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科幻穿越] 鄭惠文(第四象限 )[全書完]

鄭惠文(第四象限 )[全書完]

本書是第四屆「皇冠大小說獎」入圍作品


關於作者


天地無限,本名鄭惠文。

一九七五年生,花蓮人,中原大學畢業。

對科技和神秘事物有很大興趣,最喜歡讀推理作品。

曾在高一時獲得全國學生文學獎,大一時曾在<推理雜誌>、<聯合文學>等刊物發表中篇小說。

本書是他第二次入圍皇冠大眾小說獎。
1

評分人數

七十年十一月三日 PM 2:38

某國小二年五班教室


今年提早來臨的初冬的風,挾帶著大量的灰黃沙塵,一陣陣地自遠處呼號吹掠過,使得校園裏的老榕樹不住地窸窣抖動,刮落下滿身的枯葉。這幾天氣象局才剛發佈過寒流特報,氣溫一路遽降到十三、四度,對小學生來說實在有點吃不消。天空依舊和前幾天一樣,陰沈沈的一張臉,剎那間讓人有種『臺灣就會這飄起雪來』的錯覺。

雖然教室的門窗緊閉著,但是颼颼的冷風,還是不知道從哪個縫隙偷偷鑽了進來。玻璃窗上彌漫著白霧般的寒氣,小臉紅通通的孩子們,一個個在座位上緊縮脖子、摩挲雙手,強自抵抗著自午睡後還未褪盡的困意,聆聽著臺上級任導師講解乘法習題。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坐在教室內最後一排的那個小男生額際冒出冷汗,臉色蒼白得嚇人。他兩隻手的拳頭緊握,用力夾在大腿間,苦苦強忍著排山倒海而來似的尿意。他現在對平常上課總是借著課本的掩護、癡癡望著斜前方小慧側臉的這檔事兒沒了興致。臺上老師講話的聲音,在他耳中聽來也變得好象幾百公里外那遙遠。

周遭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因二年五班的同學都知道,上陳老師的課一定要全神貫注,打瞌睡尤其是大忌,如果稍一不專心,馬上會被痛甩耳光的,要是被問到問題答不出來,那今天每一堂的下課就得在走廊外罰站,哪兒也去不了。

小男生覺得自己的小雞雞正分分秒秒持續膨脹著,好象身體裏有根水龍頭開到最大,唏哩嘩啦地朝著裏頭猛灌水。也好象以前電視上看到的泄洪場景,幾道氣勢驚人的白瀑直瀉而下……他知道想象那些場景會讓自己更受不了,可是下半身沈重、甚至有點刺痛的感覺,卻一直逼著他拚命往那兒想。

他想起了幼稚園那位好心、美麗的洪曉芬老師,在畢業前諄諄告誡著他們,上了小學後就不再那自由了,小朋友們一定要好好把握下課十分鐘,先去上廁所後再去玩。可是上一堂午休結束的下課,他又不是故意不去廁所的,只因今天每節下課都要被罰站,偏偏風紀股長又在旁邊盯著,害他一步也不敢離開。

如果家裏有錢就好了,他這般想著。像以前帶著漂亮鉛筆盒、坐在他隔壁的彬彬,轉區到市內的學校就讀,就不會遇上那凶的老師了。還記得上學後的第一天,他囁嚅著向母親提出要求,卻挨來一頓好打。

『三乘以二等於多少?多少呀?』陳老師惡狠狠地瞪著被叫到台前做練習題的大頭,每逼問一次就被藤條抽一下大腿,可憐的他一邊扭捏地搓揉著,一邊帶著求救的眼神望著台下,無助地蹙著眉頭、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你們不准幫他,誰出聲我就叫他去罰站。用加的你不會啊?你是水腦啊?』

陳老師嘴上問一句、手上藤條又不停地朝他身上猛揮,可憐的大頭終於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坐在後排的這個小男孩,盡可能把自己的身體隱藏在前座同學的身後。一陣又一陣越來越難抵擋的逼人尿意,讓他沒空去擔心下一個被叫上臺的會不會是自己。他的功課不好,因此陳老師除了大頭外,最喜歡的就是找他上臺出醜。因每次月考的成績都是倒數的,所以級任老師總怪他們後面這幾個人拉下了平均成績,丟全班同學的臉。

他這半年來始終坐在最後一排,其實黑板上的字他根本都看不清楚,也曾經鼓起勇氣,在班會時提出想換個位子的臨時動議,但換來的是陳老師一陣嘲罵:

『成績好一點不就可以坐前面啦!像你這種廢物坐過來就會考一百分啦?』

想到這裏,他原先舉起想報備上廁所的右手又縮了回去。憋尿真的是非常難受非常難受,偏偏廁所就在他舉目可及的轉角處,他開始幻想自己有瞬間移動術之類的法力,可以一下子就把自己移動到尿鬥前,舒暢地一股腦兒發泄出來。

他雙腿緊緊夾著,兩隻小拳頭握得更用力了。他偷空看了一下隔壁女生的手錶,竟然還要二十二分鍾才下課,他恐怕捱不到那時候了,兩條腿早因過度緊繃著而失了知覺,他懷疑自己就算撐到下課,到時是否還有站起來的力氣。

他的身體縮了起來,嘴裏哼哼唧唧地,額頭直抵到桌面,他希望這樣能夠稍稍消解狂襲而來的膨脹感。離下課還有十九分鐘,他從來沒有這渴盼聽到下課鈴聲響,偏偏秒針又像蝸牛在爬……隔壁的小女生發覺他在偷看自己的表,不耐地哼了一聲,把袖口的蕾絲邊拉上遮住表面,然後把手藏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拚命想著別的事情,想著如果能夠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能會好過一點。

今天是學校穿便服的日子,大部分的同學都喜歡這個日子,因可以穿漂漂亮亮的衣服來上學,就像隔壁那女生最愛穿小洋禮服了。可是偏偏只有他最討厭這一天,因除了制服外,他穿什來學校都會被別人笑。

他最恨媽媽總是那不在乎地,隨便拿幾件表姊穿不下的衣服塞給自己當便服,可是他又不願意穿制服來學校,這樣同學就會知道自己家裏很窮了,說不定還會知道他沒有爸爸的事情,那樣會很丟臉。

他總覺得媽媽對他的態度,就好象自己對待美勞課裏隨手畫的路人一樣,因沒有耐性去仔細畫他們,所以老是隨便塗塗蠟筆,頭髮衣服褲子都給抹成了一樣的色。

每個禮拜的今天,他不是穿一身土黃色的卡其服,就是高年級女生穿的那種黑色運動裝。今天早休時在檢查衛生紙手帕的空檔兒,老師還把他叫起來當嘲諷一番,『每次穿的不是一身黑就是一身黃,你當是一黑二黃三花四白呀!』

全班的眼睛都朝他看過來,緊接著一陣哄堂大笑,他羞得想躲到桌子底下去!那個陳老師!

那個老處女(他好幾次聽到媽媽背地裏這說)總喜歡在自己出醜的時候偏偏講好笑的話,結果原本想同情他的同學也被引得笑起來,他因此而跟幾個人絕交了,可是每次他們都還是情不自禁地開懷笑著,這讓他感到很氣憤!他曾經省下一些早餐錢去買科學面請他們吃,什他們可以站在陳老師那邊來笑自己?

