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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正道五長

    就組織結構而言,正道會莫約有三大主要職能部門,分別是調察部,執行部和裝備部。

    調察部是三大部門裡職員最多的部門,其職責是監視隱世動態,及時發現並報告兇祟事件,並為執行部的行動提供情報支援。出於職能上的需要,調察部在神州各地皆設有聯絡處。這些聯絡處隱匿於凡世各處,卻很少為世人察覺。

    執行部則是正道會的實戰部隊,負責處理調察部報告的兇祟事件,以及討伐危害隱世安定的禍亂要素。執行部的干員隊伍由各門派的精英弟子組成,其人數雖不及調察部,但總體戰力在隱世卻是首屈一指。沒有任勢門派勢力可以與之匹敵,可以說是誅妖除魔,鎮守人世的無上神劍。

    近年來,神州各地的兇祟事件頻頻發生,調察部和執行部全力運作下,皆面臨著咒具法器的巨大消耗所帶來的問題。裝備部的重要職責便是為此提供後勤保障,諸如製造咒具、維修法器、處理咒物、諮詢顧問等等,可謂是正道會得以順利運行的基礎。

    調察部,執行部,裝備部,再加上其它若干輔助部門,共同構成正道會的職能主體。而要說正道會的首腦,則是居於三大部門之上的“長老會”。

    長老會的成員由盟約門派推薦擔任,皆是隱世裡聲名顯赫的修真名宿。目前人數有五人,因此又稱為“五長老”。

    理論上,五長老對正道會的任何事務皆有著最終決策權,只是平日正道會各部門運作順暢,五長老也樂得隱於幕後,甚少干涉。除非出現關乎人世氣運的重大問題,五長老才可能齊聚欽天府,商議決策。

    五長老集會的地點,則是欽天府的“九曜閣”。

    九曜閣位於欽天府頂層,其“九曜”的含意,除了指星像上的九曜星宿以外,也代表著四象四蘊再加上太虛,這九種化生天地萬物的根本諸源。可以說,從九曜閣的名字上便可以看出,正道會執掌天下正道的無上權威。

    平時甚少使用的九曜閣,今日卻是意外的座落滿堂。

    蜀山派的執劍長老道玄真人,崑崙派的奉劍長老水雲師太,梵音寺的主持法印大師,墨門的天匠墨嘯天,麒麟莊的莊主公孫遠——執掌正道之牛耳的五位長老,一個不差的齊聚於九曜閣的議事廳,卻是十多年不曾有過的景象。

    議事廳的東西南北四方,放置著四樽銅鼎,陣陣煙霧從銅鼎裡升騰而起,匯聚在上方刻著日月星曜的穹頂下。五位長老席地而坐,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穹頂煙霧中浮現的影像。

    只見蒼雷千烈,煌柱耀日,正是那時青河天劫時的光景。不過和先前墨琴給穆蘭看的模糊影像不同,那煙霧裡呈現的畫面不但清晰明確,並且還包括許多墨鳩不曾注意到的細節。

    面對浩世天劫的摧壓,青河鎮有如驚濤駭浪裡的一葉扁舟,然而隨著畫面的拉近,青河鎮前一處沒被注視到的戰場給放大出來。

    戰場的一方是數以千計的幽冥鬼物,另一方卻是翠綠唐裝的嬌小女童。身軀為枯瘦骨骸的千百冥鬼,無視天上奔烈的雷煌,高舉著手裡鏽劍斷槍,聚成黑壓壓的大軍朝著青河鎮殺去。

    那冥鬼本是從污濁陰氣中生出的妖邪鬼物,就算一時間被打倒,只要陰氣不散便可頻頻再生。算是頗難對付的鬼物,更何況還聚集成如此軍勢。

    看到這裡,就連五長老亦不禁眉頭微皺。

    豈料面對威勢駭人的冥鬼大軍,那嬌小女童卻是凜然無畏,不知從何處找來一根粗長鐵柱,鐵柱宛如旗桿般高豎起,引得一道雷煌猛然轟落。

    耀眼的雷光中,轟落的雷煌將冥鬼大軍炸出個缺口,而女童卻是毫髮無傷,反而趁勢揮起鐵柱。那女童的神力無雙,重達數噸的粗長鐵柱在手她裡竟像是竹桿一般,左右揮舞著,殺入冥鬼大軍裡面。

    冥鬼大軍被呼嘯而來的鐵柱碾壓過,霎時間化成漫天碎骨散落。

    縱然冥鬼只要陰氣不散便可頻頻再生,然而依憑的骨骸卻被物理性暴力給打成碎末,這樣陰氣再盛也是無用。只見女童揮動著鈍重鐵柱,摧枯拉朽般的在冥鬼大軍裡殺進殺出,片刻過後,數以千計的冥鬼便悉數化為了地上的滿滿碎骨。

    “那是鐵門的丫頭……”

    五長老里傳出這樣的低嘆,顯然已有人認出畫面上女童的身份。

    鐵門被公認為隱世最強的戰鬥集團,其子弟戰力強悍自然毋庸置疑,然而小小女童竟也厲害到這般程度,多少還是出乎長老們的意料。隨著幾聲輕呼,畫面又再度向前移動。

    只見那女童消滅冥鬼大軍後,向左右看了看,隨後拋掉手裡已然變形的鐵柱,朝著遠處天劫落下的山丘趕去。女童身影消失後不久,那連通天地的逆元煌柱出現幾番搖顫的跡象,但最終還是穩定下來,持繼吸聚著天穹墨海裡的玄剎雷煌。

    在五位長老的注目下,九天雷劫的勢態越發衰弱,片刻後勉力轟出一道響雷,隨即嘎然而止。沒了雷煌的補充,那煌柱亦慢慢轉為黯淡,最後消失無蹤。煌柱消失後,天穹積聚的黑雲裡陡然下起暴雨,暴雨將地上的鬼物骸骨沖散開去,一場浩世天劫就這樣落下帷幕。

    畫面的最後是沐浴在暴雨裡的青河鎮,經歷浩世天劫和冥鬼侵擾,看上去卻是毫髮無損,面貌依舊……

    隨著畫面最後定格,議事廳裡緊張的氣氛也跟著消散。五位長老彷彿猶自沉浸在剛剛目睹的非凡光景裡,或是緊皺眉頭,或是閉目默念,一時間竟無人開口。

    一股難以言喻的凝重氣氛籠罩著議事廳。片刻過後,身披玄青法衣的蜀山道玄真人,首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諸位道友,剛剛那幕便是前日發生在青河鎮的天劫光景,老夫且以靈觀幻視之法將其重現。不知諸位道友看後有何見解?”

    道玄真人詢問般的朝四位長老望去,首先回應他的是一身素白法袍的水雲師太。

    “道玄師兄,我以為此事非同小可。”

    崑崙派與蜀山派並稱為隱世兩大劍宗,互相常以同門相稱。水雲師太是崑崙派的奉劍長老,其御劍修為已至滅劍之境,性格疾惡如仇,行事亦頗為激烈。這時開口說話,聲音裡帶著騰騰怒氣。

    “九天雷劫乃是天律所化的懲戒大劫。威能誅滅九天神魔,功在導正天律諸儀,此番卻被造師門以外道詭法消彌開去,必然遺禍後世。造師門的行為已是擾亂綱常,大逆天律,為天地正道所不容!”

    “我建議,立即派出執行部隊前往青河鎮,調察並嚴厲處理此事!否則先例一開,天綱不復!”

    “阿彌托佛。水雲師太,請勿嗔怒。”

    一聲佛號響起,身披袈裟的法印大師開口說話。

    法印大師是佛門名剎梵音寺的方丈,於佛法上有著極高修為,是和蜀山派的道玄真人齊名的正道名宿。佛門主張以大慈心接納天地萬物,因此相對於性子激烈的水雲師太來,法印大師的意見更偏向穩重。

    “正道會的成立是為集結正道各派力量,共同鎮守人世太平。又豈有攻伐同道之理?老納以為,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法印大師的意思是,就不管那擾亂天綱的惡行嗎?”

    “阿彌托佛。”法印大師再念了聲佛號,低聲道。“天律諸儀,自有綱常,然業隨心轉,命非定數。造師門以玄法化解浩世天劫,令得青河之地的萬千生靈得以避過死劫。老納以為,這也未嘗不是一樁大善事。”

    “大師此言差矣。”水雲師太搖搖頭,以激烈的語氣反駁著。

    “天律諸儀為天地萬物存亡之根基,天律紊亂則萬物盡絕。造師門以邪法解消天劫,此乃反逆天律之大惡,又豈是一小善所能彌補的?況且此番連九天雷劫都拿之不下,若是正道會再視之不理,待到將來釀成更大災禍,我等又要如何對付?”

    法印大師本就不是喜歡爭辯的性子,面對水雲師太的逼問,默念了聲佛號,隨即閉目不語。道玄真人作為議會主持,見狀於是出言調解。

    “諸位道友,就像水雲師太所言,此事非同小可。我等不必急著得出結論,大可先好好討論一番。”道玄真人望向坐在斜對面的墨衣大漢,開口詢問著。“墨道友,在座之中以你墨門對機關陣法最有研究,不知你有何見解?”

    那位身著墨衣的鬍鬚大漢,正是墨門“天匠”的墨嘯天。

    先前已介紹過,墨門是擅長機關之術的匠師門派,而在墨門眾多匠師裡,每代僅有一人能得到“天匠”的稱號。墨嘯天以壯年之齡獲得天匠稱號,繼而被推薦進長老會,年齡算是五長老裡最小的。但反過來說,亦可以看出其於機關玄術上的造諧深厚。

    此時聽著道玄真人的詢問,墨嘯天嘿嘿一笑,也不客氣的說出來。

    “道玄真人過獎了。若單論機關之術,我墨門倒也不怕認個第一,但要說到陣法玄學……嘿,看了剛剛的影像,那個'最有研究'的詞,再怎麼也落不到我墨門頭上了。”

    墨嘯天說著揮了下手,上方穹頂裡本已定格的畫面開始倒轉,重現那逆元煌柱吸聚九天蒼雷的駭人光景。墨嘯天試著煌柱根部的畫面放大,顯出鐵柱玄陣的模糊畫面來。墨嘯天一邊打量著那鐵柱玄陣,一邊用讚歎的語氣對四長老解釋著。

    “照這樣的情景來推測,那鐵柱玄陣的作用大約有二,一則是摧動逆元界力拘束九天雷剎,二則是將拘束的九天雷剎導進地脈消融……光是這般構想就已是驚世駭俗,但最絕妙的地方卻在別處。”

    “這座玄陣的本身其實並不生髮咒力,而是吸收九天雷劫的威能,借力打力……諸位請仔細看,雷煌轟落玄陣,其威能被轉化成逆元界力,又反過來拘束雷煌融進地脈,如此循環不息,簡直堪稱鬼斧神工!”

    “既不犯天和,又不損靈命,就這樣將浩世天劫消於無形……呼,那九天雷劫是五百年一現,然而這般神技卻是千年難見!今次得以窺觀,真是三生有幸,此生無憾了。”

    墨嘯天對著那鐵柱玄陣讚歎連連,諸長老聽得卻是沉默不語,水雲師太皺皺眉頭,就待出言駁斥。豈料墨嘯天話鋒一轉,又扯到另一件事上來。

    “還有這個,我剛剛注意到……”

    墨嘯天擺動著手指,穹頂的影像跟著變幻。

    畫面的焦距緩緩調整,把距離玄陣不遠的另一處戰場給凸顯出來。從畫面上望去,左側一方是揮舞動著血煞祭劍的粗眉少年,右側一方則是手持赤骨法杖的枯瘦老頭。只見老頭的身邊懸浮著數點陰火,再加上那根赤骨法杖作為標誌,頓時給水雲師太認出來了。

    “那是凋魂叟朱浩!這廝竟然還在為禍世間?”

    “如此說來,先前那冥鬼大軍便是他帶來的囉?”墨嘯天沉吟著,把視線放到另一邊的粗眉少年身上。“照此推論起來,這位小兄弟應該是造師門的弟子了,不過他用的招式……怎麼看起來像是御劍術?”

    從畫面上看去,只見那粗眉少年手握著血煞祭劍,在朱浩召出的鬼物群裡橫衝直撞,端的是悍勇無比!那邊的朱浩似乎也慌了手腳,召出護法妖靈前去迎擊,妖靈尖嘯著將少年團團圍住。

    眾長老識得那護法妖靈的厲害,不禁為少年擔憂。豈料就在此時,少年手握的祭劍陡然噴出兇烈血煞,那濃濃血煞如同霧氣彌散開來,並迅速融進少年的四肢百骸中。

    隨著祭劍上的血煞轉為黯淡,少年的身軀卻被血煞纏繞,渾身散發出兇烈氣焰,宛如自煉獄降生的鬼神童子,看得長老們驚訝不已。

    畫面上的妖靈亦受到這股氣焰摧壓,朝少年發動猛攻。然而為血煞憑依的少年,卻如鬼魅般避過所有攻擊,並朝妖靈揮起祭劍。那劍勢凌厲無匹,挾雜著血煞劍罡,眾妖靈竟無一合之敵,眨眼間便被悉數斬滅。

    片刻後,朱浩化身的火球亦被祭劍斬滅,只聽得一聲慘叫過後,戰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穹頂的畫面再次定格,議事廳響起低語的聲浪,眾長老帶著困惑神情互相探詢著。要知道,在座諸人無一不是見聞廣博的隱世名宿,然而少年剛剛施展的功法卻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那凋魂叟朱浩於邪法上的修為高深,儘管無法和在座長老相提並論,但亦是隱世裡頗有凶名的邪道魔頭。如果朱浩敗在青河翁手下也就罷了,而今卻被一弱冠少年給打敗,想到雙方在道行修為上的年頭差距,這個結果簡直是匪夷所思。

    “嘿嘿,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墨嘯天搖頭感慨著。“可惜俺對御劍諸法沒有研究,看不出裡面的玄機……慕容莊主,你通曉隱世三教九流的玄道諸法,倒要請教下,這小兄弟用的是何派御劍術?”

