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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僵屍老媽(下)

僵屍老媽一愣道:“乖兒子,你做了啥事?不要緊,萬事有為娘在!”

峨無羈囁嚅道:“剛才我沒認出你老人家,以為有誰冒充我媽,所以在心裏一共翻來覆去罵了您七遍祖宗十八代。現在我才知道,我罵的是自個兒的姥姥姥爺,太姥姥太姥爺,還有……”

僵屍老媽一把捂住峨無羈的嘴道:“那你知不知道姥姥姥爺、太姥姥太姥爺的名字?”

峨無羈哭喪著臉道:“你從來都沒對我說過。”

僵屍老媽長松一口氣道:“沒關系,罵人不指名道姓,統統都可以不算!”

突然楚天的身軀劇顫,“哇”地噴了口鮮血又昏死了過去。

原來他剛才奮盡殘餘真氣揮劍攻向僵屍老媽,已是強弩之末。只因關切峨無羈的生死安危,才勉強支撐不倒。

現在柳暗花明,母子相認,喜悅之際楚天的精神鬆弛下來,哪里還能支撐得住?

峨無羈頓時慌了手腳,叫道:“媽,這個是我的兄弟,他救過我的命,你趕快救活他!”

僵屍老媽翻開楚天的眼皮,道:“他傷得太重,怕是活不了了。嗯,其實死不死也沒關系,大不了像我這樣,做僵屍也挺好的。”

峨無羈急道:“不成,他跟我最要好了,不能變成僵屍!”

僵屍老媽呲著白森森的牙道:“做僵屍怎麼了,僵屍自有僵屍的好處!也罷,誰讓老娘現在心情好呢?你先把他抱進老娘的棺材裏。”

峨無羈猶豫道:“媽,那裏面好像是專用來給你睡覺用的……”

“呸,臭小子,我還不知道棺材是用來做什麼的嗎?可這副棺材,可是你媽我使足了吃奶的力才從一個僵屍老鬼手裏連騙帶搶弄到手的!不過既然是你的朋友,讓他睡睡也沒關系!”僵屍老媽不耐煩道:“這副棺材已經用亂離冥火煉制了兩千多年,裏面精氣充盈妙用無窮——媽向你保證,就算是個死人,也能讓他睡活過來!”

話音未落,峨無羈已經背著楚天躍了進去。

何馬在旁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媽,我能不能也進去躺一會兒?”

僵屍老媽哼了聲道:“方才是哪個混蛋不要命地用拳頭往老娘的臉上招呼?”

何馬笑嘻嘻道:“此一時彼一時,我的那點微末功夫哪里能傷到您老人家?再說,我先前還不知道您就是峨無羈峨兄弟最親最愛最美麗的老媽,我拼命也是為了掩護他突圍,免得誤傷了自家人!”

僵屍老媽聞言大感適意,抓起何馬蹦進棺槨裏道:“記住,你要是敢趁黑動手動腳吃我豆腐,別怪老娘把你丟去喂了我的那幫小兄弟!”

何馬心裏苦笑也不敢頂嘴,他凝目打量棺槨內部,只見裏面長逾七米寬約三米,高度也到達了兩米多。簡直如同一間密封的黑室,幾個人待在裏面絲毫不顯得局促擁擠。

“砰!”棺蓋合起,裏面頓時伸手不見五指,一股陰冷醇厚的精氣在棺槨裏緩緩流動,使得眾人不至於感覺窒悶。

慢慢地峨無羈和何馬適應了棺槨裏的黑暗,隱隱約約能看到棺壁上熒熒閃爍的殷紅色微光。當然,還有峨無羈老媽合不攏閉不上紅彤彤陰森森、特立獨行獨一無二的兩只僵屍鬼火眼。

忽然各人感覺到棺材發出一陣輕微的搖顫,徐徐向亂離火泊深處下沉。

漸漸地,棺槨中的精氣越來越濃厚充盈,棺壁上的熒光由暗轉亮,到後來已經依稀可以看清各人的面目。

峨無羈的心情稍顯鬆弛,誇贊道:“媽,你住的地方還真不錯。”

冷不丁聽到僵屍老媽陰森尖利的嗓音歡喜道:“那你今後也住這兒,多陪陪為娘。”

峨無羈嚇得一顆心突突亂跳,忙道:“媽,我還是習慣睡自己的床……”

母子倆人開始聊天解悶,何馬開始盤膝打坐。

他發現棺槨中的亂離冥火精氣要比洞窟裏濃烈精純數倍。幾乎無需如何凝念吐納,絲絲縷縷的精氣就自然而然滲入了毛孔,滴水成涓匯流成河。

他身上的各處傷口登時一片清涼,痛感大為減輕,被震裂淤塞的經脈也在迅速疏通修復中。

如果真的能夠在這具昊天神棺裏心無旁騖地修煉三到五年,何馬相信自己一定能突破真階第九層,躋身聖階高手之列。

但不行啊,他暗自苦笑一聲——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今次如果能從北冥神府順利脫身,就該盡早趕回魔教總壇。

這時候就聽見峨無羈在問:“媽,楚兄弟怎麼還是沒一點聲息?”

僵屍老媽湊近了楚天仔細審視片刻,說道:“沒關系,我在世的時候可是有名的峨世家女醫仙——”

她凝望楚天嘴裏念念有詞,突然迸出右手雙指從頭頂的玉枕穴一路往下疾點,經印堂、膻中、氣海、足三裏直至腳底的湧泉穴,一連串指法如群蝶翩飛眼花繚亂,看得峨無羈目瞪口呆。

如此循環往復七七四十九遍,僵屍老媽的頭頂紅霧騰騰,眼睛越來越亮,下指的力度也由輕而重哧哧有聲。

只見楚天全身的肌膚緩緩泛起一層金紅色的詭異冷光,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有一團波浪在裏面湧動。

“給我噴出來!”僵屍老媽猛地提起左掌重重拍在楚天胸膛上。

“噗——”楚天的上身驀然抬起,張口噴出一道黑色的血箭。

“小楚!”峨無羈急忙抱住楚天肩膀,察覺到他的臉上隱約有了一絲血色。

“我用‘大衍回春指’將他身體裏積壓的瘀血全部逼到胸頭,再一口吐了出來。如今這小子的經脈通了個八九不離十,再睡上十天半月,保證沒事啦。”

僵屍老媽得意洋洋道:“他體內的生機和潛能也被我用指力徹底激發,醒過來後保證比從前更加生猛厲害。”

峨無羈連連點頭,道:“媽,咱們家裏還藏著不少好藥,我回去拿來。”

“拿什麼?什麼藥能比我的棺材好?!”僵屍老媽警覺地一把摁住峨無羈,“乖兒子,你哪兒也不用去,就在這裏陪著為娘。”

峨無羈被按得不能動彈,苦著臉思索脫身之計。

不知什麼時候,楚天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慢慢復蘇。

林渙清的最後一擊幾乎斬斷了他所有的生機。如果不是八藏神歸丸擁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再加上梵度魔氣本身具備超強的自我治癒能力,他如今怕已是死了。

四周濃烈的亂離冥火精氣汩汩綿綿湧入他的身體裏,經過天地烘爐晝夜熔煉,化為海量的精純真元融合運轉。

所有的傷處都被接續修復,楚天的頭頂徐徐騰起一團金、紅、銀三色的彩光。起初這團彩光極為淡渺顯得若有若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亮度越來越高,色彩越來越瑰麗,最終凝鑄成為三朵巴掌大的絢爛光花。

“叮——”

寂靜中蒼雲元辰劍突然爆發出久久不絕的雄渾嘯音,一道劍氣沖天而起注入光花。便如灌頂傳功般,透過楚天的頭頂澎湃奔流直瀉丹田。

像是春雷驚蟄,楚天的丹田頓起變化。

金燦燦的梵度魔氣、銀白無瑕的元辰劍氣、殘陽如血的亂離冥火精氣,還有沉澱在血脈之中的八藏神歸丸藥力和得自林渙清的純厚精血……

五道盛大的力量在天地烘爐中驛動飛騰迅速流轉,幻化成為金、銀、紅、黑、綠五條精光璀璨的雲龍沖上爐頂。

三花聚頂,五氣朝元——

“轟!”天地烘爐中噴發出一團炫目光焰,五條雲龍“哧哧”凝煉由粗轉細,亮度卻在急遽提升,令人不可以目逼視。

楚天的真元勃然壯大,炫動五彩的光花不斷凝鑄凈化,最終超越了納虛境界的極限。如一張被捅破的窗戶紙,楚天終得窺見歸元境界的一縷天光。

天地烘爐中氣霧冉冉光芒萬丈,五色元氣經過千錘百煉在這一刻匯聚成為一團金碧輝煌的光丸!
一切如同水到渠成,楚天的神思飛揚靈臺空映,煥然已是嶄新天地。

澎湃恢弘的金色強光從他的體內奔湧而出,鼓蕩如潮濤聲隆隆,忽如高歌忽如低吟,僵屍老媽的棺材劇烈震動上下起伏搖擺不定。

“搞什麼嘛,害得老娘睡不成安穩覺,太可惡了!”

“媽,這些天您老人家只顧著跟我說話,好像連眼睛都不曾合過。”峨無羈蓬頭亂發眼圈發青,寬聲勸慰道:“要不您趕緊睡一會兒?”

“睡你個頭!”不妨腦殼上被敲了個暴栗,僵屍老媽怒道:“你不曉得老娘最不喜歡見光嗎?”

峨無羈揉揉生疼的腦袋恍然大悟,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楚天緩緩睜開了眼睛,驚訝地打量著周圍的景象,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心中奇怪為何自己和峨無羈母子呆在同一座棺材裏?

“小楚,你終於醒了!”峨無羈喜笑顏開,差點就要抱著楚天一通狂親。

事實上對他而言楚天的蘇醒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終於看到逃離棺材的曙光。不必再整天東拉西扯,不必再千辛萬苦瞎編亂造成長的故事。這麼多天了,老媽的好奇心也該滿足了。

楚天不明所以,他吐出一口濁氣,見峨無羈歡喜無限的樣子不由感動地點點頭,思緒緩緩回到現實。

他欣喜覺察到自己的身心已在昏睡中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尤其是懸浮在天地烘爐頂部的梵度真元比從前壯大了足足一圈,而且濃度純度突飛猛進不可同日而語。

他的靈覺更為敏銳,一顆道心澄凈如水波瀾不驚,仿佛再不會受到紅塵紛擾萬事縈繞。

他的眉心隱隱泛起一層晶瑩玉光,雙目開合之間精光迸綻神威凜凜。

“何馬在哪里?”

須臾之後楚天的目光掃視過僵屍老媽和峨無羈,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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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過年 (上)

何馬不在棺槨里。

楚天急于知道他的下落。

更準確地說只有找到何馬才有可能找到失散將近四年的晴兒。

——晴兒,楚天胸口永遠的痛。

“哥哥會永遠陪伴你,就像月亮陪伴大山,大山陪伴小河……”

月亮還在,大山還在,小河也在,然而自己卻沒有陪伴在晴兒身旁。

他想找回晴兒,他想知道晴兒是不是過得好,兄妹重逢,這是楚天的夢,也是他暗中對晴兒許下的承諾。

“何馬早走了。他說他得趕回魔教處理點兒要緊事。”

峨無羈自然無法明白楚天此刻心中所思,面對楚天的失落,他補充道:“臨走前他留了支玉簡給你。說是憑著這支玉簡你就能聯系上他……他還說歡迎你和我去魔教作客。”

“玉簡呢?”

“在這兒。”峨無羈從袖口里掏出一支小小的雪白玉簡遞給楚天。

楚天迫不及待地抓到手里,掌心魔氣微吐玉簡表面亮起一層柔光,慢慢顯現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是魔教在神陸各地的分壇地址和聯絡方式,最底下則有何馬親筆簽寫的花押落款。

要是自己能早醒三天就好了。

楚天略感遺憾地收起玉簡,恨不得就此肋生雙翅飛出地底、飛出北冥城,跨越萬水千山遍尋天涯海角。

“我該走了。”他站起身揚手召來蒼云元辰劍,向峨無羈老媽告辭。

“這些天多虧有您照顧,借我神棺再造重生,此恩此德,晚輩沒齒不忘!”

