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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晴天之卷 第二十章 尋找(下)

楚天大吃一驚,根本來不及橫劍招架。

他索性放任刺來的發簪不管,同樣快逾飛電的一劍刺向少女胸口。

“叮!”蒼雲元辰劍被玉簪輕輕一點猛向左偏斜。

楚天明顯察覺到,少女並未使出全力,甚至連三五成的功力都沒用到!

這個少女到底有多強?楚天完全揣度不到。此刻他的胸前城門洞開,一個溫香軟玉的嬌軀靠了過來,纖指輕輕按向膻中穴。

楚天如臨大敵,攥動左拳呼喝出手,擊向少女點來的纖纖玉指。

不料少女的身軀側轉,俏臉似笑非笑嘬起櫻唇對著楚天的耳朵輕輕一吹。

“啊?”一陣玫瑰花香甜氣息裹帶著一縷遊絲般的熱流鑽進楚天耳孔,頓時臉膛發熱整個人不由自主地一顫,左拳被少女的纖指不費吹灰之力撥開。

“砰!”楚天的小腹一記悶響,被少女的右肘擊中。

他疼得彎下了腰,只覺得有無數道亂流在絞動自己的經脈,胸口岔氣又悶又痛,全身力量頓失,蒼雲元辰劍噹啷脫手墜地。

少女自得地後退三步,欣賞楚天痛楚不堪的模樣。

這一肘,儘管令楚天痛徹心肺但並沒有對身體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顯然她對力道掌控精准,手下留情。

過了須臾身上的痛感緩緩減輕,楚天面色蒼白地站直身軀道:“我不去!”

“要不要再試一次?反正你也沒得選擇。”少女抬手攝起地上的蒼雲元辰劍,倒轉劍鋒遞給楚天。

楚天接過劍搖了搖頭,道:“你要麼殺了我,要麼放了我。但我絕不會跟你去北冥神府!”

“膽小鬼,”少女嗤之以鼻,“北冥神府就讓你怕成這樣?”

聽楚天哼了聲也不爭辯,少女微微頷首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怕,你是討厭北冥神府對不對?”

楚天依舊不說話,但這次算是默認。

“討厭總要有理由,如果是因為歡長歌和陰雪流的緣故,那你的厭惡未免太廉價了。那兩個人,不過是外門弟子,根本不能代表北冥神府的主流精英。”

少女很自然地將自己歸入到北冥神府精英之列,勸楚天道:“我建議你不必這麼早下斷論,先瞭解瞭解,北冥神府也許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糟糕……”

“真他媽的見鬼!”說到這裏她突然暴出粗口,歎了口氣道:“算了,剛才我說的話都是騙你的。其實,那地方糟糕透頂,根本不是正常人願意待的地方。”

楚天愣了愣,半晌後說道:“你很誠實。”

少女將雙手背到腰後,踮起腳嬌軀前傾靠近楚天,“要不我們這樣好不好?”

事實上少女的身材幾乎和楚天一般高,即使身體往前稍作傾斜,她的眼睛依舊能和楚天的雙目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楚天顯然不習慣如此近距離地和一個少女對視,不自禁皺著眉拉開彼此的距離道:“你又想怎樣?”

“我知道你的祖輩都是獵人,你自己也是從小在山中長大,所以斑斕霧山對你而言並不陌生,甚至會有一種家的感覺。”

少女很享受地看到楚天在自己的近距離壓迫下身體表現出的強烈反應,她故意將誘人的鼻息噴入楚天的鼻孔中,果不出其然楚天乖乖敗下陣來,再向後退開一步。

“你好像很瞭解我?”楚天有些訝異,他從未跟別人說起自己的過往。

“假如給你時間逃跑,等到天亮後我離開這座古洞去找你。”少女問楚天道:“你認為我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你?”

楚天凝視少女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她是認真的還是又一次地作弄自己。

“要麼你會在天黑前找到我,要麼你永遠都不可能找到我。”

“那麼我們就以日落為限怎麼樣?假如我能夠在明天日落前找到你,你就得乖乖聽我話,今後三年都得跟著我,我會做你的保護神。作為報答,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哪怕我要你割下自己的腦袋,你也不許叫疼,更不准翻悔。”

“要是在日落之前你沒有找到我呢?”

“簡單,我聽你的話。也以三年為限,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少女促狹地微笑:“包括做你的床奴——”

楚天怔了怔,默然將右手伸向少女。少女搖搖頭篤定地道:“不用賭咒發誓,我對自己有信心,而且有很多辦法保證你不會翻悔。”

楚天點點頭,說道:“這樣我就不和你說再見了。”

少女悠然道:“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相信我。”

楚天笑了笑,握住蒼雲元辰劍轉身走向洞外。

少女拍拍睡意朦朧的玉頰,“真該睡一覺了,養足精神明天好好陪這個笨蛋玩,看起來他還挺自信的!”

她走到真冥九煞池邊縱身一躍,嬌軀臥倒在池面上,就這樣閉起眼睛愜意入眠。

古洞重新歸於寂靜,楚天升起的篝火漸漸熄滅,洞裏變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道道天地精氣和池中的九煞真陰如萬流入海,默無聲息地被吸納進少女的體內,在玄之又玄的先天之境中汩汩流動直至煉化。

清晨第一縷霞光微露,一個矯健的身影從古洞口魚躍而下投入碧潭裏,半個時辰後,少女穿上衣裳走到潭邊的一塊方石前坐下。

晨風輕拂起她的藕衣,萬丈霞光照耀在她的俏臉上,黑髮上晶瑩的水珠未幹,閃爍五顏六色的光芒。

少女從袖袂裏拿出一支碧色玉簫,先用潔白的絲帕仔細擦拭,然後放到唇邊。

簫聲渺渺響起在空幽的河谷中,隨著怡人的晨風向遠方吹送。

山更寂了,水更靜了,天邊的雲彩躑躅眷戀,似也在側耳傾聽。

一雙翠鳥掠過碧波蕩漾的潭面,落在少女身後的枝頭上,安靜地聆聽。

簫聲充滿出離塵世的空悠,宛如一條不食人間煙火的溪流在崇山峻嶺之間迤邐流淌,使得這山水也不知不覺沾染上一絲仙氣。

越來越多的鳥兒飛來,然後是山中各種各樣的獸類。

百鳥朝鳳,萬獸覲王。

它們圍繞在碧潭四周,數百隻上千頭竟鴉雀無聲。

又是許久,簫聲漸漸停歇直至渺然無蹤。

少女從方石上緩緩站起身,立在萬千鳥獸的中央,宛如接受朝拜的女王。

她微微揚起臉,燦爛的晨光灑照下來,藕荷色香衣熠熠生輝,泛起一層金色光暈。

“聽著,在天黑之前,我令你們搜遍斑斕霧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條溪流,找到昨夜從古洞中離開的那個少年。”

少女擴展靈識,將自己的意念傳輸到每一隻鳥獸的腦海中。

下一刻,群山沸騰草木皆兵。方圓萬里的斑斕霧山中千鳥翱翔,萬獸奔騰。

天空中、樹梢上、灌木叢裏、溪澗下、洞穴內……到處都是奔跑飛翔的鳥獸。

即使是一根沉落在溪底鵝卵石縫隙間的細針,也躲不過天上水下無數銳利的目光尋索。

然而從早晨到中午,從中午到日暮,少女遲遲沒有能夠得到楚天的消息。

他仿佛離開這座古洞後就憑空蒸發了,可他絕對不可能離開斑斕霧山。

那麼他到底會在哪里?

天上的紅日在一點一點西行,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就會天黑。

少女乘風而起,飄落在瀑布頂端的高崖之上。斑斕霧山的鬱鬱蔥蔥的景致在她的眼底一覽無餘。

她緩緩合起明亮的雙眸,側耳聆聽風中傳來的遠方訊息。

雄鷹的長唳,猛虎的咆哮,杜鵑的幽啼,還有池邊的蛙鳴……

每一縷風在她的聽覺中仿佛都充滿了靈性與生命力,也帶來了足夠多的資訊,卻無關乎楚天。

天邊殘陽如血,落日已開始沉向山后。

山中的霧氣漸濃,到處都是喧鬧的鳥獸聲。

楚天,我既然找到了你,就絕不會再讓你溜掉!

少女慢慢睜開了眼睛,唇角逸出一抹笑意:“看來這傢伙還真想有個床奴。”

她意識到自己一定是遺漏了某個盲點,而楚天正是利用了這個盲點才躲藏至今未被發現。

少女拍拍額頭,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曾經和一個男孩玩捉迷藏遊戲。每一次失敗的都是她,除非那個男孩子故意讓自己找到。

那時候眼看要輸,她就會哇哇大哭,哭到那個男孩子受不了,故意發出點聲響讓自己發現他為止。

“還真是個狡猾的小姑娘啊——”

少女驕傲地微笑,晚風吹動她的長髮輕輕飄舞。

天邊的最後一縷殷紅色霞光正在慢慢地隱沒。

不管在哪里,一定會找到你。因為,沒有你的日子,世界是如此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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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一章 陷阱(上)

黃昏後,小鎮酒館的生意很火,桌邊滿是圍坐喝酒的客人。

幾個夥計打點精神奔來走去,一個個滿頭大汗笑容殷勤。

店內人聲鼎沸,客人們在猜拳鬥酒,喧嘩取樂。空氣中發散出酒菜的香味令人微醺,也刺激著酒客的神經,鼓蕩起更高的興致。

忽然聲音靜止下來,有人張著嘴,有人懸住了筷子,連酒館掌櫃的算盤珠子也停止了響動。所有人的面孔都朝著同一個方向,目光都齊刷刷地望著門外。

一名藕衣少女飄然而入,庸懶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視過酒館,終於落在角落裏僅有的一張空桌上。

“掌櫃的,聽說你這裏有自釀的好酒,味道還不錯。”

“顧三,還不趕緊給貴客上酒!”酒館老闆如夢初醒,吆喝夥計。

他開了這家“太仙居”四十多年,每天的酒客來來往往,其中不乏美麗動人衣著曼妙的妙齡少女。但眼前的這位藕衣少女,無疑是天外飛仙降臨人間。

藕衣少女渾不在乎眾酒客驚豔的目光聚焦追隨著自己,頭也不回地道:“你來點菜。”

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一個身材挺拔的少年,穿著件黑布衫,全身上下最顯眼的地方莫過於背後斜插的那柄劍。

劍是重劍,這個少年,就是楚天。

那日他和少女立下賭約,暗中便將藏身之所選在了古洞中。

楚天相信,那裏應該是藕衣少女惟一可能忽略的地方。

這個策略一開始很成功。天亮後趁著藕衣少女躍入碧水潭戲水的機會,楚天溜進古洞躲了起來。

當整座斑斕霧山都被鳥獸們掘地三尺搜得天翻地覆時,古洞裏卻是靜謐而安寧。

只要耐心等到天黑,他就能夠以勝利者的身份走出古洞,然後與少女友好道別,永遠分手。

然而事與願違,就在勝利無限接近的時候,楚天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別躲啦,我知道你就藏在洞裏。”

楚天暗吃一驚,猜不透少女是故意在詐自己,還是真的發現了自己。

他毫不猶豫地啟動備用方案,祭出不動如山印護佑全身,冒險潛入真冥九煞池。

池下血浪翻滾一片渾濁,冰寒的九煞真陰不斷衝擊他的護身法印,體內的梵度魔氣急遽消耗,最多只能堅持一柱香的時間。

但很快,這一柱香也用不著了。

“嘩啦——”一隻雪白粉嫩的小手探入池中,血浪匪夷所思地分開。

楚天頭頂亮光重現,就看到少女俯低身,巧笑嫣然道:“嗨,我叫珞珈,見到你很高興。”

那一刻,楚天說不出的震驚與失落,無可奈何地走出血池,他悶悶地道:“你該知道我叫什麼!就算你贏了我,也不必有多高興吧!”

