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唐鏡 - 【可樂的情人】《全書完》

唐鏡 - 【可樂的情人】《全書完》

第一章

    男人巨大的陰影聳立在紀筱妍前方,遮住了投射在她臉上的光點。陽光隱去,
動人的風也變得清涼,她小巧的菱角嘴漾起優美的上弦月,白皙的肌膚隱隱透出紅
潤的光澤,雨彎細長的柳葉眉下,輕合起一雙翦翦如扇的睫毛,一頭向夜色借來的
黑綢,披散在瘦削的肩頭。

    青絲拂香腮,掉入睡夢中的人兒動了動,然而男人卻依然目不轉晴的盯著她,
經過的路人驚訝沉睡在蕩鞦韆上的美人,卻又礙於美人眼前的巨人,因此大多是只
敢遠觀而不敢太過接近,倒是到附近追狗的阿婆大驚小怪的說:「夭壽哩!阿呢看
查某!」阿婆的話,引來大家陣陣笑聲,卻招來男人凌厲的眼神,阿婆摸摸鼻子吆
喝著狗兒回家,嘴裡還不停的碎碎念。

    阿婆走還了,世俗的擾嚷卻喚不醒墜入美夢的紀筱妍。

    陽光篩過樹葉,點點光線搖曳在男人的發上,而過濾後的陰涼則投影在她迷濛
的臉上……

    男人剛毅的臉上露分一抹難得的溫柔,小心翼翼的仿拂只要眨個眼,她就會如
畫般從眼前逸去。

    「叔叔,我媽媽很漂亮吧?」一個小男孩從溜滑梯區跑了過來,驕傲的說。

    男人訝異的看著眼前身長一百二十公分左右的小男孩,愣了三秒鐘後,男人牽
動起嘴角,「嗯,跟你一樣漂亮。」

    「人家才不漂亮,老師說我是小帥哥呢!」

    男人忍不住笑出聲,笑聲蕩入紀筱妍的夢中,驚醒了她。

    「小懶豬媽媽,起來了啦;我也要蕩鞦韆!」

    笑聲讓紀筱妍睜開眼,小瞳可愛的臉映入眼簾,還有一雙長長的腿……紀彼妍
迷惑的甩甩長髮。

    「啊……」擡起眼,她驚呼出聲。

    男人彎下腰,雙手握住鞦韆架,兩腿跨在紀筱妍彎曲的膝蓋旁,將紀筱妍牢牢
困在鞦韆秋架上,然後揚起似笑非笑的嘴角,「怎麼……不認識我了?」

    紀筱妍只覺得口乾舌燥,是天氣太熱了?她眼花,中暑了?否則,眼前這個她
以為只能活在心裡的人,那個她用盡全力逃離的人,怎麼在這兒出現。

    震驚之後,是氣憤的情緒,動彈不得的她向小男孩低喊:「小瞳,媽媽不是說
過千萬不要跟……陌生人……講話的嗎?為什麼不聽話?」

    好一個陌生人,看來她是徹底想跟他撇清關係了。男人的嘴角浮出一抹悲哀的
苦笑。

    「媽媽……對不起,這個叔叔不是壞人,你看,他好高喔,他剛剛一直站在這
裡幫你擋太陽睡!」



    一直?紅霞飛上了紀筱妍的臉。

    「而且叔叔還說媽媽很漂亮。叔叔,對不對?」小瞳對著陌生的叔叔展開童稚
的微笑。

    瑰麗的紅迅速在她白皙的雪膚上暈開,從臉蛋到耳根無一倖免。過分的溢美之
辭,她從來一笑置之。可是現在,小瞳重複著男人說過的話,震動了她的心。

    好像有些什麼在眼中凝聚,紀彼妍卻不敢眨眼,努力想在眼淚來不及滑落之前
把它們逼回眼眶。

    「媽媽,不要生氣啦,」察覺出母親的沉默,小瞳跑過去,撒嬌的搖著紀筱妍
的手,

    「人家想玩蕩鞦韆,媽媽要幫我推得好高好高哦,媽媽。」

    「媽媽累了,叔叔推你好不好?保證比雲霄飛車還過癮喔!」

    「真的?媽媽,可以嗎?」小瞳的眼睛在發光,讓紀筱妍無法狠下心來拒絕他,
一旁的韓磊已經自顧自的搖將起來。

    「哈哈哈:叔叔、媽媽,我摸到太陽公分的臉了……哈哈哈哈……」

    或許每個小孩都需要一個強壯的爸爸?但是,一個強壯的男人卻未必需要一個
動人的小麻煩。紀筱妍歎口氣,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的鞦韆架上沉恩起來。「抓緊羅!」
韓磊低沉的嗓音還沒落下,紀筱妍已如風般飛翔起來,嚇得她趕緊抓緊鞦韆。

    在她的記憶中,有無數個這樣蕩著鞦韆逐風的日子

    「磊哥哥,再高一點;再高一點……」當時的她,頭髮編著兩條麻花辮,身穿
白色短上衣,藍色小圓裙在風中翻飛。「磊哥哥,我快要摸到天了……」她笑吟吟
的在風中回眸。

    想到這兒;她也回過頭,看見韓磊滿頭滿臉都是陽光,她不知不黨的感到心安。
而他從容的一會兒推小瞳,一會兒推著她,黝黑的肌膚閃閃發亮,俊朗的笑容也在
發亮。

    他還記得嗎?那些吹著夏天的風,迎來春天的一種心情?

    「媽媽,我們一起飛,一起飛羅!」小瞳在一旁興奮的大喊。

    歡樂的聲音最容易呼朋引伴,漸漸的,鞦韆架上另外兩個空位很快被填滿了,
還有些小朋友羨慕的在一旁看著。紀筱妍覺得她好像剝奪了這些孩子快樂的權利,
鞦韆架是屬於兒童的,而她的春天早就結束了。

    「韓……磊。」她叫了一聲,韓磊卻恍若未聞的反而將她推得更高了。,「韓
磊,快放我下來!」

    紀筱妍生氣了,這人怎麼這樣!她把心一橫,在鞦韆往前蕩到最高點的時候,
縱身就往下跳。沒想到下一刻,她卻被韓磊結結實實的抱了個滿懷。。

    「永遠!永遠不准再這樣做!」韓磊怒氣沖沖的吼著。

    好熱啊!韓磊的懷抱彷彿會把人給燒融。好聞的男性古龍水味道,結實的臂膀,
這曾經是她的天堂,但是如今這個天堂的主人卻給了她一個嘲弄的表情。

    紀筱妍紅??臉,掙扎著想要掙脫他的懷抱,他卻突然摔開雙手,「你放心好了,
我對你種小青鳥一點胃口都沒有。」

    紀筱妍差點摔了一跤,韓磊卻瀟瀟灑灑的聳了聳肩。

    看著小瞳,韓磊若有所恩的開口:「是我要的,我一絲一毫都不會放過。」停
了半晌,他才繼續說:「至於不是我要的,送上門來我都不會接收。」

    紀筱妍看著男人眼裡冰霜,好冷啊,這初秋的天氣,怎地竟有三月的寒?



    紀筱妍一向不喜歡麥當勞,每次帶小瞳來,總是見到大排長龍的場面,而且還
得擔心有沒有空位。但是這次,她和小瞳優優閒閒的坐在桌前,看著一身名牌西裝
的韓磊排著隊,那一百八十六公分的身高在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她還發現,不少
青春洋溢的少女們偷偷的看著韓磊,竊竊私語著。她想起小學六年級第一次見到韓
磊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癡癡傻傻的眼神,就這樣,他成了第一個進駐她心房的男生,
也成為她生命中唯一的男 人。

    「哇!好大的漢寶堡,叔叔,謝謝你!」玩了一個下午,小瞳是真的餓壞了。
「媽媽吃薯條。」他伸長手,把沾了番茄醬的薯條遞到紀筱妍嘴邊,她窩心的咬了
一口。

    「小瞳,那叔叔呢?」韓磊在一旁抗議。

    「媽媽不喜歡漢寶堡,只喜歡薯條,叔叔喜歡吃什麼呢?」

    「叔叔也最喜歡薯條,而且最喜歡小瞳手裡拿的薯條喔!」

    「可是,媽媽說不可以吃別人吃過的東西,這個薯條媽媽吃過了……」小瞳為
難的說。

    韓磊笑著抓起小瞳的手,一口咬下那根紀筱妍吃了一半的薯條,「嗯,好香!」

    小瞳見狀,也依佯畫起葫蘆,邊吃邊喊香。

    眼前的一大一小一搭一唱,讓紀筱妍一張臉尷尬得就像番茄醬一樣紅,她慌張
的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兒子的嘴角,「瞧你,吃得滿嘴!」

    「媽媽,我想去玩溜滑梯」一旁的兒童遊戲區很快的引起小瞳的注意力。

    「玩一下下就好。」紀筱妍叮嚀著,「不可以欺侮其他的小朋友喔!」

    「我去了!」小瞳興奮的跑去,很快便和其他小朋友打成一片。

    韓磊遞來一·杯可樂,「加奶球?」他挑眉問。

    「加奶球?」紀筱妍愣了一秒,輕笑出聲,「那是什麼滋味,我已經忘了。」

    「忘了,是嗎?」韓磊淡淡的問,眼底有一抹憂鬱的藍。

    紀筱妍震動了一下,她很快地壓下心頭的回憶,卻壓不住心頭的人影。

    「小瞳……」韓磊把目標轉到遊戲區裡的小瞳,很艱難的開口,「幾歲了」這
個小男孩並不在他所獲得的資料中。

    紀筱妍驚慌了,他為什麼這樣問、他發現了什麼:「他……六歲了。」

    她一定七年,有一個六歲的兒子,那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一段美滿的婚姻?
一個體貼的先生?

    「你……沒有戴戒指。」這個發現讓他的心跳加速。

    掩住內心的害怕,紀筱妍以輕快的笑聲想化解韓磊心頭的疑意,「這年頭不流
行戴戒指了,你看過多少職業婦女戴著戒指去上班呢?」頓了頓,她悠悠的又說:
「最重要的東西不是戴在手上,而是戴在心裡。」

    好疼啊,她的心裡早就沒有你了,你這個自作多情的大傻瓜。七年了,你怎麼
還學不會死心?韓磊在心中苦笑著。

    「怎麼光談我,你呢,幾個寶寶了?還有韓蕊呢,她好嗎?」她技巧的轉移話
題。

    韓磊勉強振作精神,故作輕快的笑道:「她啊,嫁了個老外,住在美國,現在
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前幾天才打越洋電話說她又懷孕了,還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身材像個水桶。」

    「真是恭喜她了。」紀筱妍由衷的說。

    「是值得恭喜。」韓磊說:「但是我可就倒媚了。這個丫頭仗著自己生活幸福
美滿,閒來無事就打電話,逼我這個孤家寡人的哥哥趕快找個伴。」

    「你還沒結婚?」紀筱妍大吃一驚,怔怔望著他修長的手指,可惜了他那一雙
適合戴戒指的手。

    「還沒結婚,所以還沒離婚?」韓磊語出驚人的說。

    「我不知道你是這樣悲觀的人。」

    「或許,你根本不曾真正瞭解過我。」韓磊緊盯著她的眼睛。

    「我承認我不瞭解你。」紀筱妍自嘲的搖搖頭。如果瞭解,當年又怎麼會讓裹
著糖衣的謊言傷得體無完膚、

    「也不是不想結婚,是因為『冉』也遇不到讓我有這樣衝動的人。」韓磊語帶
雙關的說。

    那是曾經遇到了……紀筱妍心頭浮上一個妖艷的女體,赤裸的與韓磊糾纏在一
起,女人擡起妖嬈的臉,淫蕩的說:「你不知道男人究竟有多壞……」

    她打了一個冷戰,她以為自己已經擺脫這個惡夢很久了。

    「筱妍……」看來她一點也不懂自己的暗示,韓磊放棄了。

    「啊……對不起;我分心了。」紀筱妍從惡夢中回過神來。於我聽說你去了美
國,以為你會娶個金髮碧眼的洋妞回來呢!」她故作輕鬆的說。

    韓磊做了個不敢領教的表情,把紀筱妍逗笑了。

    他緊緊盯著她難得的笑臉,身邊來往的人潮和喧嘩的笑話彷彿都不見了,他的
眼、他的心,只容得下這張甜得出蜜的笑顏,尤其是她的紅唇,他知道那兩片紅唇
裡。藏著一個極樂世界。

    他的眼神像而火球似的:在他的逼視下,紀筱妍無力的垂下了頭。

    「當完兵我就到美國,不過去了一年,老爸就死了,所以我就回來了。」韓磊
回過神,向她交代,「屈指一算,回來二年了。回來……能再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他由衷的說。

    「我也很高興……」紀筱妍哽咽的說。不論他做過什麼,他一直是她青春歲月
中唯一的甜蜜。「你是個有魅力的男人,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的。」

    如果捉不住呢?如果幸福不肯停留呢?飛走的幸福有沒有可能再來一次?

    一些淡淡卻深刻的疑問,在他心頭盤桓。

    「告訴我,你幸福嗎?」他悄悄握住紀筱妍的於,輕聲的問。

    看著在遊戲區裡忙得不可開交的小瞳,紀筱妍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但她的小
手卻莫名的顫抖了起來。

    窗外,突如其來的大雨浙瀝嘩啦的下了起來,那樣熟悉的雨聲,一點一滴的敲
開了記憶之門……

    *****************************

    下雨了,老天爺動不動就翻臉無情,也不管有一大群小朋友正要放學回家呢。
班上除了少數幾個未卜先知,帶了傘的同學外,大多數的同學都遺留在學校等家長
送雨具來。

    紀筱妍也在這等待的行列中,不過她等的是雨停。可是左等右等,這場大雨卻
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再不回家,天色就要暗了。

    其實紀筱妍是喜歡下雨的,她喜歡待在屋簷下看著透明的水柱從天落下;喜歡
暑氣被蒸騰過後,散發出乾淨清新的味道,她可以感覺到樹葉在抽新芽,小草從泥
濘中鑽出來的生命力。

    可是現在,望著滂沱大雨,想起遙遙歸途,她不禁歎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衝進
雨中,身後立即傳來同學們的驚叫聲。

    大家都不懂,為什麼這個在班上始終文文靜靜的女生,會這樣義無反顧的衝進
大雨中?

    * * *

    「小貓咪,你家在哪裡?」即使雷雨交加,紀筱妍還是被路邊大樹底下傳來的
細微貓叫聲吸引住了。

    好像在回應她的詢問般,小貓咪又喵喵喵叫了三聲。

    「什麼!不知道?」紀筱彼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她抱起在雨中奄奄一息的小貓,
緊緊藏在她早已淋濕的衣襟,想帶它口家。

    突然間,她想起家中拮据的經濟狀況,也想起母親在菜市場中輜珠必較的模樣,
更可以想見父親的盛怒……她的腳步過疑了,那個連她都容不下的家,怎麼可能容
忍一隻貓的存在?

    「小貓咪,我應注把你送到哪裡去呢?」她在雨中暗自發愁。

    驀地,天邊一聲雷,電光劃過天際,亮起一張有著圓圓臉的女孩。

    「或許,好脾氣的副班長韓蕊會願意收留你?」

    韓蕊是個好女孩,她圓圓的臉,愛笑的眼,還有始終保持在前二名的好成績,
使她成為班上的甜姐兒。不像她,總是怯懦得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也不喜歡跟同學
一起玩,秋天來的時候,她在樹下聽著葉落的聲音;在春天,她會數著園裡盛開的
花朵,傻傻的對著花說話,而同學都說她是怪人。



    不過,好幾次她躲在樹下發呆,韓蕊都會跑來跟她講話。雖然韓蕊也總是對她
所說的話流露出茫然的表情,可是至少她並不排斥她。

    打定上意後,紀筱妍邁開步子,在大雨中朝目標前進。約二個分鐘之後,她停
在一座比武建築前面,深鎖的大門外,一塊被歲月洗滌得光華瑩亮的原木牌子上寫
著「韓寓」兩個大字。

    「或許,韓蕊還沒有回來呢?」紀筱妍徘徊在門外,遲遲不敢按下門鈴。

    「你找誰?」一輛鐵馬煞住,拋出問句。

    「我…??」紀筱妍低頭望著鐵馬主人被雨水淋濕的卡其褲,結結巴巴的說不出
話來,剛剛的勇氣已經蕩然無存。

    「該不是找韓蕊吧?」韓蕊的朋友們一向是吱吱喳喳,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他沒見過這般羞怯的小女生。

    「韓蕊……請問韓蕊回來了嗎?」紀筱妍如釋重負的拾起頭,卻掉進一雙漆黑
如墨的眼中,一張寬額方臉,直挺的人中,帥氣的小平頭濕淋淋的。好高的男生啊,
才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她仰啊仰的,發現自己的脖子都酸了。

    「如果我沒紀錯的話,韓蕊今天要補習,晚點才會回來,你想等她的話就進來
吧!」男生按了按門鈴,大門霍然被打開。

    「少爺,你又不聽話了。」開門的中年婦人對著鐵馬的主人叨念了起來。「怎
麼不等老吳開車去接你呢?淋了一身雨,感冒可怎麼辦喔!」

    「王媽,別擔心。」穿過植滿綠色植物的大庭院,男生一邊安撫王媽一邊將鐵
馬停好。「你看,我長得又高又壯的,別擔心,沒事啦!」他秀了秀肌肉。

    「還是趕快洗個熱水澡……哎喲!」王媽突然椎了推老花眼鏡,瞪大了眼說:
「少爺,你帶了個小客人回來啦?」

    在一旁瑟縮著身子,不斷打顫的紀筱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的頭髮散亂的交
錯在頭上臉上,狼狽兩個字已不足以形容現在的模樣。

    「快進來,王媽熬薑湯給你暖暖身子。」王媽胖手一推,才剛除下鞋襪的兩人
很快就被她推進屋裡。

    * * *

    韓磊穿著無袖運動服和短褲出來的時候,就看見紀筱妍雙手交疊在雙腿,安安
靜靜。規規矩矩的跪坐在榻榻米上,她換上紅色娃娃裝,娃娃裝上的白色大須口上
還繡著一顆幾可亂真的蘋果,原本凌亂不堪的長髮在王媽細心的打理下,梳成兩條
又油又亮的麻花辮,光潔的左前額露出可愛的發窩,輕靈粉嫩的小臉足以媲美領口
上的蘋果。那件衣服在她身上比韓蕊還好看,他在心底發出讚賞。眼前的小女孩是
美麗的,她美得沉靜而不霸氣,空靈剔透自成一格。

    「王媽呢?」韓磊不知逍自己怎麼會一屁股就坐了下來。對韓蕊那些驕縱的朋
友們.他一向懶得多說一句話,偏偏那些個小鬼每每見了他,尤其是那個叫什麼蘇
……麗紅來著的,總是嘰哩瓜啦的糾纏著他,讓他避之唯恐不及。

    「她……她在廚房熬薑湯。」怯弱的聲音,藏不住曼妙的好嗓子。

    「薑湯!」韓磊拍了拍額頭,做了個鬼臉。然後他雙手撐住桌面,傾身向前越
過橫在兩人中間的小方桌,低聲問:「你喜歡喝薑湯嗎?」

    「嗯,我喜歡……甜甜辣辣的味道。」韓磊的氣息吹在紀筱妍臉上,她聞到他
身上有一種清新的香皂味,不知為何,她感到臉上有把火在燒似的。

    「甜甜辣辣……」韓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等我一下。」他飛也似的起身
跑出起居室,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撲著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可口可樂請你喝。他
旋開瓶蓋,插入一根吸管,放在紀筱妍的面前。

    「咳咳咳……」紀筱妍小心的喝了一口;卻被突如其來的冰涼辛辣嗆出了眼淚,
一張小臉漲得又紅又紫。「真好喝,這是我第一次喝可樂,謝謝你。」

    「好喝得讓你都流眼淚了?」韓磊又心疼又好笑。

    彷彿為了證明自已沒有說慌,紀筱妍勇敢的又喝了一咽,卻發現韓磊用有趣的
目光盯著她,她尷尬的問:「你也想喝嗎?」

    韓磊扁了扁嘴,神氣的說:「我才不喝小孩子喝的東西,我平常都喝咖啡的。」

    「咖啡?那是什麼東西?」紀筱妍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不再結巴了。

    「那是一種黑黑香香的飲料……」韓磊說著再度起身,捧著一副漂亮的杯盤回
來,上面還直冒熱氣,「看,就是這個。」

    「看起來好像加熱過的可樂。」紀彼妍不自覺的靠近韓磊。

    「才不一樣呢。」韓磊糾正她,「你看,喝之前還要先加這個。」他俐落的拿
起盤上的奶球掰開, 將奶精注入咖啡.興起一波波白色漩渦, 再加上蜂蜜糖漿。
「嗯,又香又醇,要不要喝喝看?」

    紀彼妍吸了一口,「好苦。」她蹙眉。

    「嗯,所以說你還是小孩子嘛!」韓磊哈哈笑出聲,「你還是乖乖喝可樂吧!」

    紀筱妍嘴裡吸著可樂,眼睛卻盯住咖啡盤中另一個還沒有拆封的奶球,忍不住
開口這:「我想喝可樂加奶球。」

    韓磊愣了一下大笑出聲,「哪有人喝可樂加奶球的?」這個看起來含羞帶怯的
小女孩還真奇怪。

    「有人規定奶球不能加在可樂裡嗎?」她脹紅了小臉,據理力爭。

    韓磊拗不過她,沒想到她還滿有個性的嘛,他邊笑邊將奶球拆開,倒入她的可
樂裡。

    紀筱妍興奮的喝了一口,「好棒!」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真的?」韓磊懷疑的挑眉,「我喝喝看。」他吸了口,「我的天!這是什麼
味道!」

    紀筱妍不顧他的批評,滿足的一又一口吸著她獨創的可樂加奶球;而韓磊猶不
死心的在一邊大力鼓吹咖啡是如何香醇。

    乾媽來到起居室,看見這幅景象,高興的抹了抹眼淚。夫人過世不到一年,老
爺就搬到市區,過著五光十色、紙醉金迷的生活。事實上,夫人還在的時候,老爺
就明目張膽的搞起婚外情,情婦換了一個又一個,夫人走的那天,老爺還不知醉倒
在哪一個溫柔鄉里呢。她忘不了夫人臨終前含恨的眼光;那眼光說明夫人至死都沒
有原諒老爺。

    夫人走後,老爺的新一任情婦說她討厭小孩,老爺為了討好她,只好把磊少爺
和蕊小姐留在這座古宅,又留下幾個忠心的僕人在這兒照顧他們兄妹倆。

    事業繁忙又忙著週旋在眾情婦之間的老爺,一年之間回到這兒的次數,用十雙
手指就數得出來。而磊少爺,除了必須面對家庭的劇變外,還必須扮演行哥哥的角
色,安慰比他小了四歲的妹妹,只是除了蕊小姐和他們這些忠僕僕,,磊少爺再也
分不出一絲笑容給其他人。

    今天好不容易又看到磊少爺的笑臉,怎能不令人感動?

    王媽清了清喉嚨,掩不住興奮的說:「磊少爺、小姑娘,可以開飯了,原本開
開心心喝著可樂的紀筱妍卻突然應聲跳起來,「糟糕!」她看了一眼牆上的大鐘,
六點半了。「對不起,我得回家了,我的制服……」放了學回家幫忙做家事,一定
會被媽媽打死。

    「好好好,別急,王媽都給你烘乾了,現在就拿給你…」王媽安撫著她。「不
過還是喝碗薑湯,吃過晚飯再走嘛。」難得磊少爺這麼高興,她可不願輕易放走這
位嬌客。

    「王媽,人家想走,留也沒用,讓她走!」見她一臉為難的模樣,韓磊氣得吼
出違心之論。

    留不住的!媽媽死了,爸爸跟另外一個女人走了,是他的跑也跑不了,不是他
的留也留不住的,不是嗎?韓磊再度把冷漠掛在臉上。。

    沒有心思再去研究這個男生為何翻臉像翻書,紀筱妍在浴室換好制服後,又急
急跑向玄關穿鞋。

    「等等,小姑娘。」王媽拿著個紙盒子走到紀筱妍身後,「你忘了你的貓了。
別擔心,我餵它喝過牛奶了。」

    貓!她竟然完全忘記了來這兒的理由。紀筱妍看著紙盒裡的貓咪睡得香甜,開
口說:「那是要送給韓蕊的。」她站起身來,「麻煩您。」交給她了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王媽細心領著她穿過大大的庭院,開啟厚重的大門後,
她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小姑娘,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對不起。」或許這裡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氣味,王媽親切的笑,還有那個高高
的大哥哥有種令人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忘記羞怯,也忘了自我介紹。「我叫紀筱
妍,是韓蕊的同班同學。」

    紀筱妍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但她的一顰一笑卻在韓磊的心中,一點一
點的鮮明起來。那一年,紀筱妍小學六年級,而理著個小平頭的韓磊,是剛剛升上
三年級的國中生。

第二章

    「媽媽,我的馬鈴薯蛋蛋好了沒有?」捺不住飢餓的小瞳跑進了廚房。

    「小瞳乖,你失去看卡通;媽媽很快就煮好了。」紀筱妍回過神來加速切完手
中的馬鈴薯,然後打開冰箱,才發現忘了買雞蛋。她沮喪的放下菜刀,發現眼淚竟
然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打從三天前再度遇到韓磊後,她愛哭的毛病又回來了:,那天從麥當勞出來,
韓磊堅持開車送他們回家,可是她不答應,她不預讓他繼續干擾她跟小瞳平靜的生
活;他跟她就像兩條直線,一生只能有一次交會,之後就是永遠的錯過。

    可是,搭上回家的公車,她看著他佇立的身形愈來愈小,愈來愈遠,她還是傷
心的哭了。這一生,她都沒法好好跟他說聲再見。

    告別無緣的人,時間依然沒有停止運轉,生活仍要繼續下去。紀筱妍擦乾眼淚,
只不過是一盒雞蛋嘛,她邊脫圍裙邊暗自振作。

    「小瞳,要不要跟媽媽去買東西?」她問。

    「耶!可以買健達出奇蛋嗎?」小瞳顯得興奮。

    「好好好。」紀筱姘愛憐的彎下腰,理了理兒子的頭髮。

    母子倆手牽手走著。一出了門,紀彼妍才發現門口停了一部深藍色的保時捷,
這樣的高級車在這一帶並不多見,所以她難免對它多看了一眼。

    沒想到,就在他們母子倆經過保時捷的時候,車門突然打了開來,裡面鑽出一
個人擋在他們面前,驚魂甫定的紀筱妍拍了拍胸口。

    「出門嗎?要不要我送你們一程?」韓磊慢條斯理的說。

    「不用了;我們只是到超市買些日用品,前面轉個彎就到了。」這樣沒聲沒息
的跳出來,難道不怕嚇著人嗎?紀筱妍拉起小瞳,冷淡的繞過他。

    「那……」韓磊焦急的握住她的手臂,「我陪你們一起去。」

    一股電流從他的厚掌注入她孱弱的臂膀,紀筱妍幾乎要跳了起來。她看見他黑
眸裡的焦的,看見他的黑髮垂落在闊額前,在夕陽的絲暉下閃耀著不可恩議的性感。

    他的指溫滲入她的肌膚,擾得她六神無主,她眨了眨眼,眼淚又落下。

    「叔叔,放開媽媽,她會痛痛。」小瞳仰看小臉,用力扯著韓磊昂貴的西裝褲。

    韓磊放開紀筱妍,蹲了下來,面帶愧色的說:「對不起,小瞳,叔叔以後不會
再欺侮媽媽了。你可不可以原諒叔叔一次呢?」

    「只要媽媽不哭,小瞳就原諒叔叔。」小瞳搓搓小手。

    韓磊擡頭,看見紀筱妍的眼眶就像她的手臂一樣,紅通通的。「對不起,很痛
吧?筱妍。」



    聽見這樣沙啞而深情的呼喚,紀筱妍的眼淚更如決堤般的湧了出來。

    「叔叔,都是你壞壞,你……」小瞳掄起小拳頭,一拳一拳的打著韓磊的雙腿。

    「小瞳,不可以沒有禮貌。」紀筱妍捉住了小瞳的手。

    「小瞳, 對不起……」韓磊也握住了小瞳的 就這樣,男人的手包住了女人的
手,女人的手握緊了小孩的手。韓磊不只跟著他們到了超市,還幫她提著東西跟在
她身後,結帳的時候,櫃台小姐還不時紅著臉偷覷著韓磊,結果把帳都算錯了。

    現在,韓磊坐在紀筱妍每個月花了一萬塊錢租來的老房子裡。雨房一廳一廚一
衛的屋子,一萬塊算是便宜了。當初她下顧父母的反對,堅持北上讀書,終於和家
人鬧得恩斷情絕,役想到書沒念完,卻成了未婚媽媽,最後落得被父母逐出家門的
慘狀。幸好房東張媽媽二話不說的收容了她,這萍水相逢的緣分,將他們緊緊繫了
七年。

    廚房的小餐桌前原本只放了兩把椅子,為了韓磊,在勉強加放第三張椅子後,
窄小的廚房立刻顯得擁擠。

    餐桌上有著三菜一湯:生炒花枝,豆乾雪裡紅,還有瞳最喜歡的馬鈴薯蛋,以
及新鮮的牡蠣湯。

    「都只是家常萊。」紀筱妍在韓磊面前坐下。

    「我想吃這樣的家常菜,已經想了很久。」韓磊語帶深意。

    「好熱,我到客廳拿電扇。」紀筱妍退出路房,她不想一去研究韓磊的話。

    再回到廚房時,紀筱妍看見一大一小正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得不亦樂乎。

    「媽媽;快來吃馬鈴薯蛋蛋。」小瞳滿足的喊,

    不久,吃完了販,小瞳一頭栽進卡通影片的世界裡,紀筱妍則在廚房裡忙著洗
碗。

    「爸爸呢?」韓磊的聲音從廚房門口飄了進來。

    紀筱妍低頭沖洗碗盤上的泡泡,愣了一會兒才會過意來,心虛的答:「出差去
了。」

    身後許久沒有聲音「韓磊他出去」了嗎?她鬆口氣回過頭,但見韓磊依然沉默
的倚在門邊。

    對峙許久,韓磊開了口。「沒想到你純潔的眼神沒變;說謊的技巧卻大有精進,」
青筋浮上他的額頭,「我給了你這麼多機會,你卻到現在還不肯對我說實話。」

    「我調查過了,你根本沒有結婚!」韓磊低吼,「你想嫁的人呢?他發現你懷
孕,所以拋棄你了?」

    「不,我真的結婚了。」紀筱妍流著眼淚說。「在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心口,
「我這裡已經嫁人了。

    七年前,在小小的教堂裡,她獨自在神前誓言「我願意」,當時沒有婚戒,沒
有牧師,沒有鮮花,沒有親友的祝福,也沒有……新郎,只有肚子裡的小寶主是婚
禮唯一的見證人。在這樣冷冷清清、淒淒慘慘之中,她卻覺得巨大無邊的幸福團團
包圍,能夠清楚知道自己愛誰。

    屬於誰,比起那些還在茫茫人海中尋尋覓覓的人,她已經是夠幸運了。

    從那一天起,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一個男人像愛韓磊這樣深,即使他
背叛了她,即使他並不愛她、妒火燒光了韓磊的理智,她在這裡哭著說她心裡有

    一個男人,而且她的心已經嫁給他了,是誰?他要將他找出來碎屍萬段。

    「那小瞳呢?他是我的孩子吧?你有膽子就繼續扯謊下去!」韓磊抓住她的肩
頭,死

    命的搖晃。

    韓磊的臉和小瞳的臉在她眼前交疊,一樣濃黑的髮色,一樣稜角分明的臉,漆
黑的雙眼,挺直的鼻樑,充滿男子氣概的闊嘴,那是那兩兩相像的臉孔。帶著無法
否認的悲哀,紀筱妍點了點頭。

    「當年,你懷著我的孩子卻離開我?你想讓我的兒子去叫別人爸爸?」理智完
全背離了他,讀他發出如怒獅般的巨吼。

    「不!我走了以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

    「所以,你當年離開我只是很單純的想和他在一起,卻沒想到倒楣的懷了我的
種!」韓磊已經口不擇言。

    「我走,只是因為著透你的真面目。發現懷孕之後。我更慶幸自己已經離開你,
因為你更不可能是個好爸爸!」紀彼筱給了韓磊致命的一擊。

    原來在她的心中,他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七年的相思,卻換來這樣血淋淋的指
控,他真的被擊垮了。「不過雖然如此,我還是很高興有了小瞳。」紀筱妍挺起胸
膛友勇敢的說:「小瞳不會叫別人爸爸,事實上;他

    的生活裡只有媽媽,他很清楚他的爸爸已經死了。」那麼,你現在最好教教他
什麼叫做死人復活。」韓磊緊握雙拳,「因為他的爸爸已經復活了了。」

    「韓磊,何必苦苦相逼呢?你還如此年輕,何必要一油瓶來綁住你。」

    「這就是小瞳在你心目中的價值,一個拖油瓶?很好,那現在你就可以擺脫拖
油瓶,順順利利去嫁給你心目中的愛人了。」韓磊殘忍的說:「當然,如果他還要
你的話。」

    淚水放肆的流,流過她蒼白的小臉,流進她顫抖的小嘴。她不明白,七年前他
不要她,七年後為何又來苦苦糾纏?

