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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始亂終棄的盧文

沈五郎這話,卻太唐突了。

一側的夏儀,陡然對上虞華那泛著漣漪,看向自己怔怔的,隱有不捨,更似含情意的眼眸,不由蹙眉叫道:“沈五,有所謂婚姻這事,當是父母之令媒妁之言呢。”

這卻是提醒沈五郎和盧縈,並不是他盧文贏了一場賭就得到了虞華這個美人的。這賭最多只是把沈五郎淘汰出局罷了。

一側含著笑,卻在不動聲色中,把虞華與夏儀的眉眼交流看在眼中的盧縈,這時卻是勾起唇角,衣袖一振,冷冷地說道:“夏家郎君要是不服,也可以與我一賭。”

盧縈直視著在場的少年們,提著聲音冷冷地說道:“今日盧文便把話放在這裡,長安的世家子們,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話,想爭虞氏阿華,就與我盧文光明正大的爭!賭約的內容就擺在這,想賭的,我盧文隨時恭侯!”

她彎起唇,輕蔑地冷笑道:“若是沒那個能力與我賭這一場,那就安份點,別背後動手動腳勾搭阿華!”

說罷,盧縈目光冷冷地從眾人的臉上一掃而過,衣袖一甩,朝著不遠處的護衛命令道:“時已不早,我們回去吧。”

說完這話後,她又轉向虞華,表情雖是溫柔,語氣卻是頤指氣使,“阿華,今兒晚了,你也回去吧。”

平素裡,虞華哪曾見過盧文這樣的少年?溫柔時如水,說出的話動聽得讓人怦然心動,冷靜時,又如常年征戰的將軍一樣,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當中,剛才他傲慢地向自己所有的愛慕者挑戰的模樣,真是男子氣十足,讓人心動極了!

因此種種,盧縈此刻的強勢。不但讓她不見怪,反而讓虞華的心跳更快了兩分。她低下頭朝他福了福,表情羞怯,雖是沒有直接應承,卻是恭順聽話的意思。

盧縈下了閣樓不久,陡然看到不遠處的街道中。停著一輛馬車,而馬車旁,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雖然四下光線暗淡,可盧縈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那高大的身影。

不知不覺中,她的眼波中染上了幾分歡喜和情意。提著步,盧縈朝那角落走去。

馬車旁站著的,正是劉疆。劉疆身後不遠處則是郭允。

見到盧縈走來,劉疆沉沉地盯著她。他沒有開口,郭允已走上前來,朝著盧縈打量幾眼後,郭允蹙眉道:“盧文,你弄出這個賭,想得到什麼?”

暗淡的光線中,盧縈抬頭。她微笑地看了一眼劉疆後,轉向郭允看去。

雖然光線很淡,可盧縈的雙眼還是明亮之極。

她沒有回話。

郭允朝劉疆看了一眼。慢慢說道:“盧文,你這般展示自己有識人之明,斷事之能……是想入朝堂。面見陛下?”

識人之明,斷事之能,這是宰輔之才。

盧縈真要與虞華的愛慕者這般賭個三場五場,便是長安再遠,也會傳到洛陽去,會傳到陛下的耳中。

畢竟,盧縈在這裡展現的,確確實實是朝庭需要的大才!有如此大才出現,無論是哪個大臣,都有義務薦舉於陛下。

在郭允地盯視中,盧縈垂眸,她輕聲說道:“是。我想引起陛下的注意。當初范陽盧氏的支脈因陛下一言而興,我盧文也可因陛下一言而代替!”

郭允的嘴角猛然抽了抽,他嘆道:“盧文,你爭這個有什麼意思,你可不要忘記你本是姑……”頓了頓,他又道:“你那弟弟盧雲,是個溫吞普通的人,他就算讀書再好,難道就能撐起范陽盧氏嫡系這六個字,你這不是白折騰嗎?”

盧縈一笑,沒有回答。

這時,劉疆磁沉的聲音傳來,“上車。”

盧縈應了一聲,上了馬車。

馬車剛剛駛動,她的腰間一暖,卻是被劉疆給摟住了。他抱著她放在自己膝上,車廂內的燈火昏暗,他低頭看她的眼神,深而沉,彷彿這無邊黑夜。

盯了她一會,劉疆似笑非笑地說道:“阿縈,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地勾引人家虞氏的姑子的……”

盧縈抬頭看向他。

突然的,她燦然一笑。

明亮的笑容中,她清楚地說道:“虞氏不久後就會把她送到洛陽,成為你的女人。”

劉疆一怔。

慢慢的,他那深黑的眸子變得明亮起來,便如這無邊的黑色的天空中,劃過一道流星,然後,那流星越來越多,再然後,出現了橫跨天際的銀河,連明月也露出了一角。

他低沉一笑,輕聲說道:“原來,阿縈是在妒忌啊。”

盧縈把臉貼在他的頸間,也笑了起來,“是啊,我妒忌了……而且這虞氏可厲害著呢,你別看她怯怯弱弱的樣子,據我聽來,這長安的世家子中,只怕有七八個都對她一往情深。這可是大本事啊,等你當了皇帝,她當了你的妃子時,這些人便是她可以利用操縱的棋子。你說這樣老謀深算的女人,我防不防?”更何況,她還有可能是殺了她將要定婚的男子,毀了她妹妹容顏的人……這世間,什麼樣的女人最可怕?那便是這種心腸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又有意志又有行動又有美貌還能鋪陳人脈的女人。

說實在的,盧縈下意識中,竟然有點害怕這個虞華。

劉疆笑了,他磁沉地說道:“所以,你準備把她的愛慕者都趕走,然後再甩了她?”

盧縈慢慢一笑,朝他的耳邊吹了一口香風,呢喃道:“也許是她甩了我呢。”

劉疆搖了搖頭,雙臂一緊,低頭朝她的唇上吻了下去。

盧縈那個宣言,在長安的世家子這個圈子裡,激起了不小的波瀾。特別是在這些人真的跑到書院去打聽了下,在知道盧縈判斷的的那兩個儒生的情況,竟是完全如她所實那般時,更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這種本事,已是大才了!

一時之間,便是那些年長者,也都注意到了盧文這個人。

當然。也有不少對她不服的人。盧縈那天的話說得這麼明,那些愛慕虞華的少年們,本身非富既貴,也都是重顏面的人。盧縈既然宣戰,他們便是不行也得挺身而上了。

於是,在又經過五場賭試後。毫無疑問獲得全勝的盧縈,成了虞華最熱門的追求者。而其他的世家子便是心中難受,也認賭服輸,一時之間,走到哪裡都有護花使者的虞華。身邊竟是變得冷冷清清了。

虞府中,閨房裡,虞華轉來轉去的。

她絕美的臉上帶著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眼神也有點沉。

虞母坐在一側,她恨鐵不成鋼地瞪著虞華,薄怒道:“你這孩子,早就跟你說過,這個月家族就準備把你送到洛陽,成為太子的女人… …在這節骨眼上,你與那盧文的事鬧得這麼大,你是想讓太子懷疑你與盧文有私情。還是想讓天下人覺得你不是一個安守婦德的女人?”

說到這裡,她見女兒的臉色比自己還難看,不由嘆了一口氣。道:“你父親說了,那盧文是個有才的,雖然性子狂了些。年紀大了也會收斂……你們情投意合,就讓盧文的父母上門提親吧。”

虞母的聲音一落,虞華已急聲叫道:“不行!”

這兩字一出,虞母一怔。

虞華白著臉說道:“這事不行,我不會嫁他。母親,你跟父親說,我還是要嫁太子!”

虞母蹙眉怒道:“你想嫁太子,又怎麼弄出這麼多事?你就不知道一開始就拒絕那個盧文啊?”她騰地站起,斷然說道:“族長已經說了,盧文那幾場賭,驚動了整個長安……現在連街頭巷尾的童子,都把你與盧文相愛,盧文為你約賭的事編成了曲,正唱得歡!阿華,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已經嫁不成太子了!皇室不會要你這種不守婦德的小姑!真把你送給太子,等你與盧文的事傳到洛陽,我們就是欺君之罪!”

說到這裡,虞母也不耐煩看女兒青中帶白,錯愕不信中夾著鬱怒扭曲的臉,提步就出了房門。

來到林蔭道時,她與因左側面頰處被流箭所傷,至今還有一個五銖錢大的傷疤印的小女兒遇上了。虞晶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虞華的住處,低聲道:“母親,別生氣了。”

虞母青著臉苦澀地說道:“我怎麼生了一個這樣的女兒?我早就告訴過她,讓她安份點,別什麼都玩,什麼人都惹,她就不聽,現下報應了吧?”

就在這時,母女倆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一個僕人急步跑了過來,見到母女倆,他行了一禮後說道:“夫人,你讓小人調查那個盧文。小人剛得了準確消息,說是這盧文在洛陽時太狂太張揚,已得罪了太子殿下。皇后的娘家人郭氏更是傳出話來,說是他盧文最好是從成都來就回成都去,這洛陽一地容不得他… …剛才小人遇到了夏儀夏家郎君,夏家郎君說,盧文昨日醉酒後跟他直言,說他自身難保,不想耽誤虞氏阿華的年華,所以他不會上門來提親。”

“什麼?”

青著臉尖聲問出的,不是虞母,而是來自虞母身後的虞華。

虞母回過頭,她看著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身後的虞華,唇動了動,好一會才說道:“華兒,既然那盧文實非良配,你就嫁到沈府去吧。我現在就到沈府為你提親。”

她說這話時,虞華一直沒有動,她只是沉著眼盯著那打深消息的僕人,美麗的眼眸中,一縷殺意閃過:毀了她榮華無極的夢,還想平平安安地回到成都去?盧文,你想得倒美!

也在這個時間段,夏雅和她的另一個堂兄,坐到了盧縈的面前。看著眼神複雜的兩人,盧縈慢慢抿了一口酒,垂著眸子,慢條斯理地說道:“便是這幾天,虞氏阿華會派人來刺殺於我……兩位可以派些心腹守在暗處,若是當場逮住刺客,你們兄長夏二郎夏信的仇,也就能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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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刺客和傷心

夏氏兄妹離開後,郭允走了進來。

他看著好整以暇地飲著盅的盧縈,哭笑不得地說道:“原來我郭府與你盧文這麼不對付啊?原來連主公也不待見你……我說盧文,這謊言遲早會拆穿,到時虞府知道了,看你怎麼圓場。”

盧縈慢慢笑道:“只是傳言而已,又不是我親口說出的,誰讓他們信了?”

郭允哈哈一笑。

轉眼他好奇地問道:“你就這麼肯定那虞華會派人刺殺你?”他斜著眼打量著盧縈,問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我說盧文,你這揣摩人心的功夫,哪兒學的?”

盧縈沒有回答他第二個問題,只是站了起來,淡淡說道:“她不派人刺殺我也可以啊……這樣她可以不再嫁主公,我也不會再針對她,豈不是皆大歡喜?”說到這裡,她提步外出,“主公呢?”

