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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詐欺交易【一夫多妻之四】[全文完]

詐欺交易(一夫多妻之四)作者:安琪 

何書晏——一個斯文儒雅又溫柔的新好男人。
他出於友誼的善意關懷,卻讓陶安潔沉溺在他的體貼中,無法自拔。
縱使知道他的眼始終追逐著另一個女人,他的心底不可能有她的位置,
她仍無可救藥的迷戀著他,期望他有一天回頭能看見默默守候的自己。
誰知一次酒後的「意外事件」,讓他誤以為自己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
有責任感的他允諾要照顧她一輩子,這對她而言宛如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她抗拒不了這種甜蜜誘惑,索性隱瞞真相、放縱這個「美麗的錯誤」。
但是這樣的「交往」她感受不到一絲情意,反而換來無盡的痛苦和悲傷,
他們只是一對有名無實的情侶,他們之間的火花從來就不是愛情。
她不是他的心頭肉,她只是他心上永遠卸不下、擺脫不了的沉重負擔。
忐忑不安的她,害怕著真相揭曉的那一天來臨,她將會完全的失去他……

楔子

  
  坐在他面前的女孩,像條小蟲一樣,微微不安地扭動身體。
  
  何書晏低頭望向履歷表上的姓名欄,上頭寫著:陶安潔。
  
  「陶小姐——」
  
  「有!」
  
  綁著馬尾,有張可愛蘋果臉的女孩立刻正襟危坐,大聲喊有。
  
  何書晏忍不住低聲笑了,這女孩純真得可愛。
  
  「放輕鬆一點,不用太緊張。」何書晏柔聲說道。
  
  「是!」陶安潔又是大聲地回答。
  
  根本完全沒有放鬆嘛!
  
  何書晏有點無奈地一笑,翻閱履歷表,繼續他的面試。
  
  「妳會使用計算機嗎?」他們要找一位辦公室的助理小姐,使用計算機軟件,是基本的技能。
  
  「會的,我會用計算機。」陶安潔用力強調。
  
  「那麼,請說說妳會哪些好嗎?」
  
  「好的,我會輸入!」陶安潔很認真地回答。
  
  「輸入?」何書晏有些愕然地抬起頭。「妳是說,妳只會輸入?」
  
  如果只需要輸入,辦公室裡幾乎人人都可以辦得到,並不需要再特地請一個輸入人員。
  
  「欸?輸、輸入?」這回換陶安潔愣住了。
  
  她剛才說了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
  
  見她漲紅了臉,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何書晏只覺得一陣同情。
  
  初出茅廬的小菜鳥,總是傻愣愣的又搞不清楚狀況,他自己不也是過來人嗎?
  
  「我是問,除了輸入,妳還會使用其它軟件嗎?譬如說WORD、EXCEL、POWERPOINT等等……」
  
  「啊!我會,我在學校有學過,不過……可能不是很拿手就是了。」
  
  她的聲音愈來愈小,因為有點心虛。
  
  雖然學校教過,但畢竟只是紙上談兵,要論實戰經驗,剛畢業的她可是半點都沒有。
  
  「沒關係,只要有心,將來應該會慢慢上手。」
  
  對於何書晏溫柔的安慰,陶安潔是既感動又感激,忍不住抬頭多看了他一眼。
  
  他是個斯文書生型的男人,不是那種唇紅齒白的傑尼斯帥哥,但就是乾乾淨淨的,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一雙眼神很溫柔,讓人幾乎要沉溺其中。
  
  根據他剛才的自我介紹,他是她所應徵這間跨國公司的部門小主管,在這間有上百名員工的公司裡,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的他已經是主管之職,應該很不簡單。
  
  至少陶安潔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很難辦到的,所以她很欽佩他。
  
  「小姐……陶小姐!」
  
  「啊?!」陶安潔回過神,才發現他已經不知道喊了她幾次。
  
  「對、對不起……我剛才一時恍神……」
  
  真糟糕!她怎麼會在重要的面試時恍神呢?這下完了!
  
  就算人家本來有意願想錄用她,這下也鐵定泡湯了。
  
  嗚嗚,我又要失業了啦……
  
  陶安潔欲哭無淚,只能在心裡哀泣。
  
  「陶小姐,請問妳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
  
  「咦?你剛才說什麼?」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陶安潔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是問,妳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上班?!耶?她、她、她錄取了?
  
  怎麼可能!
  
  「我、我明天——不,我現在就可以開始上班!」
  
  為了怕機會從眼前溜走,陶安潔巴不得立刻就開始上工。
  
  「呵。」這回何書晏真的忍不住笑出來了。
  
  「不用太著急,就從下禮拜一開始好了。前三個月是試用期,試用期過後如果表現良好,就是正式員工了,薪資與福利都會再作調整,希望妳好好加油。」
  
  說完,何書晏順道交代了一些簡單的注意事項,然後要她下禮拜一直接向人事部報到。
  
  「謝謝你!謝謝你!」
  
  陶安潔雙手交握,眼眶裡含著淚,雙眼晶燦燦的,好像漫畫裡的美少女。
  
  何書晏差點又噗地笑出來。
  
  這女孩真的很有趣,有她在,將來辦公室應該會是一片朝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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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安潔!這個麻煩妳幫我處理。」
  