    「叔叔,我喜歡你。」小瞳不知何時來到廚房,他害怕又不解的問:「可是,
為什麼你常常惹媽媽生氣呢?」

    「小瞳,叔叔沒有惹媽媽生氣。」韓磊強忍住憤怒跟傷心,愛憐的摸摸小瞳的
頭,就像一個父親一樣。

    她為他生了一個孩子,用他記憶中那具美麗的身體……他激動得不能自己。

    「我們只是在談事情,大人的事情,」他安撫著小瞳。

    「媽媽,真的嗎?」小瞳擔憂的問。

    「嗯。」紀筱妍勉強點點頭,畢竟那種血濃於水的父子親情,不是她可以斬斷
的。

    「看,叔叔沒騙你吧?」

    小瞳迷惑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真的不想怪眼前的這個叔叔。

    「告訴叔叔,小瞳想不想要爸爸呢?」

    「會教我打棒球。騎腳踏車的爸爸?」小瞳的眼神發亮,但是,他突然把頭搖
得像博浪鼓似的。,「小瞳的爸爸死了。噓……」他把食指放在嘴上,小聲的說:
『別讓媽媽聽到,她會

    哭的。」

    「小瞳,乖,你去外面看卡通影片,好不好?」小瞳超齡的成熟,讓紀筱妍心
頭糾結起來。她是不是太殘忍了?

    「媽媽,卡通影片早就演完了。」小瞳揉了揉眼睛,一副愛困的樣子。

    紀筱妍看了腕表一眼,八點多,她跟韓磊對峙了這麼久?

    「媽媽幫你洗澡澡,洗完澡澡是睡覺羅。」紀筱妍越過韓磊,牽起小瞳往浴室
走去,韓磊不是個不識相的人,他應該懂她的意思。

    不一會兒,浴缸裡放滿了水,母子倆打起水仗,在小瞳呵呵笑聲裡,紀筱妍聽
見客廳的大門開了又關,韓磊了吧。

    洗完熱水澡,送小瞳上床後,紀筱妍一點睡意也沒有,明天她恐怕又要黑著熊
貓眼去上班了。到廚房泡了杯溫牛奶,她柱客廳走去。

    「如果我沒記錯,我們的談話好像還沒結束?」站在窗前的韓磊猛然回頭。

    垂在她胸前的濕頭髮悄悄穿透白色的蕾絲睡衣,兩朵玫瑰隱約可見,韓磊的聲
音消失在紀筱妍純潔又引人發狂的性感裡。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紀筱妍不想在他面前示弱,硬生生壓下想逃回房間換
衣服的衝動,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忸怩的小女孩了。「今天已經很晚了,我想我們可
以改天再約時間……」她坐進韓磊對面的沙發裡。

    「好讓你有時間帶著我的兒子逃開!」韓磊暴躁的大吼。

    察覺出他的吼叫很可能驚醒小瞳,他爬了爬落在額前的黑髮,試圖讓自己冷靜
下來。

    他不想大聲的,他想過要好好談的。可是,該死的她,竟然穿著那樣純潔又性
感的睡衣坐在他的眼前,害得他經脈賁張,逼得他發狂…

    「兩條路……」韓磊看了她一眼,卻被自己暗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他趕緊把眼
光移到加處,尷尬的清了清喉嚨,故作鎮定的下最後通碟,「兩條路,一是把小瞳
還給我,或是嫁給我。」

    「嫁給你?」紀筱妍驚呼,」難道你把婚姻當兒戲?」

    「不是兒戲。韓家需要一個女主人,原本娶誰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不過現在
有了小瞳, 我不希望日後有一個會虐待他的後母。 」韓磊把眼光移回她的臉上。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娶你。」他無情的說:「反正無論如何,小瞳總是需要一
個保母的。」

    他看著她沐浴後的小臉,乾淨得讓人想咬一口。「你可以不必這樣大費周章的,
如果你

    肯高擡貴手放了我們,以後你還是會有自己的孩子的……」紀筱妍顫抖的開口。

    「我說過,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叫別人爸爸的!」韓磊口氣十分強硬。「而且,
看你居然可以穿成這副模樣在深夜會客……」他走近紀筱妍,居高臨下的盯住她的
胸口,那裡面沒有罩子,兩朵若隱若現的玫瑰在他的注視下逐漸變得堅挺……

    發現韓磊竟然只要用眼睛就能挑起自己的生理反應,紀筱妍不禁懊惱的用雙手
圍抱在胸前。

    「我想如果我再不出面,恐怕有一天,小瞳真的會搞不清楚自己的爸爸是誰…
…」慾望燒昏了他的頭,他語無倫次的說道。

    「你這個……」紀筱妍刷白了臉,霍然起身甩了韓磊一巴掌。

    「你要為這一巴攀付出代價。」韓磊粗魯的抓住紀筱妍的雙手,用身體緊緊地
把她壓在沙發上。

    紀筱妍在韓磊身下顫抖,紅碰色的唇像在風中搖曳的小紅花,兩朵壓在他胸前
嬌嫩欲滴的玫瑰,上上下下的吐露著不規則的呼吸。

    韓磊覺得自己快瘋了,他抖抖顫顫的吻上紀筱妍的紅唇,同時吻到鹹鹹的淚。
這張唇他想了七年,也折磨了他七年,他死命的吻住她,再也放不開她。他撥開粘
在她臉上的長髮,輕柔的攏到她的背後。

    抓住紀筱妍的大手放鬆了,不知何時,移到她的胸前忙著採蜜。紀筱妍想要說
話,才一張口,韓磊的火舌立刻入侵,攪得她昏頭轉向。

    「唔……」

    就在紀筱妍被???得快要窒息的時候,韓磊開始轉攻她細白的頸項,然後沿著優
美的頸部曲線往下,擠進白蕾絲睡衣領口,吻住她胸前的一隻玫瑰花瓣,又舔又含,
一隻手則從裙擺底下長軀直入,在另一朵花瓣上又擠又揉,恨不得把花瓣揉進自己
的皮膚裡。

    天啊!他想她想了七年,渴望了七年。從十八歲的小女孩變成一個二十五歲的
女人,她的肌膚依然吹彈可破、晶瑩剔透,而她的身材更加凹凸有致,對一個七年
沒有碰過女體的男人來說,有著絕對致命的吸引力。

    他不想傷害她的,他只想裡她甜美的呻吟,他只想把她好好的愛個夠。

    紀筱妍咬住唇,抓住韓磊埋在她胸前的頭,原來要推開他的,不知怎的,她卻
反而將他更用力的按在自己胸前。她的唇想念他的唇,她的胸口也需要他的滋潤,
他的吻怎麼都不夠……

    熱浪從韓磊的口,韓磊的手,一波一波的注入紀筱妍的身體裡,睽違已久的情
欲在她體內甦醒;那種七年前她一度以為已經死去的熱情,再度被同一個男人點燃。
紀筱妍盲目的拉著、扯著,貪圖韓磊更多的體溫。

    察覺出紀筱妍的需要,韓磊咧開嘴,快速起身脫掉身上的衣物。



    清晨第一道陽光射進來,紀筱妍醒著;卻不想起來,她用被子緊緊裹住身子,
害怕面對自己的赤裸。

    昨夜,在瘋狂的情山慾海裡,在韓磊炙熱的懷中,她記得在他猛烈衝刺的浪潮
中,小小的沙發在烈愛狂情中移位了,好像漁夫在驚濤駭浪中終於棄守破碎的小船。
他抱著她雙雙滾到地下,像颱風般盡情肆虐著她嬌軟無力的身軀……

    * * *

    送了小瞳到學校,換上藍色套裝後,紀筱妍反常的化了個濃妝,她不希望同事
們看出她眼眶下的黑眼圈,而這樣的她比起平索薄施脂粉的清純模樣,更增添一份
非比尋常的艷麗。

    「紀秘書今天特別迷人。」業務小江向來以油嘴滑舌出名,紀筱妍對他的讚賞
不予置評,僅以一個謝字敷衍。

    紀筱妍在一家小小的資訊公司工作,整個公司上上下下只有十二個員工,公司
主力在企劃製作各種光碟片上,因為公司小,所以雖然名為秘書,紀筱妍卻也負責
了一部分光碟內容的企劃製作,最近她正忙著規畫一系列台灣昆蟲介紹的套裝光碟,
從搜集資料到編寫內容,讓她很有成就感。



    「張大哥,早安。」

    張群英是紀筱妍的老闆兼頂頭上司,更是房東太太的兒子,七年前,挺著大肚
子的紀筱妍在父親的盛怒下逐出家門。

    「讀書?叫你不要讀你偏要,你不是很有骨氣嗎?現在大著肚子回來,我們家
沒有你這樣丟人現眼的女兒,你走的那天我們就當你死了!」當時父親就是如此對
她說。

    紀筱妍真的但願她死了,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啊!她茫然的回到台北,在走投
無路的時候,是和藹的張媽媽在不收押金的情況下把房子便宜的租給她,並且命令
兒子在最短的時間內替紀筱妍找到一份穩當的差事,否則像她這樣一個大學沒畢業
又未婚懷孕的女孩,是很難找到工作的。



    臨盆之際,送她到醫院去的是張大哥,分娩醒來,守在床前陪著她的是張媽媽,
這一年來,他們不只是她的老闆與房東,更是她的恩人兼親人。

    「筱妍,怎麼了,是不是沒有睡好?」張群英敏感的在紀筱妍濃妝的臉上看出
憔悴。「是個是我給你的!工作量太大了?如果是的話,你一定在老媽發現之前先
告訴我:讓她知道我虐待你的話,我就沒好日子過了。」他滑稽的發發抖。

    張群英滑稽的動作讓紀筱妍得到短暫的輕鬆,她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我
沒事,只是昨天失眠,不過我還是會努力工作的。」

    「既然沒睡好,就別東奔西跑了。」讓我自己去拜會客戶;你就乖乖的留守,
做好動物系列的企劃案好了」

    「張大哥……」

    「別跟我爭,不過在我出門前,要麻煩你替我再檢查…一次資料是不是都準備
齊全了。」

    * * *

    「果然是老闖眼前的紅人。」張群英剛離開公司,業務小江就在一一旁酸酸的
道。

    事實上打從兩年前他進了公司,第一次見到紀筱妍立刻驚為天人,死纏爛打了
好一陣子;紀筱妍卻始終不為所動。後來他旁敲側擊之下,得知張群英與紀彼妍之
間的關係後,便認定他倆之間必有不可告人的曖昧,於是他有意無意的常在紀筱妍
面前大作文章。

    對於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分子,紀筱妍一向不多賣唇舌,多做解釋,因為
她根清楚這樣只合愈描愈黑,「敬而遠之」是她面對小江的唯一態度。





    「博多實訊公司您好……」電話鈴聲打斷了小江的挑釁,紀筱妍很快接起電話。

    「您好,請問紀筱妍小姐在嗎?」是一個全然陌生的聲音。

    「您好;我就是。」

    「您好,我是韓先生的秘書,敝姓吳。韓先生要我這幾天去接您和……小瞳。」
對方頓了頓。

    「接我?」韓磊的秘書?在經過昨夜之後,他叫他的秘書來接她,接她去哪兒?

    「是這樣的……」面對紀筱妍的沉默,吳秘書冷淡的說:「韓先生已經決定這
個禮拜天舉行結婚酒會。不過他說小瞳年紀小,需要時間適應新環境,所以吩咐我
愈快把你們接過來愈好。」

    韓磊連話都不願意親自跟她請,想必他認定了昨晚是她故意勾引他的吧!竟然
叫秘書幫他處理這樣的私事,這不是教她難堪嗎?

    「另外紀小姐的工作,韓先生希望您能盡快告一段落。」

    紀筱妍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是絕對爭不過韓磊的,而她也不想再因為個人因素,
讓張大哥和張媽媽擔心。面對吳秘書公式化的口吻,紀筱妍不再多問。對韓磊來說,
她就像一件可有可無的小CASE,就讓一切用最簡單的方式處理吧。

    當天,紀筱妍將離職書與兩個月的房租一起裝在信紂袋裡,在張群英下班之後,
悄悄的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回到家,收拾好東西,把房子掃得乾乾淨淨後,她帶著小瞳坐上一輛豪華的黑
頭車,來到韓磊位在淡水的家。

    那是一棟佔地八百坪,視野極佳的高級別墅。巴洛克式的豪華建築,白色的雕
花柱子,透出和韓磊的秘書吳雨慧一樣冰冷冷的顏色。

    吳雨慧在按了門鈴之後就急忙坐上黑頭車揚長而去,丟下紀筱妍抱著早已睡著
的小瞳和兩個大皮箱,孤零零的站在大門口。

    大門打開了,有人接過了熟睡中的小瞳,有人提起沉重的行李,更有個溫暖厚
實的臂膀

    圈住了紀筱妍。

    「筱妍,王媽終於等到你了!」

    飛霜白了王媽的頭髮,皺紋爬上了她的眼角,但是那樣慈祥的笑顏,十年來未
曾改變,那是曾經比親娘還疼她的王媽啊。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王媽輕輕拍著紀筱妍,瞭解的說。

    所有的忐忑不安,都消融在王媽溫暖厚實的擁抱中,紀筱妍哭得啼哩嘩啦,一
發不可收拾。

    「好好好;別哭了。王媽來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抱著瞳少爺的是阿碧,在這兒
兩年了,是個年輕乖巧的好姑

    娘,以後瞳少爺就要麻煩她了。」王媽繼續說:「另外這個提著行李的小伙子,
是國園阿志,園子裡的花花草草可都是他的傑作喔!」

    兩位年輕的家僕皆綻開靦腆而誠摯的笑容,淚眼迷漾中,紀筱妍已經開始喜歡
上這充滿人情味的新家了。進了屋子,阿碧抱著小瞳到兒童房裡去睡覺,王媽則領
著紀筱妍來到一問臥室,只見水藍色的窗簾,寶藍色的床鋪,連衣櫃、梳妝台、沙
發都是藍色系的,整個房間彷彿就要和窗外的海大連成一色。

    「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王媽拍拍紀筱妍的手,「王媽要給磊少爺打個
電話,他問了好幾回你到了沒有呢。」

    都快十一,點了,韓磊退役回來嗎:還是,他根本不住在這裡呢?那些有愛人
不都是好幾個家的嗎?紀筱妍突然想起韓磊的爸爸。

    望著紀筱妍欲言又止的神情,王媽主動解釋道:「磊少爺說今天有應酬,晚點
才會回來?」那麼今天不會見到他了。紀筱妍解脫的歎了一氣,眉宇間卻有掩不住
的失落。



    「孩子,相信王媽。王媽從小看著磊少爺長大的,他心裹從來沒有別人,只有
你一個啊!」王媽鼓勵的說著,「這場婚禮,早在七年前就該辦了。」

    * * *

    紀筱妍很感激王媽的一番話,可是她早已過了作夢的年齡,如果他在乎她,會
把她丟在家裡六天嗎?她每天數著日子,卻等不到新郎,他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一
洋,連人影都沒出現。她不敢問,也不敢想,他住在哪裡?雖然他的味道還留在她
的心裡,他的力道還留在她的身體裡,雖然她知這她始終沒能忘記他,可是她也清
清楚楚的知道,他的心裡一點也沒有她。

    就在韓磊消失的第七天,此時,在東區的某五星級飯店裡已經是???蓋雲集,富
商巨賈齊聚一堂了,而紀筱妍正是今天的主角之一。

    韓磊還記得今天他要當新郎嗎?他記得今天要為小瞳「娶」一個保母嗎?

    紀筱妍坐在化妝室裡,造形師正在幫她做最後的修怖,然而她小巧的臉蛋上沒
有一絲准新娘的喜悅,卻有和分棄婦的難堪。

    「韓董事長之前不停威脅我,千萬別搞砸了今天的婚宴。」造形師吐了吐舌頭。

    原來眼前這位名叫miky的造形師是韓磊親自指名釣,是個專做新娘造形的名家。
她以為韓磊對這婚札宴毫不關心。

    不過換個角度想,雖然韓老爺子已經過世四年,但韓氏集團在商場上的地位卻
不曾有絲毫動搖。因此,韓夭集團董事長的婚禮怎能出現個寒愴不堪,見不得人的
新娘子呢?

    「韓董事長千交代萬交代的,害我還以為夫人是個見不得人的醜八怪,沒想到
是個麗質大生的大美人。」Mikyt讚美她。

    紀筱妍身上穿者一件玫瑰淡彩的禮服,Miky說這件橙服是韓董事長親自選的,
以玫瑰紅平針臘布料縫製,並覆以細眼網紗的無肩帶長禮服,用彩珠表出具有層次
感的玫瑰花樣,細網眼紗的透明和攻瑰花的嬌妍緊緊包裹住她魔鬼般的身材,若隱
若現的透明禮服, 逼出她清純氣息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性s格。miky說一般造形師一
定會針對她給人的表象,把她打扮成

    一「朵清純小百合」,只有韓董事長獨具慧眼,竟挖掘出她內在性感的一面,
將她化作懸崖旁綻放的玫瑰般那樣空畫又嬌艷,引得人們願意為她粉身碎骨。

    她原本烏黑直亮的及腰頭髮, 在Mikyg的巧手下,呈現出大波浪的自然風情,
為了配合服裝的顏色,她的頭髮也挑染成紅棕色。此外,Miky捨棄俗麗的髮飾,將
她前額的頭髮弄成兩道鬆鬆的發東,然後左右交叉固定在耳後,紅棕的大波浪在發
束兩邊傾洩而下,滑過她的粉頸,垂落在胸前。

    在miy完最後修飾後, 出現在鏡子前的,就是一個雙頰紅中透肉,嘴上閃耀著
玫瑰光澤的小女人。

    紀筱妍審視鏡中的人影,不得不佩服韓磊選擇衣服的眼光,想必他常常送女人
這類的東西吧!她低頭傻傻的發起愣來。

    再擡起頭,她看見鏡中多了一個人,一個已經在她眼前整整消失了六天的人:,
韓磊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神秘的黑將他原本就修長的身形拉得更挺拔,油亮濃
密的黑髮服貼在耳後,讓他看起來英姿勃發。

    他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他走近貼在她身後…

    * * *

    為了讓小瞳不致背上私生子的名聲,韓磊向外宣稱自己在七年前便已與紀筱妍
結婚,卻因為他父親的反對,所以沒有擺酒宴客。而令他父親過世多年,所以才重
宴賓客;順便昭告大家,別再幫他做媒了。

    大家對於被藏了七年的新娘子自然十分好奇,紛紛引頸一睹嬌顏。而當身穿黑
禮服,俊挺的韓磊娩著妃彼妍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她的成熟艷麗立刻引起現場
一陣騷動。

    在他倆就定位後,一名侍者送來雙方的結婚戒指,韓磊在眾目睽睽下將一隻絢
麗的鑽戒套上她的手。聽說本省人有個習俗,就是在套戒指的時候必須把手指彎曲
起來,不能讓對方一路套到底,否則日後就真的被套牢不能翻身了。可是紀筱妍卻
愣愣的筆直著修長的手指,讓韓磊套到底;早在小學六年級,她就被他套牢了,她
只恨他不願意套住她一輩子啊。

    出人意料的是,在她為韓磊套上婚戒的時候,他也是直挺挺著手指讓她套到底,
而且,他臉上掛著一種笑,韓磊在如雷的掌聲中,攬過她的腰,結結實實的吻她的
唇。

    剎那問,人聲、掌聲、暄嘩聲都不見了,紀筱妍只聽自己和韓磊如擂鼓的心跳,
四週只剩下他的體溫、他的抱、他的親吻……而他強動的力道,讓她的頭不住向後
仰。

    突然,韓磊拾起一隻字,穩住她的頭,火舌不斷往她口中挺進翻扭,吻得她的
唇愈來愈處脹。

    紀彼姘昏沉沉的掛在韓磊身上,如果他再不放開她;她就要因為窒息而昏倒了,
就在此時,韓磊倏地離開她的唇,目光炯炯的看著她被吻得發腫的紅晨,為了她昏
倒,韓磊緊握住她線細的腰肢,讓她緊緊靠在他於側。

    沒有人看過韓磊如此失去控制,而且竟然是為了一、女人。年輕英挺,事業有
成的他,一直是許多商場老手心目中的乘龍快婿,許多商界大老常安排好相貌版雲,
韓磊雖客客氣氣的赴會,可是一旦飯局結束,一切就專束了,沒有體貼的護送,更
逞論柔情的電話邀約,連他勺微笑,都在飯局結束的那一刻起被無情的收回。

    很多人都覺得韓磊看女人時,眼神絲毫沒有光芒,莖至是冷醋的,更有不少心
有未甘的人放話,說韓氏集回的董事長根本就是個同性戀!

    可是剛剛一記火辣香艷的熱吻,已經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

    一手攪著美嬌娘,一手拿著酒杯,韓磊帶著紀筱妍週旋在眾賓客之間。而紀筱
妍也不忘巧笑情兮一番,事實上,她清新如蓮般的氣質,早已征服了一張張精明的
臉孔。

    倒是紀筱妍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笑僵了,同時,失望之情浮現在她臉上。她多麼
希望可以在人群中找到一絲熟悉,一點力量,她告訴過張大哥的,可是他投來。滿
室陌生的祝福讓她無所適從,在女人生命旅程中最重要的日子裡,她只希望有個親
人能為她的婚禮做個見證,讓她不至於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個世界遺棄了。

    * * *

    她在找誰?想誰?在為誰期盼,為誰失魂落魄?她心裡的那個渾帳人在哪裡?

    看著紀筱妍左顧右盼的模樣,不禁讓韓磊妒火中燒。為了懲罰她的分心,他故
意走開,留下她一個人,他知道膽小的紀彼妍有多害怕人群。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過去了,紀筱妍對著人來人往的賓客,笑得臉都快僵
了,韓磊仍然沒有回到她身邊。

    「小麻雀終於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真是可喜可賀。」一個酸溜溜的聲音在她耳
邊響起。

    「蘇麗紅?」紀筱妍一眼就認出她來。

    「果然是好記性。」蘇麗紅皮笑肉不笑的說。「真是好啊,嫁給了全世界最性
感的男人。 」 她舔了舔唇,「不過,你可要努力『伺候」,免得他因為慾求不滿
『又』找上別人。」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忙』得沒有時間去理外面的花花草草。」明知蘇
麗紅與韓磊之間的確交情匪淺,紀筱妍然不甘示弱的說,只是聲音裡隱隱透出一絲
不確定。

    「哎呀,沒想到你也有爪子哪?」蘇麗紅掩住嘴假笑起來。

    紀彼妍覺得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很抱歉,蘇小姐如果你是來祝賀的,我謝謝
你,但是如果你是來我碴的,我恐怕要請你出去了,畢竟韓磊娶的是我,而我不會
容許你再來破壞我們。」

    看著韓磊已經往這邊走來,蘇麗紅扭著腰肢誇張的迎向他,邊走邏喂位,「哎
呀,人家不管啦!韓大哥,你看人家好意來恭喜你們,你的小妻子卻要趕我出去。」

    「好意思,小紅。」韓磊瞥了紀彼妍一眼,「內人不懂事。這樣好了,走,我
敬你一杯,算是給你陪不是。」他摟住蘇麗紅的肩頭,往吧台方向走去

    看著他們雙雙離去的背影,紀筱妍眼前頓時覺得模糊起來。別哭啊,她在心裡
警告自己,同時用力的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鹹鹹的腥味。

    突然有人輕輕拍著她的眉,她擡起頭來,看見張群英關心的臉,熱淚迅速捅進
她的眼眶。

    「筱妍,你今天好漂亮,恭喜你。」張群英懇切的說。

    「張大哥,張大哥……」紀筱妍忍不住撲進張群英的懷裡。

    「對不起,張大哥遲到了。」張群英的說。「不果每次遲到都可以得到這樣熱
情的待遇,早知道哥以前每天上班都該遲到才是。」

    紀彼妍不好意思的離開張群英的懷抱。米群英仔細端詳紀彼姘,「想不想到陽
台吹吹鳳廣義。

    匐開冷冷的歡樂會場,和老朋友站在陽台上一起吹京的自然風,讓紀彼妍真正
的放鬆了。

    『你知道,小江今天本來也想來。」張群英笑著說:我用老闆的權力給了他許
多額外的工作,他現在公司加班呢。」

    「想不到張大哥也會濫用職權。」紀筱妍笑逐顏開。『因為今天可是彼姘的大
日子,我不希望小江破壞吊乙情。」張群英認真的說。

    已彼妍驚訝的看著張群英。長群英繼續說:「你知道,張大哥雖然待在公司的
時多, 對於小江造謠的功夫卻也略有所聞。我一個大e所謂,但是在你最重要的日
子,我…一定要保護你。長大哥能夠送你最後的禮物了。」

    張大哥……」紀彼妍便嚥了,「能夠遇到你和張媽戲這一生最大的幸運。…

    張群英關愛的拍拍她的背,「別哭了,再哭就要變成小花貓了."

    * * *

    敷簿過蘇麗紅,好不容易讓她別再吵鬧後,韓磊跑遍整個會場,卻在二樓的陽
台上看見紀後???和一「個男人摟摟抱抱。看起來,他的懲罰反而間接促成了她的好
事?



    剛剛才跟他吻得難分難捨,這會兒倒好,一轉眼,她立刻就投入另一個男人的
懷裡。咬......咬牙,他戴上好風度的面具,笑嘻嘻的走近他們。

    「筱妍。」韓磊給她一個誇張的擁抱,接著佔有性的摟住她的腰,「怎麼不跟
我介紹一下。」他親暱的捏捏她的小臉、。

    韓磊親密的舉動,讓紀彼妍十分不習慣,張大哥在這兒呢。

    「『這位是我以前的老闆,張群英先生。」紀被妍不著痕跡的拉下韓磊握在她
腰上的手,走到張群英的身邊。

    「你好,我是韓磊。」她竟敢當他的面護著另一個男人!忍住即將揮出的拳頭,
韓磊還是很有風度的伸出手,用力的握住張群英伸出的手,「謝謝你照顧筱妍。」

    「哪裡, 筱妍是個耐心又盡責的好女孩。 」張群英看著紀筱妍,真誠的說:
「她的離開,最大的損失是。「韓磊一向這樣握得人發疼嗎?他納悶的想。「看來,
你的老闆十分欣賞你。

    「韓磊對著紀彼筱挑起眉毛,「不過,親愛的,大家都在等著我們開舞呢."

    說完,韓磊向張群英點頭致意,然後摟住紀筱妍,重新加入熱鬧的人群中。

    韓磊的高超舞技彌補了紀筱筱生疏的舞步,一曲舞罷,兩人完美的搭配傅得了
滿堂彩,惹得不少賓客紛紛滑進舞池,一時之闖歡樂盈室。

    才剛開完舞,韓磊又鐵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的踱開,加上張群英也提早告辭,回
公司加班去了,寂寞與無助充塞在紀筱妍的心頭。

    雖然新娘子美得讓不少男人心頭癢癢的,但是,韓磊剛剛那個具有宣誓性又充
滿佔有慾的熱吻,任誰都沒有那個膽子去招惹新娘子。因為萬一一個不小心,韓磊
大口一張,數十年苦心經營的公司可能就此被他併吞了。

    「可以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就是大家對紀筱的一致觀感。

    看到韓磊正摟著蘇麗紅有說有笑,一副樂不思蜀的模樣,給紀筱妍難以面對周
這一雙雙揣測的眼光,她想,她一定是全世界最狼狽的新娘子了。

    「我有這個榮幸與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共舞嗎?」

    終於有個不怕死的傢伙過來邀舞了。紀筱妍正想開口拒絕,擡起頭來卻看見一
雙溫暖熟悉的眼眸。

    「李銘源大哥!」紀筱妍打從心裡發出微笑。『好久不見了。」

    她開心的把手交到李銘源手裡,兩人一同滑進舞池。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那些往事,那些青春,在美蘆的裙擺弧度中擺盪,蕩出清
清楚楚的昨日情懷,也蕩出陳鬱濃烈的癡愛糾纏。

TOP

第三章

    李銘源是韓磊的大學死黨,和韓磊一樣高、一樣帥,又一樣的才氣縱橫,只要
有他出現折地方,總是有一堆紅花拱著他這片綠葉,所以他從不知道什麼叫作認真。

    他們兩個不僅是死黨兼室友,還奉行劉備的名言,就是「朋友如手足,女友如
衣服」。儘管兩人都受到女生的歡迎,卻從來不為女人傷神,更別提爭風吃醋這種
事了。

    不過,兩人雖然是如此臭味相投,李銘源卻始終搞不清楚韓磊為什麼每逢假日
就行蹤成謎,他問了韓磊好多次,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是「我家裡有事」。

    有個鬼誰不知道他恨透了他的老爸,誰不知道他唯一的妹妹,高一就放洋當起
小留學生了,他家裡還有什麼事?難不成回家種花養烏?李銘源想起來就嗤之以鼻。

    「你是去找女人了吧?」他不正經的問。不過看起來不像啊,學校各色美女,
哪一個不是排著隊在等韓磊的邀的,他幹嘛還花錢?

    「找……找你個頭啦!」韓磊氣得臉色發紫,大罵李銘源簡直是吃飽了撐著,
窮極無聊斃了。

    其實,李銘源並不是個好事之人,既然做兄弟的有難言之隱,打破沙鍋問到底
也沒有意義,就順其自然吧。對於每當假期將至,韓磊習慣性露出一副魂不守舍;
或是收假回來,動輒哀聲歎氣的模樣,李銘源都已見怪不怪了,因為他的結論是,
韓磊一定是得了「假日症候群」。

    直到大四那年,李銘源才第一次見到新鮮人紀筱妍。

    「兄弟,給你介紹,我妹妹!」韓磊興奮的說。

    「哇咧,好樣的,你什麼時候又多了個妹妹?」李銘源怪腔怪調的問。

    韓磊暗暗給了他一拐,示意他住口。

    「筱妍,這是我最好的朋友李銘源。」韓磊正式為兩人引見。

    害羞的紀筱妍只是笑,笑得花兒開了又謝了。

    韓磊急了,忍不住說:「怎麼淨是傻笑!跟人家打招呼啊。」

    「你好,我叫紀筱妍。」她羞怯的伸出手。

    李銘源握住她冰涼圓潤的手,怔怔望住紀筱妍艷如桃花又清純似百合的臉,他
終於知道韓磊每逢假日就失蹤的原因。

    「喂!大情聖,你好像握得太久了。」韓磊在一旁抗議。

    「妹妹都沒說話,你在那兒吼個什麼勁?」李銘源沒好氣的回答。

    「喂!搞清楚,妹妹是你叫的嗎?」韓磊火大了。

   

    「我可壓根兒不想叫她妹妹,我看叫親愛的更恰當。」李銘源在心要挑起戰火,
誰教他不夠意思,把這樣一個可人兒藏了這麼久。

    韓磊黑著一張臉,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說;「紀筱妍是我的親人;我不希
望你拿她開玩笑!」

    李銘源倏然放開她的手,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男人的認真。



    韓磊的「假日症候群」因為紀筱妍的出現不藥而癒。李銘源原本以為這個大情
聖即將退出江湖,沒想到他換女友的速度家翻書一樣快,一個接一個,而且三天兩
頭不回家。

    而他每次在校園中遇到紀筱妍,不是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發呆,就是對著流
浪狗說話。他知道她內向害羞,總鼓勵她多跟班上的同學說說話,或是參加社團活
動擴展生活圈,司是每次他說了一大堆之後,卻發現她只是低著頭。

    他有次忍不住逍問:「你聽懂了嗎?如果你害怕,李大哥帶你去參觀我們的杜
團,裡面有好多人,會教你彈吉他、唱民歌喔!」

    半晌,才見她悠悠擡起頭,眼睛晶晶亮亮的,小聲但固執的說:「我……我要
等磊哥哥。」

    李銘源沒轍了,他只能無奈的看著她離去的瘦弱背影,就像一朵即將被風吹倒
的小花。

    等那「三顆」茅坑裡的石頭?李銘源苦笑著想。不過說實在話,他反常的一頭
熱又算什麼呢。如果他不是韓磊的好朋友,恐怕她也不會為他多停留一秒鐘吧。三
天兩頭找不到韓磊的人,筱被妍只好到他住所的門外等人。在一次李銘源回家,發
現筱研等不到韓磊,楚楚可憐的蜷縮在門口睡著了。於是第二天,他主動打了一副
鑰匙給她。

    「如果沒人,就自己開門進來,外面太危險了。」後來,韓磊回家發現紀筱妍
窩在客廳裡寫報告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氣得暴跳如雷,但是他分不清氣
的是自己的懦弱,還是該氣她太過相信李銘源。最後紀筱妍也不爭辯,默默把鑰匙
放在桌上便走了。

    「你這個渾蛋究竟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說紀筱妍是你的親人嗎?」李銘源氣得
大吼,

    『你就是這樣照顧親人的?」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正義感了?我韓磊交過多少女朋友,什麼時候見過你
為她們出過頭?」韓磊反唇相擊,何況,她連我的女朋友都稱不上。」他咬了咬牙,
「你看不過去,你心疼了,去追她呀!」

    彷彿一個藏了好久的秘密被挖了出來,李銘源豁出一切的大喊:「你以為我沒
試過嗎?可是不管我跟她說什麼,她總是『磊哥哥』長『磊哥哥』短,我說的一切
都只是個屁!」他露他臉上罩上一層悲哀,「加果可以,你以為我不想取代你嗎?
你能說你一點都不在乎她嗎!如果可以,我從明天開始就守著她,不管她心裡有沒
有我。」

    聞言,韓磊頹然坐在沙發上,很久很久才拾起頭來,黯然的說;「我給不起承
法,我不能結婚。因為我怕有一天,我可能會變成像父親一樣的壞男人,我怕不能
給她幸福,只有遠遠的逃開她。」



    就在這件事過後的某天,發生了一件事。

    「韓磊學長?」

    「有事嗎?」剛上完通識科目的韓磊,狐疑的打量著眼前一臉稚嫩的學弟。

    「是這樣的, 我聽同學說你是紀筱研的乾哥哥。我是中文系一年級A班的班代
啦,紀筱妍已經三天沒來上課了。」何德盛摸摸頭,「可是我們都找不到她,她平
常很文靜,都不說話,我找了她的基本資料,但上面沒有她的電話。大家都不知道
她住在哪裡,所以想請學長幫我們聯絡她。」