就這樣楚天心不甘情不願地認輸,私底下盤算此後三年,有這麼一個主要給自己發號施令,不定是怎樣一番令人煎熬的境況。

而珞珈的第一項指令,不出所料,就是要楚天跟隨她前往北冥神府。

那裏對於楚天來說,是一片未知的世界。

此後三年,必定是一段吉凶未蔔的日子。


珞珈發現楚天真的沒話講。

之所以要加上“真的”這兩個字,是因為她見過許多平時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男人,一看到自己就會變得滔滔不絕,能從自己最近一頓飯吃的什麼一直說到他們祖上八代都幹過什麼。

但楚天沒有。他甚至都沒興趣問,她究竟為什麼一定要“帶”自己去北冥神府。

譬如當下,他的眼睛就專注在手裏的筷子和桌上的酒菜,似乎不明白自己對面坐著一位絕頂美女,而陪美女吃飯,第一要務顯然不該是關注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有人發現了這個問題,也顯然認為自己應該把握時機。

“姑娘,一個人喝酒多悶!來,我陪你飲一杯!”

隔壁桌上站起來一個身材魁偉的大漢,刀在腰間斜挎著,手裏舉著杯走了過來,身後的同伴在鼓噪喝彩。

珞珈不用施展搜神功,就能夠知道這個男人的腦袋裏在想什麼。

所以她的笑顏不改,嘴角卻透出些邪惡的氣息,道:“為什麼不換上大碗公?喝一杯多不過癮。”

“痛快!”那人呆了呆,回頭從桌上拿過大碗公盛滿酒液道:“我先幹了!”

他仰頭將一大碗酒喝下,就看到珞珈面不改色也喝下一碗。

大漢眼睛發亮,吐氣揚聲道:“來,我替姑娘滿上。”

“喝酒就喝酒,幹嘛非要找死?!”楚天抬頭看了那人一眼,見對方的眼光不離珞珈的臉蛋與胸脯,在之間徘徊遊移,伸出手放肆地摸向她放在酒碗邊的纖手。

“啊——”伴隨著一聲殺豬似的嚎叫,一支玉簪穿透大漢的右手牢牢地釘在桌面上。

鮮血橫流,大漢嗷嗷怪叫卻無法拔動玉簪。珞珈悠然拿起酒壇倒滿大碗公,又極優雅地喝下一碗。

她輕輕拔出玉簪,用酒水沖洗淨上面的血跡,再輕輕插回發間。

“臭丫頭,大爺好心好意請你喝酒。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而出手傷人,我劈了你!”大漢右手得了自由,左手拔刀叫嚷道,身後的幾個同伴也氣勢洶洶逼過來。

珞珈手中的空碗突然飛了出去,正好砸在挎刀大漢的臉上,魁偉的身軀竟像片葉子似的飛了出去,結結實實摔在酒館外的街道上昏死過去。

那幾個同夥見狀大駭,奔出酒館只見那只空碗嚴嚴實實扣在大漢的臉上,怎麼也摘不下來,其中一人抄起石頭總算把碗敲碎。

這些人才曉得珞珈惹不起,趕緊架起血流滿面的同伴抱頭鼠竄地逃了。

“把你的碗給我,反正你也用不著。”珞珈不由分說探手拿過楚天面前的空碗,有些不滿道:“剛才有好多男人要欺負我,你為什麼不出手?”

楚天答道:“你不叫我幫忙,我怎麼好出手?”

“笨蛋,”珞珈不滿道:“聰明的侍從根本不需要主人開口,只要看一眼主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怎麼做。”

楚天點點頭,說道:“我看現在的神色,似乎是準備結賬離開。”

“錯!”珞珈一拍桌子道:“我正準備再喝一壇。”

楚天笑笑不吱聲,目光望向門口,門外閃進一個青衣男子的身影。

“你看出來了?他是一個有三百年道行的厲鬼,已經能化出人形。”

珞珈說話的時候,眼睛盯著的是楚天的臉龐。

青衣男子腳不點地地來到兩人面前,從袖口裏取出一支玉筒恭恭敬敬呈給珞珈。

珞珈接過玉筒,掌心微吐一縷魔氣,一串只有她看得懂的光字展現在眼前。

“麻煩!”珞珈掌心吐力將玉筒捏爆,光字隨之消散。“知道了,我會去。”

青衣男子向珞珈一躬身,慢慢退出酒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猜,像這樣的玉筒,不會是北冥神府才有的傳信工具?”

“你用過文房四寶嗎?”珞珈問,“這就是修道人的筆墨硯臺紙。”

她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道:“今晚我們就住在鎮上。”

兩人結賬來到街上,找了一家乾淨僻靜的客棧入住。

楚天剛剛進屋洗漱完畢,就聽見外面有人拍門。

他拉開門,珞珈站在屋外並沒有進來的意思。

“我要出去辦點事情,天亮前回來。”她交代道:“你在屋裏乖乖等我。據我所知,這座鎮上的妓女都不怎麼樣。而且你年紀還小,很容易上當受騙。”

楚天搖頭道:“據我所知,這座鎮上沒有青樓。”

“這麼說你已經悄悄打聽過了?”珞珈似笑非笑地望著楚天,忽然伸手輕拍他的面頰道:“小天乖,姐姐帶糖回來給你吃。”

楚天下意識往後閃躲,但還是被她的手指掃中了面頰。

珞珈嫣然一笑,將房門關上飄然而去。

“這傢伙也會胡說八道,”她禦風飛起,瞥了眼燈紅酒綠的青樓舞坊,化作一道虛影向西南方飛去,“怕是他沒膽子去玩吧。”

她飛出三百余裏,前方隱隱綽綽有一座古廟,裏面燈火暗滅一片漆黑。

“法岩寺——”珞珈的目光拂視過山門上的匾額,落下身形。

“法岩寺外迎賓亭,有秘事相告。”這就是那支玉筒所傳遞的資訊。

法岩寺是神陸正道五大派之一“龍華禪宗”設立在當地的分支寺院。

不過寺中忘慈主持的真實身份卻是北冥神府的臥底,潛伏龍華禪宗多年。

他玉筒傳訊,多半是近期龍華禪宗會對北冥神府有不利舉動。

迎賓亭裏空無一人,整整一個時辰後,始終不見忘慈主持的身影。

珞珈心裏生出不妙的預感,潛行匿蹤進入寺院,尋找到忘慈主持的禪房。

“啪、啪啪、啪啪、啪!”珞珈用手背輕叩房門,發出一串有節奏的音節。

房門打開一道細縫,忘慈主持看到門外的珞珈,愣神道:“郡主,您怎麼來了?”

珞珈面色微變,意識到自己上當了——是誰假傳訊息,將自己誘來法岩寺?

她的靈覺籠罩整座寺院,並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樣。

“見鬼!”她霍然醒悟,對方真正的目標不是自己。他們設下這個局,只是為了引開她。這夥人要對付的,該是被自己留在客棧裏的楚天!

珞珈飛身而起,催動真元禦劍飛行,如一道碧色的閃電拖曳過千里長空,不顧有多麼驚世駭俗,向來時的小鎮飛去。

她發誓,假如楚天發生任何意外,自己會將所有敢於策劃、參與這起陰謀的人連根拔起,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這些人難道忘了,她是北冥神府中惟一獲得郡主封號的人——“幽冥郡主”珞珈,可絕不只是光鮮響亮的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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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二章 陷阱(下)

珞珈離開後,楚天就脫衣上了床——當然他的床上並沒有女人。青妓舞女對他來說,並不是一種誘惑。

他準備利用今晚的時間,對梵度金書中的秘學再做參悟。

梵度金書一共分上下兩部,上部是梵度魔氣的修煉心法,下部的內容則被封印,楚天幾次好奇試圖強行打開都以失敗告終。

他盤膝坐定,劈空一掌熄滅了桌上的火燭,屋中陷入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他相信珞珈一定是由於那支玉筒的緣故才改變行程安排。

假如想逃走,無疑現在是個機會。

但楚天並不打算這麼做。珞珈既然敢放心離去,就不介意再抓自己回來。楚天並不想做這樣丟臉的事情。

而且,說不定那神出鬼沒的白衣老者也是北冥神府的人,說不定自己還能夠由此找到晴兒。

楚天的心底隱約還存著這樣一絲希冀,只是他不會告訴珞珈。

如今他已經不必直接打開玉筒,只需將一縷靈覺送入其中,就能在浩瀚無邊的虛空天地中徜徉。

他寧澈心神,渾然忘我地沉浸在梵度金書玄妙深邃的世界中,全力參悟“藏宇篇”中記載的一千八百六十四字真言和三十二幅如真似幻的影像畫卷。

絲絲縷縷的梵度魔氣從玉筒深處的虛空中衍生出來,隨著楚天的靜悟緩緩匯入他體內的經脈中,就像一座永不會枯竭的神秘源泉。

相比起來,楚天功力的進境遠遠超過普通修道人。即使不進行吐納調息,單單接受玉筒中蘊藏的無窮靈氣,就已經遠勝過他們幾十年的枯坐。

而且目前他所接收的靈氣,還僅僅是參悟藏宇篇所得。

楚天非常期待,假如有一天,自己能夠突破到上部最後一篇時,該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沒過多久,耳畔忽然聽到蒼雲元辰劍的細微鳴響,那是一種示警。

楚天微感驚訝,不動聲色地從玉筒中退出靈覺,然後向屋外悄然延伸。

屋外夜色中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他們清一色身著黃衣,一個站在房頂上,一個立在院中,還有一個潛近到窗前。

那隱身在窗外的黃衣人是個中年女子,右手握住一隻狀如烏龜的魔寶悄無聲息破開窗紙,將烏龜腦袋探了進來。

“哧——”一束暗綠色的煙霧從龜嘴中噴吐而出。這煙霧凝而不散,細如遊絲,筆直一條伸向楚天,正對準了他的口鼻部位,似乎是打算毒死自己。

楚天心頭微動,這三個黃衣人應該都來自於北冥神府。

他迅速聯想到珞珈的離去,看來是有人布下了調虎離山之計,為的是要除去自己。

那珞珈會不會有事?

楚天隱約有一絲不安。但他很快想到,既然對方調走珞珈,顯然是不願和她發生正面衝突。那麼她應該沒事,有事的是自己。

那道綠煙猶如靈動的毒蛇,輕捷地滑過黑暗飛速逼近楚天。

楚天暗運梵度魔氣催動亙古不化印,胸口頓時一暖如有紅日當空。

他抱元守一,放膽嘗試著將一小絲綠煙吸入鼻中,立時一股微微發涼的氣流直灌咽喉,所過之處仿佛血肉都在被腐蝕消融。

楚天暗吃一驚,正準備強行運功將毒煙逼出,猛地感覺到盤踞在胸口的暖意宛若光照大地瞬間佈滿全身,滲入他體內的毒煙登時冰融雪消。

楚天心頭大定,索性假裝不知有人下毒,就看屋外的這夥人接下來玩什麼花招。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立在院中的中年男子低聲道:“蘇妹,你的‘龜靈碧煙香’對這小子似乎不起作用。”

“不可能!”那中年女子催動魔氣,從龜嘴中噴吐出的綠煙猛地加粗一倍,源源不絕滲入楚天的鼻孔和嘴裏。

她如願看到楚天的身影顫抖起來,忽然發出一記痛楚的低哼仰面翻倒在床上。

“啪!”門栓微響被人震斷,院裏的中年男子如鬼魅般飄入屋中。

“不必多此一舉。”蘇妹收起魔龜,站在門口道:“這小子死定了。”

“那我也要切下他的人頭,帶走他的蒼雲元辰劍!”

男子冷冷說道,從身後拔出一把鯊魚鋸齒魔刀走近床頭。

突然,仰倒的楚天睜開了眼睛,丹田提氣向男子的面部噴出一束綠煙。

“啊呀!”男子面色陡變,急切間閉氣飛退,但還是有一縷毒煙被他吸進了肺部,頓時感到一陣目眩神迷,胸口如火炭燃燒。

楚天彈身躍起,蓄勢多時的蒼雲元辰劍猶若山洪暴發不可阻擋,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向殺手的面門。

在沒有短兵相接之前,楚天對這三名刺客的實力並無瞭解。但他們既然有備而來,就說明他們有恃無恐。如果可以出其不意先解決掉其中一兩個,就能最大限度地削弱對手力量,保護自己。

男子慌忙舉刀招架,卻覺得全身酥軟功力已發揮不出平時的五成。

“鏗!”蒼雲元辰劍醞釀天地神威劈斬在鯊魚魔刀上,對手連人帶刀跌跌撞撞倒向牆角,口中溢血高聲喊道:“蘇妹,快拿解藥來!”