  「好的。」
  
  「安潔,可以幫我下去收一下郵件嗎?」
  
  「沒問題。」
  
  「安潔,這個要影印……」
  
  一轉眼,陶安潔進入何書晏的部門裡,即將要滿三個月了。
  
  她雖然是只傻乎乎、還在經常出錯階段的菜鳥,但也是勤勞苦幹的可愛菜鳥,不知不覺間,部門裡的職員們已經開始信賴她、依賴她。
  
  而她對自己淪為打雜小妹並不感到委屈,還是很熱心地幫大家跑腿辦事。
  
  她的表現,一點一滴,何書晏都看在眼裡。
  
  「奇怪,這個該怎麼放大啊?」陶安潔歪頭研究複印機,同事需要一份放大尺寸的報表,但她還不太會設定。
  
  「怎麼了嗎?」何書晏經過,順口問了聲。
  
  「課長,這個,要怎麼設定放大啊?」
  
  「喔,這個,要在這裡設定。我教妳……像這樣,然後這樣……好了!」
  
  「謝謝課長!」陶安潔開心地露出笑容,急忙按下拷貝按鍵。
  
  「啊,對了。」何書晏轉身欲走,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又回過頭,表情有點嚴肅地說:「等會兒妳可以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嗎?我有些事想跟妳說。」
  
  「喔,好……」嘴裡應著,陶安潔心裡卻是極度不安。
  
  課長突然找她,會是什麼事?該不會是覺得她只會跑腿打雜,又笨手笨腳,對公司沒啥貢獻,所以想要解雇她吧?
  
  嗚嗚,怎麼辦?她好害怕喔!
  
  「課長,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處理完手邊同事們交託的事,陶安潔忐忑地走進何書晏的辦公室,等著聆聽宣判。
  
  「嗯,這邊坐。」何書晏帶著她到一旁的會客區坐下,示意她坐下後,自己也坐下來。
  
  「妳的試用期三個月,已經快要到了。」他起了頭道。
  
  「嗯……」她怯生生地點點頭。
  
  他提起試用期的事,果然是要解雇她吧?
  
  「這些日子妳的表現非常好,勤奮又熱心,我與部長討論後,決定升妳為正式職員,薪資也會增加兩千元。從今天起妳就是正式的員工了,往後雜務性質的工作也會減少許多,我也會逐漸將重要的工作交付給妳,希望妳繼續努力。」
  
  「真、真的嗎?」原來不是要解雇她,而是要升她為正式職員啊?
  
  「謝謝你!謝謝課長!」
  
  陶安潔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歡呼,她高興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不斷地拚命道謝。
  
  「別謝我,這些全是憑妳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她開心得快要發狂的模樣感染了何書晏,讓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才不是呢!要不是課長耐心教我、容忍我的錯誤,我一定慘兮兮,課長,你人真的是太好了!」
  
  「真的嗎?我是這樣的好人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他故意擠眉弄眼開著玩笑,又把陶安潔逗笑了。
  
  她瞇起笑得彎彎的眼,瞧著何書晏,眼中忍不住流露出著迷的神色。
  
  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她早在每日的相處之下,逐漸對何書晏動了心。
  
  而且她也沒發現,何書晏的視線,早已停留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那是一個任何人都想不到,會讓何書晏動心的人。
  
  女大十八變。
  
  女孩子長大了,難免愛漂亮。
  
  從學生時代開始,就一向脂粉不施的陶安潔,某次經過百貨公司專櫃時,不經意被拉了進去,由於抗拒不了專櫃小姐的舌粲蓮花,而買了一條唇蜜跟粉底。
  
  因為買了,不想平白浪費,所以她只好開始學化妝。
  
  幾天之後,當何書晏正在交代當日的工作時,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他略斜著頭打量她,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覺得妳,最近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哪、哪裡不一樣?」他直盯著她瞧,讓陶安潔面頰臊紅,神色窘迫。
  
  「妳是不是化了妝?」他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唇上亮晶晶的玫瑰色澤。
  
  「呵……這是被化妝品專櫃小姐強力推銷買下來的……不好看嗎?」她神色尷尬地問。
  
  「不會啊!難怪我覺得安潔最近特別漂亮,原來是化了妝。」他瞇起了眼,以父兄般的欣慰語氣,微笑著說:「安潔長大了,學會化妝了。」
  
  特、特別漂亮?
  
  陶安潔一顆心,都快跳到喉嚨了。
  
  他說誰?她嗎?
  
  他說她漂亮,他說她變漂亮了!
  
  原本對自己毫無自信的陶安潔,這下可是瞬間充滿信心,也更用心學習化妝,讓自己清秀的容貌,更加亮麗出色。
  
  每天早上,陶安潔都抹上色澤自然的粉底與唇膏,甩著馬尾,笑容滿面地到公司上班。
  
  現在她愈來愈喜歡上班,每天都開開心心地到公司,因為來了,就可以見到自己喜歡的人。
  
  偶爾工作忙的時候,幾乎連上洗手間的時間都沒有,別人叫苦連天,她可是半個字都不會吭,因為只要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她就開心了。
  
  她一進辦公室,下意識地先到處去找何書晏的身影,看看他在什麼地方,如果找到了他,她就會很開心。
  
  「課長——」
  
  遠遠看見他半個身影出現在茶水間裡,她正開心地要走過去時,才發現裡頭還有另一個人。
  
  那是公司裡的一位同事——顏皓萸,是個長得很漂亮、待人又親切的好女孩,總是像個大姐姐般照顧她,陶安潔一直很喜歡顏皓萸。
  
  可是,他們靠得很近,看起來好像在說什麼悄悄話,兩人之間給人的感覺,好像很親密。
  
  兩人都是瘦高的體型,男的俊俏斯文,女的美麗優雅……她怎麼從未發現,他們看起來如此登對?
  
  她知道這樣做不對,但還是忍不住偷偷貼過去茶水間的牆邊,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妳還是沒辦法忘記嗎?翔翔在天上見了,也不會開心妳這樣的……」
  
  翔翔?那是誰呢?
  