“小楚,我和你一塊兒走!媽,我有空再來看你!”峨無羈興奮地從角落中一躍而起。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楚天早點醒。

母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賀,但是自己的這位老媽實在太難伺候。高興起來又摟又抱,發起火來又拳打腳踢。

再說老媽的這副僵屍尊容實在不敢恭維,幾次自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醒過來,猛睜眼看見她面對面對著自己百看不厭的沉醉神情,那種心驚肉跳、遍體生涼的感覺早就替代了最初的一絲感動。

“你不準走!”僵屍老媽突然蹦出一句話。

“為什么?!”片刻的驚愕和天崩地裂后,峨無羈憤怒抗議。

僵屍老媽篤定道:“你的資質很好,讓老娘好好打造三年,保管能成為峨世家嫡傳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打造三年?!”

打是肯定的,造就未必了——峨無羈雙腿發軟一屁股坐下,心里殊無可能成為峨世家族第一人的喜悅。

楚天同情而愧疚地望著峨無羈,他想到峨無羈來鬼城冒險完全是出于義氣陪伴自己的緣故。但考慮到峨無羈老媽無與倫比的強悍與無可理喻的壞脾氣,加之這副棺材妙不可言的神奇功效,自己著實也無話可說。

“那我能不能先把小楚送回外城?他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不行!”僵屍老媽瞥了眼楚天,“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可我總得回家告訴爹一聲吧?他要是知道您還在,肯定會樂瘋了。”

“不行!”僵屍老媽又看了楚天一眼,“這事讓你朋友去辦。”

楚天不由瞠目結舌,憋住笑道:“好,我一定記得通知。”

峨無羈不死心道:“那我總可以出去方便一下吧?”

“那可以!”僵屍老媽也不含糊,催動神棺緩緩向上升起。

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棺槨脫離亂離火泊升到空中。棺蓋剛剛打開,峨無羈一聲歡呼就跳了出去,貪婪地吸了一口棺外絕對算不上新鮮的空氣。

楚天和他依依惜別,走出多遠回過頭,還能看到那副巨大的紅色棺槨旁峨無羈一只手拼命沖自己揮舞道別,眼中是滿滿的絕望、無助和懊惱之色,另一只手卻被牢牢地扣在他那僵屍老媽的骷髏鬼爪里……

離開鬼城以后,楚天先回雙念齋交差,然后前往峨世家替峨無羈傳“喜”訊。

這次差事算是“辦砸了”,不但沒能拿到賞賜,還聽了一通訓斥,但楚天絲毫不以為意。

他走在外城喧囂的街道上恍若隔世,耳畔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夜空中姹紫嫣紅綻放開來的煙花,無不在提醒說今晚是除夕夜。

一群孩子手里拿著煙火炮仗咯咯地歡快笑著,從楚天身邊飛快地穿插而過。

楚天情不自禁地回過頭追逐他們歡蹦亂跳的背影,曾幾何時,自己也玩過這樣幼稚而開心的游戲。

在那一瞬間,他的嘴角不覺泛起一縷溫馨的微笑。

“砰!”萬家燈火歡聲笑語,一朵流光溢彩的煙花照亮了夜空。

楚天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松與寧靜。找到了家園被毀的真兇,獲悉了晴兒的線索,如夢魘般纏繞多年的心頭之殤終于獲得了解脫。

他蹩進那條不知走過多少回的小巷,遠遠地看到幽鰲山的小屋里亮著溫暖的燈光。

“幽大哥回來了?”

楚天一陣激動,不由得加快步伐,伸手輕輕推開虛掩的屋門,又不禁愣住。

桌邊一條欣長倩影獨對孤燈,默默把盞自斟自飲。

烏黑的秀發垂落腰際,一襲藕荷色柔紗輕輕搖擺脈脈飄來少女浴后清幽怡人的處子體香。

燈火朦朧如真如夢,今夜麗人來。

“傻站著干什么,陪我喝酒。”珞珈背對楚天,用的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慵懶語調。

楚天如夢初醒,關上門坐在了珞珈的對面。

不可否認,燈下的珞珈有一份迥異于往常的嫵媚姿態。原本天生麗質的她今天略施粉黛,但見一張瓜子臉蛋上,新月如鉤,星光朦朧,豐潤的朱唇半翕半合露出細米般的小白牙,羊脂玉般雪白細膩的脖頸上,一串珠鏈在燈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輝,更襯托起她的冰肌玉骨妖嬈風華。

睜一雙星眸半醉眼似笑非笑地盯著楚天道:“你可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一股火熱的酒氣直噴楚天面門。楚天的心跳砰然加速,耳根也開始發燙。

這丫頭,永遠有手段令自己無所適從。

看到楚天發窘,垂頭握拳不敢直視自己,珞珈咯咯一笑花枝亂顫。她寫意地舒展那雙修長玉腿,腳尖有意無意地挨碰到了楚天。

楚天的全身登時像有一束無可阻擋的電流通過,下意識地坐直身體。

“你怎么來了?”

“陪你吃年夜飯啊。”珞珈舉起杯,笑吟吟說:“同時慶祝我的十八歲生日。”

“你的生日?”楚天訝異地看著珞珈,舉起面前已倒滿了酒的白玉杯。

“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禮物?”珞珈和楚天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

珞珈眨眨眼睛,“我喜歡什么,別人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楚天的心沒來由“咚”地一跳,垂下臉躲避開珞珈迷醉亂人的眼神,苦笑道:“你何必耍我。”

“真是個傻瓜。”這一聲似喜似嗔,如訴如慕。

“什么?”

珞珈沒有回答,唇角含著一抹淺淺的微醉笑意,嬌軀向后傾倒張開雙臂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挺拔的酥胸在燈火下勾勒出兩彎驚心動魄的誘人弧線,散發出任何男人都無法抵抗的魅力。

楚天的呼吸有些粗重,視線像被磁石吸引,腦子里不合時宜地閃現出初遇珞珈時正見美人沐浴的香艷情景。

他原本想問珞珈知不知道有關大崖山血戰的事,忍了又忍終究沒有說出口。

但還有一件事他不能不告訴珞珈:“明天我要離開北冥城一段時間。”

珞珈“哦”了聲,漫不經心地問道:“去哪里?”

“南方。”楚天回答說:“我得到了一點線索,或許能夠找回失散了四年的妹妹。”

“妹妹?”珞珈狡黠地一笑道:“還是你的小情人?”

“不,她叫晴兒,雖然我們不是真的親兄妹,但她曾經與我相依為命勝似兄妹。”

楚天的眸中閃爍著緬懷與期冀的光彩,“我發過誓,一定要找到她!”

“還真是個好兄長啊。”珞珈語氣淡淡的,“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個妹妹?”

“我不願告訴別人,有人把她搶走。我當年——很傻,保護不了她。”楚天低下頭,心里隱隱發痛。

“我明白了……”珞珈望著他輕輕頷首,“可你為什么突然又告訴了我?”

楚天遲疑道:“因為我們有約在先,我必須給你做三年的家僕。”

“是五年。”珞珈立刻糾正道:“別忘了,我被幽鰲山訛詐去了兩壇瓊城老窖。”

楚天笑了笑說:“好,五年。”

屋里忽然變得安靜,忽然珞珈又輕輕哼唱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唱過的那首歌謠:“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佳人如玉,輕歌幽渺,楚天無酒亦為醉。

忽然一陣香風飄起,珞珈輕盈地躍上桌面,隨著歌聲翩翩起舞。

但見香衣飛旋烏發飄揚,那一雙纖足步步生蓮于方寸之間幻生出無窮變化,兩只柔荑如花盛開舒展有致,羅衫飄飄仿似凌風而起,恍若天上人間不知歸處。

“上來,我要你陪我一起跳!”珞珈彎下柔若無骨的小蠻腰,將一只右手遞到楚天面前。

這與其說是邀請,不如說是無可抗拒的命令。

不等楚天作出拒絕的表示,她已經抓住他的手輕輕向上一提。

楚天身不由己站到了桌面上,和她面面相對。

桌面並不大,珞珈的身體幾乎和他貼在了一起。

“我不會跳舞。”

“沒關系,跟著我——你很快就會了!”

楚天有點笨拙地在桌面隨珞珈移動,無意中他的腰向前一挺,胸膛登時觸碰到兩團柔軟而充滿彈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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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過年 (下)

就像被美女蛇咬到了一口,楚天向后閃避一個踉蹌左腳踏空。

珞珈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胳膊,看著楚天狼狽而窘迫的表情不由得發出一串銀鈴般歡暢的笑聲。

她笑個不停,右臂自然而然彎在了楚天的肩膀上,將螓首枕在臂上還在笑。

楚天有點惱有點羞,微微含怒道:“我說過我不會——”

他的話沒有能夠說完,也無法說完。

珞珈的藕臂突然環抱住楚天的脖頸,啊嗚一口重重咬在他的唇上。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不復存在。楚天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他沒有想到暴風驟雨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毫無征兆。

兩人耳鬢廝磨四唇相接,屋中的溫度急遽上升。

忽然一涼,珞珈的丁香小舌探入楚天口中,如靈蛇般熨貼纏繞。

最后的防線轟然崩潰,楚天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呼吼,攔腰將珞珈摟在懷里似乎要揉碎她。

一團烈焰在小腹中勃然湧動,太陽升起,身心融化。

夜也仿佛融化在熾烈的熱度中,屋外鞭炮聲聲煙火怒放,屋里只是兩人的世界。

放下所有的矜持與試探,撕扯去所有的面具與偽裝,他和她只是一對忘情男女,忘情擁吻,彼此相融在狂野與熱烈的纏綿里。

不需要思想,甚至呼吸也為之止頓,這銷魂的一吻便是人生濃烈天地。

久久唇分意猶未盡,兩個人好像仍然沉浸在夢幻般的童話仙境里。

“想不想要?”珞珈在楚天耳邊用一種差不多是咬牙切齒的語氣在問。

“想要什么?”楚天還沒有回過神。

“笨蛋!”珞珈不由分說扯開楚天的衣襟,一把將他按倒在桌上。

她將一雙玉腿搭在楚天的腰上,挺起傲人的胸脯,羅裳輕解玉膚如雪,完美而又緩慢地呈現在楚天的眼前。

楚天的腦海一片空白,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珞珈的身體,但這是第一次,他凝視珞珈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還需要想嗎?

也許這一生歷經的所有,付出的所有,其實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一分鐘。

珞珈俯下身,兩人瞬間結合在了一起,宛若天與地,宛若日與月。

“哧——”燈火熄滅,幽暗中響起歡愉的呻吟、火熱的呼吸,還有那張桌子吱吱呀呀的合唱。

在狂野的瞬間,楚天的腦海里恍惚有一道電光掠過,魂魄像是脫離了軀體,如浮云般翱翔在夜空中。

珞珈的動作有力而深入,卻無法掩飾她技巧的生澀——這是她的初夜,在十八歲生日的那一晚。

滑膩的冰肌玉骨,飽滿尖挺的雙峰,絕世無雙的嬌艷容顏……楚天的雙手暢快而貪婪地游走著,游走在光與暗的交替里,游走在濃烈人生的峰頂。

他再也抑制不住體內澎湃的血液,猛地腰間使力挺身而起,想將騎坐在身上的珞珈推翻在桌面上。

“想造反?”

珞珈倔強地將他再次摁回桌上。

“喀喇喇!”桌子終于禁受不住碎裂倒塌,兩人肢體交纏滾落在地面上。

可誰還會在意這些?

無需床無需桌,一如鴻蒙之初你我的祖先幕天席地。

珞珈吃吃而笑,如同一位紅粉騎士縱情地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

楚天無法翻身,一面承接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快感沖擊,一面粗野地咬噬著珞珈,在峰巒幽谷間烙刻下自己永恆的印記。

生命在烈焰中沖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照在珞珈的俏臉上。

她的臉頰還殘留著昨夜宿醉后的嫣紅,一如窗外初起的朝霞。

她緩緩睜開眼睛,愜意地舒展嬌軀,發現自己安穩地躺在了床上。

滿地的狼藉,零落的衣裳,似乎都在幫助她回憶起昨夜的那一場相逢有多么的激烈多么的瘋狂。

她的眸中情不自禁地浮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扭頭尋找楚天。

楚天不在屋子里,他的劍也不見了。

珞珈怔了怔,蜷縮起嬌軀輕輕皺眉低哼道:“壞家伙!”