今天穿來的卡其服,腋下有兩個破洞,他試著想去遮掩,因此在老師問問題時不想舉手,怕給小慧看到,結果偏偏被找上臺去解習題,所以上一節課才被罰站的!

他的兩腿不安地來回扭動著,那種潰堤似的感覺越來越禁不住了……他趁隔壁女生不注意時又偷偷看一下她的表,十八分又二十秒!或是有那種讓時間過快一點的法術也不錯。他在心中盤算著,等一下挨到鈴聲一響,跟老師敬完禮後就直接跑去廁所,雖然那個風紀股長可能會跑去打小報告……

一陣藤條重重落在講桌上的『乒乓』聲,驀地把他拉回現實來。他這時才突然發現教室內所有人的眼光竟不約而同地都落在他的身上。

『你皮在癢了,上課敢睡覺!上來!』

陳老師大聲朝他咆哮著。原來大頭已經在走廊外罰站,哭成一個淚人兒了。

他腦袋裏一片空白,不曉得該怎樣解釋。他站起身試圖往臺上方向走,可是逼人的尿意還是洶湧猛烈,害得他不能不在這短短六公尺的路途中,稍稍暫停休息一下。

陳老師失去了耐性,索性大步沖下臺來用力甩他一耳光。

小男生被嚇著了,緊接著他覺得雙腿間一熱,止不住的熱流沿著褲管流到布鞋、地上。他隱約知道那是什,同時希望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就好了,但如釋重負的感覺卻讓他陡地害怕起來。

走道兩邊的同學驚叫一聲,紛紛往旁側躲了開去。

陳老師退後一步,帶著鄙夷的眼神看著他:

『以前不會數學不是都活得好好了,今天反倒怕得尿褲子啦?你是不是男生啊?』

他覺得臉頰發燙,像是要燒起來一樣。他的心中有著無法形容的怪異感覺,揉雜著羞恥、舒暢,眼前一切景象逐漸被淚光弄得模糊起來。背後傳來比以往都還要大的哄笑聲,其中好象也參雜著小慧的聲音……

他的記憶到此中斷了。他忘記了那時究竟怎善後、怎走到廁所去,隔天又如何鼓起勇氣去上學。任他怎努力,也無法聯繫那已失落的片段。

長大後他曾聽人說過,人有一種強迫忘記某些事情的保護機制,省得人一再被回憶所折磨,所以有的時候他懷疑那不過是自己受迫害的想象。雖然他長大後常會夢見那堂課的事,接著一定是冷汗涔涔而猛然驚醒過來,但隨後又發覺那不過是場夢,而暗自欣喜不已。

如果……如果……對當初那個小男生來說,這一切只是場惡夢就好了……

TOP

八十九年六月二十一日 AM 1:15

羅斯福路上某出租公寓

不到五坪的雅房,空氣中充斥著煙味、菜飯味、咖啡香,隱約還飄蕩著一絲洗衣精的味道。地板上散落一片的漫畫與課本,四周滿是隨意吊挂的衣服,還有盡可能放到最大、但又不至於惹來鄰居抗議的『齊柏林飛船』──一間典型的男學生出租宿舍。

吃完外帶的消夜大餐,電視上搞笑的綜藝節目也終告一段落了。李成景和兩個同學站在陽臺上,著不甚理想的期末考成績而傷神。等這個暑假過後,他們就是大四生了,很快就得站在該升學、就業還是乾脆當兵去的分歧點上。

只不過,在大部分科目都已經公佈的當兒,眼下的他們卻只能百無聊賴地預測剩下幾科的學業成績,或是批評某科不講情面的教授,好好發泄整個學期來的鬱悶情緒。

李成景俯身看著四樓下的羅斯福路車流,誇張地把上半身全懸挂在護牆外。『我完蛋了,社會科學鐵定要被當了。期末考那幾題申論我根本都沒看過。傅老這個學期也點到我好幾次,我已經是最惡名昭彰的。』

一想到尚未公佈的社會科學成績,他就感到全身空虛乏力。雖然算算手上pass的學分,本學期應該還是可以有驚無險地過關,只是那門社會科學會擋修大四的課程,了不繼續念大五,只有拚一拚暑修了。

『算了啦,小事一樁,不要太放心上。那個胖胖學長以前被傅老當得這慘,現在還不是直升研究所,多風光哩!』

看著同伴心裏難過,同學拍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之意,嘴裏卻跟著哼起『Stairway to Heaven』的調子。

李成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拜託,因要被當的又不是你。我心情已經夠差了,幫幫忙換首歌吧!』

另一個同伴吃吃笑了起來。『總歸到底就是運氣不好嘛!其實我這學期上的課也沒你多,只是剛好都是你被點到而已。想開點嘛,大衛林去年還不是因暑修,才把到這正的馬子哪!』

說著,對方頑皮地把空啤酒罐擺在隔鄰陽臺的護牆上,撿起地上的水泥碎片,把它當作籃球架般投射起來。

『對啊,你這個學期究竟在忙些什啊?課堂上都沒看到你的人影,其他科目都被點了好幾次,要不是系主任寬宏大量你就慘了。』

『對嘛,實在沒道理,沒事幹嘛不去上課?也沒看到你在交女朋友或是打工呀?』身旁的同學附和道。

『寫小說啦!』李成景不帶勁地應了句。他一直渴望成小說家。三月以來,他積極準備參加某雜誌舉辦的小說新人獎,了找資料和寫作,他蹺掉了幾十堂課,不料前天才剛收到嘔心瀝血的小說的退稿。眼看著學業、夢想到頭來竟是兩頭空,心情實在跌到最穀底了。

兩位同學互看一眼,自相識三年來,他們對他的『夢想』早已耳熟能詳了。『這當作興趣就好了,別太認真,免得到時畢業都有問題哪!』

『哎呀呀,真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啊!』房間內正熱中電腦遊戲的另一名同學,不識趣地探出頭來應了聲。

李成景撿起空啤酒罐朝他砸去。

『多事!好啦,別說那多了,反正這個暑假鐵定泡湯了,沒辦法參加社團的迎新活動,一個禮拜也沒幾堂課,看來都得被綁死在這裏了。』一想到漫長的暑假竟只能一個人在這裏空耗著,他又長籲短歎起來了。

『反正你不是也不想回老家?』

『對啊,我不想每天對著我爸瞪著大小眼的。不過暑假總可以計畫著去哪里走走,透透氣吧?』

『當』一聲,那位頑皮的夥伴終於命中目標,啤酒罐應聲翻落過隔鄰的陽臺。

『一個人在臺北好啊,不然像我回到家後挺無聊地,整個暑假被我那死老頭管得死死的,光靠一台電視這過了。』

『我想找個兼差之類的來做做,』李成景說。『不然暑修也跟我老頭拿錢,總覺得不好意思。』

『對啦,我今天在BBS站上倒是看到一個滿符合你興趣,報酬也挺優渥的打工機會。雖然也是寫東西,不過工作性質有點奇怪,不曉得是不是開玩笑的?』

『是嗎?寫東西的打工機會……』被同伴這一提,李成景眼中迸出一絲光采。『聽來倒是挺不錯的,不然我想這把年紀,如果還去麥當勞還是福華端盤子的話,一定會被學弟妹笑死的!』