“你用不著解藥了!”楚天大步向前,還是一式裂海斷流向他斬落。

“砰!”蘇妹見男子遇險,急忙運掌劈向楚天背心。楚天不躲不閃,身上光芒綻動顯現出一座金色山峰。蘇妹一掌劈落金峰微微一晃,楚天的背部毫髮無損,反而借著她的掌勁去勢更快!

“噹啷!”蒼雲元辰劍硬生生斬斷鯊魚魔刀,勢如破竹劈向男子面門。

此時男子已經退到牆邊,再無路可退,情急之下顧不得丟人現眼,倒地往門外翻滾。

至此,楚天對這兩名刺客的修為多少有了點瞭解。無論是中毒的殺手還是放毒的蘇妹,比起之前死去的歡長歌都要略遜一籌。現在惟一沒動的就是立在屋頂上的那名青年人。他高高在上,似乎對腳下的打鬥或者同伴的生死漠不關心。

“嗚——”蒼雲元辰劍光芒閃耀脫手飛出,楚天決定速戰速決,集中全力對付屋頂上更高等級的殺手。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絕對不好惹。

叫狗不傷人,不叫的狗更可怕。

“噗!”蒼雲元辰劍如閃電驚鴻刺入男子身體,將他釘牢在牆上。

“陳哥!”蘇妹驚怒交集,左手五指各套上一根三寸長的冰藍毒錐抓向楚天肩頭。

但對楚天來說,這個女人是三名刺客中對自己最小威脅的一個。

他的不動如山印和亙古不化印足以化解蘇妹的毒功魔爪,等若立於不敗之地。

“叮!”他運起不動如山印硬接蘇妹的魔爪。五根冰藍毒錐刺中金峰光影,蘊藏在錐中的劇毒迅速發散,但被亙古不化印悉數溶解。

楚天探臂拔劍,蒼雲元辰一式“回頭是岸”從他的腋下激射而出直刺蘇妹心口。

蘇妹沒想到楚天還能這樣運劍反攻,倉促之下急忙往後閃避。

楚天並沒有趁勢轉身,而是保持背身出劍的姿態如影隨形直迫蘇妹。

同樣是向後飛掠,楚天的速度要比蘇妹快出一截。隨著兩人從屋裏退到屋外,速度上的差距縮短了彼此的距離,蒼雲元辰雪光閃耀距離蘇妹的心口已不到半寸。

這最後不到半寸的距離,最終決定蘇妹僥倖活了下來。

矗立在屋頂上的人終於出手!

他的身影僅僅是一次晃動,就已經出現在了楚天的面前。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隻閃爍著銀白色晶芒,比刀鋒還要鋒利的手掌。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當蟬即將成為螳螂美餐之際,也正是黃雀捕獵之時。

雖然楚天是正面面對黃衣青年,但他的身勢正在飛速後退中,而蒼雲元辰劍的鋒芒也全部聚焦在背後的蘇妹身上。

但是楚天的臉上沒有恐慌,面對如禿鷲般撲襲而來的敵人,他只做了一件事——團身挺腰就像一隻遭受攻擊的刺蝟,亮出全身的鋒芒!

蒼雲元辰劍隨著楚天的身勢變化霍然挑向斜上方,直切黃衣青年的脈門!

誰說回頭是岸和逆天改命一定是兩個招式?劍式的極致境界,就是有劍無式!

黃衣青年明白了,自始至終楚天注意力的重點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擊斃陳哥,追殺蘇妹,不過是他們兩人間無形的博弈。

棄子或者捨身,區別在於,一個用的是下屬的生命,而另一個賭上的是自己的性命!從這一層面上來講,他比楚天更佔優勢。

“啪!”黃衣青年的左掌由劈轉拍,按壓在蒼雲元辰的側刃上向右一推。

他的手勢柔軟,如五指拂動琴弦,令人難以想像前一瞬還是同樣的這只手掌,正在發動陰狠絕倫的淩空劈斬。

然而就是這麼輕描淡寫地一按一推,竟令楚天的身形在空中如陀螺般不由自主地飛轉起來,想停都停不住!

一陣天旋地轉之中,楚天猛感腦後刺疼,黃衣青年的手掌凝捏成錐形,如同冥王之槍刺碎不動如山印的防護罩,離他的後腦不過毫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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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三章 幽冥郡主(上)

楚天的判斷非常準確,黃衣青年才是這三人中的首領。

他更進一步猜想,對方應該是北冥神府中的嫡傳弟子,遠非歡長歌和陰雪流之類的外門弟子可比。

歡長歌的沉金掌、陰雪流的冥王之怒拳,跟黃衣青年鬼斧神工般的手法招式比較起來,簡直不在同一個級別上!

對手雖強,但楚天並不準備坐以待斃。

黃衣青年驀然察覺到,隨著楚天身形的轉動,蒼雲元辰劍已化作一式“睥睨四海”,劍鋒吞雲卷浪正向自己的胸膛橫掃而來!

他的劫害手固然可以在第一時間戳爆楚天頭顱,可自身也難免被劍氣所傷。

如果是這樣,即便這次任務完成,自己也不覺得有半分顏面。

“啪!”他的左掌拍落,擊打在蒼雲元辰劍上。

有如雷霆重擊,楚天身形劇顫像隕石般砸向地面。頭頂哧哧風芒掠空,黃衣青年的劫害手也因此走空。

儘管躲過一劫,但楚天的感覺卻比死還難受。

他的身體裏一道橫向旋轉的力量和一道縱向下壓的掌勁交織激撞,粉碎了縷縷梵度魔氣,激得胸口發脹仰面噴出一大口鮮血。

這時候,他就看到黃色的身影從天而降,五指戟張向自己頭頂插落!

楚天覺得自己從沒這麼狼狽過,被黃衣青年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甚至連爭取一小口喘息的機會都不能。

他努力鬆弛身軀施展出“燕翔”身法,雙腳甫一著地順勢側倒翻滾。

“砰砰砰!”楚天所過之處爆起一蓬蓬塵土,地面裂開蜘蛛網般的縫隙,卻是他將體內橫豎兩股力量卸入了地下。

但不管楚天如何像遊魚般在地上騰挪閃躲,黃衣青年的魔爪便似附骨之蛆始終籠罩在他的頭頂上方,而且距離寸寸縮短。

不過楚天也借此略略緩過一口氣,胸口的脹悶稍減梵度魔氣逐漸重新凝結。

他猛地定住身形,蒼雲元辰劍對準黃衣青年的掌心斜刺而去。

黃衣青年似乎是被楚天激怒,眸中寒光微動,雙手齊時變招。

“啪!”蒼雲元辰劍驀然凝住,劍身被黃衣青年的雙掌牢牢鉗制絲毫動彈不得。

一波又一波洶湧陰冷的魔氣衝破蒼雲元辰劍氣的阻擊,排山倒海般湧向楚天。

楚天感到自己的身軀如同一座在狂濤中即將潰決的堤壩,到處都在震顫開裂。

他的梵度魔氣雖說玄妙無比,是魔門的頂級神功,然而與黃衣青年猶若雲泥之別的境界差距,使得自己完全喪失了抵抗力。

黃衣青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不斷催發掌勁攻入楚天的體內,竟然是想將他活活震死。

不料楚天猛然使勁抓緊劍柄,身軀借力抬升,雙腿如飛彈般蹬向黃衣青年小腹。

“呼——”黃衣青年鼻中怒哼,振臂甩出蒼雲元辰劍。

楚天的身形再次不由自主地飛上天空,身後當然還有黃衣青年形影不離的相伴。

“砰砰砰!”楚天的雙腿和黃衣青年的左掌連撞三記,直覺得從腳趾到胯骨全都要裂開,渾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這還是他拼命催動不動如山印的結果,否則此刻早已被打爆成一團精血。

不過他的付出並不是全無回報,借助黃衣青年左掌的力量催送,楚天稍稍拉開了兩人之間距離跌落到客房的屋脊上。

黃衣青年眼中的殺機越來越濃烈——將近用了十招,自己居然還不能夠幹掉楚天,這簡直是樁奇恥大辱。

更不可饒恕的是,楚天跌落屋脊後竟然還能像只活蹦亂跳的大蝦運轉蒼雲元辰劍卷蕩起屋頂磚瓦漫天花雨地向自己打來!

他的體內驟然爆出一團銀白光霧,滿天的磚瓦頓時化作齏粉蕩然無存。

楚天躺在屋脊上,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血,五臟六腑也在翻江倒海。

其實從一開始楚天就清楚知道自己絕對是拼不過黃衣青年的,所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拖住對手然後等待轉機來臨。

但上蒼並不會每次都眷顧他。眼下他耳朵裏隆隆轟鳴,好似死神的腳步聲在回蕩。

楚天望著飛撲而來的黃衣青年,決定再盡最後一次努力。

他徹底放棄不動如山印,將所有殘餘的梵度魔氣都灌注進了蒼雲元辰劍中。

與此同時體內的亙古不化印高速流轉,將吸食煉化的龜靈碧煙香源源不絕地輸入到元辰寶珠的虛空中貯藏起來。

在血色的視線裏,楚天鎖定住黃衣青年飛掠的軌跡,仰天發出一記雄勁有力的怒吼,宛如孤獨的蒼狼在召喚紅月的升起。

前不見來者,後不見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一刻他拋開了所有生死雜念,腦海裏忽然變得無限空明。料峭六劍的劍意在心頭如泉水般流淌而過,達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蒼雲元辰蒼涼咆哮,蘊涵著不屈的堅強與少年人的沸騰熱血,將濃濃夜幕徹底撕開,像一道照亮亙古的電光刺向蒼穹!

逆天改命!

——如果上天由我沉浮,既然命運由我蹉跎,那樣的天那樣的命,逆它改它又怎樣?!

黃衣青年的眼眸裏映照出兩道皎潔無瑕的雪光,仿佛直刺到了他的內心。

他的臉上浮現起一絲驚訝,眼前的少年令他憤怒之餘,多了幾分欣賞。

奈何彼此是對手,奈何狹路相逢在身不由己的神陸亂世!所以,他們之間只能是你死我活。

“啪!”黃衣青年的雙掌夾住蒼雲元辰,劍鋒與肌膚摩擦之間爆綻出一簇簇閃亮的光花。

“呼——”元辰寶珠驀然亮起,一道碧綠色光流沿著劍刃不羈奔騰!

“呀?!”黃衣青年低低一叫,雙掌同時感應到一股微涼氣息滲透毛孔。

他醒悟過來,這是楚天將方才吸納的所有龜靈碧煙香通過蒼雲元辰劍釋放了出來!他的雙手頓感麻木,體內魔氣也隨之凝滯。

“噗!”蒼雲元辰劍奮盡最後的力量刺入黃衣青年的小腹。

黃衣青年的臉上銀光乍閃,一股沛然莫禦的真元化為滾滾洪濤,竟是施展出能在瞬間增強三倍功力的“三際斷流法”。

雄渾無鑄的魔氣登時泯滅毒流。

“嗡!”蒼雲元辰劍一記長鳴,終於離開了主人的手飛向黑沉沉的天宇。

楚天再吐一口鮮血,渾身冒出絲絲縷縷的金氣,出現了散功徵兆。

黃衣青年望了一眼血流如注的傷口,臉上現出猙厲之色凝爪插落!

就在這時候遠方的天際突地亮起一抹玉光,隆隆的風雷聲響徹夜空,宛若有一輛雷霆戰車正碾壓過天幕全速朝向這裏呼嘯駛來!

黃衣青年勃然變色,插向楚天心口的左爪落得更疾!