她的心情開始糟糕,百無聊賴地默數窗紙上的破洞,從一數到十九,又從十九倒數回一。

忽然珞珈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像是察覺到什么,臉上泛起一縷嬌俏的微笑,像個頑皮的孩子緊緊閉起雙眼,發出輕輕的鼾聲。

“吱呀!”門開了,楚天站在屋外,衣發上沾滿了清晨的寒露。

看到珞珈還在酣睡,他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地走向床前,懷里抱著什么,卻用衣衫遮起看不分明。

他來到窗前坐下,靜靜打量珞珈的睡姿,就像在欣賞上蒼最完美的藝術杰作。

屋里靜極了,偶爾遠處響起一兩聲新年的爆竹聲,有風從窗戶的洞孔與縫隙里吹入,帶著新春的喜慶與山間的清香。

楚天將懷里的東西放到床上,伸出手緩緩撫摸過珞珈的玉頰。

“咯——”珞珈突然嬌笑起來,撥開他的手。“干什么嘛,弄得人家好癢!”

楚天低頭親親她的額頭,道:“我有樣東西送給你。”

珞珈看著被衣衫包裹的神秘禮物,急忙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是件衣服?”

楚天搖搖頭。

“嗯……”珞珈不自覺地用瑪瑙般通透的玉指支在唇角邊,蹙起秀眉想了想說:“是我愛吃的果子。”

“不是。”

“我可不可以用鼻子聞聞看?”珞珈俏皮地皺起她挺直小巧的瓊鼻。

即使已有肌膚之親,楚天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是無法抵擋這精靈般少女的挑逗與誘惑。他嘆了口氣,掀開遮擋的衣衫。

“小貂!”珞珈驚喜地坐起身,被單從她的胸前滑落,害得楚天只能避過臉去。

珞珈伸手捧起竹編小籠,問楚天:“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小動物?”

“我不知道你喜歡。”楚天回答:“只是想讓它代我陪著你。”

他沒有告訴珞珈,其實晴兒也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那一年在大崖山,他就捕了一只小貂,原本準備用來充饑,卻意想不到成為了晴兒最好的玩伴。直至兩人離開大崖山時,她才戀戀不舍地將它放歸山林。

珞珈將手指探入竹籠,撓撓小貂柔軟的小耳朵,摸摸它濕漉漉的小鼻頭,眼睛里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莫名的,眼前的珞珈漸漸變成了晴兒……

楚天的眼睛有些發澀,他站起身道:“我該出發了。”

“晴兒不會也養過小貂吧?”珞珈忽然問道。

楚天點點頭,他不想隱瞞自己對晴兒的感情,但他發覺即便什么也不說,自己的秘密也很難瞞過這個丫頭。

出乎意料之外,珞珈見楚天老實坦白非但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嫣然一笑道:“那好,就算我替她先養著。等你找回晴兒,我會把這只小貂送給她。”

楚天愣了下,望著珞珈巧笑倩兮的面容,心里深深感動。

“嗯,很好——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你這家伙沒心沒肺一去不返了。”

珞珈伸出一條玉臂搭住楚天的肩膀,笑盈盈拉過他貼住耳垂輕輕廝磨道:“記得,你是我的。”

楚天點點頭,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點頭。

珞珈蜻蜓點水般地在他唇上輕輕一吻,然后抱著從籠里鉆出的小家伙縮進了被窩,打了個哈欠合上眼道:“我還要再睡會兒,你走時記得帶上門。”

說完話,她居然真的睡著了。

楚天在床邊靜靜站了半晌,凝視她小貓般慵睡的模樣,然后他輕輕替珞珈蓋好被子,推門而出。

門外一輪旭日正對著他從遠方的云峰后噴薄而出,艷麗的霞光灑照北冥城每一處兀自沉浸在睡夢里的角落。

楚天回過頭再看珞珈一眼,緩緩地關上了房門。

深吸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抬頭見天空湛藍而空明,前方的路蜿蜒而曲長,楚天邁開堅定沉穩的步履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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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不老參仙(上)

離開北冥城楚天一路南下,這一天進入到甘州地界。

前方群山環抱中沁源古城巍峨屹立,沐浴在玫瑰色的夕陽下,更顯幾分滄桑。

楚天沿官道緩行來到北門外,訝異地看到在城門兩側豎立著二十多根木樁,每一根木樁上都懸掛著十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應該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

木樁下有二十余名身穿紫色勁裝的彪形大漢挎刀懸劍來回巡邏,卻不是官府的衙役。更有許多路人遠遠圍觀,對著木樁上的首級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楚天功聚雙耳,就聽見人群里有一位花甲老者說道:“作孽啊,死了這么多人。乾玄門這下算是毀啦。”

“可不是嘛,連文府都被怒山云巖谷的人一把火給燒光了——家破人亡啊!”

又有一個年輕人小聲說:“這些云巖谷的家伙守在這里,就是不許文家的人來收屍?!”

“乾玄門,文門主——”

楚天聽得耳熟,忽然想起不久前文靜曾經說過告假回家探親的事情,而她的父親便是甘州乾玄門的門主文堂真。

他的心頭一沉,凝目細查木樁上的人頭,等確定文靜並不在其中時才暗自松口氣。

就在這時候,人群忽然發生一陣騷動,紛紛向兩旁避讓。從西北方向奔來十幾名白衣人,無論男女老少人人臂纏黑紗手持兵刃,滿臉的悲憤殺氣騰騰。

“是乾玄門的人來搶回人頭了,”人群里爆發出陣陣驚呼。

那些云巖谷的紫衣大漢中有名為首的中年男子見狀獰笑道:“好啊,找死的送上門來了!”掣動一對判官筆率眾迎戰。

兩撥人馬頓時混戰起來,城門口守值的官兵噤若寒蟬根本不敢插手攔阻。

突然從城樓上飄飛下一名白衣青年,手起爪落插入一個乾玄門少年的頭頂,隨即扭腕猛擰,“喀吧”脆響將他的脖頸也順勢拗斷。

少年身邊的一名少婦驚怒交加,奮不顧身揮刀劈向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凌空側飛讓過彎刀,屈指彈出一縷指風擊中少婦胸口。

少婦嚶嚀低呼彎刀墜地,全身酥麻已被禁制住經脈。

白衣青年“嘿嘿”怪笑道:“這不是文堂真的兒媳么?今日主動送上門來,端某卻之不恭了!”探臂摟住少婦腰肢手便向酥胸抓去。

驀地一束恢弘劍芒橫空出世,穿越戰團直劈白衣青年后腦。

“什么人?!”白衣青年暗吃一驚,急忙放開少婦回身揮袖卷向劈來的劍刃。

“嚓!”劍芒勢如破竹削斷白衣青年的袍袖,劍鋒氣勢更盛應聲斬斷了他的左腕!

白衣青年一聲慘哼抱腕飛退,這才看清楚對方身著黃衣,是一名陌生的少年人。

“我的手——小畜生,今日不將你碎屍萬段難洩我心頭之恨!”白衣青年出指封住左腕傷處經脈,從腰間抽出一條九節魔鞭青光霍霍卷向黃衣少年脖頸。

黃衣少年不慌不忙,在少婦背心運掌輕拍,解開了她的經脈禁制。

看到白衣青年揮鞭攻來,他手中的重劍嗡嗡顫鳴朝九節魔鞭上拍落。

“砰!”白衣青年右臂酸麻連退七步,九節魔鞭翩若驚鴻翻卷回來纏住他的左臂。

黃衣少年身形微晃,快到不給對方任何喘息之機,運劍如風拍中白衣青年胸口。

“喀喇喇!”白衣青年胸骨爆碎五臟六肺化為齏粉,一口血箭噴出如稀泥般癱軟。

“噗噗噗!”少婦兀自覺得不解恨,撿起彎刀又在白衣青年的臉上連劈十數記。

“啊,端公子被人殺了!”一眾紫衣大漢駭然變色,好似天塌下來了一樣。

那名為首的中年男子厲聲喝道:“臭小子,你殺了不老參仙的獨生愛子,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難免一死!”

“不老參仙?”黃衣少年搖搖頭,“不認識!”

他振臂一擲,手中的重劍猶若萬鈞雷霆劃破天幕,嗚嗚呼嘯飛斬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全身被洶湧雄勁的劍氣籠罩,好似陷入天羅地網之中無處遁身,只能全力運功揮舞一雙判官筆,在身前畫出一團團金黃色的光云。

“叮!”雪白的劍華切開光云,飛掠過中年男子。

血光迸現,中年男子的頭顱高飛向天空,被一劍梟首當場斃命!

“這又是誰的獨生愛子?”黃衣少年收住飛旋而回的重劍,犀利的目光掃視那些呆如木雞的紫衣大漢,冷冷問道。

再沒有一個人敢回答。前一刻尚且飛揚跋扈的紫衣大漢此刻臉上布滿驚恐之色,完全失去了和黃衣少年動手的勇氣。

“殺啊——”乾玄門的十幾名門人高聲吶喊,舉起復仇的刀槍殺向紫衣大漢。

紫衣大漢轟然一聲不敢再作任何抵抗,抱頭鼠竄往東北方向落荒而逃。

乾玄門弟子乘勝追殺,只有一兩個跑得快的紫衣大漢僥幸逃脫。

那名被黃衣少年解救出來免遭凌辱的少婦走到他的近前,花容慘淡雙目紅腫施禮道:“多謝公子仗義援手,請教尊姓大名將來也好作報答。”

“我姓楚,是文靜的朋友。”黃衣少年回答說。

“賤妾伍林蔭,是文靜的大嫂。”少婦戚然一笑道:“假如楚公子早到一日,或許還能和文靜這丫頭見一面。”

楚天怔了怔,心中陡起不祥感覺:“文靜怎么了?”

伍林蔭的淚水奪眶而出,哽咽道:“她被不老參仙擄走了!我公公為救她,也慘死在云巖谷谷主封刀泉的霹靂魔鏜下!”

說著話,旁邊有一名白發蒼蒼的乾玄門老者手捧用白布包裹起的一顆首級,顫顫巍巍送到伍林蔭的面前道:“少夫人,這是少門主的……”語音未落已然老淚縱橫。

伍林蔭再也忍不住,捧起丈夫的首級放聲痛哭。一時間哭聲四起令聞者肝腸寸斷。

楚天的眼眶微微發紅,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爹娘,還有那毀于九獄雷火陣的家園。

人間總有慘事發生,天道冥冥可曾懲兇除惡護佑良善?

然而天在哪里,意又如何,卻又有誰人知曉?

稍頃,伍林蔭悲聲稍收,楚天問道:“少夫人,云巖谷怎么走?”

伍林蔭用衣袖拭去淚水,驚道:“楚公子是想救文靜?只怕……”

楚天看她欲言又止,便問:“怕什么?”

伍林蔭道:“如今云巖谷有不老參仙坐鎮,公子獨身一人勢單力薄吉兇難料。我聽說那老魔是南無仙府的八大仙尊之一,修為高深神通廣大,而且性情陰狠睚眥必報。公子剛剛殺了他的兒子,更不能主動送上門去!”

楚天明白伍林蔭是出于一片好意規勸自己,但文靜落入魔爪不能不救,何況他從小到大認過的字里,就沒有“怕”這一字。

旁邊那白發老者也嘆息道:“咱們乾玄門和云巖谷原本並列為沁源府兩大魔門,幾十年來明爭暗斗誰也壓不過誰。可是自從三年前云巖谷的少谷主封人澹投靠南無仙府做了不老參仙的記名弟子后,乾玄門的日子便越來越難過。”

“文門主擔心云巖谷仗勢欺人,于是也想將文靜那丫頭送到北冥神府當個外門弟子,可終究沒能如願。這一下封刀泉愈發囂張,居然下通牒要我們乾玄門在年底前並入云巖谷,不然就血洗滿門。”

白發老者接著說道:“文門主性如烈火,當場就削下云巖谷使者的雙耳將他趕了出去。沒想到昨天夜里不老參仙就帶領云巖谷的人殺上門來,將我們乾玄門上下一百多口屠殺殆盡,連婦孺老弱也不肯放過……”

“人做事,天在看!”楚天拍拍白發老者抽搐的肩頭,意示撫慰:“麻煩你們畫一張云巖谷的地圖——如果老天不給公道,那我來給!”