“在書房。”

“恩。”盧縈應了一聲,腳步輕快地朝書房走去。目送著她的背影,郭允嘆了一口氣,想道:也不知主公怎麼想的,就這麼由著她胡鬧。現在居然都要玩到朝堂上去了。哎,最慘的是我,誰讓他盧文剛一到洛陽,我郭允便第一個出現在他府中的?罷了,這次回到洛陽後,我還是向陛下提一提,舉薦一下吧,省得日後被人說三道四的。”

第一日,夕陽似血,盧縈收到一封信,信上落的是一個有一面之緣的長安世家子的名,那少年約她出去玩,盧縈給拒了。

呆在莊子裡寸步不出,整日以酒澆愁的盧縈,第二天又收到了一個落名為夏雅的貼子,貼子請她參加一個可以見到很多美貌小姑的宴會,盧縈再次給拒了。

第三天,長安巨富史府派一管事來見盧縈,說是知盧家郎君有大才。願意在他身上投資,還暗示說願意把自家女兒許她為妾。在管事提出約她與史府的當家人見面時,盧縈再次神情怏怏地拒了,依然閉門不出。

直到第四日。

盧縈無視身後經過偽裝前來的夏雅和她的兄長,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已經透出風聲了,說要到碎月湖走一走。從這裡到碎月湖。會經過明河巷。這巷子是唯一偏靜而庶民乞丐雜居的所在,你們的人可以動了,記得給我小心點,別打草驚了蛇。”

她慢慢轉頭,那看向夏雅兄妹的表情中。一派氣定神閒,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她這是以自己為餌。是有生命之險。

當然,話說回來,對方既然存了殺她的心思,只要她還在長安,便遲早會有這一幕。盧縈這般算計,也就是把被動化為主動罷了。

回過頭的盧縈,朝著夏氏兄妹瞟了一眼後,抬頭與郭允對了一眼眼神。然後提步就走。

目送著她上了馬車,一個護衛小聲說道:“頭兒,主公倒捨得她去冒險?”

“主公這是沒法。”郭允嘆道:“盧氏既然成了主公的人。這些風風雨雨便免不了要經受,現在這樣,也算是歷練。”

那護衛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後。盧縈的馬車出現在明河巷。與以往一樣,她的馬車旁,共籌擁著四個護衛。也與往常一樣,盧縈大多數時候都掀開車簾靜靜地欣賞著這長安的景色,直入了巷子,她才把車簾拉下。

明河巷十分狹長,而且髒亂略暗。盧縈的馬車經過時,巷子裡正是安靜之時,偶然遇到幾個乞丐,都無精打采的,不曾向那馬車看上一眼。

馬車緩緩行駛著。

四下一直安靜而平和。

就在馬車經過一間破敗的鋪面前時,極為突然的,一道狂風揚起,只見那狂風夾帶著遮天撲地的石灰粉塵,沒頭沒腦地朝著馬車和馬車旁的四個護衛罩來!

這變化不但突然,而且狠辣,顯然對方也是個老謀深算之人。在那直令得五步之內看不到人影的石灰風中,四個護衛下意識地閉緊了眼。

就在此時!

一道寒光如閃電而來,嗖地刺向了盧縈的馬車!

寒光暴起,兔起鶻落!

只聽得滋地一聲,那劍刺穿了車簾,朝著馬車中的人刺去!

本來那蒙面人還十拿九穩,可他一劍刺穿了馬車,才發現自己刺了個空!

不由自主的,他心下一凜!

就在這時,只聽得嗖嗖嗖嗖,幾十個腳步聲傳來,轉眼間,蒙面人發現自己的身前身後,還在平屋的頂上,都站滿了手持弓箭的庶民打扮的護衛!

蒙面人嗖地臉色大白,心下暗道不好:上當了!給包圍了。

可他這時發現,已經來不及了。就是他急忙向後退去時,突然間,馬車底下冒出一人,那人手一揮,一股香風朝蒙面人甩來。蒙面人只是一個愣神便臉上被灑了個正著 ​​,他瞪大眼正猜疑驚駭間,陡然的,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後便是一倒,暈了過去。

原來馬車底下的人用的卻是來自皇宮的烈性蒙汗藥!

在蒙面人倒下時,做庶民打扮的護衛們沒有停下,他們衝入巷子各個角落,轉眼間,六個打扮各異的漢子被他們揪了出來。

這些漢子,有的手中還拿著塗了毒的箭,看來對方是準備一擊不著,再來一擊,務必把盧縈斃於當場了!

七個人被護衛們無聲無息地扭動手臂,扳開嘴塞了布條後,被全部塞到了盧縈的那馬車上。直到此時,那些刺客才發現,那盧文根本不在馬車中,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給離開的?

護衛們無聲無息地回到了莊子。

夏雅兄妹帶著十幾個族人還有一些世家子趕來時,夕如如血,而前不久還飛揚跋扈的盧文,一雙眼紅通通的,眼中還著淚意,臉色黯沉灰敗,一副大受打擊,無法接受的模樣。

直到這些人走到他面前,他才疲憊不堪地抬起頭。盧文失落之極。他根本無暇理會那些世家子,只是看著夏雅兄妹,嘶啞艱澀地說道:“刺客就在裡面,因他們招出了七個月前曾刺殺過夏信一事,我才把你們兄妹叫來。”

揮了揮手,他苦澀地說道:“我該問的已經問了。人你們帶走吧。”

聽他這麼一說,一個少年不解地問道:“盧文,那刺客有沒有說,是誰要殺你?”

十分正常的一句話,卻令得盧文仰頭狂笑起來。他嘶啞的瘋狂地笑了一陣後。在眾人地盯視中譏嘲地一笑,帶著哭腔說道:“是虞氏阿華,刺客說。是虞華派人來刺殺我的。”

“不可能!”

“阿華何等錦繡心腸之人,怎會行此惡毒之事?”

“你胡亂攀誣!”

…… 眾少年才叫了幾句後,不知怎麼地,一個個聲音低了下來。他們看著嘲諷中臉色灰敗的盧文,見他的表情實在不似作偽,心中格登一下。

盧文啞著聲還在笑,“我也不信!我真不信!可有人說得對,虞華其實是想做太子的女人的。是我毀了她的夢,壞了她的計劃!”笑到這裡,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好一會,盧文滄涼地說道:“那刺客說了,虞華的胞妹虞晶的臉。也是他們動手腳毀去容顏的!虞華連胞妹也不能容,何況是我?”

在四下安靜無聲中,他無力地一擺手,垂頭朝里面走去。當那門哐當一聲關起,眾少年才嗡嗡議論起來。

這時,夏府的人已把刺客提來了。

看著幾個血淋淋昏迷不醒的刺客被帶走,眾人也跟在夏氏兄妹身後急急離去。

望著他們離開的身影,郭允忍不住悶笑起來,“盧文,你剛才的表現非常不錯啊。”

盧縈沒有回頭,她淡淡說道:“為了剛才那一幕,我請人足足教了兩天,要是還表現不好,豈不是蠢人一個?”

郭允笑道:“我就不明白,這麼一個婦人,你怎麼就如臨大敵?不說你算計她的事,就說剛才吧,你用得著親自對付她嗎?把刺客朝夏氏兄妹手中一丟,讓他們說也是一樣。”

盧縈淡淡說道:“當然不一樣……以後再出現什麼了不起的美人相中了太子殿下,我盧文再想與殿下爭奪美人時,這我在長安痴戀一女的事或許就會傳到美人耳中,令我功敗垂成。而有了現在這一幕,以後那些小姑只會同情於我,感嘆我盧文所慕非人,覺得我這個長相俊美表面風流的兒郎,實是個癡情可憐人。”

郭允木呆呆地聽著,良久,他臉頰抽了一下,好一會,又抽了幾下。

直是瞪了盧縈半天,郭允才長嘆一聲,“主公攤上你這麼一個婦人,真是,真是有苦難言啊!”

說到這裡,他想起一事,便道:“盧氏,主公有一急事要處理,已經離開了長安,他讓你先回洛陽。”

在盧縈蹙眉看來時,郭允沒好氣地說道:“你知道為了陪你,誤了主公多少大事嗎?他是真的很忙,非常之忙。好了,去收拾一下,三日後有船返回洛陽,我給你派上一些人,你就先回吧。”

在轉身走出兩步後,他又回頭看向盧縈,“我說盧氏,若是沒事,你不妨彈彈琴養養性,好歹也是個有夫君的婦人了,你總不能一直這樣膽大妄為,唯恐天下不亂吧?”說罷,郭允大步離去。

在他跨過門坎時,盧縈突然說道:“看來那三個醜婦還不夠醜,下次我再想想別的招。”

她這話一出,郭允雙腳一軟差點絆倒在地,直到他離去時,背都有點佝僂,再無復剛才訓斥盧縈時的居高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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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故人故人

        坐在閨房中,虞華一直很安靜。

  只是在外面的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時,她的臉色中有了絲沉凝。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她的母親衝了進來。

  “母親。”虞華連忙站起,她才喚了一聲,陡然的,衝到她面前的虞母右手一揚,一個耳光重重甩來!

  這耳光甩得沉,直令得虞華的臉轉眼間便變青紫起來。

  虞華捂著臉,高叫一聲,“母親!”

  她才叫到這裡,虞母陡然淚流滿面,只見她渾身顫抖著,指著虞華哽咽道:“你好毒的心腸啊……那是你妹妹,那是你要嫁的夫君!從小到大,你要什麼,你妹妹哪樣不讓著你?都怪我,自你二歲那年病了回險死還生後,我就對你百般寵溺,還逼著你妹妹事事讓你。結果令得你的心腸惡毒到了這個地步!”淚流滿面的夏母,沒有注意到虞華那陡然驚駭的臉色,徑自說道:“還有夏信那孩子,他與你從小一起長大,你說說這麼多年,他哪樣事沒有依從你?他對你的好,連我這個做母親地看到了都自愧不如啊。可你,你還真下得了手啊?”

  這時,虞華顫聲說道:“母親,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她剛說到這裡,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十幾個人衝了進來。虞華只聽得大伯父叫道:“來人,把虞華給綁了,送到夏府去!”

  在幾個僕人一擁而上時,虞華尖聲叫道:“且慢!”

  她一邊叫一邊朝她大伯父走上兩步。

  可她一走,她大伯父馬上向後退出兩步,在離她更遠之後,虞華聽到向來便不喜她的大伯父冷漠無情的聲音傳來,“還有這院子裡的下人,服侍虞華的婢僕,全部給我抓起來……這些年,虞華到底做了什麼事,我要一點一滴都弄清楚!”

  說到這裡,他大伯父便像要避開瘟疫一樣退到了門外。

  而這時,戴著面紗的虞晶出現在門口。

  見到虞晶,眾人不由同時露出了同情之色。

  虞母哽咽著伸出手,喚道:“晶兒。”

  虞晶輕步走到母親身邊,她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自己信了十幾年的胞姐,直過了好一會,她才苦澀地說道:“阿華,你派出刺殺盧文的刺客給他抓住了,他們全招了……”在虞華慘白著臉時,虞晶繼續說道:“不止是他們,你派在外面用來聯絡這些浪蕩子的莊嬸子一家,也招了,還有秀兒也招了。”

  虞晶輕輕地說道:“阿華,你做的錯事太多了,為了家族好,你還是自盡吧。”說罷,她轉過頭,說道:“大伯父,虞華畢竟姓虞,這是家醜……還是內部解決吧。”

  那大伯父點了點頭,道:“就依你的。 ”他揮了揮手,“把三弟妹請出去,阿晶,你也出去。”

  強行扯出虞母后,那大伯父命令道:“把白綾給她送過去,若她不願意,你們幫一下。”頓了頓,他轉身命令道:“你去一下夏府,問夏信夏公子,還願不願意與虞氏阿華結成陰親?”

  “是。”

  虞華上吊而死的事,盧縈走之前都傳到了她耳中。長安的少年們看到他這匆匆離去的樣子,以為盧文是傷透了心,一個個是無比同情感嘆。

  而盧縈,一直到上了船,才輕輕籲出一口氣。

  說實話,她是期待虞華來刺殺她的。

  這樣,她就可以把這個狠毒的,讓她下意識中都警惕的對手給順理成章地弄死……有的人,只有死了才能讓人省心。

  ……

  客船在一串串白浪中入了黃河,隨著送行的夏雅等人身影越來越小,盧縈轉向一側的船夫問道:“這船很多空艙,中途會不會停下來?”