一道是遠在天邊的華光,一道是近在咫尺的爪鋒,楚天看來是厄運難逃。

突然黃衣青年的身軀晃了晃,動作停頓了下來。

一根碧綠玉簪由後腦穿透他的頭顱從眉心冒了出來。

一縷鮮血緩緩從眉心淌落,滴在黃衣襟上。

他的身軀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重重栽倒在了楚天的身邊。

“鏗!”蒼雲元辰劍穿透屋頂插落在房間裏的地磚中。

然後,楚天就看到了珞珈滿是怒氣的臉,如同幽冥世界的女王雙眼激蕩著可怕的殺氣。

然而當她的目光望向楚天時,眼裏的殺氣漸漸褪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

然後珞珈默不作聲地蹲下身,將手掌按在了楚天胸口。

一股醇厚溫潤的魔氣如甘霖般降臨在楚天乾涸的經脈裏,他原本發冷的身子又慢慢有了一絲暖意。

“站住!”珞珈取出一枚藥丸放入楚天嘴裏,正準備偷偷從院中溜走的蘇妹被這一聲嚇得渾身哆嗦,便聽珞珈道:“你這樣就想走?”

噗通!蘇妹雙腿發軟跪倒在地,顫聲道:“郡主……殿下,賤婢只是奉命行事。”

“知道我為什麼還留著你的命?”珞珈冷冷道:“回去告訴陰聖道,如果他為了一個陰雪流,不惜用整個陰家陪葬,本郡主奉陪到底!”

“是、是,賤婢一定將郡主殿下的告誡一字不差地帶到!”蘇妹顫抖著回答。

“滾!”珞珈清叱道,蘇妹如獲大赦千恩萬謝地站起身退出客棧。

客棧裏的人顯然都被驚醒,但誰也不敢探頭出來張望。

楚天注意到珞珈的額頭全是細細的汗珠,知她是盡全力從極遠的地方趕回來。

“陰聖道是誰?”儘管躺著不能動彈,但他很好奇是誰在設局殺自己。

“他是北冥神府十三大世家之一的陰世家家主。陰雪流雖然是個小角色,但他的母親卻是陰聖道的家僕。所以陰雪流從出生起就在陰家長大,十歲的時候被陰聖道賜以家姓頗為受寵。”

珞珈回答說:“陰雪流被殺的消息傳回北冥神府,惹怒了陰聖道,所以才會派遣他的堂侄陰長鑒來殺你——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楚天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聽。

珞珈瞥了眼楚天身邊那具黃衣青年的屍首,輕歎道:“其實這小傢伙不錯。他天生不能說話但稟賦過人,已經修煉到真階第九層境界,只差一步就有資格入選嫡傳弟子。至於死的那個和走掉的蘇妹,都是他的家僕。”

真階第九層也只能是外門弟子,難道北冥神府的人個個都是修道天才!

珞珈似乎很滿意楚天倒抽冷氣的驚異表情,微笑說道:“你瞧,為了你這小傢伙我把陰聖道那老傢伙都得罪了。你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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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四章 幽冥郡主(下)

半個月以後,珞珈和楚天回到了北冥神府。

或許是珞珈的警告起了立竿見影的作用,自從客棧上演截殺鬧劇之後,一路上風平浪靜。難道陰聖道已經放棄尋仇?如果說他為了家僕陰雪流之死而派出他的本家侄子陰長鑒是為了挽回顏面,那麼當陰長鑒也變成一屆遊魂無法再回返神府,他又會發起怎樣的報復行動?

然而珞珈似乎並不把這些潛在又近在眼前的危險放在心上,至少在楚天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漫不經心的模樣,會讓人覺得她根本就沒把陰世家的家主、北冥神府三公九侯之一的陰遠侯陰聖道的怒火放在心上!

暮色茫茫,一座方圓三萬里的繁華山城漸漸出現在了楚天的眼底。

這裏就是北冥神府的總壇,但它和楚天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不是空山鳥語猶如仙境,也不是毒瘴密佈宛若地獄,第一眼看上去它就像一座世俗城市,只是有超出人想像的雄偉和廣大。

整座北冥城依山而建,最週邊居住的是近百個藩屬門派和一些依附於神府的魔道家族,其中也不乏成千上萬的普通黎庶。這部分區域被稱之為“藩城”。

再往裏就是外門弟子和北冥神府旁系門派與世家居住的“外城”。

但楚天發覺在藩域和外域之間,還間隔著一圈廣闊的區域,放眼望去空空蕩蕩,如同一片死寂的空地。後來他才知道,這是因為白天的緣故。到了晚上一切都會不同,無數孤魂野鬼從黑暗裏冒出,而這片鬼城就是它們狂歡的樂園。

在北冥城的中央就是傳說中的聖城,十三座聳入雲天的雄奇山峰,四周雲蒸霞蔚霧氣繚繞,宛如一片神秘瑰麗的域外世界,遠離塵世的喧囂與煙火。

晚風吹來,楚天察覺到空氣裏蘊含的天地精氣比山外濃烈數倍,而且越往山裏這種感覺就會越明顯。

他的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舒展,吸納著游離在空氣中的濃烈精氣,如飲醇漿甘露令人舒爽得禁不住想放聲長嘯。

“這座山脈的底部蘊藏著一片方圓萬里的北冥海,海水中充滿來自冥界的靈氣,晝夜不息向外發散,北冥山和北冥城因此而得名。”

珞珈顯然很瞭解楚天的感受,解釋說:“等你進入聖城後,空氣裏充盈的北冥靈氣將會是這裏的百倍。誰若能進入聖城修煉,修為進境將遠勝於世俗。”

說到這裏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所以千萬不要小看聖城中的每一個人,哪怕他的身份只是個僕人,修為也很可能高過你。”

這時候城中的燈火漸漸亮起,先是星星點點,很快就彙聚成了一片璀璨無垠的燈海。站在高處遠遠望去,宛若天上的銀河倒映塵世,一片壯觀燦爛景象。

兩人走進外城,立刻感覺到各種目光的聚焦。幾乎連穿著開襠褲在街頭奔跑的小孩子都知道,為了一個不值一提的少年,幽冥郡主對陰世家大打出手,並且放下狠話:假如陰遠侯不肯放棄報復,她將讓整個陰世家付出慘重代價!

這幾乎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十三世家是構成北冥神府的中堅力量,儘管一直以來各方的利益衝突不斷,但從來不會有誰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公然向另一個世家發出挑釁與威脅。

但這件事情發生在珞珈的身上,所有人又覺得不足為奇了。

她是北冥神府開山立宗三千年來唯一獲得郡主封號的少女,而她的嫡親大哥又是北冥三公之一、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

更重要的是,拋開她所有光鮮耀眼的身份背景不談,倪珞珈就是倪珞珈——只要她高興,就沒有什麼敢幹不敢幹的事情。

“你現在的資格還不夠進入聖城,所以今晚我會安排你住在外城一個朋友的家裏。”珞珈說這話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把螓首靠在楚天的肩膀上。

“我這個朋友人挺好的,而且一般也沒誰會特意惹他發火。”

楚天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他很不適應和珞珈靠這麼近。但他的胳膊被珞珈抓得死死的,根本想也別想把她推開。

“咚咚!”珞珈領著楚天撇進一條狹窄破落的小巷,然後找到這條小巷裏最破爛最簡陋的一扇門,伸手敲了敲。

等了很久不見有人來開門,楚天道:“我們來得不巧,你的朋友不在家。”

“哼,我可不這麼想。”珞珈忽然飛起一腳踹開屋門。

楚天終於知道,這所屋子的主人為什麼任由自己的房門如此破了。

“呼——”一股刺鼻的酒氣混合著屋裏各種各樣說不上來的氣味撲面而來,差點將楚天薰昏過去。

珞珈卻是早有防備,她閉住呼吸改用內息流轉,沖進屋裏道:“豬頭,你還睡?!”

不到二十個平方米的房間裏黑黢黢的,一個渾身赤裸只穿了條短褲衩的黑大漢懷抱酒壇,仰面躺倒在靠床的地上呼呼大睡。

“這傢伙對酒的癡迷遠遠超過修煉天道。”多年以後,楚天都能夠清晰地記得自己見到幽鼇山時,從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珞珈蹲下身,用手指捏住幽鼇山的鼻頭使勁一擰。

幽鼇山終於醒了過來,但他只是睜了睜惺忪醉眼,當看清楚捏自己鼻子的人是珞珈後,便立刻把眼睛重新閉上。

珞珈從袖口裏變戲法似地拿出兩隻小酒壇湊到幽鼇山鼻下,幽鼇山登時有了反應。

“汾河酒莊八十年的玉陽液,好酒……”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挺直地坐起身,奪過珞珈手裏的酒壇,拍開封泥猛灌了一口。

“看到了吧,”珞珈回頭對站在門口發呆的楚天說:“這傢伙一生只幹兩件事,你猜猜是哪兩件?”

“喝酒、睡覺!”屋裏的幽鼇山和屋外的楚天異口同聲地說。

“你把楚天帶回來了?”幽鼇山晃晃悠悠站了起來,他身高超過兩米,站在屋裏就像一座頂到天花板的鐵塔。

珞珈跟著站起來,將手上剩下的一壇酒放到了桌上。

“喀嚓!”桌子猛然坍塌,幽鼇山眼疾手快伸腿用腳背接住墜落的酒壇。

“壞了好幾天了,我還沒空修。”他說的是那張倒楣的桌子。

“你這裏的房租很貴吧,”珞珈問:“讓楚天跟你合租怎麼樣?”

幽鼇山幾口就喝光了一壇玉陽液,龐大的身軀坐到床上,整張床都在發出“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

“我還是住客棧。”楚天很難想像自己跟一個酒鬼男共處一室的情形。

“開什麼玩笑,”珞珈回頭給了楚天一個白眼:“哪家客棧有這裏好?”

幽鼇山慢悠悠抬起腳,將那壇玉陽液穩穩當當放到了床上,道:“你是不是早就打主意要把這小子硬塞給我?兩壇八十年的玉陽液,太便宜了,我可不可以不幹?”

珞珈咬咬貝齒,說道:“好,我帶他去找峨山月!”拿起床上的酒壇轉身就走。

“他留下,再加一壇瓊城老窖!”

聽到峨山月的名字,幽鼇山也不含糊,直截了當開出自己的底價。

“我保證不用三天,你就能喝到最正最醇的瓊城老窖。”珞珈的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還有你手上的玉陽液,我希望馬上就能喝到。”幽鼇山眼中有異樣的神采。

“呼——”珞珈把酒壇丟給幽鼇山,然後走到楚天身邊,將胳膊搭在他的肩頭上,吩咐道:“記住我的話,你乖乖住在這兒,等我把事情安排好。”

楚天看了眼屋子和屋子裏的兩個人,如果有得選擇,他寧願睡到大街上。

但有一點他現在明白過來了,北冥神府絕非自己的逍遙樂土,珞珈安排他和幽鼇山住在一起,顯然是因為這個酒鬼擁有不容小覷的實力,足夠震懾住可能對自己不利的人,保證自己的安全

看著珞珈離開的背影,楚天把自己對她的疑惑深深地藏在心底。

他站在門口,不知是不是該進去。幽鼇山也不管他,他開始享受起今晚的第二壇玉陽液,仿佛忘了自己作為主人,是該發出邀請的那個人。

這時候天空中飄起了濛濛細雨,珞珈已經走出了巷口。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亮晶晶的眼眸裏掠過一縷不經意的光彩,就如刀鋒般冷厲,又在刹那間融入黑夜。

五十米開外,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撐著傘緩緩向巷口走來。

兩人的目光在雨絲中交錯而過,激撞出一串火花。

老者的眼睛裏驛動著仇恨,但他並沒有停住躑躅的步履,朝珞珈越走越近。

“我兒子死了,”在經過珞珈身旁時,老者的腳步稍稍停留,目光注視著前方黑黢黢的巷口,“我不會讓他白死!”

珞珈窈窕修長的身影佇立在雨中,臉上是滿不在乎的冷笑,“如果你真的這樣想,恐怕很快就會失去更多。我勸你,年紀這麼大了,就不要在下雨天出門了。萬一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身邊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承蒙好意,我會讓自己活得更久些,這樣才能看到某些人的結局!”