    墨嘯天朝著坐在旁邊的青衫居士拱手詢問著。

    這位儒士裝扮的青衫居士,乃是麒麟莊的莊主公孫遠。說到那麒麟莊,不僅是凡世裡富甲天下的世襲門閥,亦是隱世裡有著崇高地位的“禦三家”之一。據說當初正道會成立時,便從麒麟莊那裡得到過莫大的助力。

    身為麒麟莊的莊主,公孫遠本身修為已至化境,同時於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皆有涉獵。單論見識之廣,恐怕為諸人之冠。見到墨嘯天向他請教,其餘諸人也紛紛閉口,側耳細聽。

    “……那不是御劍術。”

    公孫遠看著穹頂的畫面,遲了片刻才回答,語氣則是格外肯定。

    “說到御劍術,不外乎'以氣御劍'和'以神御劍'兩途。兩者雖道途有別,但皆以劍手為本,劍器為從。究其緣由,乃因劍器本為凶物降世,天生帶有凶煞烈氣。蜀山崑崙講究以神氣御劍,便是為克制劍器先天凶煞,以免枉傷無辜,此亦是修練御劍術的無上大律。”

    公孫遠將御劍要旨娓娓道出,在座的道玄真人與水雲師太皆是御劍宗師,聽得亦是點點贊同。

    “然而我觀此子施展劍法時,非但不曾束縛劍煞烈氣,反而促其勃發迸放,身隨劍舞,主從倒錯,竟與御劍大律相駁。再看此子所持的血煞祭劍,其煞氣凜冽,想來亦是罕世兇物。”

    “那祭劍煞氣兇烈,此子牽引劍煞憑身,人劍相合,鋒芒畢露,凋魂老怪自然不是對手。只是這般御劍之法大逆常理,倒和被邪劍憑依的狀況頗為相似。”說到這裡,公孫遠露出凝重的神情。

    “依我看來,此子以外道詭法御劍,縱然一時無恙,然而那兇烈劍煞融入命魂,摧生無端殺意,將來或恐墮入魔道……”

    “好好!好個造師門!”水雲師太聽得拍案而起。“先是以魔道邪陣逆亂天律諸儀,後又以外道詭法打破御劍常理,當真視天下大律為無物!道玄師兄,我等還要坐視不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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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從使之儀

    被水雲師太追問,道玄真人顯出為難的神情,詢問般的望向諸長老。回應他的目光,那邊的慕容莊主再次提出意見。

    “道玄真人,我也贊同水雲師太的意見,此事不可等閒視之。”

    頓了頓後,公孫遠又繼續說著。“只是那造師門並非尋常門派,而青河地方自古以來更是神魔難犯的禁地。我等若是倉促行事,恐怕會為隱世招來禍亂,因此還需慎重計議。”

    “阿彌托佛,慕容莊主所言甚是。”

    法印大師念了聲佛號,點頭贊同公孫遠的提議。水雲師太眉頭微皺,但一時間也難以抗辯。這時公孫遠調整著穹頂的影像,把那冥鬼大軍和凋魂叟朱浩的畫面給調了出來。

    “那九天雷劫乃莫測天災,我等無從揣測,但這些鬼物卻是出自人禍。想來那朱浩是打算趁著天劫時機奪取造師門的地盤,此等卑鄙行徑倒也是邪魔外道的本性。只是,他竟能召來如此眾多的鬼物相助,倒是頗有玄機。”

    “事實上,調察部那裡已有多起報告,近來神州各地頻頻發生鬼物傷生的兇祟事件。執行部先後退治若干鬼物,只是始終抓不到幕後原兇。此次朱浩竟公然率領鬼物大軍侵襲正道門派……由此看來,那幕後勢力顯然已修成氣候,絕不能再等閒視之。”

    在座長老皆是慧心明理之輩,只是先前被那浩世天劫給牽去精神,一時間忽略了鬼物的動靜。此時聽到公孫遠的分析,頓時回過神來,紛紛抬頭注目著穹頂的眾多鬼物,隱約皺起眉頭。

    四長老這時候已輪流發言完畢,目光落到議會主持的道玄真人身上。見著再沒人有發言的意思,道玄真人閉目沉思片刻,將眾人的意見歸納出來。

    “既然諸位同道已各抒己見,那我也說說我的看法……”

    “正道會乃集結天下正道的聯盟,自然以鎮守人世太平為第一要務。此番造師門避劫化兇,雖有違逆天律之嫌,但終究已是過去。唯獨那鬼道邪徒卻依舊在暗處興風作浪,若是不及時處置,必然會造成更大禍端。”

    “因此貧道建議,派遣特別執行部隊,優先處置近來禍亂人世的鬼道勢力,以揪出其幕後原兇。至於造師門為我正道同僚,不宜採取過激行動,暫且出言勸誡,靜觀其變,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提出建議後,道玄真人朝諸位長老探詢著望去。梵音寺方丈的法印大師,墨門天匠的墨嘯天,麒麟莊莊主的公孫遠,皆默然點頭以示贊同。唯有崑崙派的水雲師太看起來像是有話要說,不過最後還是搖頭沉默下來。

    “既然如此,那貧道這就安排人手處理此事……諸位道友,辛苦了。”

    既然已得出結論,那會議也就此落幕。道玄真人起身離開蒲團,向從長老稽首告別,長老們亦紛紛起身還禮。

    五長老裡面,除了道玄真人常駐九曜閣以外,其餘四人皆是以元神化形之法前來議事。當他們轉身踏離蒲團時,身影即刻化成流光消逝。待到四位長老接連離開後,空闊的議事廳里便只剩下道玄真人獨坐。

    道玄真人抬頭望著穹頂上定格的畫面,神情顯妙頗為微妙。

    “九天雷劫,和羅淵鬼道嗎……天地兇物齊齊現世,看來人世會迎來個多事之秋呢……”如此說著的道玄真人,目光落到畫面上那手持血煞祭劍的少年身上,皺眉低吟著。

    “此子既是應劫而生,若是將來身墮魔道,或恐為萬世之禍端……需及早加以防範……”

    道玄真人凝視著畫面上的粗眉少年,片刻過後突然搖頭苦笑。揮手散去穹頂的畫面,喚來守在門外的侍從弟子,命令他把穆蘭給喚來。

    ……………………

    渾然不知自己已成為正道長老眼裡萬世禍端的苗頭,在距離古都應天千里之外的青河鎮,林守正艱難完成著老爺子交待的作業。

    “可惡,憑什麼不讓用法訣偷懶啊……”

    林守喃喃抱怨著,一邊慢騰騰的揮動著掃帚,努力打掃著老宅門前被暴雨凌虐過的街道。然而從全身各處傳來的酸麻癢痛,令他不時露出齜牙咧嘴的古怪神情。

    前次天劫落幕後,已過去整整三天的時間。儘管經歷浩世天劫的摧逼,但靠著老爺子佈下的陣法庇護,青河鎮竟是不可思議的安然無恙,鎮上居民們也無一受傷。結果當時意氣風發的造師門傳人,反倒因“引煞憑身”的嚴重後遺症而落得兩三天無法下床的窘境。

    這裡提到“引煞憑身”,便是林守在前次對戰鬼道士時悟出來的獨門絕招。其原理是牽引祭劍的劍煞依憑身體,身隨劍舞,人劍合擊,從而最大限度發揮出兩者的潛力。

    “引煞憑身”一經施展,施法者便有如劍魔臨身,運動力,反應力,爆發力等皆得到飛躍般的提升。好比前次的林守,從未修練過劍術的他,竟硬是以祭劍斬滅妖靈,重創朱浩,從而獲得了近乎奇蹟的勝利。

    只不過,“引煞憑身”的威力雖然絕大,卻也有不可避免的後遺症。

    借助劍煞真息,將肌肉筋骨的潛力摧逼到極至,確實能發揮出超乎尋常的運動力和爆發力。然而一旦散去真力,馬上便會力竭倒地,並且後面好幾天會因嚴重的肌肉拉傷而無法動彈。

    被畫瓔搬回家裡,林守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天兩夜。全身骨頭彷彿被大象踩成數十百截,又有無數螞蟻在上面嘶咬亂爬,在輾轉反側中嚐到了從未有過的苦頭。賭咒發誓一百遍,今後絕不再用這變態殺招。

    “混蛋,早知道是這樣,鬼才會用那招……”

    林守罵咧咧的把落葉掃到街邊,看到前面有個空易拉罐,反射般的惱怒踢去。誰知動作過大,牽動腰部尚未康復的肌肉,只聽慘叫一聲,整個人當場窩倒在地。

    “痛痛痛……”

    林守杵著掃帚半蹲在地上,小心揉著扭傷的腰肌,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遲暮的老人一般。就在他呻呤哀嘆的時候,屋頂瓦椽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小守!小守不好了!小守!”

    畫瓔施展輕功沿著屋頂一路跑來,聽那慌張的語氣,似乎發生什麼重大事件。這時候林守正揉著腰桿,努力站起來,聞言沒好氣的回應著。

    “什麼叫不好了?我根本一直就沒好過……”

    “哎呀,不是這樣的啦!”

    畫瓔從屋頂蹦下來,手裡捧著巴掌大的小萌虎,焦急的詢問著。“小守你幫我看看'囉哩囉嗦'!它從昨天開始就沒精打采的,剛剛蹦跳時突然倒了下去,然後就站不起來了……你快幫我看看它是不是生病了? ”

    “……囉哩囉嗦?這啥名字?”

    聽起來,這似乎是畫瓔給小萌虎取的正式名字。雖然很想吐嘈幾句,但林守還是先把目光移到小萌虎身上。只見小萌虎軟趴趴的臥倒在畫瓔的手掌裡,半瞇著眼睛,耳朵和尾巴都拉聳下來,看上去竟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要說起來,這頭小萌虎的真身其實是他做的玉雕萌虎,也不知當時觸動了何種玄機,最後竟然變生成這般的萌虎精怪。他把小萌虎送給畫瓔後,這些天小萌虎隨著小丫頭上山下海,精力十足,卻不知怎麼突然倒了下去。

    “唔,看起來不太妙呢……”

    林守皺眉打量著奄奄一息的小萌虎,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小守,囉哩囉嗦……囉哩囉嗦怎麼了?難道沒救了嗎?”

    畫瓔雙手捧著小萌虎,淚眼婆娑的看著林守。單看那楚楚可憐的柔弱模樣,令人完全無法把眼前的嬌小女童,和前日獨自殲滅冥鬼大軍的強悍武者聯繫起來。林守亦是苦惱的撓著頭,片刻後卻突然有了主意。

    “對了,我們去問老爺子吧!”

    ……………………

    與街道一牆之隔的老宅內院裡,黃桷樹下的石桌上飄蕩著醇香的酒氣。把肌肉痛的孫子差遣出去做恢復運動,老爺子偶得閒暇,正和前來拜訪的蜀山劍翁喝酒聊天。

    “呵,老煙槍,還真有你的啊!竟然連九天雷劫都叫你給避過去了,這就是所謂的禍害遺千年吧?”卜修子端起酒杯,朝老爺子一飲而盡。“來!這杯酒算俺敬你的,先乾了。”

    “……明明是來敲詐老夫珍藏的美酒,別說得這樣豪氣乾雲啊。”

    老爺子鄙視著卜修子,但神情亦顯得頗為輕鬆,端起酒杯來泯了一口,慢慢回憶著。“再說這次也沒那樣輕鬆。光是九天雷劫還好,那幫鬼道邪徒也趁著天劫混進來,妄想奪取青河之地,還差點就讓他們得逞了。”

    “這件事我也聽說了,那凋魂老怪最後還是被小三兒給打跑的吧?”

    卜修子毫不客氣的給自己又倒了滿杯,邊喝邊誇讚著。

    “呵,不愧是東海龍宮的玉液瓊漿啊,難道你老煙槍捨得拿出來……話說小三兒竟能擺平凋魂老怪,那可真是厲害啊!造師門後繼有人,值得慶賀啊!幹!”

    “厲害個屁!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打下來後在床上躺了兩天,活該不聽老夫的話。”老爺子重重的哼了一聲,伸手搶過卜修子手裡的酒壺,給自己倒了滿杯。

    “不過這次老夫能避過天劫,臭小子倒也有幾分功勞……哼哼,看來我造師門發揚光大,指日可待呢!”老爺子的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得意,仰頭將酒一飲而盡,酒杯重重的磕在石桌上,發出凜冽的聲響。

    “至於那幫鬼子鬼孫,膽敢對我造師門出手。先前老夫是騰不出手來,但現在天劫已過……哼,老夫會好好跟他們算帳的!”說到這裡,老爺子想起什麼似的斜眼瞄著卜修子。

    “還有你個老酒鬼也不厚道!那日天劫降臨時,你不來幫忙就算了,派些徒子徒孫在青河附近晃悠個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早就把他們給轟了下來。”

    “這個真是冤枉!”卜修子當場叫屈。“俺可是問過的,是你個老煙槍叫我別來抽手的!再說那些蜀山弟子也不是老夫派的,想來應該是正道會派來觀察的才對。”

    “是正道會麼……”老爺子摸著下巴,眼裡精光閃爍。“人不犯我,我不犯我。你家穆丫頭也就罷了,這青河地界是造師門的地盤,可容不得其他人在此撒野!”

    “喂喂,老煙槍,火氣別這麼大啊!那九天雷劫可是五百年一遇的浩世天劫,弄不好就是生靈塗炭,萬里焦土的結果。正道會有鎮守人世的使命,派人來關注下也是理所當然……要不我回去轉告下道玄師兄,叫他下不為例就好,怎麼樣?”

    卜修子好言勸慰著,拿過酒壺給老爺子斟滿,同時扯開了話題。

    “說起來,老煙槍,你打算怎麼安排小三兒呢?”

    “什麼怎麼安排?”老爺子端著酒杯,不明所以的問著。

    “你看看,小三兒都已經能把凋魂老怪打跑了。姑且不論當時狀況如何,單論修為的話,在弟子輩裡面也算是出類拔萃了。到這時讓他再繼續留在家裡修練已經意義不太,老煙槍你若指望著小三兒替造師門光耀門楣,應該派他出去好好磨練一番才對。”

    “唔,其實老夫也有想過派那小子出去磨練……”老爺子沉吟著,片刻後突然提出來。“老酒鬼,你知道我造師門的'從使之儀'吧?”