    三天前,也就最他把她從住處趕出去的那天起,她就沒來上學了,

    紀筱妍的租處是韓磊幫她找的,運用他學生會長的頭銜,很快便取得房東太太
的信任,順利租到門戶安全,價錢公道的好房子。

    韓磊找到房東太太,借了鑰匙說要幫紀筱妍拿講義。他來到她房前,打開伸手
不見五指的門,赫然見到發著高燒,氣若游絲的紀筱妍。

    於是,他心急如焚的將她火速送往醫院。

    紀筱妍在急診室裡吊著點滴,醒來的時候,看見坐在床邊淚流滿面的韓磊,她
輕喚了一聲:「磊哥哥。」

    韓磊聽了,知道自己再也逃不了了。他可以不去見紀筱妍,但是他無法不想她,
無法不愛她,因為她已經在他心中生了根、發了芽。



    紀筱妍病癒回到學校上課後,原本不熟悉的同學紛紛主動表示關懷,尤其是班
代何德盛更熱心把各科筆記借給她,讓她覺得好窩心。而且,何德盛還把他在餐廳
裡的工讀機會讓給她。

    事實上從國中開始,紀筱妍每年寒暑個都會去打工。

    「想唸書就要自己賺錢。」這是爸媽給???的最後底限。

    大學聯考放榜後,她如願考上了韓磊就讀的大學,興奮得在房中又叫又跳的,
只恨不行能夠快點見到他,可是父母卻堅決反對讓她北上讀書。

    「又要學費又要生活費,讀那麼多書做什麼?將來還不是要嫁人。」她母親滿
臉耐煩的說。

    但是紀筱妍不聽,她悄悄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感謝父母養育之恩的信,一個
人搭上火車,來到學校,趕在註冊之前用微薄的積蓄繳清了學費。

    開學後,她也曾經打電話回家,沒想到母親卻冷冷的說:「既然出去了就不要
後悔,我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紀筱妍哭了,畢竟父母養了她十幾年,那是她的家。但是現在,她回不去了嗎?
幾年的親情可以說斷就斷嗎?」

    她後來再打電話回去,父母親都對她採取冷淡的態度。有幾次她連話都還沒說
完,另一頭就不耐煩的掛掉電話,讓她對著冷冷的空氣發怔。

    家是絕對回不去了。雖然她念的是公立大學,但是房租和生活費也是一筆沉重
的負擔。韓磊不肯讓她太辛苦,堅持要幫她付房租和生活費,可是這樣怎麼行呢,
她不能平白無故用他的錢啊。也因此,她才會盡量去找打工的機會。

    而說也奇怪,打從她到學校的中式餐廳打工後,來吃飯的學生明顯增多了,打
菜的地方明明有兩條通道,卻有一大堆人往她這邊擠。

    「這個麻煩你了。」一些粗魯的臭男生竟然斯文有禮了起來,取完飯菜後還奉
送她一個自以為帥的微笑,或是遞上一張小紙條。

    那些紙條,紀筱妍一張也沒看,她不是個三心二意的女孩,也沒有興趣拿別人
的感情開玩笑。

    可是,韓磊卻曾似真似假的對她說:「或者你試著多瞭解別人,很容易就會發
現比我好的人多得是。」

    他心中仍然認定最好的結果,就是讓紀筱妍心甘情願的離開他,小紅帽怎能配
大野狼?好女孩不該跟個壞男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跟他們去看電影,跟他們去吃飯,讓他們牽我的手?」
她展現了只有在他面前才有的伶牙俐齒。

    韓磊半天不發一語,臉色鐵青得嚇人。

    「你怎麼這樣瘦,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韓磊很沒有技巧的轉了話題。

    紀筱妍搖了搖蒼白的小臉。事實上,在餐廳打工雖然可以吃一頓免費的午餐,
但是她往往在大量流汗之後,也失去了吃東西的好胃口,但是她不想讓他擔心。

    「你明天就去把工作辭了,我會照顧你的。」韓磊很高興他找到了讓她遠離那
些毒蠅的好藉口,忘了前一刻自己才勸她離開他。

    「你會照顧我多久呢?」她看他的眼睛,認真的問。

    他想起母親含恨的眼光,想起她臨終的遺言——「告訴他,我不原諒他。」是
的,母親終其一生都不原諒父親的出軌背叛。

    韓磊張開口,卻發不出聲。地老天荒的誓言究竟只是一場泡影,他在父母身上
體驗了,他不能為未知的事做任何承諾。



    由於紀筱妍的一句「你會照顧我多久呢」,讓韓磊又開始跟其他的女孩約會,
他不給她希望,以為這樣她就不會失望。

    而紀筱妍除了在學校餐廳打工,她還在校內找到一個陪讀的工作,對象是一個
乖巧的小學三年級小女孩,一週三次的晚間陪讀,讓她減少與韓磊相處的時間。但
在班上,她常常聽到女同學在討論著韓磊,不是說他和外文系系花打得火熱,就是
說他跟企管系的某某某走得很近。

    她不只一次在校園中看到他跟別的女孩說說笑笑,有一次,他甚至帶個女孩到
她打工的餐廳來點餐。當時他摟著女孩的肩,像在炫耀什麼似的對她說:「我女朋
友,漂亮吧?」

    紀筱妍慘白著臉對女孩點了點頭,繼續著機械化的打菜動作。說不在乎是騙人
的。

    她相信無論如何,韓磊終究會回到她的身邊的,雖然他從不給她任何承諾,可
她卻固執的相信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因為她已經等了他好久好久。



    日子在期待與矛盾中度過,轉眼間紀筱妍就要升大二,而韓磊也即將畢業離開
校園。

    雖然才淡淡三月天,畢業舞會卻早早舉行了。舞會當天,紀筱妍穿著韓磊送的
小禮服,針織的白色透明緊身上衣,配上多層次的絲質網眼紗縫製而成的低腰短裙,
讓她看起來就像個輕盈曼妙的芭蕾舞者,她腳踩著白色的三寸高跟鞋,跟著他一起
出席舞會。由於是第一次穿高跟隨,她緊張得連路都不會走,加上她自認白已跳起
舞來就像只鴨子一樣可笑,所以一味慫恿韓磊自己去玩。

    她告訴他:「累了,就回來找我,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

    韓磊說服不了她,一股氣悶的滑進舞他。他年輕陽剛的體魄,在舞他中輻射出
一波又一波的熱力,她看見好多女生渴望得到韓磊青睞的臉,她看見她們火辣的裝
扮和熱情的軀體,幾幾乎乎要黏在韓磊身上。她也看見汗水從韓磊英挺的臉上滴下
來,同時還在自己的嘴角旁嘗到鹹威的淚水。

    即使隱身在黑暗的角落,清新脫俗的紀筱妍卻像個發光體般,引來一大堆邀舞
者,其中一位更不顧她的拒絕,在漫歌響起的時候,半推半拉的把她帶進舞池,握
著她的手,摟住她的腰,緩緩起舞,還不時低下頭來和她說笑話。紀筱妍很想捧場,
卻始終笑不出來,只因在這匆忙之間,她失去了韓磊的蹤影,急得又哭了。

    舞池裡的燈光愈轉愈暗,轉個身,紀筱妍被摟進另一個懷抱裡。韓磊的臉貼著
她的,雙手在她纖細的背部游移,彼此的身體從胸口到下體無一不密合。

    「小騙子。」韓磊粗嗓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是說不會跳舞的嗎?」

    「真的真的。」紀筱妍用力拖緊他,慌亂的說:「是剛剛那個人強迫我的!」

    「你哭了?」他感覺到她的臉頰濕濕的,「不想跟我跳舞』!」

    紀筱妍哭得更嚴重了,抽抽噎噎了半天才說:「我以為你不見了。」

    「我們走……」慾望在他不穩的聲調裡流洩。

    她緊緊貼著韓磊的後背走著。外頭的風癲狂的吹,吹亂她的發,吹得她的裙擺
翻飛,但她管不了這許多,任由他把她載往天涯海角。

    屋子裡黑漆漆的,李銘源還沒回來,想必還在舞池狂歡吧。

    韓磊打開燈,遞給紀被妍一瓶加了奶精的可樂,隔著小方桌,盤腿坐在她對面
的和式地板上。紀筱妍悶頭喝著,一張臉紅通通的,似乎流露出一股喝了酒的媚態。
韓磊熾熱的目光幾乎要燒透她的四肢百骸,燒得她熱血沸膨,也燒得她口乾舌燥發
不出聲,讓她不敢擡頭。

    情慾在沉默中流來轉去,只要一個眼神,一個觸碰,慾望就會鋪天蓋地席捲而
來。韓磊不說話,他在壓抑,在等待這場欲潮平歇。

    然而紀筱妍不懂,她不懂韓磊為何沉默,是她又惹他生氣了嗎?

    「磊哥哥……」紀筱妍怯生生的拉住韓磊的手。

    韓磊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竟然這樣不顧一切的將帶回家來。現在如果不碰她,
他一定會因為慾求不滿而死;如果碰了她,他一定會因為逞一時獸慾,愧疚而死。

    可是該死的,她竟然還把小手伸過來,紅艷著一張小臉著向他。

    一般電流倏地從紀筱妍溫軟的小手傳到韓磊精壯的掌心,衝垮他努力禁錮起來
的慾望堡壘。舞池裡那幕火辣辣的情景在他腦中閃過,那還沒吻上的,還沒來得及
觸碰的……

    思及此,韓磊抓起她的手,用力一扯,讓她躍坐在他身上,她纖細的背抵在他
厚實的胸膛上。

    紀筱妍驚呼一聲,韓磊抓准她張嘴的時間差,立刻轉過她的頭,把火舌伸入她
口中探求甜蜜。

    她的雙唇被他吻得又紅又腫,好不容易他放開她的唇,擡起她的雙手,往後留
住他的頸項,讓她的胸部更加往前挺。

    韓磊把頭偎送她的後須項,吸取她頸間的芳香,然後悄悄拉開她小禮股背後的
拉鏈,雙手溜進她的腋窩。他用力聚攏兩座小白丘,直搞山丘上的花朵……



    知道有一隻眼睛正在偵查著自己,李銘源故作親熱的握住紀筱妍的柔美,另一
隻手置在紀筱妍豐滿的乳線下,並且還不安份的在她的裸背上輕撫著。

    拉著紀筱妍轉個身,無視於韓磊冒火的眼神,李銘源呵呵笑了起來。接著,他
故意把頭垂得低低的,狀似親密的貼近她白嫩的耳垂。

    「筱妍。真心恭喜作。」李銘源幾乎要吻上她的耳垂。

    「李大哥。」紀筱妍幽幽開口,「我……事情不是像你想的……他娶我,只是
為了……」她說不出口了。

    「你以為他娶你只是為了小瞳?』李銘源反問。

    「啊!」紀筱妍驚訝的擡起頭。

    「別這麼吃驚,那個傢伙有哪一件事是我不知道的,」李銘源神秘兮兮的說。
「我還知道一件天大的秘密,連韓磊那個傢伙自己都不知道的大秘密。」

    「真的?」紀筱妍好奇的仰起小臉,幾乎碰到李銘源的臉。

    「哪個秘密就是……」李銘源繼續把嘴巴貼在紀筱妍耳朵上,「那個秘密就是
……韓磊他愛慘你啦!」

    看見韓磊氣得七竅生煙,臉色綠得好像已經缺氧似的,李銘源可樂歪了。

    他將她轉了一個圈,「相信我,筱妍。」他正色道,「肉眼是看不見真相的,
你必須用心……」

    「好熟悉的話。」紀筱妍笑了起來,「是小王子裡的名言嘛!」

    「真糟糕!被你識破了。」

    這次,紀筱妍和李銘源一塊笑出聲。

    「李經理,你今天晚上心情特別好,」韓磊陰鷙的聲音在紀筱妍與李銘源身邊
響起。

    「那當然。」李銘源刺激韓磊,「佳餚美酒當前,清麗佳人為伴,焉能不快?」

    「滿室名媛淑女你不會邀請,淨來招惹朋友妻。」韓磊怒不可遏,「我看你是
居心不良。」

    「韓磊。」紀筱妍見韓磊愈說愈不像話,忍不住出聲,「你誤會了,李大哥他
只是……」

    「我只是看見這麼美麗的小新娘卻孤零零的,難免我見猶拎起來,所以忍不住
要陪陪她羅!」李銘源接著說下去。

    「我的老婆不勞你費心。」若不是衝著和李銘源之間近十年的情份,韓磊就要
請他吃「拳頭大餐」了。

    韓磊怒氣沖沖的把紀筱妍拖進舞池,緊緊的摟住她,摟得她都發疼了。他摟得
那樣用力,讓兩人之間一絲踏隙都不留。

    朦朦朧朧之間,紀筱妍想起七年前那場畢業舞會,那時候的韓磊也曾這樣要命
的摟著她,她想著想著,不禁流下眼淚。

    在韓磊肩上擡起淚眼,她看見李銘源還站在前方不遠處,他悄悄的把手放在心
日上拍一拍,對著紀筱妍咧開嘴。

    紀筱妍知道他想提醒她,他方才對她說的話。

    李大哥,但願你是對的,但願你是對的……紀筱妍在心中暗暗祈禱。

    她在哭,韓磊可以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難道她就這樣討厭他嗎?為什麼那銀
鈴般的笑聲不是為他?為什麼那嬌媚的容顏不肯為他綻放?

    「累了,就回來找我,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

    他還記得她在畢業舞會上說過的話,可是,這個小騙子沒有等他,反而離開了
他。

    不!他不放手,她是他的!緊緊摟著紀筱妍,韓磊在心中狂喊。



    送走最後一位賓客,一位態度謙恭的侍者煩著韓磊跟紀筱妍搭上專屬電梯,來
到飯店頂樓的高級蜜月套房。那是間可以俯看臺北夜景的房間,是飯店經理送給韓
磊這位大客戶的結婚禮物。

    紀筱妍看見偌大的臥室中央,擺著一張讓人臉紅心跳的超級大床。

    「累了吧?先去洗個澡。」韓磊悠悠哉哉的對紀筱妍說。

    紀筱妍趕緊逃到浴室,浴室裡的浴池一樣大得嚇人。

    人,要放滿水可會花不少時間。想到韓磊應該也很累了,她報快放棄泡澡的念
頭,脫下衣鞋和手上的大鑽戒,開始淋浴。

    洗完澡後,她發現自己忘了拿睡衣,幸好浴室裡有浴袍。她穿上浴袍綁緊腰帶,
拉緊領口,燙著一張被蒸氣的紅的小臉回到臥室。

    原來韓磊正站在窗口,眺望著腳下的燈火輝煌,一聽到腳步聲便回過頭來。

    他回頭看見她純真的模樣,看見她那彷彿被情慾染紅的小臉,他抿緊嘴,一語
不發的越過她,衝進浴室。

    他發過誓他不再碰她的。她的心卻沒有他。他無法容忍,也不能原諒,所以他
一再搖醒昏死過去的她,一再折磨著她細緻的身體。

    他記得那天早上看見她眼底深深的黑眼圈,知道把她累壞了。而看著她疲倦的
睡臉,他下體竟然又亢奮起來,如果再不離開、他又要不顧一切佔有她了。

    所以他選擇逃開,在又差又慚又極度渴望她的狀態下,他無法平靜的面對她。
他怕他忍不住把她關起來,忍不住會傷害地。

    在浴室門關上的剎那,紀筱妍鬆了口氣,她趕忙攤開王媽幫他們準備好的大皮
箱,翻找著內衣和睡衣,可是翻來翻去,找到的只是透明得嚇死人的內衣內褲,而
睡衣也是緩綴滿蕾絲的紅色透明薄紗。

    「總比什麼都不穿要好吧?」紀筱妍歎口氣,換上透明的內衣褲和紅色透明薄
紗睡衣,站在等身鏡前,看著自己若隱若現的曲線,頓時發起呆來。

    此時,腰間圍著條大浴中的韓磊推門而出,兩人就這樣怔怔對壘著。他性感結
實的胸膛閃著動人的水花,臉龐稜角分明,腿修長有勁,渾身散發著性感,看得紀
筱妍口乾舌燥。

    她微張的紅唇發出出甜蜜的輻外……



    好溫暖,好舒服,像一株向陽植物般,紀筱妍直往溫暖的源頭鑽。

    她舒服的把手擱在安全的堡壘上,堡壘?她摸了摸,是人肉!

    擡起頭看見韓磊嘲弄的眼神,紀筱妍嚇得縮回了手,滾離他的懷抱,用棉被裹
住胸口,坐在離他最遠的床邊。

    倒是韓磊一臉滿不在乎的起身,擡起掉在床邊的浴中……

    「想逃開我,投進別人的懷抱?」韓磊坐在她身邊,殘忍的問。「我想想……」
他撥了撥凌亂的黑了,「昨天那個跟你摟摟抱抱的……對了,張老闆,該不會就是
你的親密愛人吧? 不過, 我看他的年紀,應該快四十了吧?」他瞄瞄她的胸部,
「照你昨天那樣的叫聲……他可能很難滿足你吧?」

    他不懂,人家不是說女人是因愛而性的嗎?她口口聲聲說不愛他,可是他只要
一抱住她,一吻住她,她就軟綿綿的任他為所欲為,那她仍是愛著他。還是她抗拒
不了性的誘惑呢?這渾蛋,竟敢這樣侮辱她!紀筱妍擡起手,卻沒來得及揮落而下。

    「你應該記得,上一次甩了我一巴掌的代價,就是同我上床,不……該說是上
『沙發』才對。」韓磊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腕,「你可以再甩一次,我會把它當成你
想再來一次的暗示。」

    紀筱妍頹然放下手,像一朵瞬間調零的小花,縮在床角,一語不發。

    「不過,你的確進步了,懂得把愛與性分開了。」想走她心頭的那個人,韓磊
就更想說些什來激怒她,「口口聲聲愛的是別人,還不是照樣跟我上床。」

    淚水從她的眼眶無聲的流出來,她倔強的說:「或許你是做愛高手,但是我跟
他在一起能得到的快樂,是你所無法想像的。」

    她臉上浮現出夢幻般的光芒,那是想起至親至愛的伴侶才會有的神色。韓磊被
打敗了……

    良久,韓磊平靜的走出來,撥了手機,「王媽,麻煩你請吳叔來接……少奶奶,
嗯,公司還有事在等我去處理。」

    拋下電話,翻開皮箱,快速套上衣褲,韓磊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只留下表一
聲的關門聲。在紀筱妍耳邊嗡嗡作響。



    韓磊又逃了,想起她臉上為別人流露出來的愛光。他就不敢面對她。他不知道
他是怎麼了,他等了她七年,再重逢卻是互相傷害。

    小瞳早也盼、晚也盼,始終盼不到爸爸。

    「媽媽……是不是小瞳不乖,所以爸爸又不要小瞳了?」他敏感的問。住進新
家已經整整一個禮拜,他還沒見過爸爸呢。

    小瞳轉學換了個新環境,但是活潑外向的他愈來愈愁眉不展,每天只想快快放
學,深怕錯過了爸爸。

    前幾天,王媽高高興興的說爸爸媽媽很快就會一起回家。小瞳記住了。每天一
下課,他就急著跳上吳叔的車,都忘了跟連老師和同學說再見。

    但是盼啊盼的,他好不容易回到家,仍然不見爸爸的人影.得知叔叔就是爸爸
的喜悅,已經被無盡的等待磨掉了。

    「小瞳很乖,爸爸很愛小瞳的,只是爸爸好忙好忙。」紀筱妍吸吸鼻子,「等
爸爸回來了,我們一起大動物園有無尾熊好嗎?我們趕緊洗手吃飯,小瞳要長得又
高又壯,爸爸才會更愛你。」她牽著小瞳走進餐廳,努力安慰著他。

    站在一旁的王媽淚眼汪汪的聽著母子倆的對話。



    「這個磊少爺,真的是愈來愈不像話了。」王媽難過的搖搖頭。

    她咕噥的走向大廳,看見韓磊剛好走進門來。

    「磊少爺,你可回來了。」王媽拉住他的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端詳著他,
「你這孩子是怎麼搞的?家可以不回。飯總不能不吃啊!」

    誰也不知道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青年才俊,回到家,卻像個孩子似的讓王媽念
啊念的。

    王媽不由分說的把他往餐廳裡推。

    「磊少爺回來了,磊少爺回來了。」王媽扯著嗓子叫了起來。

    坐在餐桌前的紀筱妍擡起頭來看見他,心頭震了一下,他看起來似乎很疲憊,
眼中佈滿血絲,原本陽剛使挺的臉頰都凹陷了。

    「磊少書剛好趕上開飯。」王媽很快替韓磊添了副碗筷,「你可要多吃一點,
看你都瘦得不成人形了。」

    小瞳瞪著坐在餐桌前的韓磊,好像不認得她似的。

    『小瞳,怎麼不說話?」紀筱妍艱難的開口,「媽媽不是告訴你,那是爸爸嗎?」

    「小瞳,我是爸爸。」韓磊聲音在顫抖,「我們見過面了,不是嗎?」

    小瞳嚎陶大哭起來,「爸爸……我以為你不要小瞳了……」

    「小瞳。」韓磊衝到小瞳面前,緊緊把他抱在懷裡,「爸爸怎麼會不要你呢?」
見到小瞳的鼻涕眼淚弄髒他昂貴的西裝,但是他不在乎。

    『因為……爸爸都不回來看小瞳……」小瞳吸吸鼻子。

    「好了,小瞳別哭了。」紀筱妍按捺住激動與眼淚,鎮定的說:「爸爸還沒吃
飯呢,你不放開爸爸。讓他吃飯飯嗎?」

    「爸爸吃飯飯。」小瞳放開韓磊,抓起碗裡的炸雞,「爸爸吃炸雞。」

    韓磊感動的咬了一口炸雞,「嗯,好吃喔。」父子兩人相視的笑起來。

    這就叫做父子天性嗎?紀筱妍幾乎嫉妒起來。想起當初,她可是費了好多工夫,
才讓小瞳學會叫媽媽的。

    「筱妍,」韓磊對著一旁沉默的紀筱妍詛:「謝謝你。」

    「謝什麼呢?」紀筱妍淡淡的說:「吃飯吧。」

    紀筱妍臉上掛上客套的微笑,在她與韓磊之間,拉起一條無形的界線。

    韓磊看著她的笑,一顆心一再退縮,退到一個他自以為安全的角落。



    一整個晚上,小瞳都黏在韓磊身邊,父子兩人彷彿有說不完的話似的。而現在,
小瞳正躺在韓磊的肚子上,兩人一邊嬉鬧一邊看卡通影片。

    「爸爸,你看……」小瞳不時興奮的喊。

    父子倆的笑聲洋溢在偌大的起居間。

    洗完澡來到客廳,紀筱妍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擠進他們父子倆的世界,不由
得怔忡了好一會兒,良久。回過神來。

    「晚安。」她對著小瞳說,多希望他會像平常一樣吵著要她說故事。

    「媽媽晚安。」小瞳在韓磊的胸前擡起小臉,快樂的說。

    「晚安。」紀筱妍輕輕的再說一聲,沒等回應就上了二樓。

    月光從落地窗前灑落進來,藍色的房間矇上一種屬於沙灘的寧靜,靜得讓人清
清楚楚的聽見紀筱妍微弱的啜泣聲。

    房門輕輕被打開,她知道不是王媽,王媽是不會忘記敲門的。躺在床上,她排
命止住眼淚,但是立在床前的人影卻始終不肯離開。

    『筱妍,別獎了。」韓磊輕聲問,「你不願意我愛小瞳嗎?」

    漸漸的,啜泣聲停止,紀筱妍吸吸鼻子回答:「對不起。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
了?你願意愛小瞳,我應該很高興……」

    她從床上坐起身,月光映在她淚痕甫干的臉頰上,顯得楚楚可憐。

    「我只是習慣被小瞳需要,被他依賴。」她絕望的搖搖頭,「我不是故意要嫉
妒,可是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

    在其他年輕女孩還忙著約會亨樂的年紀時,下了班之後,她總是拒絕所有的邀
約.急急忙忙到保母家接小瞳。那時才二十歲的她早已經習慣跟尿布奶瓶為伍。

    她每天晚上對著小瞳叫媽媽,叫了好久。小瞳卻先喊了爸爸。她哭著向房東張
媽媽問,小瞳為什麼不叫媽媽,張媽媽安慰她說,因為爸爸的聲音比較容易發,所
以大多數的寶寶先喊的都是爸爸。

    於是她收起眼淚,捺著性子天天對著小瞳叫媽媽。終於他學會叫媽媽,從此不
再叫爸爸,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爸爸。

    直到小瞳四歲上了幼稚園,在其他小朋友口中聽見爸爸的偉大,像是爸爸會把
他們扛在肩上,爸爸會帶他們跑步、追狗、打棒球。但是他回家問她,她卻哭得好
傷心,並告訴他爸爸已經死掉了。

    死掉就是被埋進土裡再也看不到了。小瞳說他知道,拿起小手帕擦擦紀筱妍的
臉,「媽媽,我愛你。」之後,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提「爸爸」兩字,小瞳總會小聲
的制止,「噓,爸爸死掉了,媽媽會哭喔。」

    她努力扮演好母兼父職的角色,但是,當她看見小瞳對其他小朋友的爸爸露出
渴望的表情時,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母親所無法替代的。

    韓磊忍住將她攬進懷中的衝動,僵硬的說:「不論如何,你永遠都是小瞳的媽
媽。」

    而他永遠都是小瞳的爸爸,這是不管她到海角天涯,都擺脫不掉的事實。她曾
經一無所有,小瞳就是她的全部;她把被韓磊踐踏在地上的愛,—一拾起,全部給
了小瞳。愛,讓小瞳成長為一個樂觀自信、開朗活潑的小男孩;而她,在小瞳的成
長過程中,則找回了付出愛的能力。

    可是韓磊的出現,讓他們母子倆的關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表面上,她害怕小
瞳愛爸爸比愛媽媽多;實際上,她難堪的發現自己真正害怕面對的是,韓磊只愛小
瞳而不愛她的事實。

    多可怕啊!二個七年前就被證明過的事實,在七年後,她還把頭埋在沙裡不肯
看清楚。

    但更糟的情況是。如果小瞳這一輩子再也離不開爸爸,那他就會失去一個媽媽
了。

    紀筱妍昏亂的想,她覺得好累,累得連流眼淚的力量都失去了。她多想就這樣
永遠沉睡下去,不要再醒來……

TOP

第四章

    「王媽,是我,今天有應酬,要晚點回家。」韓磊握住電話,遲疑了一會見才
問:「筱妍……她還好吧?」

    「好好好,好得不得了。她和瞳少爺在花園裡跟阿志一起種花呢!」王媽叨叨
絮絮的欲說下去,韓磊卻心不在焉的掛斷了電話。

    紀筱妍跟家裡的每個人都相處得很好,她喜歡阿碧的好手藝,誇讚吳叔的好脾
氣,欣賞阿志的有耐性,更依賴王媽的善恤人意,她總是紅著瞼,笑吟吟的。

    可是見到他,她紅通通的笑臉就變得禮貌有距離了。她變得客套,變得沉默,
好像他是個陌生人,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快樂。

    韓磊覺得好嫉妒,嫉妒那些可以得到她燦爛歡顏的所有人,阿碧、吳叔。阿志、
王媽……

    咦?他怎麼嫉妒那些眼了他好些年的忠心僕人?韓磊啊韓磊,你真的是病了!
他苦笑了起來。

    看來他好幾。天沒回家。反而讓她更自在快樂了。韓磊坐在辦公室裡,對著窗
外的天空沉思起來。

    「咳!老董,還不回家。最近有什麼大案子值得你如此拚命?」李銘源突然出
現在韓磊面前,吊兒郎當的挖苦著,「據我觀察,您老好像以公司為家好幾天了。」

    「李銘源,你懂不懂禮貌?」韓磊把目光調回,看著他光火的說,「難道你不
知道送別人辦公室前,要先敲門的嗎?」

    「天地良心!我在門外敲得手都發酸了,也不見你搭一聲腔。」李銘源誇張的
說:「我是怕裡面發生了什麼兇殺案之類的,所以就自己推門進來啦。」

    「少在這裡類腔作勢的,沒事快滾!」韓磊兇惡的說。

    「我們十年的交情,竟這樣給你蹧蹋?我實在太傷心了,嗚……」李銘源掩面
假哭起來。

    沒想到哭了半天,韓磊卻不吭一句。

    李銘源收起玩笑,正色問道:「兄弟,情況不好嗎?」

    韓磊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他心灰意冷的說:「阿源或許我真的不該勉強她嫁給
我。」

    「你在說什麼?男未娶女未嫁,誰敢說你們不是互相在等待著彼此。」想起他
們之間轟轟烈烈的那一段,李銘源肯定的說。

    「我等了她七年,才知這她心裡根本沒有我。」韓磊對一切都不能確定了。

    「只要你是真心愛嫂子,她會懂的。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在商場上那種
快狠準的氣魄呢?別讓做兄弟的我瞧不起你。」李銘源用了激將法。



    「阿源,你不懂。」韓磊把臉深深埋進掌心,絕望改說:「我愛她,可是她心
裡有別人;我愛小瞳,可是她卻因此傷心的流淚。真的,我不敢回家,因為看見我,
她的笑容就枯萎了。」他的聲調不穩。「我可以容忍她因為愛上別人而離開我,可
是我不能容忍她心裡一點也沒有我,因為我的心裡只裝得下她一個。可是你能相信
嗎?她說她和別人在一起的快樂不是我能想像的…」淚水從他掩面的指縫中流出來。

    明明是兩個相愛的人啊,為什麼卻走進死胡同,撞得滿頭是包呢?走出韓磊的
辦公室,李銘源輕輕歎了口氣,唉!情字這條路可不好走哪。



    幾度掙扎,韓磊絡於鼓起勇氣回家了。雖然不願意讓筱妍傷心,可是他想念她,
想看看她、摸摸地、抱抱她,但他又好怕聽見她說愛的不是他,還有小瞳,他不希
望以為他「又」拋棄他了。

    王媽一見著韓磊,免不了又是一陣數落。天曉得在紀筱妍的淚和小瞳的笑之間,
回家這件看簡單的事,已經變成韓磊心中巨大的煎熬。

    豐盛的餐桌上,擺了一隻漂亮的水晶花瓶,裡頭插了三朵鮮紅欲滴的玫瑰花。

    「爸爸,爸爸,媽媽說玫瑰花要送給爸爸的,因為媽媽說爸爸工作太辛苦了。」

    小瞳的話讓韓磊詫異的拍起頭,他全神貫注的盯著紀筱妍,「真的嗎?小瞳。」
他不敢置信的再問一次:「真的是媽媽說要送給爸爸的?」

    「真的,真的。」小瞳從碗裡始起頭來認真的迴想,「剛剛我們在花園玩,我
問爸爸為什麼好多天沒回家,姐媽就說爸爸工作很忙,很辛苦的……後來媽媽剪了
玫瑰花,就說送給爸爸好了。」

    紀筱妍紅了瞼,小瞳這個鬼靈精,竟然記住了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只是小瞳並
不知道,當時她是怕他繼續追問一些令人難以招架的問題,因為她也不知道韓磊為
什麼不回家,也不知道他睡在哪裡,而地不願意去想,任會發現讓人心碎的答案。

    小瞳吞了一口飯,想起什麼似的又擡起頭說:「可是,我不喜歡爸爸太忙,都
不回家陪我們。爸爸你為什麼要很忙呢?」

    沒想到她不敢問又不敢想的問題,卻由小瞳嘴在拋了出來。

    「因為爸爸有很多應酬。」其實韓磊一向討厭應酬的.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
一定聽王媽的話乖乖回家吃晚飯。

    「什麼叫應酬?」小瞳繼續追問。

    「應酬就是……」韓大老闆辭窮了。

    看見韓磊臉紅耳赤,一到無法招架的窘狀,紀筱妍忍不住輕笑出聲。

    韓磊愣得的看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紀筱妍,不禁把小瞳的問題拋到腦後。

    「爸爸,你為什麼一直看著媽媽都不吃飯?」小瞳又有問題,「而且,你還沒
有告訴人傢什麼是應酬嘛?」

    小瞳不假修飾的童言童語,讓紀筱妍差點被噎住了。

    韓磊更是一副做了壞事被抓到的模樣。在小瞳眼裡,他可能跟色狼沒兩樣吧?
他輕咳一聲,狼狽的答:「應酬就是……做一些你不喜歡,但是卻一定要做的事。」
這樣的解說會不會太深奧了一點?

    「喔……我知道了。」沒想到小瞳一點就通,「我也討厭應酬。」

    年紀小小,口氣卻不小,這個小傢伙也有應酬啊。韓磊失笑。

    「就像我不喜歡李小美,她卻跑來跟我玩。有一次我叫她走開,她就哭了,然
後老師跟我說小朋友要相親相愛,還要我跟她做好朋友……」小瞳讓人啼笑皆非的
結論,讓韓磊和紀筱妍都笑了。

    意外的三朵花,為餐桌上的三個人帶來意外的融洽氣氛。

    紀筱妍為這難得的融洽幾乎感動得落淚。她看得出來韓磊的確努力在做一個好
爸爸,這樣應該就夠了,她應該滿足了,至少小瞳和她總有一個能得到韓磊的愛,
否則跟自己的兒子爭風吃醋不是太荒謬了嗎!