另一個人在一旁不斷慫恿他,希望能夠轉移他面對暑修的消沈情緒。『對啦,我們就來看看吧,如果條件不錯就趕快搶下來,別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呢!』

李成景回到房間內,好不容易把正沈迷在角色扮演的同學拉離電腦桌,開數據機連上網路。

幾個人登入了校內『椰林風情』BBS站上,在『打工情報』版裏頭試著找尋那封兼差公告。才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版上就湧入了數百封應徵與找工作的情報,李成景敲著鍵盤,仔細的梭巡每一封信件。

『找到了!』背後的同學輕敲著螢幕上的一道標題說道。

『標題:誠征寫作人員一名,文筆佳,限台大學生,待優。

內文:工作內容人物傳記編寫,地點在臺北市文山區萬芳醫院。上班時間七月一日至八月中旬、早上9:00至11:30。稿費每字一元,刊物版權歸傳主所有。限台大學生,且會電腦打字。有寫書經驗者優先考慮。

意者請寄簡歷至xxxxx@xxxxx.com.tw與鄭先生聯絡。』

『是有點奇怪。』

看完後,李成景喃喃說道。

TOP

八十九年六月二十六日 AM 6:18

南港區研究院路旁

在金黃晨曦的照耀下,四周不斷閃爍的點點鈍重光澤,刺痛旁觀者的眼睛。

這裏是一座廢棄已久的修車廠,或許可乾脆說是汽車的『萬人塚』。如廢鐵般的車體層層疊疊被隨意堆置著,各式各樣的車種應有盡有,不管是福特還是賓士、猶有七成新或是被徹底撞爛的,在此地全都是一律平等。滿身的銹蝕斑駁,早已無複當年的榮華歲月。沒有人費心它們進行再生工程,它們的宿命就是靜靜守候在這裏,迎著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因長久以來無人管理,這裏荒草遍野,也是附近野貓野狗的天堂,偶有幾個流浪漢會來這裏尋個遮風避雨處。只是在今日清晨,這個被遺忘的汽車墳場,忽而人聲鼎沸起來。

修車廠的入口處圍起一圈黃色警戒線,鄰近派出所的員警在週邊管制交通,協助維持秩序,但仍有不少好事的民與幾位元耳聰目明的記者徘徊在警戒線外,有人更試圖冒險攀爬附近的廢車堆上來取景。

『……是守望相助的隊員看到濃煙飄到住宅區那兒,才打電話過來報案的。當我們趕到的時候,火勢相當大,已經燃燒一段時間了。因車體裏還有含些廢機油、汽油之類的,所以燒起來更加難以收拾。』消防隊長朝檢察官這說明著。

歷經水火的交相侵蝕後,使得采證作業更形困難。鑒識人員花了好大工夫進行證物採樣,總算告一段落了。

一輛偵防車開近了廢車廠。許浪之,外號『阿浪』,半年前分發到市刑大除暴組的新進幹員下了車,朝領著他的老鳥裘應真點點頭招呼一下,並向檢察官表明身分。

『阿浪,真好命喲!』裘老對著他嘀咕道。『怎那晚到?睡過頭啦?』

『等著人交班啊?』眼鏡框底下黑著兩個眼圈的他,看來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他從前座取出一雙塑膠手套。『裘老,你進去看過了嗎?』

『早看過啦!』裘老大口嚼著『美而美』漢堡,拿著咖啡杯的那只手朝那裏比劃一下。『多學學去吧!瞧你肯定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面的。』

阿浪照規定仔細地穿上鞋套、手套與發罩,低身鑽過警戒線,沿著指定路線,朝正中央一部報廢的遊覽車走去。

滿地都是泡在水漬裏頭的玻璃碎片、廢鐵片與不知名的黑渣屑。一腳踏上去,喀啦怪響地,教人聽著心裏便要起雞皮疙瘩。

遊覽車外觀焦黑一片,面目全非,車窗玻璃被融化泰半。雖然已用大量的水灌救過,但是內部依然熱氣逼人。空氣中彌漫著塑膠臭味與某種中人欲嘔的氣味,那讓他想起小時候父親燒烤籠子裏老鼠的味道。

車上,搜證人員小心翼翼地取准角度拍攝照片,法醫則在車廂後部檢驗著屍體。火苗似乎是從走道中間處開始蔓延的,兩旁的皮墊座椅被燒得最嚴重,裏頭的鋼制彈簧也都變成碎片脫落在地。

阿浪繞過散落在走道上,猶在冒著白煙的雜物堆,直來到屍體跟前。令人怵目驚心地、他想他恐怕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景況。

因那種氣味太過濃重,他不得不從胸前口袋取出手帕,掩住鼻子。

一具女屍垂著頭,被鐵絲反綁在座椅上,除了雙手前臂部分,全身上下幾乎已接近『炭化』的程度了。阿浪盡可能把目光避開她那雙失了神的眼睛。即使不經過解剖,他也可以推斷出對方應該是被活活燒死的。隨處可見掙扎的痕,固定在椅腳下、靠內側的兩顆螺絲有鬆動外翻的象,而且雙手腕部也因過度掙脫,導致皮肉脫落、深可見骨。

恐怕那段煎熬的時間還很漫長……

仔細看著,她的身上還留有被抽打的痕,大都著落在手指關節與大腿部位,處處皮肉外綻,鮮血淋漓。

隨身物品都被鑒識人員用證物袋裝好帶下了車,包括一隻停在『三點五十三』分的女用奧米茄表,以及一隻空無一物的雜牌皮包。

待法醫驗過屍,指示人員挪開屍體後,阿浪在車廂座椅側發現了特殊的記號。那是一個用黃色粉筆寫著鬥大的阿拉伯數字『81』字樣。他蹲下身來湊近細看。應該是在相當時日內寫下來的,因粉筆細末還相當新。他輕拍著搜證人員的肩膀,示意他拍張照存證。

『阿浪,看得真仔細哪!』車廂外,裘老不知是鼓勵還是嘲諷的語氣說著。

雖然他是將自己領進門的前輩,不過阿浪總不太喜歡他。除了他大而化之的行事風格外,倚老賣老的心態也讓他有些兒受不了。只是運氣似乎總站在他那一方,辦案過程中往往讓他搶得先機。但阿浪寧可照著規章行事,步步營總讓人心底覺得踏實些。

和其他同期的幹員私下聊起來時,阿浪總稱呼他『那個老滑頭』。

鑒識人員在附近持續搜索,在火勢未及的區域內,找到了一支被燒灼過的藤條。長約三十五公分,前端被打得分綻開岔,上頭還留有疑似血的紅漬。

『死者身上有被鞭子之類擊打的痕,不過應該不足致死。從口腔內留有煙渣來看,應是被燒死的,不過還要再進一步確認。』法醫對檢察官說道。『聽消防人員說,是清晨四點多起火的嘛……從屍身的狀況來看,死亡時間估計是在三、四點前後。』