    “從使之儀?你說那個收妖怪的?”卜修子聞言露出驚愕神情。

    老爺子提到的“從使之儀”,可謂是造師門的一項悠久傳統。造師門代代傳承的造化真法,雖有遣物馭物的諸般神通,可唯獨不擅長戰鬥搏殺。為了彌補這項缺憾,造師門先祖於是訂下了“從使之儀”的規矩。

    和戰鬥力強悍的妖怪締結契約,通過特定儀式將其收為從使,便是造師門的“從使之儀”。作為從使的妖怪,平時擔任造化師的助手,戰鬥時則衝鋒陷陣,攻伐強敵。就這點意義上來說,越是強悍的妖怪就越能幫助造化師的臨場發揮,在造師門的歷代祖師裡面,據說還有人把九尾天狐,乃至神獸鳳凰都收為從使的。

    完成“從使之儀”,收伏妖怪護衛,自古以來便是造化師外出歷練的必修功課。只是近代造師門人丁希少,這個傳統亦被擱置了好多年。

    要說起來,今次應付天劫的過程如此艱辛,很大程度上便是由於造師門人手嚴重不足的緣故。正是考慮到這點,老爺子才打算讓林守外出歷練,完成“從使之儀”,同時也為將來召集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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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造化生命

    “呼,你可得想好哦,老煙槍。”聽完老爺子的話,卜修子提出不負責任的意見。“小三兒本來就很受精靈古怪的喜愛,放他出去完成從使之儀,你就不怕他給你帶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妖精回來?”

    卜修子的話不像是在開玩笑,老爺子聽得直皺眉頭。定了定心神,正想說什麼的時候,陡然響起“砰”的聲巨響,不遠處的大門被猛的推開。兩人轉頭望去,只見林守被畫瓔扯著,正慌慌張張的跑趕過來。

    “臭小子!跑什麼跑?有客人來了還這麼沒規矩!”

    “不是我啊,老頭子,是十四姨有事情要問你……”

    “嗯?畫瓔丫頭有事?”老爺子不好責罵畫瓔,只得偃旗息鼓下來。為表示自己的鎮定,老爺子端起酒杯來泯了小口,語氣悠然的問著。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給我慢慢說。”

    “那個,你先看看這東西……”

    林守有些拿不准,心虛的指著畫瓔手裡的小萌虎給老爺子看。

    “什麼東西?不就是玉雕的……噗!”

    老爺子的目光落到小萌虎身上,下一瞬間“噗”的聲把嘴裡的酒噴了出來。旁邊的卜修子猝不及防,大概也沒想到以青河翁的通天修為竟也會如此失態,被一口酒給噴了個正著。

    “喂喂,老煙槍,你見鬼了!?”

    卜修子抹著臉抗議道,豈知老爺子竟理也不理他,邊咳嗽著邊指著小萌虎,急急詢問著。“這,這東西從是哪兒來的!?”

    “呃,從哪裡來的不重要吧,問題是它現在……”看著老爺子那罕有的激動態度,林守心裡不由得的緊張起來,下意識的就想岔開話題,豈知立刻就被老爺子給拽了過去。

    “臭小子!我問你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老實回答!”老爺子抓著孫兒領口,面目兇惡,額前青筋暴露,好似那小萌虎身上有著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般。

    “是……是我做的。”被老爺子的態度給嚇到,林守慌忙回答著。

    “什麼?是你做的!?”老爺子聞言露出愕然神情,看看畫萌掌裡的小萌虎,又看看眼前的林守,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要求著。“怎麼做的?把過程給老夫仔細說一遍!”

    “呃,那個,我不是從格物殿裡面拿了珍瓏窺鏡出來嗎?到祕境後試著用了下,結果揀到塊黃玉……後來在龍潭邊上等著灌水時,閒來無事便把黃玉取出來雕琢。最開始只想用來打發時間,只是沒想到後面竟然變成這模樣了……”

    林守戰戰兢兢的把雕制小萌虎的過程對老爺子說了遍,看著老爺子臉色凝重,擰著眉頭站在原地,一時間心裡七上八下的,胡亂猜想自己是不是哪裡觸犯了禁忌。

    “小守……”

    連畫瓔也被老爺子的肅然氣焰給嚇到了,在身後悄悄扯了扯林守的衣袖,滿是可憐的瞅著奄趴趴的小萌虎。看著這樣的畫瓔,林守暗裡一咬牙,正準備冒死進諫。豈料原本低頭沉吟著的老爺子,此時卻突然抬起頭來。

    “好!”

    伴隨著一聲暴喝,老爺子的手重重拍在孫兒的肩膀上,沒準備的林守當下被拍得身子一歪。從肩上傳來幾乎抓碎骨頭的力量,老爺子的眼裡卻是精光暴射,長久以來壓抑著的氣焰此時陡然迸放出來,彷若神威無濤,簡直像換了個人一般。

    “好!好!好!”

    老爺子連說了三個好字,隨即卻仰天長笑。那笑聲酣暢淋漓,桀驁狂烈,竟摧得天地都跟著搖顫起來。天地搖顫中,林守卻是冷汗淋淋,惶然看著眼前突然變得瘋瘋顛顛的老爺子。

    “你說誰是瘋顛老頭?臭小子!”

    彷彿猜到林守的心思,老爺子笑罵著,作勢揮起煙桿。林守反射般的縮起身子,誰知老爺子竟是捨不得敲下來似的,煙桿在空中轉了轉,敲落到那邊小萌虎的身上。

    一道靈氛灑落到畫瓔的手掌。原本奄奄一息的小萌虎,突然聳起鼻頭打了個小噴嚏,然後一股腦的爬起來。看著那左顧右虎,搖頭晃腦的模樣,那裡還有半點病殃殃的感覺?

    “囉哩囉嗦!”畫瓔驚喜的歡呼出來。

    “不是啥大病。只是剛剛變生成精怪,元氣未固,兼且消耗過度罷了。”老爺子把煙桿塞回嘴裡,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囑咐著畫瓔。

    “畫瓔丫頭,它正處於初生成長階段,這段期間記得不要讓它劇烈活動,沒事可以多輸些元息給它培本固息。不用吝嗇元氣,若是好好培育的話,這小傢伙將來或許會成為你的一大助力。”

    “嗯,我知道了!”

    畫瓔用力點點頭,摸著活過的小萌虎,顯出愛不釋手的模樣。老爺子的目光落在搖頭晃腦的小萌虎身上,注目片刻後,卻是對著林守一揮手。

    “行了,臭小子沒事了吧?沒事就趕快去把外面掃除做完。”

    “等等,老頭子,話還沒說清楚吧?你剛剛瘋瘋顛顛的算什麼啊?”

    “誰瘋瘋顛顛的?臭小子,又想藉故偷懶,當心老夫抽你!”

    老爺子再度掄起煙桿,林守見狀只得慌亂向門外逃去,畫瓔把小萌虎放在頭上頂著,亦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待到兩小消失在門外後,老爺子坐回青石桌上,卻是隨手拿起酒壺,咕咚咕咚的仰頭喝起來。

    在卜修子的駭然注目下,老爺子一口喝乾壺裡的玉液瓊漿,隨後把酒壺重重磕在石桌上。隨著“咚”的一聲鈍響,酒壺當場破成碎片,而老爺子卻是長長呼出口氣,顯出格外暢快的模樣來。

    “你個老煙槍,到底在發什麼瘋啊?”

    卜修子看著隨酒壺飛散的殘酒,用說不出痛惜的聲音問著老爺子。

    “呵,老夫高興,你少管……”老爺子鬆手放開酒杯,意猶未盡的搓搓手指,回頭喝問著卜修子。“老酒鬼,你可知道剛剛那東西是啥?”

    “還有啥?你家孫子造出來的精怪唄。”

    “沒錯,是'造'出來的精怪。”老爺子點點頭,興奮的說了下去。

    造師門的造化真法,乃是奪天地之造化的無上玄法。按照修為不同,從低到高又分成“造化生靈”,“造化生命”和“造化通玄”三重境界。三種境界雖然皆為造化真法,但施展起來效果卻是截然不同。

    以馭物訣為例。馭物訣是賦予物具靈性並加以馭使的法訣。若是用第一重境“造化生靈”的修為施展,只能賦予物具短暫的靈性,縱然一時能指使如意,但待到咒力耗盡時,物具也就靈性盡失。

    天地萬物皆有靈性,即使只是尋常物具,吸收天地日月的精華後,亦有可能從中孕育出精怪來。然而精怪為天地蘊生的非凡靈物,要想從尋常物具裡自然孕育出精怪來,非得經過數十百年的漫長光陰不可。

    造化法的第二重境界“造化生命”,便是令物具省略積累蘊靈的漫長過程,直接變生出精怪來使喚。變生出的精怪就好像小萌虎這般,活動不受時間地域的限制,靈性更是與第一重境無法相比。

    至於第三重境的“造化通玄”,則是有化生萬物,通天徹地的無方玄通。遍搜九州四海,恐怕亦只有地皇女媧的造命之法比之不得。

    造化法的第一重境是基礎,只要肯下苦功就必然可以達到。然而第二重境卻截然不同,除了積累修為以外,更重要的是靠契機和悟性,兩項條件缺一不可。只有當契機來臨的瞬間,牢牢抓住那一閃即逝的靈感,方才能窺到第二重境的真貌。

    哪怕是絕頂聰明的人,沒有契機也是白搭。就算契機來臨,悟性不夠亦只能睜眼溜走。老爺子當初領悟第二重境已是四十歲過後,而在造師門的歷史上,終身停留在第一重境的弟子亦是數不勝數。

    由於林守遲遲沒能領悟造化法的真意,老爺子一直憂慮著孫子將來的修為有限。今次天劫剛過,陡然見到林守以造化生命之重境造出的小萌虎,可謂喜上添喜,又怎能不禁顛狂失態!?

    “呵呵,呵呵呵,十六歲便得以窺觀'造化生命'的境界,就算放眼歷代先祖也是屈指可數呢……”老爺子抽著老煙槍,笑得幾乎連嘴都合不上來。“第二重境是個坎,只要邁過這道坎,後面便等於是一馬平川……呼呼,臭小子有出息!我造師門光耀門楣看來是指日可待啊!”

    “是嗎?老煙槍你說得這樣厲害,但我可沒看出剛剛那老虎有啥稀奇的……”卜修子疑惑的摸著下巴。

    “廢話!那精怪才剛剛生出來,就像沒滿月的嬰兒。要是這時候就可以看出稀奇來,你以為是孫猴子啊?”老爺子嫌他沒見識似的擺擺手。“老夫觀那精怪天生崢嶸,霸氣隱斂。若是好好培養,將來怕是比你蜀山的鎮山神獸也不差……唉,只可惜那臭小子不知寶貝輕易送人,倒是給那仲軒老兒佔去便宜了。”

    老爺子惋惜的嘆了口氣,跟著卻是重重的一搥手,毅然決定著。“守兒既已窺到第二重境,那便需儘速完成'從使之儀'。事不宜遲,老夫明兒就派他出去歷練!”

    “老煙槍,你在那里高興倒是無妨……”卜修子翻著白眼看向老爺子。“不過答應幫老夫徒弟修的青鴉劍,打算什麼時候動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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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青鴉劍蘊

    按照隱世約定俗成的標準,修真劍器的品級莫約可分成四等,從低到高分別是下品銘劍,中品靈劍,上品仙劍,以及無品神劍。

    下品的“銘劍”,即是由劍匠名師打造出的好劍,品質遠勝尋常凡鐵,也是修真劍器的入門品級。像尉真尉遲的松紋定光兩劍,其劍格便可歸屬到銘劍之流。

    中品的“靈劍”,則是指具有靈性的通靈之劍,若是按照造師門的概念來解釋,也就是從尋常劍器裡變生出的精怪之流。和匠師打造的銘劍不同,靈劍的煉製頗為不易,往往要耗費數十年的光陰,嘔心瀝血才能煉出一把來。

    好比穆蘭的青鴉劍,六歲從師父那裡得到以來,一直勤勤懇懇的日夜修煉。用了十多年時間,才把青鴉劍的劍格提升到靈劍的水準。單單就這項成績而言,在蜀山派的眾多弟子里便是無人可及。

    上品的“仙劍”,則是比靈劍更上一層的品級。如果說靈劍是劍器變生出的精怪,那仙劍便相當於精怪修成正果,進而得道登天。仙劍的威力絕大,當然煉製就更加艱難。萬里挑一的資質,再加上千年偶得的際遇,方才有可能煉出把仙劍來。

    仙劍雖是威力絕大,數量卻是極其稀少。就算隱世劍宗之一的蜀山派,其七位長老裡也只有卜修子的“太白劍”和道玄真人的“征塵劍”,這兩把算得上是仙劍。

    事實上,仙劍在隱世裡幾乎算得上是最頂級的神兵。品格在仙劍上的無品“神劍”,差不多皆是只在上古神話裡出現過的開天闢地的神器。好比天界的九儀天尊劍,地界的霸邪煌劍,便是神話裡最知名的神劍,可惜凡夫俗子就算九世轉生大概也沒機會看上一眼。

    當然,天下萬物陰陽相濟,正邪共存。更何況劍器本為凶物臨世,若是持劍者心術不正,便極容易踏上岐途,從而令劍器成為傷生害命的噬血邪劍。好比傳說中的兇劍血殘,邪劍解臾等,便是威力媲美仙劍,令正道劍客聞之色變的至邪之劍。

    再說到林守所持的血煉祭劍,便是吸聚犧靈怨血而成的絕煞兇劍,其劍煞兇暴無匹,幾乎已與邪劍無異。幸好當初被紅玉一怒焚滅大半劍煞,也因此兇性大減。後來經過林守重新修復培煉,目前劍格大概介於銘劍和靈劍之間。

    而穆蘭的青鴉劍雖是弟子輩裡罕有的水靈劍,卻在前次和呂肆戰鬥時折損,蘊魂受創而重傷沉寂。隱世裡打造劍器的匠師雖然不少,但要說能修復靈劍的大匠師,卻只有屈指可數的寥寥數人而已。造師門的青河翁算是其中鮮為人知的一人。

    卜修子既然與老爺子交好,那自然也就把青鴉劍託給老爺子修理。由於前一陣子老爺子忙著設置化淵羅陣以應付摧逼而至的天劫,故而將此事暫時擱置。眼下兇劫已過,卜修子又再度提起,老爺子翌日便打發林守去祕境取回已灌滿龍淵靈泉的陶壺,著手修理起青鴉劍來。

    青鴉劍的劍身折損,蘊魂受創,老爺子把前者交給林守動手修復。林守自幼便鑽研家傳造物之術,對此也頗有心得,逐以真煉陰火配合龍淵靈泉,耗費數日的時間,終於將折損的劍身修復過來。

    只是那受創的蘊魂為青鴉劍的劍魄所在,須以造師門的化蘊玄法方能修復,憑林守眼下的修為還無法勝任。結果只能擔任老爺子的助手,被老爺子呼來喝去,雖是學到了不少東西,卻也給累得精疲力盡。

    修好的青鴉劍被老爺子封在劍匣裡,說是靈劍蘊魂初癒,需得調養段時日方可由主人將其喚醒。林守好奇問起穆蘭何時來取劍,誰知老爺子在和卜修子商量過後,說起穆蘭近來諸務繁忙,竟打算派他把青鴉劍送過去。

    “啥?讓我把劍送過去?”