白髮老者冷冷一笑,兩人擦肩而過。

“老傢伙來得挺快。”珞珈捋捋被雨水打濕的發絲,抬眼看了看陰霾密佈的天空,喃喃道:“鬼天,怎麼姑奶奶剛回到北冥城你就哭開了?等著瞧,接下來想哭的人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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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五章 琉璃與鐵(上)

“要你命的人來了。”幽鼇山晃晃手中只剩半壇的酒,指了指床邊的破衣櫥,“你可以躲到這裏面。”

“我不是老鼠。”楚天站著沒動,他已經覺察到背後湧來的可怕殺氣。

一把傘漸漸靠近,傘下人的目光像含有劇毒的蛇信盯在楚天的背上。

有種人不必認識,只憑感覺你就會知道他是誰。

楚天就屬於這類人。

第一眼,白髮老者心中已然確定這個猶豫著站在幽鼇山門外不肯進屋的少年,就是害死自己兒子的罪魁禍首。

如果沒有他,此刻自己的兒子應該正心無旁騖地在家修煉,即不會被陰聖道派遣出去殺人,更不會被人殺死。

他收起傘,努力克制住一掌拍碎楚天頭顱的衝動,走進了幽鼇山的房間。

“陰遠侯說:他願意幫助你奪回幽世家的家主寶座,還有那個女人。”白髮老者的話很簡短:“閻世家、玄世家也願意鼎力相助。”

說完以後他就緊緊閉起了嘴巴,等待幽鼇山的回復。

“聽說過瓊城老窖嗎?”耐心等了許久,白髮老者聽到幽鼇山這樣反問自己。

“一種酒?”白髮老者笑了笑,“我明天可以送一車給你。”

幽鼇山搖搖頭說:“正宗的瓊城老窖一年只產八壇。其中三壇貢給魔教教主,餘下的五壇才是拿來賣的。你要是明天能拉來一車,那肯定是假貨。”

白髮老者愣了愣,說道:“我會設法弄兩壇送給你。”

幽鼇山醉醺醺地笑起來:“如果我的命活得夠長,或許可以喝到你送的酒。”

白髮老者心中湧起微微的怒意,“你以為我在說謊?”

“北冥城裏的人有哪一個不在說謊?不過,我相信這次你說的是實話,只可惜你搞不清楚瓊城老窖的狀況。”

幽鼇山油然道:“那五壇酒早有了固定的常年主顧,除非他們之中有誰死了或者願意轉讓,否則根本不可能輪到你。”

他晃了晃手裏的酒壇,又空了。

“恰好珞珈就是瓊城老窖的常年主顧之一,而她又願意把酒白送給我。”

白髮老者道:“如果我是你,只要能成為幽世家的主人,有沒有這壇酒都沒關係。”

“我能不能成為幽世家的主人,跟你或者任何人都沒關係。”幽鼇山伸出舌頭接住從罎子裏滴落的酒珠說:“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莫非我兒子的一條命還比不上一壇酒?”白髮老者的聲音低沉,他在壓制自己極力不讓怒火爆發。

“如果你半個月前就能夠醒悟到這點,便不會向陰聖道推薦你的兒子。你太低估珞珈,即使陰長鑒能完成任務殺死楚天,他也沒機會活著回來。”

白髮老者的袍袖在簌簌微顫,沙啞道:“如果不出意外,辦完這趟差事後,長鑒就有可能成為神府的嫡傳弟子。”

他顫顫巍巍拿起倚靠在門後的雨傘,轉身走向屋外。

“嗡——”蒼雲元辰劍突然爆發出激烈的顫鳴示警,在楚天的背後躍躍欲出。

“砰!”白髮老者遽然撐開雨傘,傘面煥放出一團綺麗的綠光如盾牌般封住房門,將幽鼇山堵在了屋內。

他的左手凝成銀白色的利爪,招式和陰長鑒施展的劫害手一模一樣,卻更老練更淩厲,五根手指蘊藏著萬千變化牢牢罩定楚天,直抓咽喉!

“啪!”傘面驟然爆裂,幽鼇山的鐵拳猶如雷神巨錘砸向白髮老者後腦。

白髮老者不管不顧,他的眼裏只剩下楚天——他相信楚天一死,勢必會挑起珞珈與陰世家之間的全面戰爭,屆時就能借陰聖道的刀為子復仇。

如果說面對陰長鑒的劫害手,楚天還有拼命周旋的可能性,那麼當白髮老者的這一爪攻來時,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招架。

對方的爪勢吞吐閃爍,如同對弈時的落子點殺,幾乎封死了自己每一種招式變化。

好在他還有沉魚落雁身法。

楚天的身軀倏然後仰,像一片薄如蟬翼的紙倒向地面。

白髮老者的爪勢落空。他迅即迸指化掌,劈向楚天的胸膛。

楚天的身形幾乎貼到了地面,突然匪夷所思地一百八十度旋轉,將後背亮給對方。

“鏗!”白髮老者的左掌斬擊在背負在楚天身後的蒼雲元辰劍上,發出金石激撞般的脆響。楚天的體內湧出一座金光峰影,又卸去他三四成的掌勁。

“喀喇喇!”不動如山印四分五裂,楚天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前僕在濕漉漉的泥地上砸出一個半尺多深的凹坑。

“嗚——”白髮老者沒想到這樣還殺不死楚天,正想再補上一腳,幽鼇山的大手像鐵鉗一樣掐住他的後脖梗朝外丟去。

白髮老者雙袖鼓風卸去氣勁,後背撞在對面的土牆上順勢滑落。

“砰!”土牆脆脆一響,順著白髮老者滑落的軌跡爆開一條兩米多長的裂口。

“下一次,碎的就是你身上的骨頭!”幽鼇山如同一頭發怒的雄獅佇立在門前。

楚天運劍駐地站起身,他的傷勢並不重。

陰正道的掌勁經過蒼雲元辰劍和不動如山印的雙重阻擊後,真正能夠攻入楚天體內的已經不足三成,等到一口瘀血噴出後更是所剩無幾。

然而仇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於白髮老者不惜為之粉身碎骨。

楚天輕輕舒出一口濁氣,流轉真氣平復震盪的肺腑經脈,自感問題已經不大,說道:“算了,他的兒子死了。”

幽鼇山詫異地看了眼楚天,沒有說什麼。

白髮老者恨恨掃視過楚天和幽鼇山,“啪!”他丟下手裏光禿禿的傘柄,沿著來時的路漸漸消逝在雨霧中。

幽鼇山目送白髮老者去遠,拿出顆黑色丹丸對楚天說道:“嚼碎了吞下。”

楚天將黑色丹丸嚼碎咽下,說道:“除了喝酒和睡覺,原來打架你也很在行。”

幽鼇山道:“在北冥城,不會打架的人早就死絕了。”

夜雨如訴,西窗剪燭。

書房的陳設簡約素雅,櫥櫃桌案上不落一絲灰塵,空氣裏散發著淡淡的花香。

峨山月站在書桌前,聚精會神地插花。

燭光將她優雅的身影投映在窗紙上,十年如一日從未爽約。

她曾經的身份是峨世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而今她是幽世家家主幽杞人的妻子。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溫柔賢淑,行事低調,從不過問丈夫的公事,更不曾家長里短、搬弄是非。

無疑,她是最完美的妻子和最稱職的女主人。

她惟一的愛好就是插花。即使是最普通的花卉,只要經過她的手便會成為最美麗的藝術品。

當珞珈輕輕推開房門的時候,峨山月剛剛將最後一枝白玫瑰插進了花瓶中。

珞珈關上門沒有出聲,放輕腳步走到她的身後。

峨山月出神地凝視瓶中的插花許久,小心翼翼地捧起花瓶,將它放到了書架上。

書架上還擺放著一盆臘梅,卻早已過了花期。

峨山月的目光落在臘梅上,在眉宇之間幽幽泛起一縷落寞。

珞珈輕輕咳嗽了聲說:“既然你每次看到這盆花都會傷心,為什麼不把它扔了?”

“等到有一天你有傷心事的時候,就會明白這是為什麼。”

峨山月回過身,問道:“終於找到那個從前和你一起捉迷藏的小朋友了?”

“是啊,但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已經完全不記得我了。”

珞珈輕輕一躍坐到書桌上,寫意地晃蕩著兩隻小腳說:“今晚他住幽鼇山那兒。”

說完這句話,她偷偷地打量峨山月的反應。

峨山月淡淡地“嗯”了聲,推開窗望著夜空中的雨絲不予置評。

珞珈微微地失望,不死心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

“好怎樣,不好又怎樣?”峨山月輕輕說:“我只知道如今我是幽杞人的妻子。”

“少來!實話告訴你:他過得很糟糕,早晚會死在酒缸裏。”珞珈幽幽歎息道:“這傢伙的拳頭比鐵還硬,偏偏有顆比琉璃更脆弱的心。”

“所以你故意帶了一個神經比鐵條還硬的人去見他?”峨山月問道。

“你說的是楚天那傢伙?”珞珈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我找你就是為了他的事情。”

峨山月怔了怔道:“我能幫到你什麼?”

“我想讓他去參加峨世家的外門弟子考核,聽說主持這屆考核的是峨日照。”

珞珈回答說:“我想請你當一回楚天的引薦人,怎麼樣?”

峨山月笑道:“何必捨近求遠呢?讓楚天成為外門弟子,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不成啊,我就是不想讓他因為我的關係,輕輕鬆松就通過了外門弟子的考核。”

珞珈搖頭說:“讓這傢伙嘗嘗峨日照的拳頭,對將來有好處。”

峨山月沉默須臾,頷首道:“好,這事我來安排。不過,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事情,他是否知道?”

“早說了,這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珞珈道:“就當我上輩子欠他的。”

峨山月的心裏忽然有些羨慕起珞珈來,問道:“你真的認為把他帶回北冥城是最好的辦法?他隨時隨地都可能遭遇陰世家的刺殺而沒命。”

“這個問題我想過,就像一頭小獅子,要怎樣才能成長得更快?”珞珈自問自答道:“把它丟進狼群裏,用獠牙和利爪教它,不但長得快,還能變得更強。”

峨山月笑了笑,說道:“小心,等他長大了一口先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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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六章 琉璃與鐵(下)

楚天相信,問題一定出在了幽鼇山送給自己的那顆黑色藥丸上。

在他的認識當中,藥是用來救命的,而不是要命的。

但現在他的全身上下都有一種很要命的感覺,恨不得一劍劈了幽鼇山然後自殺。

他服下那顆黑色藥丸不到五分鐘,小腹就升起了一團火,然後感覺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

楚天起初以為這是正常的藥物反應,便就地盤腿坐下來,調息運氣鬆弛身心。

然而他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熱,猶如一片大火肆虐的草原,每一寸土地都在忍受烈焰的燒烤,每一滴水分都在不停地蒸發。

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下幽鼇山,那傢伙又抱著一壇酒坐在床上喝得酣暢淋漓。

楚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裏都要噴出火來。

他的眼睛也在噴火,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確定剛才給我吃的是療傷藥?”

幽鼇山瞟了他一眼說:“這藥對你大有好處。是不是覺得身體發熱?如果受不了就叫出來,反正這裏除了你只有我,不必擔心被第三個人知道。”

楚天哼了一聲,他不禁懷疑幽鼇山是否動了要當幽世家家主的念頭。

他閉起眼睛不再理睬床上的酒鬼,緊緊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呻吟出聲。

然而體內的痛楚感覺不斷地增強,不僅五臟六腑像是被火烤熟了般在哧哧冒煙,渾身的血液也開始沸騰,如同熔漿一樣汩汩流淌。

幽鼇山不知何時放下了酒壇,眼中的醉意蕩然無存,雙目炯炯有神凝視楚天。

他開始有點對楚天刮目相看了!

這顆“八藏神歸丸”的藥力副作用有多可怕,他很清楚,甚至曾經親身品嘗過。

普通的人能夠堅持十分鐘就已經很不錯了,假如能夠咬牙堅持到半個小時以上,那人一定是個硬骨頭。

截至當下這一刻,楚天已經整整堅持了一個小時,而且沒有發出過一聲呻吟!