  「我沒辦法忘記!我怎麼能忘記呢?每天一睜開眼,我的心都在提醒著我,翔翔已經離我而去了,我忘不了!」顏皓萸悲傷地哭了出來。
  
  「皓萸,翔翔走了,還有我啊!」何書晏神情激動地說:「我會陪在妳身旁,妳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妳——」
  
  「翔翔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
  
  顏皓萸痛哭出來,轉身衝出茶水間,陶安潔根本來不及閃躲。
  
  幸好顏皓萸是低頭捂著臉一路奔離的,根本沒發現她。
  
  顏皓萸離開後,何書晏還在裡面,陶安潔悄悄靠近門邊,探頭往裡頭偷覷。
  
  只見何書晏低著頭,痛苦地喃喃自語:「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我?為什麼……難道妳不明白我對妳的心意嗎?」
  
  不!
  
  陶安潔掩著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陶安潔無法相信這個事實,慌忙轉身快速奔離。
  
  一直跑到偏僻的樓梯間,她才沿著牆角蹲下來,試著釐清自己腦子裡的紊亂思緒。
  
  何書晏——何書晏他對顏皓萸……
  
  顏皓萸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雖然她剛進公司不久,但是顏皓萸未婚生子的傳言,她也略有所聞。
  
  但是剛才他痛苦的模樣,全落入她的眼底,那確實是為愛所苦的神情,絕對錯不了的。
  
  是嗎?原來何書晏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那個人,就是每天與她朝夕相處的好同事、好姊姊顏皓萸……
  
  「怎麼會這樣?」
  
  她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始戀愛,竟然就輸了,萬般的失望,讓她眼眶一紅,忍不住哭了起來。
  
  為什麼上天要這麼殘酷?讓她喜歡上一個人,卻又在她還沒來得及表白前,就讓她失戀了呢?
  
  老天為什麼要跟她開這種玩笑呢?
  
  她咬著唇,難過地低聲啜泣,小小的肩膀不斷顫抖著。
  
  這時——
  
  「安潔?安潔?有人看到安潔嗎?」
  
  她隱隱聽到走廊那頭的辦公室裡,何書晏在喊她的聲音。
  
  「不知道啊,剛才還看到的。」同事回答。
  
  「真奇怪,跑哪去了?安潔?安潔……」
  
  她站起身,知道自己該回辦公室去了,不然事情會愈鬧愈大。
  
  抹去眼淚,她裝出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走回辦公室。
  
  「安潔!」何書晏一看到她,立刻鬆了好大一口氣。「妳跑到哪裡去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妳!」
  
  「對不起,我……」
  
  「真是的!就算有急事暫時先離開,也該交代一聲啊,我差點去報警了。」
  
  當然這只是誇張的說法,但他真的很著急,擔心她怎麼無故失蹤了。
  
  「我——我肚子痛,去上廁所了!」
  
  陶安潔急忙掰出謊言,話一出口,四周立即爆出哄堂大笑,她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羞得整張臉都漲紅了。
  
  但何書晏沒有笑,他只是溫柔地問:「要不要緊,肚子還痛嗎?」
  
  聽到這聲溫柔的關心,陶安潔的淚又差點落了下來。
  
  「還很痛是嗎?」見她眼眶泛紅,何書晏以為她還肚子痛,連忙道:「醫務室在九樓,妳先上去休息,等好點了再下來。」
  
  陶安潔連忙用力搖頭說:「我沒事!我可以繼續辦公,沒問題的。」
  
  「真的可以嗎?如果不舒服的話,不用勉強,休息一會兒也沒關係的。」何書晏又道。
  
  「真的沒有關係。」陶安潔低下頭,淚珠已經在眼底滾動了。
  
  可不可以不要再對我那麼好?不要對我這麼好!
  
  那會讓她繼續沉溺在對他的迷戀中,無法自拔的……
  
  「是嗎?好吧。」他隨她了。「但如果等會兒又不舒服,隨時跟我說。」
  
  「嗯。」陶安潔胡亂點點頭,心中一片惶恐。
  
  該怎麼辦呢?知曉了他的秘密,她要如何面對他呢?
  
  在無法面對他,卻又不可能不見到他的情況下,陶安潔只好盡量躲著他。
  
  少見他一次,心應該就會少痛一次吧?
  
  就讓他們這樣逐漸疏遠吧!
  
  但,事情卻不可能那樣輕易了結。
  
  「安潔!」這天下班時,何書晏攔住她,笑著問:「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他早就發現到,最近她好像悶悶不樂,而且不曉得是不是他的錯覺,她好像刻意躲著他的樣子。他不知道是她有什麼心事,還是自己哪裡惹她生氣了,所以想約她出去談談。
  
  「我……還有事。」
  
  「那麼,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有事想跟妳談一談。」
  
  沒辦法,何書晏只好直截了當地表明自己的目的。
  
  他都這麼說了,陶安潔自然無法拒絕,只好乖乖跟著走進他的辦公室。
  
  請她坐下後,何書晏開門見山地問:「最近,看妳心情似乎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呢?」
  
  「沒有啊……你為什麼這麼問?」陶安潔的身體開始扭來扭去,這是她不安時的下意識反應。
  
  「只是感覺。因為妳最近很沉默,不太常聽到妳的聲音。」
  
  她是辦公室裡的開心果,整天笑咪咪的,讓人見了心情自然也變好。可是最近卻很少看到她的笑容,甚至連聲音都聽不太到,讓人覺得有點寂寞。
  
  「可能是最近比較忙,所以沒時間說話吧。」她一雙眼睛心虛地左轉右瞟,因為事實根本不是那樣。
  
  「是嗎?妳確實很努力,肯努力是件好事,但也不要太拚命把身體搞壞了,那樣即使公司賺了大錢,大家也不會開心的。」
  
  他柔聲勸道:「工作很重要,身體更重要,天下沒有任何東西會比妳自己的身體重要,先把自己照顧好,然後再去想該怎麼努力工作,好嗎?」
  
  他的聲音依然那麼溫柔好聽,也依然那麼誠懇、那麼關心她,她實在……
  
  陶安潔垂下頭,眼淚開始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不行了,她忍不住!
  