  船夫點頭道:“開封會有客上。”

  盧縈點了點頭。

  接下來,途中一直很平靜。盧縈每天欣賞了一會兩岸的景色後,便回到艙中看看書,練練琴,寫寫字,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轉眼,開封到了。

  船剛在碼頭停下,幾十上百個客人便擠擠擁擁地上了大船,聽著外面的熱門喧嘩,盧縈也懶得出門。

  客人上滿後,大船再次開動。

  到了傍晚時,在艙中悶了半天的盧縈走了出來。

  船板上,站著十幾個少年少女,這些人嘰嘰喳喳地圍在一堆笑鬧著,盧縈拉了拉紗帽,目光無意中一轉,卻是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面孔。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長得白白嫩嫩的很純良可親的樣子,少年的旁邊,還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

  望著那個錦衣華服,身後跟著婢僕,衣著上鑲著大顆的珍珠美玉的少年,盧縈記起來了。

  這少年,可不正是她在漢陽時救過的那一個?那日這少年在巷子裡被人砍傷,還是盧縈出的醫藥費給他治的傷呢,當時她想這少年投靠自己,還故意留下了一個魚桶,讓他好藉著還桶的名義來求見自己。

  真沒有想到,事隔經年,會在這地方遇到這少年?

  少年顯得很沉默,盧縈才向他打量了兩眼,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高大的黑皮漢子,便警惕地向盧縈盯來。看了一眼少年身後的幾個漢子,盧縈發現他們都是一身戾氣,而且,相當的警惕。

  見到這情形,盧縈便沒有與少年相識地打算了。

  她轉身朝船尾走去。

  如此遊蕩了一個時辰後,盧縈又回到了艙中。

  入夜了,圓圓的月亮照進了艙房,令得盧縈興致大起,不由低頭寫起賦來。

  就在她絞盡腦汁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一個護衛有點緊張的聲音從艙門口傳來,“郎君,情況不妙。”

  盧縈一怔,抬起頭來,“怎麼了?”

  “後面追來了三條船,來都氣勢洶洶,似要對這客船不利。”

  盧縈把毛筆一放,提步走出,“一起去看看。”

  船板上,客人們還在嘻嘻哈哈,只有那些船上的護衛,還有那白嫩少年的僕從,以及盧縈身邊的人表情有點不對,他們一個個抬著頭,警惕地看著後方。

  盧縈抬頭看去。

  只見上游處駛來的三條大船,每一條都有她所坐的客船這麼大。可與客船不同,那船上顯得異常安靜,每條船上都站著五六十個高大彪悍的丈夫,而他們盯來的方向,正是這條客船。

  是不對勁,似乎是衝著他們而來。

  一護衛湊近盧縈,低聲說道:“郎君,這些人,只怕是猖獗於黃道流域的黑龍水匪。”他聲音格外凝重,“如果真是他們,郎君,我們得做好跳河的準備了。”

  跳河?這可是黃河啊!是水流極為湍急,水又深又廣的黃河啊。

  說話的護衛顯然也心中沒底,他低聲說道:“我等都擅水,無論如何,只要有一人在,郎君便能活!”他說得非常認真。

  盧縈知道,他這並不是向自己表忠誠,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因為,他們若是為護她而死,劉疆便會厚待他們的家人,若是他們活著盧縈反有不測,那他們的親族都不一定保得住。

  沉默了一會後,盧縈咬唇說道:“別慌,我們想想辦法。”

  “是。”

  那護衛安靜下來。

  在盧縈的一側,跟著那白嫩少年的幾個壯僕,此時也在交頭接耳著。他們與眾護衛一樣,看向那三條大船的表情中,有著一種難言的凝重和悲壯。

  ……這般大河中遇上,自己只是沒有反擊能力的客船,對方則是惡名遠播,慣喜劫貨時殺人滅口的黑龍水匪。不管怎麼說,自己這一方都是毫無勝算!

  漸漸的,那三條大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在它們離客船隻有三百步不到的距離時,一護衛盯著其中一副黑色的,繡著一條細長的龍紋的旗幟,絕望地說道:“真是黑龍水匪!”

  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幾個船夫也認出來了。當下他們尖聲叫道:“是黑龍水匪!我們遇上了黑龍水匪!”“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尖叫聲引起了眾少年的詢問,待亂七八糟地叫嚷過後,一陣哭聲此起彼伏地傳來,與此同時,船上眾人完全陷入了兵荒馬亂中!

  就在混亂不堪時,陡然的,一個清冷的厲喝聲傳來,“不想死的就都給我閉嘴!”

  這喝聲又冷又厲,在這慌亂當中,卻能鎮定人心,四下稍稍一靜中,盧縈取下了紗帽,目光如電地一一掃過眾人。

  她的目光,讓眾人更加安心了些。見眾人平靜了大半,一襲白衣,顯得格外清貴氣宇軒昂的盧縈,轉過頭看向對面的船隻,縱聲喚道:“敢問貴船主人是誰?”

  她的叫聲落下不久,陡然的,那三條大船中,駛在最前面的一條客船上,傳來一個清朗的大笑聲,“喲,喲,遇到故人了!這不是盧文嗎?沒有想到,你居然在這啊? ”

  於大笑聲中,一個一襲黑衣,長相俊雅的做儒生打扮的青年踱到了船頭。而隨著他一出現,那船上的壯漢們,一個個齊刷刷低下頭退到兩側。

  盧縈也在看向那人,不一會,她驚道:“是你,你還沒死?”這黑衣青年,還真與她是舊相識,他正是那個在盧縈與劉疆第一次前往江州時,遇到的黑帆船的主人。原來上次劉疆對他出手後,還是讓這人逃脫了。

  聽到盧縈的問話,那黑衣青年放聲大笑,“不錯,我還沒死!”他笑瞇瞇地看著盧文,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片後,戲謔地叫道:“聽說現在洛陽新排的四大美男中,便有一個叫盧文的……卿卿,莫非那就是你?”他的笑聲震盪在河風水嘯中,而他盯向盧縈的目光,更是帶上了三分火熱,“那日我看到地下暗鏢的鏢榜上,排第一個的就是盧文。嘖嘖嘖,萬兩黃金啊,足足開出萬兩黃金來買盧文這個人,那幫子權貴富賈還真是瘋了。”

  他大笑到這裡,突然聲音一頓,語氣中竟是添上了幾分溫柔和喜愛,“不過現在看到你,我倒覺得那價碼還開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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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他來了

周圍的眾人,把他們的對話聽在耳裡。一陣喧嘩中,客船上站出一個瘦長臉精明相的少年,只見他朝著那黑衣青年奮力地叫道:“這位郎君,你既然相中了這個盧文,我們把他獻給你好不好?”

他扯著嗓子,討好諂媚地繼續叫道:“你看,這盧文值得這麼多金,你又歡喜他,我們馬上把他綁了送給你……看在我等順從的份上,郎君能不能高抬貴手,放過我等小命。”

他又急急補充道:“放心,客船裡的錢物都給你,女人也給你,只要留下我們這幾條賤命就行!”

這少年倒是個人才,這麼轉眼間,便自作主張出賣了盧縈和船上的女子貨物。

在客船上一陣亂七八糟地女子尖叫,男子附合,還有求饒聲中,那黑衣青年再次放聲大笑。

他笑得非常愉快,那聲音順著風遠遠蕩開來。

見到他笑得這麼高興,剛才開口的少年馬上也笑道:“郎君覺得這樣不錯吧?我等馬上就動手,把郎君要的全部送到郎君手中。”

可這時,黑衣青年卻是不笑了。明明剛才他還笑得歡,面對盧縈時,甚至還有一抹溫柔和欣喜,可此刻他只是收起笑,卻讓人感覺到寒森森的煞氣!

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黑衣青年道:“你說錯了!”在那少年和船上眾男子瞪大雙眼時,他像是玩弄老鼠的貓,冷森森地說道:“盧文不用你等出手,也會落到我的手中,任我是疼是憐……所以呢,今兒你們這船上,除了盧文,我誰也不想留下!”

…… 一陣短暫的安靜後,客船上的眾人陷入無法形容的恐慌和驚亂中。這黑衣青年從頭到尾都像個翩翩郎君,可他的話卻著實狠毒。他竟是說,客船上除了盧文,他一個也不想留下性命!

這是絕殺啊!

一時之間,眾人絕望了。死亡的恐懼,無法逃脫的驚慌,令得他們哭的哭叫的叫。還有的翻身便想朝河裡跳去。同時,連同剛才開口的少年在內,十幾個男子都看向盧縈。他們目光森森地盯著她,想道:既然那人對這個姓盧的有意,也許劫持了他。還有一線生機!

只是,這些男子剛剛向盧縈逼出一步,便看到盧縈的身側。同時站出了十幾個護衛。這些身材高大,不怒而威,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的護衛,如山林一樣擋在盧縈四周,令得少年在內的眾男人臉色一變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盧縈走出兩步,對上了黑衣青年。

一眾慌亂瘋狂的叫罵痛哭聲中,只見她負著雙手。白衣被河風吹得獵獵作響,那張俊美冷峭的臉上,竟然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依然是一派風流自在。

黑衣青年的雙眼越發灼亮起來。

這時。盧縈開口了。河風中,喧囂哭叫中,她的聲音清冷平穩。穿透力極強,便如那躁亂中的一縷弦樂,冷靜沉穩地傳送到眾人耳中,“要是我是郎君,會什麼事也不做!”

一句話令得眾人稍靜後,盧縈接著說道:“此處離開封,水路不過百里餘,在開封和此處之間,還有七座城池,四處碼頭。而這些碼頭這些城池,隨時都會輸送客船來此河道。而下游距此不足百里處,也有一城……黃河水道縱橫南北,據盧文觀來,最多小半個時辰,這河道上便會出現別的船隻!”

她抬起下巴,朝著那黑衣青年叫道:“我想請問郎君,你等殺人劫船後,要怎麼才能做到不留半點痕跡?我家主公,郎君應是知道,以他的性情能力身份為人,郎君難道就不怕今日干了這一票後,從此永無寧日,天下雖大,卻被他追殺得再無容身之地?”

黑衣青年冷笑出聲,“就憑你盧文?就憑你便能令得他下這麼大的血本,花這麼多的功夫?”

語氣卻是極為輕薄嘲弄。 雖然,黑衣青年是沒有把盧縈的話放在眼裡,可不管是客船上的眾人,還是黑衣青年身後的手下,這時都是一凜。他們自是聽得出,盧文口中的那個主公,確是神通廣大手段驚人之人,這一點,連他們的首領也無法反駁。

四下完全安靜了。

在黑衣青年的聲音落下後,盧縈放聲大笑起來。

她狂笑了一陣後,冷聲喝道:“不錯,就憑我!郎君與我也是故人,你既然見過我,就當知道這個天下間,不可能再有第二個盧文!”

她的意思,黑衣青年完全明白。

他知道她是女兒身,而以一介女兒身,到了洛陽後,卻假扮男子成為天子腳下的風雲人物,而且還養得性情如此張揚跋扈……天下間,確實不會再有一個男子如此對一個婦人了,而那位太子劉疆,也不會再對另一個女子有如此耐性了。

見黑衣青年沈默,盧縈提著聲音冷笑道:“郎君剛才也說過,我盧文,值黃金萬兩!我知道郎君的心意,你反正已經開罪了我那主公,所以更得罪一些也無所謂。可是,你的屬下呢?你這三條船也有五六百人吧?

我盧文今天就敢把話放在這裡,若是我有一點半點的不幸,我家主公便會貼出告示,令獻上首惡頭顱者,可獲黃金萬兩,賞官職爵位,並寬赫其一切罪惡……到得那時,郎君以為,你的身後,有幾人不會垂涎你那顆大好腦袋? ”

盧縈說到這裡,對面的船上徹底安靜下來。

這時,便是最傻的人也知道,眼前這位盧文的主公,定然是當朝皇子皇孫,甚至是太子和陛下本人!