伍林蔭含淚道:“楚公子,你的心意我們領了。可是不老參仙——”

“給我地圖。”楚天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白發老者看了眼伍林蔭,點點頭道:“那就拜托楚公子了!”

他撿起一根枯枝在泥地上畫下地圖,又將乾玄門眾門人眼下藏身的地址說了。

楚天用心記了,伸腳抹去地圖道:“等我救出文靜,自會來找你們。”

“楚公子!”伍林蔭驀地屈膝向楚天跪謝道:“無論能不能救出文靜,我們乾玄門都永感你的大恩大德!”

楚天急忙伸手扶起伍林蔭道:“你這是做什么?我與文靜是朋友,救她理所當然!”

白發老者和伍林蔭悄悄對視一眼,問道:“楚公子是北冥神府的弟子?”

楚天頷首道:“算是吧。”

伍林蔭“恍然大悟”,慘淡的面容上露出一縷微笑道:“文靜獨身一人在神府中修行,若得到楚公子的愛護,真正是她的福氣!”

楚天怔了怔,曉得伍林蔭和白發老者想岔了。他並不做解釋,也知道許多時候這種事只會越解釋越糟糕,當下不置可否道:“告辭!”

他轉身再看一眼乾玄門的十幾位幸存門人,丹田提起騰身御風朝東北方向飛去,暮色低垂中漸漸消逝在眾人的視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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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不老參仙(下)

“都是廢物,一個比一個沒用!”

在云巖谷聽濤堂一張用整塊飄零海紫珊瑚礁雕琢而成的座椅上,端坐著一個鶴發童顏的白衣老人。

他的腳下,是四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頭顱被硬生生擰下扔在了一旁,景狀血腥殘忍。

這張紫珊瑚寶座,原本屬于云巖谷的谷主封刀泉,但此時此刻他只能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規規矩矩垂手站立在白衣老人的面前,聽他憤怒的咆哮斥罵。

除了封刀泉,聽濤堂里還有他的兒子和云巖谷的幾位長老。

但沒有人敢開口,地上的屍體與血泊觸目驚心。誰都明白,觸怒了不老參仙的下場是什么,這次真的有人要大難臨頭了。

“你們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找到那個兇手,帶回我兒子的屍首。”

不老參仙稍一停頓,語氣充滿濃烈的殺意:“等到明天日出,我的面前要么是那個黃衣小子的腦袋,要么就是你們的腦袋,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眾人戰戰兢兢地回應,大氣不敢出一口。

“滾!”不老參仙的嘴里終于吐出了他們最想聽到的那個字。

封刀泉等人如獲大赦,紛紛向聽濤堂外開溜。

“人澹,你留下!”

聽到不老參仙點到自己的名字,站在封刀泉身后的封人澹微微一哆嗦,緊低下頭道:“師傅,您老人家還有什么吩咐?”

“你立刻將姓文的黃毛丫頭押來聽濤堂,我要問一問她那個黃衣小子的來歷。”

封人澹愣了愣,大起膽子問道:“師傅,您是說……”

“黃衣是北冥神府外門弟子慣穿的服色,你不是說姓文的丫頭曾經前往北冥城參加過外門弟子的考核么?”不老參仙冷冷道:“十有八九他們是舊識。”

“師傅英明,弟子立即去辦!”封人澹點頭哈腰退出聽濤堂。

站在檐下,他擦了擦額頭滲出的冷汗,微微定了定神便趕緊奔向關押文靜的牢房。

“端彬被人殺了,找不到兇手你個老不死的拿本少爺出氣!”封人澹的心里對不老參仙的作派頗為不忿,卻也有一縷竊竊的喜意。

端彬一死,不老參仙便斷了后,自己得到師門真傳的可能性大增。假如能夠撬開文靜的嘴,挖出那個黃衣少年的身份甚至是下落,必定會討到不老參仙的賞識與歡喜,說不準就會因禍得福飛黃騰達。

他一邊做著成為不老參仙真傳弟子的美夢,一邊走向關押文靜的牢房。

這時候天色已然黑透,云巖谷中飄浮著白茫茫的瘴氣,重重屋宇掩映如一頭頭蹲踞在山谷間的巨獸,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封人澹在一條僻靜的山徑上行走須臾,前方峭壁聳立到了盡頭。

就在這面山石嶙峋的峭壁下方,有一排石砌的牢房。牢房背靠峭壁,另外三面用高墻圍起,墻面上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符印禁制和法陣結界。四周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在大門外還蹲守著兩頭綠眼白毛狀如獒犬的魔獸,道旁一塊青石碑上赫然寫著:“白骨獄”三個腥紅發黑的大字。

“少谷主!”一名負責今夜帶班守值的紫衣人迎上前施禮道:“您怎么來了?”

“少廢話,文靜關在哪里?”封人澹鼻子里低低一哼,掃視過一棟棟牢房。

紫衣人忙回答說:“就在戊字號牢房里關著,剛來的時候又吵又鬧,消停了沒多會兒。少谷主,您跟我來。”

他將封人澹帶到戊字號牢房外,吩咐看守打開了牢門。

封人澹舉目觀瞧,牢房里光線幽暗,文靜盤膝坐在角落里正在凝神運功,試圖沖開身上的經脈禁制。

看到封人澹,她失神的雙眸中頓時充滿怒火,沙啞的嗓音斥罵道:“畜生!”

封人澹嘿嘿一笑走進牢房。“砰”的一聲響,身后的牢門重重關起。

文靜芳心一沉,視線急速尋索牢房里的每一個角落,希望能夠找到一件可以用來當作兵器的物件。

封人澹走到文靜身前,微笑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師兄端彬死了。”

“真的?”文靜呆了呆,看到封人澹在點頭,“蒼天有眼,惡有惡報!”

“兇手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黃衣少年,用的是一柄瑩白色重劍,估計有四尺長三指寬——”封人澹目不轉睛地盯著文靜,察看她神色的變化,“你認得這個人么?”

“楚天!”只差一點,文靜就要脫口而出,但臉上的喜色已經被封人澹盡收眼底。

封人澹的眼里閃過一絲興奮之色,俯下身道:“他是北冥神府的外門弟子對不對?告訴我,他叫什么名字?”

“楚天來了,而且殺了端彬為我們乾玄門出了惡氣!”文靜心潮澎湃,根本就沒注意到封人澹在說什么。“可他為什么會來沁源府?”

想到這里,文靜的俏臉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念及慘死的父兄和那么多乾玄門的弟子,胸口一酸又不由得泫然欲泣:“要是他能早到一天,那該多好!”

封人澹被文靜忽喜忽悲的神態變化徹底弄糊塗,卻哪里曉得這丫頭的心思?

“說,這小子是誰?”他往前一步再次迫問。

文靜一省,頓時看到封人澹兩眼兇光閃爍正逼視自己。奇怪的是,她心里邊一點也不害怕,毫無懼色地揚起臉迎上封人澹咄咄逼人的目光,冷哼道:“不知道!”

封人澹搖了搖頭道:“看樣子不給你點苦頭吃吃,你是不會學聰明的。”

他伸手扯住文靜的秀發,惡狠狠道:“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呸!”文靜一口啐在封人澹的臉上。在北冥城和楚天、峨無羈朝夕相處的日子,她已經學會了勇敢反抗——就像楚天面對峨照日的鐵拳,即使粉身碎骨,也絕不會俯首帖耳做奴才!

“好烈的性子,我喜歡!”封人澹獰笑一聲,雙手“哧啦”一扯撕開文靜的胸襟,露出貼身的褻衣和晶瑩白皙的肌膚。

“無恥!”文靜羞憤交加,揚起纖手狠狠一巴掌扇向封人澹。

封人澹輕而易舉抓住了她的小手,直盯盯望著文靜因為激憤而劇烈起伏的胸脯,一股欲火油然躥升,眼睛里不自禁露出淫邪之色:“臭丫頭,真以為我制不了你?”猛然將文靜按到在地,魔爪向她的胸前探去。

文靜竭力掙扎,但手足無力完全無法抗拒封人澹兇暴的入侵。她絕望的閉起眼,心底里默默呼喊道:“楚天——”

“轟!”牢房的屋頂突然爆碎開一個大洞,一束雪白的劍華排山倒海從天而降!

封人澹大吃一驚,欲火全消。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身為云巖谷少谷主的他非常清楚白骨獄的防衛是何等的嚴密。來人居然能夠一劍劈開有封印結界的牢頂,功力無疑雄厚到駭人聽聞的地步。

他一聲大叫放開文靜狼狽地向外翻滾,伸手去抽腰間的九節魔鞭。

“噗!”封人澹的生命在聽到這一記劍鋒破開自己胸膛的聲響后,永遠地定格。

他的右手甚至還沒有完全搭住腰間圍系的九節魔鞭,面目表情驚惶而訝異。

來人抬手從封人澹的胸口拔出魔劍,身形如一片落葉輕墜在文靜身邊。

“楚天!”文靜又驚又喜,忘情地撲入來人的懷中像個孩子似的失聲痛哭。

“少谷主!”牢房外聽到慘叫的看守推開門沖了進來,驚詫地看到封人澹胸口洞開,身體扭曲地躺在血泊中。

“快去報告谷主和不老仙尊!”那名負責今夜帶班守值的紫衣人駭然變色,抽出一柄殷紅色的魔刀劈向楚天。

楚天左手環抱在文靜背上輕輕撫拍,右手掣動蒼云元辰劍看也不看朝前劈出。

“鏗!”魔刀高高彈起,刀刃上裂開無數細小的紋縫,紫衣人虎口流血踉蹌后退。

他身后的兩名看守高舉大刀原本打算上前圍攻楚天,見此情景不由心生懼意。雖然刀還舉在手里,腳步卻是在緩緩往門外退。

“楚天,我爹和我哥哥他們都……”文靜伏在楚天的胸膛上泣不成聲。

楚天默默頷首,反手將蒼云元辰劍插入腳下,一拳轟在了地上。

三名云巖谷兇徒尚未反應過來,一股浩蕩剛猛的拳勁破土而出,將他們震飛。

“砰砰砰!”空中爆開三團血霧,一時肢體橫飛體無完膚。

“我先幫你解開禁制。”解決了三名看守,楚天左手運勁一吐,梵度魔氣注入到文靜背心的大椎穴內。

誰知文靜眉心驟然亮起一道詭異的青色光印,嬌軀里橫生出一道陰冷氣勁竟將楚天的左手震開。

楚天低咦,文靜面色發白強忍體內魔氣激蕩的痛楚道:“這是不老參妖的獨門絕學‘百衲封印’!”

楚天點點頭,聽到門外又有腳步聲響動,來者不下十余人。還有兩道極為細微的風動聲,似是那兩頭碧目雪獒也撲了過來。

稍遠處一聲聲尖銳的號角聲鳴響徹夜空,將沉睡的云巖谷霍然驚醒。

楚天神情沉靜,一言不發地拔起蒼云元辰劍。

元辰寶珠嗡嗡長鳴,今夜它要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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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玉手碎金戈(上)

“啪!”楚天將蒼云元辰劍輕貼在文靜背心,凝念催動氣吞如虎印。

元辰寶珠上虎影浮現仰天長嘯,一根青色的光絲從文靜體內沿著蒼云劍鋒汩汩流出,徐徐注入珠內虛空。

這時十幾名紫衣看守沖到門外,楚天蔑然瞟視一眼凝拳打出。

“呼——”一蓬剛猛無鑄的拳勁噴湧而出,在空中遽然迸裂為千百道犀利的拳鋒,如箭矢般攢射向門外。

“噗噗噗噗——”沖在最前面的四名紫衣看守全身千瘡百孔飆射出一道道血箭。

拳鋒洞穿這四人后余勢未衰,又穿透緊隨其后的三名紫衣看守這才渙散無蹤。

剩余的六人急忙駐步,面露懼色不敢再朝前踏出半步。

“嗚——”兩頭碧目雪獒掠過紫衣看守,如疾電般兇悍猙獰撲向楚天。

楚天的右手正催動氣吞如虎印抽取文靜體內的百衲封印,暫時無法施展。

他見這兩頭畜生來勢洶洶不宜硬撼,便探臂攬起文靜腰肢騰身飛空,使出沉魚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鶴舞”從碧目雪獒的夾縫之間穿梭而過。

幾個回合周旋下來,兩頭碧目雪獒始終沾不到楚天的一片衣角,不禁兇性大發豎起渾身白毛,如兩團雪霧上下翻卷,魔爪“哧哧”有聲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電芒。

文靜不由自主地閉起眼睛,只感到楚天的左手吐出一團雄渾罡氣籠罩她的周身,將碧目雪獒的爪風悉數化解。

忽然她的丹田湧起一團熱氣,如柔波般頃刻間流轉全身,手足登時恢復了氣力。

緊跟著她的耳畔響起兩記哀嚎,蒼云元辰劍順勢掃蕩,一招睥睨四海威風八面銳不可當,將碧目雪獒削成四段!