屍體運走後,搜證工作暫告一段落,其他人員也紛紛撤離。現場留有員警站崗,在案件偵察終結前,必須要盡可能保持現場原狀不動。

檢察官一走出警戒線外,記者們拿著攝影機、麥克風一湧上前。他簡單交代了幾句『死因還要等解剖、身分有待確認』之類的應付話,隨即上車走了。

『喂,走了吧!』

裘老把吃完的垃圾打包起來,隨手扔到前座上。朝阿浪呼喚道。

阿浪趴在車邊,感覺渾身好象虛脫一般。剛才的情景讓他難受不已,飄溢在空中的那種燒灼蛋白質似的氣味,仍在他胃中不停翻攪著,很不舒服。又再休息了幾分鐘,阿浪終於回過神來,費了好大力氣打開車門。

『會習慣的!會習慣的!』

裘老搖搖頭笑著。不過一聞到車內漢堡空袋散發出來的洋蔥氣味,阿浪終於忍不住推開車門,偏頭『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TOP

八十九年六月二十八日 AM 10:23 萬芳醫院

李成景懷中抱著厚厚的萬用記事本,快步地跟在這位姓鄭的男人後面,穿過擾嚷的醫院大廳,搭上電梯通往六樓病房。

原先,同學們推測那則BBS上頭的征人事,大概是某些老鼠會想在醫院裏搞直銷的噱頭,他也是半信半疑地寄發個人資料,不料很快就獲得回音了。回函裏的辭意懇切,看來不像是作的模樣。

這兩天,學校開始放暑假,各科成績也都全部公佈。這個漫長假期,李成景已經確定得留在臺北打發著過了。因此,他決意去爭取這個獨特的打工機會。

『對警察這一行熟悉嗎?』

當他依約定時間,在『麥當勞』和對方進行面試時,那位自稱『鄭先生』的人劈頭這問道。

李成景愣了一下,隨即意會過來。『還算熟,我爸爸就是警察。』

『我看過你的簡歷了,具有寫作經驗,很好。』鄭先生滿意地點點頭,邊翻動手上的資料。『是這樣的,我有個好朋友,一位退休兩年的老警察。他患了肝癌,已經是末期了,醫生預測他大概活不過農曆年。』

說著,對方看了他一眼,『最近他托我找個人,能夠幫忙寫本自傳之類的東西,長度大概是五到十萬字左右。沒問題吧?』

『這兩個月嘛,我會盡全力的。』雖然沒有幫別人立傳的經驗,不過對自己的文筆有著相當程度的自信,所以他還是打包票承擔下來。

『很好。這位警探人不錯的,有時難免因病情的關係,脾氣或許會暴躁些。不過我想你和他溝通上應該是沒太大問題的。』他帶著笑意望向成景。『你應該可以勝任愉快的,我看得出來。』

『那……出版社那方面談妥了嗎?』

大概是他們的經費不足,所以才會冒險找個工讀生來自傳執筆吧?李成景暗自揣測著。不過,究竟是哪位值得大書特書的名探,竟拮据得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捉刀?

『不,這本書不會面世的,那是他打算留著自己看的,想做傳家之用的吧,我想。這兩個月,你只要負責把他口述的內容用電腦打字交給我,我會再找人裝訂成冊、做個漂亮封面之類的,這樣就算完成他的遺願了。』

『會想自己立傳的話,這位警探一定有著什樣轟轟烈烈的事了?』

『你得自己去問他囉!』對方揚揚眉,神秘地笑了笑。

就這樣,談妥其他部分的細節後,鄭先生便領他到未來兩個月的『工作地點』來熟悉環境。六樓的病房區,安置的多是從加護病房移出、病情較穩定的患者。經過長廊的時候,李成景看見盡頭處有一名初老的婦人,似乎正了床位問題,而怒氣衝衝地和兩位護士爭吵不休。激烈、誇張的肢體動作讓他留下深刻印象。

鄭先生也朝那兒張望了一下,但沒說什。接著他們走到挂有『六一四』門號處,推開病房門。一股混雜著藥水、沙威隆洗劑、排泄物的濃厚氣味撲鼻而來。

除了三個躺在床上的病患外,其他人的眼光紛紛移轉到來客身上。

『孫先生是與其他二位室友住在一起的,』鄭先生解釋道。『了怕會對他們造成干擾,所以訪談的時間定在早上十點以後。』說著,他帶頭朝最靠窗的床位走過去。原本靠著窗看書的女孩站起身來,朝鄭先生點頭招呼一下,側著臉好奇地看著李成景。

這位眉清目秀的女子,帶著小家碧玉的羞澀,大概十九、二十歲左右,笑的時候臉頰會浮現兩個淺淺的酒渦。『這是孫先生的女兒,淑華。』

鄭先生略略俯身,確認床上病人是清醒之後,便輕拍著對方垂放床沿的手,招呼著:『老孫、老孫。』

孫先生回過神,雙眼霍地明亮起來,微微一笑,伸手拍拍床沿。淑華走過來,搖動床頭轉輪,床的上半部慢慢高,女孩再將靠枕挪到他的頸後,讓他能夠不費力地靠著說話。

理著平頭的老警探,很舒適似地眯著眼,端詳著眼前這位穿著不甚得體的西裝、臉上仍帶著青澀、甚至是稚嫩模樣的年輕人。這個小夥子正努力裝出一副勇於任事的派頭,只是他的兩隻手一下貼著身側、一下又抱在胸前,似乎正發愁該擺怎樣的姿勢才算合適。

『我是孫伏道──輔以正道。同學,你叫什名字?』

『孫先生你好。我是李成景。』

『我跟小鄭說,得找台大的同學來,因台大學生是最優秀的,不是嗎?』

李成景禮貌性地笑了一下。他看著對方的臉,某部分似乎存在著似父親一般的共同點。歷經了歲月與病魔的侵襲,讓他老態畢露。寬闊的臂膀暗示著這位老人年輕時也有副精壯的體格,但是嘴角邊的口水痕、皮包骨的清模樣,卻毫不留情地宣示著人生盡頭的里程碑。唯一不變的是……

那雙銳利的眼睛!眼中時時躍動的精光,仿佛能夠直透人心、無所不知一樣。父親也有著相同的眼神,那是歹徒辨認便衣警探們的唯一方式。

『成景、成景……成就美景,不錯、不錯。往後得請你多多指教呢!』

『成景的爸爸也是同行哩!』鄭先生插口進來說道:『他的寫作經驗相當豐富,還曾經拿過文學獎,將來立志想要當小說家哪!』

『沒啦、沒有……』李成景的臉一下紅了起來,羞赧地擺擺手。

『寫小說,那我的故事應該會很精彩吧!不曉得令尊官階是……』

李成景正要答話,忽然被重重的甩門聲給敲斷了。他回過頭去,方才在走廊上與護士爭吵的婦人,滿臉慍色地走了進來。在其他床位看護病人的家屬們不耐煩地別過了頭去。

『就光花心思在一些有的沒的事上,傳家寶?傳你個頭。連自己的床位都不懂得去爭取,你還爭什正義公理?家裏的錢都快花完了,你還花錢去作自傳?你有什好立傳的?啊?你個屁東西!』她臉上的妝都花了,一走近床邊,便連珠炮似地指桑槐起來,罵著罵著,不知出於憤怒還是絕望,她竟然雙手掩面,走到窗邊像個小孩子似地,嗚嗚哭了起來。