    只要小瞳幸福快樂,不論是走是留,她都應該無怨無悔。

    ***

    日子開始在平順中度過,韓磊變得愛回家了。

    小瞳成為他們生活的重心,是他們緊張關係裡的一劑潤滑劑。但是,只要小瞳
一離開,氣氛就會在沉默中矇上一種炙死人的尷尬。

    像剛才,三人一起待在書房,小瞳和韓磊一塊擠在韓磊的大書桌前,一個在寫
功課,一個在看公司報告,而紀筱妍則坐在牆角的沙發裡,安靜的閱讀雜誌,空氣
安靜溫暖的。

    可是阿碧送茶水送來,看見小瞳打了個呵欠,立刻把他抱回房間睡覺去。於是,
辦公的無心辦公了,看雜誌的更是看了半天仍停在同一頁。

    「嗯……不打擾你,我回房了。」終於,紀筱妍客氣又生疏的和韓磊道了晚安,
輕手輕腳的離開書房。

    韓磊好恨,恨自己不敢抱住她,不敢用力的愛她,不敢破壞這好不容易建立起
來的和諧關係,更恨自己竟走無法讓她忘了心中的另一個人。

    相愛的人怎能天天相見卻不擁抱?可是天老爺,她不愛我!韓磊在心中吶喊。
在冷冷的夜中,他只能任憑冰冷的水一道又一道澆促他火熱疼痛的慾望。

    愛情裡的獨腳戲,他不確定自己還能演多久。

    而在另一間房裡,如靜止海水般的藍,此刻卻平息不了紀筱妍顫抖的慾望。

    她曾經那樣如癡如狂,跟隨韓磊同赴情慾極樂世界的殿堂,在韓磊面前絲毫不
覺羞恥的袒露自己所有的私密。她沒有忘記韓磊曾經到達連她都不曾探入過的地方,
彷彿那兒本來就是為了邀他進入而存在的。

    然而韓磊帶走了她所有的熱情和慾望,讓她以為自己變成一個無知天覺的冷感
女人。

    七年來,追求她的人不少,知道她有了孩子,依然不願打退堂鼓的也大有人在,
但是她從不給他們機會,她不願這世界上再多一個因為愛過、傷過而對愛情絕望的
可憐人。

    是的,年輕的軀體隱藏住她千瘡百孔的心,韓磊把她從頭到腳愛透了,也將她
徹頭徹尾傷透了。

    只是紀筱妍不明白,為何面對他時,她的心會鼓鼓的跳動,體溫會不自主的上
升,體內更有一種巨大的空虛需要被填滿,就像……她還愛著他的時候一樣。



    次日早上,紀筱妍幫小瞳整理書包,發現小瞳的作業簿不見了。她想起昨天他
們父子窩在桌上一起著公文,一起寫功課,大老闆變成小學生,小學生好像大老闆
的滑稽情景,就覺得很好笑。不過想到昨天她擡起頭時,發現韓磊癡癡的望著坐在
沙發上的她,那幽幽暗暗的眼神,笑容又從她的臉上隱去了。

    站在小瞳房裡發了半天呆,腦海中淨是韓磊看似深情的臉龐,她不知道自己是
怎樣鬼迷了心竅,竟然有這樣的癡心妄想。理開紛亂的思緒,她才想起要到韓磊的
書房,幫小瞳找作業本。

    推開書房,整潔的桌面上哪有什麼作業薄,想是被收進抽屜裡了。紀筱妍拉開
中間的大抽屜,作業簿果然在這兒。當她正要關上抽屜,視線卻被一個微微泛黃的
信封吸引住了。她顫抖的拿起信封,沒錯,上頭歪歪斜斜的寫著「韓磊」兩個大字,
正是七年前她寫給韓磊的最後一封情書。

    於是,時光一下掉回七年前……

    畢業舞會結束後,韓磊積極的為畢業論文做最後的衝刺,同時也努力準備預官
考試。而他也一反常態,不再要求筱妍多看多比較,也不再動不動就要她離開。

    事實上,沉醉在愛情裡愈發嬌艷的紀筱妍,已經引起他人的覬覦,現在之所以
沒有人敢採取行動,是因為他能守著她,可是想起兩年的兵役,他真的沒有把握。
第一次,他把心中的疑慮告訴紀筱妍,卻半天都不聽她吭一聲。

    她急了,忍不住追問,紀筱妍才慢慢的擡起亮晶晶的眼睛,促狹的說:「那要
看你的誠意,看你有沒有好好表現了!」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扭曲她的話;「我表現得還不夠『賣力』羅!」不
顧週遭來來往往的人群,他一把擁住她,全力吻住她的唇。

    「磊哥哥,不要。」紀筱妍奮力的嬌喘著。「磊哥……」

    韓磊更加深勁道,吻得她天昏地暗。

    「磊----」韓磊在她喊出「哥哥」兩個字前,再度堵住她的唇,反覆輾轉著,
吻得她忘了抗 議,忘了身在何處。

    「別叫我哥哥。 」韓磊沙啞的低喃。「哥哥不能這樣…… 」他咬上她白皙的
頸項。

    韓磊隔著薄薄的T 恤啃嚙她的胸,雙手更色情的在她身上遊走,完全無視於來
往同學們驚異的眼神。

    「剩下的,晚上來我家,我會好好表現能你看……」他環住她癱軟的身體,在
她耳邊喘息著說。

    就這樣,韓磊放棄一整片叢林,獨守紀筱妍一朵花的事實,引發校園裡一陣熱
烈的討論。沒想到最後馴服韓磊這匹野馬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楚楚可憐、弱
不禁風的小女孩。



    兩人的日子在甜蜜中度過,但是太幸福的日子,總讓人隱約感到一絲不安。

    一天中午,下了課,他們明明約好一起吃飯的,但紀筱妍左等右等卻等不到韓
磊,她緊張的跑到人潮洶湧的餐廳,找到正在大快朵頤的李銘源。

    「他啊……」李銘源一嘴的飯萊,含糊不清的說:「早上他說人不太舒服,沒
來上課。不過你別擔心,韓磊壯得跟頭牛似的。」

    不舒服?韓磊一向少生病的,會不會是感冒了?誰教他睡覺總不穿衣服。

    看她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李銘源掏出鑰匙,「不放心的話,就去看看吧。」

    拿了鑰匙,紀筱妍旋風似的跑到校外,買了清粥小菜,直奔韓磊住處。

    她輕巧的開了大門,發現韓磊的房門沒鎖,她走近房門,眼前的景象卻把她的
世界炸得四分五裂。

    她竟看見韓磊的裸背,和蘇麗紅的赤身露體……

    蘇麗紅是她小學的同班同學,她的爸爸好像在商場上頗有名望,她是一個任性
又驕縱的大小姐,全班同學裡,她只對韓蕊有好臉色,因為韓蕊家有錢,這是同學
們的說法。但是,紀筱妍知道蘇麗紅喜歡韓磊,因為她好幾次到韓家玩,都看見蘇
麗紅在韓磊身後跟進跟出的,蘇麗紅和韓磊勉強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吧。

    而現在,她的韓磊正親密的把頭枕在來麗紅赤裸的胸口上。

    乍見紀筱妍;蘇麗紅顯然也吃了一驚。不過她很快恢復鎮定,輕輕推開韓磊,
下床擡起韓磊的睡袍罩住自己。

    「噓……別吵醒他,他剛剛可累壞了呢!」蘇麗紅一面淫笑,一面將怔住的紀
筱妍往門外推,順手關上房門。

    紀筱姘腦中一片空白,韓磊不是病了嗎?怎麼會赤裸裸的躺在另一個女人懷裡。
她完全楞住了,怎麼會是這樣子?

    「可把你這個小女孩給嚇壞了,呵呵……」蘇麗紅滿臉得意的說。「不過還好
你來得晚,否則你就會真正看到男人究竟有多壞了。」

    夠了,真的夠了!

    手中的清粥小菜掉落一地,紀筱妍卻渾然不覺。什麼是真愛?什麼是唯一?都
死了,都不存在了。

    她應該流淚的;可是她沒哭,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掏空,輕飄飄的什麼都沒有了。
她看到有好多白色的東西在她眼前飄,是天使來接她了,她就要死了。

    但她保持著最後一絲自尊,挺直腰桿,走出那個把她的心敲碎成一片片的地方。

    當天下午,紀筱妍回到學校,在下課時等到李銘源,笑著交給他一封信。

    「請幫我轉交給韓磊。」她用微笑截住淌血的心。

    「你沒見到他嗎?」李銘源不解的問:「那傢伙還好吧?」

    「見到了。」她笑著回答,「他……很好……可是,我有些話忘了告訴他了。」

    「真受不了你們,天天見面還不夠,現在又搞起『傳書』這種事。喂,先聲明
一下,在下我可不會飛,下回可別找我當『飛鴿』了。」李銘源糗她。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她輕輕回答,笑著把鑰匙還給他。「再見了,李大哥,
謝謝你。」

    她想起他曾經因為打了一把鑰匙給她,而被韓磊惡狠狠的罵了一頓。無論如何,
李銘源一直是朋友,她要笑著和他說再見。

    回到住處,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她要永遠離開這個令人難堪、心痛的地方……





    「小瞳來……」紀筱妍向剛爬上溜滑梯的小瞳喊著。

    「媽媽小心……我來羅!」小瞳順著滑道溜進球池,剎那間,七彩塑膠球滿無
亂竄,母子倆開心的打起「塑膠球」仗,「爸爸……快來跟我們一起玩。」他發現
倚在遊戲間門口的韓磊

    「不了,爸爸還有事。」韓磊拒絕小傢伙的提議。他看見紀筱妍跟小瞳一塊在
球池裡嬉鬧,在地板上打滾一他很想不顧一切的加入他們,可是他知道她會因此變
得禮貌又拘謹,她依然會對他笑,但卻是那種對陌生人所露出的善意而敷衍的微笑。

    他想起她的淚,他已經佔據小瞳太多時間了,該還給他們一些獨處的空間吧。
或許有一天,她會發現他並不是個大惡人,他並不是殘忍的非要將小瞳從她身邊拉
走,而是希望她可以留下來,心甘情願的留下來,不只為小瞳,也為他。

    可是,她不肯讓他愛她。而他愛小瞳,又怕她誤以為他要搶走小瞳,所以只能
退回孤獨的角落。

    他想過千百種兩人重逢後的情景,但是沒有一種是現在這種情形。

    他記得大學時期和紀筱妍一起看過的一部歐洲電影,電影裡優雅的妻子和有錢
有權的丈夫所住的家很大,還可以在院子裡優閒的喝下午茶,兩人過著相敬如賓的
生活。直到有一天,年輕貌美的妻子認識了一個滿腹才華的年輕畫家,她才懂是什
麼,熱情又是什麼,她在華麗如鳥籠般的華屋裡,想的卻是住在海邊,懷才不遇的
落拓愛人,她雖然對丈夫說著客套話,可是她的眼神總是越過他。而妻子的婚外情
很快被丈夫知道了,他軟禁了妻子,用各種手段逼得年輕畫家走投無路,只好黯然
離開。

    在看完電影後,紀筱妍哭得唏哩嘩啦的。

    「那個先生太可惡了!」她忍不住指控。

    他反問她,難道電影裡的妻子紅杏出牆就該被原諒?

    「不是每個人都很幸運,一次就可以遇到真愛的的。我很佩服她,當真愛來臨
的時候,能夠勇敢不放手。」她仰起小臉很堅定的說。「如果你是那位丈夫,你會
成全他們嗎?」她已經完全入戲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獨守一朵不再為你而開的花?」這是他當時說過的豪
語。

    可是現在,他卻真真實實的體會到那部片中做丈夫的悲哀,感受到他軟禁妻子,
逼走畫家之後的悲哀。可是不論如何,那位丈夫總還清楚的知道畫家的存在,???是
他連對手在哪裡都不知道。

    再多的錢與權,也買不回妻子那顆已經出走的心,筱妍她究竟把心給了誰?韓
磊在心中閃著。

    他顫抖的拉開大抽屜,翻出一個泛黃的信封,七年前,紀筱妍用這封信判了他
死刑,卻不給他原因。他帶著這封信去當兵,也帶著這封信到異地留學,不管到哪
裡,這封信始終是他最重要的行李。可是,是他的智商不夠嗎?為什麼百讀千讀之
後,他卻愈看愈糊塗?就像一個習武之人,偶然得到一本武功秘笈,卻怎麼也看不
磨,而愈是看不懂,愈是丟不掉。

    望著這一封七年前幾乎殺死他的信,不可遏抑的如潮往事,再度排山倒海的向
他湧來……



    下了課回到住處,看見客廳裡散落一地的清粥小菜,李銘源皺起了眉頭。他推
開韓磊的房門,這傢伙仍然在昏睡。

    人家說病來如山倒,愈不常生病的人,生起病來可能就愈發不可收拾,說的該
不會就是這個傢伙吧?

    「喂……」他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

    李銘源走近床摸摸韓磊的額頭,天,這還真不是普通的燙,他嚇了一大跳。

    筱妍下午不是來過了嗎?怎麼沒有送韓磊看醫生,反而莫名其妙的拿了一封信
說要轉交給韓磊?

    李銘源心中有著一連串找不到解答的問號,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趕快把韓磊送
到醫院要緊。他咬著牙扛起健壯的韓磊,天啊,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的重。

    而在送醫看診,吃過藥之後,韓磊總算幽幽的醒過來。

    「兄弟,你可醒來了。燒三十九耶,再燒下去,我看你就要變成阿逢秀逗了。」
李銘源鬆了口氣,椰揄起韓磊。

    「沒同情心的渾蛋,少在那兒落井下石!」韓磊連罵起人來都軟綿綿的。

    「喂喂喂,你別沒良心,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李銘源抗議。「不過
話說回來,你都燒得沒知沒覺了,筱妍竟然說你很好。」他提出疑問。

    「筱妍?」韓磊奇怪的反問。她知道自己病了嗎?

    「對啊,她今天中午來找我,我給了她家裡的鑰匙,他說要來看你。」李銘源
把紀筱妍去找他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韓磊。「她下午回到學校見到我,還笑著說
你很好,真是見鬼的好!」說著,他想起什麼似的,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封信,
「對了,她還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韓磊狐疑的接過信,心裡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他展信閱讀,信上寫著:

    磊哥哥:

    最後我還是必須這樣叫你,但這也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因為從明天開始,
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一直沒有告訴你,喜愛可樂加奶球,只是因為喜歡你細
心幫我剝開奶球,倒進可樂裡的溫柔,那讓我覺得自己就似情人一樣被疼愛、被呵
護。白色奶球在黑澄澄的可樂裡轉出一圈圈白色的漩渦裡,我看著看著,竟也昏頭
轉向,掉進自以為是的愛裡,可是,可樂加奶球最後終於化成一種渾渾濁濁、暖味
不清的顏色,原來那才是愛情難堪的真相,原來我所苦苦執著的獨一無二,其實什
麼都不是,所以我走了,離開你多彩多姿的生活,不再成為你難以擺脫的負擔與牽
絆。我聽說,要隱藏一片葉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樹葉放在森林裡,我也要投入茫
茫人海中,找一個最隱密的所在,所以你不必費心的找我,也或許你根本不曾這麼
想過,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筱妍寫於仲夏午後

    韓磊不敢置信的拔掉臂上的點滴,跳下床,他緊緊掐住李銘源的衣襟,大聲的
道:「你們在開玩笑?告訴你,這一點都不好玩。』」

    李銘源擡起跌落在地上的信,一讀再讀,焦急的說:「真的,我也不知道這是
怎麼回事。」

    韓磊看見他眼中的真摯與不捨,那裡面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

    「筱妍呢?他知道我住院了,一定會急壞了……」韓磊失神的喃喃自語

    強勁的雨柱張狂的李打著窗戶,不顧李銘源的呼喊,韓磊赤足奔出了醫院,奔
過大雨中。

    他很快的來到紀筱妍的住處,按了房東的門鈴,向房東問明原由。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提著兩個包包,說要提早解約的。她還一直跟我道歉,
我說要去領錢,把押金還給她,她說不用了,就走了……這麼乖的女孩子……」房
東笨拙的解釋。

    走了?不是玩笑,不是騙局。

    「筱妍,你……好狠的心!」韓磊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後來,韓磊
病了整整一個星期,高燒加上大雨,使他的感冒竟轉成了肺炎。他整整瘦了一圈,
原本一百八十六公分的身高,七十四公斤的完美身材,如今只剩下六十幾公斤,俊
朗的臉頰凹陷了,眼底掛著黑眼圈,抿成一線的嘴已經忘了怎麼笑、怎麼說話。

    沒有人敢問韓磊他究竟是怎麼了,也沒有人知道楚楚可憐的紀筱妍為什麼會迅
速的休了學;但是多數人都相信紀筱妍一定是被韓磊拋棄了。本來嘛;韓磊從沒有
為同一個女人忠實三個月過,這回也不可能為了個小女孩破了例。不少女孩幸災樂
禍的想,同時更加賣力的爭奇鬥艷,希望能得到韓磊的青睞。

    可是,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韓磊對於這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他什麼都著不到,
什麼都聽不見,就像紀筱妍說的,那些都不重要。

    「你這渾蛋;有必要為個女人把自己搞得行屍走肉。要死不活的嗎?」李銘源
絡於忍不住了,他氣憤的打開冰箱,捧出一堆可樂,「冰了整個冰箱的可樂,你想
喝死人哪?喝可樂可以填飽肚子嗎?你看看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了?」

    一滴、兩滴……韓磊的眼淚無聲的落下,「你不知道,從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
起,我已經把靈魂都交給了她。我記得那天晚上我夢見她,早上起來被子濕了一大
片,你能相信嗎?我生乎第一次的夢遺,竟是因為一個發育不良的小學六年級的小
女生。」

    舊淚未乾,新痕又添,韓磊吸了口氣繼續說:「後來她常常來我家看『咪咪』,
那是她送給韓蕊的小貓。我們變成了好朋友,每次我問她想吃什麼,她都笑著說:
『可樂加奶球。』她一邊喝一邊用大眼睛覷著我,我也看著她,看盡她眼底明媚的
風景。我帶她到屋後的院子蕩鞦韆,她的臉興奮得就像天邊的晚霞,長長的辮子在
風中飄蕩,也在我心中飄蕩,我聽見自己的心在吶喊,小女孩快快長大吧!

    「可是小女孩來不及長大,我考上大學那年,她才剛升高一。她剪掉長髮,一
襲白衣黑裙,仍然只是一個清湯掛面的小女孩。我負笈北上,以為自己可以從此忘
了她,但仍忍不住常常偷偷回去看她。好幾次,我看見有許多小男生在她家附近徘
徊,掙扎著想跟她說話,最後卻被她一本正經的態度嚇得什麼都說不出來。有一次
我忍不住拉住她;她張口結舌的模樣好可愛,她叫我一聲『磊哥哥』,眼裡亮著笑,
笑裡含著蜜。我知道除了我他誰也不理,她的甜美只為我一人綻放,我快樂得連心
都長了翅膀,飛了出去。」

    「兄弟,這些我都知道,別再說了。」李銘源不忍心看他折磨自己。可是韓磊
好像沒聽見他的話,仍然沉浸在回憶中不肯醒來。「可是,我愈來愈清楚,如果我
愛她,就不該招惹她,不只因為她的年紀小,更因為我身上有不良的基因,我流著
和拋妻棄子的父親一樣的血液。所以我開始交女朋友,一個二個,我以為可以藉此
忘了她。可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我一次次交出自己的肉體,卻交不出自己的心。

    「後來沒想到她竟然考上和我同一所大學,讓我不能不著見她,讓我不看見她
的時候更瘋狂想著她。你還記得那次你打了一副鑰匙給她,我卻兇惡的把她趕出去
的事嗎,結果她倔強得三天不吃不喝,簡直把我急瘋了。我想,在我繼續逼她離開
我之前,她會先把自己給逼死的。

    「畢業舞會那天,我看見她在別人懷中起舞,讓我嫉妒得幾乎發狂,我故意粗
暴的對她,可是她非但沒有抗拒,反而全心全意奉獻出自己。那天晚上,我第一次
知道什麼是愛,原來愛可以那樣說、那樣做、那樣用全身心靈去感受,那時候我真
想把過去的荒唐洗盡,讓自己可以配上純潔無暇的她……」

    「可是,在我把不堪的過去徹底剷除之後,她卻走了。原本以為沒有了我,她
一定活不下去,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失去了她,活不下去的竟是我……」

    是啊,原來天堂少了她,轉眼就成煉獄。

    李銘源抱住滿臉淚涕的韓磊,忍不住陪著他一起掉淚。是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愛一個人,好難:忘記一個人,更難。

    不論如何,痛過哭過,日子仍然要繼續。韓磊又開始吃飯、上課、回家、睡覺。
交出洋洋灑灑的畢業論文,高分考上預官,依舊是少女們競逐的對象。他也曾經努
力忘了紀筱妍,努力讓自己重新找回愛人的能力,可是當有人笑吟吟的為他遞上一
瓶可樂,??所有的努力又崩潰了

    有人說喝可樂會上癮,那愛一個人呢?

    潮來潮往.春來秋去,服完兵役,韓磊便赴美攻學位。同學都說他是怪人,金
發碧眼的熱情洋妞,他一概不理不睬。他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對著窗外的雨發愣,因
為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在一場大雨中,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卻也在另一場大雨中,
錯過了他生命中的最愛。

    韓磊花了一年的時間就拿到碩士學位,原本繼續攻讀博士的計劃,卻因為父親
驟逝而作罷。回國辦完父親的喪事後,年僅二十五歲的他接管了韓氏集團,也成為
商場上呼風喚雨,叱吒風雲的第二代企業家。

TOP

第五章

    關於少爺和少奶奶分房的事,韓家的下人都心知肚明,卻沒有人敢多問一句。

    心地跟相貌一樣美麗的少奶奶跟男人味十足的少爺,真可說是天上一對,地上
一雙,而且還老早就生了小瞳少爺這樣可愛的孩子。可是從結婚到現在,他們好像
還沒同過房呢!在少奶奶還沒有來之前,磊少爺幾乎天天都回家吃飯,但現在他動
不動就說應酬不回家,是住哪兒呢?

    會不會磊少爺根本不愛少奶奶?可是不愛她為什麼娶她呢?磊少爺看起來不像
這種人啊,否則這些年來這麼多女人對他投懷送抱的,也沒聽他曾對哪個人動心啊!

    打掃完磊少爺和少奶奶的房閱,阿碧歪著頭走進廚房,卻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
王媽。

    「真奇怪……」阿碧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王媽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你這小女孩是怎麼了,路不好好走,發什麼呆?」

    阿碧忍不住把她的煩惱告訴了王媽。

    「唉……這可說來話長了。」王媽扶扶眼鏡,感觸萬千的說:「總之,這兩個
孩子我可是看著他們長大的,雖然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清楚。不過,我第
一次看見少奶奶,心裡就有一種奇妙的預感……」

    好浪漫喔!阿碧在一旁聽得入迷。

    「好了,好了。」王媽突然正色說道:「什麼時後輪我們做下人的在這兒嚼舌
根了,快快出去,王媽還要忙呢。」

    阿碧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開了。

    ***

    韓磊今天準時回家,沒想到一進門,小瞳就拋出一個燙手的問題。

    「爸爸,我好想你喔!」小瞳給了韓磊一記熱情的響吻:「爸爸,我想問你一
個問題,很重要的問題喔。」他認真的說。

    韓磊也很正經的等他說下去。

    『為什麼爸爸跟媽媽沒有一起睡覺覺?」小瞳斂起眉頭問道。「我的同學都說,
他們的爸爸媽媽都是在一起睡覺覺的。「

    韓磊一聽,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小瞳才一年級耶!現在的小孩都這樣早熟嗎?
他正在苦思該如何回答之際,看見紀筱妍來到客廳。

    「哈羅.洗手吃飯了。」她招呼他們,頓時化解韓磊的尷尬。

    原本以為眼前的美食可以讓小瞳忘了剛剛的問題,沒想到飯才吃一半,小瞳又
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爸爸,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

    聞言,韓磊差點噴飯。

    「是什麼問題啊?」紀筱妍也好奇了。

    「那媽媽說好了。」小瞳撒賴起來,「爸爸跟媽媽為什麼沒有一起睡覺覺?」

    忽地,餐桌上一陣尷尬沉默。紀筱妍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幹嘛去膛這趟
渾水?

    「為什麼嘛?我的同學說他們的爸爸媽媽都一起睡覺覺的。」

    韓磊清清喉嚨,正經的回答:「小瞳,他們一起睡覺覺是因為他們相愛,你懂
嗎?」

    小瞳眨眨似懂非懂的眼睛,緊接著又問:「那……爸爸媽媽沒有睡在一起,是
因為爸爸不愛媽媽嗎?」

    紀筱妍刷白了臉,韓磊也張口結舌。

    「不…小瞳,你聽我說……」韓磊結結巴巴的。

    「小瞳,別亂說,爸爸愛這個家,也愛你。」紀筱妍打圓場,「現在乖乖吃飯,
不然要趕不上看卡通影片了。」

    媽媽好像生氣了,小瞳低下頭沉默的扒著飯。可是關於爸爸愛媽媽,媽媽愛爸
爸的問題,他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晚飯過後,紀筱妍回到房間洗澡,發現房間裡的衣物及日常用品全都不翼而飛,
正在納悶之際,韓磊適時推門而入。

    「這是怎麼回事?」紀筱妍質問。

    「沒什麼,只是在整理客廳嘛!」韓磊顧左右而言他,「好久沒運動了。」

    「我的東西呢?」她冷著一張臉。

    「搬到我的房間了。」他冷靜的答這。

    「這是什麼意思?」她抖著聲音問道。



    「沒什麼意思。」他平靜的說:「我想我們已經鬧夠笑話了。你難道沒發現大
家異樣的眼光?而今天,連小瞳都問出那樣的問題了。我韓磊丟不起這個臉,結婚
不到三個月還沒跟老婆同過房,這話要是傳出去,大家一定懷疑我韓磊有問題。」

    他吸了一口氣,又說:「而且,我們不是為了小瞳才結婚的嗎?為了讓他健康
快樂的成長,我們是不是應該互相遷就一點,犧牲一點呢?」

    他夠偉大,夠犧牲,願意為了小瞳忍辱負重,把跟她同房說得像要上戰場一般!
紀筱妍的心都哭泣了。

    她開口道:「我想先把話說清楚……」

    「不必了!」韓磊大手一揮,「你要說的我都知道。我或許稱不上君子,但是
除非你也有相同的『需要』,否則我是不會碰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說完,
他忿忿的摔上了門。

    ***

    哄完小瞳,見他入睡後,紀筱妍特地到書房外再確定一次。看見書房裡的燈亮
著,紀筱妍才放心的進入韓磊的臥室,原木色系的房間,覆著黑色絲被的大床,上
面躺五個人都綽綽有徐。

    床頭過乾淨的牆面上,掛著一張巨幅的現代畫作,是畢卡索的「沒有臉的女人」,
但哪兒不對了呢?她對著畫作皺起眉頭,好半晌才想起,原來一般的新婚夫婦都會
在那個地方掛一幅甜蜜的婚紗照,可是置於他們的甜蜜,早在七年前就煙消雲散了。

    就???此時,罩著浴袍的韓磊從浴室走出來,他擦著濕發的動作在看見她的時候,
明顯的停頓了一下。

    「不喜歡這幅畫?」他問。

    他看見她皺眉了?「對不起,我以為你在書房……」紀筱妍紅著臉躡嚅道。

    「別緊張,我不會吃了你,而且從今天起我們就要共用這一個房間了,你隨時
有權利進出。」韓磊難得溫暖的說。事實上她不知道,他是多麼高興可以跟她分享
同一個房間。

    「對了,你的東西……」韓磊拉開落地衣櫃,邊指邊說:「都掛在這裡了。因
為衣服不多,所以暫時先和我的掛在一起,以後如果放不下,可以再添購衣櫃。」

    「不用了,現在沒有工作,也不用買什麼衣服了。」

    韓磊看了她一眼,他走到一個骨董三格櫃前面,拉出最上層的抽屜,指著排列
得整整齊齊的女性內褲,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這一半是給你放內褲的。」

    紀筱妍注意到另一半放的是他的男性內褲。

    接著,他又拉開第二個抽屜,「這是你的內衣。另一邊是我的汗衫。」

    這些都是他整理的?紀筱妍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好了,浴室讓給你,我到書房去了。」韓磊關上門離開。

    一直到深夜十二點,韓磊才從書房回到臥室,而之前大多時間他都在發呆。

    看見紀筱妍早已蓋著被,可憐兮兮的縮在床邊,彷彿再轉個身,就會掉到地上
去。

    韓磊歎了一口氣,揭開她在胸前緊捉住棉被的小手,抱起她軟玉溫香的身體,
月光照在她的睡顏上,透出柔和的象牙白。

    韓磊不知道抱了她多久,直到她不安的蠕動了一下;他才輕輕把她放在大床的
中央,他不希望明天看到地摔得灰頭土臉的。

    他脫下睡袍躺在她身邊,奇異的感覺到心安。

    「爸爸媽媽沒有睡在一起,是因為爸爸不愛媽媽嗎?」想起小瞳的童言重語,
韓磊忍不住又失笑了。

    他在心裡回答這個問題。小瞳,爸爸愛媽媽愛得心都痛了,可是媽媽什麼時候
才會懂呢?

    ***

    紀筱妍在韓磊的懷抱中醒來,她不知道她怎會滾過他的懷中,可是她卻不想離
開。他赤裸的胸膛飄來一陣陣好聞的男人味,她靜靜地,數著他的心跳,貪戀著這
難得的溫暖。

    她撐起身子,俯著著他的睡容,少了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她的韓磊還是跟以前
一樣的英俊。她對著他的臉不禁發怔著,韓磊卻在此時睜開眼睛。

    兩人的目光糾纏在一起,兩雙難分難捨的眼神正在訴說著言語這不出的愛意。
時間停住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一雙愛人的眼睛,只剩下一對戀人狂烈的心跳,只剩
下濃濃濁濁的愛的喘息聲。

    韓磊輕輕起身,輕輕吻住她微張的唇,輕輕的出聲:「早安。」他那樣輕輕的,
彷彿不忍打破這神奇的一刻。

    「磊少爺,磊少爺起床了!我要進去了……」

    王媽推開門走進來,正好看見兩人凝視著彼此。

    床上的兩個人尷尬得呆若木雞,沒想到王媽卻眉飛色舞的說:「很好很好,這
才對嘛!年輕人就是要多『運動』。」她邊說邊退出房間,不忘扯開她的大嗓門,
「老吳啊,趕緊打個電話到公司,就說磊少爺正在辦要緊的事』,晚一點才到公司。」

    ***

    搭上飛機,韓磊飛到香港分公司做例行性的規察。他坐在位子上,一會兒發發
呆,一會兒突然癡癡傻傻的咧開嘴。香港可是購物天堂,他要幫紀筱妍買一大堆的
新衣服。

    「董事長是不是吃錯藥了?」其中一個隨行員工用手時撞了撞另一個人。

    「笨蛋,沒聽過人逢喜事精神爽嗎?董事長新婚燕爾,想老婆是理所當然的。」

    「是嗎?但我跟著董事長好多年了,什麼時候看過他想女人了,倒是常常看到
許多不死心的女人,最後都被他從辦公室轟出來。」

    「董事長一向眼高於頂,尋常的庸脂俗粉哪看得上眼,那天的結婚酒會你不也
去了?那董事長夫人可真是個標緻的大美人,艷而不俗,讓人一見難忘。」

    發現韓磊向他們望瞭望,兩人立刻閉上嘴。



    窗外黑雲罩天,大雨滂沱。空服員提醒大家已經到了香港赤鱘角機場,現在正
在降落中。

    飛機正在下降,韓磊的熱情卻正在加溫,早晨的一記熱吻,為他注入無比的信
心。至於她心裡的那個人,他會用鏟子日復一日的把他剷除,把他連根拔起;他要
大颱風把他吹跑,他要用立可白把他塗掉,他會贏回他的筱妍。

    等我回來,讓我們重新開始,韓磊在心中暗暗發誓。

    ***

    韓磊才剛出門,紀筱妍就開始想念他了。

    他有多久沒有如此溫柔了?他看她的眼神,他吻她的深情,還有他這早安的好
心情,一切都跟她所記得的一樣美好。

    要不是王媽突然闖進來……不不不,怎麼能怪王媽呢?你這個滿腦子黃色思想
的女人。紀筱妍臉紅了,用力的搖搖頭。

    紀筱妍怪異的舉動,王碼可是看在眼裡,笑在心裡。

    「少奶奶,你同一朵玫瑰花已經剪了不下一百遍了,再剪下去連花瓣都沒了啦!」
王媽打趣道。

    「王媽……」紀筱妍嬌嗔。

    「好好好,你那點心思,我怎麼會不知道。」王媽安撫著她;「磊少爺不是說
了嗎?他今天晚上出發,搞不好明天晚上就回來了。」

    七年都過去了,還怕熬不過這兩天嗎?可是為什麼有一朵烏雲壓住她胸口,怎
麼都不肯離開,讓她的心情沉甸甸的。

    就在此時,電視機傳來了一則快訊報導——

    「編號B105的XX客機,今天晚間六點四十八分降落香港赤鱘角機場南面跑道時,
由於機艙內發生火警並碰上山姆颱風的高速風力,整架飛機的機輪朝天,機頂以在
地翻轉的姿勢滑出跑道,一頭撞上停機坪,消防人員和救護人員目前還在全力搶救
機上的三百名乘客。根據記者得到的資料,在台港國際擁有高知名度的韓氏集團董
事長也在此次受傷的名單中,目前他已經被送到香港瑪嘉烈醫院觀察中……」

    電視畫面上,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臉孔,在紀筱妍眼前滑過;一幕幕韓磊雄姿英
發的生氣,在紀筱妍的腦中閃過,她眨眨眼,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些受過的傷,隱忍的痛,還有那個讓她耿耿於懷了七年的蘇麗紅,慢慢的退
後,退到一個看不見的角落,瞬間蕩然無存。

    「韓……磊……」昏倒之前,紀筱妍終於從心底叫出這個讓她愛到痛徹心扉的
名字。



    在航空公司的安排下,紀筱妍搭上探親飛機來到香港,終於見到躺在病床上的
韓磊。他安靜的睡著,頭上地著白紗布,擺在胸前的手上有輕微的燒傷。

    紀筱妍沒有出聲,只是這樣靜靜的看著,而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正是仍活著的
最好證據。

    恍惚中,韓磊聞到熟悉的味道,和一張甜甜的瓜子臉。

    「磊哥哥……哈哈……」銀鈴般的聲音離他愈來愈遠。

    不不,別走!韓磊伸出手,想抓住那個愈來愈小,即將要消失在天邊的身影。

    「不要離開我!」韓磊失聲叫道。

    紀筱妍輕輕捉住韓磊在空中揮舞的手,他手上面有傷口呢。

    韓磊安心了。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紀筱妍帶笑又帶淚的容顏,他擡起輕握
在她柔美中的手,不敢置信的摸索著她如雪如水的臉顏,一遍又一遍的。

    「叫我……」他要求著。

    「磊哥哥……」她沉著淚,哽咽的輕喚。

    韓磊輕輕顫抖起來,想起在夕陽下乘著鞦韆迎風搖搖的小身影,想起她一口一
口吸著可樂加奶球的滿足樣,還有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往事,他不要做她的哥哥啊!
他不是說過了嗎?她為什麼忘了?