門外的紫衣看守見此情景心理徹底崩潰,要知道這兩頭碧目雪獒的實力足以抵得過一名真階第六境的魔門高手,但在楚天劍下竟似砍瓜切菜一樣的容易!

“砰砰!”碧目雪獒的內丹被蒼云元辰劍氣擊爆,化作兩蓬銀白色的精氣冉冉從屍體里冉冉飄散出來。

元辰寶珠自然毫不客氣,將碧目雪獒的內丹精華盡數收入珠中虛空。

“叮——”魔劍驀然發出一串悠長鳴響,劍刃表面的祥云符紋應聲亮起一抹抹金煌煌的絢麗光彩,如煙如霧飄飄浮不散。

在吸納了無數精血魔氣之后,蒼云元辰劍的元氣再次得到大幅提升,赫然已恢復到全盛時的六成威力!

楚天感到手中的蒼云元辰劍徹徹底底和自己的心靈連結在了一起,充沛的靈氣汩汩綿綿湧入體內,一圈流轉后又回歸劍中,如此周而復始生生不息,使得人與劍譬如一體。

他縱聲長嘯與蒼云元辰的劍吟相應相合,化為滾滾雷濤沖向漆黑的天際,就似一首雄壯的長歌響徹巍巍群山。

這時候門外的六名看守早已逃得無影無蹤,白骨獄內外變得一片寂靜。

楚天嘯音徐歇,放開文靜道:“我們去找不老參妖和封刀泉算賬!”

“好!”文靜彎身撿起一柄魔刀握在手中,跟隨楚天走出牢房。

在她的前面,楚天的身影挺拔而堅實,仿佛天塌下也能只手擎起,令自己的芳心再無一絲的畏懼與猶豫。

楚天仗劍在前,認準聽濤堂的方向闊步行去。

他也知道不老參仙號稱南無仙府的八大仙尊之一,修為之高不言而喻。

然而再強再橫,楚天今夜都要卯上他,見個真章!

如果總是精打細算挑選諸如端彬、封人澹之流顯顯威風,遇到強敵便退避三舍逃之夭夭,自己永遠不可能養成浩氣體悟天道。

疾風知勁草,阪蕩識英雄。

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是生是死打過了再說!

“就是你殺死了我兒?!”

突然之間幽深的夜空中傳來一道猶若夜梟的陰冷話音,一名白衣老者大袖飄飄御風而來,紅潤的臉上殺氣橫溢,俯視下方的楚天和文靜。

“不老參仙!”文靜的嬌軀不由自主地顫抖,握刀的手緊了又緊滲出冷汗。

話音落下前面火把攢動,數十名云巖谷高手在封刀泉的率領下匆匆趕到。

“參仙,千萬不要放過這小子。我要將他抽筋剝皮以洩心頭之恨!”

封刀泉兩眼噴火像一頭惡狼盯視楚天,咬牙切齒地叫喊。

一天之內,他和不老參仙都失去了親生愛子,可謂同病相憐。

楚天站定身形,抬眼瞥過高高在上的不老參仙,察覺到這老魔雙目精光內斂眉心晶瑩通透,果然是修為達到了極高的境界,甚至超越了真階巔峰已踏入聖階之境。

“你兒子死有余辜!”想到自己父親便是慘死此人手中,文靜心情激動難以自抑。

不老參仙不屑地掃視文靜,鼻中低低冷哼,身不動手不抬從袖口里毫無征兆地激射出一束精光。

“叮!”楚天眼疾手快,運劍將精光震飛,頓感右臂發脹腳下站立不穩向后退了一步。他暗運氣吞如虎印化去劍上余勁,微吐一口濁氣心下微微凜然。

“鏗!”那束精光斜斜插入路邊山崖,卻是一根銀白色的發絲。須臾之后發絲“嗤嗤”冒煙顯現原形,化作了一縷參須。

不老參仙白眉一揚,冷笑道:“年紀輕輕不知天高地厚!”

“唿——”他的身影一晃如同鷹隼從夜空俯沖而下,左手五指戟張抓向楚天面門。

楚天夷然不懼,靈臺空明不染塵埃,清晰影映不老參仙的一舉一動,梵度魔氣呼嘯奔湧注入蒼云元辰劍中,使出一式“逆改天命”直攖其鋒。

不老參仙的“偷天魔爪”立生變化,五指吞吐閃爍變換出無窮后招,化抓為拂橫掃蒼云元辰劍。

他這一招看似簡單,但功力火候無不登峰造極,無論楚天的劍招如何變化,都絕對逃脫不了爪勢的籠罩。

然而楚天根本沒有變招,任由不老參仙的偷天魔爪掃拂在蒼云元辰劍上。

“唿——”劍身上驟然卷湧出層層疊疊的金色祥云,幕天席地轟向不老參仙。

不老參仙左手的“偷天魔爪”招式用老,便抬右手凝爪招架。

電光石火之間,他的右爪在胸前連劃三道弧光,“砰砰砰”連聲悶響,云浪猶如激撞在堤壩之上濺起一蓬蓬罡風光瀾。

楚天的身形翩若驚鴻直切進來,幻動左拳轟向不老參仙小腹。

“日照神拳?!”不老參仙嘿然道:“難怪你膽大妄為,原來是仗著峨日照的威風!”

一句話的工夫楚天連攻七拳,他連避七次。一攻一守均都快逾飛電令人目不暇接。

文靜已經看不清楚天的身影,只見到兩團炫目的光瀾在空中跌宕起伏,不斷地碰撞交織發出“砰砰”轟鳴,腳下的大地也隨之一陣陣地戰栗。

強大的罡風如潮水般從戰團中激蕩湧出,方圓百米之內天昏地暗無人能夠立足。

文靜身不由己地一步步后退,以趨避迫面而來的肆虐氣浪,但肌膚上依舊似刀割的疼。

她緊張地注視著楚天和不老參仙的激戰,貝齒不覺咬破了櫻唇,一雙小手冰涼,心里七上八下惟恐楚天有閃失,更盼望他能旗開得勝替自己報父兄血仇。

轉瞬之間場中兩人惡斗了二十余個回合,楚天蒼云元辰劍揮灑自如,日照神拳縱橫開闔,竟然與威震南荒五十年的不老參仙平分秋色難分伯仲。

半個多月前,當他尚未突破納虛境界的時候就能夠施展“真我如一”擊殺擁有真階第九層巔峰修為的林渙清,而今實力精進足以躋身魔門翹楚俊彥之列。再有蒼云元辰劍和日照神拳如虎添翼,沉魚落雁身法飄忽莫測,縱使號稱“南無八仙”之一的不老參仙親自出馬,一時半會兒竟也奈何不得。

不老參仙原以為憑借聖階第十層空照之境的修為,對付一個十五六歲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應該是一件手到擒來的小事。不曾想二十多個照面下來,卻因自己稍有托大居然沒能占到一點便宜。這種事情要是傳說開來,豈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他漸漸拼出真火,突然口中厲嘯雙爪精光爆綻,十根手指凌空虛劃,虛空中游離的天地精氣急遽聚攏,在指尖泛起刺目的銀華,旋即幻動成十簇烈烈舞動的光焰脫手飛出激射楚天,竟是使出了多年不曾動用的獨傳絕學“銀炎燭天”!

楚天立時感覺到,這迎面襲來的銀白光焰非但沒有一絲熱量,反而冰冷徹骨透著可怖的陰煞氣息。而且每一簇銀炎的飛行軌跡都渾若天成無跡可尋。十簇銀炎組合在一起,不亞于一座小型的法陣圍攻!

“叮!”他擺動蒼云元辰劍劈斬在一簇銀炎之上,隱隱有金石激撞之音。

那簇銀炎應聲彈開數尺,焰火受到劍氣催壓微微一黯,卻又迅即亮起。

楚天暗吃一驚,他這一劍灌注了八成功力,以蒼云元辰劍的無鑄鋒芒崩山裂石無堅不摧,如今卻劈不開一簇巴掌大小的光焰!

不僅這樣,劍上還傳來一縷陰冷寒流連蒼云元辰的如此充盈的靈氣竟也抵擋不住,被它破入自己的右臂。經脈登時一寒,血液凝滯好似要結成一粒粒小冰渣,魔氣運轉不由大受影響。

當下楚天吐氣揚聲,丹田之內天地烘爐熊熊燃燒,五氣朝元凝為一股磅礴大潮,侵入右臂的銀炎精氣轉眼驅散,化作絲絲縷縷的寒煙透過毛孔蒸發出來。

然而不容楚天有絲毫的喘息機會,又有六簇銀炎同時攻到,將他的身影包圍映照在一片妖艷光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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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玉手碎金戈(下)

文靜下意識地捂住檀口,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里蹦躍出來。

只見不老參仙大袖無風鼓脹,十指不停舒卷變換,如同有無形的絲線牽引空中的銀炎飛舞躍動,漸漸收縮對楚天的包圍圈。

即使對天道修煉一竅不通的人,也能夠看出來形勢對楚天越來越不利。

他的空間不斷被銀炎壓縮,沉魚落雁身法受到極大的限制,蒼云元辰劍上寒氣森森,仿佛也變得沉重遲緩起來。

聖階人物畢竟非同凡響,舉手投足間就能夠凝集起虛空中的精氣,令一招一式威力倍增。激戰至此,不老參仙氣息悠長好似永不會衰竭,而楚天卻已慢慢感覺到體內魔氣不繼的跡象。

楚天心知如果照此情況發展下去,自己兇多吉少絕無勝望。

不能夠再跟這老怪物耗下去了,不然正中對手下懷——等待自己筋疲力盡,便可兵不血刃、戰而勝之。

楚天拋棄心中雜念,忘卻生死,天地烘爐里真元燃燒靈臺之上浮現出蓮花寶座的綺麗光影。

真我如一!

楚天縱聲長嘯,震顫群山嚇動銀河,赫然便是這天地之間的最強音。

他的身體化為澎湃的金色光焰,如旭日噴薄令十簇銀炎黯然失色形同米粒之光。

所有人驚詫莫名地看到,從金焰中衍化出四道同樣身影,神威凜凜不可一世。

“嗚——”蒼云元辰四劍齊揮,敢與日月爭光天地同輝,金色祥云呼嘯鼓蕩宛若吞噬世界的末日洪潮瞬間將銀炎淹沒消融,向著不老參仙排山倒海地湧到。

不老參仙霍然變色,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楚天的威脅。

他的臉上青氣連閃,將功力瞬息提升至九成,“嘩啷啷”甩出“九獅破山鞭”。

但見九顆“碧落魔獅”的完整頭骨串成一束,在空中倏然膨脹如斗煥動詭異青芒,口中發出震耳欲聾的魔音咆哮如有實質刺殺雙耳。

即使站在三百米外,文靜依舊感到耳膜刺痛頭暈目眩,一股股血氣在胸中翻騰惡心欲嘔。她急忙捂住雙耳,全力運轉魔氣苦苦抵抗。

那些修為低微的云巖谷弟子更是面色如土,身體似篩糠般顫抖,甚至有人禁受不住魔音的催壓,突然哈哈大笑神智瘋癲。

但楚天的心神沒有絲毫的波動,他運起菩提鏡月印靈臺波瀾不驚,對隆隆轟鳴的魔獅嘶吼充耳不聞,體內的魔氣臻至沸點,汩汩湧動的真元不斷釋放出雄渾的力量,注入到蒼云元辰劍中。

“啪!”九獅破山鞭畫出一條青色的弧光如雷霆之刀劈入卷蕩的金色祥云中。

亂云橫飛破開一條縫隙,魔鞭氣勢更盛長驅直入。不老參仙驟然振腕,鞭影重重如山如海橫掃楚天。

“鏗!”蒼云元辰四劍齊出劈擊在九獅破山鞭上,激撞出耀眼生輝的團團光花。

九獅破山鞭如驚鴻般蕩開,被蒼云元辰劍劈中的四顆獅首上現出細小皸裂。

楚天身劍合一凌空破擊,四道雪亮的神光在天宇下合成一束渾圓如柱,以摧枯拉朽之勢轟向不老參仙。

這一刻他已化身為劍無分彼此,氣勢磅礴卻又不失飄逸灑脫。

“天外飛仙!”