    當從老爺子口裡聽到這件事時,林守一時間幾乎感到錯愕。要知道,這數年來他可是天天被老爺子逼著修練修練再修練,從沒有過放假的時間,更不要說像這般被單獨派出去活動了。

    渴望已久的自由竟然就這樣輕易的到來,過於驚喜的事實,令得林守不禁懷疑老爺子是不是哪根筋不對勁?或者給天雷劈昏頭了?

    “你個臭小子!叫你修練你不樂意,派你出去又要挑三揀四!不想去就不去,明天開始功課增加一倍,給我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

    “要去!我要去啊!誰說不去的?我看看誰敢不讓我去!”

    林守氣勢洶洶的挽起袖子,彷彿誰不讓他去就要和誰拼命似的。

    “哼,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老爺子抽著煙桿,把劍匣交給林守,想想後又囑咐著。“老酒鬼說穆丫頭眼下身在岐陽市,老夫正好也有個老朋友在那裡,你這次過去除了送劍以外,也幫我把封信給他好了……嗯,若是方便的話,順便也可以在他那裡多盤桓些時日。”

    “哦哦!哦哦哦!”林守聽得兩眼發光。

    “聽著,可別把劍匣搞丟了,給你小子辦事最不放心。”

    “放心!絕不搞丟!”林守把胸口拍得砰砰直響。

    “那就這樣吧,自己下去收拾行李。”老爺子對孫子擺擺手說著。“明兒一早,老夫送你出發。”

    ……………………

    老爺子派他到岐陽市送劍,除了修練途中偶爾回鐵門探親以外,這還是林守生平頭一次出遠門,自然是感到無比興奮。從老爺子那裡退出後,便勿勿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起行李來。

    說是收拾行李,其實也沒多少需要帶的東西。林守照著以前回娘家探親的經驗,隨便揀了些日常用具裝了小半袋,剩下的時間卻都花在整理床底暗格里的器物上來。

    要說起來,造師門自古以來便有收集奇珍異寶的傳統,這點單看格物殿裡歷代先師留下的大量珍玩便可知道。繼承本門的悠久傳統,林守自然亦對收集寶貝充滿興趣。那床底暗格便是他十二歲時自製的藏寶庫,外面還模仿格物殿的形式設下了禁制。

    那暗格足有半張床面大,裡面堆放著大量稀奇古怪的器物——有形似人臉的古怪石頭,散發著光芒的奇妙獸牙,繪著奇妙圖案的失效咒符,以及說不出名字和用途的機械等等。這些器物裡有的是從老爺子那裡要來的寶貝,有的是在祕境裡發現的珍寶,還有的是來自娘家舅姨的贈物。

    暗格里的器物都是林守精心收集的寶貝,如果說出發前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地方,那大概便是這些了。林守愛不釋手的把玩著暗格里的寶貝,想了想後又從懷裡取出些東西放到裡面。

    放進去的東西皆是最近他從閻陰殿那裡搜刮來的器物,其中還包括從朱浩那裡搶來的幽冥召鬼符。

    “呼呼,收集的寶貝可是越來越多了啊……”

    林守以迷醉的眼神打量自己的收藏品,不過若是換成別人看到暗格里面的大量邪禁咒具,恐怕會被嚇得當場腿軟也說不定。

    林守在暗格里面隨意的翻找著,想找些可以派上用場的東西帶出去,突然一個巴掌大的墨匣從暗格角落裡蹦出來。林守的目光移過去,伸手將墨匣拿了起來。

    “這是那時候的……”

    前次化鬼呂肆闖到青河祕境裡搗亂,最後在穆蘭劍下伏誅,而這個墨匣便是林守當時從呂肆身上搜刮來的東西。墨匣有巴掌大,看上去像是烏木製成的方盒子,只是外表沒有半點空隙。林守當初研究了半天也沒看出究竟來,便當作稀奇玩藝兒扔進了暗格里。

    只是這墨匣對閻陰殿似乎頗為重要,先後派出號鬼申伍和凋魂叟朱浩來回收,甚至還引出後面天劫時的大騷亂。想到這裡,林守不禁重新打量著手裡的墨匣,想想後還是收進了懷裡,搞不好此行有用得著的時候。

    收好墨匣後,林守繼續在暗格里翻找著。誰知沒過多久,身後突然響起叩門聲,同時一個清柔的聲音傳了進來。

    “公子,我可以進來嗎?”

    “唔?是,是紅玉嗎?等等,呃……我在換衣服,馬上就好!”

    林守回答著,一邊飛快的把暗格推回床底,貼上禁制咒符,然後又將大堆雜物塞到外面擋住。有大堆雜物作為障眼法,不知底細的人便很難發現床底的秘密。

    “好……好了,你進來吧!”

    林守胡亂找來幾件衣服籠上,向著門外招呼著。

    “公子明天要出門,我來幫你準備行李……啊!”

    紅玉推門進來,看到林守那身亂七八糟的搭配,不禁發出小小的驚呼。隨即卻是搖頭苦笑,走過來幫林守擺脫身上的詭異服飾。

    “真是的,就算很少出門,公子也不用這般興奮啊……您可是造師門的唯一傳人,言行舉止代表著造師門的臉面。若是穿成這般模樣走出去,可是會把掌門氣死的。”

    “哈哈,我隨便選的,還沒決定……”林守乾笑著,一時間也不敢亂動,任由紅玉幫他調整著服飾。偷偷打量著那張散發出慈愛與凜然的嬌顏,只感到心跳沒來由的快了起來。

    “岐陽地方距離青河鎮有千里之遙,恕我無法陪同公子前往。”紅玉的聲音帶著莫大的遺憾和牽掛,一邊替林守系上衣扣,一邊對他仔細囑咐著。“公子此去路途遙遠,又是獨自上路,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事端……隱世此番正值多事之秋,天下妖魔蠢蠢欲動,公子千萬不要擅管閒事,最好辦完事便立即回來。 ”

    “嗯,我會小心的。”林守點頭回應著。“我沒在的時候,青河鎮和老頭子就拜託你了。要是閻陰殿那幫混蛋再來搗亂的話……”

    “請公子放心。在你回來以前,我必護得青河鎮一草一木的周全。若是彼等再敢踏足青河地方,我必將其斬盡殺絕!”話說間紅玉身上散發凜然威儀,令得林守也不禁打了個哆嗦。

    “呃,那就好……”林守搔搔頭,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說著。“說起來,紅玉,我還沒有向你道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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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祭劍升格

    “道謝?”正調整著領口的蔥白玉手頓了下,紅玉帶著納悶的神情問著。“公子有什麼要向我道謝的事情嗎?”

    “嗯,就是……那啥,上次你幫我打退朱浩的事情。”林守直接說出來,紅玉則是驚訝的眨眨眼睛。“我被朱浩打退的時候,祭劍突然間威力大增,一路砍瓜切菜般的殺過去,後來朱浩連接也不敢接便逃了……”

    “雖然當時沒有察覺,但後來仔細想想,祭劍根本就沒那樣的威力,而我的修為也沒厲害到能把凋魂叟打跑。那時候祭劍現出的赤金劍煌,其實是你在暗中幫我吧?”

    林守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紅玉聽後默然無語。似乎沒想到會被林守察覺,過了片刻,方才搖搖頭輕聲說著。

    “我身為造師門護法使,此番閻陰殿犯我青河地方,本應是我出手將其誅滅才對。因為恰逢天劫摧逼而難以出手,結果竟令得公子與掌門身陷險境,已是失職……公子若再感謝,那便更令我羞愧萬分了。”

    “沒這回事!紅玉,我是真的感謝你啊!”

    林守正待解釋,卻見紅玉搖搖頭,向他伸出手來。

    “公子,可否借祭劍一用?”

    “咦?啊啊,好的。”

    林守反手拔出祭劍來,卻感到從握著的劍柄處傳來明顯的抖顫。話說自從前次被紅玉焚滅大半劍煞以來,祭劍只要感到附近有紅玉的氣息便會驚恐顫鳴。林守握著顫鳴的祭劍,猶豫了下,還是把祭劍交到紅玉手裡。

    “……螻蟻小怪,膽敢反逆公子,本應將汝形神俱滅才對。”

    紅玉打量著手裡的祭劍,說出的話不光令祭劍渾身劇顫,也把林守給嚇了一跳。“念在公子外出遊歷,需有利器護身,姑且留汝魂命。今後務必忠心侍奉公子,若再有逆主亂行,則必將汝焚滅殆盡!知否!”

    回應著紅玉的喝斥,祭劍劇烈顫鳴著。那反應似乎令紅玉感到滿意,於是輕喝一聲,由掌心放出一道赤金色的煌焰來。只見那熊熊煌焰包裹著祭劍,卻並沒像前次那般焚滅祭劍血煞,而是化成道道靈氛,逐一融進祭劍裡面。

    片刻過後,赤金煌焰悉數化到祭劍裡面。林守愕然看去,只見祭劍原本為血色塗染的劍身,竟隱隱泛出赤金色的光煌,劍鋒邊緣更可看到淡淡煌氣流轉,顯然其劍格已被大幅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紅玉,你……做了什麼?”林守愕然問著。

    “嗯,只是稍微分了點元息給它。”紅玉淡笑著,將煌氣流轉的祭劍遞了過來,隨即緊握著他的手,用誠摯的聲音囑咐著。“我無法陪同公子前往,就讓它替我守護公子,請公子務必平安歸來。”

    ……………………

    紅玉賦予祭劍煌力,算是替林守完成了出行的最後準備。照著老爺子的安排,林守明天便要動身前往岐陽送劍。今晚是出發前夜,或許是太過興奮的緣故,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到深夜,依舊沒醞釀出半點睡意,反而提前把飢餓感給喚了出來。

    看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清輝,林守只感到飢腸轆轆,索性披衣起床,偷偷溜到廚房去找東西吃。冰箱裡放置的都是冷食,不過倒是幸運在櫥櫃角落翻出兩包陳年方便麵來。

    在強烈飢餓感的驅使下,林守也懶得管它們有沒有過期變質,就著保溫壺裡的溫水一併在海碗裡泡散,然後端到院裡的石桌上放著,就等著三分鐘的時間過去。

    皓白的弦月掛在空中,雖然眼下已是初夏時節,但空曠的院裡依舊彌散著幾分寒意。等待方便麵泡好的期間,林守乾脆在原地活動筋骨暖身子。

    前一陣子因引煞憑身導致的嚴重肌肉拉傷,這兩天已基本恢復過來,只是偶爾還是會感到針扎般的刺痛。也不知道是否是肌肉拉傷刺激到細胞產生的自愈效果,這兩天他活動手腳,竟感到手腳變得比以前更有勁來。

    “好!試試看!”

    趁著活動筋骨的興頭,林守試著打一套五行拳。

    這套五行拳是二舅鐵承恩以前教給他的護身拳,也算不得高深,只是沒有體魄根基很難打出味道來。林守以前也只依樣畫葫蘆,然而此次沿著拳路打下來,竟隱約有幾分虎虎生風的氣勢。

    “謔謔,這種感覺……”

    林守收勢站定,驚疑不定的打量著自己的身體。四肢肌肉當然還是有些刺痛,然而揮拳的爆發力和收發的流暢度,都和過去有明顯的區別。

    “莫非是因禍得福不成?”

    引煞憑身導致的嚴重肌肉拉傷,結果意外促成身體素質的大幅提升!?這樣的結果令林守驚喜萬分,然而回想起那幾天躺在床上,連動根手指都大汗淋漓的痛苦經歷,不由得又心生畏懼。

    “算了,反正沒事盡量不要用那招……”

    林守如此決定著,並轉頭看向桌上泡著的方便麵。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正準備端起來享用,豈知腦後突然響起一道勁風。

    林守剛練完拳,反應正是最敏捷的時候,當下低頭避開偷襲。然而沒等他拉出架勢,又是幾道勁風接連襲來。大駭下林守勿忙使出二舅傳授的身法,幾番移形換位,才堪堪離開那勁風籠罩的範圍。

    “誰!誰在偷襲……呃?”

    退來遠處的林守大喝著擺出架勢,還以為又是閻陰殿什麼的來找碴,誰知待他抬頭望去,卻是霎時間散去了力氣。

    只見在四合院老宅的青瓦屋簷處,一身著翠綠唐裝的嬌小女童正垂足而坐。天上皓月的清輝灑落到那吹彈可破的粉白肌膚上,更映襯出小女童那粉雕玉砌的萌娃模樣。

    “小守,變厲害了哦!”

    小女童擲玩著手裡的小松子,笑嘻嘻的看著林守。

    “……十四姨,拜託別亂丟東西,會砸死人的。”

    林守拉聳著肩膀無奈道,而這番話沒有半點誇張。鐵門修練的是真罡武法,貫注罡氣的松子再被畫瓔以神力丟出,威力足以媲美子彈——這點看看地上剛剛多出的若干窟窿便可知道。

    “小守,上來坐坐?”