    「別叫我哥哥,別叫我哥哥……」他突然任性起來,像個在病床上撒賴著要糖
果的小孩。

    「磊……」紀筱妍給了他想聽的,那樣甜甜暖暖,濃濃密密的叫喚。

    但是韓磊仍不滿足,「再叫一次……」他要求。

    「磊,別擔心。磊……」低低切切,柔情的音色在空氣中迴盪,也蕩入韓磊的
心裡。

    在愛的呢喃中,韓磊終於安穩的沉入夢鄉,夢裡有他也有她。

    ***

    回家兩個星期,韓磊身上的傷都痊癒了。比起那些不幸罹難,與仍然在病房中
跟死神交戰的人,只受了輕傷的韓磊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是韓磊卻睡不好,夜裡,只要一旁的紀筱妍輕輕翻個身,他立刻就會大呼小
叫的驚醒過來。

    「我想……我還是暫時搬到客房去睡好了。」為了確保他的睡眠品質,紀筱妍
忍不住提出這樣的建議。

    只是她的建議卻遭到他的激烈反對。

    她—定是又想藉機離開我了,韓磊忍不住這樣揣想。

    聽過紀筱妍提出搬回客房的建議之後,韓磊更睡不著了。可是為了不讓紀筱妍
再有藉口離開,他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只要醒著,就不會為她輕微的轉身而驚醒,
也不會大呼小叫的吵醒她。

    夜半不寐,憑著月光確定她還在,沒有離開,韓磊閉上眼睛,意識保持清醒。

    沒有人知道,當飛機在大霧中降落失敗,機身「蹦』的一躲翻轉後,頭上腳下
被倒掛在座位上的韓磊在腦冷唯一閃過的念頭,就是他還沒有告訴紀筱妍他愛她。

    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韓磊是愈發瘦得不成人形。

    紀筱妍不懂,韓磊半夜不再吵鬧,總是睡得那樣安安靜靜,而餐桌上特別為他
準備的食物,也總是吃得一點都不剩,可是為什麼他卻愈來愈瘦?

    「你不要請假,再睡一會兒?」紀筱妍對忙著穿衣褲的韓磊說。

    休養了一個月,紀筱妍不再喊他「磊」了。那個在病房裡,神奇而短暫的甜蜜
轉眼消逝無蹤,讓韓磊的脾氣莫名的暴躁起來。

    皮帶拉到最後一個洞,還緊不住他過瘦的腰,韓磊賭氣似的拉拉褲子,「不,
我休息了一個月了,我看我再不出現,公司就要垮了。」

    「怎麼會呢?你休息這段時間,李大哥把公司照顧得很好,股票不是一下子就
止跌回升了嗎?」

    「畢竟公司是我的,怎麼能把所有的責任讓阿源來扛?這陣子他也夠累了,至
少我要做到跟他一起並肩代戰啊!」韓磊說得義正辭嚴。

    再說下去,豈不顯得自己不識大體了嗎?男人間的情誼,尤其是韓磊和李銘源
的交情,她可以體會,而且韓磊有他的責任跟壓力,畢竟做一個好的領導可不是一
件容易的事啊!

    ***

    「筱妍嗎?」這已經是韓磊今天的第四次電話了。「我……我想……」他在電
話那頭欲言又止的。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頭還痛嗎?」紀筱妍焦急的問。

    「不不不,我很好,只是晚上可能沒辦法回家吃飯,幾個商場上的朋友硬要請
我吃飯,說是要培我去去霉氣。」

    那些沒天沒夜的應酬又回來了嗎?關在籠子裡的鳥兒又不安於室了了?他的身
體根本還沒有痊癒,就要大魚大肉、又煙又酒的,豈不是雪上加霜嗎?紀筱妍咬著
唇不說話。

    「筱妍,你在聽嗎?」

    紀筱妍吸了一日氣,「我在聽。我知道了,你別喝太多酒。」

    她在關心他哪,用一種妻子對丈夫的方式。

    「筱妍,如果晚上沒事,你願意……願意陪我一起去嗎?」雖然不敢抱希望,
韓磊還是這麼問了。

    紀筱妍間直不敢相信,他這是在邀請她呢。

    「沒關係,如果你不願意……」察覺出她的遲疑,韓磊開始找台階下。

    「晚上幾點呢?」她問。

    「如果你不願意……什麼?晚上幾點?」韓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喔,
晚上七點,我會請吳叔回去接你……」

    紀筱妍掛上電話不久,吳叔就回到家了。

    『哪,這個是磊少爺要給少奶奶的。」吳叔笑咪咪的觀牆紀筱妍一個漂亮的大
盒子。

    紀筱妍狐疑的打開盒子,裡面是一件細肩帶及膝洋裝,美麗的藍絲網眼紗上滿
是淺藍色珠繡,那柔和明亮燈光澤閃著動人的水光。

    「磊少爺中午請精品店老闆挑的,為的就是要給少奶奶參加晚宴穿的。」吳叔
向滿臉疑惑的紀被妍說明,「奉邊那個蓄盒於裡還有搭配的首飾。」

    中午就買了,那時他還沒告訴她晚宴這件事呢。想起他打回家的四次電話,每
一次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原來是想告訴她這件事。

    或許,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在乎自己,也或許他怕被拒絕?紀筱妍猜想著。

    ***

    吳叔把車停在一座豪宅前,才剛打開車門,韓磊便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迎接紀筱
妍。

    「筱妍,你好漂亮。」韓磊忘情的說。

    細肩帶的藍絲網眼紗洋裝,沿著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滑出美麗的曲線。一條亮
著奶油色的上等珍珠項鏈,圍繞在她白皙纖細的頸項,線條突出的鎖骨,鎖住了引
人發狂的熱情。而她小小的瓜子臉上化了些微淡淡的妝,朱唇上泛出銀銀的月光,
一頭長髮沒有掛任何裝飾的報在腰際,彷彿是從湖水中躍出的一隻慧黠小精靈。

    害羞的紅暈悄悄爬上她的臉龐,記憶中,他似乎從來不曾這樣單刀直入的讚美
女人。

    「真的好美。」韓磊在她耳邊低語。「可是,我不希望你動不動就臉紅,你知
道,商場上那些老狐貍都以為只要女人臉紅,就是對他們有意思。不過,我不反對
你對我臉紅就是了。」他在她耳邊說出雙關語。

    韓磊挽著紀筱妍下座,引起一陣如雷的掌聲。在座的十幾位男男女女,男的年
齡介於四、五十歲左右,女的則是清一色臉蛋妖媚,身材惹火的妙齡女郎。韓磊偷
偷告訴她,在座的男人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是帶「原配」出席的。

    這就是所謂的上流社會?地算是見識到了。

    「韓老弟,恭喜你大難不死,我今天真的是十分高興。這樣好了,我先乾為敬。」
一位頭泛霜花,看來五、六十歲的男人一口仰盡杯中物。

    「蘇老,全憑您一句話。」韓磊見狀,也依樣回敬。

    這樣的喝法,看得紀筱妍是心驚膽戰,這根本不是慶祝,而是謀殺,難道他們
沒看見韓磊的消瘦樣子?

    此時,韓磊口中尊稱的蘇老把紀筱妍的憤怒盡收眼底,他帶著挑釁的口吻,高
舉重新注滿酒的杯子,高聲說道:「韓老弟身邊的這位,想必就是小嫂子了。我聽
說小嫂子一向深居簡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那天結婚酒會對小嫂子驚為天人
之後,一直苦無再見,今天小嫂子肯大荒光臨,真是蓬革生輝,在座的各位可真是
有福了----」

    接著,他更鼓動大家,「大家說,小嫂子這樣賞瞼,我們該不該敬她一杯呢呢?」

    「說得好。」

    「我們敬嫂子一杯。」酒酣耳熟之際,大家紛紛附議著。

    就在此時,韓磊開口說道:「各位大哥,非常感謝大家對我們夫妻的擡愛,不
過內人實在不會喝酒,這一杯就讓我代內人幹了。」

    沒想到,在他身邊的紀筱妍卻一把按住他欲拿酒杯的手。

    她高舉酒杯笑吟吟的起身,以黃鶯出谷之聲慢慢的說:「不,既然各位大哥如
此盛情,小妹我無論如何都得乾了這杯酒。不過,小妹我有個不情之請……」

    頓了頓,紀筱妍看看韓磊,發現韓磊眼中閃著有趣的光芒,並沒有想要阻止她
的意思。

    紀筱妍繼續說下去,「韓磊日前飛來橫禍的消息,我想大家都早有所聞,不過
他的身體狀況並未完全恢復,實在不宜喝太多的酒。所以,可不可以請各位大哥今
天容許他以茶代酒,他日韓磊身體復原了,我們一定把酒款侍各位大哥,到時候再
把酒言有也不遲。」

    紀筱妍的聲音彷彿有催眠作用一般,滿室的暄嘩驟然變得鴉雀無聲,只剩下她
美妙的樂音在空氣中迴盪。看見大家都不說話,紀筱妍舉起手中的酒杯,「如果各
位大哥同意我剛剛的話,請和我一起幹了手上這杯酒。」說完她仰起小臉,一鼓作
氣的於盡杯中物。

    大家愣了一秒,突然一個洪亮的聲音爆了出來,「這女娃兒了不起,俺本來還
在納悶,想我們英明果斷的韓老弟,怎麼會娶個楚楚可憐、弱不禁風的小女孩。今
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原來是個不得了的女中豪傑,真可謂是人不可貌相,海水
不可斗量。好,俺喜歡。」

    聲如洪鐘的彪形大漢說完後也幹了手中的酒,而眾人也恍如大事初醒般的—一
跟進,一時叫好之聲不過於耳。

    「韓老弟果然了很,有眼光」

    「如果我的老婆有小嫂子一半的體貼,我也不會這樣『向外發展』了。」

    就這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餐上的氣氛熱絡起來,變得不像一般應酬那樣
的矯情和虛偽。

    紀筱妍用她的方式征服了這一群在商場上勾心鬥角的老狐貍,大家開始瞭解韓
磊為什麼心甘情願的待在家裡做個「妻管嚴」』了。

    而紀筱妍也才明白,或許在這個餐桌上,還是有人真把韓磊當作朋友的,只是
他們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

    唯一讓她納悶的是,這標晚宴的發起人,也就是韓磊口中的蘇老,始終用一種
奇異的眼神打量著她。

    ***

    整個晚上,只要我到空檔,就會在餐桌底下緊緊握住紀彼妍小手的韓磊,此刻
坐在回家的車上,仍然不死心的緊握她的小手。儘管兩個人的手心都已經冒出熱汗,
他還是死命的不肯放手。

    「筱妍。」他叫。

    「嗯。」她回答,頭兒垂得低低的。

    「筱妍。」他再叫。



    「嗯。」她回答,頭兒轉向窗外。

    「車窗外有什麼好看的嗎?」他忍不住問。

    「也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她蚊子般的聲量。

    「筱妍」她不死心的再叫。

    「嗯。她還是頭也不擡,五成不變的回答著。

    「筱妍…我叫了你這麼久,你怎麼都不肯看看我?」他的聲音不穩。

    「我……」她???豫的擡起小臉,看見他被清欲灼熱的眼睛,也在他的眼中看見
自己因為渴望而顫抖的雙唇。「我……你想說什麼呢?」她聲音破碎的問。

    韓磊不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目光從她的臉移到她的頸頂,再從她的頸項,
移到她飽含情慾、起伏不定的胸前。

    天啊,他在用他的眼光蹂躪她。紀筱妍昏亂的想,她心虛的欲再度低下頭,沒
想到韓磊立刻伸出手,托住她的下顎。

    「我想說……這個……」他低下頭,像一隻找到花蜜的蜜蜂,瘋狂的開採蜜汁,
他瘋狂的堵住她誘人的紅唇。

TOP

第六章

    吳叔把車子停下好久,後座的兩人才從熱吻中醒來。韓磊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
情,紀枝妍卻是羞得無地自容,不等韓磊攙扶,她就撩起裙擺一溜煙的奔回主屋去。

    韓磊洗完澡一來,發現紀筱妍躺在床上睡了。

    韓磊在她耳邊輕喚,她卻好似不耐煩的翻個身,背向著他。

    原來她還是不要他,難怪她總是不肯看他,難怪她一下車就像逃離鬼魁般的逃
開他,原來剛剛車裡的熱吻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

    可是她並沒有抗拒,反而熟練的迎合著,或許她只是把他當成短暫的洩慾對象,
後來看清他不是她心底的那個人,所以不肯讓他更進一步?她是這樣的愛著別人的
嗎?她又為何要替他擋酒,為何要管他的死活?

    韓磊瞪著她的背,那不均勻的起伏證明她根本還沒睡著。

    「我韓磊是不會強迫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他想起自己的豪語。

    可是,現在他多麼想不顧一切的佔有她,即使明知她心中愛著別人,韓磊啊韓
磊,你怎麼能讓自己變成這樣一個窩囊廢?他在心裡斥責自己。

    另一邊的紀筱妍小心翼翼的躺著,她多麼害怕韓磊不顧一切的抱住她,就像她
想對他做的一樣。可是不行啊,他的身體這麼虛弱,怎麼能再這樣激烈的……做愛
呢?起做愛兩個字,紀筱妍不禁臉紅了。

    聽說男人的一滴精液等於十滴血,他已經這麼瘦了,怎能還讓他為她流血呢!
她愈想愈心疼,也愈想愈不好意思。笨蛋,你最好趕緊睡覺,別再去招惹他,她暗
罵自己一聲。

    就這樣.她努力閉上眼睛,努力進入夢鄉。所以,她沒有看見韓磊空洞的眼神,
始終在幽暗中一開一合……

    ***

    這天,紀筱妍終於忍不住了。她向某大醫院的精神科權威掛了門診,死抱活拖
的把韓磊給逼上醫院,他再這樣瘦下去,就要沒命了。

    「韓先生,你最近還會作夢嗎?」醫生問。

    作夢?是啊,他常常夢到紀筱妍在他懷中火熱滾燙的請他愛她,他夢見她在他
身下蠕動,她心中、口中、眼中都只有他,更夢見他在她又窄又緊的通道中欲仙欲


    「我是說,你最近還會夢到飛機失事時的片段嗎?」察覺他的出神,醫生輕咳
一聲。

    「喔,是啊。」韓磊敷衍著。

   

    醫生和紀筱妍安靜的等待下文,韓磊卻又不知神遊到何方去了。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你夢到些什麼嗎?」醫生追問著。

    韓磊看著眼前蓄著小山羊鬍的醫生,心想,如果他把他的夢說出來,很有可能
會嚇壞他的,他不禁失笑。

    醫生看著韓磊怪異的行為,認定經過上一次的飛機失事,已經嚴重的影響他精
神上的健康。所以他帶著同情又專業的口吻,還是繼續耐心要求韓磊說出他心中的
惡夢。

    「喔,我想想。」韓磊認真的說,「我夢到飛機像一團火球衝向跑道,還有爆
炸的聲音。」

    總算有點眉目了,醫生滿意的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我聞到一股嗆人的汽油味,大家都很害怕飛機會爆炸。」

    「那你害怕嗎?」醫生問。

    怕啊,簡直怕死了。怕再也看不到紀筱妍,怕她不知道他愛他,怕小瞳從此又
失去了爸爸。所有複雜的情緒在眼前閃過,他後來才知道,如果括下來的結果,是
眼睜睜的看著她愛別人,或許他會選擇在火場中永遠閉上眼睛。

    「很怕。」千回百轉,韓磊給了書生一個簡短的答案。

    「然後呢?」醫生開始往下追了。

    「機門好不容易打開後,大家都爭先恐後的湧向機門,然後我看到有一個金髮
的外國女人昏倒在地,就大叫請大家不要踩到她。就在我蹲下來為她做人工呼吸的
時候,救援人員就趕到了。」

    韓磊想起那個年輕的外國女人,他知道自己對她特別關心是因為她白皙的膚色
跟紀筱妍好像,還有她那傍徨無助、楚楚可憐的神色,也像極了當年總是跟在他身
後的紀筱妍……

    「你很勇敢。」醫生給他讚揚。

    勇敢個屁,說得他像個不怕打針的小男孩,他只是個連自己的老婆都不敢抱的
可憐蟲。他在心裡自嘲。

    「你現在有沒有什麼特別害怕的東西?比如說火。」醫生又問。

    我他媽的怕得才多了!我怕知道我老婆不愛我,我怕她離開我。是的,我怕火,
怕自己的慾火總有一天會燒死自己,也怕老婆不肯對我熱情如火,關於這一點。你
這個小山羊還真他媽的蒙對了。韓磊在心中嘶吼。

    「嗯,好像有一點。」

    「沒關係,你會痊癒的,這只是很典型的災難過後焦慮症。」醫生安慰他,也
對他身邊美麗的妻子笑了笑。「我開一些具有安定神經作用的藥給你,晚上睡覺而
吃,保持良好的睡眠品質,惡夢自然會遠離,而且……」

    這小山羊又對著紀筱妍笑,很是一副欠揍的模樣,韓磊已經掄起拳頭了。

    「而且,你有這麼美麗溫柔的太太在旁邊鼓勵你、支持你,你會熬過去的。別
忘了,每個月定期回來複診喔!」

    臨走前,紀筱妍還對小山羊千謝萬謝的,惹得韓磊更是一肚子火。要不是她苦
苦哀求他去好好檢查一下,心中有沒有留下什麼陰影,他怎麼忍心拒絕她呢?

    什麼心理醫生,淨盯著人家的老婆看,病人可是我呢,這醫生根本是個色鬼。
韓磊沒好氣的想,他沒砸了他的招牌算不錯了,複診?門兒都沒有。

    ***

    外傷痊癒了,心理醫生也看過了,韓磊卻持續消瘦下去。而且不只瘦,他還愈
來愈沉默。下了班回家,就是悶著頭吃飯,然後鑽進書房忙公事。

    像這天在餐桌上,紀筱妍叫了好幾次,他才擡起頭來,一臉漠然的神色。

    「我是說,你最近……很忙嗎?」她重新問了一次。

    「嗯。」他簡短的回應後又埋頭吃飯。

    「是嗎?我知道了。」她發出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歎息聲。

    第二天韓磊下班回家時,吳叔載著小瞳去其他小朋友家裡參加慶生會,這是他
昨天就知道的,難道紀筱妍也陪小瞳一起去了,否則怎麼不見她呢!面對一桌子的
晚餐,他卻食不下嚥。

    「磊少爺,你幾乎都沒動筷子嘛!」王媽進進出出餐廳好幾回了,看他連嘴巴
都沒動一下。「是不是嘗遍外頭的山珍海味,所以嫌我老媽子煮的東西不好吃了。」
她生氣了。

    韓磊勉強吞了幾口飯菜,一邊故作不經意的問:「筱妍呢?她好像不在。」

    王媽詫異的說:「少奶奶好幾天前接了一通電話,說今天要給朋友的母親過壽。
她沒告訴過少爺?」

    韓磊不是滋味的道:「喔,我想起來,她說了,只是我忙得忘了。」

    怎麼,今天全世界的人都在過生日嗎?

    ***

    張大哥前幾天還在電話中囑咐,要她一定要帶韓磊一起來參加王媽媽的七十大
壽,可是今天她卻獨自赴會。韓磊那麼忙,她不想徒增他的困擾。

    光站在張家門外,就可以聽見滿室的笑聲她聽得出來那都是張家的親朋好友。
她就這樣聽著,突然失去按門鈴的勇氣。

    「唉,外頭那不是筱妍嗎?怎麼淨站著發呆。」張媽媽透過窗戶,看見紀筱妍
的身影。

    張群英立刻打開大門,把紀筱妍迎了過去。

    滿室的笑語喧嘩湧了過來,都是紀筱妍認得的面孔,她與張家七年的交情,張
家人大大小小的重要場台從來都少不了她。

    「筱妍,張媽媽可想死你了。」熱情的張媽媽給了紀筱妍一個大大的擁抱。

    「張媽媽,祝您永遠像現在樣年輕快樂。」紀筱妍的眼眶濕了。

    「好好好。」張媽媽眉開眼笑。「我聽我那沒用的兒子說你當新娘子可漂亮咧,
是我那個傻兒子沒福份,否則……」她拉著紀筱妍坐下,仔細的端詳著她,說到最
後眼眶都濕了。

    「張媽媽,別這樣說,張大哥這麼好,好多女孩都喜歡他的。」紀筱妍急急忙
忙的說。

    張媽媽是真心喜歡紀筱妍,從七年前紀筱妍敲開她家大門的那天起,她就對紀
筱妍有一份莫名的好感,從未因她未婚生子而有任何折扣。身為一個母親,她知道
自己那個傻兒子也是喜歡紀筱妍的,可是他笨得不會表達,所以一拖七年,這樣的
好女孩就被別人追走了。

    紀筱妍結婚那一天,她還對自己的傻兒子生氣,「筱妍又不是嫁給你,我去湊
什麼熱鬧,想起來就覺得傷心……」她說什麼也不肯和兒子一起去參加結婚酒會。

    「算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再說我又要惱他了。」張媽媽說著,又瞪
了張群英一眼。「不過,我聽說你那新婚夫婿也是個體麵人,他怎麼沒有跟你一塊
來?」

    「喔,他最近身體不好,而且工作又忙,所以我就自己來了。」紀筱妍說得輕
鬆,但是張媽媽仍然看出她眼中的失落。

    那個韓磊真不是個好人,工作再忙也得陪陪妻子,結婚才個把個月而已,如果
他是好人,七年前筱妍也就不會懷著孩子離開他了。想著想著,張媽媽愈來愈氣憤,
卻也愈來愈興奮,如果韓磊對筱妍不好,那不就代表自己那個傻兒子又有希望了嗎?

    張媽媽愈想愈高興,「沒關係。他沒空陪你,張媽媽家裡隨時歡迎你,有空就
帶小瞳多來走動走動。」

    「好了啦,媽。筱妍難得回來一趟,連口水都還沒喝,你又嘮嘮叨叨,可把她
給累壞了。」張群英好笑的說。

    張媽媽拉紀筱妍在餐桌前坐下,「好好好,可別餓壞了筱妍。今天這一桌,可
都是我那傻兒子的傑作,來嘗嘗看你以前最愛的糖醋排骨。」

    溫情和善意一下子全向紀筱妍湧了過來,她突然覺得自己一定也做過一些好事,
否則怎麼會認識這樣一群可愛的人呢?

    吃過晚餐,切完蛋糕,張媽媽一時興起還打開了好久沒用的卡拉OK,拉著大家
陪她一起唱懷舊老歌。

    紀筱妍不想掃興,也留了下來。不過這一待,轉眼就十點多了,韓磊會不會有
一點擔心她呢?或評他還埋在公事堆裡,壓根兒沒想過她吧?

    「筱妍,時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好了。」注意到她偷偷看了好幾次手錶,
張群英主動提議。

    「不不,張大哥,你也累了一天了,我搭計程車回去,很方便的。」

    「那怎麼可以?你一個女孩子家,搭計程車多危險啊,還是坐群英的車穩當些。」
張媽媽發號施令了。

    紀筱妍和張群英交換了一個微笑。

    「那就麻煩張大哥了。張媽媽還有大家,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

    看著張群英和紀筱妍雙雙離去的背影,張媽媽不知不覺中又充滿了信心,加油
啊!兒子。

    ***

    「筱妍,你過得???好。」張群英難得如此武斷。「他……對你不好嗎?」他終
於問出心中的疑慮。

    紀筱妍沉默不語,她輕輕搖下車窗,夜風吹過她的長髮,卻吹不散心頭的陰霾。

    想了好久,她才開口,「張大哥,他對我很好。真的,他不勉強我,不管我,
他讓我有充分的自由……」她的聲音愈來愈小。「可是,有時候我卻希望他能管管
我。你知道嗎?太多的自由注我沒有安全感,對他來說,我就像一抹可有可無的影
子。」她眼角有一滴淚被風吹乾了。

    她的聲音裡有一種沒有情緒的情緒,聽得張群英的心都痛了。

    面對紀筱妍,他不否認他是動心的,可是儘管她和他們張家的關係如此親密,
她還是常常會露出一種寂寞的眼神,飄飄忽忽的好像誰都無法進入她的世界。她就
像天邊的一顆小星星,放射出無比的光華,卻沒有人能夠伸手把她摘下。

    後來他陸陸續續知道了她和韓磊的故事,瞭解她被填滿的心是不可能再為他讓
出多餘的空位。於是他不再為難她,不願意造成她心裡的負擔,因為他怕有一天她
會變成一顆流星, 怕有一天擡起頭再也看不到她。 所以,只要她還願意喚他一聲
「張大哥」,他能看見她幸福快樂就夠了。

    夜風吹啊吹,吹來了海水的鹹味,還有淡淡的魚腥味,家就在不遠的前方。

    張群英在紀筱妍的指引下,順利把車停在韓家門口,然後很紳士的下車繞過來,
為紀筱妍開了車門。

    「張大哥,謝謝你。」紀筱妍跨出車子,仰起小臉上猶未乾的淚痕,在月光下
顯得斑駁而清晰。

    「不客氣,張大哥很願意當你的垃圾筒。」張群英站在她面前好風度的說。

    紀筱妍看著他,多希望他真的就是她的哥哥啊。

    她張開手臂,很慎重的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胸前再一次的說:「張大哥,謝謝
你。」

    張大哥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喜歡他的懷抱,不像韓磊的那樣炙人,好像
要把人給燙傷了似的。她多喜歡啊,這個疼她的大哥哥。

    張群英摸摸她的頭髮,愛寵的說:「小妹妹,快去休息吧,很晚羅。」

    紀筱妍看了手錶,十一點半了,張大哥明天還要上班呢。她不好意思的放開地,
催他回家,「張大哥,開車小心,別打瞌睡了,再見。」

    直到張群英的車子消失在路的那一頭,紀筱妍才轉身進了大門。

    韓磊站在書房的落地宙前,看著紀筱妍渾身灑滿月光,穿過滿是石塊的小徑,
輕快的朝主屋走來。方纔,他還看見紀筱妍主動摟住張群英的腰,想必還少不了臨
別愛語吧。

    他站了好久好久,從八點到十一點,望眼成穿的結果,卻等到一幕讓他心碎的
畫面。

    當他想移動,這才發現雙腿已經發麻,一陣陣的痲木讓他跌倒在地上,他伏在
紅色的地毯上,卻感到一種刺骨的寒冷,從他的心頭擴散到四肢百骸。這就是死亡
了,這就是地獄了,不然怎麼會這麼冷呢?

    ***

    紀筱妍從浴室裡出來,看見韓磊一言不發,臉色鐵青的坐在床上發呆。

    「還不睡,臉色不好看,是不是感冒了?」紀筱妍爬上床,摸摸他的額頭。

    那手剛剛還親親熱熱的摟著張群英的腰,這會兒竟然又爬上他的額頭?他冷笑
一聲,用力甩開她的手。

    紀筱妍受傷了,她不知道她哪裡做錯了,不過礙於他病體初癒,明天又要上班,
她決定息事寧人。

    對著他冷冷的臉,她勉強說:「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有精神了,晚安。」她說
完後就背著他躺下,等了好久,他卻仍然一動也不動!

    「你今天去哪裡了?」他突然問。

    她轉過身來,看著他的眼睛,坦然的答:「今天張大哥的母親過七十大壽,我
給她老人家做壽去了。我想你忙,所以就自己去了。」她重新翻身背對著他。

    做壽?有必要做到三更半夜,有必要做到張老闆的身上嗎?看著她的背,韓磊
的臉色愈來愈陰沉。

    他怒氣沖沖的將她轉過身來面對他,他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就這樣放過她。在她還搞不清發生什麼事之前,他跨上她的嬌軀,堵住她的紅唇,
粗暴的嚙咬她的唇瓣,狼狽的蹂躪著。

    紀筱妍承受著他幾乎凌虐的殘暴,他狠命的吻裡沒有一點點柔情的昧道,她也
渴望他,可是她不想要跟一頭野獸做愛。伸出手,她用力推拒他壓在她身上的胸膛,
然而即使他消瘦至此,卻仍然力大無窮,她左右扭擺,怎麼也掙脫不了他的箝制。

    紀筱妍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好像一堵牆似的冰冰。冷冷的,光是看著就讓人周
身起了寒意。她張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任他高大消瘦的背影,離她愈來
愈遠。

    那晚之後,韓磊還是準時回家,可是他愈來愈沉默,就算對小瞳,也幾乎都在
他入睡之後,才會站在床頭靜靜的看著他。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給了工作,在書房挑燈到三更半夜才回房。他不知道紀筱妍
總是透過月光,把他在黑暗中的消瘦身影看個清楚,他甚至聽不見她隱隱傳來的啜
泣聲。

    他把自己背向著她,不再感覺因她而起的悸動,他開始試著讓自己入睡,因為
他發現自己不想再費力氣守著她了。如果她終究要走,那麼一天二十四小時,她多
的是機會;如果她確定會自下來,那麼誰也拉不走她。

    他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對生活,面對壓力,他丟掉心理醫生開的藥,為自己
找到一套自療的方式。他重新調整呼吸,收拾掉太多複雜的情緒,讓自己不想、不
聽、不去感覺,漸漸的,除了公事,他的世界不再有高潮起伏。

    不再想了。他用了七年的時間來忘記她,卻發現她在他心底無限擴張,是誰說
愈是想忘記就會記得更清楚?他不要了,不要這忘,也不想記住,心痛到沒有感覺
的時候,就是她走出他心底的時候。

    ***

    「李大哥,我是筱妍……對不起,在你上班的時間打擾你。」紀筱妍打電話給
李銘源。

    「不不不,我現在沒事,所以你不算打擾。」電話那頭傳來李銘源體貼的聲音。

    「李大哥,我……我真的沒辦法,所以只能找你了。」

    「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是關於韓磊。」紀筱妍吸吸鼻子,隔了一會兒才說:「李大哥有沒有發現他
最近愈來愈瘦?」

    「瘦?我看他簡直像個鬼。」李銘源誇張的說。「我前幾天才勸他不要因為嬌
妻當前,就無所節制的『縱慾過度』。」

    紀筱妍沉默下來,隔了好久才說:「李大哥,你愛說笑了。他現在看都不著我
一眼,有時候我問他話,他也不回答,整天把自己闖在書房裡。自從發生意外後他
就一直瘦,可是也不至於不說話,看過心理醫生後,更是愈來愈沉默,回到家裡誰
也不理。」

    『筱妍,李大哥只向你一個問題。」李銘源收拾起玩笑的態度,「別不好意思,
我想知道你們現在還同房嗎?」

    道算什麼問題呢?這怎能教人不難為情?

    『哦……我們雖然同房,但是……」紀筱妍說不下去了。她想起那場風暴,想
起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李銘源則在「但是」兩個字裡聽出了問題的癥結,原本以為韓磊他老兄是「縱
欲過度」,所以「過度消瘦」,原來卻是「慾求不滿」,所以「陰陽怪氣」。

    看來這對小鴛鴦之間的確是問題重重,不過最大的問題是雙方都不坦誠,都死
要面子,在真愛面前怎麼容得下太多自尊呢。

    唯一的辦法就是下猛藥了。打定主意後,李銘源開口,「筱妍,我想你也很清
楚韓磊的個性,一直以來他就像是一匹野馬,誰也抓不住,現在跟你結了婚,雖然
他也想勉強自己當個好丈

    夫……但是你懂嗎?每天準時下班回家對他來說就夠受了。」

    紀筱妍想起韓磊的確是在飛機失事後,一連在家休養了一個月,之後回到公司
上班後,才開始每天準時下班回家,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韓磊便始終胖不起來。

    「所以他愈是勉強自己,就愈不快樂。而且像他這樣的男人,怎麼能夠忍受天
天跟一個女人同床,卻什麼都不做呢,所以……」李銘源欲言又止的。

    他是個精力充沛的男人,可是他不要她,他撩撥她,卻冷靜的抽身,這不是任
何男人都能做到的。

    「我想,他也很痛苦,因為他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可是他又不是個適合家庭
生活的男人,太多的擔心與關懷可能會讓他想逃,否則憑他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
人沒有,要結婚早就結了,怎麼會拖到現在呢?」李銘源愈編愈順口。

    難怪在她拖著他去看心理醫生,他卻始終心不在焉,不肯跟醫生好好配合。而
看過心理醫生後,回到家地連話都懶得說,原來他是在嫌她多管閒事了?