  她還是好喜歡他。
  
  她沒辦法放棄他,因為她是真心喜歡他,她真的真的很喜歡他!
  
  難道她非得放棄他不可嗎?
  
  陶安潔逼回眼淚,抬起頭,幽幽露出一個哀戚的笑容問:「課長,你有女朋友嗎?」
  
  「女朋友?」聽她問起這個問題,何書晏心想最近令她心煩的應該就是感情問題,所以也願意以過來人的身份,與她分享心情。
  
  「沒有,我目前並沒有女朋友。但是——」他輕歎口氣,道:「我有個很喜歡的女孩,只是她並不肯接受我。」
  
  「她……不肯接受你?」怎麼會?
  
  「嗯,因為她心裡住著另一個人。」
  
  何書晏宛如對自己妹妹那樣,輕輕撫著她的頭,道:「感情不是絕對的化學方程式,戰場上勝敗乃兵家常事,感情也是一樣。沒有那種付出了就一定會有回報的感情,所以妳要自己想開點,如果妳愛他、他也愛妳,那當然最好,但如果不是,那麼也要自己看開,告訴自己是他不懂得欣賞妳的好,是你們沒有緣分,不要傷心失意。懂嗎?」
  
  「嗯……」
  
  陶安潔垂著頭,無法抬起來,因為她滿臉都是淚,不好意思讓他看見。
  
  「傻丫頭,別再哭了。趕快把那個沒眼光的男人忘了,妳很快會再遇到更好的對象。」
  
  「我不要……我不要把他忘記……我不要……」她拚命抹淚,哭得抽抽噎噎。
  
  他對她這樣溫柔,教她怎麼忘得了他?
  
  她不要忘了他嘛!不要——
  
  「唉!」
  
  他不自覺歎了口氣,更用力地揉揉她的頭,輕罵道:「真是傻瓜!」
  
  和他一樣。
  
  都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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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原本曾有一絲退卻的陶安潔,在那天過後,反而改變心意,決定要愛他到底。
  
  反正她也無法忘記他,那又何必強逼自己遺忘呢?
  
  逼自己忘了他,並沒有讓她比較快樂,反而使她陷入更大的痛苦中。
  
  所以她想開了,她要在自己還能愛的時候,努力的愛他,並且在能讓自己快樂的時候,盡量快樂。
  
  於是她又恢復了樂觀的天性,開朗地面對未來。
  
  秋去冬來,忙碌的日子匆匆流逝,時序接近年底,因為年終結算,還有一整年的工作得做個了結,公司裡每個人都忙得焦頭爛額,當然陶安潔也不例外,她一直忙到尾牙當天,還在公司裡加班。
  
  今年公司獲利不少,所以在市區的知名大飯店舉辦尾牙宴,犒賞辛苦一年的員工們。
  
  看看距離開席的時間只剩半小時,陶安潔趕緊衝往洗手間補妝,準備去參加尾牙宴。
  
  對著鏡子抹上粉色的口紅,打量身上的小洋裝跟馬靴,望著鏡子裡朝氣蓬勃的自己,滿意地露出笑容。
  
  她今天可是特地裝扮過了喲,不知道何書晏會不會說什麼呢?嘻嘻。
  
  奔出洗手間,抓起掛在椅背上的牛仔外套披上,她火速殺到飯店去。
  
  一路趕往公車站時,眼尖地發現何書晏的車從前方駛來。
  
  她露出驚喜的笑容,以為他是發現她還沒到,特地來接她的。
  
  「課長——」她高興地舉起手,正要呼喊他時,車子忽然在前方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咦?」她看見他按下車窗,正在招呼顏皓萸上車的樣子。
  
  她這時才知道,原來顏皓萸一直走在她的前頭,只是她沒留意到。
  
  原來他是來接顏皓萸的,不是她!
  
  她難堪地立即收回高舉的手,深怕被人發現。
  
  顏皓萸上了車,何書晏很快將車開走,剛才原本還滿心歡喜準備去參加尾牙宴的陶安潔,整顆心墜入了谷底。
  
  不知打哪陡然一陣寒風刮起,她不由自主地瑟縮起身子。
  
  天,真的變冷了。
  
  在對尾牙宴不抱任何期待的情況下,陶安潔慢吞吞地到達飯店時,尾牙宴已經開始進行了。
  
  台上的主持人妙語如珠地進行各項娛樂節目,台下的員工們則是開懷地享用桌上的美食,看到陶安潔姍姍來遲,紛紛驚訝地問:
  
  「安潔,妳怎麼這麼晚來?」
  
  「沒什麼啦,只是有點迷路。」
  
  「迷路?安潔,妳連吃頓尾牙都會迷路嗎?妳平常也沒這麼路癡的嘛!」
  
  大家全笑著調侃她,陶安潔也不以為忤,只是淡淡地笑笑,便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坐定之後,習慣性地搜尋何書晏的身影,這時才發現他並不在這裡。
  
  「咦,課長呢?」難道他去和其它主管一起坐了?
  