四下安靜了,只有風捲過河浪的聲音不斷傳來,呼嘯中,引得兩側的群山上猿啼不休!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哈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來,卻是那黑衣青年放聲大笑起來。

大笑中,黑衣青年雙掌相合,發出“啪啪啪”清脆的掌聲。他鼓了一會掌後,笑吟吟地朝盧縈喚道:“卿卿果然聰明,都到瞭如此絕境了 ​​。竟然還能憑幾句話亂我部下,毀我信心……盧文啊,我發現我更加喜愛你了,這可怎麼辦?”

他撫著下巴嘆道:“我現在,對那萬兩黃金的賞金真不感興趣了,盧文。以後啊,你就忘記你那主公,一心一意跟著我吧。”說到這裡,他再次放聲大笑。

笑了一會,黑衣青年見到原本安靜下來的客船眾人。又有點失控,不由笑吟吟地欣賞了一陣,再轉向微笑而立。依然玉樹臨風,看不出半點不安的盧縈,激賞地嘆道:“盧文啊盧文,你剛才說了那麼多,歸根究底,所有事的前提都是你那主公對你痴心一片… …可惜,我與他神交多年,對他的性情為人。還真的知道不少,因此,那人有多薄情。我是了然於心。別說你出了事故他會著緊,便是你的死屍擺在他面前,只怕也是落個“就地安葬”四字!”

一席話說得盧縈黑了臉。

這人擺明了不信劉疆真看重她。真會為了給她報仇勞師動眾!

可這事,她還真沒有辦法證明!

見到盧縈沉默了,那些剛才想把她獻出的男人們叫了起來,“快證明給他看啊”“你愣著做啥?”“你說話了,再說啊。”

而這邊越是慌亂,越是躁動,那黑衣青年越是歡喜。就在他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盧縈,目光越發幽深時,突然的,他們的身後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哨音。

這哨音才響了三聲,陡然的,無數個呼嘯聲隨之而起,它們混在風聲水聲中,是那麼的響亮,整齊有序,嚴謹中帶著殺戮之氣!

幾乎是第一個哨音響起時,黑衣青年便是臉色一凝,隨著眾呼嘯聲同時響起,眾水匪同時一凜,剛才還散漫隨意的眾水匪,這會功夫已齊刷刷地拿起兵器,轉過頭,警惕地盯向他們的身後。

他們的身後,那滾滾翻騰的黃河水浪中,出現了一排黑色的,船頭如尖刀的戰船!

這戰船來速十分迅猛,剛才呼嘯聲還是混在風中遠遠傳來,這一眨眼功夫,它們便挾持著浪濤,以閃電不及的速度出現在水匪們的身後。

看著看著,水匪們臉色大變,一個個向後退出一步後,他們同時轉頭,不安地看向那黑衣青年。

這時的黑衣青年,哪裡還有剛才能嘻笑自若?他沉著臉不敢置信地瞪著那些尖刀船。等他的視野盡頭,整個黃河的上流,都被這些黑色的,如螞蟻一樣的尖刀船塞滿時,那黑衣青年再也難以保持鎮定,他厲聲喝道:“怎麼回事?是何人驚動了他們?”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黑色的尖刀船還在密密麻麻地疾馳而來,眼看離自己只有千步不到的水程了,黑衣青年沈著臉急急喝道:“整隊!開船!”

一個水匪叫道:“少郎君,我們跑不過他們的。”聲音中盡是絕望。

黑衣青年不耐煩地喝罵道:“我自是知道……我們先靠近客船,若是這些尖刀船是為了客船上的某人而來,我們可以跳上客船劫持他們,再與這些尖刀船談判。”說到這裡,他聲音一啞,咬牙又道:“若是他們就為我等而來,那麼我們再拼了這條性命不遲!”

“是。”

黑龍水匪的船隻大,行動不便,它們剛剛靠近盧縈所在的客船,那些尖刀船,已然衝到了面前。

眼看只有百步不到的距離時,尖刀船上傳來一陣哨音,那哨音一出,眾尖刀船同時減慢。就在黑衣青年疑惑地轉頭看去時,只見如螞蟻一般的眾尖刀船同時向兩側散去,讓出一條水道來,然後,水道的中間,出現了一條快船,而那快船上,則站著一個臉戴銀色面具,穿著銀袍的俊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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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夜談

快船還在前進,轉眼間,它出現在眾尖刀船的最前面。

抬頭盯著那黑衣青年,銀色面具下,那人薄唇微動,冷厲地喚道:“王楫,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黑衣青年王楫放聲一笑,道:“不錯,我是膽大。我說姓陰的,你倒是神通廣大,居然趕上這趟熱鬧了?”

面具下,陰澈那張俊美的臉上眸光微寒,他冷冷說道:“我本是為你而來!”一句話說得王楫臉色大變後,陰澈淡淡說道:“找你們黑龍水匪是不容易,可是恰好,我的人打探到,你們盯上了賈家三郎”

他說到這裡,抬眼瞟了那白嫩少年一眼。看來這白嫩少年便是賈家三郎了。陰澈定是派人留意了他的行蹤,特意跟蹤而來。然後逮到了王楫這條大魚。

盧縈轉頭看向那少年,想到,沒想到他還挺有來頭的?不過,他竟然被黑龍水匪王楫給盯上了,這麼說當年他被自己救了後不曾上門來尋,對她倒是好事,算是省了很多麻煩。

自黑色水匪出現後,那白嫩少年便一直站在一側,不過他藏身於船上眾客人之間,又一直沒有吭聲,都沒有人注意過他。一直到剛才,船上的人都還以為,這黑龍水匪是盧縈引來的呢,沒有想到竟然是他。

王楫聽了陰澈地回答,臉頰跳動了好幾下。

經陰澈這麼一說,他突然發現,自己便是挾持了客船上的人,也威脅不到他了。因為陰澈根本不是為船上的某人而來,他的目的就是為了緝拿自己!

而且,江湖傳聞,這位陰家郎君雖然掌事不久,卻手段毒辣,自己便是挾持了賈三郎,挾持了盧文。他也定然不會放在心上,依然是該殺就殺!

至此,他臉色已很是難看。

這時,盧縈向後退出幾步,低聲命令道:“讓所有的護衛都擋在外圍,拿出兵器。準備隨時反擊。”

“是。”

一個護衛急急領命而出時,那一側,陰澈卻是冷冰冰地說道:“不過,我現在又不想殺你了!”

陰澈這話一出,最震驚的便是王楫等人。

轉眼,他看到陰澈的目光有意無意間瞟過盧文,馬上明白過來:我是太子劉疆的眼中釘。可不是他們陰氏的眼中釘。他與我拼個兩敗俱傷,不如留著我去損耗劉疆的實力。

說起來,王楫也有五六百號人,真要與陰澈硬抗,那陰澈身後的這些精銳,也會損失不少。

恍然大悟的王楫哈哈一笑後,朝著陰澈抱拳一禮,朗聲道:“多謝。”

說罷。他手一揮,隨著他的手一舉,三條大船開始駛動。在陰澈等人冷冷地註目中,在客船上眾人屏住呼吸中,三條大船越退越開。王楫他也帶著屬下開始退入船艙,同時,那繡著黑龍的旗幟開始下降……只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王楫的目光定定地盯了盧縈一會。

黑龍水匪來得突然,去也去得快,轉眼間,他們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至此,客船上的眾人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有的癱倒在甲板上再也起不來。

這是,站在尖刀船上的陰澈,緩緩轉頭,看向盧縈。

盧縈與他四目相對,一時相顧無語……就在這時,那白嫩少年賈三郎帶著手下走上前來,他朝著陰澈深深一禮後,顫聲說道:“郎君救命之恩,賈某捨身難報!”說到這裡,他想到自己的麻煩,想到眼前這人的身份,一咬牙單膝跪下,朝著陰澈說道:“賈林身為人子,卻不能報父之仇,甚至連父兄留下的產業亦被他人窺視,如今更是惹上強人,性命難保。如果陰家郎君不介意賈某無能,賈某願效力於郎君帳下,家底產業,亦願拿出一半以報郎君!”

竟是對著陰澈效起忠來。

陰澈轉頭盯著他,過了一會,他上前一步虛扶一下,道:“快起來快起來。你父親賈公當年與我族長也有交情,算起來你我乃是故交,不必如此多禮。”

賈林卻不站起,而是低頭喚道:“主公!”

這是要陰澈表態了。

陰澈沉吟了一會,點頭道:“既你執意如此,那就歸我帳下吧。”

“多謝主公。”

這時,陰澈轉向身後低聲交待了幾句什麼,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散在河道中都能截流的眾船中,有五分之四的船隻開始朝來的方向退去。最後剩在河道的,不過二三十艘。

陰澈重新轉過頭來,他深深地朝盧縈看了一眼後,好一會才轉向賈林,說道:“黃河多水匪,既然黑龍水匪盯上了你,只怕別的水匪也會聞風而動。這樣吧,我送你們一程,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再走不遲。”

這話一出,客船上眾人同時歡呼出聲,賈林更是感動得哽咽了,他紅著淚喚道:“主公……多謝主公!”已是泣不成聲的樣子,便是賈林身後的那些人,這時也是一個個神情激動。

看這情形,陰澈憑著這麼一招,算是把賈林完全收服了。

這時,船主人屁顛顛地跑來,朝著陰澈等人又是長揖又是感激涕零的說了一通話後,道:“黃河上風浪大,郎君的船快則快矣,卻不舒適,還請郎君上到大船來,小人已為你們準備了最好的艙房。”

尖刀船上,陰澈面具下的唇角淺淺一揚,他盯著盧縈的方向,淡淡笑道:“也可。”

說罷,他帶著幾個屬下跨上了客船。

客船再次開動了。幾十條尖刀船遠遠地駛開來,激起了一道道濁浪,倒似在給客船開道一般。

陰澈上船後,都沒有摘下他的銀色面具,而客船上的眾人一直用敬畏感激的目光追逐著他,時不時地還有人上前湊近乎,盧縈和他,也就一直沒有打照面的機會。

又一個夜晚來臨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四周已然安靜下來,這時,盧縈聽到了身側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慢慢回頭,這一回頭。她便對上了陰澈那掩在面具下的,如星辰般的雙眸。

陰澈在向她走來,散在四周的盧縈的護衛,並沒有上前阻攔,一則,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一切都聽盧縈地安排。二則,說起來陰澈對他們也有救命之恩,他們無法惡語相向。

緩步走到盧縈身側,與她一樣看著夜空中閃耀的群星,陰澈清冽的聲音低低地響起。“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日便是與你見一面,說說話。也會這麼艱難……”

盧縈一啞。

好一會,她才低聲說道:“剛才的事,多謝你……阿澈,你救了我。”

陰澈的唇微微一揚,他輕而溫柔地說道:“我一直在長安附近,這幾個月王楫犯了幾次事,我在找他,前日得信說。王楫盯上的人與你坐同一條船時,我就知道情況不妙了……幸好,來得不算太晚。”

他都盯王楫這麼久了。卻還是為了她放過了那惡人。陰澈放人之舉,眾人雖然各有想法,盧縈卻是知道。他是害怕王楫來個魚死網破,誤傷了她。因為擔心,他還千里護送……

陡然的,盧縈心口一悶,眼睛一澀,差點失了儀態,她連忙轉過頭去吹著河風。

她想對他說,以前的事就當是一場夢,忘了吧,她更有很多很多想勸的話,可事到臨頭,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陰澈不是孩子,他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能在陰氏一族樹立自己的權威,定然是很有主見,是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的人。對這種人,無需勸告。

她想,她欠他的情,這一輩子怕是無法還了。至於這救命之恩,相助之德,也許她以後還有還他的機會。

畢竟,他是讓劉疆不喜的陰氏一族的人。

看著盧縈側過頭不敢看向自己,陰澈苦笑一聲,喃喃說道:“怎是來得不算太晚……其實已經來晚了,太晚了,是不是阿縈?”