老警探臉上的肌肉略微牽動幾下,沒有出聲,像是看著別人的家事一樣,臉上仍挂著那副不以意的笑容。一旁的女孩恍若無事似,自顧低下頭,在膝頭上繼續折弄著什東西。

第一次的面試,也可算是李成景的第一份工作吧,就在這尷尬的氣氛下,草草結束了。

TOP

八十九年六月二十九日 PM 2:37

文山區興隆路上

偵防車內的阿浪雖頻頻打著呵欠,但仍得強打起精神操控著方向盤。昨夜他值勤到淩晨三時許,今日又馬不停蹄地跟著走訪各地,算算闔眼的時間還不到四個小時哩!而助手座上的裘老,倒是精神奕奕地看著膝上攤開的卷宗夾,裏頭是一堆法醫報告跟相關的筆錄。

死者陳碧英,四十四歲,台南人。根據驗屍結果,確認是被濃煙嗆死的。身上有二十多道抽打新傷,力道相當大,經過比對後應是現場遺下的那支藤條所造成的。

『八成是哪個懷恨的應屆畢業生幹的吧?』裘老自顧嘀咕道。

她的家人只剩下嫁到桃園的妹妹。警方聯絡她過來認屍,雖然對方的神態十分哀戚,但總感覺有些冷漠。阿浪直覺姊妹倆平日的感情或許不是很好。

陳碧英是在文山國小任職的社會科教師,教學資歷有二十二年了。據同事說,六月二十五日正逢學校的第三次段考周,陳老師監考完畢後,大約四點半左右便離開了辦公室,沒有別人和她走在一道。

透過教職員的協助,他們知道,陳老師自己在附近賃屋而住,迄今未婚,除了同事外,身旁似乎沒有再更親近的友人。


當天,究竟她是怎離開學校的?

校門口的警衛表示,陳老師是騎著一部五十CC的紅色速可達機車上班的,那天離去時還沖他點頭招呼一下。裘老調出監視影帶觀看,不過因擺置角度的關係,陳老師的身影並沒有入鏡。

他們簡單地在辦公室內做個訪談,想瞭解死者平常的生活情形,不過並沒有得到更進一步的線索。離開學校後,他們直驅陳老師的住處,那兒還不到十分鐘的車程。

他們先在住家附近梭巡了一陣,找到那部紅色機車。阿浪戴上手套,在前座的置物箱裏翻找一下,準備聯絡鑒識人員過來。

『看來她是先回到家了。』阿浪說。

公寓位於住宅區的巷弄內,對面正是一所私人養老院。二樓公寓的信箱塞滿三份報紙。裘老也在信箱內查探了一番,不過都是一些無甚幫助的廣告、帳單等雜物。隨後,他和阿浪一道進入了公寓內。

少了女主人的房間,空氣變得有些冰冷與潮濕。裏面的佈置相當高級,手工制的沙發、地毯、家具等,雖然顯得有些俗豔,風格也不太搭調,但顯然是花了重金去打造的。

『這位老師可真是懂得享受生活啊……』裘老輕輕撫摸床邊的高級音響,不禁咋舌道。

電視櫃上擺了幾組照片,大都是陳老師的獨照,其他幾張則是校方團體旅遊的照片。

『喵嗚』一聲,阿浪低頭一看,一隻貓兒走近腳邊磨蹭著。

沒有任何與案件相關的線索!

他們找不到任何日記、可疑的字條、留言,能夠稍稍點出破案的蛛絲馬,仿佛她就這無緣無故被殺害了。

今年適逢新政府當家,政經情況都一直不太穩定,眼下又傳出這種駭人聽聞的案件,這幾天在國會一直是在野黨開炮的題材。

『在這裏停一會兒吧!』無功而返的途中,裘老指著一座陸橋,示意靠邊暫停。

阿浪熄了引擎,讓他下車。這附近大概有哪家裘老熟稔的店頭吧,他想。雖然到市刑大才不過半年,但他已經學會什時候該睜一眼,閉一眼,儘管那些事跟他以往學校裏所學的東西相互抵觸著。

鄰街外的電視櫥窗正播出命案的相關報導。鏡頭帶到命案現場,專案小組羅組長掙脫重重攝影機包圍,邊低頭揮手,表示一切無可奉告。隨後,畫面又切回到文山國小的校門外。年輕的記者不分青紅皂白地,拿支麥克風便沖著中午放學回家的小學生採訪起『感想』來。

小學生們天真地呢喃著幾句『很難過、很害怕』之類的話語,不過一看到鏡頭,卻又三三兩兩地轉過身,吃吃笑著。

根據他們側面打聽的結果,其實陳老師的風評並不是很好,有的同事還背地裏稱呼她『老處女』。因喜歡體罰學生,她曾與不少家長起過衝突,甚至連教育局也留有備檔存查。此外,她曾利用教師優惠存款來從事放貸業務,一直是引起爭議不斷的問題所在。

可能朝『財殺』的方向去著手會比較有眉目吧?阿浪心想著。

十多分鐘後,裘老踅了回來。阿浪注意到,他側邊的口袋鼓了起來。

『我突然想起來,火場裏頭有件特別的事。』

轉返辦公室途中,裘老忽地這說著。

阿浪不感興趣地應了聲。他覺得是對方想和緩氣氛,所以隨口這說著。

『你不覺得,那輛遊覽車被燒得太嚴重了嗎……』

『因那是起火源嘛!』阿浪嘀咕道。『看不出來有什稀奇的。』

裘老自信滿滿地搖搖頭。『不對,不對。有些燒灼的痕是掩蓋在鏽斑下面,這是很重要的喔!』

阿浪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不置一語。

TOP

本帖最後由 柔柔 於 2012-7-20 21:36 編輯

八十九年七月三日 AM 10:18 萬芳醫院病房

昨夜,李成景試著上網搜尋關於『孫伏道』的資料,希望能夠找到一些受訪者的背景線索。他原先以可以在什驚人的社會事件中,看到這位老警探的名字,不料卻都一無所獲。

『他究竟是了什,想幫自己立傳呢?』李成景納悶地想著。不過,他當然不會傻呼呼地就這問出口,相信以後一定可以慢慢探究出來的。

因此,直到在今天約定的時間踏入六樓病房時,他對整個採訪形式還是一點主意、一絲想法也沒有。

孫先生已經在等著了。他坐在床上,帶著老花眼鏡仔細翻看聯合報。一聽到有開門的聲音,他馬上略低著頭挑高眉毛,從眼鏡上方的縫隙注視來客,隨後親切地朝他微笑示意。

孫先生的老婆、女兒都不在病房內,大概是孫先生請他們回避吧?或許有些話得單獨面對著陌生人,才能暢所欲言。

孫先生請他坐在先前淑華坐的那張窗邊椅上,隨意地問候幾句,並喃喃地叨絮著老伴正值更年期,火氣可能大了些,希望他別太放在心上。

『小李……叫你小李行吧?我不習慣將夥伴連名帶姓地一起叫。小李,我希望從今天開始,你能夠儘量每個禮拜來個三四次,因我的時日無多了,有時可能會出現什緊急狀況,把進度耽擱下來……錢不是問題,鄭先生會負責打點的。』