  「啊!對了,安潔妳沒遇到課長嗎?」
  
  「沒有啊!怎麼了?」
  
  大家這時才說:「剛才妳遲遲沒到,課長因為擔心妳,到外頭去等妳了。他不知道妳來了,現在可能還在外面呢。」
  
  「什麼?課長他……到外頭去等我了?」
  
  抑止不住的笑容,躍上陶安潔的嘴角。
  
  他——還是關心她的!
  
  或許比不上對顏皓萸的全心付出,但只要他心裡記掛著她就好了。
  
  「我去找他。」陶安潔才剛坐下,立即又起身想往外衝。
  
  這時,何書晏回來了。
  
  「安潔,妳到了?真是太好了!我好擔心妳,不知道妳是不是迷路,還是發生什麼意外了。」他鬆了好大一口氣。
  
  「我沒事的,課長,抱歉讓你擔心了。」陶安潔是真的感到抱歉,如果早知道這樣,她會快點來。
  
  「不要緊,人來就好,坐下來吃東西吧。」
  
  「嗯。」
  
  大夥兒全部坐定後,氣氛很快就炒熱了。
  
  每道菜餚都很美味,但陶安潔不是很有胃口,小口地吃著盤子裡的食物,不時偷瞄坐在自己身旁的何書晏。
  
  今天的他,似乎有點憂鬱……
  
  雖然他看來和平常沒有兩樣,但她就是能夠感覺出,他和往常不同。
  
  為什麼心情不好?先前看到他去載顏皓萸的時候,還顯得非常開心的樣子啊,難道是他們在路上有什麼爭執?
  
  她一面觀察,一面揣測著。
  
  「課長,感謝你這一年來的照顧,來來,我們敬你一杯。」
  
  吃了幾道菜,稍微填了填肚子,敬酒的人開始輪番攻向何書晏。
  
  而何書晏推卻不去,喝了幾杯,但因為人緣不錯,前來敬酒的人愈來愈多,再加上他可能本來心情就不怎麼好,不自覺多喝了點,等到宴席結束,他也醉癱了。
  
  「課……課長,我送你回去啦……」幾個搖頭晃腦、喝得醉醺醺的人,爭先恐後說要送何書晏回家。
  
  他們連自己該怎麼回家都成問題了,還想載人?酒後不開車,他們也不怕出車禍?
  
  「不用了!我送課長回去就好了。」
  
  「真的嗎?那就麻煩安潔了。」
  
  喝醉酒的人就像燙手山芋,沒人樂意接手,有人自告奮勇,大家當然也樂得拱手相讓。男女同事們醉的、沒醉的,一哄而散,一下子全走光了,獨留陶安潔看著醉趴在桌上的何書晏兀自煩惱。
  
  他雖然瘦瘦的,但畢竟是男人,個子又高,重量也不輕,她一個弱女子,該怎麼把他送回家呢?
  
  再說——他到底住在哪裡啊?她根本不知道啊!
  
  到底該怎麼辦呢?
  
  這時,飯店的清潔人員來收桌,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何書晏跟一臉煩惱的陶安潔,便問:「他喝醉了啊?」
  
  「是啊。我想送他回家,但是又不知道他家在哪裡。」陶安潔點點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一個女孩子也扶不動他吧?不如找個房間住一晚,等他明天酒醒了再回家比較輕鬆。」那人經驗老道地建議著。
  
  喜宴上,這種醉鬼看得太多了。
  
  找個房間窩一晚?陶安潔的眼睛陡然一亮。
  
  這倒是個好方法!既省事又不費力,而最方便的選擇,當然就是直接跟飯店訂房囉。
  
  也幸好飯店還有空房間,她很順利訂到一間房。
  
  在飯店人員的協助下,她終於順利把何書晏送到樓上房間。
  
  「送到這裡就行了,謝謝你。」到了房間門口,她不好意思再繼續麻煩人家,給了那位服務生一點小費,便讓他走了。
  
  接下來的事,就全靠她一個人處理了。
  
  「來,課長,進去休息了。」
  
  她半拖半拉,笨手笨腳地扶著還醉得很的何書晏,吃力地走進房間。
  
  而這一路的移動,已經讓何書晏很不舒服了,他努力強忍住那股嘔吐感,但她半拖半拉的粗魯舉動,讓他實在忍不住了,當場就吐了出來。
  
  「哇啊!不可以吐——」陶安潔尖叫一聲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不但吐得自己一身都是,她身上、以及地毯也遭殃了。
  
  「糟糕!這下該怎麼跟飯店解釋呢?」
  
  她不擔心自己的衣服弄髒,只怕飯店會要求他們賠償高額地毯的清潔費。
  
  「抱歉……」何書晏喃喃地道歉。他潛意識裡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連眼睛都睜不開,卻知道要開口道歉。
  
  陶安潔忍不住苦笑著安撫他:「沒關係啦。」
  
  把他扶上床,小心不弄髒床單,然後趕緊幫他脫掉髒污的上衣,但是褲子也沾到了,她只好紅著臉也把外褲脫掉,只留下貼身衣物,再擰來溫毛巾替他稍微擦拭一下身體。
  
  把他打理乾淨後,讓他舒服地躺平,然後蓋上被子讓他好好地睡。
  
  也大概是吐過舒服了,他很快就平靜地進入夢鄉。稍微處理過髒污的地毯後,接下來陶安潔該煩惱的是自己的問題了。
  
  她身上的洋裝也弄髒了,這下該怎麼辦?
  