不老參仙的眼眸中映射著璀璨的劍華,顧不得九獅破山鞭光芒黯淡獅頭開裂,猛地銳聲尖嘯催動真元,身體里攢射出無數縷銀絲,“喀喇喇”青電迸濺猶如萬千魔蛇亂舞,煞氣森森迎向蒼云元辰劍華。

“轟——”

天崩地裂,星月無光。所有人的腦海在霎那間變得一片空白,渾然不知置身何處。

“楚天!”文靜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去,卻被迎面而來的氣浪狠狠掀起!

在風暴中心,不老參仙袍袖盡裂向后飛跌,從體內催發出的本命參須幾乎被蒼云元辰劍削去一半。他面色發白嘴溢鮮血,表情變得分外猙獰。

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區區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居然能夠逼迫自己燃燒真元,還斷去了半數的本命參須!

假如是魔氣耗盡,他只需覓地休養三兩日就能盡復舊觀。然而真元卻要通過日積月累的苦心修煉才能緩緩積聚。為了擋楚天這一記天外飛仙,他足足燃放了五年真元,損失可謂慘重。

更令不老參仙惱火的是,隨著真元的耗損他的功力亦隨之削弱,稱雄南荒威震四海的美夢眼看化為泡影。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強運魔氣壓下胸頭氣血,九獅破山鞭呼吼如雷直抽楚天!

楚天的情形更加糟糕,三道從異空間召喚而來的鏡像在迸流的光瀾中蕩然無存,只剩下傷痕累累的真身被罡風吹送隨波逐流。

他體內的梵度魔氣幾乎抽之一空,真元也耗損去三成,全身骨骸經脈痛楚欲裂,神智也在一陣陣的恍惚。

就在這時封刀泉突然從斜刺里殺出,手持一柄金光閃閃的魔戈刺向楚天,口中獰笑道:“小子,去死吧!”

楚天晃動不已的靈臺上映照出封刀泉的身影,也完全能夠把握到魔戈的線路變化。倘若在平時,他至少有七種方式讓封刀泉付出代價,但此刻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命懸一線之際,他迷迷糊糊聽到了天空上響起了清冷的嘯音,一道雪白嬌小的身影穿越過蒼茫的云巖夜色從天而降,纖手如玉穩穩抓住刺向楚天的魔戈。

“咦?”封刀泉大吃一驚,卻不甘就此收手,拼命催動魔氣試圖震開那只纖手。

“鏗!”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陡然幻放開金紅色的光暈,水銀洩地一樣流轉金戈。伴隨著一記清脆的響聲,封刀泉驚駭地發現自己手中的魔戈竟被雪衣少女用手指生生拗斷,裂成兩截!

封刀泉不禁懷疑這柄魔戈究竟是百煉精鐵鍛鑄成的,還是拿面粉和水捏出來的?

但他已經沒有過多的時間考慮這個問題,那只纖手握住擰斷的半截魔戈反轉回刺直扎胸膛。

“噗!”封刀泉眼里的世界融化成了一片殷紅色的血海,屍體從空中墜落。

“唰!”不老參仙的九獅破山鞭接踵而至,抽擊楚天的胸口。

雪衣少女伸左臂攬起楚天的身軀向后飄閃,右手執戈飛擲不老參仙。

救人、閃避、還擊,這一連串的動作兔起鶻落猶如行云流水,直教人眼花繚亂。

不老參仙運鞭回卷纏住斷戈,凝目打量雪衣少女道:“你是哪家的弟子?”

雪衣少女沒有回答,她的臉上蒙著一層素黃色的面紗,以不老參仙的目力也無法洞穿一窺真容。但看她的體態樣貌冰雕玉琢,竟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

楚天同樣是一怔,隱隱覺得這位雪衣少女望向自己的眼神在陌生中蘊藏著一絲熟悉。她的手像冰一樣的冷,摟在自己的腰上幾乎感受不到一點溫度,卻有一股醇厚的魔氣源源不絕輸入體內。

經脈中氣息奄奄的梵度魔氣立時歡呼雀躍,無需任何磨合煉化即與雪衣少女注入的魔氣合流交融,就似血脈相連的同宗兄妹。

他精神不由為之一振,耳聽“唰”的一聲雪衣少女袖口里激射出一條朱紅色的軟鞭,玉手一握振腕揮出。

這條軟鞭通體用九萬八千根金絲擰成,分為五種質地每一萬八千六百根合成一股,正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數。

它完全舒展時可達十米,粗若嬰兒小臂,凈重三百七十斤。假如不是楚天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信這條魔鞭的主人居然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就見雪衣少女素手輕揚如臂使指,駕馭魔鞭上下翻舞劈擊出一道道朱紅閃電,好像手里握的只是一根遇水不沉的繡花針。

“啪啪啪!”雪衣少女與不老參仙以鞭對鞭寸土不讓,招式剛猛威武霸氣十足,雪膚赤鞭漫天輕舞煞是好看。

楚天卻越發地驚訝起來,他發覺雪衣少女的鞭招和何馬乃至林隱雪如出一轍,只是化繁為簡顯得更加的凌厲霸道。

剎那之間他胸膛里熱血上湧,雙目緊盯少女被輕紗遮掩的面容,試圖尋找到往日的一縷記憶。

“啪!”朱紅色的軟鞭蕩開九獅破山鞭,重重抽擊在不老參仙的左臂上。

不老參仙臂骨盡碎悶哼暴退,厲聲喝道:“你是林盈虛的什么人?”卻和楚天一樣,從雪衣少女的鞭法中認出了她的來歷。

雪衣少女依舊不答,纖手掣動魔鞭乘勝追擊。

不老參仙接連遭遇重創,不禁斗志全消無心戀戰。雖說愛子之仇不能不報,但自己的老命似乎不能不要。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自己即非君子,那么等上三五個月卷土重來又有何妨。

想到這里他強壓復仇之念,揮鞭護身御風飛退,遠遠冷笑道:“此仇不報,老夫誓不為人!”

“老東西。”雪衣少女蔑然冷哼,低下螓首察看楚天的傷勢,漆黑的眼眸里忽然有了一縷久違了的溫暖。

一瞬間楚天的腦海里電閃雷鳴,從雪衣少女的目光中尋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萬水千山四年分離,又有誰能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綻開一抹笑容,迎視雪衣少女的明眸,輕輕道:“晴兒——,我又見到你了!”

言語未盡音已哽噎,楚天的眼角不覺濕潤。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真想就這樣無憂無慮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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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重逢(上)

那天何馬不等傷勢痊愈便匆匆離開北冥城,回返魔教總壇輪回宮。

魔教勢力遍布神陸南方,和魔門三府、正道五派鼎足而立,相互之間明爭暗斗將近三千年始終屹立不倒。

總壇輪回宮位于神陸東南的君臨峰頂,云霞如錦靈氣飄逸,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猶若一位主宰天下的王者高高在上俯瞰四海。

何馬來不及沐浴更衣,洗去滿身的僕僕風塵,便被師尊傳喚到通幽塔里復命。

只見君臨峰北面萬仞懸崖外,有一條九百九十九級用金紅色云氣凝鑄而成的天階騰空而起向上攀沿,盡頭的地方是一座九層浮屠,通體潔白如玉,塔尖之上神光綻放,赫然倒插著一柄曠古魔劍。

何馬從進入師門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柄名為“鎮獄”的絕世魔兵並非人間之物,而是來自于黃泉幽界。自從三千年前通幽塔落成之后,便一直屹立于塔尖,鎮壓四方餐飲天地,從未有人將它拔出過。

甚至魔教之中私下有流言傳說,鎮獄魔劍出世之日便是神陸浩劫蒞臨之時。

無論信與不信,人們都早已習慣它的存在,三千年以降赫然成為魔教至高無上的權威象征。

何馬輕車熟路步上云梯,四周並不見魔教的護衛把守巡視。然而無形之中,仿佛總有一股洞徹萬物的力量在冷冷注視護佑著通天塔,令每一個來往進出的人從心底里無端生出敬畏肅穆之情。

何馬進入凌空懸浮在云霄之上的通幽塔內,通過層層禁制來到魔塔八樓。

樓內彌漫著濃烈的金紅色通幽靈氣,任何人的靈覺甫一出體就會遭遇到強大阻力,猶如迎頭撞在一堵銅墻鐵壁上,無法舒展開來窺視周遭。

何馬站定身形,收起素有的懶散恭恭敬敬向紅霧深處俯身施禮說:“師傅!”

須臾之后,霧中響起一個老者的聲音問:“查到了?”

“是,根據林渙清的交代,師姐怕已不在人間。”

“知道了。”老者的語氣淡漠,仿似絲毫不因何馬帶回的噩耗影響了心緒,又或他早已明了到自己的愛女絕無幸存可能,心中已有準備。

“從大崖山一戰中僥幸生還的三名北冥神府高手中,林渙清已經被人殺死,其他兩人尚在人世。”

何馬頓了頓繼續匯報說:“據弟子判斷,北冥神府並未獲得開啟寶藏的秘圖。”

“林渙清死了?”老者微含訝異道:“是誰殺了她?”

“是一個名叫楚天的北冥神府外門弟子。”何馬想了想又補充說:“由于殞清河的出賣,弟子身份暴露,在地下鬼城遭遇北冥神府圍攻,若非楚天關鍵時刻倒戈相助,十有八九便回不了君臨峰了。”

“楚天?”老者低咦了聲,不由使得何馬心生詫異,有些困惑為何一個並不出名的少年會引起師尊的關注。要知道縱然是橫掃八荒的蓋世魔頭、享譽四海的正道宗師,也未必能讓他多看上一眼。

“說來也巧,這少年的家鄉居然就是大崖山那座獵戶山村。因此曉得了六年前林渙清等人布下九獄雷火陣截殺師姐,卻將山村焚為灰燼的事后,憤然出手擊殺了林渙清,也算為父母報了血海深仇。”

何馬解釋說,畢竟他對楚天甚有好感,不希望在老者心目中對這少年留下反復無常背叛師門的印象。

“確實很巧……”老者沉默半晌,問道:“另外兩個兇手的身份查到了么?”

“查到了一些眉目,可惜沒能夠得到林渙清的印證。但弟子相信應該不會有錯,這兩人是——”

“不要告訴我。”老者突然打斷何馬的話音,徐徐道:“我答應過晴兒,要將所有的兇手都留給她親手復仇。”

何馬怔了怔,隨即醒悟到老者是不想聽到兇手姓名后,抑制不住為女復仇的沖動,御劍萬里取了那兩人的項上首級。

他要讓他們活著,直到晴兒有能力親手報仇的那一天。

“晴兒的修為進展如何?”何馬問道,離山一年多他也頗有些掛念。

“快要突破聖階了。”老者的語氣平淡依然,但何馬還是能聽出蘊藏在其中的欣慰與驕傲。

“暫時不要驚動她,再等等。以她的天賦,或許再有三年便夠了。”

“是,”何馬笑了笑道:“晴兒像她母親,資質天賦無可挑剔。”

“還是不要想隱雪那樣才好。”濃霧深處,何馬聽到老者極低的一聲嘆息,“何必,你過來。”

話音落下,何馬面前的金紅霧氣陡然翻滾中分,現出一條通道。

何馬的眼前豁然開朗,就看見距離自己不到三十米遠的通道盡頭,自己的師傅一襲白衣。在他的身邊,有一口直徑超過三米,高度一米的古井。

這座古井的外表斑斑駁駁黯淡無光,好像是用青銅之類的材料鑄成,上面雕刻著一幅星天圖卷,只在一角上標有“觀天”二字。

何馬走近古井,頓時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清冷靈氣從井底撲面而來。

“是不是這個少年?”白衣老者問何馬。

何馬凝目望向井中,先是一陣乳白色的氣霧波動,然后緩緩浮現出山川景物的變化,最終定格在沁源府外的云巖谷中。

隨著畫面推移,何馬就看到一名黃衣少年手握魔劍從白骨獄中走了出來。景象栩栩如生,只是聽不到聲音而已。

“對,他就是楚天!”何馬曉得,這是師傅在施展絕世神通,從觀天井中追索到了楚天的行蹤。

當年如果不是他閉關三年,也絕對不會發生林隱雪的慘劇。

然而想要從觀天井里查尋到某個人的蹤跡,就必須清楚對方的樣貌,才能將信息傳遞給魔井。何馬不禁奇怪,師傅怎么會認識楚天?