    畫瓔似乎沒聽到林守的抱怨,拍拍身邊的位置,邀請林守上屋頂去。

    看看那一丈多高的屋頂,林守顯出強烈猶豫的神情,最終還是抵不過畫瓔懇切的目光。端起桌上那碗方便麵,朝著周圍打量了下,隨即疾衝幾步,從牆角古樹處借力竄上屋頂。

    “那啥,要吃嗎?十四姨。”

    林守在畫瓔身邊的屋簷處小心坐下,問她要不要分享屑夜。畫瓔聞言喜滋滋的搖搖頭,不過旁邊早已趴著睡熟的小萌虎,卻彷彿嗅到那香味般的聳了聳鼻頭。

    “那我就先吃了。”

    打了一趟拳後更加飢餓,林守也不再跟畫瓔客氣,端著海碗哧溜哧溜的吃起來。

    用溫水泡食的方便麵味道很難說得上好壞,不過兩袋的份量多少能填飽些肚子。林守兩口三口便把一海碗麵條給吞進肚子,連同湯汁一併掃光,然後打了個悠然的飽嗝,顯出格外滿足的模樣來。

    畫瓔沒有出言打擾,一直微笑看著他吃麵。見著他放下海碗,又待了片刻,才慢慢的說著。“小守,我明天要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裡?”陡然聽到,林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回去鐵門,向爹爹覆命。還有,把那些也帶回去。”畫瓔指著堆放在院裡角落的巨大包裹說著。

    “對哦,事情都結束了……”林守頓時醒悟過來。前段時間造師門為天劫摧逼,畫瓔是外公派來幫忙的,眼下事情既然已告一段落,那她自然也該回去鐵門覆命。

    “是嗎,十四姨就要走了啊……”儘管畫瓔駐留青河鎮期間給他帶來莫大壓力,然而突然間聽到畫瓔要回去,林守心裡卻是意外的感到不捨。“要不然再多待些日子?”這樣的話差點就脫口而出。

    “小守,要不要跟我去鐵門看看?”畫瓔冷不防的提出來。“哥哥嫂嫂們,還有爹爹,肯定會很高興看到小守的。”

    “這個……”林守倒是頗為心動,可惜老爺子那裡已差派下別的任務,結果也只好辜負畫瓔的好意了。“十四姨,老頭子派我去岐陽送東西,明天恐怕沒法跟你去鐵門了。”

    “是嗎……”

    畫瓔應了聲,低頭逗弄著腳邊熟睡的小萌虎,一時間也沒有說話。

    月光灑落畫瓔身上,在那嬌小臉蛋上瀉染出陰影分明的輪廓。不知是否月光陰影造成的錯覺,林守感到眼前的畫瓔和平常似乎不太一樣。彷彿就像嘰嘰喳喳的小丫頭,陡然變成了文靜的大姑娘一般。

    “唔……”林守搖頭揮去心裡的奇妙念頭,試著把話題扯開。“那個,十四姨,等我把這次事情辦完就會抽空到鐵門來看看。其實大舅二舅,還有外公,我也挺想他們的……”

    這番話並不是敷衍之辭。造師門向來人丁稀少,自從兩親離家以來,鐵門的舅姨們便是除了老爺子外,他在世上僅有的親人。包括鐵門掌門的仲軒外公在內,鐵門上下對林守可以說是極盡關愛。雖然那超乎常識的豪邁作派常常令林守應付不來,但對娘家鐵門卻是打心底里的覺得親近。

    “……小守還記得,初次到鐵門來時的事情嗎?”

    畫瓔微笑的看著他,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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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月夜遙思


    “那時候小守只有十歲。明明是鈴笙姐的孩子,卻是弱得不像話。被德昭拉去比試,結果挨了一拳便被打昏過去……後來德昭被爹爹狠狠教訓了頓,大哥還特別囑咐家裡小輩們不能對你動手。”


    “爹爹和哥哥們對小守特別照顧,那時我很不服氣。爹爹要我照顧小守,我就故意帶著小守到嚇人的地方去,看著小守哇哇大叫在旁偷笑。”畫瓔用懷念的聲音慢慢回憶著,而林守卻是聽得一陣氣苦。


    “我帶小守去騎鹿蜀玩,小守卻總是被鹿蜀甩下來……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遙山裡的蜀鹿突然跑出來,在鎮子裡四處搗亂。家裡大人全部出動,卻是怎麼趕也趕不回去。我偷偷聽到爹爹說把它們消滅掉,可嚇壞了,又不知該怎麼辦,只好躲著偷偷哭泣。”


    “後來還是小守想到辦法,讓蜀鹿們乖乖回去山裡……大哥二哥都誇小守聰慧過人,連德昭也對小守佩服得五體投地。那時候我就想啊,小守雖然一點也不強,但卻能做到連爹爹也做不到的事情呢,真厲害……”


    “哈哈,也沒那麼厲害啦!那是偶爾想到,偶然罷了。”


    林守隱約記得那是發生在初次回娘家探親時的事情,但具體卻是想不太起來,只是難得聽到從畫瓔口裡聽到讚譽,不禁眉開眼笑出來。


    “再後來,我聽說了鈴笙姐失蹤的事情。有好幾次都想找小守問問,可是爹爹不許……”畫瓔突然提到三姐的事情,令得林守不禁一愣。


    鐵門向來人丁興旺,掌門鐵仲軒共有十四個孩子,其中大兒子鐵承義,二兒子鐵承恩,三女兒鐵鈴笙,而畫瓔則是鐵仲軒的小女兒。畫瓔和鈴笙間雖然足足相差二十歲,但按輩份算來卻是姐妹。


    鐵娘子鐵鈴笙于武道上的天資卓絕,連大哥鐵存義亦不是其對手。外出行俠仗義,誅滅不少邪魔外道,當年曾是各派年輕弟子傾心仰慕的對象。後來鐵娘子與造師門的林老爹結緣,就此退隱江湖,專心相夫教子,而林守便是兩人的愛情結晶。


    林老爹和鐵娘子的夫妻恩愛,曾一度傳為隱世的佳話。可惜就在林守莫約六歲的時候,林老爹不知何故突然離家出走,從此不知去向。夫妻情深的鐵娘子,毅然把愛子托給公公照顧,然後外出尋找丈夫的下落,豈知此後竟也是音訊全無。


    老爹離家出走,阿娘跟著失蹤,原本充滿陽光的溫暖日常,霎時間墮進冰冷孤寂的黯淡……這起事件幾乎是林守心裡最不願意觸碰的陰慘記憶,此刻卻被畫瓔如此直白的提起,一時間竟沒法反應。


    “小守……你想鈴笙姐嗎?”


    畫瓔注視著林守,輕聲問著。


    “鈴笙……阿娘麼……”


    林守無意識的重複著,心裡騰起陰慘的烈焰,腦袋卻像是被冰凍似的,半點念頭也轉不動。他扳著駭人的臉孔,死死的盯著畫瓔。那目光簡直像要把對方給戳穿,然而畫瓔卻只是溫柔的搖搖頭。


    “我聽鈴笙姐說起過,小守其實是在鐵門出生的……”


    畫瓔的聲音突然變得飄渺起來。


    “那時候林姐夫陪著鈴笙姐回娘家探親,鈴笙姐當天還挺著大肚子在教小輩習拳,誰知途中突然肚子疼起來……林姐夫明明身體孱弱,那時候卻抱著鈴笙姐,一口氣沒喘的爬上八百階的臥房……後來整個鐵門都亂了套,有找產婆的,有找藥材的,大哥二哥更是帶著人,一氣把人家的半個醫院都給搬了回來。”


    “直到爹爹聞訊從七百裡外匆匆奔回時,大家才各自找到方向……當小守在傍晚生下來的時候,整個鐵門都累癱了。林姐夫守在鈴笙姐床邊,抱著小守,又是哭又是笑。”


    “林世伯一天后得到消息才匆匆趕來,因為沒早點得到通知而非常生氣,幾乎要和爹爹打了起來。後來嫂嫂們把小守抱出,林世伯馬上不管爹爹,跑去抱著小守,高興得像什麼似的……後面好幾天的時間,鐵門仿佛過年般的擺出宴席,各門各派都派人前來道賀,聽說光是賀禮都堆了好幾個房間。”


    “聽鈴笙姐說,林姐夫歡天喜地的給小守做了好多玩具,裡面還有一張會飛天的嬰兒車。有一次小守被那嬰兒車帶到天上去,嚇得哇哇大哭,下來後有好幾周都沒睡安穩。林姐夫因此被林世伯狠狠罵了一頓,那嬰兒床也被鈴笙姐給折了當柴燒……小守因此也不理林姐夫了,結果林姐夫在小守前陪了好多天的不是,兩人才算重新和好的。”


    隨著畫瓔的輕言細語,一幕幕早已被遺忘的夕日繪卷,緩緩在眼前鋪開,散發出宛如陳年佳釀般的濃郁溫暖。


    那醉人心脾的暖流,仿若潤物無聲的春雨,慢慢融化著林守心裡的堅冰。隨著陣陣細碎的聲音響起,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


    “……咦?”


    嘴角處傳來鹹鹹的味道,林守下意識的伸手摸去,才察覺到自己竟已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這……這是什麼啊?我,小爺怎麼可能會為這種事情……唔嗯?”


    羞怒的林守用衣袖胡亂擦著臉,誰知一隻蔥白玉手伸過來。那手散發著溫暖,輕撫著林守的臉頰上,用溫柔的動作替他拭去淚痕。


    “十,十四姨?”


    和畫瓔的玲瓏玉臂不同,那明顯是屬於成年女性的玉手。林守愕然的抬起頭,卻在剎那間渾身劇顫,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阿……娘……”


    坐在身邊的畫瓔依舊穿著那身翠綠唐裝,然而身姿卻從嬌小玲瓏的女童,陡然變成了洋溢著成熟風韻的美麗女子。再把兩邊的馬尾辮解開,黑髮如瀑的披灑下來,那剛中帶柔又英氣揚揚的模樣,竟和林守記憶裡的阿娘一模一樣。


    “這樣,和鈴笙姐很像吧?”


    畫瓔收回手,一雙剪水秋瞳裡透出無盡慈愛的目光。


    “你……你是十四姨?這究竟是……”


    林守結結巴巴的問著,腦袋就像卡住似的動不了。


    “鐵門的真罡武法若是修煉到極致,可以喚醒細胞活力,令身體暫時維持最強盛的時態……現在小守看到的,大約是我十年後的模樣。”畫瓔輕聲說著,伸手輕撫著林守的臉頰。


    “雖然我無法代替鈴笙姐,但是僅限今晚,就讓我陪陪你吧……”


    幾乎沒生出任何抵抗,等林守回過神來時已被畫瓔摟在懷裡,腦袋枕著畫瓔的大腿。那仿若阿娘的玉人兒低頭看著他,喜滋滋的笑著,從微啟的朱唇裡唱出熟悉的童謠。


    “風不吹,浪不高,小小的船兒輕輕搖……小寶寶啊,要睡覺……”


    “風不吹,樹不搖,小鳥不飛也不叫……小寶寶啊,快睡覺……”


    陣陣童謠在耳邊回蕩,那溫柔慈詳的聲調,和幼時記憶裡的竟別無二致。林守心裡湧出微小的疑問,然而還沒來得及發酵,便旋即淹沒在那浸染身心的暖流裡了……


   ……………………


    第二天林守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一條毛毯,然而畫瓔已不在身邊。他慌張的朝四周望去,發現堆放在院裡那巨大包裹亦不知所蹤。如此想來,畫瓔恐怕已動身回鐵門了。


    “十四姨,走了嗎……”


    雖然只是暫別而已,但林守心裡依舊湧出陣陣惆悵。仔細回想起昨晚被畫瓔擁著入睡的事情,感覺仿佛幻夢般的飄渺。坐在原地呆愣了半天,林守才把目光移到身上的毛毯處,毛毯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香熏,足以證明昨晚的一切並非夢境。


    “等等,不對吧,十四姨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事情?”


    林守吃力的揉著腦袋,隨著神智漸漸回復清醒,昨晚許多沒注意到的細節都一一浮現出來。


    畫瓔按輩份雖是他的十四姨,但年齡卻比他要小四歲,他出生時畫瓔恐怕連胎都還沒投,然而聽那敘述語氣卻簡直像是親眼所見。就算是阿娘告訴她的,可十年前阿娘失蹤時,畫瓔根本才兩歲不到!


    把真罡武法練到極致,便有暫時活化的效能,這點以前倒是聽二舅提到過。畫瓔傳承了鐵門的強悍血脈不假,但哪怕再怎麼天賦卓絕,十二歲就修練到極致境界也太誇張了吧?


    畫瓔和阿娘是血脈相連的姐妹,長大後自然也會和阿娘相像,就算外貌再怎麼相似,沒道理連氣質也一模一樣。然而回想起昨晚的光景,林守根本分不出她和記憶裡阿娘的區別來!


   ……一個個的疑問從腦海裡翻出來,林守只覺得頭痛無比,幾乎忍不住想追到鐵門去找畫瓔問個明白。只是想到畫瓔那向來難以揣摩的言行,估計多半也不會告訴他才是。


    “可惡,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守喃喃嘀咕著回到房間,看到放在桌上的行囊和劍匣,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出行的日子。當下顧不上再和腦袋裡的疑問糾纏,匆忙換好衣服,帶齊裝備趕向院裡。


    來到前院時,老爺子已抽著草煙在那裡等候多時了,紅玉亦是一身正裝的站在老爺子身後。看得出來,兩人均把此番送行看得分外莊重。


    “公子來了。”紅玉微笑的看著林守從遠處跑來。


    “臭小子來得這麼遲,莫非是昨晚興奮得沒睡著不成?”老爺子揚揚煙槍,用戲謔的語氣斥駡著。


    “沒……沒啊,只是突然想起有些東西忘了帶,剛剛又把行囊檢查了一遍……”林守臨時遍了個謊話,老爺子卻是在那邊呵笑著,仿佛早已看透了真相。林守被瞅得臉紅,乾脆假裝沒看到,逕自朝老爺子伸出了手。

    “老頭子,給我差旅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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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青蝠玄鶴

    “差旅費?什麼差旅費?”

    “差旅費就是出差旅行的費用啊!”林守照著字面上的意義來解釋著。“臭老頭子,那岐陽市離這裡可是有千里之遙耶!沒個差旅費,難道你要我走著去不成?”

    “呵,老夫可沒這麼說過,不過你小子要走著去也行。”

    老爺子呵笑著,從懷裡取出一件蝙蝠模樣的玉雕咒飾,揮手擲了出去。那蝠雕咒飾約有巴掌大小,被擲出去後卻陡然膨脹,憑空變生出一頭滑翔翼般的巨大青蝠,緩緩降落在院中央。

    “青蝠?你要我乘這個去?”