  沒辦法,她只好麻煩飯店的人送洗,不過送洗再怎麼快,也得到明天早上才能處理好。把自己洗乾淨後,沒衣服可穿的她只能套上飯店準備的浴袍,權充睡衣。
  
  折騰到現在,她也累得不像樣,看看時間都快一點了,難怪她這麼困。
  
  飯店的床很大,即使何書晏睡在上頭也還剩一大半的空間,那柔軟的床墊、蓬鬆松的潔白枕頭,彷彿在向陶安潔招手,她幾乎是毫不抗拒地接受誘惑,立刻爬上去躺平。
  
  閉上眼,還來不及做睡前的沉思,便很快沉入夢鄉。
  
  她累癱了,只想好好睡個覺。
  
  何書晏緩緩從睡夢中甦醒時,天已經亮了。
  
  他一醒來頓時覺得頭暈頭痛、渾身僵硬酸痛、還隱隱作嘔。
  
  「唔……」他試圖睜開眼睛,但是眼睛一接觸到光線,就刺痛得幾乎睜不開。他立即又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能張開。
  
  睜開眼之後,他有片刻迷惘,自己房間的擺設,幾時換了?
  
  接著他才領悟到——這不是他的房間!
  
  那麼這是哪裡?他立刻緊張地坐了起來,開始打量四周。
  
  看房裡的擺設,很明顯是飯店,他怎麼會在這裡?
  
  接著他想到昨晚的尾牙宴,應該是他喝醉了,有人把他送到飯店來。
  
  這麼一想,他便安心了,然而不經意轉頭,發現有人躺在自己身旁,他整個人驚駭不已。
  
  「安——安潔?!」她怎麼會在這裡?
  
  令人震撼的事實,把何書晏嚇出一身冷汗。
  
  她身上只穿著飯店的浴袍,浴袍凌亂,下半截已經鬆脫開,些許春光外洩。再低頭看看自己,情況更糟,他身上只剩內衣褲而已。
  
  他們緊緊相偎,她一條白嫩嫩的大腿,甚至還被夾在他的腿間……
  
  「老天!」
  
  他倒抽一口冷氣,飛快抽回自己的腿,拉起棉被遮掩半裸的身軀。
  
  他們做了什麼——不!是他做了什麼?
  
  安潔是那樣天真保守的女孩,她不可能有什麼大膽的舉動,他們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必定是他做了什麼!
  
  罪魁禍首是他,不可能是她!絕對是他!
  
  「課長?」他慌亂的舉動以及叫嚷吵醒了陶安潔,她揉揉眼睛坐起身。
  
  「天哪,請以最嚴厲的刑罰來懲罰我吧!」他捂著眼,痛苦低吟。
  
  「課長,你怎麼了?」陶安潔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他一醒來就露出那副彷彿世界末日的表情?她實在不懂。
  
  「安潔……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啊?」陶安潔還是一頭霧水。他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他睡了一覺起來,就變得這麼奇怪?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是想為自己脫罪,我只是沒想到!對不起……對不起!」
  
  「課長,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為什麼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我不該對妳……做出這種事,即使我喝醉了……我怎能強迫妳呢?我真是禽獸!」他低頭看見她仍暴露在外的雪白大腿,痛苦地閉上了眼。
  
  「啊?!」陶安潔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看,立即雙頰爆紅地拉好鬆開的浴袍,這時總算有點懂得他在說什麼了。
  
  原來他誤以為他們發生超友誼的關係了。
  
  陶安潔頓時有點啼笑皆非。
  
  「不是的,課長,你誤會了——」
  
  「妳放心,我會負責的。」沒有其它補救辦法的何書晏,只想得出這種亡羊補牢的辦法。
  
  「可是,你並沒有——」
  
  「從今以後,妳就是我的責任,我會照顧妳一輩子的!」除了竭力彌補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這是他唯一能為自己贖罪的方法。
  
  「你的責任?可是你根本——」原本正要說出事情的陶安潔,吐到嘴邊的話突然卡住。
  
  照顧她一輩子?
  
  一輩子——意思就是,他們將能一輩子在一起,永不分離?
  
  這個承諾,比世界上任何高價的寶物都還要誘惑她。
  
  她一直夢想著,能夠得到他的愛。
  
  如果能夠與他廝守終身,那絕對是此生上天對她最深的厚愛。
  
  她想要!
  
  雖然從小老師父母就教導過她,做人不可以貪心,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更是不能貪。
  
  但是她好想得到他!
  
  只要她不說出事實,她就能永遠擁有他,這是多麼美好的意外驚喜啊!
  
  她實在太喜歡何書晏了,喜歡到不知該如何是好。對何書晏那抹強烈的執著,讓她放縱了自己的貪心,所以在一時間她沒立刻說出事實。
  
  而在片刻的遲疑之後,她更難以說服自己坦誠事實。
  
  這必定是上天憐憫她的苦戀,所賜給她的禮物。她如此說服自己。
  
  反正,他一心喜歡的人也沒有接受他,那麼把他讓給她,不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嗎?她會給他滿滿的愛,想辦法讓他幸福。
  
  她一定會的!
  
  極度的心虛與強烈的渴望,交相衝擊著她的心田,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實情。
  
  而她的沉默,就等於承認了何書晏的罪行,讓他簡直想將自己千刀萬剮,為自己的獸行贖罪。
  
  「對不起……請妳原諒我,讓我為自己所做的事贖罪。」何書晏閉上眼,臉色蒼白如紙。
  
  這一刻,罪惡感湧上心頭,讓陶安潔幾乎想說出事實,但是基於對愛的自私,還是讓她忍下來了。
  
  只要她不說,他就永遠屬於她!
  