    「所以,筱妍,李大哥不得不在這裡說一句重話。真的,長痛不如短痛,畢竟
你們結婚還不到六個月。」哈里路亞!李銘源在心裡默唸了一???。

    當初韓磊提出結婚的要求的時候,是怎麼說的呢?紀筱妍昏亂的迴想,對了,
他說小瞳總是需要一個保母的。

    是啊,她只是一個保母啊,可是她竟然以妻子自居了。

    「李大哥……」紀筱妍已經泣不成聲,「我想……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筱妍。別哭啊,李大哥是多麼希望你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有一天你會原諒李
大哥的。李銘源在歎息聲中掛斷了電話。

    ** *

    六點半,韓磊依然準時下班回家。

    餐桌上的氣氛是沉默的,連小瞳都被這樣的沉悶感染了,他小小的心靈裡隱約
知道他的爸爸媽媽跟其他小朋友的爸媽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呢?他也說不清楚。原
本活潑外向的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一個有點憂鬱、沉默的小孩。

    看見韓磊鐵青的臉,好像把回家吃飯當成一種義務而不是快樂。紀筱妍打破沉
默,「你……我想,如果你真的有事,可以不用回家陪我們吃飯的。」

    她想起李銘源的話,如果她讓他自由一點,不要把她和小瞳當作難以擺脫的責
任,或許他就會快樂一點。若這是唯一可以繼續留在他身邊的方法,她願意睜一隻
眼閉一隻眼。

    但她可以容忍和一票女人共同擁有他嗎?想著想著,她的心隱隱作痛起來。

    韓磊聽見她的話後,冷笑了一聲,很好,她終於說出來了,哪有一個妻子看見
丈夫趕著回家吃晚飯,卻鼓勵他應該多多出去應酬的?不回來更好,眼不見為淨嘛,
何必回來礙她的眼,礙她的事呢。

    推開眼前的飯碗,韓磊霍然起身,走到餐廳門口的時候刻意的停了下來,一秒
鐘、兩秒鐘、三秒這……仍然不見她問一聲,連最簡單的一句「你要去哪裡」都懶
得問嗎?很好。韓磊咬了咬牙,不再遲疑,邁開修長的腿走出了餐廳,也走出這個
家。

    紀筱妍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都碎成一片一片了。可是她咬住嘴唇,阻止自己
多說多問,雖然她多想緊緊抱住他的背,多希望他願意為了她留下來,但她終究什
麼都沒做,只是呆呆的看著他不顧一切離去的背影。韓磊需要自由啊。他不想要羈
絆,只是她給了他所想要的,卻把自己打進痛苦的深淵。

    吃完飯,她陪著小瞳做完功課,再為他唱了好久沒喝的催眠歌,以為小瞳睡著,
輕手輕腳想要離開房間的時候,床上卻傳來小瞳早熟的聲音,「媽媽,我愛你。」

    紀筱妍走回床邊,親親他的小臉頰,「小瞳乖乖,媽媽也好愛你。」

    孩子是敏感的,而且不再問一些讓人難以招架的怪問題.他似乎已經學會用沉
默來接受一些不該是由他來承受的問題,他的早熟不禁揪疼了她的心。

    ***

    深夜,韓磊帶著滿身的酒味跌跌撞撞的撞開房門,在還不能適應黑暗之前,又
東倒西歪的衝進浴室。

    紀筱妍聽見漸瀝嘩啦的水聲響了好久,卻沒有聽見他有任何動靜。

    好像等了一世紀那麼久,紀筱妍終於忍不住下床,猶疑的走到浴室門口。

    她敲敲門,沒有回應,再敲,門內依然沉默。不放心的推開門,她看見韓磊倒
在蓮蓬頭下,渾身上下都淋濕了,身上的名牌西裝已報銷。

    她趕緊關掉蓮蓬頭,七手八腳的把他身上的濕衣服脫掉。她將他的上身撐起,
靠在浴缸上,先把西裝外套脫掉,再剝下濕漉漉的襯衫,然後用顫抖的手解開他的
皮帶環,拉下拉鏈,吃力的把西褲從他的臀下抽出來。現在只剩下內褲了,紀筱妍
看著他濕得好像已經變成第二層皮膚的內褲,不禁猶豫起來。忽然韓磊痛苦的呻吟
了一聲,他一定很難受吧?不再猶豫,紀筱妍奮力

    拉扯,終於把內褲從他的臀上褪下,她紅著臉看一眼他男性的象徵,雖然他現
在如此消瘦,那兒卻還是十分陽剛巨大……

    你在想什麼啊?紀筱妍敲了腦袋一記,看著全身赤裸的韓磊躺在浴缸裡,垂向
一邊的臉上有一種地前所未見的軟弱,他一定很冷吧?打開蓮蓬頭,試了試水溫,
然後,她耐心的把韓磊從頭到腳徹底洗干掙。

    擦乾韓磊的身體,紀筱妍努力試著把他從浴缸中撐起來,無奈兩人的體型實在
相差太懸殊,她試了好久,仍然沒有辦法順利的讓他離開浴缸。

    總不能把他丟在這裡一整夜吧!

    「韓磊……你聽得見我嗎?」她拍著他的臉,不停的喊。

    終於,韓磊似乎找回片刻的神智,在她的攙扶下起身離開了浴室,倒入軟綿錦
的床鋪,口中呢呢喃喃的不知道在念什麼。

    紀筱妍上床後,拉拉被子蓋住他赤裸的身體,忍不著好奇的湊近耳朵,才聽清
楚地在說:「麗娜……我們……再乾一杯……」

    紀筱妍僵住了,他可是……上酒家去了?

    此時,韓磊大手一揮,一把攬過紀筱妍停在他耳邊的頭,另一隻手橫過她的腰,
把她的嬌軀密密實實的往他的身上按,開始一連串色情的探索。

    紀筱妍的頭抵在他消瘦的胸膛上,她悲哀的發現,即使他的口中呼喚著別人的
名,她還是不捨得離開他的懷抱,因為她不知道她還能留在他身邊多久。

    為了不再聽見別的女人的名字,她流著淚主動吻住他。

    情慾在他酒醉的身軀裡甦醒了,他聞到思念的味道,抱住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嬌
軀,而這嬌軀立刻心甘情願的貼著他。

    早晨,床上的棉被在昨夜的激情雲雨中被踢下去,但在韓磊身體的覆蓋下,紀
筱妍度過此生最溫暖的一夜,只因為韓磊的體溫。

    紀筱妍和韓磊幾乎同時醒來,他還趴在她的身上,他的巨大也還留在她的體內,
只是昨夜兩人彼此奉獻的熱情,如今幻為無言的尷尬。

    「對不起……」韓磊說著退出她的身體。

    兩人相對無言數秒,她起身擡起薄被裹住身子,往浴室走去。忽然她回頭,面
無表情的說:「你說過從不強迫女人的。真的,你並沒有強迫我,昨天真的是我剛
好也有『需要』。」她不要他因為跟她上了床,而覺得負擔。

    「我不是因為要了你而道歉……」他忍不住要傷害她,「我是為了自己心裡想
著另外一個女人,卻跟你上床而道歉。」

    紀筱妍努力撐待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一走進浴室,她就癱款在門邊。韓磊的話
就家一把利刃,插得她遍體鱗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要遇上韓磊,她就說不出一個不字;他只消一個撫
觸,就能在她身上點起漫天慾火,讓她忍不住投懷送抱,像個妓女一樣。

    是啊,昨夜他要的不就是一個妓女嗎?只是,這個妓女的名字從麗娜變成紀筱
妍了。

    傷人的話剛出口,韓磊就後悔了。

    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韓磊一點也感受不到報復的快感。

    不該是這樣的啊,他本來打算今天早上要好好的再愛她一次。他記得昨夜她的
敞開和主動,也記得她主動湊上的香唇,讓他感動得幾乎要流淚,一度忘記遠離她
的誓言。

    可是,今天她卻說因為她「剛好也有需要」,瞧她把昨夜說得像一場肉體交易,
把他說得像一張用過便隨手可丟的衛生紙般。

    她的無所謂讓韓磊火冒三丈,讓他覺得被利用了。他只是她排遣思念的工具,
昨天她在他身下,她的心卻不在他身上。靈肉合一隻是他一個人的錯覺嗎?

    怒火燒光了他的理智,讓他忍不住要出言傷害她,可是在傷害她的同時,他知
道他的心也正在淌血。

    ***

    一連好幾天,韓磊果然聽從紀筱妍的「建議」,不再準時回家。而就算回了家,
也總是一身酒氣,不過他卻謹慎的保持清醒的狀態,他不想再被「利用」了。

    倒是紀筱妍發現韓磊明顯的開始長肉,原本強健的體魄逐漸回來了。

    如果愛一個人,結果只能拖累他;如果愛一個人;卻不能讓他快樂,這樣的愛
怎能算是真愛?她認真思索這當問題。最後她難堪的發現,這種自以為是的愛,根
本變不被需要的.

    一隻熱愛自由的野馬,不需要馴獸師,更不需要馬伕,對這樣一匹野馬最大的
愛,不是綁住他,而是讓他自由。

    長痛不如短痛。紀筱妍想起李銘源的話。可是,李大哥又怎能知道,即使離開
他,她的痛也會持續一輩子。但與其兩個人在一起痛苦,還不如她一個人離開,雖
然痛苦,不過如果可以換來韓磊以後的快樂,那麼她會心甘情願的離開。

    是的,該離開了,她早就該走了,不是嗎?

    於是,紀筱妍等了好幾天,這天,韓磊難得的在十點以前回家。

    只是他洗完操,又一頭鑽進書房裡。

    「可以打擾一下嗎?」她站在書房外,禮貌性的敲敲門。

    韓磊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紀筱妍不等他回應便走過來,她坐在韓磊書桌前的少發上,顯得異常平靜。

    「有事嗎?」紀筱妍平靜決絕的神色,讓韓磊的心頭不安起來。

    「韓磊,」她連名帶姓的叫他,「我們……結束吧!」

    很好!她終於說出來了,她應該想了很久了吧?現在她要投入姓張的懷抱去了,
她終於忍不住了吧。

    「你知道,我最不會放棄小瞳。」韓磊冷冷的說。

    「我懂,我不會帶走小瞳的。」她心碎的說。李大哥不是說過韓磊很想要一個
孩子嗎?他自始至終要的只是小瞳一個,而她只不過是這場婚姻的附屬品。

    果然,她連心愛的小瞳都可以拱手讓人了。正如他之前說過的,沒有了小瞳,
她更可以大大方方,無牽無掛的嫁給別人,可是他的心仍然在淌血,他始終學不會
灑脫放手和超然。

    「可是……我想請求你;可以允許我偶爾回來看看他。」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雖然不知道如果沒有了小瞳,她究竟還能不能活下去。

    偶爾?想當初她一走七年,狠心的斷絕所有人的照顧,怎麼不見她偶爾回去看
看他呢?或許地根本已經忘了他。是他不該強求什麼,不該撩撥什麼,結果他得到
了什麼?一個不甘願的新娘,一場有名無實的婚姻。

    她最好滾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回來!他究竟是遭了詛咒還是瞎了狗限,竟然被
同一個女人捅了第二刀。可是看著她楚楚可憐的小臉,他的心又軟了。

    「無論如何,你都是小瞳的媽,只要他願意,你隨時可以回來看他。」

    「謝謝你。」她小聲的說。

    七年的等待,七年的思念,到頭來只換得她清清淡淡、不痛不癢的三個字。她
是謝他的成全,謝他的忍讓,還是謝他的無知?心裡一把鞭子在抽,抽得他的心好
痛好痛。

    「那麼……離婚手續……」她艱難的開口。

    既然要走,當然不能不乾不淨、不清不楚。韓磊一向是個明快的人,她要在離
開之前,把自由徹底的還給他。

    「最近我很忙。」韓磊乾澀的說:「過幾天事情忙完了,我會跟律師約好……」

    「那麻煩你了。」她客氣的說:「過幾天,我會主動跟你聯絡的。」

    有什麼麻煩呢?只不過是簽名蓋章而已,可是她卻說得好像這是天大的恩惠似
的。

    韓磊吸了一口氣,把眼光放回公文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他眼前晃過,卻怎麼
也進不到他心裡,而她還傻愣愣的坐在沙發前,沒有離開。

    「還有事嗎?」他擡頭詢問。

    「我……」她瞥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今天已經很晚了,我可以……明天再離
開嗎?」

    她連這種事情都要問,難道在她心裡,他是這麼一個沒有人性的畜生嗎?明明
是她迫不及待的想離開,為什麼說得好像是他想趕走她似的。

    忍住滿腔怒火, 他無所謂的開口: 「我不會逼你現在就走的。」他再補充,
「還有,明天我會自己開車上班,你可以請吳叔載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不,不用麻煩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要到什麼地方。

TOP

第七章

    「好端端的怎麼說走就走呢?」王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王媽,別這樣,有時間我會回來看你的。」

    「不行不行,瞳少爺放學回來了,我們要怎樣告訴他呢?」王媽捉住紀筱妍的
箱子,撒賴的說。

    在一旁的阿碧和阿志也紅了眼眶,這麼好的少奶奶呢。

    吳叔在庭院中來回踱步,他百思不解,上回兩個人還吻得那樣難分難捨的,怎
麼都不應該會鬧上離婚一途。雖然他是個粗人,可是他看得出磊少爺是真心愛著少
奶奶的,他開了這麼久的車,從來沒看過磊少爺對哪個女人這樣忘情的。

    主屋內主僕哭成一團,王媽說什麼都不讓紀筱妍離開,她還一邊數落著韓磊,
說等他回來一定要他好好的給紀筱妍賠不是。

    「王媽, 不是這樣的, 為了我他也犧牲很多。」紀筱妍流著眼淚抱住王媽,
「是我不夠好。真的,放了他就等於放了我自己,讓他去追尋真正屬於他的幸福吧。

    王媽不懂,沒有了少奶奶,磊少爺哪來的幸福可言,她親眼看著他把自己鎖在
痛苦的深淵整整七年,原本以為少奶奶的出現,能把磊少爺從絕望中帶出來,沒想
到卻是這樣?

    「王媽、阿碧、阿志,」紀筱妍掃過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睛,「以後小瞳就麻煩
你們多費心了,還有……」她停了一下,「好好照顧韓磊。」

    說完,紀筱妍朝大家深深鞠了個躬。「保重了,我親愛的家人,再見。」

    坐上吳叔的車,看著車窗外逝去如飛的風景,腦中閃過栩栩如生的往事,紀筱
妍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在哪裡靠站。

    車行到捷運站附近,紀筱妍請吳叔讓她就此下車. 「吳叔,就到這裡好了,謝
謝你,後會有期了。」

    揮別了吳叔,提起沉重的行李,紀筱妍瘦削的背影消失在一條狹小而擁擠的街
道。

    一家便利商店旁邊的牆上,貼滿了撕了又貼、貼了又掉的紅單子,紀筱妍放下
行李,掏出紙筆仔細的過濾挑選,抄下些整體條件似乎不錯,而且租金也頗為合理
的出租房屋的電話。她抄得非常專注,所以沒有發現旁邊有個男孩已經打量她好久。

    等她放下紙筆,準備提起行李打電話的時候,男孩卻突然按住了她的行李,興
奮的說:「紀筱妍,你是紀筱妍吧!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他猛拍一下額頭。

    是一個好淳樸的大男孩,黝黑的皮膚配上一口白得足以拍牙膏廣告的美齒,最
讓人難忘的是那真誠的笑容,全然沒有一絲台北人爾虞我詐的氣味,她記得這個人,
是她還在讀大一時的班代表,那個好好先生何德盛。異地逢舊識,她一下子就叫出
他的名字。



    「真難得你還記得我。」何德盛摸摸小平頭。這年頭,沒有當兵卻願意留個小
平頭的,恐怕找不出幾個了。

    何德盛有好多話想問她,問她為何會在這裡獨自徘徊,問她當年的突然失蹤,
不過在看見她一臉疲憊的表情後,所有的問號都吞回肚子裡。他不想讓自己過度旺
盛的好奇心,嚇跑了眼前這個始終如謎的女人。

    紀筱妍好感激何德盛的善體人意,因為千言萬語真不知從何說起,所以當何德
盛二話不說的提起她的行李時,她也信任的什麼都沒問。一個七年前相交不過一年
的同學,竟然願意這樣義不容辭的幫助她。

    走在何德盛身後的紀筱妍忍不住又紅了眼眶,可是眼淚轉啊轉的,又被她逼回
眼眶。日子已經過成這樣子了,她怎能還不振作呢?走進小街道拐個彎,她跟著何
德盛走入一棟頗為老舊的三層建築物。

    爬上三樓,打開大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小的露天陽台。和一般陽台不
一樣的是,沒有掛上一些亂七八糟,有礙觀瞻的內衣內褲和臭襪子,反而種滿了綠
色植物。

    推開玻璃門,她跟著何德盛走進室內,客廳打掃得十分乾淨,雖沒有沙發,卻
鋪了一條很素雅的地毯,地毯上有一張原木方桌,沿著牆角的地方還放了好幾個鬆
軟舒服的大靠墊。而客廳另一邊有一個長方形的雜物櫃上面有一台電視機。

    「你把這裡打掃得真乾淨。」紀筱妍讚賞的說。

    「沒有啦!」何德盛靦腆說,「其實是我女朋友的功勞啦。她現在人在高雄工
作,有時候會上來,看不過去的時候就會幫我整理一下。」

    說起女朋友,何德盛平凡無奇的臉上也綻放出一股吸引人的光彩。

    他興奮的又說:「我???女朋友就是方敏敏,你記得嗎?大一的時候跟我們同班,
個子小小的,臉蛋圓圓的,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紀筱妍在腦海中努力搜尋,但是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她露出歉意的表情。

    「想不起來沒關係,見到就知道了。」何德盛灑脫的說。

    放下行李,何德盛帶她去看房間。「你看,這個房間沒有人住,它現在是你的
了。」

    一扇大大的窗,一個簡單的衣櫃,一張單人床,還有一張書桌.這是一個約三、
四坪大,光線充足的小房間,從天花板到四週牆壁都重新粉刷過,看得出屋主的用
心。她望著那潔白的顏色,讓人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這個房子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住,本來還愁找不到可靠的室友,現在你來了,
真是太好了。」何德盛高興的說。

    「那租金……」紀筱妍想起自己所剩無幾的銀行存款。

    「沒關係,沒關係。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我看得出來你現在不大方便,等生活
安頓好了再說也不遲。」何德盛不以為意,「另外這一間當然是我的狗窩了,不過
現在真的不宜見人。這裡小廚房,偶爾我會自己下下面,如果不嫌麻煩,歡迎你大
展廚藝。」

    何德盛帶著紀筱妍參觀整個房子的結構,簡簡單單的兩房一廳一廚一衛的屋子,
很有一種家的味道,跟張媽媽租給她的房子好像。

    紀筱妍突然想起大一時,自己連曠了三天課,回到學校,何德盛很熱心的把他
抄得密密麻麻的筆記借給她的往事。而現在,他也是什麼都不多問,只是在盡一個
老朋友的本份。

    她覺得很慚愧,因為除了韓磊,她的大學生活似乎從沒有多餘的空間去容納別
人,她從來沒有為這個一直默默關心她的好朋友付出些什麼。

    「呃,我也說得大多了,現在讓你休息一下,整理整理東西。中午我請你吃飯,
這邊好吃的東西真不少喔。

    何德盛跑到客廳幫她把行李提到房間,然後笑咪咪的為她帶上了房門。

    中午,何德盛果然帶著紀筱妍從街頭吃到街尾,哪一家的鹹酥雞有名,哪一家
的滷味非嘗不可,都不會錯過,吃得紀筱妍好撐好撐。在愉快的午餐時間裡,她知
道何德盛正在下大攻讀博士學位,預計再過一年應該就可以順利拿到學位,到時候
如果女朋友同意,他可能會結完婚再去當兵。

    「不然,怕她兵變啊。」他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紀筱妍看著他,百感交集的笑了,多麼老實專情的人啊。

    然後何德盛還恐嚇她,說這條街有個不雅的稱號——同居巷,不過清者自清,
濁者自濁,反正這本來就是個是非黑白說不清,謠言動輒滿天飛的時代,何德盛頗
無奈的下了個結論,紀筱妍也心有慼慼焉。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才發現吃東西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韓磊。對生命中再度出
現何德盛這樣一個坦坦率率的人,那種什麼叫絕處逢生,什麼叫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至理名言,讓她有了前所未有的體認。

    雖然有了何德盛的幫助,讓紀筱妍暫時不必為了住所而煩惱,但是她總不能就
這樣厚著臉皮白吃白住吧,聽以.紀筱妍還是找了一天跑到提款機前,無論如何在
能力範圍內,她不想虧欠何德盛太多,畢竟他也是一天到晚忙著兼家教,晚上還在
夜間部兼課,為了賺老婆本而努力著,而她一個非親非故的外人,怎能白花他的血
汗錢呢?

    可是看見提款機輸出來的明細表,卻讓她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上面的餘額顯
示竟然還有一百多萬元。她很清楚,除了零頭的幾萬塊,那一百萬絕對不會是她的,
那麼是不是銀行搞錯了呢?

    雖然一百萬確實誘人,但是不義之財不可貴的道理,紀筱妍卻沒忘,她主動向
銀行求證,沒想到行員卻表示這筆錢的的確確是在五月二十六日匯進她的戶頭。五
月二十六日,是她提著行囊離開韓磊家的那天,那麼----

    ***

    紀筱妍找到工作了,她在一家升大學的補習班裡擔任導師,而從找到住所到找
到工作,只不過是短短一個禮拜的時間。另外,在何德盛的鼓勵下,她也開始重拾
書本,準會好好衝刺,重考大學,繼續七年前未完成的學位。可是在安心讀書之前,
她還是先撥了一通電話給韓磊。

    「對不起,我是紀筱妍。」想了半天,她才決定該如何稱呼自己。

    「我知道,我這輩子只認得一個筱妍,所以你不用強調你姓紀。」韓磊沒好氣
的回應。

    所已他不耐煩的聲音,紀筱妍的心仍舊不可遏止的停擺了一會兒,她才又開口,
「我……我已經安頓好了。」

    覺得好像在報告行蹤似的,她覺得不妥,像要澄清什麼似的又急著說:「我不
是要告訴你我住在哪裡……」雖然你也不會有興趣知道。她在心裡補了一句。

    韓磊依然沉默以對,讓她覺得她好像在對著一團空氣說話。

    不過,她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先謝謝你的一百萬,不過我一個人恐怕用不
到,所以下次見面的時候……」她說的下次見面,指的就是在離婚協議書上簽』蓋
章的那一天,她想他會懂的。



    可是韓磊還是不說話,而且她好像聽見他在吸鼻子的聲音,好像在哭?怎麼可
能,她暗斥自己的荒謬想法那樣瀟瀟灑灑的韓磊是從來不哭的。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很忙,如果你走不開,或許我們可以跟律師約在你的
辦公室……」離婚兩個字,紀筱妍說不出口。

    「很感謝你的設想周到,但是我不可能在自己的辦公室做這種事,讓我的員工
著笑話。還有,至於那一百萬,我韓磊開出去的東西是不會收回的,要不要隨便你
了。」韓磊操著濃濃的鼻音冷冷的說。「我知道你想速戰速決,不過我真的很忙。
我手下有數以千計的人要靠我吃飯,實在分不出心來處理這種『小事』不過如果你
真的很急的話……」

    是的,他忙,忙著公事,忙得沒時間管她,沒時間想離婚這件事。她這樣苦苦
相約,不是更顯得她不識大體了嗎?

    「不,你忙吧,我不會再麻煩你了。我把電話留下來,等你不忙的時候再通知
我吧。」

    她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翻紙的聲音,然後才報出了電話。

    「我可以……跟小瞳說說話嗎?」她滿懷希望,小心翼翼的問。

    「對不起,我想他已經睡著了。」他冷峻的拒絕。

    「那……沒事了,晚安。」沒有說再見,她掛斷了電話。她沒有勇氣再聽一句
他冷冷的聲音。

    ***

    韓磊聽著紀筱妍的聲音,也聽見自己恍如隔世的思念。天啊,她才離開幾天,
那之前那個沒有她的七年,他是如何熬過來的。

    他沒有問她住在哪兒,是因為他早已把她的住址背得滾瓜爛熟了。

    她走的那一天,他還特地起了個大早,請吳叔務必要確定地落腳的地方,為了
怕她沒錢花用,還交代公司財務匯了一百萬元到她的戶頭裡。可是,下了班回家,
任憑他問了半天,吳叔卻支支吾吾的只說她在淡水捷運站附近下了車。

    「下車後往哪兒去了?」韓磊問。

    「少奶奶她……她走進附近一條小巷子,在裡面抄紅單子找房子。」吳叔說得
吞吞吐吐。

    「我要住址。」韓磊單刀直入。

    「嗯。」吳叔低頭不停搓著手。

    韓磊跟吳叔相處十幾年了,他從來沒見過吳叔這樣不幹不脆的樣子,雖然吳叔
一向話不多,但起碼凡事有問必答,吳叔現在這個樣子,足見事有蹊蹺。

    「吳叔,還是您跟丟她了?」韓磊試探的問。

    「不不不,磊少爺吩咐的,我怎麼會跟丟呢?」吳叔趕忙澄清。

    很好,沒有跟去,那怎麼會說不出地址呢?韓磊要變臉了。

    終於吳叔說了實話,「是這樣的,少奶奶本來真的在處房子,可是……可是有
一個男孩子站在她旁邊一直看,他後來還提起少奶奶的行李,少奶奶就跟他一起走
了,他們走進一棟三層樓的房子,我一直在外面等,等到十二點多,才看見他們出
來吃午餐。」

    吳叔的話,已經讓韓磊幾乎發狂。

    「他們一直說說笑笑,看起來好像是少奶奶的熟人不過我沒見過就是了。」吳
叔做了個結論。

    「我要地址!」韓磊暴怒的說,他沖血的眼裡有一利噬血的衝動。

    「磊少爺,你別生氣。改天你想去看少奶奶,只要告訴老吳一聲,老吳立刻載
你去,」吳叔不肯說出地址,他怕韓磊做出難以挽回的錯事。

    「我要地址!」韓磊固執的再說,聲音裡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吳叔,你
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胡來的。」他保證。

    吳叔歎了一口氣。雖然他是看著磊少爺長大的,磊少爺也尊他一聲吳叔,但是
他終究只是個下人,而且是個忠心耿耿的下人,從來不曾杵逆過主人。於是,他給
了韓磊想要的答案。

    韓磊原本以為她一定會去投靠張群英的,沒想到她竟然在如此短時間裡又……
又搭上了另一個男人。看來她??該策劃很久了,而且手段高明,連他都被蒙在鼓裡。

    當天,韓磊勉強按捺住去找紀筱妍的衝動。的確,吳叔擔心得沒有錯,他不能
去找她,否則他不能保證不殺了她,殺了這個拋夫棄子、沒血沒肺的女人。

    而在忍了幾天之後,再接到她的電話,聽著她的聲音,韓磊心中悸動難平。他
想忘了一切,想求她回來,想告訴她他愛她,可是她劈頭一句「我是紀筱妍」,就
足以把他打下地獄,她是這樣迫不及待的要跟他劃清界線。

    是的,她是為了離婚協議書才來電的。韓磊很清楚自己應該放手了,可是他以
冷漠當作武器,拿出忙碌的藉口,他不知道還能拖多久,但是他真的無法就此放開
她。

    「不是每個人都很幸運,一次就可以遇到真愛的,我很佩服她,當真愛來臨的
時候,能夠勇敢不放手。」他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話,像是在為此刻的分手做預言。

    紀筱妍,你找到真愛了嗎?所以急著要自由?

    眼淚從他應該堅強的臉上流下來,那樣無聲無息可是紀筱妍看不到,聽不到,
也感受不到。

    他拒絕了她想和小瞳說話的要求,他只是在賭,賭她能忍受多久不看到小瞳,
賭她……是否還會回家?

    ***

    紀筱妍開始了白天工作,晚上發奮讀書的日子。她過得忙碌而充實,雖然距離
聯考只剩下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不過,凡事盡力而為吧。

    書中有沒有黃金屋她不知道,不過重拾書本卻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傷心的往事。

    放榜那天,她如願考上淡水唯一的一所大學。事實上她可以考上更好的學校,
可是她不願意離開淡水,因為她最愛的小瞳在這裡,而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他了。

    小瞳暑假過得快樂嗎?有沒有乖乖寫作業?有沒有……想她呢?人家說小朋友
是善變的,他會不會忘了她呢?如果他知道開學之後,媽媽也要過著上學的日子,
他一定也會很彆扭吧?

    二十七歲了,她可能是今年最高齡的大學新鮮人了,恐怕會跌破不少同學的眼
鏡吧。想著想著,她心中竟然湧起一段惡作劇的快感。

    為了慶祝自己考上大學,下班之後,她繞到花店買了一束粉紅色玫瑰,還逛到
超市買了好多新鮮的食物,可惜何德盛連幾天到高雄去看女朋友了。不過她等會一
定要打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還要打電話給張群英大哥,因為考試那天,張媽媽
還吵著要陪考呢。

    提著滿滿的東西外加一束鮮花,還要爬三樓,紀筱妍已累得氣喘吁吁。她手忙
腳亂的打開大門,正要關上門時,卻看見門口站了一個她努力不願去想的人。

    「不請我進去嗎?」韓磊棒著大束玫瑰花,是粉紅色的維瓦第,和她手上的那
束一模一樣。

    「喔……請進。」她吶吶的說,把韓磊請進客廳,才關上了大門。

    她把一堆食物放進廚房,大熱天的,不把食物先分類冰好,很容易就會走味。
她正在流理台前快速的忙著,而韓磊竟然跟了進來。

    「對不起,你渴了吧,想喝什麼?」她不安的問。他男性的味道,已經霸佔了
小小的廚房。

    「有可樂嗎?」他看進她的眼睛,頗有深意的說。

    她打開冰箱,在內門上抽出一瓶罐裝可樂,遞給他。「廚房大小了,你要不要
先到客廳坐一下。」

    「喔,沒關係,你忙,別管我。」

    從紗門望出去,後陽台的曬衣架上,曬著紀筱妍的白色音絲內衣白色的純棉內
褲,還有男用的藍色橫條內褲。韓磊突然覺得心好痛,他沒有勇氣再看下去,無言
的退出了廚房。

    紀筱妍很快忙完,洗手擦乾後也來到客廳。她看見韓磊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一
只長腿怎麼擺都不對,很是滑稽的樣子。

    「對不起,這裡沒有沙發。」她忍住笑。

    韓磊沒有說話,拿著可樂牛飲,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喝完。

    「送給你的。」他比了比電視機旁的大花瓶,才轉眼的工夫,他已經把兩束玫
瑰都插在一起了。

    「為什麼?」紀筱妍偏著頭問。

    她原本及腰的直髮不見了,頭髮剪得清清爽爽塞在耳後,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
白色大T恤,一條藍色的牛仔褲,年輕得就好像當年她剛考上大學的樣子。

    「恭喜你。」她一直沒坐下,所以韓磊也跟著站起來,「恭喜你考上大學。」

    他知道?紀筱妍疑惑的看看他。

    「謝謝你。」千言萬語在心頭百轉而過,她卻只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小小的客內站了兩個大人,空氣漸漸侷促起來。

    「那麼,我走了。」韓磊看著她的臉。

    她呆呆的點點頭,打開了大門,送走他。

    韓磊走了好久,她才想起忘了問他小瞳好不好,忘了問他怎麼知道她的住所,
忘了問他如何知道她考上大學,也忘了問他離婚的事。

    她只記得他黑亮的眼,像亮在天上的星星,也像亮在她心裡熊熊熾燒的愛火。

    ***

    韓磊走出老舊的公寓,這裡連個管理員都沒有,進進出出的都是些龍蛇混雜的
人,讓他放不下心。

    天色漸暗,路燈亮了起來,他擡起頭,看見她住的小客廳裡的燈也亮了。

    他站在路燈下,點捻一根煙。以前總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甘心冒著得肺癌的
後果,也戒不了煙,他總以為只要他願意,世上哪有做不到的事早,可是後來他卻
漸漸發現,有些事不是一頭熱就能完成的,比如愛一個人。

    於是,每當想她想得心發疼的時候,他習慣性的會點上一眼煙,在煙霧裊裊中
求得到片刻的平靜。

    無數的夜晚他開著車子,就在這裡停了一整晚,只希望能偶然等到她熟悉的身
影。他記得那天晚上,他從漆黑的車窗向外望,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短髮齊耳的她踩
著月色回家,那樣纖細,那樣輕盈,像一隻小粉蝶,緩緩在月光下向他舞來,霎時,
他彷彿看見七年前背著小背包義無反顧北上的她,那時候的地全心全意跟著他,不
管受到多少傷害,她始終守在他身後。

    他看著她走來,像一場迎面而來的青春;他看她消失在門內,像一場散時無痕
的秋雲。他不懂她,他原本以為他懂得的,對於她為何離開他,在七中前他不懂,
現在更茫然。可是他一定要找出答案,他不能讓幸福溜走,辜負張群英的一番苦心。

    「我認識筱妍七年了。除了公司往來的客戶,我只在她口中聽過一個男人的名
字,那個名字叫韓磊。」第二次與張群英見面,他就對他丟了個炸彈。

    他想起與張群英見面的情況,他是個君子,真是個君子,他看得出來張群英的
的確是愛著紀筱妍。

    「如果她對我存有一絲絲超乎兄妹之情的感覺,我今天就不會約你見面了。」
張群英直率的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可以感受到你對我有一種敵意。」

    他的直來直往幾乎讓韓磊無法招架。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不過我今天是以一個哥哥的立場,想跟
你說一些心底的話。」張群英頓了下,開始述說著——

    「七年前,筱妍看到我老家門口貼了出租的紅紙條,所以敲開我家的門。真的,
我曾經以為她是老天爺要送給我的新娘,她看起來那麼純潔,又那麼無助,讓我們
全家人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不過她坦白懷孕的事,真的讓我們嚇了好一大跳,因為她完全顛覆了我們對
於未婚媽媽的印象。她才十九歲啊,家母甚至曾經建議她把孩子拿掉,她的模樣好,
性情好,將來還有機會遇見好對象。

    「可是,她說她無論如何都要把孩子生下來,我跟家母沒有辦法,於是除了收
租之外,我們也常到她那裡走動,怕她一個人沒有照應太危險了。後來因為我的公
司有個秘書缺,為了可以就近照顧她,就把她帶進公司裡。

    「我還記得所有孕婦嗜吃貪睡的毛病她全都沒有,她雖然是秘書,卻幫我做了
兩、三個人份的工作,我勸她別忙壞了,分內事做完就可以下班,可是她都不聽。」

    張群英的話讓韓磊愈聽愈慚愧,他想到她挺著大肚子忙碌的模樣,他的眼淚就
不由自主的流下來。

    咖啡廳裡的服務員看見有個大帥哥竟然在大庭廣眾下流眼淚,不禁投以好奇的
眼光。

    張群英抽了一張面紙給他,他卻好像傻了一樣不接也不擦。

    張群英歎了一口氣,繼續說:「她生產那天,原本我們還在公司沒天沒夜的加
班,她一直忍到規律陣痛的時候才告訴我,我馬上開車送她到醫院,家母也很快趕
來,有些事情我一個大男人畢竟沒辦法處理。那天夜裡她順利生下小瞳,產後醒來,
聽見隔壁床剛生產完的孕婦在對先生撒嬌,她只是握著家母的手靜靜的流眼淚。

    「同行裡想追她的人很多,但是她總是一下班就趕到保母家接小瞳,真有解決
不了的事情她才會找我,所以我曾經以為我是有希望的。後來她陸續告訴我一些事,
包括她父母的不諒解,還有她快樂的大學生活,可是每一個片段都少不了韓磊這個
名字,我看見她談起你的眼光,才知道我這輩子真的只能做她的哥哥。而她這次離
開事前並沒有告訴我,她說她已經虧欠我太多,卻不知道我真的是心甘情願的。」

    張群英坦蕩蕩的態度讓韓磊汗顏,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小人的其實是他啊。他
握住張群英的手,用一種男人對男人的態度,沒有多餘的語言,一切已盡在不言中。

    「婚禮那天見到你本人,我就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執迷不悔了。我看得出來你也
愛她。只要有愛,就不怕找不到出路,雖然她始終沒說為什麼要離開你,不過,我
可以感覺那一定是個讓她很傷心的理由。要把誤會解開來啊,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
對,別辜負了老天爺的美意。」

    張群英鼓勵他,並且告訴他紀筱妍工作的情形和考大學的打算。可是,他沒有
告訴他紀筱妍的室友其實是她大學時的班代。因為張群英認為有一些關卡如果韓磊
現在過不了,日後一定會重來,而那些關卡叫做彼此信任。

    生命中有張群英這個朋友,紀筱妍何其有倖,他韓磊也何其有倖啊!