盧縈白著臉無法回答。

陰澈轉頭看向她,看了一會,他突然揚唇,輕快地說道:“我第一次見你扮男子時,便想,這樣的阿縈,真是好看,可沒有想到,你有一天能憑著盧文的名字闖出名頭來。”他忍著笑又道:“你也太胡鬧了,要是有一天你的身份被人揭穿,可叫那些念叨傾慕你的洛陽女子情何以堪?便是耿六那些紈絝,只怕也個個想自插雙目了。”

給他這樣一說,盧縈也放鬆了,她挑眉笑道:“我不就是想做范陽盧氏的嫡長子?”

陰澈:“……”

啞了一會,他失笑出聲。笑了一陣後,他收起笑容,慢慢地說道:“阿縈。”

“恩。”

“我只想你做到一件事。”

“什麼事?”盧縈轉眸看向他。

夜色下,陰澈的雙眸幽深如這夜空,明亮如那群星,他盯著她,抿著唇,輕輕地說道:“我只要你別對劉疆歡喜得太多……阿縈,你只要做到這一點,我就很開心了。”

他這話,盧縈有點聽不明白。

他是說,她別把心放在劉疆身上放太深麼?

搖了搖頭,盧縈說道:“我聽不明白……而且這人心之事,非是意志能控,我.........,”

陰澈顯然不想聽她說下去,他打斷她,“你現在不必明白。 ”然後馬上轉移了話題,“那賈三郎是個人物呢,他父祖趁王莽起事,多年來積累了巨大的財富,他底下還有一批見不得光卻很有用的人和產業。說起來,他那家底,還不是你身邊的那個元氏的父母的家底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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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那一曲

對這賈三郎,盧縈也有興趣,她好奇地問道:“那他是南方人還是北地人?”

“本是開封人,不過南北都有產業,他父親是前年死的,死得突然,賈三郎是唯一的繼承人。自他的父親死後,他便被一些圖謀他家業的人利用,後又是追殺。這少年,也沒過個幾天舒坦日子。不過他也是個有本事的,大半年前回來後,在一些忠僕的幫助下,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只是畢竟太過年幼,還需要人助一臂之力。”

陰澈微笑著說道:“對了,你不想知道王楫的身份嗎?他是王莽的老來子,想當年也是享盡了人間富貴的,你看天下敢稱龍的有幾個?他就繡上了一條黑龍自居。”頓了頓,他又道:“這人歷盡榮華,又飽經挫折,最是能屈能伸,你別看他面對我時表情惶惶,其實那都是假的。他那人,心黑到了極點,也狡猾到了極點。便是一直對你言笑晏晏,心底深處,只怕早已動了殺機。阿縈,他臨走時似乎還在看你,以後如果遇到,你千萬當心。”

陰澈這一二年來,經歷了很多事,見過很多人,也不知是他知道盧縈喜歡聽,還是有意告訴她一些事情,便這般不緊不慢地說著。

盧縈聽得興起,倒也忘記了兩人之間的種種,便這般時不時地插上一句,在他偶爾地詢問中,還順口交待了自己的一些事。不知不覺中,她對陰澈這一二年的經歷很是知道了些,而陰澈也對她的變故有所知曉。

因兩人都是見多識廣,又經歷了不少趣事,盧縈與他說著說著,竟不知到了夜深,直到護衛一再催促,才悻悻回艙。

接下來的幾晚都是如此。

白日里,兩個都是惹眼的人物。就沒有刻意說話,見了面,有時也只相視一笑。到了晚間安靜時,兩人才這樣靠著船舷,說些自己的經歷,說些自己聽過的奇聞趣事。並為一些見聞拊掌大笑。

如此過了五六日後,這一晚,盧縈又到了夜深才依依不捨地與陰澈告別,走向自己的艙房。便在走時,她還在想著。“原來陰貴人是在皇后娘娘之前嫁給陛下的,陛下年少時便說,“娶妻當娶陰麗華”。也不知在陛下心中,到底誰更重要?”

這些皇室隱密,知道都是一些隨著陛下起事的老臣子,在民間,是不可能流傳的。平素與劉疆相處,他更不可能告訴她這些。所有盧縈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事。

她正在尋思時,眼睛一晃,卻看到自己的一個護衛拿著一隻信鴿走了過去。

信鴿?

盧縈一怔。喚住他問道:“這是做什麼?”

那護衛回頭,向她行了一禮後,低著頭認真地說道:“正要向主公稟報此間每日大小事。”

…… 盧縈淡淡說道:“讓我看看。”

“是。”

接過那護衛遞來的信鴿。從它的腳下解下那紙帛,盧縈低頭一看,上面寫著幾行字。“白日,賈氏子與僕密議驅逐其族叔賈慶,晚間,戌時下三刻始,盧文與陰澈相談甚歡,直到子時過盡,臨近丑時方各自歸艙。”

盧縈:“……”

過道中昏暗的燈火下,盧縈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紙條,只是看著看著,那護衛不知怎麼地,覺得這個沉穩而一直氣定神閒的盧文,似乎腿軟了下?

直過了一會,盧縈才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道:“你說你每日都稟報了?”

“是。”那護衛應了一聲。

“昨日也報了?”

“是。”

“前日也報了?”

“是。”那護衛說到這裡,想了想後抬頭看向盧縈,認真地說道:“郎君若是願意,明晚不妨在子時之前回艙。”在盧縈盯來的目光中,他睜著滿是血絲的眼楞楞地訴著苦,“下臣已習慣早睡,可這數日,下臣晚晚得等朗君歸後再送出信鴿,一直不曾睡好。”

盧縈:“……”她好似一直不是善良的人,這護衛不但不怕她報復,還敢這麼向她提著要求?

盧縈瞪著他,良久,她嘆了一口氣,都不知說什麼的好。

第二天,盧縈明顯比前幾天安份些。

又到了傍晚,她繼續站在船舷旁,低著頭琢磨著這事兒時,陰澈的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他清冽而溫柔地聲音傳來,“讓你為難了?”

盧縈一怔,抬頭看向他。

今晚圓月如鏡,照得人纖毫畢現,因在外行事時習慣掩藏身份的陰澈,一直還是戴著面具的,她能看清的,只有他那雙水墨畫般清澈幽淨的眸子。

見到盧縈的樣子,他自失一笑,慢慢說道:“洛陽也快到了,我收到的信鴿中說了一些眾水匪的行蹤。據信鴿上看來,後面這段水道會相當平靜。 ”

說到這裡,他低沉的聲音如同嘆息,“阿縈,我明晨就離去!”

他溫柔地看著她,眸光如水,“臨走時,我為你撫一曲,如何?”

盧縈抬眸。

四目相對時,他朝她揚唇一笑,只是這一笑,在這明亮的月光下,怎地如此寂寞?

江上的早晨,總帶著幾分霧氣,茫茫的白霧籠罩在江面上,有時霧濃了,令得人只能現出上半身,從遠處看來,直似在雲中行走。

今早陰澈要走,盧縈走了個早。其實這時也不早了,火紅的太陽已從地平線上升起,那艷紅的朝霞沖淡了霧氣,令得眾人的視野開始明澈。

與往常一樣,船上起得早的人很多,更何況,太陽既然出來了,也著實算不得早了。

盧縈一直等著陰澈出來,他昨晚說,想為她撫一曲。所有,她的目光一直看著甲板,想著陰澈應該會選這個地方撫曲吧?

就在她如此尋思時,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來,卻是銀甲銀袍銀色面具的陰澈,在他的手下籌擁中大步而來。

清晨的陽光,鋪陳在他半露的俊美容顏上。令得他整個人都透著種玉質的瑩光。

不由自主的,眾人同時被他風華所懾,一時竟安靜下來。

陰澈一眼看到盧縈,不由唇角微揚,他大步走到盧縈身側,微笑地端詳她一會後。他輕聲說道:“本想就在這里為阿縈撫一曲,可想到那廝的性情,又不願意阿縈為難了。”

他明亮地一笑後,定定地朝盧縈盯上一會,腳步一提。與她擦肩而過。

一隻尖刀船迅捷地駛了過來,停在了大船的旁邊。金光照耀下的俊美青年,一腳踏入尖刀船上時。只見他手一伸,從僕人手中接過了枇把(魏晉後更名琵琶)。

便這樣低著頭,陰澈雙手抱著枇把,時起時隱的霧色中,他垂著眸,長長的睫毛撲閃著。隨著他右手一攏一拔,一陣珠玉滾動的聲音急促地傳來。那樂音如夢如幻,卻又生生帶著幾分緊促。幾分凜然,便似這大好河山,這如歌如詩的春風明月。總是那麼的短暫,那麼的遙遠。便如一個徵人,他 ​​千辛萬苦地尋到一處風景佳勝處。卻不能做為歸宿,便再是依依不捨,卻還是不得不離別。

只是因為枇把音質的特別清凜,使得這原本憂傷纏綿的曲調,硬是帶上了幾分風起雲湧的凜冽感。

大船沒有停著,它在河道中,在金燦燦的朝陽中向前穩穩地行進著。

陰澈的戰船也沒有輕易離去,它不緊不慢地跟在大船旁邊,把那一聲聲珠玉相擊,雨滴滾動的美妙樂音繼續傳到盧縈耳中。

這時刻,客船上的人都痴了。

不止是那平素絕難聽到的樂音,還因為那低頭而立,半邊身子都隱沒在白色的霧氣中的銀袍少年。

金色的陽光鋪在他的頭上臉上,直是染亮了他那俊美中透著神秘的面容。可他的下半身連同船隻在內,卻隱藏在濃霧中,令得他整個人如在雲端飄遊。

樂音清冽而夢幻。

戴著銀色面具的少年,因垂著眸,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可不知是這朝陽太艷,還是這水霧太濃,似有一滴半滴的水珠沾上了他垂著的長長的睫毛,令得那雙收斂了所有情緒的眼,令得這個神秘飄渺如在雲端飄遊的少年,生生地透出了幾分悲涼,幾分無法寄以情思的落寞,幾分遺世獨立的孤寂!

而在這一刻,這種落寞孤寂,似能定格成永遠。

不知不覺中,客船上傳來少女的低泣,不知不覺中,有些少年紅了雙眼。

其實枇把的聲音並不悲傷,其實那垂在濃密睫毛上的,真的是露珠,可是,眾少年少女,就是忍不住想要哭泣。縱使這枇把音裡明明透著種凜然。

漸漸的,一曲終了。

陰澈也不抬眸,他順手把琵琶交給下人後,轉身背對著盧縈,手一揮,他身下的船便如箭一樣的遠馳而去。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所有的人,似乎耳邊還纏繞著那清冽中透著憂傷,纏綿中含著無邊孤寂的樂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客船上才有聲音傳來,說話的是一個少女,“上蒼真是不好……他那樣的人,怎麼也能有憂傷?”

在少女的身側,一個中年儒生輕聲教道:“這世間都是如此,從來沒有兩全,從來不曾有完好無缺的人和事。”

議論聲越來越響。

盧縈一直衣袂翩飛地看著遠方的朝陽,她俊美冷峭的臉上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直過了一會,一個護衛上得前來,“郎君,賈三郎過來了。”

賈三郎?