    林守看著眼前的巨大青蝠,驚呼出來。

    造化法的遣物訣是從物器中喚出精怪並加以差遣的法訣,而在造師門差遣的眾多物怪裡面,青蝠算是比較高等的物怪,遣喚的難度頗高,以林守眼下的修為還遠遠無法遣喚。

    青蝠可以搭載數人進行長途飛行,千里之遙亦只需半時即可抵達,可以說是非常便利的交通工具。過去林守常常見著老爺子要出遠門時便隨手喚出青蝠來當坐騎,來去自在的很令他羨慕,只是沒想到自己有天竟也能搭乘青蝠上天。

    “如何?這個當差旅費夠不夠?”

    老爺子回頭望著孫子,而結果就像他所預料的那般。林守從青蝠現身時起便是兩眼發光,此刻聞言更是歡喜得蹦到青蝠背上,一邊打量著青蝠的寬大脊背,一邊興高采烈的叫嚷著。

    “夠了夠了!老頭子!這個是給我的沒錯吧?”

    “就知道你個臭小子會來這套……”老爺子擺擺手,給興奮的孫子潑了盆冷水。“以你眼下的修為根本差遣不了青蝠,就算老夫把這蝠雕咒飾給你也沒用……也罷,反正臭小子也聽不進去,老夫令青蝠把你送到岐陽市去,剩下的就隨你處置好了。”

    這樣說著的老爺子,又拿出封信來遞給林守。“另外,這是老夫寫給牧戰老兒的信,小子收好。那牧戰老兒住在'白虎宮'裡,等到了岐陽市後,你隨便找人打聽下就好。”

    “白虎宮?好氣派的名字。”林守接過信,好奇的問著老爺子。“老頭子,你那老朋友不會是岐陽地方的大富豪吧?如果是的話,嘿嘿,我在那邊多玩些時日也沒問題吧?”

    “呵,隨你小子,反正到了就知道。”

    老爺子也沒多解釋,但那曖昧的態度卻令林守感到疑惑。然而沒等他來得及多問,老爺子揮了揮手,青蝠隨即騰空而起。在紅玉那掛念的目光下,青蝠載著林守迅速飛遠了。

    ……………………

    儘管普通人想當然的認為,修真者大凡皆有飛天遁地的神通,但其實這是個非常大的誤解。倒不如說,對隱世裡的絕大多數修真者來說,“飛天”可以說是個相當遙遠的夢想。

    舉例而言的話,穆蘭在蜀山弟子輩裡也算是出類拔萃了,然而修為亦還是沒達到“御劍飛天”的境界。至於像劍翁卜修子那般,禦著飛劍一息間遙越千里的人,整個蜀山也數不滿一根指頭。

    對絕大多數沒修成天法魔道的修真者而言,飛天的途徑不外乎兩條,要麼是藉助具有飛天神通的玄法秘寶,要麼便是收服有著飛天異能的仙禽靈獸。由於這兩者皆屬罕見之物,因此最終能實現夢想的修真者也就屈指可數。

    在寥寥無幾的通天道途裡,造師門的青蝠算是其中之一。當然以林守的修為還喚不出青蝠來,也就談不上騎乘的經驗。青蝠剛飛起來的時候,他還擔心著會被拋下去而四下找把手,不過很快就發現這份憂慮是多餘的。

    作為載人翔天的上級物怪,青蝠的表現相當優秀。伸展開兩邊足有五六米的蝠翼,如走馬燈般的把下方景物拋在身後。只見青河鎮在視野裡迅速縮小,很快便湮滅在蒼翠群山之間。

    由於青蝠附帶著闢風結界,高速飛行時的強烈氣流亦被弱化成徐徐微風,坐在背上的林守只感到如魚得水,毫無顛簸。四下望著周圍飛馳而過的景物,心裡湧出前所未有的昂揚感。

    “嘖嘖,弄得這樣舒服,老頭子還真是會享受啊……”

    林守喃喃嘀咕著,乾脆雙手一抱,朝後仰躺過去。那青蝠的脊背足有兩米寬,上面生著細絨,躺上去感覺極是舒服。林守雙手枕著腦袋躺在青蝠背上,看著頭上青空萬里,左右浮雲朵朵飄過,一時間不禁湧出股天地任逍遙般的豪情來。

    轉頭看看左右無人,於是再無顧忌的揚聲放歌。

    “天大地大何處是我家,好名照青史,人走天涯……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啊,西邊黃河流……嘿,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

    林守仰頭高歌,唱得是酣暢淋漓,豪情四溢。

    豈料正當唱到興頭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陣陣的鳥叫聲。他不快的偏頭望過去,看見右後方的天空正飛過一群鴿子。闖進他聲場範圍後,那群鴿子也不知發生麼瘋,竟然集體打著擺子,“咕咕咕”亂叫著四散逃逸了。

    “混蛋!小爺我唱得有那麼差嗎!?”

    看著四散逃竄的鴿子,林守感覺受到嚴重的侮辱,惱怒的從懷裡取出信鳶咒飾,念念有詞的拋出去。只見被拋出的咒飾在空中化成獵隼的模樣,隨著林守的指示,朝那些失禮的鴿子追殺而去。

    “哼哼,膽敢藐視小爺的歌喉,替我好好教訓它們!“

    林守對獵隼下達命令。那獵隼是林守從咒飾裡喚出的物怪,儘管等級比青蝠來得低下,然而對付小群鴿子亦是不在話下。林守再放出兩隻獵隼,看著鴿子們被攆得咕咕亂叫卻又無處可逃的窘迫模樣,不禁哈哈大笑。

    從咒飾裡喚出物怪的形態會因施法者的造化修為而變化。當初和穆蘭對付呂肆時,林守還只能喚出白鴿模樣的信鳶,而此刻喚出的卻是獵隼。這意味著經過前次天劫事件,他的造化修為有明顯的提高。

    “呼呼,知道厲害了吧?”

    欺負得差不多了,林守揮手將獵隼喚了回來,用格外愉快的目光看著狼狽逃遠的鴿群,隨即又打量起下方的景緻來。經過小半時辰的高速飛翔,此時青蝠已經飛到了某處陌生的山脈上方。

    因為青蝠是按著老爺子的命令飛翔,林守也不知道此時身在何處,只是按著經過的時間推斷,距離目的地的岐陽地方應該不會太遠了。

    出發前他曾調察了下,那叫岐陽的地方似乎是個頗為熱鬧的大都市,繁華程度和鄉下地方的青河鎮完全沒得比。雖然不知道那白虎宮是何來頭,但光是能再見到穆蘭這件事,就足以令人期待萬分了。

    “嘿嘿,穆蘭姐見到青鴉劍時會是什麼表情呢……”

    林守拍拍縛在身後的劍匣,正想著再見到穆蘭時要怎麼招呼,豈料身邊的獵隼突然對空中鳴叫起來。獵隼的聲音充滿警惕的意味,林守下意識的抬頭望去,陡然見到一個黑影掠過頭頂。

    那黑影在遠處打了個旋儿又飛回來,待它飛得近了,林守才看清那黑影的真身竟然是一隻兩三米長的黑鶴。

    “……九天玄鶴?”

    只見那黑鶴的翼背烏黑,腹下和頸脖卻是雪白,和傳說中的九天玄鶴倒是頗為相似。只是那九天玄鶴為天界仙禽,據說其背上足以載起百仙歌舞,再看看眼前的玄鶴體格太小,明顯道行差上傳說許多。

    那玄鶴倒飛回來,懸停在青蝠左上方,轉動著一對漆黑眼珠,卻是頗為不善的打量著林守。見著玄鶴這般的模樣,林守亦不禁緊張起來,下意識的握住腰後祭劍,擺出備戰的架勢。

    或許感到祭劍散發出的濃烈煞氣,玄鶴被惹惱了,就像宣戰般的發出聲尖銳的啼嘯,隨即揮動翅膀抬升了高度。林守緊張的抬頭望去,卻不料被直射的陽光給曬花了眼睛,片刻間竟失去玄鶴的身影。

    “可惡!給我盯著周圍!”

    林守揮手把三頭獵隼全派了出去,讓它們代替自己監視周圍空域。

    這場架儘管來得莫名其妙,但林守卻半點也不敢大意。傳說中九天玄鶴是和鳳凰同級的神鳥,而腳下青蝠卻不是擅長空中搏殺的猛禽,更何況老爺子喚出來的他也沒法操控。這樣的狀況下再對上那來勢洶洶的玄鶴,情勢可以說是壓倒性的不利。

    林守手握著祭劍,全神貫注的盯著上下四周,額前冒出緊張的冷汗。突然左邊的獵隼發出警告聲,反應過來的瞬間林守射出祭劍。祭劍扯著呼嘯切過去,堪堪攔住從上方疾衝下來的玄鶴。

    劍刃與鶴喙相撞的瞬間,迸發出金鐵交鳴般的火光。玄鶴被劈得歪向一旁,而鶴喙則毫髮無傷,反而是承受衝擊的祭劍給猛烈彈飛了出去。要不是劍柄處有捆仙索纏著,恐怕早已失控墜落。

    一擊不中的玄鶴髮出惱怒的叫聲,又揮動翅膀躲進天上雲層裡,故計重施的俯衝強襲。多虧有獵隼在附近擔任耳目,林守才得以及時察覺玄鶴動向,用祭劍一次次擋下那恐怖的鶴喙突襲,然而心裡卻是越來越充滿恐懼。

    那邊的玄鶴似乎也察覺到有古怪,突襲的角度變得越來越刁鑽,也越來越帶著刺探的意味。最後竟陡然停了下來,轉頭朝著周圍天空望去,很快遠處遊走的幾隻獵隼納入視界。

    聽著玄鶴口裡發出得意的啼叫,林守的心臟卻是差點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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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竹林清居

    玄鶴揮翅盤旋開去,把目標放到擔任林守耳目的獵隼身上。那獵隼本是偵察傳信用的物怪,又如何能與玄鶴相爭?隨著三頭獵隼接連失去聯繫,林守霎時間陷入兩眼茫茫的狀態。

    “餵,給我降落!降下去!”

    情勢萬分危機,林守再不敢戀戰,催促腳下青蝠趕緊迫降,然而卻還是來不及了。只聽得玄鶴那得意的啼叫在空曠天際陣陣迴響,可以猜想接下來必然是雷霆一擊。

    林守緊緊握著祭劍,不斷的朝上下左右張望著,背後滿是冷汗。

    突然左側晃過一抹黑影,林守下意識的揮劍攔去。只見玄鶴伸長鶴喙疾衝而來,祭劍迎面迎去。林守本已做好接受衝擊的準備,誰知祭劍卻是毫不著力的直接斬過了玄鶴。

    “咦?幻,幻術?”

    被斬過的玄鶴化成雲霧飄散無影,醒悟到那是幻術的瞬間,林守腳下青蝠突然猛烈震顫!

    玄鶴以幻術引開林守注意,自己卻是從下方奇襲。那鋒利的鶴喙如利劍劃開青蝠的半邊翅膀,高速飛翔著的青蝠頓時失去平衡,在空中猛烈翻滾起來,林守還來不及反應便給拋了出去。

    千鉤一發之際,林守下意識的猛扯捆仙索,通靈的祭劍折返回來,拖著黑索緊緊纏繞在青蝠的爪子上,勉強爭取到個救命的著力點。然而沒來得及喘口氣,受傷的青蝠已朝著下方山脈滑墜下去。

    林守全靠著黑索吊在青蝠下面,迎面而來的亂流把他吹得像撥浪鼓般的亂擺著,一時間連詛罵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是咬牙死死拽手裡的黑索,任由青蝠拖著自己迫降下去。

    下方山脈長著蔥蔥青青的竹林,青蝠拖著他擦過竹林樹梢,密集的枝條如鞭子抽打在身上。林守竭力護住要害,正想著找機會迫降,下一刻青蝠卻已穿出樹梢,朝著竹林後方的大湖里墜去。

    “你妹!……封,巽,移,震,諸靈成陣!”

    撞上湖面的瞬間,林守急中生智的拋出道披甲符。

    隨著“咚”的一聲悶響,湖面掀起浩瀚波瀾。披甲符化成八卦法陣護住身體,雖然多少減緩了衝擊的力道,但林守依舊被那巨大慣性給推得翻滾著,在湖面滑出五六米遠,隨身的劍匣和行囊也皆散落出去。

    “噗哈!咳,咳咳……”

    林守給摔得頭昏腦脹,連著嗆了好幾口水,扑騰著浮出水面。睜開眼睛,看見受傷的青蝠就浮在不遠處的湖面上,身上漏出隱隱靈氛,並隨著白煙變回原本咒飾的模樣。

    “喂喂,別沉啊!”

    青蝠咒飾是用青玉雕制,在水里自然浮不起來。眼見著寶貝咒飾就要沉進水里,林守慌忙划水朝那邊游過去,誰知半途中突然聽得頭頂一聲鶴鳴。只見那玄鶴展翅橫越過湖面,伸長鶴喙一啄,便把那青蝠咒飾給叼在嘴裡了。

    玄鶴回頭瞅著林守,嘴裡發出奚落般的低鳴聲,毫不留情的嘲笑著他。跟著卻是一振翅膀,迅速的飛遠了。

    “王八蛋!別跑啊!有種給我下來打!”

    林守憤然划水朝著玄鶴追去,不過當然是不可能追得上。林守咬牙切齒的瞪著飛遠的玄鶴,回頭看看身後散落湖面的劍匣和行囊,兩相權衡後,林守只得嚥下這口惡氣,返身拯救落水的物件。

    ……………………

    片刻過後,林守拖著找回來的行囊和劍匣,精疲力竭的游到湖邊。用盡力氣爬上岸後,整個人便癱倒在岸邊岩石上。

    “那個……卑鄙下流陰險狡詐寡廉鮮恥的混蛋死賊鶴!下次最好別讓小爺逮到!不然非拔了你的毛湯燉喝不可!”