    ***

    韓磊送來的九十九朵玫瑰,在紀筱妍的悉心照顧了,整整綻放了一個星期。她
每天為玫瑰換水,聽說換水也是有訣竅的,不能夠一次把花瓶中的水全部更新,只
能倒掉一半,再注入一半乾淨的水,因為花跟人一樣,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會害怕,
不能適應。除了換水之外,把花莖用四十五度的斜角切麵,增加吸水的面積,也是
延長壽命的不二法門。

    玫瑰燦燦爛爛的開著,死的時候,是帶著尊嚴垂頭的。昨天還盛開的花朵,今
天卻謝了,紀筱妍忍不住歎息。

    「早說這麼漂亮的粉紅色玫瑰,最適合做成乾燥花了。」何德盛在一旁也為花
兒的凋零可惜。

    她笑了笑,沒有辯解,這樣美麗的花兒,怎能讓它在還沒有盡情恣放之前,就
用一種垂死的姿勢倒吊著,失去所有的水份,成為沒有生命的枯花朵?玫瑰不應該
活得這樣苟延殘喘。

    粉嫩的玫瑰花,就像她早熟的愛情,開得那樣肆無忌憚,在短短的幾天中,開
盡生命的光華,然後在一夜之間,瀟瀟灑灑的死去。

    花兒死了,愛也走了嗎?而韓磊也像這些玫瑰花一樣,走出了她的生命……

    ***

    「筱妍,我都洗好燥了,你還在發呆。」何德盛擦著濕發走進客廳。「你洗過
澡了吧,我看你最近都加班到很晚,早點休息一下。」他像爸爸又像哥哥般嘮叨。

    但是紀筱研一點也不覺得他煩,反而樂得像個小女孩一樣被管教,她淘氣的舉
手敬了個禮,「大人,遵命。」她起身準備回房。

    轉開電視,晚間新聞正在報導新竹電梯之狼落網的消息,何德威突然若有所思,
叫住了她,「夏天我不在,你一個人在家還好吧?」

    紀筱妍看著他擔憂的表情,一陣愧疚湧上已頭,本來她沒有住在這裡以前,大
多數的時間都是他的女朋友從高雄上來看他。可是現在,雖然他沒說,她卻也知道
他怕打擾她,所以變成他常常南下看女友。而他好幾天不在家,回來之後還要為她
擔心,她一方面覺得窩心,一方面卻又隱隱覺得她好像已經變成了他的負擔。

    「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我會照顧自己的。」

    「你知道嗎?我昨天半夜回家,看見台下停了一輛陌生的車子,剛剛上完家教
回來,又看見同一輛車停在同樣的地方,而且雖然無法看清車內,但我就是感覺車
裡好像有人。」

    聽他這樣一說,紀筱妍也覺得背一涼她開始迴想,的確有好多個夜晚,她下班
回家會經過一輛銀白色的轎車。有多久了呢?好像從上個禮拜韓磊送花來之後,那
輛怪車就開始停在那兒了。

    最近她為了多存一些學費,所以在補習班又兼了一份夜間重考班的導師的工作,
回到家裡往往已經超過了十點,她想著想著,不禁又打個寒戰。

    這時,何德盛打開通往陽台的門,紀筱妍跟著他走到陽台,果然,那輛可疑的
車子還停在那兒。何德盛認得出來,銀白色的流線型跑車是今年德國汽車量產的超
級跑車,不僅可以開上街;也可以開上跑車場競走,他興奮的對她說,這種造形華
麗的最新款賓士跑車,配備了十二個汽缸,零到一百的加速在六秒之內就可以完成。

    紀筱妍著他愈說愈興奮,可見他研究那部車好久了。

    最後他下了個結論,據他瞭解,這附近根本沒有開得起這種四、五千萬元的進
口車,所以,這有可能是一部髒車。

    何德盛擔心的說:「以後如果你太晚回家,先打個電話給我,我下樓去接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會小心的。」她怎麼好意思一再麻煩他呢。

    「再怎麼小心,畢竟你還是個女孩子,有些事情只要碰上一次就夠了。」何德
盛很嚴肅的說。

    ***

    雖然紀筱妍依然沒有打電話給何德盛,不過他卻主動的在樓下等她回家。有時
候補習班裡有事,紀筱妍要一直忙到十一點多才能回到家,而何德盛已經整整等了
她一個小時。

    「小何,對不起。」面對何德盛的體貼,紀筱妍哭了。

    何德盛拍拍她的背,老實的說:「以後下班前打電話給我,讓我來接你吧。等
一個小時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不過這漫天飛舞的蚊子可叮得人受不了。」

    紀筱妍又心疼又好笑,不過她保證以後一定給他電話。

    何德盛咧開嘴,笑嘻嘻的揉亂她的短髮,「這才對嘛。」他看看停在門口的銀
白色賓士跑車,「不過,我今天一定要弄清楚那輛車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著他就
要往車子走去。

    但是紀筱妍拉住了他,「小何,不要逞強,萬一出事怎麼辦?」

    她眼神裡的關心阻止了他,他知道儘管她裝得堅強,骨子裡卻依然是個柔柔弱
弱的小女生。他摟住她的肩,一起走進公寓。

    關上大門之前,紀筱妍回眸看了賓土跑車一眼,在暗淡的路燈下,銀白色的車
身透出一種神秘而孤獨的顏色。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一種不明
所以的心疼。

    隔著黑色玻璃。韓磊貪婪的注視著她媚人的回眸,她的眼神有一種驚人的穿透
力,能夠穿過玻璃,穿過他的眼,直射他心底。

    兩個禮拜了。他照例每天都在這裡等她,他明顯的發現她愈來愈晚歸了,原本
就纖細的身子,現在更單薄了,她的過度忙碌讓他心好疼。

    不過最疼的,還是看見那個男人樓住她肩頭的那一刻。這幾天,那男人天天站
在門邊,等她走近,兩人才有說有笑的一起上樓。

    韓磊心中五味雜陳,如果她需要天使的保護,那個天使也終究不是他。

TOP

第八章

    這天晚上,紀筱妍十一點鐘才離開補習班,最後一班公車早就開走了,筋疲力
竭的她,難得奢華的叫了輛計程車。

    好不容易回到住所,樓下卻沒有何德盛的蹤影。紀筱妍想了好久,才想起昨天
聽他說女友工作不順利,情緒不好,所以今天一早,又急忙指飛機南下陪他未來的
老婆去了。

    紀筱妍低頭找鑰匙,找了半天才確定她又把鑰匙給忘在家裡了。怎麼辨,大半
夜的,教她去哪裡找鎖匠呢?就在她苦思解決辦法的時候,有三個少年從另一條巷
子拐了出來,一步一步

    逼向她。

    『小姐,一個人喔。」其中一個混混開口了。

    「小姐,你長得很漂亮呢。」另一個黑黑壯壯的,操著一口原住民口音。

    「我們想跟你做朋友很久了。」最高最壯的也發言了,「今天你的男人沒有來
接你喔。」

    紀筱妍心中雖然害怕,還是勇敢的說:「我在等我先生,他一會兒就下來接我。」

    「哎喲,說謊就沒意思了,你在這裡站了半天,他要是在家早就下來了。」操
著原住民口音的小混混走近她,同時亮出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另外兩個同伴見狀,也紛紛走向她,一時間,三人把她團團圍住。

    「嘖!」最高的那個伸出粗黑的手,撫摸她的臉,「老子還沒嘗過這樣上等的
貨色。」

    紀筱妍用力咬住小混混的手,疼得他大叫。

    「老大,我看她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最先說話的那個小混混也從腳邊抽出一
支亮晃晃的匕首, 抓住她的T恤,從領口劈到了底,露出她著白色蕾絲內衣的渾圓
胸脯。

    她的精緻飽滿讓三個小渾渾一時之間都愣住了,眼看口水就要從他們猥褻的嘴
裡滴下來。

    她害怕的拚命大叫,其中一人很快的從口袋掏出一條又髒又皺的手帕堵住她的
嘴。

    三個人開始在她的身上又舔又捏,紀筱妍很快就放棄了拳打腳踢,因為她知道
這樣只會更增加他們的獸慾。她像只死魚一樣任他們把她推倒在地上,在失去知覺
前,她的心頭浮現出韓磊的臉……

    ***

   

    有人輕拍她的臉,在她耳邊輕輕低喃:「乖,筱妍,沒事了。」

    這是天使的懷抱嗎?這麼溫暖。她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天使的模樣。可是,
天使怎麼在哭呢?天使的臉好英挺,好帥的天使,好像她的韓磊呢?

    看見她睜開眼睛,韓磊更加抱緊了她,天啊,他幾乎失去她了。

    他好幾天沒來了,打從看見她和男人親親密密的模樣之後,她臉上洋溢的幸福
微笑,讓他覺得好心慌。

    他想起一首流行歌,內容是說因為很愛對方,所以當對方要走時,也只有放任
對方追尋自己的幸福。

    他原本不懂,真愛怎能輕易放手?直到看見她和男人並肩上樓,看見她唇邊滿
足又甜美的笑,他多希望她可以保持這種幸福的笑容直到老,即使那笑容不是為他。

    真的,他原本發誓不再來的,可是,今晚的月色好美,滿天的星斗像她的眼睛
一樣眨啊眨的,讓他無法入睡。他開著車出來看星星,卻不知不覺又往她住的地方
駛來。

    沒想到竟讓他撞見那三個渾帳正在非禮她,其中一個混混還正忙著解開她的胸
罩。他不顧他們手上的刀刃,更無暇細想他們是否懷有槍械,瘋了似的打得他們鼻
青臉腫,抱頭鼠竄。然後,他急忙脫下身上的休閒薄外套,罩住紀筱妍的身體,輕
輕的把她抱到車上。

    天使把她抱得好緊好緊,她就快要窒息了,這樣溫熱真實的觸感,難道……她
沒死?她閉上眼睛昏沉沉的想。

    「筱妍,筱妍,你聽見我嗎?我是韓磊啊。」他焦急的在她耳邊呼喚;

    紀筱妍流淚了,她但願她沒聽見,但願她已經死去,她……被強暴了嗎?她再
度睜開眼睛,韓磊的臉孔在她眼前放大。

    「哦……」她掙脫他的懷抱,顫抖的拉開他覆在她身上的薄外套,她的胸罩被
拉扯得歪歪斜斜,其中一邊的乳頭已經露出來,從細緻的頸項到柔軟的乳房、平坦
的小腹上,佈滿了又紅又紫的抓痕、咬痕。

    她覺得好髒,尤其在她心愛的男人面前。她傷痕纍纍卻不覺得痛,因為巨大的
心痛已經蓋過所有肉體上的肩楚。

    「我……我送你上去。」韓磊重新把外套蓋在她的身上,他不要她再看見那些
可怕的傷痕。

    紀筱妍順從的讓他蓋上外套,那傷痕,他也覺得髒吧?

    「我……忘了帶鑰匙。」她破碎的說。

    「那……他不在嗎?」他指的是何德盛。

    「他到南部去了。」她有氣無力的簡短回答。

    那個該死的,原本以為他會好好照顧紀筱妍,沒想到他竟然把她陷在這種有家
歸不得的窘境,而且還差點被強暴了韓磊真想把他辭屍萬段。

    「那我先送你到醫院檢查一下。」

    「我不要去醫院。」她一口回絕。

    「那我載你回家,王媽會照顧你的。」

    「不……不要。」她再度虛弱的拒絕了。她不想驚動王媽或任何人,更不願意
讓小瞳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前面……前面有一家旅館,你送我到那裡就好了。」
她不想為難韓磊。

    駛到旅館前,韓磊把車交給泊車小弟,下車繞過車門,從車內一把抱起她來,
就像抱著一隻隨時會飛走的輕盈小鳥一樣,她的體重讓他憂心。

    「我……我可以走的,你回去吧,我沒事了。」紀筱妍在他胸前掙扎著。

    「讓我照顧你。」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

    是她的模樣值得同情嗎?她討厭同情。可是,他的胸膛寬厚又溫暖,讓她不想
離開。紀筱妍不再掙扎,輕輕的把頭靠進他的肩窩,像躲進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他抱著紀筱妍在櫃台辦好了住宿登記,然後在櫃台小姐好奇的目送之下,搭上
電梯,進入五樓的一間雙人房。

    韓磊輕輕把她放在床上,然後為她除掉鞋襪,拉起被子蓋住她。

    她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又推開棉被,準備下床。沒想到腳才著地,一陣昏眩今
她站不穩腳步,眼尖的韓磊立刻上前抱住地。

    「怎麼了?」他語氣不穩,摸到她僅存內衣蔽體的身軀,依然讓他心猿意馬。
渾蛋,你這樣跟那些渾蛋又有什麼兩樣!他暗斥自己一聲,同時把緊靠在他身上的
香軀推開一些,只敢用手扶著她。

    「我想……洗個澡。」

    韓磊推開她的舉動讓她受傷了,但她不動聲色,她沒有勇氣揭發事實讓自己再
傷一次。

    韓磊把她扶進浴室,調好水溫替她放了水,「有事叫我。」他不放心的走出浴
室,帶上了門。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一個鐘頭過去了,紀筱妍依然沒出來,韓磊在浴室門外
叫了半天,也不見她回應一聲。

    他不安的推開浴室的門,一股強大的蒸氣迎面而來,讓人如身在五里霧中。摸
索到浴缸旁邊,發現紀筱妍滿瞼水珠,全身紅通通的像只蝦子一樣,他把手指探進
浴缸中,被裡頭的高溫燙得縮回手。

    這個傻瓜,想燙死自己嗎?他咬一咬牙,雙手伸入高溫的浴缸中,將她攔腰抱
起來。他坐在浴缸的邊緣,讓她伏在他的大腿上,然後抽起一條毛巾,吃力的擦拭
著地濕淋淋的身體,接著抱她起身,回到臥室裡將她放在大床上。

    看著她胸前的傷口,經過熱水的浸泡已經有了發炎的趨勢,韓磊拉起被子小心
翼翼的蓋住她的身體。他忘了自己也是一身濕答答的,又急急忙忙搭上電梯下樓去
了。

    ***

    紀筱妍在刺痛之中醒來,看見韓磊坐在床沿,正拿著棉花球在她的胸前消毒。

    他努力的輕手輕腳,最後還是變成了笨手笨腳。

    「對不起,弄疼你了。」他流著汗道歉。「忍耐一下,這些傷口不處理,明天
可能會發炎。」

    韓磊換了棉球,開始在她的小腹上消毒。

    「幸好傷口都不深……」他安慰著她。

    當他又回到她的胸脯上進行第二次消毒的時候,他的指溫透過軟軟的棉花球傳
到她的乳尖,他輕柔的來回消毒著她的乳頭,她感覺到那裡敏感的突了起來,而韓
磊的手仍然沒有離開。

    她擡起手,輕輕捉住他忙碌的手,拿開他手上的棉花球,將他的巨掌放在她的
乳房上,問道:「這裡很難看嗎?」

    韓磊輕輕的撫摸她的乳房,撫過她的乳頭,隨後彎腰親吻著她挺立的乳尖,他
擡起頭溫柔的說:「這裡有個名字,叫不可思議的美。」

    紀筱妍眨了眨眼,滾下晶瑩的淚珠。

    「很痛嗎?」沿著她的眼底、臉頰到頸項,他輕輕的吻去她的淚痕。

    她搖搖頭,「我覺得自己好髒。」

    「不……不會的。」韓磊心痛的說,再度低下頭親吻她另外一隻乳尖。

    他聽見紀筱妍抽了好大的一口氣。

    「這樣還覺得自己髒嗎?」他問。

    紀筱妍沒有說話,她喜歡韓磊的唇,韓磊的舌,即使像現在一絲不掛的躺在這
裡,她都不覺得害羞,反而覺得興奮。

    韓磊見她不說話,以為她還是覺得自己骯髒,於是他不再親吻她的乳尖,改把
乳頭整個含在嘴裡,把整個口腔的溫度都給她。

    紀筱妍覺得好熱,她的雙手抓住床單,頭左右搖擺了起來。

    「告訴我,你還覺得自己髒嗎?」他不死心的再問,他要把她從恐懼的深淵救
出來。

    「不……」她低低的呻吟。

    韓磊看見她慾火蕩漾的表情,忍不住想跟她一起燃燒可是,她才剛從一場惡夢
中逃出來,可能神智還沒恢復過來,他不要她明天醒來再後悔一次。

    他起身,為她蓋好被子,「乖乖睡,小奶精,明天還是會出太太陽的。」

    說完,他在她額上吻了一下,走進浴室,任由嘩啦啦的冷水沖走他的慾望。

    紀筱妍哭著睡著了。他不要她,他只是可憐她,他從來就是一個嘴硬心軟的男
人。他以前就不要她,現在又怎麼會要她這個殘花敗柳呢。她哭了好久好久,最後
終於筋疲力竭的睡著了。

    韓磊從浴室出來,看見她小臉上的斑斑淚痕,心疼的在她身邊躺下,緊緊摟著
她,只祈禱惡夢別來,讓她可以平穩的度過這恐怖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韓磊不由分說的就要把她強行帶回家去,他不能再把她放回那個
豺狼虎豹橫行的地方。

    「我不要。」她倔強的說,他不要他因為短暫的同情心,而製造出更多的問題。

    「給我理由。」他捺著性子問。

    「我們離婚了,不能再住在一起。」她傷心的說。

    「給我離婚協議書。」

    她憤怒的擡頭,離婚協議書到現在沒辦好都是因為他的錯,他還敢明知故問。

    「回家吧,你已經流浪太久了。」而我也等你太久了,別讓我再心痛,別讓我
苦苦追夢。他在心中補充道。

    「我不能,我沒有收拾行李,也沒有說再見,我的室友會著急的。」

    「如果昨天的事再來一吹怎麼辦?」他捉住她的手兇惡的問。

    她的臉刷白了,「我會很小心的。」她抽出自己的手,心有餘悸的說。

    小心?他看她連一隻螞蟻都殺不死,如果小心有用的話,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
的意外?

    不過看到她蒼白的臉色,他又不敢再提昨天的事了。他應該幫助她忘記那一場
惡夢才對,不能讓她活在提心吊膽中。

    「乖,筱妍,我保證你可以隨時離開,在『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先回家去好
嗎?」他祭出哀兵姿態。

    「可是,我的工作……」她果然軟化了。

    古人說哀兵必勝,可真不是胡謅的。

    「打個電話請幾天假,你太累了,小瞳會心疼的。我也一樣。」韓磊小聲的又
加了一句。

    就當放幾天假,回去看看小瞳吧,不然,他可能就要忘了她這個生他的娘了。

    ***

    昨天在極度驚恐中,紀筱妍沒注意到韓磊換車了。記憶中的那輛寶藍色保時捷,
如今換成了一輛銀白的流線型跑車,在陽光下閃耀著動人的光芒,那光芒好熟悉,
紀筱妍的心開地跳了起來。

    「這是今年最新款的賓土跑車?」她忍不住問。

    韓磊點了點頭,什麼時候她對車子也有研究了?

    「配有十-一汽缸, 零到一百公里的加速在六秒中就可以完成嗎?」她把何德
盛說過的話背出來。

    看來她還真的懂。韓磊忍不住讚道:「一百分。」

    「我忘了問你,昨天半夜三更的,你怎麼會到我那裡?」她問了一個一直沒想
到的問題。

    「咳……」韓磊清了清喉嚨,不自然的答道:「昨天我去看一個老朋友。」

    是嗎?他有什麼朋友會住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巷子裡,而且哪有人大半夜的登
門拜訪,如果是真的,可能連老朋友都免不了要翻臉了。

    紀筱妍愈想愈可疑,忍不住緊緊盯著韓磊的臉。

    「我都說了,真的是去看一個認識了十幾年的老朋友。」韓磊流汗了。

    「我認識嗎,男的還是女的?」如果真是這麼老的朋友,那她應該多少聽過才
是。

    你不只認識,還跟她熟得不得了呢!韓磊在心中竊笑,他決定要好好的捉弄她
一下。

    「這麼晚當然是找女人,找男人多沒意思。」

    紀筱妍悶著頭不說話,用力咬住下唇,咬得都流血了,她就知道他是個不甘寂
寞的男人。

    這小姐子真的在吃醋呢!

    春意飛上了韓磊的眉梢,不過看見她嘴角的血絲,他不由得慌了,不由自主的
吐出了真話,「我真的是去找女人,你不就是女人嗎?而且是我認識十幾年的老朋
友。」

    紀筱妍張大了嘴,傻呼呼的問:「你是說你是去找我的?」

    韓磊笑著點點頭。

    「那每天晚上把車停在那裡的也是你?」她再問。

    這樣名貴的跑車,全台灣可能也只有這一部了,不是他會是誰呢?

    「啊,你是說每天晚上停在你家門前的那輛銀白色的車子啊?」他明知故問。

    她記得剛剛沒說車子是停在她家的門口吧?她擡眼看見他嘴角賊賊的笑,原來
……真的是他,難怪他送完玫瑰花就不見人影了,她為此還傷心了好久。

    「你說,為什麼跟蹤我?」她的聲音流露出一股對親密愛人才有的跋扈。

    韓磊只是專心操控方向盤,好半晌,在等紅燈的空檔.他才笑著說:「我喜歡
那裡的星

    星。」

    難怪,她一點也不怕那輛銀白色的車子,或許是因為她的心聽見,車裡有一個
和她頻律相同的心跳聲。她還有好多話想問他,可是,看著他精神奕奕的臉,千言
萬語已是無從說起。

    ***

    回到韓家,紀筱妍來到書房,看見在韓磊的大書桌旁邊,另外增加了一張尺寸
較小的書桌,小瞳正伏在小書桌上畫畫,那是他的暑期功課吧。

    小瞳變黑了,臉部的輪廓跟韓磊愈乘愈像,看得紀筱妍的眼裡積滿淚水。

    好像察覺有人在注視他似的,小瞳突然擡頭,看見她站在門邊

    小瞳該不會不認得她了吧?她才離開兩個月,他為什麼不喊她?為什麼要用那
樣陌生的眼光看她呢?

    她走到小書桌前停下,小瞳卻賭氣似的低下頭。

    「小瞳……」她輕喚。

    小瞳仍然不肯擡頭,小小的拳頭緊緊握著彩色筆。

    「小瞳,媽媽回來看你了。」她走到他的坐椅旁邊蹲下,看見小瞳的嘴巴倔強
的噘著。「小瞳,不高興看到媽媽嗎?」她轉過他的椅子,和他面對面。

    小瞳用力的搖搖頭,終於擡起黝黑的小臉,淚水在他眼中打轉。

    「媽媽……」一開口,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從他晶亮的眼底傾洩而出,他抱住她
的脖子,把頭埋在她的肩頭,一遍一遍的叫著媽媽。

    小瞳的眼淚,從她身上的休閒外套領口流進她的頸背,也一點一滴流進她的心
底。

    他哭了好久好久,才擡起頭來,哽咽的道:」爸爸說媽媽去了好遠的地方,要
好久好久才會回來。」他收起眼淚,語氣很是擔心,「可是,李小美的爸爸也說她
媽媽去了一個好遠的地方,李小美說她知道她媽媽跟她爸爸離婚了。因為有一天晚
上,她聽到她媽媽跟爸爸在吵架,而第二天早上,她就沒有看到媽媽了。」

    小瞳很認真的看著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我問她什麼叫離婚,她說就是爸
爸和媽媽只能選一個。 有爸爸就沒有媽媽, 有媽媽就沒有爸爸。」他扁著嘴問:
「媽媽,我可不可以有媽媽也有爸爸?」

    紀筱妍緊緊抱住小瞳,天啊,她該怎麼回答,再騙他一次嗎?

    身後有一雙手伸過來,把她和小瞳牢牢圈住。韓磊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小
瞳,媽媽回來了,爸爸跟媽媽永遠都會跟你在一起。」

    小瞳從紀筱妍的肩上擡起頭,看見蹲在紀筱妍身後的韓磊,再問一次,「爸爸
媽媽沒有離婚?」

    韓磊點點頭。

    「爸爸媽媽和小瞳住在一起?」他再問。

    韓磊再點點頭。

    「爸爸答應了,那媽媽呢?」

    「嗯。」紀筱妍也點點頭。

    小瞳開心的掙脫大人們??懷抱,開心的又叫又跳,「我要打電話給李小美,我
有爸爸也有媽媽。」

    ***

    吃過午餐,紀筱妍才想起韓磊今天沒去上班,不禁問他這樣行嗎?

    「誰教我是老闆,偶爾不在,他們才會更發現我的重要性。」他不可一世的說。
「趁著小瞳在午睡,要不要到房間看看還缺些什麼,一會兒外頭不熱了,我們再出
去買。」他建議。

    紀筱妍跟著韓磊回到他的大臥室,發現房間裡多了一方好大的衣櫃,裡面掛了
許多女裝,其中大多是白色系列的洋裝、襯衫、長褲,絲的綢的棉的麻的,短的長
的中庸的,應有盡有,他一直記得她最愛的顏色。

    除此之外,最特別的是一件半透明的雪紡上衣,上面緩有輕巧的樹葉與花朵剪
影,下身搭配的是一件以草綠色和落葉色為主的裙子,裙邊上還有貼花落葉,流露
出一股自然原始的意味。好漂亮、好特別的組合,紀筱妍流露出讚歎的眼神。

    「像不像一隻在樹林裡穿梭的小精靈?」韓磊很高興她喜歡。

    「很特別不過誰敢穿啊。」她頑皮的指指上衣,「透明的呢!」

    「一點也不。 」 韓磊說著在架上取下一件草綠色的內衣,在她胸前比了比,
「裡頭穿這個,迷人又性感。要不要試試看?」他誘惑她。

    紀筱妍覺得很新奇,卻又拿不定主意。就在她猶疑不定的時候,韓磊拿出整套
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後轉過身,「我保證不偷看。」

    看見他難得君子的背過身去,她好奇的摸摸床上的料子,華麗又細緻的雪紛衣
料帶給指尖鬼惑的觸感。

    她拉下外套的拉鏈,由於她把昨天那件內衣丟了,所以外套底下空空如也。接
著她褪下牛仔褲,只穿著一條白色的棉質內褲。

    然後她小心翼翼的穿上草綠色的內衣和雪紛上衣,最後套上裙子。她還沒出聲,
韓磊就回過身來,她懷疑的看看他,才發現他站在梳妝台前的復古大圓鏡前。

    韓磊在鏡中審視過她赤裸的上身,看見她身上的淤青和傷痕都明顯變淡了,這
讓他安心不少。

    「你……偷看?」她質問。

    「不過最迷人的沒看到。」他討厭她的內褲。

    紀筱妍的臉都紅了,他竟然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果然,這套最新流行的秋裝,充分傳達出她幽靜的氣質與狂野的靈魂,透明的
上衣,在她完美的胸型上凹凸起伏,她是從森林中偷溜出來的一隻頑皮的小精靈。

    韓磊打開音響,低沉性感的英文老歌瀰漫在空氣中。他走近她,擡起她的雙手
環住他的頸項,然後要手繞過她身後,停在她臀與腰的交接處,擁著她緩緩起舞。

    「喜歡你的新衣服嗎?」他輕咬她的耳垂。

    「我不知道這衣服是給我的。」她裝蒜。

    「還有人比你更適合這套衣服的嗎?」他好脾氣的問。

    「我不知道。」韓磊正在舔她的耳垂,讓她沒法專心回答.「或許……或許麗
娜比我更適合這套衣服。」

    韓磊皺了皺眉,麗娜?那是什麼鬼名字。

    「就是……」就是你醉倒在浴室的那晚,口中喃喃叫喚的名字。紀筱妍在心中
說著。

    看見他迷惑的表情,她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再挖舊瘡疤,不僅無聊還很無謂,
她為自己的小心眼覺得不好意思

    「你覺得,我是一個可以被收買的女人嗎?」她枕在他肩上問。

    「我韓磊從不送禮物給任何可以收買的女人。」他堅定的回答

    有一些什麼過去、重生了嗎?她渴望好久的幸福降臨了嗎?世界怎麼會在一瞬
間改變?地獄一轉眼竟成天堂!