難道——他的心頭靈光乍現,所有的線索碎片完全彌合。

白衣老者凝視楚天片刻,點點頭道:“你這次的差使辦得很好。”

他將視線凝定到何馬的臉上,接著說道:“你的天資並不亞于隱雪,只是這些年來為了教務操勞忙碌誤了修行。今后三年就不必在外奔忙了,進入物化堂中潛心修煉,也好早日晉升聖階。”

何馬心頭一陣激動,體會到白衣老者對自己發自由衷的關愛,低頭應道:“是!”

這時忽見井中影像移轉,云巖谷的夜空下出現了一條白影,正是不老參仙。

“糟糕,據弟子所知云巖谷谷主封刀泉的兒子封人澹便是不老參仙的記名弟子,這老妖突然現身怕會不利于楚天。”

何馬心一沉,說道:“他對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決不能袖手旁觀。師傅,請您準許弟子啟用六樓的碎空流影陣,趕往云巖谷救助楚天!”

白衣老者大袖一拂合上觀天井的影像,頷首道:“去吧,你將楚天帶來。我想再見他一次。”

何馬聞言大喜道:“多謝師傅!”躬身施禮,退出八樓。

救命如救火,他腳下不停一路來到通幽塔的六樓。在樓層中央,佇立著一座兩米高的法壇。壇上星羅密布盡是晦澀難懂的符紋,周圍有八顆魔印懸空,印臺上分別雕刻有八種洪荒古獸,與壇底的六塊刻有天干地支的神石遙相呼應,暗合八荒六合之數。

何馬剛要邁步走上碎空流影法壇,啟動大陣將自己傳送到云巖谷,便聽見身后有個清脆的聲音喚道:“師叔!”

何馬一怔回頭,便見一名面蒙素黃輕紗的雪衣少女不知何時玉立在了樓梯口。

何馬急于解救楚天,說道:“晴兒,你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我回來再說?”

晴兒緩步走向何馬,問道:“你查出殺害我娘親的兇手是誰了么?”

何馬記得白衣老者的吩咐,敷衍道:“有些眉目了,我有急事得走了。”說罷唯恐晴兒再攔下自己,縱身躍上法壇。

不料晴兒勢如閃電竟比他還快上三分,飄身上了法壇道:“是外公不讓你說?”

何馬心急如焚,也不曉得楚天能在不老參仙的九獅破山鞭下撐多久,苦笑道:“我是真有事。我有位叫楚天的小兄弟在沁源府外的云巖谷遇險,得趕去救援。若是耽擱了,他——”

“楚天?”晴兒截斷何馬的話頭,“你在哪里遇見他的,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何馬聽出晴兒話中的關切之意,不由大感后悔。

假如他知道晴兒和楚天之間的關系,打死也不會告訴這少女自己的去向,但現在已經遲了,只能旁顧而言他道:“這些事你都去問師傅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晴兒微微頷首,道:“好,我這就去問外公!”

何馬暗松一口氣,正準備凝動心念聯接碎空流影陣,冷不丁腰上一麻已被晴兒雙指點中經脈。

“師叔,你連日操勞需要歇息,救楚天的事就交給我吧。”晴兒袖袂輕拂,將何馬的身形穩穩送離法壇。

何馬身不能動口不能叫,只能眼睜睜看著晴兒發動碎空流影陣。

六塊神石上精光如柱升騰,瞬間籠罩住整座法壇。上空的八大古獸法印齊齊轟鳴,晴兒的身影徐徐消逝在跌宕翻湧的光華里。

何馬嘆了口氣,心里喃喃道:“這下可麻煩大了。”

一抬眼,他驚訝地看到白衣老者就站在六樓的階梯上,卻並未阻止晴兒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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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重逢(下)

月上中天,遠處的云巖谷火光熊熊濃煙滾滾。

晴兒驀地站住腳步,冷冷對身后氣喘吁吁緊隨自己的文靜道:“你再跟著我,我就殺了你!”

“可是——”文靜望著陷入昏迷的楚天,鼓起勇氣道:“你要帶楚天去哪兒?”

“與你無關。”晴兒將楚天橫抱在胸前,能夠施動三百七十斤閻浮魔鞭的她,托起后者絲毫不覺吃力。

她朝前走了幾步,聽到身后腳步聲起,是文靜還在后面跟著,突然回身一掌劈了出去。

“砰!”文靜腳下土石飛濺,裂出一道地壑。她急忙駐足,再看晴兒已抱著楚天御風而起,嬌小的身影迅即在夜幕中流逝。

文靜不會御風,只能抬頭目送晴兒帶著楚天走遠,眼睛里晶瑩的淚珠直打轉兒。

晴兒甩脫文靜,攜楚天飛出百余里,聽到前方山林中隱約有水聲淙淙,便落下身形走了過去。

她察覺到楚天的傷勢頗重,若非體內有一股玄妙的丹藥之力守護,五臟六腑早已破裂移位。饒是如此,他也急需救治以免內臟失血加重傷情。

她來到山林間迤邐流淌的小溪旁,將楚天輕輕環抱在自己身前,雙雙盤膝坐下。

這里風清月朗幽靜無人,正是運功療傷的好地方。

她從袖口里取出一只錦盒,放在地上打開,里面裝著一枚雪白的仙梨和一顆火紅色的神棗。

這兩樣東西便是傳說中無數修道之士夢寐以求的交梨火棗,功效譬如天界的瓊漿玉液,號稱“騰飛之藥”。

常人服食之后耳聰目明百病不生,靈根自成仙韻內蘊;而白衣老者將這對交梨火棗送給晴兒,也正是為了她異日突破聖階化解劫數所備。

拿起交梨,晴兒忽然有些遲疑——她不是舍不得,為了楚天哥哥什么都可以舍得。

但是一枚交梨大如成人拳頭,楚天牙關緊鎖如何吞咽得下?

想了想,晴兒揭起面紗張開櫻桃小嘴輕輕咬了口,登時一股陰涼甜潤的汁液融在舌尖,體內如有仙氣灌注通泰潤澤,丹田中的魔氣汩汩運轉如饑似渴。

她默運魔功逼住舌尖流淌的汁液,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撬開楚天的嘴巴,櫻唇吻落將口中的交梨毫無保留地送入他的嘴里。

整只交梨咽下,楚天的臉上血色重現,體內生機滋長經脈通融。天地烘爐霍霍運轉,將每一滴彌足珍貴的交梨精華煉化為梵度真元,丹田中焰光沖霄。

晴兒又將火棗拿起,放入檀口里細細咀嚼成泥,同樣送入楚天的嘴里。

頓時火熱的精氣順喉而下,灌溉肺腑滋潤經脈,與交梨汁液陰陽互補水火相交,匯聚成為一道不亞于天界仙氣的神奇力量。

晴兒將楚天的身軀扶正,雙掌齊出按在他的背上,毫不吝惜地將魔氣輸入。

漸漸地楚天的體內發散出一團金紅色的光霧,在頭頂上聚而不散形成一蓬濃烈的金云。

他的傷勢在迅速的恢復,體內真元以驚人速度飛快增長,一條條經脈被交梨火棗的精氣洗煉滌蕩,連全身的肌膚都映射出金色光輝。

不知過了多久,楚天的身體忽地緩緩離地抬升,晴兒微吐一口濁氣撤回雙掌。

他頭頂的金云里慢慢開出三朵巴掌大小的光花,花蕊金華熠熠結成苞蕾,好似隨時都會盛綻開來。

“鏗——”蒼云元辰劍驟然長鳴,劍光沖天映照夜空。劍身上多多祥云如真似幻劇烈湧動,雄渾的靈氣和楚天體內的梵度魔氣連為一體循環往復。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楚天和蒼云元辰的境界齊齊晉升!

“轟!”他的靈臺上那輪菩提鏡月遽然變色,照耀出金燦燦的神光。

靈臺萬物不存道心通明,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直指圓融化境。

他的頭頂上那三朵奇葩已經完全舒張開來,如眾星捧月高高托起正中的金蕾。

背后的蒼云元辰劍倏然飛騰,縈繞在主人的身周幻動萬丈霞光千朵云氣,元氣赫然恢復到了七成。

晴兒凝望楚天,嬌俏的櫻唇逸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她的嬌軀憑空飛退十米,以免驚動到楚天的修煉,自己也閉上雙眸開始打坐運功。

光陰在靜謐中悄悄溜走,月沉日升又是嶄新的一個黎明來到人間。

楚天徐徐睜開眼,感覺到自己不僅傷勢痊愈,而且道心晉升功力大漲,連由于施展真我如一而大量耗損的真元,此刻也成倍地彌補了回來。

四周的景物在他的眼界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無論是天與地、山或水,又或流動在虛空里的脈脈精氣,都充滿了絕妙的平衡與圓通。

一眼望去曙光初露萬物蘇醒,山林中一派生機勃勃。他的靈臺前所未有的寧和平靜,宛若從遠方山谷中飄升的云氣,自由自在不染微塵。

已經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遮擋他的道心,人間的滄桑變幻亦不過是白駒過隙。

他站起身伸手握住懸浮在面前的蒼云元辰劍,劍氣充盈靈力四溢,與身心交匯一體無劍無我。

執劍在手極目蒼穹,仿似這世界上再沒有什么能夠阻擋自己的步伐。

楚天回過頭,剛好看到晴兒睜開明眸也正望向自己。

她將臉上的薄紗緩緩揭下,露出一張秀美絕倫的容顏,依稀還有幾分兒時的小模樣。只是多幾分少女清靈冷傲與剛毅威嚴,再不是那個可以被秀才老婆隨意欺凌奴役的可憐女孩兒。

這種感覺即熟悉又陌生,令楚天注視著她心中有萬語千言卻不知從何說起。

漫長的期待,當昔時的女孩卓然成長亭亭玉立,當曾經的少年風霜鋪面挺拔如松,相遇不期而至。

還記得兒時的夢嗎?夢里有你我相依相偎牽手走過的身影。

記得啊,如何能忘記?是你曾經為我遮擋風雨,是你用微笑在那一片黑暗中帶來一線光明……

如今雨過天晴,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但可否,不要再分離

“哥哥。”晴兒輕輕呼喚道,眸中浮現起嬌俏調皮的笑意,忽地張開臂膀像一羽雪白的鷗鳥撲入楚天懷中。

楚天將晴兒緊緊擁住,沒有話語也無需任何的表述,一任喜悅的淚水流淌。

許久之后楚天的心情稍稍平復,牽著晴兒的小手在清澈的小溪旁雙雙坐下。

兩人各自說了分離后的經歷,又講起晴兒的身世。楚天這才知道,原來晴兒的外公居然就是號稱當今魔門第一高手的魔教教主林盈虛,而林隱雪便是他唯一的女兒,晴兒自然也就是獨一無二的外孫女。

至于晴兒的父親究竟是誰,林盈虛也不清楚,否則以他的性情早就將那個誘拐愛女離家出走最后慘死異鄉的罪魁禍首寸寸捏碎揉成肉末了。

“可惜,我還不知道殺害你娘親的另外兩名兇手是什么人,不過想必北冥神府里一定有人知曉。”

“會知道的,”晴兒想到了何馬,冷冷道:“無論他們是誰,就算有北冥神府的庇護也無濟于事!”

楚天點點頭,想起一事問道:“晴兒,先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位文姑娘呢?”