幽鼇山知道,這早已超越了人體忍耐的極限,即使是以如今他的修為也未必能堅持這麼長的時間。

他當然不是變態惡魔,要以折磨楚天為樂。但八藏神歸丸的藥力釋放越充分,對服藥之人的功力提升效果就越顯著。

忽然,楚天的身體發出了微微的顫抖。雖然在他的極力克制下,這種顫抖的跡象幾乎無法用肉眼觀察到,但仍然逃不過幽鼇山的法眼。

火候到了。

幽鼇山抱起酒壇走到楚天的面前,彎下腰和他臉對臉,問道:“渴不渴?”

楚天的神智已經瀕臨崩潰,全憑來自獵人血脈遺傳的堅韌和菩提鏡月印的守護,才能夠保持住一絲靈智不滅。

他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問自己,下意識地點點頭。

忽然楚天聞到了一縷沁人心脾的酒香。他從不喝酒,但此時此刻這一縷酒香卻如沙漠中的甘泉,激起心底無限的渴望。

他不自禁地睜開眼,看到一隻酒壇就在自己的嘴邊。

他不由自主將嘴唇湊到酒壇邊,貪婪地喝了一大口。

誰知這酒奇寒無比,猶若一股冰泉順喉而下,楚天猛地打了個激靈。

“這可是真正的好酒!”幽鼇山哈哈一笑,將剩下的半壇酒強灌進楚天嘴裏。

“轟!”冰冷徹骨的酒液和如火如荼的藥力在楚天的胸口狹路相逢。他隱隱約約聽到自己胸膛裏發出一記炸響。

“啊——”楚天渾身劇顫,禁不住發出一記悠長而痛苦的低吼。

“砰!”仿佛覺得這樣的折磨對楚天還不夠,幽鼇山猛地一拳重擊在他的胸膛上。

頓時楚天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強烈的痛感使得他的腦海在瞬間失去了思維。眼前一道道雪白的光電幻象閃掠而過,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驀地,像是一道閘門被打開,熾烈的藥力與冰冷的酒氣融匯交雜成為一股溫潤的泉水,似飛瀑般沖瀉而下匯入丹田。

原本如同煉鋼爐般熾熱的丹田立刻變得一片清涼,恍惚間從驕陽似火的盛夏來到涼風送爽的金秋。

他全身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乃至每一個毛孔都不由自主地盡情舒展,有一種即將被海水窒息,猛然間重見藍天的無限快感。

幽鼇山留神打量楚天的身體變化,隨時準備出手施援。

但楚天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在一陣劇烈的反應過後,楚天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呼吸漸趨平和勻細。

幽鼇山滿意地將手裏的空酒壇高高舉起,接住滴落的最後幾顆酒珠。

他將酒珠含在嘴裏回味了片刻,戀戀不捨地送下喉嚨。

這時候楚天的身上開始散發出一團若有若無的淡金色光霧,籠罩全身凝而不散。

他已經徹底進入物我兩忘的空明狀態,體內真氣在先天之境中奔流不息。

一行行真言功法湧上心頭,一幅幅光影畫像縈繞腦際,他的心神已經完全脫離了時間與空間的桎梏,自由地徜徉在浩瀚深邃的天道海洋中。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屋外的天色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幽鼇山寸步不離地守在楚天身邊,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喝酒。

又不知過了多久,屋外有人“咚咚咚”地敲門。

幽鼇山微微一笑,聽敲門的節奏他就能猜到門外是誰。

“砰!”門被人用腳踹開,一抹夕陽的餘輝趁機溜進了屋裏。

“又不開門,下次我把這門砸爛,反正你也用不著它!”

珞珈站在門口,懷裏抱著一隻漁陽青玉酒壇抱怨道。

“這道門本來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嘛。”幽鼇山悠然道。

“小人會給你千里迢迢地送來一壇瓊城老窖?”珞珈說,她的目光早注意到了楚天。

只見他的全身籠罩在一團金燦燦的光霧中,頭頂隱約綻放開三朵榆錢葉大小的光花,身軀卻已脫離地面穩穩地懸浮在一米多高的半空中。

“你要賠我一顆八藏神歸丸和半壇北陽冰罡酒。”幽鼇山的床腳邊壘起了一人多高的空酒壇,歪歪扭扭卻永遠不會倒。

“呼——”珞珈將酒壇丟給床上的幽鼇山,說道:“你瘋了?天下只有三顆八藏神歸丸,你當年吃了一顆,還有一顆送給了月姐,最後剩下的那顆幽杞人求你三次,情願用‘七曜神瞳’跟你換你都不答應,怎麼就不聲不響白送給了這傢伙?”

幽鼇山不以為意道:“反正那顆八藏神歸丸留著也沒什麼用。我原先打算留給你的,但你已經不需要它了。不如就送給他,明年還能再換一壇瓊城老窖。”

珞珈長出了口氣,說道:“這事千萬別讓幽杞人知道,不然他會氣得吐血。”

幽鼇山的眼睛黯滅了一下,岔開話題道:“他醒了。”

楚天醒了過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變化,全身的經脈比原先擴展數倍,湧動的梵度魔氣宛若從潺潺流淌的溪流變作了浩蕩奔騰的大河,而且仿似淘盡了泥沙愈發的醇和澄淨。

他的靈台之上,一景一物更為清晰通透,即使不舒展靈覺也能感應到周圍三十米以內的所有動靜。

他的心也像被洗煉過一樣,如雨後晴空不染纖塵,赫然踏入了“納虛”境界。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四周虛空中游離的天地精華,即使不作刻意的吸納,也會如同百川匯海一樣滲入他的體內,經過丹田的煉化流轉,最終形成絲絲縷縷的梵度魔氣。

他的真元更加的雄渾,甚至有一種逐漸昇華為液態的的趨勢,懸浮在丹田中心,如金烏當空旋轉不息。

這一些是楚天現在能夠感受到的,還有一些是他尚未瞭解的。

在他的身體裏,八藏神歸丸的藥力僅僅被激發出極少的一部分,甚至連十分之一都不到。絕大部分的藥力都沉澱了下來,隨著他每日的魔氣運轉緩緩融合,功力的進境也將由此加快不止一倍。

這時候楚天身周的金霧緩緩收入他的體內,那三朵光花也隨之沒入腦頂。

他的身軀回落到地上,心神重新回到眼前的現實世界,才發現珞珈來了。

儘管至今尚不清楚幽鼇山給自己吃的是什麼藥,喝的是什麼酒,但楚天的心中生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他站起身向幽鼇山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不用,”幽鼇山笑笑,捧起瓊城老窖說:“我也不虧,又賺了一壇。”

“開什麼玩笑,一顆八藏神歸丸換十壇瓊城老窖都會有人搶著幹。”珞珈苦笑道:“最好你將來不會有事。否則第一個提著腦袋為你拼命的,肯定就是這豬頭。”

“豬頭”自然指的是楚天。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備足了酒等他來。”

幽鼇山小心翼翼地在封泥上鑿開一個小孔,把鼻子貼上去用力嗅了嗅。

“你慢慢品嘗吧,我要帶走楚天,免得被你教出一個小酒鬼。”珞珈說。

“你要帶他去哪里?”幽鼇山疑惑地問道。

“去參加峨世家的考核,如果通過了他就能成為外門弟子。”珞珈回答道:“而且主持這一屆考核的是大名鼎鼎的峨日照,你的老朋友。”

“哦,是他?”幽鼇山愣了愣,不無憂慮地看向楚天,似乎已經預見到這個少年骨斷筋折遍體鱗傷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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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七章 煉劍(上)

大街上人來人往,楚天跟在珞珈的身後刻意保持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同時也清楚地表明自己現在的身份。

但珞珈似乎並不記得兩人身份的差異,她總是放緩了腳步,等楚天上來和他並肩行走。

“我剛才交代你的話都記住了沒?你一定要通過考核成為外門弟子,否則我就把你丟進北冥海裏喂鯊魚。”這是今晚珞珈第三次警告楚天。

“北冥海裏有鯊魚嗎?”楚天也開始逐漸習慣四周投來的關注目光。

“笨蛋,如果沒有我可以先放兩條進去啊。”珞珈理所當然道:“等你成為了外門弟子,就能夠獨立地接受峨世家分派的各種差事。根據這些差事的難易程度,你會得到相應的賞賜,譬如峨世家的道法秘笈啦、療傷聖藥啦……”

楚天默默聽著珞珈對自己所作的安排,沒有打斷她。

“當然你同時還是我的家僕,必須隨時聽從我的調令。”

“哦。”楚天終於給了珞珈一點回應。

“拜託,你有時候可以多說幾個字嗎?”珞珈氣結。

楚天認真想了想,問道:“你要我多說哪幾個字?”

珞珈一甩頭湊到他的耳邊,兩個人的身體幾乎貼到了一起。

“三個字。”

楚天不由得一陣心跳氣喘,稍稍拉開了他與珞珈之間的距離。

“還我錢——”珞珈見楚天尷尬地低下頭去不言語,開心地咯咯一笑,“你欠我兩壇瓊城老窖準備怎麼償還?”

楚天的心跳這才漸漸恢復正常。他霍然明白了少有人敢惹珞珈的原因——這丫頭膽子太大,敢說敢做,誰跟她在一起,就得隨時準備好應對心跳變速提速的危險。

“再多做兩年我的家僕,咱們之間的賬就一筆勾銷,如何?”珞珈的語氣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威脅。

然而楚天顯然沒有她預想的那麼聽話,回答道:“讓我考慮一下。”

珞珈撇撇嘴,瓊鼻低低哼了聲,帶著楚天拐進了街道旁的一家店鋪裏。

“陰世家的人有沒有找你麻煩?”楚天打量店鋪裏的擺設,很隨意地問道。

這是一家專門鍛鑄仙兵魔刃的煉器鋪,類似的在北冥城裏至少有二三十家。

“你應該問:我有沒有去找陰世家的麻煩。”珞珈糾正說,沖著坐在角落一張太師椅裏的中年男子招呼道:“老鑄!”

中年男子正在假寐,聽見珞珈的聲音立即睜開眼,“珞珈?好久不見。”

他站起身目光從楚天臉上掃過,似乎已經知道這個站在珞珈身後一步距離的少年是誰。

“咱們到裏面去,外面太吵。”

中年男子丟下店鋪裏的兩個夥計和零散的客人,將珞珈和楚天引進後堂。

“老鑄是北冥城最有名的三大煉器師之一。”珞珈向楚天介紹中年男子的身份。

“沒有之一。”老鑄給珞珈和楚天沏上茶,“我就是最好的。”

“我想知道這柄劍你能修復到什麼程度?”珞珈沒有和老鑄爭辯,似乎默認了他的觀點,指了指楚天背後斜插的蒼雲元辰劍說。

楚天這才知道珞珈帶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這是六百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寒料峭的蒼雲元辰劍,”老鑄輕描淡寫地掃了劍身一眼,“如果我沒有說錯,它的劍靈已經重新凝結蘇醒,但元氣大傷。這把劍……目前估計自我修復了三成左右。”

“能借給我看一看嗎?”他走到楚天跟前說。

楚天遲疑了下,將蒼雲元辰劍從背後解下,倒轉劍柄遞給老鑄。

老鑄接過蒼雲元辰劍,用兩根手指在劍身上熟練地抹過,然後將耳朵貼近元辰寶珠,像是在傾聽什麼。

許久之後,他“叮”地彈了聲劍刃給出結論說:“五成!”

楚天問道:“需要多少錢?”

老鑄眯起眼估算了片刻,說道:“你是珞珈帶來的客人,我可以給個最優惠的價格,就收五千兩吧。”

楚天暗松了口氣,他從賀志成那裏得到的銀票加起來差不多就是這個數。

他點點頭,取出銀票放在桌面上問道:“多少天可以交貨?”