盧縈迴過頭來。

一對上她的眼,賈三郎便是深深一揖,白嫩的,讓人很容易產生好感的少年又朝她看了一眼後,很有點靦腆地說道:“不知郎君可曾到過漢陽一地?賈某唐突了,實是郎君一雙眼 ​​睛,極似賈某識得的一位故人,因此冒昧相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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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下馬威和回到洛陽

    眼前這個少年表情誠摯靦腆,可現在不如初毋時,不管旁聽了陰澈的介紹,還是下意識中,她都覺得他比自己所知的還要復雜。

  當下盧縈笑了笑,說道:“卻不知三郎的故人是男是女?“

  賈三郎一怔,轉眼他靦腆說道:“她是小姑。”

  盧縈聽到這裡,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她這神情也不怎麼高傲,可賈三郎卻生生地感覺到,眼前這氣度不凡的世家子在嘲笑他。也是,如盧文這樣的人物,又怎麼會與漢陽那種小地方有關聯呢?他定然以為自己是為了與他搭腔而故意閒扯的吧?

  他訥訥一笑,正準備致歉時,聽到盧縈輕笑道:“三郎此行可是前往洛陽?”她主動轉開話題,羅三郎自是連忙跟著轉移。說了一會話後,兩人各自離去。

  轉眼間,又是一晚過去了。

  第二天中午時,客船轉向,朝著不遠處的一個小碼頭駛去。這次客船停靠,並不是有乘客要下,而是客船需要補充一些物事。只需要的東西不多,只做了停留一個時辰地打算。

  相比起別的地方,前方這碼頭實在是小,碼頭上疏疏落落的也沒有幾條船,更沒有幾個來往行人。船身一晃,客船慢慢停了下來。在船主人吩咐眾船夫去採購貨物時,盧縈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看到她走出,好不容易看到陸地,正興致勃勃地說要上去走一走的少年們安靜了會。

  …這裡的半數人,都是在那個黑龍水匪圍堵時,叫嚷過要把盧縈綁過去送給水匪的。後來水匪退去,解圍的神秘面具人又與這盧文郎君交情匪淺,又知道盧縈在洛陽很有些背景,再看到盧縈身後隨時跟著的護衛們,他們總免不了有點心虛害怕,一個個便不由自主地躲閃著。

  這種躲閃的目光盧縈不是第一次見,可這一次她還真準備做個了結。

  當下,她轉過目光,靜靜地把那些曾經對她出言不遜,打算賣她求存的男人們盯了一會後在客船砰地一聲完全靠上碼頭,船夫忙著鋪上木板時,盧縈突然下了令。

  只見她俊美的臉上冰寒一片傲慢地伸出手指著這些人,朝著身後的護衛斷然命令道:“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幾個,給我全部扔到河水中,我要讓他們好好洗洗嘴!”她這命令一下,船上眾人一怔,便是準備出去採購的船夫們也一個個傻傻地回頭看來。

  在這安靜中,盧縈身後的護衛們同時凜然應道:“是。”幾乎是聲音剛起,他們已大步走到了眾男子之前。

  男子們看到他們走來,一個個大是驚駭,一個中年人扯著嗓子叫道:“你敢!”才叫出兩個字,他便被一個護衛單手提起,然後順手一拋。

  只聽得“撲通”一聲人體落水的聲音傳來,船上的眾人還來不及發出尖叫便看到這些護衛一手一個,提起就扔,竟是“撲通撲通”落水聲不絕於耳,十一個曾對盧縈落井下石之人轉眼間竟通通給丟到了河水中了。

  這十一人中,會游泳的可沒有幾個,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甩到水中,剛一清醒想要叫嚷說些什麼,嘴一張卻是河水汩汩而入。這臨近碼頭的河水不會太深,可也不淺,不然擱不起這樣的大船。因此,只是一會,船上眾人便驚駭地看到,那些扔到河中的人雙手亂劃,求的求救哭的哭喊,又過了一會,一些喝飽了水的人開始下沉。

  眼看就要鬧出人命時,他們才聽到那盧文清冷漠然的聲音傳來,“可以了,撈上來吧。”

  “是。”

  眾護衛拋的拋繩跳的跳河,只是一轉眼間,十一個濕淋淋的,給喝了滿肚子的水,半死不活的男人便一字排開癱著擺在盧縈面前口眾護衛站在他們身後,低頭等著盧縈下令。

  這時刻,船上再無半分聲息。便是那些準備出去採購的船員,也不敢動了,連同那賈三郎的部下在內,都用一種驚疑的目光看著盧縈,似乎所有人直到此刻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俊美冷峭的世家郎君,並不是平素看起來那麼溫和。

  一個惹他不高興,他是能殺人的!

  在無比的安靜中,盧縈負著手慢慢走了兩步,河風呼嘯中,只聽她冰冷的聲音森森地傳來,“我不管你們都是些什麼人,有何來頭,或者,是不是膽大包天”現在只有一句話相警各位,這次在船上的所見所聞,你們最好忘了,忘光了!不然,那後果不是你們能承受得起的。”

  說到這裡,盧縈目光冷厲地一一盯過船上眾人,從船主人到船夫一人也沒有漏過。在她的目光下,眾人嚇得連忙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時,陡然聽到盧縈提高的冰寒的喝叫聲猛然傳來,“我的話,可記住了?”

  眾人一陣哆嗦後,亂七八糟地應道:“記住了。”他們清楚記起,那日這郎君與那水匪對話時,便明白地說了,他的來頭很大,這是個明顯與皇室中人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的人……這樣的一個人,他說有後果,那就是真的有後果。因此,他們這一句“記住了。”倒是說得頗為用心。

  盧縈自是聽出了他們的敬畏,她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負著雙手走回了艙中。

  隨著盧縈一走,眾護衛也退了下來,看到那些煞星消失在視野中,眾人同時吐出一口濁氣,而那在水中足足泡了百數息的男人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嘔吐起來。

  有了盧縈這一次下馬威後,船上眾人完全安靜下來。而那裡死裡逃生的男人們,更是根本不敢與盧縈打照面,一個個躲在艙房中,只希望客船快點到達,自己快點離開盧縈這個煞星。

  在第二天傍晚客船在一個大碼頭停下時,那十一個男人帶著僕從,一個個逃也似的下了船。直到他們跑出老遠,還在頻頻回頭看來。

  盧縈自是置之不理。

  第三天,客船停靠的是一個大城,船上的眾人下了七七八八,剩下不多的,都是準備直往洛陽的,這其中,便包括賈三郎。

  接下來便是一帆風順了。

  當客船進入洛河時,船上傳來一陣壓低地歡呼聲。

  終於要到洛陽了。

  進入洛陽時,時已是下午。盧縈站在船頭,看著越來越清晰的洛陽城,看著那人來人往的洛陽碼頭,想道:回到洛陽了。

  上次她離開時甚是倉促,也不知盧雲和元娘現在怎樣了?轉眼她又失笑著想著,有劉疆派來的人看著,他們定然是平安的。

  對了,上次去信讓羅子寄書來的,也不知那些書運到了沒有?羅子自己的信呢?也應該到了吧?

  一時之間,盧縈思潮起伏。

  在眾人地期待中,客船慢慢地靠上了碼頭。

  因盧縈沒有通知過任何人她會回來,所以碼頭上迎來送往的人中,沒有沖她來的。

  下船時,船上眾人都老實地站在一側,一直到盧縈帶著眾護衛走出,一直看到他們大搖大擺地上了碼頭,消失在人流中,他們才連忙下了船。

  盧府中很安靜。

  示意護衛們去休息後,盧縈看向前來迎接的管事,一邊朝閣樓走去,一邊問道:“我弟弟和元娘呢?”

  那管事一邊迎著她入內,一邊恭敬地回道:“三郎得了耿家六郎的薦舉,入了學堂拜了老師,平素他宿在學堂的時辰多些…,二姑子前不久結識了幾位同伴,上午時結伴遊玩去了,得到傍晚才能歸來。”

  沒有想到,自己不在,他們過得還挺充實的嘛。

  盧縈高興地笑了笑。這時,管事問道:“郎君既然回來了,要不要派人去叫回他們?”

  盧縈跨入院落,笑道:“恩,派人跟阿雲說一聲,我回來了。至於元娘,反正她等會就會回來,不必派人了。”

  “是。”

  進入院落後,管事繼續稟道:“郎君離開得突然,前陣子耿家六郎和另外幾位郎君天天都過來問你的行蹤。便是昨日,也還有一位郎君求見。

  郎君離開期間,小人接到了各府的請貼若干,現都放在書房中,還請郎君一睹。”

  盧縈點了點頭,她懶洋洋地說道:“我都知道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你先退下吧。”

  “是。”

  管事一退下,盧縈喚來婢女,“給我準備熱湯,我要沐浴。”

  “是。”

  “讓廚子整幾個酒菜上來。”

  “是。”

  舒服地泡了一個澡後,盧縈坐在院落裡,她斜倚在塌上,閉著雙眼享受吹來的清風。而這時,婢女們穿梭來往,忙著在她面前的几上擺放酒菜。

  此時涼風如水,能讓人渴望就這麼躺下去,直是可消磨英雄志氣。

  閉著雙眼的盧縈這樣想著時,甚至還尋思著:得在府中請幾個樂師才好,若是這時候,有琴音如水,簫聲如月,那才是極致的享受了。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遠遠的,伴隨著盧雲那聲歡喜至極的“大哥”叫聲的,還有著耿六的哈哈大笑,,“我說盧文,你小子也不打個招呼便消失了這麼久,這一回來也不知會一聲。虧你現在還這麼舒服悠閒的樣子。”

  他衝到盧雲的前面趕到盧縈面前,低頭盯了一會記憶中的俊美面孔,他嘆了一口氣後,馬上又轉成笑臉,“你小子說說,你到底去了哪裡了?你知不知道,上次我耿二哥回來了,還在問起你呢。對了,他現在還在,你要不要見他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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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對盧縈的警告

         盧縈好奇地問道:“你二哥為何問我?”

         “這我怎麼知道?”

  盧縈失笑,她沒好氣地說道:“那你還要我現在就去見他?他也許只是隨口一 ​​問,我就得迫不及待地去見他?”

  耿六郎瞪著盧縈,想道:這不是應該的嗎?轉眼他悶悶地說道:“我說盧文,你這自尊心也太強了。我二哥那是什麼人?他能提起你的名字你就應該高興,你現在去見他,他還不一定有時間見你呢。”

  敢情她在紈絝圈中混久了,真成了與他們一樣地位的二世祖了。

  盧縈坐直身子端起酒盅,懶洋洋地說道:“那我還是不見了。”

  耿六坐了不久,與盧縈東扯西扯幾句後,老問她這陣子去了哪,被盧縈胡亂推搪一陣後,便怏怏離去。

  耿六一走,盧縈看向盧雲。

  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盧雲輕聲問道:“大哥,你在擔心什麼?”