  何書晏輕輕牽起她的手,沉重地許下承諾。
  
  「從今以後,妳將永遠是我的責任。」
  
  那天的事,宛如一場夢。
  
  陶安潔還沒從夢中醒來,卻發覺自己成了何書晏的女朋友。
  
  這太甜美的夢,讓她不願醒來,於是她更是緊閉雙唇,不願說出事情的真相。
  
  雖然隱瞞事實,欺騙何書晏,讓自己成為他的女朋友,使得陶安潔有著強烈的罪惡感,但,卻有更強烈的喜悅掩蓋這一切。
  
  任何人在愛情這方面,都是自私的。她是錯了,但並非罪無可逭,於是她認為自己的謊言是可以被諒解的!
  
  在短暫的心虛之後,她開始享受戀愛的喜悅。
  
  「書晏,等會兒我想去買一些工作上要用的參考書籍,你可以陪我去,幫我挑選嗎?」
  
  快下班的時候,她到何書晏的辦公室裡,軟軟甜甜地拋下請托。
  
  打從那晚之後,兩人私下相處時她就不再喊他課長,像要刻意與過去劃清界線似的,她和所有的戀人一樣,甜膩膩地喊著對方的名字。
  
  「好。」
  
  「那明天晚上也陪我好嗎?我們去吃飯看電影——」
  
  「不好意思,明天要開主管會議,可能會開到很晚,大概沒辦法準時下班,改天再去好嗎?對不起!」
  
  基於對她的歉疚,她的請求,何書晏幾乎從不拒絕,偶爾因為公事無法應允,他也會不斷道歉。
  
  她喜歡他寵她,但是不喜歡他這樣,好像拒絕她的要求,便是天大的罪過。
  
  「你幹嘛道歉?你要開會,又不是故意不陪我去,我根本不會怪你啊。」
  
  「妳說得對,對不起。」
  
  又道歉了!陶安潔不想跟他吵架,翻翻白眼,決定把不愉快的事拋到腦後。
  
  「那今晚我們順便去吃飯好嗎?書店街附近新開了一間小館子,生意很好,聽說很好吃呢。」
  
  「好。」何書晏的回答仍是這個字。
  
  「你看來一點也不開心嘛。」陶安潔抱怨。
  
  「我很期待啊。」何書晏微微一笑,實在看不出他有任何勉強,但是真的也不像很開心、很期待的樣子,陶安潔咕噥幾句,也拿他沒轍。
  
  回到座位,陶安潔臉上掛著笑,彷彿要說服自己她很開心。但,她的心情是沉重的。
  
  她對自己利用他的責任感、勒索他的愛,充滿了愧疚感,除此之外,還有他千篇一律,始終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的回答,也讓她鬱悶。
  
  他像一台機器,不管她按下任何按鍵,他必定會有響應,但她卻感覺不到他的熱誠與他的心。
  
  不過她不在乎!只要他在她身旁就好。
  
  只要她不斷付出,終有一天他一定會被她感動的。
  
  她如此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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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不愛她沒關係,只要她愛他就好了。
  
  陶安潔一直這麼認為。但是她錯估了自己的容忍度,「交往」愈久,她愈來愈難以忍受他制式化的態度。
  
  「猜猜我是誰。」
  
  何書晏下班走出公司,忽然有雙頑皮的小手,從後頭摀住他的雙眼。
  
  「安潔。」他有些無奈地拉下她的手,轉頭看她。
  
  「妳不是早下班了嗎?怎麼還沒回家?」
  
  「我在等你呀。人家今天不想回家對著電視發愣,我想跟你一起去吃飯、去逛街、看夜景。今晚你陪我好不好?」她可愛地眨著眼撒嬌道。
  
  「好。」他依然沒有第二句話,立即答應。
  
  這時,陶安潔心裡竄過一絲不滿。
  
  他就不能偶爾說說「不要吧,今晚我不想吃外面」或是「我們回家自己煮比較好」嗎?
  
  在餐廳裡吃過晚飯,陶安潔提議去附近的百貨公司逛街,何書晏不喜歡逛街,但依然說好。
  
  走在明亮整潔的專櫃之間,陶安潔知道他沒什麼興趣,卻刻意拖拖拉拉,假裝對每樣東西都感興趣,慢吞吞地東看西瞧,挑戰他的耐性。
  
  不但如此,還很過分地一下子要他當男傭幫忙提所有東西,一下子又要他跑腿去買果汁、點心。
  
  而無論她說了什麼,他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個——好。
  
  原本會讓所有女人喜悅的一個字,聽久了卻漸漸變得刺耳。
  
  這句「好」的背後,其實隱藏著另一種形式的冷淡吧?而那冷淡,就是因為不在乎。
  
  因為滿不在乎,所以他根本不介意她說了什麼吧?
  
  她咬咬唇,隨手指著玻璃櫃裡一條閃閃發亮的項鏈,故意說:「你看,這條鑽石項鏈好漂亮,我很喜歡耶,你買給我好不好?」
  
  「好。」何書晏幾乎是只瞧了一眼,就點頭說好。
  
  這一回,終於讓她情緒崩潰了。
  
  「好!好!好!我說什麼你都說好,連我隨口胡謅想要買高價的珠寶,你也說好?我問你,到底是哪裡好?!」
  
  「安潔?」何書晏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飆。「妳喜歡那條項鏈不是嗎?」
  
  他答應買那條亮晃晃的鑽石項鏈給她,是因為她想要,這樣不好嗎?她為什麼要生氣?
  