    林守吐血般的眺望著玄鶴消失的方向,賭咒發誓總有天會找回場子,然而卻是累得動也動不了。就這樣喘著粗氣在原地躺了小半個時辰,體力才總算稍稍恢復了點,林守努力翻身起來,伸手抓過旁邊的劍匣跟行囊,開始清點損失。

    劍匣是用是木頭做的,密封得很好,裡面的青鴉劍應該沒事,然而布製行囊裡卻因透水而損失慘重。

    別的不說,光是為此次出行準備的護身咒符便有大半泡了,而且更要命的是,老爺子要他交給白虎宮的那封信也成了此番遭遇的犧牲品——當林守從懷裡摸出信來的時候,整封信已經皺得跟草紙差不多。

    “啊啊!啊啊啊!你妹啊!”

    盛大的慘叫在湖畔響起,驚起湖邊棲息的大群野鳥。

    林守欲哭無淚的看著手裡已然廢掉的書信。這封信是老爺子寫給白虎宮的介紹信,也是他這次預定在岐陽市悠然玩樂的最大憑依。此刻書信泡了湯,原本的快樂假期計劃自然也就成了泡影散去。

    送信任務失敗,林守幾乎可以想像那時老爺子氣得吹鬍子瞪眼,猛揮煙桿敲打自己的光景。“你個混帳臭小子,連這等小事也辦不好!真是無用之極!”——會落得這般屈辱的評價,固然令林守無比鬱悶,然而那究竟還是脫險後的麻煩。

    就眼前的情況來說,他可是被拋到完全陌生的山頭上,又失去僅有的交通工具。別說回家接受老爺子的斥責,就連能不能平安離開這處山頭亦是莫大的疑問。

    “可惡,都是那個混帳死賊鶴……你妹的,最好不要讓我逮到……”

    林守喃喃詛罵著,然而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背起半濕的行囊,轉而尋找起下山的路來。

    現在時間接近正午,依照林過去的經驗來判斷,像這般靈瘴混雜的深山里大多隱居著鬼祟邪物,若是他不能在太陽落山前離開,那便很可能陷入大麻煩裡面。

    只是要尋找下山的路又談何容易?

    眼前的大湖雖比不得祕境的龍潭,但亦是相當遼闊。湖畔周圍生長著茂密的竹林,抬頭只看得到遠方高聳的陌生山脈,可以說根本找不到參照物。林守試著在竹林里胡亂轉悠了半天,結果毫無所獲,不得不沿原路回到最初的湖邊。

    在湖邊歇息片刻後林守再度出發,這次他不敢再亂闖,轉而沿著湖畔小心翼翼的前進,並期盼著能發現些指路的線索來。

    這一次,或許是厄運之神暫時收起了籠罩在造師傳人頭上的災厄羽翼,他的運氣頗為不錯,沿著湖畔沒有走出多遠,便在對岸隱約看到一幢小屋的影子。

    “哦哦!原來有人住啊!”

    林守見狀頓時興奮的起來,歡呼著一溜煙的朝對岸跑去。誰知道那湖面竟是意外的遼闊,明明直線距離只有五百米不到,然而順著湖畔繞路過去,竟花了大半時辰的時間。

    凜冽的山風順著湖邊吹來,吹乾了濕透的衣裳,也帶走著林守身上的大量溫度。當小屋的輪廓在前方漸漸浮現時,林守已是累到氣喘連連,四肢手腳更是差點凍僵。

    “……唔?什麼味道?”

    隨著山風湧來一股濃郁的香薰。那香薰裡面挾雜著幾十上百種或清淡或凜烈的草藥香,草藥香在小屋附近彌散開來,彷彿連周圍靈氣也變得清淨起來。林守嗅得不由得精神一振,當下加快腳步朝前方小屋跑去。

    走近後林守才注意到,原來那小屋竟是一幢用竹子搭起來的樸素清居。小屋以粗大楠竹為四主基柱,切削竹片拼成牆壁,屋頂則覆以竹葉,其材料全部取自左近。竹林清居的式樣雖樸素,然而卻自有一種雅緻,再和著附近波光鱗鱗的鏡湖,竟隱隱有種世外桃源般的意趣。

    靠近竹林清居,空氣裡的藥香愈發濃厚,同時四下彌散著一股難以難喻的凜然氣息。感覺像是闖進某個莊嚴肅穆的場合,林守不自覺的收斂了聲息,小心翼翼的朝四周打量。

    只見此處清居前的空地上晾曬著大量藥草,其中有幾味林守還在自家祕境裡見過,認出皆是些療傷愈命的仙草靈實。

    可以蒐集到如此多的仙草靈實,足以證明清居主人的身份非凡。想到這裡,林守越發不敢放肆,凝神聽到竹屋旁邊有聲響傳來,於是踮著腳尖向竹屋側面繞去。

    竹屋向陽的側面開著窗戶,窗戶垂著細竹簾,透過竹簾可以隱約看到裡面的人影,似乎正坐在台桌前寫著什麼。林守不敢打擾裡面的隱世高人,只好移動腳步到離窗肩稍遠的地方,希望對方能先註意到自己。

    對向來不安份的造師傳人來說,像這般的安靜等待,可以說生平罕有的體驗。也不知道是是四下彌散的藥香的鎮定效果,或者是被屋裡前輩的凜然氣場所震懾,林守在窗外等了半個時辰,聽著裡面傳出的沙沙筆聲,竟是半點也沒不耐煩的感覺。

    大半時辰過去後,總算聽得竹簾裡發出一聲輕響。那隱世高人似乎寫完手稿,擱下手裡的朱筆,朝窗外望來。似乎早已知道林守在外面等候,毫不驚訝的問著。

    “……少俠在外面站了這麼久,不知有何貴幹?”

    那聲音清脆悅耳又不失平和,沒有絲毫蒼老之態,然而林守卻不敢有任何輕慢。要知道,隱世裡多的是前輩高人,對那些有著數百年修為的得道散仙來說,變成年輕模樣不過僅是小菜一碟。若是為其外表所惑,把他們當成凡人應付,往往會落得淒慘莫名的下場。

    “打擾前輩了。”林守朝竹屋裡拱手行禮,恭恭敬敬的告明來意。

    “晚輩此行本欲前往岐陽地主,但經過此地時莫名遭到一頭賊鶴的攻擊。那賊鶴啄破晚輩的坐騎,令晚輩掉落到前面的湖……剛剛晚輩見到這裡有人家,於是過來想問個路,沒有打擾前輩的意思。”

    “賊鶴?”竹簾里傳出驚訝的聲音,頓了片刻後才問道。“少俠說的賊鶴,莫非是只翼背烏黑,頸腹雪白的玄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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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太淵隱逸

    “正是!”林守猛烈的點頭。“如果前輩知道那賊鶴的下落,請務必告訴晚輩!那賊鶴不僅害晚輩從空中跌落九死一生,還奪去晚輩的家傳法寶,連重要的書信都給毀,毀……哈啾!”

    林守正告著惡狀,突然一陣冷風吹過。剛剛站著等候許久,林守身子已站僵冷,再吹一冷風頓時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身子顫抖著,連清鼻涕也跟著流了出來。

    “呃,請前輩稍等……”

    顧不上再告狀,林守對著竹簾拱拱手,回頭四下尋找可以用來擦鼻涕的物件。然而隨身攜帶的巾紙早已泡湯,四周竹林亦沒有可用的資源。就在他準備躲到暗處偷偷用衣袖擦鼻涕的時候,身後傳出“吱呀”的開門聲。

    林守愕然的望去,卻見一位白衣女子從竹屋裡走了出來。

    那女子莫約二十五六的模樣,一身白衣素縞的樸素裝扮,容貌亦格外端莊。女子緩步朝著林守走來,那穩靜的動作牽動著周圍的清淨靈氣,凝成一股凜然的氣勢,壓得林守連大氣也不敢喘。

    “少俠先與玄鶴相爭,後又落進湖里打濕衣衫,神虛氣弱之時再受冷風吹襲,體內已遭到風寒侵染。若是不即刻拔除,久之恐會釀成大病。”

    那女子如此說著,隨即取出一白玉瓶,從裡面倒出一粒花生仁大小的藥丸,遞到林守面前。“此乃'九味益合丸',取九味補中益氣的草藥調製而成,有驅寒益氣,固本培元之功效。少俠若不嫌棄,請暫服一顆。”

    “哦……哦,多謝前輩。”

    看著那白玉手裡的細小丹藥,林守沒有半點猶豫,當下接過來吞進肚裡。

    藥丸下肚後,頓時在腹裡化成一股暖流,暖流順著經脈流過四肢百骸。隨著經絡的舒暢,原本酸弱的關節霎時間活絡起來,身體變得暖烘烘的,彷彿剛剛泡過溫泉一般。

    “哦哦!前輩的藥好厲害!”

    林守驚喜的活動著手腳,正待向眼前的白衣女子道謝,卻見對方正用莫名古怪的目光看著他,那神情就像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

    “呃……”林守低頭打量著自己身上,似乎沒有奇怪的地方,納悶半晌後猛然間一拍腦袋,當下拱手行禮,恭敬的報下家門。“晚輩是造師門第五十七傳人,姓林名守,還沒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原來是造師門的少嗎……“

    畢竟造師門在隱世裡只算是不出名的小門派,白衣女子對林守自報家門也沒顯出任何驚動。只是淡笑著搖搖頭,隨意似的說著。“我在這淵湖住久了,名字早已不用……有人叫我作'太淵隱逸',少俠也就這樣稱呼我吧。”

    “是,晚輩見過太淵隱逸前輩。”林守朝白衣女子拱手問候。

    “少俠不必多禮。”白衣女子打量著眼前的林守,突然問出來。“少俠方才問也不問便把我給的丹藥吞下肚裡,難道就沒想過,那丹藥裡面可能有毒嗎?”

    “啥?有……有毒嗎?”林守聽得駭然大驚,下意識的捂著肚子。“我……我只感到有股暖流湧出來,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啊?”

    “那九味益合丸自然是沒有毒的。”白衣女子淡淡的說著。“只是少俠如此輕易就相信別人,若是遇到心懷不軌的奸詐惡徒,可難免會有性命之憂呢……以後須得多點防人之心才是。”

    “呃,前輩教訓得是……”若是換成老爺子說這番話,恐怕林守早就蹦起來爭辯了,但在眼前自號“太淵隱逸”的白衣仙子麵前,不知為何竟興不起半點的抗爭心,乖乖的垂頭聽得教訓。

    “那個,其實晚輩平時也很警惕的,只是看前輩的模樣格外面善,不知不覺就……嘿嘿。”

    林守撓頭嘿笑出來。似乎受到他的感染,那邊的太淵隱逸亦露出淡淡的微笑,隨即卻說出番意想不到的話來。

    “少俠或許有所不知,玄鶴本為天界的誅邪神鳥,亦是天下蛇蠍毒物的剋星。玄鶴生性疾邪如仇,如若遇上毒邪妖物必會攻而伐之,不過平時倒是不會胡亂惹是生非。”

    “那為何會攻擊我?”林守叫屈著。

    “我看少俠並非邪惡之徒,只是不知少俠行囊里為何會散發出血厲邪氣?那玄鶴會攻擊少俠,想必也是受到這股血厲邪氣的吸引,將少俠誤認為邪魔外道的緣故。”太淵隱逸指著林守背後的行囊說著。

    “血厲邪氣?我包裡有這樣的東西?”

    林守聞言愕然,隨即急急取下行囊,把裡面的物件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只見遣喚物怪的各類咒飾,泡得稀爛的報廢咒符,裝著小參果的口袋,數枚備用的噬骨釘,還有些分不出區別的瓶瓶罐罐,在竹屋前倒了一地。那誇張的光景,連太淵隱逸亦看得啞然起來。

    “是這個?不對,這是老爺子密藏咒符,而且已經被泡爛了……那是這個?唔,小參果是用來當乾糧的,應該和血厲邪氣沒啥關係……”

    林守坐在大堆物件裡面,愁眉苦臉的尋找著令他遭遇無妄之災的禍因。旁邊的太淵隱逸看得一時啞然,搖頭上前去拿起地上一個陶瓶來,打開瓶塞嗅了嗅,隨即向林守正色問起。

    “這'血厲丹'乃是採集元陰貞血,以歹毒邪法煉製的邪道丹藥,大約便是上面散發的血腥厲氣引來玄鶴的注意……”太淵隱逸的目光又落到腳邊的噬骨釘上,微皺眉頭說著。“還有這些噬骨釘,亦是以荒墓枯骨為原料,經聚魂邪法煉製出的陰邪暗器,再看看其它種種……少俠隨身帶著這麼些歹毒邪物,難怪會被玄鶴視為邪魔外道。”

    “原,原來是這樣……”

    聽著太淵隱逸的解釋,林守總算明白了這場無妄之災的禍因,不禁哭喪著臉解釋道。“可是這些東西都是我從閻陰殿那幫鬼子鬼孫身上搜刮來的,又不是我自己煉製的……那賊鶴攻擊我,根本是找錯人了吧!?”

    “少俠此言差矣。”太淵隱逸搖搖頭,淡然解釋著。“這些歹毒邪物均為傷天害理之法邪煉而成,其上宿著亡靈咒怨,本就帶有重重業障。少俠明知其來歷非祥,卻依舊出於貪欲將它們據為己有,此心便已近似邪念。正是這邪念牽動咒怨,業障化成兇劫,所以才會招來此番無妄之災。”

    “唔呃……”太淵隱逸的解釋令林守聽得冷汗淋漓,卻又不禁半信半疑。看看地上散落的寶貝,心有不捨的問著。“前輩,這些東西我蒐集得好辛苦呢,像這樣白白扔掉總覺得……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若是災厄隨身,兇劫臨頭也無所謂,那少俠便儘管把它們帶在身上吧……”搖頭說完這番話後,太淵隱逸便轉身朝竹屋裡走去。她生性淡泊,本就不是愛管閒事之人,只是看著眼前少年投緣而多說了兩句。對方既然聽不進去,那便就此作罷了。

    “前,前輩請留步!”看著太淵隱逸要離開,林守急忙出聲叫住她。“晚輩知錯了,還望前輩明示消災解破的辦法!”