『孫老,您不必太擔心這個,我瞭解的。』和這位元風中殘燭的老人對話,李成景心裏驀地難過起來。超乎經驗法則的工作內容,也讓人感到幾分不真實。

『那我們就開始吧!』老警探大聲宣佈道。『怎談會比較方便呢?就當一般說故事這樣可以嗎?如果把它寫成小說的樣子也是很不錯的。』

成景忙不地點著頭。說故事的形式是最好了,否則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一問一答地來採訪對方。

『就當是聽孫老說故事吧,一切都放輕鬆,』他取出答錄機放在病床旁,攤開記事本擺在膝上。『而且內容一定很精彩罷,所以您才想把它永遠寫下來,留作紀念?』

老孫淺淺一笑,沒有回答。

『嗯……民國六十九年間,我從澎湖轉調到臺北縣淡水,在鎮裏的派出所服勤。那個時節,沒有背景、沒有學歷的人,想掙個位子都很難的。唯一可以憑藉的也只有工作年資罷了,之前我已經在離島幹了六年的警察。

『當時的淡水還沒像這時那開發,居民主要的收入大都以捕魚主,觀光收入只占極小的一部分。警察的勤務相當單純,頂多是人口普查、交通管制、巡邏值勤等……』

說著,老警探的眼中流露出了不勝懷念的眼光。

『我在那裏當差半年後,我們所屬的轄區發生了一件凶案。這在當地可真算是一件大事。即使是我們在那裏當了四年的主管,也從來沒有在轄區內發生過重大命案……打個岔,當時那個主管姓嚴,聽說最近在警大那裏擔任教職,這跟後來的情節有些牽連……我說得語無倫次地,不會麻煩吧,我剛剛應該先說的。』孫老帶著歉意微笑說。

『沒關係,您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我會再重新整理過的。』李成景道。

『好,』孫老清清喉嚨,繼續說道:『我對那件命案記憶相當深刻。十月十一日,恰好是國慶日隔天,淡水也剛步入深秋時節。我是第一個接到命令、趕赴現場的員警之一。那是一個路過民發現屍體報的案,對方可能怕受牽連,所以不願留下姓名。現場是在業道路旁的草堆裏,當時還是天剛破曉的時候,路上還彌漫著一股薄霧。因報案者已經離去了,所以我和另一位夥伴分頭在現場搜索著。

『照理說,如果會讓路過的行人不經意地看到,那屍體應該就在路旁顯眼處。不過我們來回一陣,卻沒有絲毫發現。接著我們決定,再往草叢深處進去查探一番,確認是不是有人惡作劇亂報案。那裏正是一片芒草堆,幾乎有半個人這高,一般人沒事兒是不太可能走進去的。我們劃定搜索圈,便分頭去找。』

說到這兒,孫老停頓一下,喘口氣後繼續說道:

『我用警棍一邊撥開芒草叢,一邊仔細搜索。花費了好半天工夫,制服也被露水濕透了大半。正打算走回頭時,腳下突然被什東西絆倒。我踉踉蹌蹌站穩腳步,回頭一看……』

他轉過頭來凝視著李成景,眼中透出一絲奇異的光芒,後者覺得全身突然寒冷起來。『那是我近七年的警察生涯頭一遭看到兇殺案的屍體,當然,交通事故那就不算了。首度發現那具屍首的震撼,至今還是深刻地留在我的心中。

『那個人呈大字形,仰躺在草堆上。他的上衣被人掀起,在肚皮上被人用利器刻出一道鬥大的阿拉伯數字,一道「2」的血痕。他的左手腕被齊掌切掉,鮮血還在汩汩流淌著。那雙怨氣沖天、不肯瞑目的眼睛,始終直勾勾地瞪著我……一直到我的同僚找過來,我才驀地回過神。我不知道被這樣恐怖的景況震懾多久了。』

『後來呢?』

『當然是聯絡相關人員來進行勘驗、辨識等工作了。』孫老昂起頭,長籲一口氣,仿佛從那緊繃的情緒略略回復過來。『死者的身上找不到任何證明文件,不過從他的穿著上看來,我們判斷應該是淡水本地人。

『我和我的夥伴在那時候立刻發現關鍵所在:那個案發地離業道路至少有十五公尺以上,而且是埋沒在茂密的芒草堆裏,還有,死者身上的血未幹!』

『那……』

『是的,報案者很有可能就是兇手!』孫老點頭肯定他的想法。

『可是沒道理呀?』李成景說。『一般的兇手不都應該儘量把屍體隱匿起來?什又要主動去報案呢?』

孫老輕輕搖搖頭。

『還有更詭異的哩!那個用鮮血寫就的「2」的字樣,並不是致命傷!當時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應該是兇手故意留下的暗示。』

『什暗示?』

『我想,應該在暗示著,某處還有編號「1」的被害者……』

不知什時候,淑華走了進來。正聽得入神的李成景驀地嚇了一大跳。

她把桌上水瓶拿過來,倒杯白開水給父親,沈浸在回憶中的老警探,似乎也被當時的情緒所感染,兀自喘息不已。李成景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他草草收拾一下東西。淑華一直送他到電梯口,走廊上她似乎開口想跟他聊幾句,不過直到成景離開六樓時,他們什麼也沒說。

TOP

八十九年七月七日 AM 2:23 臺北市刑警大隊

『阿浪,我可能猜出兇手在現場那樣佈置的用意了。』

在出人意料的當口,裘老突然開口這說道。

他們正在警局內沏壺老人茶,希望喝口濃茶能提提神,只不過疲憊卻還是漫天席地侵襲上身。阿浪停下斟茶的手,望向他:

『您是指兇手何選在廢車場棄屍、現場的數位、還有陳老師的慘死……』

裘老點點頭,接著從公事夾裏取出一份牛皮紙袋。

『還記得我先前跟你說過,那輛車曾有被燒灼過的痕?』他從紙袋裏取出了幾張傳真照片,全是那部遊覽車自各方位拍攝的影像。『我心底覺得十分納悶,不過沒有車牌號碼,查起來很費事。於是我試著從車身上注記的旅行社打探,果真查清它的底了。』

阿浪默默翻看著桌上那堆照片,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還記得發生在八十一年的那樁慘案嗎?』

遊覽車、老師、大火……阿浪腦中霍地靈光一閃。『難不成是那件健康幼稚園火燒車意外?』

『完全正確!』裘老一拍大腿,說:『這起命案的現場,正是那部發生過二十三人火燒車意外的遊覽車!』

阿浪聞言不禁咋舌,那部車竟然正是八年前那樁慘案的主角!他把檔案資料順手拿起來翻看。

八十一年五月十五日,健康幼稚園師生向泰北遊覽租了車號AA-581遊覽車,前往桃園縣進行戶外教學,不料車行平鎮時,疑因錄影機的變壓器故障走火,導致整部車陷入火海,造成師生共二十三人罹難的慘劇。