  盧縈斟酌了一會,說道:“阿雲,你現在年方十五,我想,你這幾年就好好讀讀書吧,要出仕的話,二十歲再想不遲。”

  前陣子,盧縈還對盧雲說,得想辦法讓他成為天子門生。可在船上與陰澈交談幾日後,她改變想法了。

        她想,盧雲現在年紀太小,自己一個人站在風尖浪頭上做這種博奕之事也就夠了,盧雲卻必須走得穩穩的,哪一步也不能犯錯。

  盧雲聽了這話,連連點頭,竟是高興地說道:“好啊好啊。”見盧縈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地低頭說道:“姐,我只想讀書……我聽他們都說,出仕後要整天算計來算計去,我怕我不慣。”

  這個少年,以前窮困時,總想著自己中了孝廉,就能讓姐姐過好日子,後來姐姐過得朝不保夕,他又想自己做了官,便能成為她的助力。可越到後來,盧縈越是強大自信,不知不覺中,他的想法也有改變了。

  不止是他,盧縈的想法也有改變了。她以前總想逼著盧云成長起來,現在有了一輩子也用不完的黃金,又有了一些人脈後,她卻想著就讓弟弟高興地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吧。不管怎麼樣,姐弟倆便是被逼得山窮水盡,這一世的富家公還是可以當的。

  盧縈點頭,輕聲說道:“你喜歡讀書就專心讀書吧。”

  盧縈把肚子填飽後,姐弟倆又各自說了一些別後的事,直說到夜深了這才各自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盧文卻過得異常的安靜,連耿六等人也沒有上門,盧縈一打聽,這才知道陛下最愛的皇子劉陽想到開封走走,他們都同行了。因盧縈一進入洛陽,便有人便看到郭允出入她的府第,所以很多人都把她放在了郭府那一邊。平素紈絝子弟們與她來往,還沒有人說什麼,這劉陽有召的大事,自然而然便把盧縈置於一旁了。

  難得的安靜中,盧縈也不急,她天天呆在府中看看書,彈彈琴,下下棋,日子倒也過得悠然。

  轉眼,她回洛陽已有八天了,這一天,一個護衛大步走來,朝盧縈遞來一封信,道:“主公有信。”

  什麼,這是劉疆的?

  還別說,雖然分別只有二十來日,可盧縈還真是想他了。只是有了船上那段插曲,她現在在思念之餘,還有點隱隱的緊張。

  盧縈慢慢打開信封。

  劉疆的字,如他的人一樣,字字如峰。只見上面寫一種鋒寒中略見潦草的字跡寫著一句話,“盧氏,你令我不悅!”一字一劃,字如金鉤中透著冷意。只是一眼,盧縈便可以感覺到,他當時是如此的惱怒!

  那護衛見盧縈看著那信,低下頭不說話,又稟道:“郭家郎君也有一句話令小人告知盧郎。”

  在盧縈看來時,那護衛板著臉認真地誦道: “陰氏一族看重子嗣,四月時,陰識一口氣賜陰澈七名婢妾,他給拒絕了,三日後,陰興一口氣也賞他五名婢妾,陰澈無奈,只得納而冷之。雖暫時不曾理會,可長輩美意,他能一再相拂?下次若有賞賜,他又當如何?更且,元月之時,陰氏便有意與鄧氏聯姻,雖被陰澈拖延下去,可他年已十八,能拖到幾歲?”

  頓了頓,那護衛抬頭看向盧縈,嚴肅地說道:“郭家郎君還有一句話,讓小人務必告訴郎君。”

  見他有點支吾,盧縈蹙眉,“你說吧。”

  “那小人就說了。郭家郎君說,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盧文別看現在風光無限,所行之處無不奉承,可不要說主公,便是一個旁人要對付盧文你,也是輕而易舉。你想想,如果這個時候有位頗具份量之人揭穿你的身份,指出你乃女兒身,那些與你走得近的紈絝會如何看你?這左鄰右舍,往常見你還要諂媚的富豪商賈,也會嘲笑譏諷於你,還有范陽盧氏那些人……他說,從你到了洛陽後,這明里暗裡的算計,青衣衛已不知處理多少,便是范陽盧氏派往成都調查你身世來歷之人,青衣衛也給截下了三批。一切只因為主公有言:你想做盧文,便讓你做盧文,你想怎麼玩,便讓你怎麼玩,無論你玩到何等不可收拾之境,有他在,無人敢動你!”

  一席話說得盧縈徹底沉默之後,那護衛繼續誦道:“郭家郎君又說,盧文之威,如沙上之城,手一拂便可全然崩塌。所以,盧文若是真聰明,就千萬要記住自己的本份,別愚蠢地看不清自己的處境!”

  盧縈沉默了。

  直過了好一會,她才點了點頭,抬頭看向那護衛,認真地說道:“忠言逆耳,我知道郭郎這些話都是好意,也是事實。你轉告他,盧文一直都看得清自己的處境。”頓了頓,她又加上一句,“不過,以後勸告時,還請他客氣一點。”

  說到這裡,盧縈衣袖一拂,轉身便回了房。

  坐在塌上,盧縈搬出一堆厚厚的信封,開始翻看起來。這些信,大多她都是看過的,不過裡面有很多內容,她認為有再看一遍的必要。

  ……而這些信,有的是羅子向盧縈稟報事情的信,有的是盧縈安插在羅子身邊的人的稟報,有的是盧縈自己寫給羅子的。

  看著這些信,盧縈卻是想道:其實,我並不是沙上建城,我已有了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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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漢陽舊事和主公回歸

       第二天一大早,盧縈從盧雲的手中接到了一封信。當下,她換了一襲淡青色的長袍,坐著馬車出了門。

  來到了家酒樓中,盧縈揮退護衛後,便入了酒樓二層的閣樓。這酒樓是郭允的產業,盧縈到這裡護衛們很放心,所以她不讓他們跟著,他們也就沒有跟上。

  一打開廂房的門,房中一個高大魁梧的青年,便慌亂地站起來看著她。

  對上含著笑容的盧縈,青年突然臉孔漲得通紅,那張俊朗中透著精明的眼中,竟是如孩子一樣流露出緊張失措,還有依戀歡喜……

  這青年,正是許久不曾見面的羅子。

  盧縈看著羅子,笑容越來越明亮。盧縈本性是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因此,雖然她下意識中一直告訴她,羅子絕對可靠,可在江州時,她還是分別收賣了他幾個兄弟。從她走後,那些相互不知底細的人,都幫她盯著羅子,都會通過各自的渠道向她匯報近況。很多時候,羅子從來告訴過她的話,其實她都了然於心。

  正是因為了解,所以盧縈更發現,羅子對自己是真的忠心耿耿,這種忠心,甚至到了她想不明白的地步。

  他天南地北地跑船運,知道她想要人才,便四處網羅。而網羅到的人才,他給以重用,許以重金,卻一直說是他盧文的意思,也一直要求他們只忠心於盧文一人。如此種種,說都說不完。

  這樣的羅子,盧縈有時會想,自己可能真是個有福氣的人,這麼忠誠有能力的人,都讓她遇上了。

  因此此刻,兩人雖是很久沒有見面,正值成長期的羅子,也變化奇大,可盧縈一眼看了,還是心中暖洋洋的。

  羅子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後,對止盧縈的笑容,猛然清醒過來。他朝著盧縈行了一禮,清聲道:“大哥,我是羅子。”

  “坐吧。”

  “是。”

  看著在自己面前頗為拘束的羅子,對上他不時打量自己,那呆怔中帶著歡喜,歡喜中又有著自豪迷戀的目光,盧縈笑道:“你怎麼親自來了?”

  羅子把身邊的箱子搬到几上,道:“我把帳冊帶過來了,大哥,你看一下吧。恩,大哥在武漢的佈置很好,到現在,除了武漢的那里店鋪,我們手頭上共賺過三千兩黃金了。我把那些黃金全部投入船運中。也是運氣好,那個猖獗於長江一帶的,好像叫什麼黑龍水匪的給跑到黃河河道來了,給騰出了很多空位。我用這三千兩黃金做底,再加上武漢本地,大哥你那妹妹元娘的屬下的幫忙,我把黑龍水匪留下的空檔掌握了近三成,同時也成了成都碼頭的控制者之一。”

  說到他做出來的成果,羅子是神采飛揚。

  盧縈看著他,雙眼也是晶亮晶亮的。她跟著羅子樂了一陣後,想起一事,順便待道:“有所謂狡兔三窟,羅子,你在杭州置一個莊子吧。到時有什麼事,咱們往那跑。”在內心深處,盧縈已認定了劉疆。可她從不以為,劉疆真能一生都只對她好,也許什麼時候,他就對她厭了煩了呢?世間的男人不都是喜新厭舊的麼?她只想到了那麼一天時,自己能像現在一樣,衣袖一振便飄然離去。而不似一個普通的棄婦一樣,因為失去依靠,因為害怕無處容身孤獨終老,明明被男人厭棄了,卻還在那裡苦苦泣求,再無半分尊嚴地妥協求收留。

  也許是盧縈的那句“咱們”讓羅子歡喜了,只聽他咧著嘴憨憨地笑道:“是,是,我回去就去辦。”頓了頓,他又道:“那大哥,也在旁邊給你置一處?”

  盧縈點頭,當下,羅子越發喜得見眉不見眼了。

  盧縈拿出一本帳冊翻看著,嘴裡則溫柔地問道:“你母親還好不好?有沒有把她接到你身邊來?”

  羅子咧著嘴,樸實地笑道:“沒有,她就喜歡漢陽。我給她置了一個大院子,又買了一些婢女僕人管事地服侍她,還置了一些田產,她得意著呢。現在成天沒事就在那裡吹噓。”頓了頓,他又說道:“不過,為了不給大哥惹事,我沒有說我在大哥你的下面做事,而是說跟了一位洛陽來的大人物。對了,大哥,你要的書,我都給帶來了,已交到了阿雲的手中。”

  盧縈早對羅子這些時日所做的事一清二楚,她看帳本也就是做做樣子。當下點了點頭,又翻了幾頁後,她隨口問道:“平府這陣子怎麼樣?”

  一聽她提到平府,羅子嚴肅起來,他坐直身子說道:“正準備跟大哥提起這事,平府知道了那貴人早就離開成都後,便一直想到洛陽來,他們還說,你一定已被那貴人帶到洛陽了。對了,那平府的三夫人還說你言而無信,明明答應過把平氏六姑子推薦給那貴人的,結果連自己也沒有音迅。不過,他們派出的幾波人,都被我的人弄掉了行裝,現一個個都在瞎轉呢。”

  盧縈一笑,揚眉樂道:“不錯,辦得很好。”在羅子的喜笑顏開中,她又說道:“我上次告訴過你,我到洛陽後打賭贏了七千兩金。你來了正好,這次就帶五千兩回去,盡量把生意做得更大。”

  “是。”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盧縈突然說道:“羅子,你年紀也不小了,你母親可曾提過你的婚事?”

  她這話一出,羅子似是給雷擊了一下,半晌都低著頭一動不動。好一會,他才勉強笑道:“大哥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見盧縈還是盯著自己,他低下頭,目光避過盧縈的眼睛,說道:“多謝大哥關心,我前不久納了一妾,至於妻室,如果遇到了中意的,我再娶。”

  他說這話時,聲音有點虛,似乎言不由衷,盧縈見他坐立不安,實是不想再說這事的樣子,便咽下了要說的話。

  沉默了一會後,羅子咳嗽一聲,突然又道:“對了,大哥你不知道吧?那個與你定過親的曾長志,聽說出了點事。”

  對曾長志,盧縈還有點感興趣,她好奇地問道:“他出了什麼事?”

  “說是他到了成都後,娶了一位世家女子,那女子性情潑辣,又因自家強於曾府,便對曾長志指手劃腳,還在他身邊安排了很多眼線,曾長志哪怕喝個小酒也是不行。還有,那女子一直不孕,曾府無意中聽到,那女子在嫁與曾長誌之前,曾流過孩子……反正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我只聽說,曾長志那次氣不過,跟一個他早就看上了的富商的女兒勾搭上了,還把人家悄悄地置在了外面的院子裡。然後這事讓他的夫人知道了,那夫人竟是拿出曾長志以權謀私的證據,不但讓他丟了公事,還把他給送到了牢房,足足給關了一個來月。後來還是曾長志服軟,曾母親自下藥把那私生孩兒打掉,把那女人趕走才給放出來。出來後,也不知那世家女子用了什麼手段,曾長志連和離也不敢提,現在老老實實的蔫著呢。”

  這確實是奇聞。盧縈聽得津津有味的,轉眼她又好奇地問道:“那平因呢,你聽過她的事沒有?”