    “……少俠真捨得?”太淵隱逸回頭看過來。

    “捨……捨得。”想到今次險死還生的經歷,林守咬牙重重的點點頭。

    “既是如此,那我就幫少俠篩選一番吧……靈氛化相,神觀辨識,喝!”太淵隱逸揮袖灑出一陣清淨靈氛,靈氛籠罩住地上散落的物具。在那清淨靈氛的牽引下,各物具亦紛紛發散出各自的靈氛來。

    只見從物具上散發出的靈氛凝成各自化相,那化相雖有小差別,但多數以青白淡色為基。唯有噬骨釘和血厲丹等物具上騰起一股黑紅濁氣,濁氣如同咒怨般不停翻湧著,看上去顯得格外可怖。

    “這樣,這樣,還有這樣……都不能要。”

    太淵隱逸指示林守把發散濁氣的物具都移了出來,這一移卻是去掉了行囊裡近三成的份量,看得林守肉疼無比,然而卻又不敢有任何抱怨。畢竟光是這手“神觀辨識”的玄法,恐怕便已達到隱世地仙的境界。

    照著太淵隱逸的指示篩去邪物後,林守卻是飛快的把剩下物具重新裝進行囊,捆得是紮紮實實。那誠惶誠恐的模樣,彷彿唯恐剩下的寶貝亦將不保,看得太淵隱淵不禁搖頭失笑。

    “少俠心地純良,又聰慧非凡,將來或非池中之物。只是於物慾一途太過執迷,若這般痴執不改,今後怕是少不得遭些災禍……”太淵隱逸仔細勸說著林守,然而亦為自己感到驚訝。

    對長年清修隱居,不問世事的她來說,像這番執意的勸誡別人可謂是近一甲子都沒有過的事情。與眼前少年的緣份,似乎已不能用僅僅“投緣”二字來解釋……

    心念閃動間,太淵隱逸突然露出訝異的神情,遠目望向竹林的某處。

    林守不明所以的跟著望過去,不過視線被茂密的竹林遮擋,只隱隱看到那裡似乎有個隆起的土丘。林守瞇起眼睛想看得更仔細點,誰知卻意外瞥到遠處某個走來的人影。

    遠遠看去,那人似乎是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莫約十八九歲的模樣,一頭烏黑長發直垂到腰間,素衣青衫的打扮再襯上高挑的身段,看上去倒是格外俊俏。只見她的肩上扛著一根修長的扁棍,扁棍一頭吊著大包小包的藥草,正朝這邊走來。

    “師父,你要的'九轉菩提'我找到了……唔嗯?”

    那長腿的俏妞兒邊走邊朝太淵隱逸打招呼,卻意外發現站在竹屋邊的林守,臉上的喜悅神情陡然一變,凌宵殺氣霎時間迸放出來。林守的視線隨著被拋起的藥草移開了一秒不到,回過神時咽喉處已傳來冰涼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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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飛燕啖邪

    “你是什麼人?來此有何目的?老實交待!”

    冰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林守轉動眼珠望過去,只見那長腿俏妞不知何時竟已欺到身旁,手裡冒出一把灼光閃閃的長劍,正抵在他的咽喉上。

    晃眼望去,只見那長劍散發著赤白靈光,劍身剔透得彷彿由咒力凝成,卻又渾凝得有如實質一般,似幻非幻的模樣,顯然絕非凡物。

    林守看著那朦朧幻劍,耳邊突然聽得一聲輕響。轉目看去,原來直到這時候,遠處被拋起的藥草才隨同扁棍落到地上。為長腿俏妞的神速身法而震撼,林守移動目光向旁望去,卻見那對方正滿臉寒霜的瞪著他。

    “看什麼看!老實回答!敢動一下就讓你人頭落地!”

    俏妞兒將手裡的長劍緊了緊,厲聲喝斥著。

    從咽喉處傳來刺痛肌膚的殺意,林守心裡不禁騰起怒火來,差點就把祭劍給拔了出來。只是對方看來似乎和太淵隱逸相識,若是與之衝突勢必會令太淵隱逸為難——考慮到這點,林守強吸口氣,努力壓下心裡的火氣,勉強解釋著。

    “那個,我只是來問個路,不是可疑人物……”

    “胡說!”俏妞兒不由分說打斷了他的話,持劍逼問著。“剛才就看你鬼鬼祟祟的,身上還帶著大堆歹毒邪物,定是邪魔外道之輩!老實交待,你接近師父有何企圖!?”

    “……剛才?我們見過面?”林守不答反問,疑惑的打量著眼前的高個俏妞兒,只覺得那凌厲的眼神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皺眉回想時,腦海裡突然閃過玄鶴奚落的目光,愣下了後,心裡的憤怨陡然暴發出來。

    “是你!”

    只聽一聲暴喝,嗡鳴的祭劍挾著凜冽煞氣出鞘!橫掃出一道血色匹練!

    那俏妞兒似乎吃了一驚,顯然沒料到林守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動作,然而反應也極是敏捷,一瞬間向後跳退避來祭劍的攻勢,二瞬間便揮動幻劍反壓了回來。

    “引煞聚命,封劍化厲,奉命成契,灰滅吾敵!”

    想起先前的淒慘遭遇,林守心裡騰起莫大的憤怨,馭使著祭劍全力猛攻眼前賊鶴化身的俏妞兒。而受到主人憤怒情緒的影響,那邊祭劍亦變得格外狂烈。劍身幾乎化成一道朦朧血影,在方寸空間裡猛衝折轉,迸放出無數斬線向對方卷去。

    祭劍發狂猛攻,豈料那長腿俏妞的劍法竟也極為了得。揮舞著那把六尺幻劍,在身前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劍幕,不論祭劍以何種刁鑽劍路襲來,總能瞬息間揮劍將其反擊回去。

    再說她手裡的那把六尺幻劍,也是厲害非常。與血煞祭劍相抗,劍身散發出赤白色的灼灼靈光來。那灼灼靈光蘊含著強烈的破邪神通,祭劍每每與之交擊,纏繞著劍身的濃烈血煞便會被削弱幾分。然而卻是仗著血性,全無忌憚的埋頭猛攻!

    劍光交織!劍氣迸射!那勢態雖非搖天撼地,卻也足以動魄驚心!

    “唔,這兩人果然是八字不合嗎……”

    太淵隱逸在不遠處看著林守與俏妞兒的激烈交鋒,不禁搖頭苦笑,同時臉上也浮現出驚訝的神情。

    事實上,那黑髮俏妞名叫飛燕,是隨她隱居此處的徒弟,也是先前與林守遭遇的那頭玄鶴所化的人形。

    玄鶴是與鳳凰齊名的天界神鳥。飛燕身為玄鶴一脈,天賦卓絕,儘管年紀尚輕,但修為已臻上乘。至於飛燕手裡那把六尺幻劍,名為“舞我啖邪”,乃是鶴喙精魄化成的破邪之劍,對諸般邪物有著天生剋制的效果。飛燕曾仗劍誅滅不少禍害世間的妖魔,其實力足以匹敵隱世的諸派長老。

    反觀那自稱造師傳人的少年,看起來才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修為都比飛燕差上一大截,卻竟能與手持幻劍“舞我啖邪”的飛燕抗爭,甚至短時間還把飛燕壓得只能防禦,簡直是匪夷所思。

    “是那柄兇劍……還是那詭法……”

    太淵隱逸的目光落到那張狂的祭劍上。憑著她的眼光已然看出,林守不論是修為還是經驗都要差上飛燕老遠,能像眼下這般佔著優勢,完全是那把血煞祭劍逞威破敵的緣故。

    那祭劍劍煞端的是兇烈狂暴,幾乎已算得上是邪劍,然而卻偏偏對那少年格外順服。只見祭劍隨著他的揮指攻伐討敵,不僅毫無反噬劍主的跡象,反倒像是已達到人劍相通的上層境界。簡直大逆御劍常理。

    “原來如此,造師門……造化萬物之法麼……”

    太淵隱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本她打算喝止飛燕,此時倒也不想插手了,退到旁邊靜靜看著兩人交手。

    就修為和經驗而言,飛燕顯然要比林守紮實許多。只見一輪猛攻下來,飛燕防得是滴水不漏,反而祭劍頗頗遭到舞我啖邪的削弱,血氣之勇一過,便顯出難以為繼的勢頭來。

    “喝!”

    飛燕抓住機會揮出一道劍氣,劍氣沖破祭劍防禦,斬向後面的林守。

    林守倉促下側身躲避,一時間顧不上馭使祭劍。眼角陡然瞥到白影晃過,心叫不妙時腿後遭人一踹,身不由已的撲倒在地。等回過神來時,閃著赤光的啖邪劍已橫在眼前。

    “……我贏了。”

    飛燕的額前浮現出細微汗漬,顯然剛剛那陣激烈交鋒也消耗了她不少力氣,此時卻儼然用勝利者的目光打量著地上的林守。

    “哼,你這人身上的邪法厲寶倒是挺多……只可惜本身修為太淺,破了法寶便是手到擒來。”

    就算被對方這般奚落,林守一時間亦難以反駁。他完全低估了眼前黑髮俏妞的實力,若是早知道她是這般厲害,那怕是落得半個月癱瘓的下場,亦要使出引煞憑身來扳回顏面來!

    “怎麼?你還想打?”

    看著林守不甘屈辱的倔強目光,飛燕將舞我啖邪緊了緊。“可惜這不是切磋比試,膽敢謀害師父的邪魔外道,這把破邪劍可是不知斬了多少……說!你到這裡究竟有何目的?從實招來!”

    “招招招!招你妹啊!我他娘根本是被你啄下來的好不好!?”

    聽著飛燕的荒唐質問,林守終於忍不住怒吼出來。

    “小爺我趕著去岐陽市,在天上飛得好好,是你個死賊鶴莫明其妙的殺過來!啄毀了小爺的坐騎,害小爺掉進湖里大難不死,好不容易過來問個路還被拿劍架著脖子!你丫到底想要我招什麼啊混蛋!!”

    林守的咆哮化成指向性的聲波貫穿了飛燕。飛燕愕然愣住,一時間顯出茫然神情,林守卻是餘怒未消,繼續怒吼著。

    “說我圖謀不詭?你妹!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圖謀不詭的?我對前輩恭恭敬敬,連擦鼻涕用的都是自己的袖子!反倒是你……”林守說著朝旁邊努了努嘴。“你自己看看把周圍弄成什麼樣了吧!”

    受到林守提示,飛燕訝異的朝周圍望去,只見周圍十多米皆受到兩人剛剛激戰的牽連——竹屋那邊因有太淵隱逸出手相護而暫時無恙,不過屋前空地上晾曬的大量草藥卻是散落一地,有些還被劍氣斬碎,整體呈現出彷彿暴風過境般的淒慘狀況。

    “看清楚了吧!賊婆娘,到底是誰圖謀不詭啊!?”

    不知何時站起來的林守,轉而趾高氣昂的呵斥著看得呆掉的飛燕。只是飛燕當然沒那麼容易屈服,清醒過來的同時便反擊著。

    “那是因為你突然攻過來,我才迫不得已反擊的!全是你的錯!”

    “什麼?那一見面就把劍架在別人脖子上的混蛋又是誰啊?我不拔劍反擊,難道還要乖乖伸直脖子給你砍不成!?”

    “像你這般的邪魔外道膽敢接師父,就是砍了也活該!”

    “靠!你再試試看啊!賊婆娘,剛剛小爺是沒拿出真本事來,你這次要再砍得到我,小爺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林守和飛燕互相爭執著,唇槍舌劍的你來我往。在漸漸濃厚的火藥味裡,兩人不約而同把手按到劍柄上,似乎準備再大戰三百回合。就在這時候,旁邊響起太淵隱逸的喝聲。

    “你們住手。”

    那聲音淡淡的毫不張揚,然而落到兩人耳中卻是彷彿雷霆震怒一般。林守當場打了個哆嗦,那邊的飛燕也下意識的收回幻劍,面色惶恐的朝太淵隱逸請示。

    “師父,這傢伙是……”

    “不必多說,飛燕,事情的經過我已大致知道。”太淵隱逸搖頭打斷了飛燕的話,揮手作出決斷。“林少俠非是邪魔外道,到這裡亦是為問路而來,你不得再予刁難。”

    “……是。”飛燕咬著嘴唇低頭應諾。

    見著兇婆娘吃癟,林守正待拍手稱快,豈料太淵隱逸的目光又朝他移來,嚇得趕緊垂手恭立,豎耳聆聽。

    “嫉邪如仇是玄鶴的天性,少俠隨身帶著那般歹毒邪物,自然會招惹來飛燕的敵意。這番際遇也算是少俠命中註定的禍報,怪不得飛燕。”

    “前輩……教訓得是……”林守嘆息著點點頭。

    “飛燕是我的徒兒,少俠先遇上飛燕,後又尋來此處,看來我們似乎頗有緣份……”太淵隱逸沉吟著,從袖口裡取出一羊脂玉瓶來。“這裡面裝有三枚'十聖金丹',是可療傷養氣,愈命還魂的上品仙藥,就贈予少俠了。也算是回報少俠捨棄邪物,重歸正道的心意。”

    “哦?哦哦!多謝前輩!”

    林守喜出望外的接過玉瓶,拿在手裡上下打量著。

    只見那玉瓶莫約半個巴掌大小,且通體皓白,毫無瑕疵,竟是由罕見的整塊白玉削磨而成!光是這玉瓶便已是格外珍貴,再想想裡面裝著的三枚愈命還魂的上品仙丹,林守幾乎歡喜得渾身顫抖起來。

    另一方面,聽得太淵隱逸竟將貴重的“十聖金丹”送人,旁邊的飛燕卻是差點蹦了起來。她在太淵隱逸身邊侍奉多時,知道師父生性淡恬,鮮少與生人交談,卻不知為何竟對眼前的粗眉少年另眼相看?還是說,是那人在她回來前,先用了甜言蜜語的花招把師父哄騙了不成?

    皺眉看著那人手捧玉瓶,眉開眼笑的猥瑣模樣,飛燕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沒有錯。就在她準備出聲抗辯時,太淵隱逸看了過來。

    “飛燕,林少俠要去岐陽市,你就送他下山吧。”太淵隱逸如此說著,想想後又補充了一句。“他既能一眼看穿你的化相真身,你們倆的緣份想必不淺,沿途倒可以仔細聊聊。”

    “我和他……緣份不淺!?”

    飛燕剎那間瞪大眼睛,回頭望望那邊眉開眼笑狀的某人,卻是禁不住猛然打起寒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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