老鑄看了看桌上的銀票,搖搖頭道:“小夥子,在我這兒都是用黃金計價的。”

楚天像是捱了一悶棍,黃金和白銀的兌換比例至少是一比十,有時候在神陸的黑市上會更高。換而言之,他至少還差四萬五千兩白銀。

珞珈笑了笑站了起來,她好像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從袖口裏拿出兩件東西。一張是空著金額和落款的欠條,另外則是一塊嬰兒手掌大小的金色小卡。

“欠條給你,儲金卡給你。”她將這兩樣東西分別交到楚天和老鑄的手裏。

看著欠條,楚天發現上面有年利三分的約定,心情稍稍放輕鬆,也一下從珞珈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那種無良高利貸商人的神韻。

好在這筆錢自己應該還得起,只要能夠成為外門弟子,多接幾次差事,相信可以在兩三年裏結清。

想到這裏楚天毫不猶豫填上金額,然後簽字畫押連同五千兩銀票一起交給珞珈。

珞珈仔仔細細看了遍欠條,在楚天面前晃了晃微笑道:“記著哦,明年這時候你要還我五萬八千五百兩。”

兩人跟隨老鑄來到後堂的照壁前。照壁上是一幅大型山水畫,楚天依稀感應到從山水畫中散發出的一絲靈氣。

“這是一座傳輸法陣,當年費了我不少錢。”老鑄說,將他的左手按在了畫面上。

他的手掌漸漸泛起一層淡藍色的光彩,隨即蔓延到整幅山水畫面上。

“呼——”畫面上的瀑布驀然像活了過來,一蓬白浪光影沖出照壁。

楚天眼前一道道流光穿梭而過,倏忽間有種時空扭曲幻覺。

只是極短的一瞬,他的視線又恢復正常,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座奇異的虛空中。

蔚藍色的天空無邊無際,沒有日月星辰晨昏變化,腳下是一座陡峭的高崖,隆隆的瀑布轟鳴聲隨風傳來。

“這座鑄煉虛境還是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幫忙開闢的。”老鑄睹物思人,不無感慨地對珞珈說。

“老爺子是個難得的好人。”珞珈望著崖下滾滾升騰的白色雲霧,神思惘然。

老鑄點點頭表示贊同,雙手凝結在胸前打出一串法印,低喝道:“起!”

“嗚——”一尊十米高遍體閃爍青銅光芒的煉器鼎爐從雲霧下冉冉升起,懸停在高崖上空。

在這片虛境之中,老鑄就是它的主人,可以操控一切的主宰。

“擷雲為火,太離幻生!”老鑄低沉的嗓音回蕩在虛境裏,聽上去有種不真切感。

“呼——”一團黃綠色的雲霧從崖下翻卷而起,湧入空中的“神兵造化爐”。

神兵造化爐裏霎時燃燒起熊熊的太離靈火,黃綠色的焰苗不斷上漲,從爐頂沖出。

“人間的火含有各種各樣的雜質,用它們煉鑄出的仙兵魔寶難免斑駁不純。”

老鑄解釋說:“這是我從南海九死一生收集來的太離靈火,用它煉劍效果最好。我先用它暖爐,接下來就要將各種煉材投入鼎爐熔煉,最終化為能夠讓蒼雲元辰劍吸收的造化晶芒。”

說話時神兵造化爐的光芒越來越亮,一道道太離靈火的焰苗在風洞中吞吐閃爍。儘管相隔至少有三百米,楚天依舊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浪與靈氣。

老鑄的兩隻手再次變化法印,打出一串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口中念動真言道:“物華天寶,八面來潮!”

話音剛落,只見高崖下、雲霧中、藍天上亮起一束束五光十色的彩芒,宛若年節時怒放的煙火流光溢彩絢麗璀璨。

金色杜姆仙根、紅色的神龍千火引、銀色的金剛砂、綠色魁前雨、白色的大荒流沙……五花八門舉世罕見的珍稀煉材從四面八方飛來,猶如應邀趕赴一場華麗的盛宴,匯入到神兵造化爐中。

“轟!”鼎爐微微晃顫,煥放出瑰麗多姿的奇光異彩,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楚天可以肯定的說,假如不是老鑄看在珞珈的面子上給了最優惠的價錢。就眼下投入神兵造化爐中的這些煉材,自己這輩子都可能還不起。

“嗡——”仿似感應到了神兵造化爐中充盈的靈氣,蒼雲元辰劍發出激越的長鳴,在楚天背後振顫得越來越劇烈,好像要迫不及待地飛入鼎爐中。

老鑄瞅了眼蒼雲元辰劍,微微一笑道:“急什麼,再等等。”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鼎爐,雙手打出一道接一道只屬於頂級煉器師才能夠領悟的獨門法印,催動爐火徐徐熔煉珍材。

沒有天光的變化,沒有日月的指引,在鑄煉虛境中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在楚天的感覺裏,大約是過了足足一個小時,鼎爐中五顏六色的光華開始逐漸融匯凝煉成一團純淨柔和的雪白色晶芒。

“快,就是現在!”老鑄突然朝楚天喝道。

“去!”楚天毫不遲疑,拔出早已躍躍欲試的蒼雲元辰劍振腕擲向神兵造化爐。

“嗖!”一道白光如閃電般沒入焰光如熾的神兵造化爐中,立刻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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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第二十八章 煉劍(下)

“天爐煉兵,造化洗靈!”

老鑄的身形騰空,飄飛到神兵造化爐的正前方,爐中鼓盪的罡風吹得衣發獵獵飛舞,教人不由擔心他會被席捲而來的靈火吞沒。

雪白無瑕的造化晶芒開始發生變化,凝結成為一朵朵巴掌大小的六瓣奇葩,像漫天的大雪在爐火中紛揚飛灑。

楚天清晰地感應到元辰寶珠在近乎瘋狂地高速旋動,一朵朵晶芒奇葩被它盡情地吸納煉化,成為絲絲縷縷的靈氣,飛速修復著寶珠內部的累累傷痕。

老鑄的頭頂漸漸騰起淡金色的水汽,正全力以赴地施展法印完成晶芒與神劍交匯融合的壯舉。

他像天空中一個孤獨的舞者,不管四周有多少觀眾,永遠都執著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裏。而面前的神兵造化爐,便是他美輪美奐的舞臺。

成百上千朵晶芒奇葩被元辰寶珠吸收,楚天終於可以隱約看到在爐火中縱情礪煉的神劍劍身。它通體流淌著一縷縷純白色的晶光,像是脫胎換骨般散發出強大的生命力與澄凈的靈氣。

“紫氣東來,霜英天降!”

老鑄的眼中閃動著神采,宛若一位巨匠即將見證又一件絕美藝術品的誕生。

“昂——”天幕後驀然湧現出一紫一銀兩條飛龍,向著神兵造化爐俯衝而下。

“這是用璃神紫罡和北冥霜英兩種天地精氣幻化而成的龍靈,”珞珈仰面望著呼嘯而來的紫霜二龍說:“蒼雲元辰劍中原本就蘊藏著充沛的九煞陰氣,如果能和璃神紫罡、北冥霜英融於一爐,神劍就能達到三花聚頂的境界。至於具體的好處,反正我現在說了你也不懂,將來慢慢體會吧。”

她說話的時候,璃神紫罡和北冥霜英精氣化成的龍靈盤旋在神兵造化爐上空,龍嘴將一道道充滿天地精華的靈氣源源不絕地噴入爐中。

蒼雲元辰劍筆直地懸浮在爐內,如同甘霖沐浴發出陣陣歡鳴,劍身上的晶光流動,所有往日用肉眼看不到的細微裂痕徹底彌合,而且比從前變得更為堅硬牢固。

楚天暗中凝神,將一縷靈覺緩緩透入元辰寶珠中。昔時漆黑一團的寶珠內部虛空,此刻光彩綻放有如萬紫千紅不夜天。

一朵朵紅色的、紫色的、銀色的雲氣在虛空中自由自在地飄蕩,彌補無數天痕,修復離亂空間,令原本死寂的元辰虛境中重又有了勃勃生機。

遠方的虛空中徐徐浮現出一頭金紅色的神虎,向著雲霄昂首長嘯。

“氣吞如虎印!”楚天慢慢將靈覺向前延伸,不斷接近神虎。

突然他的靈覺化為一桿有若實質的長槍,直射神虎眉心上方的“吞”字金紋!

神虎霍然一驚,發出暴怒吼聲高高躍起,長槍從它的腹下走空。

楚天全神貫注操縱靈覺,長槍猛然迴旋再次刺向神虎後腦。

一槍一虎在元辰寶珠的虛境之中激烈搏殺,一團團雲絮被撕裂被扯碎。

這時候在現實世界中,蒼雲元辰劍的鑄煉也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

九煞真陰、璃神紫罡、北冥霜英三股精氣始終不能合流。三者宛如孤傲自負的絕世高手,誰也不屑與別人並駕齊驅。

老鑄的額頭滾滾冒汗,但汗珠剛剛滲出來就被熱浪蒸發,化作了輕煙。

他的身軀漸漸搖晃起來,這是體力透支的徵兆。

珞珈傲氣的秀眉一揚,飛身而起來到老鑄身後,伸手按住他的背心。

老鑄頓時精神大振,雙手飛快地打出三道“天衣無縫印”,口中如雷神般一記低吼,應聲噴出一道以體內精血所化的赤芒!

“噗!”赤芒澆灌在元辰寶珠上,宛如盛開的鮮花格外紅艷。

劍身內外的三股精氣瞬時融匯交織成為一束渾圓長虹,彼此再無杯葛。

元辰寶珠的虛境中再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流光相聚祥雲相合,在無盡虛空中渲染出一幅盪氣迴腸的瑰麗畫卷!

楚天靈覺化作的長槍登時閃爍出三色神光,劈裂長空勢不可擋,砰然刺中神虎眉心上方的“吞”字金紋。

“轟!”他的腦海劇烈震蕩,長槍與神虎交匯融合,感覺已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楚天心情激蕩難以自抑,思緒逐漸回到了身外世界中。

他便看到隨著神兵造化爐中一聲霹靂爆響,蒼雲元辰劍霞光萬丈從騰騰光焰裏衝天而起,一道道劍氣光瀾迎面襲來,讓人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老鑄的神情依舊平靜如水,銳利的眼神一遍遍掃視蒼雲元辰劍。

須臾後他高高舉起雙手,仰天長嘯道:“錘來!”

“轟!”一記驚天動地的巨響從蒼穹中傳來,一道金燦燦的雷光直裂長空凝定在老鑄的手中,鑄成巨大無倫的雷光神錘。

他縱身揮舞神錘,奮盡全身的力量重重鎚打在蒼雲元辰劍上。

“當、噹噹、噹噹……”

一聲聲、一下下,如雷神在怒吼,如天地在崩裂,虛境中一切的聲音都被吞沒。

一團團光火從劍身上爆出,無數的雜質被蒸發,劍質變得無比純凈凝鍊,就像一條盤桓天宇的玉龍。

驀地雷聲戛然而止,老鑄手中的神錘化散成縷縷流光重歸天際。

他伸出大手握住劍柄,朝向天空高擎起蒼雲元辰劍,口中發出雄勁嘯音,如滾滾雷濤跌宕長空。

許久之後老鑄停下嘯音,臉上露出一縷疲憊之色,甩手將蒼雲元辰劍擲向楚天。

楚天探手接過,五根握劍的手指立刻就感受到來自神劍中浩蕩奔湧的靈氣。

他的靈台可以清晰影映到蒼雲元辰劍靈的光影,心劍合一毫無隔閡。

“試試看吧,這可是你花了五萬兩白銀的代價呢。”珞珈笑吟吟說。

楚天看了她和老鑄一眼,點了點頭。

他凝神運功,梵度魔氣沒有絲毫凝滯,猶如水銀瀉地注入蒼雲元辰劍中。

“嗡——”神劍長鳴,雪白的玉光如天龍般騰夭顫動,彷彿隨時可以脫手飛空。

楚天一記低喝揮劍劈出,劍身上頓時泛起一朵朵三色光花,濃烈醇厚的劍氣縱橫睥睨,足以發散到百米之外!

更奇妙的是,在他運功劈出的同時,蒼雲元辰劍中亦爆發出一股巨大的能量,與楚天的梵度魔氣合二為一,匯聚成一股沛然莫禦的洪流,使得這一劍的威勢等若成倍暴漲。

楚天收住蒼雲元辰劍,心緒依舊沉浸在方才那一劍的雄渾氣勢中。

即使讓他為此再多欠珞珈四萬五千兩甚至是四十五萬兩白銀,他也願意。

只是楚天此刻並不曉得,事實上珞珈那張儲金卡裏的錢遠遠不止五萬兩,這不過是她和老鑄唱的一出雙簧。

顯然在這件事上她騙了楚天,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誰讓楚天現在還是個一名不文、一錢不值的窮光蛋呢?!