裘老把從該轄區分局傳真過來的存檔照片拿給他看。果然,外觀和案發現場的那部車正如出一轍。

『我原先也想不透兇手何要安排這些,難不成是巧合?不過當我想起了那個編號,卻有了新的想法。「81」,和火燒車發生的年代不謀而合。死者被活活燒死,也正和當年林靖娟老師是一樣的。』

『……他這樣做,目的是什?想向因公殉職的老師致意?』阿浪滿臉迷惑地說。

『如果只是那樣,還比較令人放心哩!』裘老咕噥著。『雖然因地緣關係,沒辦法完全照那意外來模仿,但兇手還是盡其所能地,照案發時的樣子來加工佈置。你不覺得奇怪嗎?陳老師是在下午四、五點左右,于文山地區一帶被綁架,但兇手還是不辭辛勞地要把她帶到南港地區下手,這十分不合常情吧?』

『對方肯定是個瘋子…還是個相當敬業的瘋子……』阿浪站起身,戴上警帽。『我們再出門去查查吧,今天從她身邊的人著手?還是清查那些有借貸關係的人?』

裘老慢條斯理地把手中餘茶一飲而盡。『你還是沒聽懂?我有預感,如果光在她身邊的人際關係打轉,是不會有結果的。』

『那……您老的意思是,咱們就坐在這兒,等著兇手上門前來自首是吧?』

『你這小子根本冥頑不靈嘛!還是沒睡飽腦袋糊塗了?』裘老齜笑道。『我說,說不定我們該從八十一年的火燒車案件來清查,看看陳老師在其中究竟扮演什樣的角色……更糟糕的是,我覺得這不會是最後一起,而且以後會愈來愈棘手!』

裘老帶點輕視神色,看著年輕氣盛的夥伴,同時信誓旦旦地說著。

早上,O六二六專案小組召集所有的偵查員,彙集所有的線索,並就當前的調查進度開了個會議。不過,案情仍是沒有多大進展。會中重新分配了幾條路線,要求限期調查完畢。

『每個人要多花點心思在上頭!這件案子相當受到高層重視,我要你們每個人卯起勁來用力查!』組長一拍桌子,大聲說道。

TOP

八十九年七月十二日 AM 10:08 萬芳醫院病房

『孫老,我原先以你打算寫自傳的。』李成景說。『或許你該在這段故事前,先交代一些自己的生平、簡歷之類的資料才對。』

『那只是我跟鄭編輯的說法,方便他幫我找個合適的人罷了。我老孫算哪根蔥啊,要立傳也還輪不到這邊哩!』孫老擺擺手,吃吃笑了起來。『那些枝微末節都不重要。我要的是,你只消把這樁案件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完完整整記錄下來就成啦!至於老孫姓啥名啥,都不重要。』

李成景也跟著輕聲笑了起來,怕打擾到鄰床仍熟睡的病友,他今天得特別放輕交談的音量。那對母女不在房內,孫老的狀況看起來也很不錯。

『孫老,你想說的應該是一樁重大的社會事件,可是什麼報紙上都沒有記載呢?當時也沒有被公開?』李成景追問道。

孫老靜默了半晌。

『因為沒有人相信真相,它被掩蓋了。』

『被掩蓋?為什麼?』

『因為,真相很可怕。』他幽幽歎口長氣,有些無力地說。『也不知道留下這個紀錄是好是壞、是福是禍……別想那麼多了,我們趕快開始吧!』

李成景聽得是一頭霧水,不過想想現在還是別問太多的好。他伸手壓下『錄音』鍵。

『和我們所料想的一樣,死者是當地人士,身分很快就查明了。他叫郭泉,六十二歲,是個獨居的老兵,他住的地方離案發現場不過一公里。鄰居說,郭泉在八裏城隍廟打雜,每天約莫五、六點就搭渡輪過去,看來應該是在途中遇害的。

『我和同僚跟主管報告,希望把勤務中心的報案電話錄音留存。而且我把關於「2」的推測說出來,只不過大夥兒卻都嗤之以鼻。』

『為什麼?』

『因為大家覺得太匪夷所思啦!當時的光景可不比現在的社會,什麼都可能發生……偏偏我當時不知哪兒生來一股蠻勁兒,篤定這是一件仇殺事件,也就是兇手把有牽連的人逐一殺害,並留下編號順序來出氣,好讓接下來的人心生恐懼。』

『接下來的人?』

『當時專案小組清查郭泉的人際關係,分別從財殺、仇殺的兩方向著手,可是卻都毫無頭緒,從他周邊看不出有這樣的可能性。連環的復仇案,或許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不過我卻一直朝這個方向搜索。

『當時我也研判和郭泉出自軍中的背景有關,想從他舊日同袍中尋找線索,不過卻一直找不到那個可能是編號「1」的犧牲者。』

『是了,孫老,你還沒有說明,郭泉是怎麼死的?』李成景翻看了一下筆記本。

孫老猛地一拍大腿。『你看看,我這個老糊塗,這麼關鍵的東西竟然給忘了……法醫解剖的結果,發現致命傷是在後腦,應是某種棍棒之類的鈍器敲擊所造成。手掌被鋒利的寬刃刀切下,像是菜刀、開山刀一類的。

『我們在現場沒有找到兇手遺留下的痕跡,只能判斷出,對方是在這業道路上伏擊郭泉,然後將屍體拖到草叢中,將手掌切下來。斷掌一直沒有找到,動機也不明白。但我還是很篤定應該跟「復仇」一類的事相去不遠。

『是了,法醫還說了一件相當值得參考的線索。屍體的身上留有多處刀傷,但手臂上倒是相當乾淨,可見是生手所幹的案子了。』

『為什麼?』

『道理很簡單哪!』孫老望著他,說:『當時郭泉後腦被毆擊的時候,已經是意識不清的狀態了,而兇手再用刀刺殺時,卻因為經驗不足,下刀時害怕不能命中要害,所以出手才會太過哩!』

聽著對方這樣鉅細靡遺地講述案情細節,李成景感到有些噁心。他連忙轉移話題,問道:『那……當時報案電話的錄音呢?』

『我們去勤務中心把報案電話轉錄了一份出來。整個過程大概不到半分鐘,而且對方可能故意蒙住電話筒,聲音非常模糊,聽起來相當吃力。

『我們當時把那卷錄音帶複製了好幾份,希望拿來供作辨識用。我後來也托人把它製作成CD唱片來保存,聽說這樣可以存放比較久……想聽嗎?我叫老婆從家裏帶來了。或許可以給你什麼樣的靈感也說不定哩!』孫老半眯著眼睛,促狹地笑著,伸手從床邊的櫃子取出一卷錄音帶。

李成景按停答錄機,把帶子換過來,然後戴上耳機仔細聆聽。

前頭是一段『茲…茲…』的交換機雜音,接著是勤務中心小姐的詢問,然後就是對方低啞的嗓音:『在往河邊的二號業道路……有人倒在那裏……』

那裏頭的聲音很微弱,同時不斷有雜音在干擾著。好象對方在很遠的地方輕聲說話,而且很快就被風給吹散了。

聆聽著二十年前一樁凶案的關鍵對話,一種奇異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他仿佛穿越了時光隧道,更貼近了那個年代。