“她急著回家,我便沒有挽留。”

晴兒撒了謊,聽到楚天不虞有他地“嗯”了聲,她悄悄垂下螓首以免被發現唇角泛起的一絲狡黠笑意。

知道文靜是去找伍林蔭等人了,楚天放下心來,說道:“你給我喂過什么靈丹妙藥么,為何我的傷勢不僅痊愈,而且境界提升功力劇增?”

“是外公送我的,你知道,魔教的獨門療傷聖丹不少。”晴兒沒有告訴楚天實情。

其實她的身上確實備有三顆魔教頂級療傷聖丹,只不過那不是最好的東西,晴兒不屑給楚天用罷了。看到楚天突破了圓融境界,她的心里直比自己晉升聖階還要歡喜。

“哥哥,我想回大崖山一趟,你陪我好嗎?”靜默須臾,晴兒忽然開口說道。

楚天怔了怔旋即答應下來。離家六年了,從未回過那片傷心地。如今與晴兒重逢卻是再好不過的機會,楚天盤算著要在村落的廢墟上建起一座衣冠冢,日后也好祭拜。

大崖山深處的那座小村莊,就算永遠消失了,也永遠與自己血脈相連。根,永遠都在。

“這丫頭,這個丫頭……”

在觀天井前,何必看到晴兒將交梨火棗全部喂食給了楚天,禁不住唉聲嘆氣。

他一邊搖頭一邊偷偷觀察林盈虛的神情變化,擔心自己的師傅會因此遷怒楚天。

奇怪的是林盈虛只是微微皺眉而已,何必微微寬心道:“師傅,我這就去將晴兒和楚天接回來。”

“不必了,就讓她出去闖一闖。”林盈虛的回答遠遠出乎何必的意料之外。

“他們兩人聯手,即使遇見聖階人物也可以一拼。在外面經歷些風雨,對晴兒有好處。”

何必眨眨眼睛,聽這意思林盈虛似乎對楚天很放心,更有讓他為晴兒外出歷練保駕護航的意思。但問題是,以他的了解,這份護花差使看似美妙卻決不好做,一旦不小心惹惱了這位魔門至尊,楚天不死脫層皮是大有可能的。

“你不必胡思亂想,這少年也算我半個弟子。”林盈虛瞥了何必一眼,神態自若地道:“他身上的功夫說起來還我傳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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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第二生還者(上)

春寒料峭,大崖山慢慢從隆冬的沉睡里蘇醒,融化的冰雪匯成清澈的溪流婉轉山間,一棵棵古木的枝葉爆出綠芽,林中又有了鳥兒們歡快的鳴唱。

楚天和晴兒手拉手並肩走在山間小徑上,憶起當初離開時的淒慘悲涼恍若隔世。

遠遠望去前方山麓中有一家酒肆,門前旗風招展卻不見有什么客人。

忽然聽到晴兒嚶嚀低呼,纖手不自禁地抓緊楚天胳膊。

楚天一驚,自然而然將她抱住護在懷中,奇怪的是靈臺上並未影映到任何兇兆。

“怎么了?”他問道。

“有蛇。”

“蛇?在哪里?”

“那兒!”

楚天順著晴兒手指的方向看,草叢里有一條水蛇哧溜一聲滑入了側旁的溪澗里,瞬即沒了蹤影。

他不由““嗤”地輕笑道:“不會吧,都長這么大了,還怕蛇?”

晴兒靠在楚天的胸口,輕輕“唔”了聲,噘著嘴好似不滿哥哥責備自己的樣子。

其實她早已經不怕蛇了,更何況是一條無毒水蛇。但管他呢,既然這樣可以跟哥哥撒撒嬌,那被他小小地譏笑一下又有什么關系?!

晴兒喜歡這樣的感覺,楚天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只要靠進他的懷抱,便似船兒駛進港灣,鳥兒鉆進林間小巢,魚兒游進安靜的洞穴,天塌下來也自有楚天為她撐起來。

看晴兒嘴角輕揚含嬌帶笑地賴在自己懷里不願起身,楚天索性摟著她繼續前行。

多年前,他正是這樣護持著她在紛飛的大雪中蹣跚行進走出了大崖山。

時過境遷,盡管晴兒已擁有不遜于自己的精深修為,但在楚天的心目中,她永遠都是那個需要保護惹人愛憐的小女孩兒。

即便再過一百年,就算有一天她的修為超過自己,自己也永遠都是哥哥。

兩人來到酒肆外,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老板娘聽到人聲,立刻打起精神抬起臉。

“來壺茶,多弄幾個熱菜。”楚天原本想叫酒,但話到嘴邊還是改了主意。

“小兄弟,喝點酒解解乏么?”老板娘殷勤地招呼說:“咱們店里自釀的‘觀音醉’是這大崖山方圓九百里的一絕。”

楚天搖搖頭,晴兒卻道:“那就來一壇。”

老板娘眉開眼笑地去了,后面響起鍋鏟瓢盆聲,掌勺的是老板。

“我不喝,但喜歡看你喝。”晴兒望著楚天詫異的眼神,笑了笑說:“我還沒看見過你喝酒的樣子呢。”

這時候老板娘去而復返,手里拎著只籠子,一個渾身長刺的小東西正在里面呼呼大睡,沖楚天問道:“小兄弟,刺猬肉你們喜歡么?下酒正好!”

楚天放下茶杯道:“多少錢,我買下了。”

“不貴,算你一兩銀子。”老板娘轉身往廚房走,“你再喝點茶,我叫老板快點弄,不用多久就能出鍋。”

“不用,我要活的。”楚天拿出一錠三兩多重的銀子擺在桌上。

老板娘呆了呆,眼睛瞟過銀子恍然大悟道:“原來小兄弟是信佛吃素的。”

楚天搖搖頭,自己出道不到一年,死在蒼云元辰劍下的魔門人物兩只手已經數不過來,恐怕今生都與佛無緣。

他抱過籠子,送到了晴兒的手中。

晴兒自始至終靜靜地喝茶,靜靜地看著楚天和老板娘交涉,這時候才嫣然笑道:“哥哥,你還記得我喜歡什么!這只小刺猬好可憐。”

楚天微笑道:“現在它是你的了。”

晴兒起身道:“哥哥,我想把它放回山林。你看它這么小,亂跑迷失方向被人抓住,但願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楚天點點頭,陪晴兒走到酒肆外。

晴兒俯下身將籠子放在地上輕輕打開,輕輕呼喚道:“小乖乖醒醒,媽媽在等你回家,快去找她吧——”

刺猬挪動著小步子鉆進了草叢,很快跑沒影了,晴兒緩緩站起身,就看到遠處的山路上來了一個人。

一個身材極高極魁梧極強壯的人,黑色的絡腮胡好似鋼針根根直立,肩膀上扛著一根木桿,上面吊著七八只從山里打來的野獸,正甩開大步往這邊走來。

他的步伐極長極快極堅實,每一腳踩下去仿佛大地也為之顫動,卻不揚起半點塵土,身后更未留下半片足印,顯示出極高的身法造詣。

“幽大哥?他怎么會在大崖山?”楚天驚訝地遙望來人。

“你認識這個黑大個?”晴兒在一邊好奇地道。

“嗯,”楚天沉思著回答道:“幽大哥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絕頂高手,我在北冥神府時,他曾幫過我也救過我,是個難得的朋友。”

“可我不喜歡北冥神府的人。”晴兒嘟起了嘴巴,轉瞬又微笑道:“不過既然哥哥喜歡,那晴兒也把他當朋友就是了。”

這時候幽鰲山也看到了楚天,紫紅黝黑臉上也露出了訝異歡喜的神色。

“楚兄弟,你怎么會在這里?”他走近問道,目光拂視晴兒。

“我們迷路了。”晴兒搶在楚天回答之前大聲道。

“幽大哥,你怎么跑來山里改行當獵人了?”楚天臉上笑著,卻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勉強,引幽鰲山走進酒肆。

“百無聊賴,打點山獸換酒喝。”幽鰲山放下木桿,朝廚房里招呼道:“老板娘,今天的貨不錯,給我來兩壇觀音醉!”

三個人重新落座,楚天向幽鰲山介紹道:“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妹晴兒。”

晴兒朝幽鰲山甜甜一笑道:“幽大哥你好!”

幽鰲山看到晴兒臉上蒙起的薄紗,認出這是一件罕見的魔寶,心頭微微一動不由多打量了晴兒幾眼。

老板娘笑盈盈抱出三只酒壇,兩只擺在幽鰲山面前,一只放到楚天手邊。

幽鰲山剛要拿起酒壇,晴兒已經先一步捧起道:“幽大哥,我來幫你倒酒。”

“這小姑娘好快的身手!”幽鰲山的心里對晴兒的來歷越發好奇,呵呵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晴兒拍開封泥,替幽鰲山和楚天分別滿上了一大碗。自己又拿過茶壺斟了一杯,然后不著痕跡地對楚天使了個眼色。

楚天明白晴兒眼神中的意思,他佯裝不解端碗道:“幽大哥,我敬你!”

幽鰲山聞到酒香早已是口渴難耐,當即一飲而盡直感到暢快無比,剛把空碗放下晴兒又將它倒滿。

她舉起杯盞道:“幽大哥,我以茶代酒。”

幽鰲山又舉碗飲了,便聽晴兒漫不經心問道:“幽大哥,你在山里有住的地方么?我和哥哥迷了路,若非遇見你今晚就只能借宿在這家酒肆里了。”

幽鰲山怔了怔,搖頭道:“我住的地方只怕姑娘您會呆不慣。”

“幽大哥是在避世隱居修煉神功么?”晴兒一邊替幽鰲山斟酒,一邊說道:“哥哥,我想去看看幽大哥住的地方,你說好不好?”

楚天沉默不答,只是看著幽鰲山舉起碗道:“幽大哥,干!”

從看到幽鰲山的那一刻起,楚天心里隱隱約約有一種異樣的沉重感,猜想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大崖山?為何距離自己曾經的家鄉僅有百余里山路?這難道只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為了什么?

難道,幽鰲山是奉有北冥神府的密令前來大崖山尋找調查什么,否則他怎么會過年時連家也不回?

但他殊不願意盤問幽鰲山,更從內心里不願懷疑這位自己尊為兄長的人。

不會是他,任何人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他。楚天心里掙扎著鄙視自己的懷疑,卻無法阻止胸口一種沉甸甸近乎窒息的痛肆意地蔓延。

然而晴兒卻不管這些,她第一次遇見幽鰲山,偏偏他就出現在大崖山獵戶村附近,偏偏他還是北冥神府的絕頂高手,她怎么可能漠視這些疑點而放棄追尋真相?等幽鰲山爽快地再干下第三碗酒,她接續話題道:“哥哥,我不想在這個小酒館后面的柴房里過夜。我看幽大哥對大崖山應該很熟悉,一定能幫我們找到歇腳的地方。”

幽鰲山微微一笑,心想這丫頭古靈精怪甚是難纏,假如真是楚天的妹妹,那他往后可有難了。

“據我所知,方圓幾百里內適合居住的地方莫過于這家酒肆。”

他說道:“再往前走便是渺無人煙的深山老林無甚意味。不如你們今晚在這里歇一宿,明早我送你們出山。”

“那幽大哥呢,”楚天問:“你什么時候回北冥城?”

“可能還要過陣子吧。”幽鰲山似乎不願就這個話題多說,“我在這里待慣了。”

“可不是嘛?”廚房里忙活的老板娘插話道:“幽老板每年都會來這兒住上一兩個月,五六年了從來沒變過。”

“五六年?!”

楚天望向晴兒,四道目光不期而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這一次不必晴兒開口,楚天徐徐問道:“幽大哥,六年前你曾來過大崖山?”

幽鰲山察覺到楚天和晴兒齊齊臉色大變,他疑惑地注視兩人道:“楚兄弟,你為什么忽然問這事?”

楚天見幽鰲山不否認,驀然間感覺全身的血液盡數沖上了頭頂!

難道,幽鰲山真是當年截殺林隱雪的十七殺手之一?也就是參與那起血腥屠村案的兇手之一!?

“啪!”他聽到杯盞在晴兒的手中碎裂的聲音,強壓心頭的狂跳,沉聲道:“晴兒,你把酒倒滿,我和幽大哥再干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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