在同一個晚上,陰世家的家主陰聖道正坐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古玩室中,聚精會神地把玩著手中的玉器。

房間裏沒有亮燈,窗戶也用厚厚的簾布遮起,不讓一絲月光透進來。

將近五百平米的房間裏擺放著一排排木架和大箱,裏面的古董珍玩數以萬計,彰顯出陰世家富可敵國的財富和過往的輝煌與榮耀。

沒事的時候,陰聖道喜歡獨自坐在這裏,將一件件心愛的古玩拿出來擦拭賞鑒,藉以渡過無聊的光陰。

有事的時候,陰聖道也通常會坐在這裏冥思,從古玩裏獲取靈感。

“就這樣,珞珈通過峨山月給楚天弄到了一個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的名額。”

說話的是陰嚴道,他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陰聖道的面前,低下頭彙報說:“一旦楚天成為了峨世家的外門弟子,我們就很難動他了。”

陰聖道點點頭,表示他明白陰嚴道話裏隱含的意思。

一個倪珞珈已經足夠蠻橫,如果同時招惹上與幽世家聯姻的峨世家,為了一個楚天付出這樣的代價,自然很不值得。

陰嚴道耐心等了五分鐘,始終沒有能夠得到陰聖道的回復。

“侯爺,如果我們要殺楚天,就必須在天亮前動手。”他試探道:“不過……珞珈始終跟他在一起,必須設法把兩個人分開。”

“你認不認識峨顧北?”陰聖道終於開口。

“認識,他是峨世家的家老。”陰嚴道回答說。

“去找他。”陰聖道吩咐道:“讓他撤下一個參加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的人選,換上我們的人。”

“我明白了。”陰嚴道的眼裡亮起了熾烈的光芒,彷彿聽到為楚天敲響的喪鐘。

“按照北冥神府的規矩,在外門弟子考核中若有死傷,後果自負,不得因此徇私報復。”

他的嘴角露出一縷森寒的笑意:“很快倪珞珈就會為她小寵物的慘死痛哭了!”

陰聖道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盤龍五花描金龍紋青瓷瓶,淡然道:“你去安排吧。三天之內,我要聽到楚天的死訊。”

“是!”陰嚴道站直了身軀,一字一字懷著滿腔仇恨回答道:“我保證他死的時候,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塊完好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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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北冥之卷 第二十九章 黑名單上的人(上)

“峨日照是峨世家千年一出的拳法天才。”

“峨日照是峨世家家主麾下的第一戰將。”

“寧願舔豬屁股,也千萬不要抱峨日照的臭腳。”

“平生不識峨日照,只因祖墳青煙冒。”

在北冥神府內外,有關峨日照的故事流傳著各種各樣的版本,但總結在一起無非就是十二個字:拳頭狠,脾氣臭;是天才,沒天良。

據說他十二歲的時候為了試驗一套自創的拳法,居然逼迫九個家僕圍攻自己,然後又將他們活活打死。

十九歲的時候,他因為幾句口角,就把寡居多年的親媽打成半身不遂,從此只能在床榻上渡過餘生。

二十七歲的那年,他和自己的大哥同時喜歡上了一個姑娘。結果兄弟倆誰也不肯把那姑娘當作嫂嫂又或弟妹,一場內訌火拼大哥被他一拳轟死,而他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新郎倌。

……

關於峨日照的種種倒行逆施的行徑,幾乎到了罄竹難書的地步。

所以他的前半生差不多有一大半的光陰是在面壁思過,另外一小半則是為了戴罪立功征戰四方。

就這樣峨日照的修為越來越強,性格也越來越暴戾。

他沒有朋友,沒有兄弟,從來都是我行我素無法無天。

在這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的話他勉強願意聽進去,一個是家主,另一個就是峨山月。

所以當峨山月將楚天引薦來的時候,峨日照沒有拒絕。

但他的心裏很不爽。不爽的原因在於,他痛恨一切企圖投機取巧不勞而獲的人。

很不幸,楚天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峨日照列入了清洗黑名單。

“給。”珞珈將一支三寸長四指寬的白色玉簡交給楚天。

兩個人站在峨日照府宅的門外。

作為峨世家的嫡傳弟子,峨日照在滌塵峰上擁有一座獨門獨戶的府宅。

滌塵峰位於聖城十三峰的東南角,屬於峨世家的世襲領地。

楚天接過玉簡,感受到裏面隱約有靈氣流動。他掌心微微吐勁,玉簡亮了起來,浮現出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資料,甚至還有一張栩栩如生的頭像。

“這是你的身份牌。沒有它,你在聖城裏寸步難行。”珞珈說,指了指峨府敞開的大門,“我不送你進去了,沒問題吧?”

“我應該不是要人陪的小孩了。”楚天點點頭,邁步走向峨府的大門。

“珞珈!”珞珈轉身剛要走,忽然聽到楚天在後面叫自己的名字。

她回過頭,就看見楚天站在峨府的門前認真地注視自己,一字字道:“我會儘快還清欠你的錢!”

就為這麼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也值得這樣叫住自己?

珞珈捋了捋額頭上被晨風微微吹亂的發絲,不置可否道:“我無所謂。”

楚天搖搖頭,回答道:“但這對我很重要。”

“大笨蛋!”珞珈心裏有一種想罵人的衝動——難道自己會跟這傢夥斤斤計較那點兒錢麼?好吧,就算實際上那張帳單高達四萬五千兩黃金,差不多相當於她大半年的收入。

忽然她的眼眸裏蕩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甩頭走向來時的路,“等你活著從這扇門裏走出來再說吧。”

楚天愣了愣,不太明白珞珈這句話裏的意思。

但不要緊,很快他就會知道。

他走進峨府,府中冷冷清清甚至沒有一個看門人。想想也是,除非有人活膩味了,否則誰敢跑到峨日照的家裏鬧事。

楚天發現自己並不是最早到的,在正廳滴水簷底下,已經有四個年輕人,應該都是被推薦來參加峨世家外門弟子考核的。

這四人中看上去年紀最大的那個,是一個紅衣青年。他的面色發灰,似乎是修煉某種特異的魔功所致,靜靜地抬頭觀賞庭院中的一株翎香樹。

在他的左邊有一名身材粗壯的綠衣青年,正不耐煩地來回踱步,靴子踩在地磚上“砰砰”直響,以此發洩他心頭的焦躁。

還有一名白衣青年靠坐在一旁的憑欄上,旁若無人地打瞌睡。

最後,這裏還有一個少女,花容姣好身形苗條,眼睛靈動而活潑。

她笑盈盈朝楚天熱情招呼道:“你也是來參加外門弟子考核的?”

楚天頷首示意,站定在廊簷下。

“我叫文靜,從甘州的沁源府來。”少女喈喈嘎嘎,像只歡快的小鴨子向楚天自我介紹說:“我爹就是乾玄門的門主文堂真。你呢,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的?”

“楚天。”被問者的回答異常簡短。

“知道那穿白衣服靠在欄桿上睡覺的是誰嗎?”文靜眨眨眼,湊近楚天神秘地說:“他叫何馬,是橫行甘州的獨行大盜,不知怎地也來參加外門弟子考核來了。”

“還有那個綠衣服的,是峨世家家老峨山秋的小兒子峨無羈,到這兒來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她顯然是對每個參加考核的人都做了打聽。

楚天淡淡“哦”了聲,並不感興趣。對他來說,競爭者是誰並不重要。

這時候他感覺到背後突然吹起了一股冷風。但在初夏的驕陽裏,這股風帶來的不是涼爽,而是一種令人極不舒服的寒意。

楚天沒有回頭,靈臺上已經影映出第六個到場的考核者的身影。

對方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身著漆黑的長袍,大半張臉掩藏在披散的亂髮下,額頭上有一道斜跨左面頰的刀疤。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步幅也異常的小,好像是擔心會踩死地上的螞蟻。

似乎感覺到楚天正用靈覺窺探自己,刀疤男突然睜開原本微合的雙眼,鋒銳的目光仿佛刺穿楚天的背脊,直透他的靈台。

“你好——”文靜的聲音變得怯生生,“我叫文靜,從甘州沁源府來,我……”

“你在跟我說話?”刀疤男的視線冷冷轉向文靜,嗓音好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

文靜從心底裏冒出冷氣,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對刀疤男勉強笑笑。

刀疤男同樣報以微笑,露出兩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白森森牙齒,令人不由自主聯想到在黑夜中橫行無忌、形容恐怖的吸血惡魔。

就在這時候,廳裏有人說道:“所有人都進來說話。”

楚天是唯一面對正廳站立的人,但連他都沒有看清楚說話的人是如何步入廳中的。仿佛他早就站在了那裏,只是隱藏於黑暗中,直至此刻才顯露身形。

他三十歲出頭,身材瘦小穿了一件寬鬆的灰色長衣,相貌普通神情木訥,雙眼緩緩掃視過眾人,就像這裏所有人都欠了他一堆債似的。

正廳中央明明有一張雕琢精美的黃楊木椅,灰衣男子卻熟視無睹,似乎天生喜歡站著說話。

眾人魚貫而入,連那個在憑欄上坐著打瞌睡的何馬也懶洋洋站起身,跟在最後。

“有誰能告訴我廳外的庭院裏種了幾棵樹?”灰衣男子發問。

“這算是考題麼?我知道,一共是五棵。”文靜搶先回答。

“五棵樹的名字。”灰衣男子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翎香、榆錢、桂花,還有兩棵雲檀樹。”這次回答的是那個紅衣青年。

“兩棵雲檀樹之間的距離是多少?”灰衣男子追問。

紅衣青年一愣,凝神窺視靈台,卻驚訝地發現整座正廳都被灰衣男子用無上魔功封鎖,靈覺根本延伸不到廳外,更無從探知到雲檀樹間的距離。

“二十一尺六寸三分。”刀疤男忽然開口。

“東面的雲檀樹和院牆之間的距離。”

“六尺四寸八分。”還是刀疤男在回答。

文靜向他投去驚歎的目光,她根本就沒想到過這些問題。

灰衣男子凝視刀疤男,繼續問道:“院牆的厚度。”

這下刀疤男也沉默了下來,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院牆有多厚,出去量一下不就知道了?”峨無羈早就不耐煩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從來沒聽說過外門弟子的考核會考這些。”

灰衣男子徐徐側臉望向峨無羈,問道:“你認為應該考什麼?”

“當然是魔功修為!”峨無羈不假思索地說,“這裏有六個人,兩兩放對廝殺,贏的留下,輸的滾蛋!”

“這麼說你覺得自己的修為很強?”灰衣男子問道。

峨無羈自負地笑道:“當然——”

“砰!”話沒有說完,灰衣男子的拳頭已經擊中了他的胸口。

峨無羈大叫一聲像彈丸般飛射出去,掠過庭院後背撞在院牆上。

他的身軀幾乎有一半嵌入了牆中,如一尊擺成大字型的人體浮雕。

灰衣男子甚至比峨無羈更快一步來到院牆下,他伸手按住第一個倒楣蛋的腦袋,慢條斯理道:“不要以為你父親找我打過招呼,就可以隨便在這裏胡說八道。現在,你弄清楚院牆的厚度了麼?”

峨無羈嚇得呆住了,嘴唇一張一合半晌卻吐不出一個字。

“三寸兩分一厘。”正廳裏傳來何馬的回答。

灰衣男子鬆開魂不守舍的峨無羈,回頭看向何馬道:“正面院牆的寬度?”

“十二丈九尺六寸三分。”何馬好像沒睡醒的樣子,“剛好是正廳寬度的兩倍。”

“也是從大門到正廳之間的距離。”刀疤男補充說。

灰衣男子面無表情緩緩走回廳中,從一個個考核者的身後踱步而過,最後停在楚天的背後,冷冷問道:“你為什麼一直不開口,是不知道還是不屑回答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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