  盧縈離開漢陽時,只知道平因與曾長志解了婚約,然後曾長志也到了成都。後來便再也沒有聽過平因的事了。現在聽到曾長志的消息,便想起了她。

  羅子道:“平因啊?是了,我母親提起過她。母親說,平因因插足曾長志與你的姻緣,後來又被曾長志棄了,名聲已然敗壞。婚事擇了好幾家後,最後還是一個江州去的行商看中了她。本來那行商長得俊雅,生意又做得不錯,平因的父母還挺中意,那陣子平因天天趾高氣揚的,還跟人家說什麼失之東榆啥的。只是她嫁過去二個月後,便有消息傳來,說是瘦了很多,還說那男子與自家表妹私情甚篤,因那表妹是個寡婦,那男子的父親非要他娶一門正妻。而平因,聽說還是那男子親自選中的。他想著平因曾經為了曾長志,插足了她的表妹,也就是你盧縈與曾長志的婚姻中,定然是個明白情之所至,身不由已的婦人,想著平因一定能處好與他表妹的關係,並祝福他與他的表妹。哪曾知道,平因剛一成親就為此事鬧起來了,聽說還鬧得甚大,後來平因都給男方關在一個院子裡,不讓她外出什麼的。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這一曲一曲,盧縈聽得呆呆怔怔,直過了好久才讓心情平復好。

  她又與羅子閒話一陣後,眼見時辰不早了,因羅子會在洛陽住上一陣,兩人約好了下次見面的地方後,盧縈離開了酒樓。

  回到府中後不久,一陣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一個護衛站在盧縈面前,低頭稟道:“盧文,主公有令,他將於後日上午通過洛陽抵達洛陽。他讓你做好前去迎接的準備。”

  她去迎接?什麼意思?

  在盧縈睜大的雙眼中,那護衛一板一眼地說道:“主公說,你盧文不是喜歡在人前風光,不是想要在陛下面前討個一官二職嗎?後日他歸來時,將是全城矚目,你可以與眾人一道到碼頭迎接。到時,他會當眾賞賜於你,讓你心想事成!”

  明明聽起來溫和普通的話,可盧縈聽到“當眾賞賜於你,讓你心想事成”這句話時,卻生生打了一個寒顫,腿一軟,竟是差點坐倒在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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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太子駕到

        這一晚上盧縈都沒有睡好。

  不過凌晨時,她卻給笑醒了,一直到醒來後好半天,盧縈還抱著肚子在塌上笑得直打跌……快到早上時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劉疆冷著一張俊美無疇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半晌後,雙手捧著臉聲音從指縫中透出來,頗為疲憊無力地說道:“盧文,我懷了你的孩子… …”

  給這麼一樂,盧縈昨天得知消息後的緊張不安頓時盡數消去,隱隱中,她還有點期待起劉疆地到來。

  因劉疆就要回來了,羅子的事就要快點安排好,所以這一天盧縈很忙。一直忙到傍晚時她才回到書房。

  這時,外面傳來盧雲的聲音,“大哥,你在忙嗎?”

  盧縈頭也不抬地說道:“進來吧。”

  一陣腳步聲響,盧雲走了進來,不過他進來後,卻沒有說話。

  盧縈本來心神都在帳冊上。她現在看帳冊,主要是弄清楚那些生意的收益情況,從中分析出下一步地計劃。因此,盧云不開口,她也轉眼就把他忘記了。又翻看了一會,盧縈無意中一抬頭,這才記起弟弟還在這裡呢。

  抬起頭,盧縈看向盧雲。盧雲正站在那裡,少年顯然有什麼心事一側,微微側頭看著旁邊的窗梭,眉頭微蹙,唇抿得有點緊。

  自來到洛陽後,盧縈一直很忙,再加上盧雲一直乖巧,據盧縈打聽到的,他現在處事極有分寸,並不像在成都那樣是個富家子就可以欺凌的。所以她放心之餘,也就沒像以前那樣,把注意力時常放在他身上。

  直到此刻看到盧雲,盧縈才恍然發現,幾個月不注意,他竟是長高了很多,現在已與她一樣的高了,而且,少年原本過于俊秀柔軟的輪廓在退去,不但下巴青青的鬍渣明顯,而且五官也明顯帶上了幾分剛性。

  他已由一個少年,在向男子漢轉變了。

  看著他,盧縈眼中不禁帶著溫柔地笑意,她輕聲問道:“阿雲,你想說什麼?”

  正在沉思中的盧雲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他轉頭對上盧縈的眼睛,突然紅了臉,訥訥說道:“沒,沒什麼。”

  盧縈揚唇挑眉,“沒什麼?”

  “……是,是沒什麼。”

  “那好,如果有什麼了,儘管跟大哥提。 ”盧縈彎著眼眸想道:阿雲也十五了,不管在哪裡,都是要張羅訂親的年紀了。看他這欲言又止,羞喜中帶著煩惱的樣子,只怕是相中了什麼人家的小姑。

  雖是想到了這點,可盧縈並不打算開口詢問。男子漢大丈夫,要是這等事都沒有對她一提的勇氣,那錯過了心愛之人也是他活該!

  於是,盧縈又低頭翻看信件,盧雲呆了半晌後,低著頭心思沉沉地離開了。

  第三天到了。

  劉疆要回來了。

  這一天,盧縈起了個大早,與那護衛所說的那樣,這天剛濛濛亮,外面的街道中便熱鬧起來。

  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護衛從大門處急步走來,他走到盧縈身後,低頭稟道:“郎君,陛下有令,讓各位大臣親自去碼頭迎接太子殿下。”

  盧縈正想問這個呢,這次劉疆做事隱密,她昨天追問了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說他歸來時會全城矚目。

  對上盧縈的眼睛,那護衛稟道:“屬下已經打探到,太子殿下這次親至開封,一舉擒獲了賊匪王莽的千餘舊部,並且,挖出了王莽當年藏下的寶藏! ”

  一聽到“寶藏”兩字,盧縈便感興趣,她問道:“寶藏,是不是裡面很多寶物?太子這次都帶回來了?”

  “是,說是整整裝滿了七條大船,所得的黃金,夠國庫敷用十年以上。陛下大喜過望,得到消息後便下達旨意,說是讓群臣親至碼頭迎接。”

  又是開封?上次賈三郎是從開封來,後來劉陽帶著眾紈絝跑到了開封去,這回,劉疆也是從開封過來的。

  轉眼,盧縈便把這個想法丟到一旁,專心專意地為馬上就要面對劉疆尋思起對策來。

  盧縈忙了一陣,剛剛沐浴更衣,聽到外面的街道中,變得越來越熱鬧。這時,一個護衛在外面叫道:“郎君,主公來了飛鴿傳書,再過一個時辰,他便會抵達了。我們現在出發吧。”

  盧縈在裡面應了一聲,走了出來。

  馬車一上街道,盧縈才發現,整個洛陽城今天都顯得很熱鬧。陛下雖是令得大臣們前往碼頭迎接,可是那些世家權貴,還有少年少女,哪有不湊熱鬧的道理?而且聽陛下這意思,分明是想熱熱鬧鬧的,給他立了大功的長子一個風光體面的迎接禮的。

  此時太陽正從東方升起,金燦燦的陽光照在街道上,令得那些青石板都帶出一種明亮華盛的流光。

  盧縈的馬車在駛往碼頭時,與她同行的馬車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這些馬車的主人,大多數是哪個了不得的權貴世家中的郎君小姑,因此一路走來,庶民們早早就退到了一側。他們站在路旁,眼巴巴地看著這一輛輛馬車駛過,偶爾交頭接耳地對某一輛馬車的主人議論一番。

  隨著越來越靠近碼頭,人已越來越多。

  當她來到碼頭時,赫然發現一排黑甲長戟的士卒排成兩列,從碼頭一直排到了街道上。而士卒的盡頭,是三四十個高冠博帶的大臣。

  竟是如此肅穆。

  這時,馬車已然停下,眾人一一走下時,開始有士卒過來調整隊列。按照他們地安排,所有自發而來的百姓,都退到這街道旁站好,等著太子殿下過來。

  正當盧縈朝著碼頭看去時,身後傳來一陣喧嘩聲。

  盧縈迴頭看去。

  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是幾十個世家嫡子,那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正是耿家二郎耿秉?跟在他身後的幾十人中,也有一些是盧縈見過的,再一看,范陽盧氏與盧縈打過交道的那幾個少年,赫然也在其中。

  盧縈本是人才出眾,又經過刻意打扮,在她看向別人時,她自身也是人群的焦點。此刻不遠處,十幾個姑子少婦站在一塊,正朝著她指指點點的。而其中,便有與盧縈打過照面的,兩個范陽盧氏的姑子。

  耿秉等世家子風度翩翩地走來,這時,一人轉眼瞟到了盧縈,便低聲說了句什麼,當下,耿秉等人也向她看來。

  不一會,他們已走到了盧縈身前,朝她看了一眼後,耿秉點了點頭,朝她說道:“可識得太子殿下?一起去迎接如何?”

  盧縈朝他一揖,正準備說話,只聽得一個世家少年淡淡說道:“耿二哥沒地抬舉了這廝。”

  盧九郎也悶聲悶氣地說道:“耿二哥偏心。”

  聽到這兩人不滿的反駁,盧縈卻只是笑了笑沒有理會,她深深一揖,回道:“敢不從命。”說罷,她站起身來,目光瞟過眾人後,她唇角噙起一朵淺笑,跟在耿秉身後朝碼頭走去。

  耿秉朝她看了一眼,見朝陽下,這個金冠束髮,白衣翩然的少年實在美得不像話,又聽到後面傳來的隱隱不滿聲,嘴角不由扯了扯。

  眾世家子一進入碼頭,一進入這些黑甲金戟的軍陣中,同時都安靜下來。

  不一會,他們來到了眾大臣身後。到了這裡,耿秉等一些有官職在身的人都走了開來,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等著太子地到來。

  盧縈是個沒官職的,所以她只能與范陽盧九等紈絝站在一側不顯眼處 ​​。

  盧縈不想理會這些少年盯向她的目光,抬頭看向洛河中。

  此時朝陽升起不久,金燦燦的陽光鋪在河水上,泛地了金色的波紋。

  就在盧縈盯著一片金圈尋思時,幾個聲音同時說道:“來了!”

  就來了?

  盧縈連忙抬頭。

  果然,視野的盡頭,出現了一望無際的船隊。走在最中間的,是十來隻大船,而散在大船兩側的,則是一些尖刀狀的快船。

  大船隻有十來條,可那快船卻是密密麻麻。盧縈眼力過人,瞟了一眼後暗暗想道:這些快船有點眼熟,與陰澈那日率領的快船看起來極為相似。

  眾船來得極快,轉眼間,洛陽的水面上,便密密麻麻全是大船小船。而那駛在最前面的大船二層上,隱隱站著十數人,而那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

  只是一眼,盧縈突然心跳如鼓。

  只是一眼,她突然發現,她一點也不怕他的處罰,她只是想快點見到他。

  只是一眼,她才發現,自己這些時日里,原來一直在思念他。以至於這陡然見到,她的心歡喜得要跳躍起來。

  眾船越來越近了。

  盧縈終於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站在二層最前面的高大男人。朝陽的金光,此刻鋪滿了他全身,令得一襲太子袍服,頭戴冠冕的他,宛如從遙遠時空中走下來的神祗,似乎這天地間的光亮,都集中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漸漸的,他俊美無疇,被金光染得如同雕刻的面容,出現在她視野中。

  朝陽中,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那雙深黑的眸子裡,沒有半點波瀾。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是在俯視蒼生的神祗,更似是凝視著他子民的至高無上的帝王。

  這一刻,包括白髮老臣在內,包括耿秉等人在內,都不約同時地低下頭,安靜地等著他們的未來君王地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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