三十秒不到的對話,在勤務中心不斷追問對方姓名、聯絡方式的僵持下,緊接著一聲『喀嚓』而突兀地結束,答錄機暫態便杳無聲息了。李成景換過錄音帶,把它還給孫老。

『你們沒有做聲波辨識之類的檢測?』

『那個年頭哪有這種勞什子東西……』孫老搖頭苦笑著,『還是先聽我講完吧。』

『不像現在每個人身上都有支大哥大,那時候的通訊並不發達,鎮上有電話機的人寥寥可數。一經確認報案電話是從公共電話打出來之後,嚴主管立刻找人去查扣鎮上所有的公用電話,包括旅社、學校等。其實鎮上開放使用的,也只有國民黨黨部辦公室前面那一支罷了。』

說到這裏,孫老喘著氣停了會。接著又眨巴眼睛,故作神秘地說:

『我們會同鑒識人員,一道去檢查了那鎮上唯一一支的公用電話,不過沒費什麼工夫,馬上便發現了下一個線索。』

『是什麼?』李成景屏息靜氣地聽著。

『你們在話筒上、還是那些硬幣上找到兇手指紋了?』

『不是,不是,是更「直接」的物證哩!』孫老說。『在公用電話的退幣孔裏頭,我們找到了一截右手食指。』

李成景突地打了一陣寒顫。『郭泉的?』

孫老搖搖頭。『看那狀況,已被截下來好一段時間了。我想應該就是編號「1」的受害者的吧。』

TOP

八十九年七月十四日 AM 9:48

南港研究院路四段

『自動一點嘛……不要每次都要前輩提醒你!』裘老催促著。

阿浪搖頭苦笑,沒奈何地,伸手把車上的CD唱盤換成『鄧麗君』紀念合輯。兩人在音樂這方面品味始終天差地遠,阿浪喜歡聽熱鬧的流行歌,裘老則偏愛溫柔老歌。雖然一開始會有些衝突,但他們已經取得妥協了。只要誰掌控方向盤,誰就有權利放自己愛聽的歌。

他們在半路上靠邊停了一下。因裘老看見有阿婆在賣彩券,刻意停下車來光顧她的生意。不知出於什心態,每次看見有老阿婆在街上兜售公益彩券時,裘老就一定要下車買一張,晴雨皆然。



『不會中獎的……老天爺不會因你的好習慣,就給你中個一百萬的。』阿浪挖苦道。

『好歹可以積積陰德呀!』裘老反唇相譏道。『說到習慣嘛,如果常亂罵髒話,可是會下拔舌地獄哦!』

阿浪嗤笑一下。雖然裘老有他的怪癖,但自己也有人皆知的怪習性。每當心中緊張的時候,兩邊的眼皮就會不聽話地亂跳著,非得要狠狠地大聲罵幾句髒話,待膽氣壯些後,才能把它給止下來。雖然是從小而來就有的特性,不過初次出任務時,還差點得罪同袍呢!

先前在死者辦公室裏所找到的疑似借貸帳本(實際上不過是隨手寫下的潦草筆記),專案小組依照上頭列出的人名一一去打聽過濾,但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裘老打算今天去陳老師住處與廢車場附近,詢問是否有人看到異狀。

他們在廢車場前半公里處停了下來。這裏有數十戶商家,其中還有一家附有提款機的郵局。他們向幾位元民打探消息,並試圖去調閱當天郵局攝錄機的帶子。幸運的話,說不定可以在裏頭發現到一些蛛絲馬。


一個小時後,兩人垂頭喪氣地回到車內。徒勞無功的出擊,總會讓人士氣低迷、疲倦得特別快。裘老點起一支煙,抽了起來。

『啊,或許真的像你所說的,是個路過的變態殺手幹的。所以一點頭緒也沒有。你上回說要清查八十一年的案件,然後呢?』

裘老緩緩吐出煙圈。『有啥辦法?上頭的人不支援呀!我自己透過管道去打聽,結果一點消息也沒有。陳老師既不是受害家屬,也跟肇事司機毫無瓜葛,鬼才知道那個傢夥幹嘛要來這一手呢……』

『偵三、偵三回報。』驀地傳來的無線電通報,打斷了他的話頭。裘老彎身到窗內,從儀錶板上取下通話器。

『偵三收到,請說。』

『1330前回巢,找頭頭報到。Over!』

『收到,Over!』

挂上通話器後,阿浪看看表,十二點三十五分了,吃個飯後從這裏回去恰趕得及。

『哎,不知發生什事啦,希望是好消息!』裘老坐上駕駛座,說。

回到局裏,他們徑自前往大隊長辦公室報到。

大隊長姓柯,年齡大概五十開外,行事一絲不苟、嫉惡如仇。不常與下屬談及公事以外的事。他的兇惡長相,讓阿浪打從報到起便盤算對他敬而遠之,彼此的接觸僅止於交辦公務罷了。直到在上月的『正風專案』中,大隊長對待雛妓的溫柔看顧、嚴拒民意代表的人情關說,頓時改變了他對這位面噁心善的長官的刻板觀感。此外,富於果決、魄力的領導風格,讓人相信追隨這位大隊長會有前途的。

看到兩人走進來,柯大隊長從椅上站起身,朝角落的電視機按了下遙控器,指著螢光幕說:『這是先前錄下來的即時新聞畫面。我在裏頭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

新聞主播正播報今天上午九點二十分左右,在三重附近的一所養蜂場裏發現了一具死屍,死者是年近五十的女性,至於身分、死因還正在調查中。緊接著鏡頭切換給SNG畫面,未經過整理的拍攝顯得有些紊亂。顧及播出尺度,攝影師小心地避開屍體,鏡頭盡在四周打轉兒。

『哼,這些記者真是越來越有效率了,不是嗎……注意看,在右邊那裏!』大隊長指著螢幕角落,不過鏡頭卻一閃而過。他重新倒帶到那個地方,把畫面停格。

『看起來好象是粉筆寫的,是不是74?』

阿浪和裘老貼近電視,雖然那黃色字的數位寫得並不小,但因取景角度的關係,他們還是看不真切。

接下來大隊長切換到第四台的新聞頻道,正好趕上了整點新聞。除了有一旁的走馬燈說明外,主播也以兩分鐘的長度報導這件命案。『今天早上在「清境蜂園」發現了一具女屍,死亡時間約有一天,目前查清死者的身分是同德國中老師蔡麗美,至於是自殺還是他殺,檢警雙方還在做進一步的確認。』

(又是教師!)他們兩人面面相覷著。倘若這個疑慮成真,那離上一樁案子也才經過短短十八天而已呀!

接下來的鏡頭精簡了許多,僅在現場匆匆帶過一遍,他們沒有再看到寫有數位的那面牆。

『我跟他們轄區通過電話了,因死者也是教師身分……加上現場留有可疑的記號,就算那是轄區外的案件,我想我們還是應該去那裏實地瞭解一下。你們兩個人換上便服,立刻出發。不要干涉他們辦事,查清是否有關聯後,就儘快回來找我報到。』

兩人大聲答應,領命出門去了。

民國七十四年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