TOP

第十章

    剛開學的校園,處處展現出熱熱鬧鬧的生氣,迎新舞台,跨系聯誼,有趣的社
團,太多的活動把大一新鮮人的生活境得滿滿的。紀筱妍的生活也被填得滿滿的,
不過卻是被滿滿的功課所填,除了大一必修的課程外,遇到空堂的時候,她還會去
旁聽高年級的課程,或是到電子計算機教室練打字速度,這些佔去了她很多心思,
讓她可以暫時不去想韓磊陰鷙的臉。

    在同校博士班就讀的何德盛也常常來找她,有時候只是單純的打打招呼,有時
候一起吃吃飯。而有一次他還告訴她,很多研究所的准博士們都在打聽她,還有同
學請他來做媒呢。

    「做媒?我都是老女人一枚了。」紀筱妍失笑的說。

    可是,她這名老女人在班上可是非常受歡迎的。她從不遲到、早退、請假、超
課,哪個教授什麼時候要交作業,問她準沒錯;最詳實完整的筆記,跟她借一定沒
問題,雖然她是班上年紀最大的女生,同學們卻幫她取了個『小紀」的綽號。

    紀筱妍很高興可以跟同學們打成一片,只要把心打開,朋友可以無所不在。她
是衷心喜歡這群可愛的小朋友,只因她在他們身上看見自己失落已久的青春。可是,
她不跟他們一起瘋一起鬧,她只是像個大姐姐,用愛寵與包容的眼光去欣賞他們。

    她一直以為她把大姐姐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一直到班代表下課後堵住她的去路。

    「小紀,你昨天為什麼沒有來參加烤肉會。」這個十八性的男孩帶著一身的陽
光,卻眨著受傷的眼神看著她。

    「我家裡有事。」她不想傷害這個可愛的大男孩。

    「我昨天在校門口等你好久。」男孩可憐兮兮的說。

    他不該等她的,她從來沒有答應過要去的。那男孩的眼裡寫著一些她無以回報
的東西,而她,多不願意讓他的青春矇騙啊。

    「聽我說, 不要等我,我已經老得玩不起遊戲,而且…… 」紀筱妍吸了一口
氣,「而且我已經結婚了,還有一個八歲大的兒子。」

    男孩的嘴張得好大好大,一臉不能置信的樣子。

    「你還年輕,應該去追求年輕活潑的女孩子,相信小紀姐姐,你的春天才正要
開始呢。」她握住他的手,真誠的說。

    青春的淚,從男孩的眼角流下,為他早夭的愛情默默流著淚。好久好久,他才
硬嚥著說:「下輩子我一定要早一點認識你。」

    下輩子?她的前世今生來世都給了韓磊,她小小的心,再也沒有一點縫隙留給
別人了。可是看著眼前傷心的大男孩,她心軟了,她從來就不是個苛刻的人,現在
又怎會在他的傷口上再撒把鹽。

    紀筱妍抱了抱他,像個大姐姐一般,她輕輕安慰著他:「好,姐姐等你。」

   

    ***

    出了校門,紀筱妍一眼就認出韓磊的車,她的心狂跳起來,他已經好久都不肯
跟她說一句話,今天卻主動來接她。紀筱妍完全忘了之前不肯讓他請人接送她上下
學的堅持,她幾乎是蹦跳著來到銀白色賓士旁,打開車門,以笑咪咪的臉孔迎接他。

    可是,他那張好像覆著千年寒冰的臉,把她的笑凍結在唇邊。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用冷得快結霜的聲音說:「上車。」

    紀筱妍一動也不動的愣在門外,他橫過身子,伸出長手,粗魯的把她拖進來,
關上車門,啟動車子呼嘯而去。

    「我說過不用你們來接我的。」她看著窗外,賭氣的說。

    「怎麼?怕我破壞你的好事?」他握緊方向盤,忍不住猛踩油門。

    「你在說什麼?」她的分貝也提高了。

    「你也未免太健忘了,剛剛是誰和男人在教室裡抱得難分難捨?」他一腔怒火,
「要不是我親眼目睹,這真不能相信現在學校的教室已經開放到可以當賓館使用了。」

    「你太侮辱人了,」她氣得渾身發抖,在他眼中,她竟是個如此隨便的女人?
不,她要冷靜,他一定是誤會了。

    「剛剛那個男孩……」她試圖解釋。

    「閉嘴!」他不要聽,先是李銘源,然後是張群英,接著又冒出個何德盛,現
在連十八歲的少男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真的太沒有安全感了。

    而且,她今天早上出門之前,忘了跟他說再見。他好幾天沒有跟她說話了,他
發現自己好想念她,於是提早下班,興沖沖的來找她,卻看見她親熱的抱著個大男
孩。

    「那個男孩他愛慕你。」韓磊痛苦的說,他在太多人的臉上見過那種神色。

    「我不--」她想說我不愛他,我只愛你。可是韓磊不給她機會。

    「還是你嫌我老了,想換個年輕的口味?」他打斷她,殘忍的說:「沒關係,
或許你嘗過青澀的口味之後,才會發現薑還是老的辣。」

    內心有一個角落開始崩落,紀筱妍倒抽了一口氣,她不能留在這裡再受他的侮
辱,她已經快要窒息了。

    「讓我……下車……」她虛弱的說。

    韓磊聽出她聲音裡的不對勁,她好像快要暈倒了。

    「筱妍……」他焦急的呼喊。

    可是他的聲音離她越來越遠,她什麼都聽不到了。地閉上眼睛,關上耳朵,鎖
上心門。

    世界完全崩塌了,她被埋在裡面,再也不想出來。

    ***

    紀筱妍躺在醫院裡昏迷了兩天,醫生該做的檢查都做了,證明她身體上的運作
一切正常,可是她卻依然沒醒來。

    韓磊成天守在醫院,連公司都沒去,一堆的公文壓著沒人批,而他連電話也沒
打一通,手機也收不到訊號。李銘源打了個電話到韓家,王媽卻只是哭。於是下了
班後,李銘源親自走了一趟韓家,才發現事態嚴重,向王媽問醫院地址,便驅車奔
向醫院。

    病房裡,紀筱妍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而韓磊坐在床邊,形容憔悴,滿臉沒刮
的碎胡碴,深陷的黑眼圈圍住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眼中沒有半點光彩,他空空洞洞
的瞪著李銘源,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一直到李銘源走到他身邊,撫住他的肩,韓磊才抓著李銘源的肩狼狽的哭起來,
那隱忍又洶湧的哭聲,讓李銘源也心酸了。

    怎麼會搞成這樣?這小倆口最近不是甜甜蜜蜜的嗎?李銘源對韓磊丟出了疑問。

    韓磊哭著搖頭,好半晌才把那天的爭執向老友全盤托出。

    又是嫉妒惹的禍,韓磊這小子還真是無「醋」不丈夫。可是看著他狼狽的模樣,
李銘源也不想再責備他。

    韓磊用西裝袖子接眼淚,以視死如歸的口吻說:「我在想,如果她醒不來,我
……我一定陪她一起死。」

    呸呸呸!醫生才剛走,說她一切都好,一定會醒來,韓磊卻在這兒瘋言瘋語。

    李銘源把韓磊往外推,「你出去,別在這兒發瘋,讓我跟小嫂子說幾句話。」

    是誰在哭,哭得那樣肝腸寸斷,那樣傷心。紀筱妍眨眨眼,卻睜不開眼睛,然
後哭聲變弱了,消失了,也把她的一部分帶走了。

    李銘源看見她的眼皮在跳,她的手指也在動,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手說:「筱妍,
我是李大哥,你聽見我嗎?」

    是李大哥,是韓磊的好朋友,紀筱妍努力睜開眼睛,看見他焦急的眼。

    「你這個小女孩,可嚇壞大家了。」他鬆了一口氣。「韓磊在外面,他可急壞
了,我去叫他……」他想趕快通知韓磊這個好消息,可是紀筱妍卻伸出無力的小手,
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要,李大哥,我……不想見他。」她心灰意冷的說。

    李銘源轉過身來,看著她無神的眼眸,那裡面晶晶亮亮的小星星不見了,只有
無邊的黑暗。

    「筱妍,別這樣,他已經知道錯了。」他忍不住為韓磊說話。

    李銘源話還沒說完,紀筱妍就哭了,她還哭邊搖頭,泣不成聲的說:「不,李
大哥,是我錯了。你說過他是一匹野馬,我不該回來的,在同一匹馬上摔下來兩次,
是我錯了……」

    李銘源沒想到自己當初的激將法,卻讓紀筱妍耿耿於懷至今,看來,他是下錯
藥了。如今,他是否還有補救的機會,他歎了一口氣,坐在韓磊之前坐的那張椅子
上,等她哭了個夠,才說:「筱妍,願不願意聽李大哥講個故事?」

    ***

    李銘源找到在樓梯門抽煙的韓磊,韓磊一向沉穩自信的臉上,現在只剩下無助
與茫然,他拍拍韓磊的肩,「去吧,她已經醒了,她有話想跟你說。」

    是啊,她已經醒了,李銘源壓住心底的一絲苦,走出醫院,也走進黑暗。他擡
頭看看暗色的夜空,連一顆星星也沒有,尋尋覓覓這麼多年,屬於他的星星在何處?
該醒了,不該再執迷於一顆只為別人閃亮的星子。他甩甩頭走進夜色,踏著穩健的
步子,往有光的地方走去。

    同時間,韓磊輕輕的關上房門,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後,才敢轉身面向紀筱妍。

    她斜斜的坐在床上,身後墊了好幾個大枕頭,曾經剪得短短的直髮,現在已經
烏黑油亮的披在瘦弱的肩頭上。

    不過她然瘦,看起來卻很有精神,那原本渙散的眼光重新凝聚了,閃著爍爍的
光芒,像是在暗夜中引人歸途的北極星。

    「那天……對不起……」韓磊說出一直沒說出口的歉意。

    「沒關係,我都忘了。」她不想再提,那些都過去了。

    「那個男孩,是你班上的同學吧,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韓磊走到床尾,面
對著她問道。

    是嗎?她的嘴角浮起一朵飄忽的微笑,「而且,我也喜歡他呢。」她在夜色中
丟出炸彈。

    韓磊好像換了一記悶棍,他雙手環住腰,覺得冒好痛好痛。雖然病房內開著冷
氣,他還是捧著肚子,勉強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我喜歡很多人,可是只愛過一個人。」夜風把她的低語吹進他的耳裡,那樣
輕飄飄、軟綿綿,「這輩子我只愛一個人。」她再一次重複,把眼光定在他身上。

    韓磊顫抖的轉過身來,他的臉因為過分期待而抽動著,他跌跌撞撞的走過來跪
在她床邊,抖著聲音問:「他在哪裡?」

    「他在我的眼睛裡。」紀筱妍眨起頑皮的黑眸。韓磊跪在床邊,仰視著她的眼
睛,那裡面有他。

    他不能置信的閉上眼睛,良久才睜開。他這是在她眼裡,怎麼?她是在開玩笑
嗎?可是她的眼神是如此的認真。

    他開口,疲憊而痛苦的說:「不要騙我,我已經老得分辨不出什麼是真實,什
麼是謊言

    了。」

    他把頭埋進被子裡,不敢再看她,他的身體科得更厲害了。

    她撫摸他的黑髮,把他凌亂的頭髮順著,然後輕輕執起他握成拳的大手,放在
她的胸前,而他像被催眠一樣傻傻的看著她。

    「不管我在哪裡,你一直部在這裡。」她把他的手壓過她的心口。

    「你是說七年前,你在心裡嫁的就是我?」他想起初相逢時,她流著淚說過的
話。

    她點點頭。

    「哪個可以給你巨大快樂的,也是我?」新婚夜第二天早晨,她曾經指責他只
是個做愛高手。

    她再點點頭。

    天啊,那個一直在她心裡,讓他嫉妒得心力交瘁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老天
爺跟他開了個好大的玩笑,讓他徹底看清楚他的無知與善妒,他真是天字第一號蠢
蛋。他把頭理進棉被裡,無顏面對她。

    她撫著他的大手,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她剛從李銘源口中,知道這個剛強的
男子曾經為她流盡男兒淚。

    他想起李銘源的話,是那樣的撼動著她小小的心房,他說:「你沒看見他發著
高燒在大雨中狂奔的模樣,你不知道面對一個連命都不要的人的恐懼,你不能想像
有人可以整天空腹只喝可樂度日,你不能相信男人的淚腺原來跟女人一樣發達。」

    他還說:「台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你真的相信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突然
重逢的巧遇?別傻了,他從美國回來後,就一直處心積慮的找你……」

    她用臉頰愛撫著韓磊停在她胸前的大手,如果不是李銘源,她如何得知鐵漢也
有柔情的一面?她伸出手,摸摸他滿胡碴的臉頰和深陷的眼圈。

    他原是一匹無人可馴的野馬啊,可是李大哥卻說:「野馬一旦被馴服,一生只
認一個馴獸師。」

    她不想馴服他,如果他想自由奔跑,她願意捨命相繼。

    看著野馬充滿感情的眼睛,她輕聲說道:「可是,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瞧
他面容憔悴,整個人又累又瘦的。

    韓磊僵住了,她是說她不再愛他了?他掙扎著想把手從她的胸前抽回來,可是
她卻不放開他。

    「我喜歡……強壯的男人。」她不願意他為她病懨懨的模樣。

    韓磊笑了, 如釋重負的笑著, 他終於找回自己失落已久的聲音,沙啞的說:
「我會為你努力加飯的。」

    夜風輕吹,吹得戀人心也醉,所有傷悲,轉眼之間都化作了灰。

    ***

    紀筱妍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學校上課。雖然韓磊已經事先幫她請好了
假,可是對於好不容易才重拾書本的她,錯過任何一堂課都讓她覺得可惜。

    其實以前她也常常翹課,翹課去等韓磊,一個人坐在企管大樓外的濃蔭處靜靜
的等,等陽光穿過樹葉子,灑在他神采飛揚的臉上,那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可是,韓磊往往剝奪她的快樂,他會橫眉豎目的問她:「你又翹課了?」

    她不會說謊,說出來的一定是真話,而真話會讓磊哥哥生氣的,她只好折衷一
下,囁嚅的說:「同學都說那堂課好無聊,很多人都不想去上。」

    「筱妍,聽我說,大學不像高中,這裡沒有老師逼你,只有問自己是否對得起
自己。有些教授的課也許真的是無聊,但是如果一堂課的時間裡,你可以得到一句
對你有用、有啟發的話,那

    就夠了,用這樣的心情去上課,你才能真正體會到學習的快樂。」

    韓磊的一番話說得她面紅耳赤。是啊,韓磊雖然新潮又愛玩,可是他從不翹課
也不作弊,成績永遠名列前茅,學期頒發獎學金時,表揚台上一定有他。

    她把韓磊的話聽過去了,她認真上課,努力汲取教授言談思想裡的養分,可是
偶爾,她還是會有不專心的時候。比如說,瞥見窗外韓磊擁著女孩走遠了,看不見
了,她卻好像還能聽見他的笑聲,爽爽朗朗的迴盪在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後來她孑然一身的離開了學校,原本以為自己活不下去??可是仍活下來了,而
且活得比想像中還要好。當生產的劇痛撕裂著她的時候,她腦中突然想起一位滿頭
白髮的教授說過的話,「知識不是力量,痛苦才是。」

    是的,痛苦給了她生存下去的勇氣。悲劇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從悲劇中找
到積極向上的力量,也就是希臘哲學家-直強調的悲劇精神。

    而在經過懵懂的學習和生活的印證,紀筱妍才真正覺悟到,每一個教授身上都
有開採不盡的人生寶藏,輕言放棄的人,只有入寶山空手而回。所以現在的她,再
也不輕言擔課,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夠在失學七年之後,還有機會重返知識的殿
堂呢?

    她花了很多時間待在學校,與同學討論功課,上圖書館找資料,整理報告,她
愈努力,就愈發現文學的魅力。當韓磊因為她的忙碌,露出明顯不滿的時候,她就
會把他當年那套「不翹課」的理論搬出來,堵得他啞口無言。

    然而,韓磊有時牛脾氣一發,連當年自己說過的話也不認帳,他青著一張臉,
撒賴的說:「你只愛讀書,那我呢?」

    什麼時候,他變成哇哇叫的小孩了?她摸摸他的頭,笑答:「乖,等我拿了第
一名,一定買糖糖給你吃。」

    韓磊哪依她?他不死心的靠在她耳邊誘惑著,「你好久沒『讀』我了。」

    紀筱妍推推他,正色道:「這裡是客廳呢。」

    「那我們到房間,我會唱『讀你』千遍也不厭倦給你聽。」

    都快要吃晚飯了,這人還不死心的黏著她。紀筱妍紅著臉想推開他,可是強壯
的他卻文風不動,她一時情急就要從沙發上跳起來。

    沒想到他拉住她的手,一個使勁就把她帶到懷裡,不由分說的吻住她的小嘴。
她掙扎的小手很快環住他的頸項,兩人在沙發上糾纏得難分難解。

    客廳裡,王媽、阿碧、阿志、吳叔一個個進進出出的。卻沒一個敢吭一聲大氣。
而沙發上的兩人渾然不覺,直到韓磊喘著氣,解下她胸前的四顆鈕扣,從她白色的
罩子裡掏出一隻奶油色的乳房,驚險的吸吮著她的玫瑰乳頭……

    「爸爸,你也愛喝 嗎?」在兩人面前蹲了好久的小瞳好奇的問。

    紀筱妍簡直要挖個地洞鑽進去了,她抖抖顫顫的連釦子都扣不好,後來還是韓
磊側身擋住她,喘著氣幫她把乳房撥回胸罩,並扣好被解開的紐扣。

    轉過身來,小瞳還是沒有離開,他完全不憧大人的尷尬。

    韓磊清了清喉嚨,「 很營養的,爸爸當然愛喝。」

    天啊,紀筱妍在一旁摀住耳朵,把頭埋進膝蓋裡,她真的真的已經羞死了。

    ***

    晚上韓磊洗澡,發現紀筱妍傻傻的倚在陽台的欄桿上吹風,她看起來好小,小
得就要融化在夜色裡,小得好像風一吹她就會隨之飄揚。他心裡一緊,赤著腳走到
她身後,從後面緊緊抱住她的腰。

    他撥開她肩上的長髮,吻著她的後頸,她感覺到他濕漉漉的黑髮粘在她的脖子
上,慢慢的,他的唇從她的後頸往前移,一直吻到她的下顎,移到她的鎖骨。而他
的雙手從她的腰部住上移,兩隻巨掌隔著她輕軟的睡衣,罩住她的雙乳,以順時針
方向一再的搓揉,直到乳房上的兩朵花蕊因他的熱力而挺直綻放。

    紀筱妍虛軟的往後靠在他身上,她的頭枕在他的肩窩上,擡起迷濛的眼,仰頭
看過他漆黑的眼眸,那裡面寫著慾望和寂寥。紀筱妍一驚,從開學到現在,她真的
忽略他太久了。

    他看著她微張的紅唇,緊張的問:「今天不用做功課?」

    紀筱妍在他胸前搖搖頭,「今天有一科最重要的功課。」

    「那……」韓磊掙扎著把雙手從她的雙峰上撤離。他不願意讓她太累,儘管他
的下半身已經火熱腫脹,他還是勉強自己從慾望的最前線撤退。「快去做功課吧,
明天還要早起呢!」

    失去了韓磊的懷抱,紀筱妍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戰。她踱開他,走到陽台旁的
石壁上看著他的背影,他濕濡的黑髮滴著水珠,沿著他結實的背部理肌緩緩下滑,
消失在睡褲的腰帶裡,他的雙手抓緊欄桿,肩膀起起伏伏的,看得出地正在努力壓
抑自己勃發的慾望。水光浮上她的眼,她的韓磊是這樣虐待著自己在體貼著她的啊。

    靠在石壁旁的幽暗處,一個連月光都到不了的角落,紀筱妍緩緩褪下身上的睡
衣,抖著聲音說:「磊,你不想跟我一起『做功課』嗎?」

    韓磊慢慢的轉過頭,看見被她丟在腳邊的睡衣,她勻白纖細的雙腿,覆在三角
洲上的白色小褲,盈手可握的柳腰,晶瑩飽滿的乳房,還有她晶晶亮亮的眼睛。

    他像著了魔一樣走到她身邊,撫著她藏在暗處滾燙火熱的瞼,粗嘎的說:「這
門功課很累人,一旦做了就要做完,不能半途而廢喔!」

    「我有信心,因為我有個最好的指導老師。」她輕輕的吐氣。

    原來是這樣,他呼吸急促的抱起她的身子,走進臥室,把她放在床上,重新回
到她的體內,一次又一次……

    從火熱綺麗的夢中醒來,窗外天色仍暗,天光隱隱從裂縫中透出來,紀筱妍伸
了個懶腰,她原本以為會全身酸痛的,沒想到此刻卻通體舒暢。她看見身旁的韓磊
閉著眼睛,忍不住鑽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她要他在夢裡也記住她。

    只是她才剛抱住他,他就把大腿橫過來環住她,一股熟悉的的熱抵在她的小腹,
她狐疑的擡起頭,看見他幽暗的黑眸。

    「現在要考試,看看你昨天有沒有認真學習。」他在她耳邊呢喃,想要吻她的
唇,沒想到她一側頭,避開他的吻。

    在韓磊錯愕的表情中,紀筱妍主動吻住他的唇,「不是說要考試嗎?我會認真
作答的。」

    她離開他的唇,吻著他結實的胸膛,滑到他的小腹,含住他的陽剛,她記得他
在她身體上做的每一個挑逗,現在她正依樣畫葫蘆的努力取悅他。可是,她做得不
好嗎?為何他僵著身體沒有反應呢?但她口中的陽剛分明又挺又硬啊。她終於擡起
頭,看見他滿臉的汗水和扭曲的臉。

    他一把將她拉上來,翻個身緊緊壓住她,讓他的陽剛在她的體內找到家,他在
她作內不停翻攪挺進,讓一波波的巨浪狂潮將他倆徹底淹滅。

    「老師,我及格了嗎?」狂潮過後,紀筱妍趴在他胸前愛嬌的問。

    「嗯,低空飛過。」他用挑剔的口吻說。

    「低空飛過?意思是說我的表現很差羅?」她凶巴巴的反問。

    韓磊吻住她,良久才回答:「不,意思是說,你雖然表現良好,但是常常『翹
課』,所以要扣分。如果你答應我以後要常常練習,老師會考慮給你加分。」

    他這是在抱怨嗎?可是紀筱妍喜歡,那讓她真真實實感覺到,他是多麼的在乎
她。

    ***

    忙完最後一科期中考,文學概論是紀筱妍最拿手的一科,她洋洋灑灑的寫了兩
大張考卷,竟然還能提前交卷。看了看表,才十一點半,韓磊應該還在辦公室吧,
現在撥個電話給他,或許還來得及一起吃個飯呢。

    紀筱妍拿出韓磊特地幫她辦的大哥大。她後來才知道,上次他主動到學校找她,
就是為了想把這最新款的手機交給她,沒想到卻發生了小男生的告白事件,搞得兩
人雞飛狗跳的。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大男人吃起醋來是這樣驚天動地,理智全無。

    正要撥號,突然她心念一轉,來不及等公車,她伸手攔了一部計程車,想到韓
磊看見她時驚訝的表情,她不禁咯咯笑了起來。

    不久,車子停在韓氏大樓前,這是一座聳立在東區精華地段的二十五層的辦公
大樓。雖然紀筱妍從沒有來過,但是董事長夫人的名號就是最好的通行證,她通過
層層關卡,花了十幾分鐘才找到韓磊位在二十層樓高的辦公室,也看到坐在董事長
辦公室外的秘書吳雨慧。

    吳雨慧見到紀筱妍一點也不顯得意外,因為樓下警衛早就通懂事長夫人大駕光
臨了。「夫人好,董事長已經等你很久了。」

    吳秘書那張冷冷的臉,此刻堆滿了笑意,只是她的笑,不知為什麼,讓紀筱妍
覺得十分不舒服。

    紀筱妍推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四、五十坪大的辦公室裡裝游得氣度恢宏,面
對辦公桌的牆面上,掛著一幅他們結婚當天的熱吻照,和家裡臥房床頭上的那一幅
一模一樣,紀筱妍看著不禁臉紅了。

    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辦公室裡並沒有韓磊的蹤影。可是,有一些聲音從辦公室
最裡頭的一扇門內傳了過來,隱約夾雜著一個女人的啜泣和一個男人的咆哮,她不
安的走過去,發現門是半掩的,輕輕一推,門就打了開來。

    裡面如她所推測的,有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女人躺在床上,她身上的絲質襯
衫被撕破了,露出赤裸的乳房,刺眼的紅色胸罩掉在一旁。而男人呢,還跪坐在床
上,撕扯著女人破碎的絲衫。

    男人看見呆在門口的紀筱妍,急忙丟開女人,朝她走來,「筱妍,聽我說,事
情不是你看到的。」

    紀筱妍看著男人一張一合的嘴,卻什麼也聽不過去,她傻傻的問:「我在找韓
磊,請問你有看見他嗎?」

    「我就是韓磊啊。筱妍,你看清楚,我就是韓磊啊,」他拉起她的手,貼在他
的臉上,她的手好冰。

    紀筱妍仔細的看著他,摸摸他,好久才搖搖頭,悲傷的說:「不,你不是韓磊,
你不是我讓認識的韓磊。」

    她竟然不認得他!韓磊痛苦的放開她的手,衝向倒在床上的蘇麗紅大吼:「你
給我起來,起來把話說清楚!」

    蘇麗紅被他殺人似的神態嚇著了,她扭扭身子下了床,可是,房內哪裡還有紀
筱妍的身影呢?

    ***

    再一次的離開,沒有心痛,只剩下心酸。她怎可能不認得韓磊呢?可是她多希
望她看見的不是韓磊啊!

    衝出韓氏大樓,紀筱妍茫茫然不知該往哪裡去。張大哥那兒她無論如何是不能
再麻煩他了,聽說他最近交了一個溫婉可人的女朋友。而何德盛也快要結婚了,至
於班上那些同學根本不清楚她的狀況。她怎麼好意思貿然去投靠那些小朋友呢。

    不知不覺,她搭上往學校的公車,來到淡水河邊徘徊。她坐在河邊好久好久,
坐到夕陽西落,坐到星子滿天,把前塵往事仔細想個清楚。

    夜晚巡邏的基層員警發現她一動也不動的身影,忍不住上前盤查,不希望這條
河裡再添冤魂。

    紀筱妍弄清楚警方的來愈,綻出絕美的笑容,淡淡的說:「八年前我沒死,現
在也會勇敢的活下去。」

    她的話雖然讓年輕的警員丈二金剛換不著頭緒,但是她的笑容卻讓他的心跳加
速,他從沒見過這樣飄逸出塵的美女。

    「謝謝你的關心。」紀筱妍跳下河堤,向警員揮了揮手,消失在夜色中。

    ***

    紀筱妍失蹤一個星期,韓磊找遍了每一個她可能去的地方,可是,不論是張群
英還是何德盛都只能對他焦急的搖搖頭。韓磊還跑到紀筱妍就讀的學校,那個高壯
的班代表對他說,期中考卷發下來了,紀筱妍每一科均拿了最高分,可惜地不能親
手從教授手中接過考卷。

    要藏起一片樹葉,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樹葉藏在樹林裡。他想起八年前她留下的
信,而他花了好多的人力。物力與時間,才把她從芸芸眾生中給翻了出來,可是現
在,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韓磊昏沉沉的倒在陽台上,灰暗的夜空中,看不見皎白的月娘,也看不見滿天
的星斗,只有無邊無際的寂寞。他靠在他曾經愛過她的那片石壁上,想起她主動褪
下睡衣的嬌羞模樣,他摸索著冰冷的石壁,卻摸不到一絲屬於她的體溫,他狂亂的
捶打著石壁,呼喊著她的名字,夜風卻給了他嗚咽的回應。

    終於,韓磊再也提不起力氣,鬆懈了淌著滴滴鮮血的拳頭,他靠在血跡斑斑的
牆上昏睡

    耗光了所有的體力,又吹了一晚的夜風,韓磊一病不起。醫生來過,看了症狀
打了釘,也將他的雙手消了毒,密密的包紮起來,可他依然昏昏沉沉的醒不來。

    在他的夢裡,也有紀筱妍開懷的笑,有她泫然的淚,年少的、大學的、婚後的
她,-一收攏在他的記憶中。

    兩個星期過去了,韓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王媽平是鎮日以淚洗面。上次
少奶奶離家,磊少爺每天開著車出去守著她的瘋狂舉動,就曾讓王媽非常擔心,她
還對老吳說過,如果少奶奶不回來,磊少爺一定會出事的。可是現在,少奶奶又失
蹤了,而這一次,恐怕磊少爺是凶多吉少了,一個一心求死的人,誰能攔得住呢?

    公司裡,儘管有李銘源卯足全力幫老友擔起韓氏企業,但是韓磊病危的消息已
經搞得人心惶惶,加上記者在報上披露消息,造成韓氏企業相關股票重挫。如果韓
磊再不出面,大好江山恐怕即將一蹶不振。

    在韓磊病危見報的當天晚上,紀筱妍回到了韓家,王媽一看見她,就忍不住掉
淚,「少奶奶,你可回來了,少爺他……」

    沒等王媽說完,紀筱妍便奔到房間,看見韓磊吊著點滴,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
強壯的他已經瘦成了皮包骨。她撫著他被白紗布緊緊纏繞的雙手,疑惑的看向王媽,
王媽也不說話,只是老淚縱橫的來到陽台,指著石壁上的血跡。

    那片韓磊曾經用力歡愛過她的牆,如今在月光的映照下,照出紅中帶黑的血跡,
令人觸目驚心。紀筱妍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下來,她哭了好久好久,連王媽什麼
時候出去都不知道。

    擦乾淚眼,轉回室內來到床前,她輕輕擡起地覆著白紗布的手,用臉頰來回愛
撫著,「我想你真的不愛我,否則我說過我喜歡強壯的男生,你卻把自己瘦成皮包
骨…… 」 她摸摸他消瘦的臉,繼續說:「可是我愛你,在你請我喝可樂加奶球的
時候我就愛上你了。你知道嗎?每次我藉口去找韓蕊,其實只是去看你,我在你家
門口找你常穿的球鞋,確定你在家我才會進去。我知道你會帶我去蕩鞦韆,我喜歡
你晶亮的黑眼……」

    我也在等,等你的到來,等你殷紅的臉蛋。韓磊的眼皮動了動。

    「你考上大學,離家北上的那天,我躲在你家牆邊看著你坐上吳叔的車離開,
我的心都碎了。我每天數著日子,數著假日的來到,只希望你偶爾會想起我,會回
來看看我。」

    不是這樣的,我每個禮拜都去看你,只是你不知道啊!韓磊在心中吶喊。

    「我認真讀書,跟隨你的腳步來到台北,我知道你嫌我煩,嫌我礙手得腳,可
是我還是不顧羞恥的粘著你。我以為付出真心可以打動你,可是,我這個平凡的小
女孩,怎麼比得過像蘇麗紅那樣的千金小姐呢?」

    又是蘇麗紅,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啊!他的額上流汗了。

    「可是,李大哥說你愛我,他說你愛我愛得連命都不要了。我想他錯了,你一
點也不愛我,否則怎麼會這樣狠心的丟下我跟小瞳呢?」她握著他的手痛哭失聲。

    不,我愛你,好愛好愛的,別再誤解我了。眼淚從他的眼角流出,他的小奶精
回來了,他要緊緊抓住她,別再讓她溜掉。他虛弱的擡起另外一隻手,想要擦去她
的眼淚。

    紀筱妍在半空中接住他虛弱的手,也看見他氾濫的淚水,她的韓磊終於醒過來
了。

    「我想喝……可樂加……奶糖……」他虛弱的說。

    「不可以!你現在只能喝白開水。」她涕淚縱橫,凶巴巴的說。

    ***

    韓磊總算是醒過來了。他一醒來就虛弱的解釋,那個蘇麗紅一直對他糾纏不清,
他敬她父親同樣在商場上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才百般容忍她,沒想到那天她莫名其
妙跑到他辦公室的小套房,說什麼也不肯離開,還自己撕開身上的衣服。他情急之
下,只好想辦法抓住她,想把她給丟出去,沒想到……

    「沒想到當場被逮個『人髒俱獲』。」紀筱妍順勢接口。

    她說得他好像真的有什麼好情似的。「別這樣,她的父親你也見過的,就是上
次飛機失事,做東幫我去霉運的蘇老啊。」

    「難怪蘇老視我為眼中釘,原來是怪我搶了他的乘龍快婚。」她不是滋味的說。

    韓磊又急了,「我真的對蘇麗紅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真怕她的小腦袋瓜一時
又想不通。

    可是,他八年前還枕在人家的胸前睡大頭覺呢!她決心打開天富說亮話。

    「拜託,那個下午我燒得昏昏沉沉,只記得她來我家借電腦。她說她的印表機
壞了, 我才開門讓她送來的, 誰知道她會做出那樣的事。」韓磊義正辭嚴的說。
「有人還狠心不顧我的死活,就這樣走了。」他的神態瀟灑,語氣卻是可憐兮兮的。

    原來那封把他睏了八年的告別信,他今天終於搞清楚了什麼叫做「渾渾濁濁,
暖昧不清的顏色」。

    「再找到你,以為你結婚了,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再把你搶回來,誰
知道……」誰知道他一心想幹刀萬剮卻是他自己,他不好意思再提了。

    紀筱妍抿了抿嘴,一開口眼淚就流出來,「對不起。」

    「別這樣,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誰教我有太多不良的紀錄,所以你才不能信任
我。」

    頓了頓,他又開口了。

    「可是,自從舞會那晚和你發生關係之後,我再也設有碰過別的女人。你知道,
我一直恨我的父親,我恨他的花心,讓母親度過悲慘的一生,我一直以為,如果我
真的愛一個女人,最好的結果就是讓她走。

    「但是你走了以後,我發現……」他伸出兩隻纏滿紗布的手,把她的手捧到他
的胸口,「這裡好像不會跳了。」

    「李大哥說得對,肉眼是看不到真相的,必須用心。」她偏下身,把頭依偎在
他胸前,聽著他激烈的心跳。她很高興他跟她一起撐過苦難,一起活下來。

    ***

    在紀筱妍的悉心照料下,韓磊很快恢復了強壯,他神采奕奕的接受知名記者的
專訪,暢談亞洲企業應該如何面對金融風暴,而關於他病危的謠言也終於平息,韓
氏企業重新回復蓬??的生氣。

    韓磊也發現一直在他身旁的秘書吳雨慧,其實是蘇麗紅的好朋友,紀筱妍來的
那天,是她和蘇麗紅聯手製造假象誤導紀筱妍的。雖然不齒她的行徑,韓磊還是給
了她一筆豐厚的遣散費,開除了她。

    紀筱妍也重新回到了學校,據說她不在的這些日子,好多教授都不點名的。或
許是基於愛材的心理吧,他們不願意在一個努力認真的學生身上留下污點,而當然,
紀筱妍也以最優異的成績來回報大家。

    混亂的學期終於結束了,韓磊終於可以過著早上在老婆的香吻之下去上班的日
子。下班回來,雖然是大冬天的,韓磊最愛的還是可樂加奶球的味道,只是他每次
喝得身體發冷,就要撒賴的抱住她,把她壓在床褥上,吻得地渾身發熱,並更進一
步的把手伸進她的睡袍裡。

    「小奶精;我們明年給小瞳添個妹妹。」他喘著氣,手伸過她的底褲愛撫著。

    紀筱妍被他撥弄得目眩神迷,什麼也來不及細想,便點頭如搗蒜。

    韓磊滿意的除下她的睡袍,吻住她最敏感的乳頭,然後褪下自己身上僅存的小
褲,把巨大挺進她黑叢林的入口,把她帶進天堂。

    激情過後,韓磊心滿意足的擁著她入眠。忽然他在她的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藥
瓶。

    他看了看上面的標記,「紀筱妍!」他大吼出聲,不顧寒冷與赤裸的跳下床來,
「你什麼時候開始吃避孕藥的?」

    紀筱妍揉揉愛困的眼,避孕藥?「吃了好久了,不記得了。」她漫不經心的回
答,更加激怒了他。

    「你說,你是不是不想為我生孩子?」他暴跳如雷的質問。

    紀筱妍從棉被裡爬出來,剛剛的一場歡愛攪讓她頭暈腦脹的。她下意識的點點
頭,她愛小孩,但是她還有三年半的學生生涯,一個小瞳就夠她傷腦筋了,再來一
個她就沒有把握……

    可是韓磊的牛脾氣一來,什麼解釋也聽不進去。為了讓他別再影響公共安寧,
紀筱妍只好用嘴堵住他的唇,然後用豐滿的胸脯抵住他的胸口。

    「少來這一套,只要你一天不停止吃藥,我就不會滿足你的!」他吼得像殺豬
似的。

    儘管他嘴裡嚷嚷,卻不由自主的一手環著她的腰,讓她跪在他腿間,他含住她
巍然聳立的乳尖,另一隻手更不安份的鑽進她的大腿,愛撫著她滑嫩的內側肌膚。
然後狂吼一聲,把她放倒在床上,掰開她的大腿,猛烈的衝刺,他沖得又急又猛,
挺得她不住後滑,幾乎掉到地上。他趕快把她拉回枕上,繼續方纔的舉動。

    一個是標準的吃醋大丈夫,一個是愛哭的悶葫蘆,誤會、爭吵、冷戰、和解,
從少男少女吵成中年夫婦再吵成白髮,關於他們之間的風風雨雨,怎麼說也說不完。

    你問可樂加奶球究竟是怎樣的滋味?那就像在辛辣裡調和了溫柔的暖意,這種
不可能的組合,就是愛情的味道,讓人一輩子都忘不了,就像韓磊加上紀筱妍一樣。

                              
(全書完)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