  他完全不懂她的心情!陶安潔覺得好傷心。
  
  「你根本不在乎我,對吧?」最後,她找出了這個結論。「因為不在乎我,所以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說好,哪怕我說要去尋死,你也會說好,對吧?」她哭著指控。
  
  「安潔,妳在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答應讓妳去尋死呢?」何書晏無奈地看著她,那包容的眼神,好像正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為什麼你從來不多跟我說說話?偶爾拒絕我也可以啊!為什麼你總要那樣冷淡地對待我?」
  
  「我有跟妳說話呀!」他好聲好氣地安撫道:「每天在公司裡,我們不是都會交談嗎?我幾時不跟妳說話了呢?」
  
  「那只是公事上的往來!我們明明是一對戀人,卻只有公事上的對話,這多可悲!」她哭著大嚷。
  
  「我們當然有其它的對話呀!」他更無奈地提醒道:「我們下班後不是也常一起出去吃飯嗎?妳忘了?」
  
  「每次都是我開口約你,你才會去的,沒有任何一次是你主動開口的。」從來沒有!
  
  這回,何書晏頓住了。
  
  過去他自己從沒察覺這些小事,不過經她一提,似乎真是如此。
  
  只要她不開口,他就沒想過要約她在外頭碰面,或許是認為每天都會在公司見面,又何必多此一舉在外見面呢?
  
  如此看來,的確是他的錯。他明明說要負責,卻又讓她流淚,他真是混蛋。
  
  「對不起。」
  
  「不……沒關係。反正,你本來就不需要對我負責……其實那天晚上……」她斷斷續續地低語,已經打算說出事實。
  
  「不!別這麼說,是我的錯,是我疏忽了。」他立刻在她額頭上輕吻一下,輕聲道歉。「是我的錯,我會彌補妳的。」
  
  明明是他對不起她,「欺負」了她,如今還冷漠對待她,他真的覺得很愧疚。
  
  他想,那是因為他的心裡還掛記著另一個人,所以他下意識選擇忽略安潔,好像這樣,就可以讓自己「欺負」了她的事實消失。
  
  但那是不可能消失的!
  
  他的罪惡與責任,將永遠伴隨著他,直到此生終了。
  
  一股巨石般沉重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口上。
  
  這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人。他還想怎樣呢?
  
  難道他還以為自己犯下的過錯會消失,事情能再回到發生大錯的那一天嗎?
  
  不!他必須做些什麼,好讓自己斷念。
  
  於是,他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安潔,去我家吧!」
  
  「你家好乾淨喔!」
  
  來到何書晏的家,陶安潔充滿興致地參觀著。
  
  他家裡的擺設跟他給人的感覺一樣,乾乾淨淨、充滿書卷味。
  
  這是她第一次來呢!
  
  想到自己終於踏入他家,彷彿他們的關係又更往前跨進一步,她忍不住暗自雀躍。
  
  「謝謝。」何書晏將汽車鑰匙放在鞋櫃上,招呼道:「要不要喝點什麼?」
  
  「好啊。謝謝你!」她朝他笑笑。
  
  「別客氣。」
  
  何書晏走進廚房,沒一會兒端出兩杯加了冰塊的香檳。
  
  今晚他需要這個。
  
  大致參觀完客廳的擺設,陶安潔回到沙發,乖乖啜飲甜美的香檳。
  
  「哇,這是你以前的照片啊?」她眼尖地看見一旁的櫃子上,擺了幾個相框,她好奇地上前一看,是學生時代的他和——
  
  「這是皓萸吧?」她指著以前公司旅遊的團體照裡,站在他身旁那張清麗的臉孔,手指微微顫抖著。
  
  「嗯,是啊。」她所指的,正是他視線最常停駐的地方。
  
  當初會放這張照片,是因為這是他所擁有的唯一一張顏皓萸的照片。
  
  心頭陰霾籠罩,喝完了一杯香檳,他又再添了一杯。
  
  「她真漂亮,從以前就這麼美麗。」
  
  望著那張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的秀麗容貌,陶安潔只覺得又羨慕又嫉妒。
  
  「安潔也很可愛啊。」何書晏一口飲盡最後的金黃酒液,起身走到她身旁。
  
  「啊?」陶安潔紅著臉轉頭看他,這時才發現他已經在她身旁,而且眼中還閃著某種強烈的企圖。
  
  火熱的慾望、強烈的掙扎、無言的自責與痛苦……
  
  他眸中有許多她讀不出的情緒,而那使她畏怯。
  
  「呃……我要回家了。」下意識的,她想逃。
  
  「別走。」他由身後抱住她。
  
  「今晚留下來。」
  
  「欸?!我……。」
  
  她的唇,很快被封住。
  
  「不行……」
  
  陶安潔急促喘息著,想逃,但又逃不了。
  
  他好像已將理智抽離,一改以往的溫和,只剩強勢的掠奪。
  
  事實上,他狂亂的眼神令她害怕,好像他所面對的不是她,而是一個不得不除去的強大敵人。
  
  「書晏,不……」陶安潔推拒著他逐漸壓下的身軀,她知道再這麼下去,她刻意想隱瞞的事實,將會提前曝光。
  
  「沒有不,安潔,這對我們都好。」他淒涼地一笑,將她抗拒的雙手,高舉在頭上。
  
  直到現在,他才恐懼地發現,自己真的無法愛她。
  
  無論他如何說服自己,他對她有此生擺脫不掉的責任,但他還是沒辦法真正愛上她。
  
  對她,是憐、是疼,但不是愛。
  
  但他已犯下大錯,無法再回頭了,他必須負起責任。
  
  他想,自己是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犯下大錯,所以他毫無真實感,相信只要在他清醒時,讓它再次發生,那麼他就會逼自己忘掉那個他愛戀多年的女人。
  
  我必須這麼做!他接近自暴自棄地催眠自己。
  
  「書晏,不要——啊!」當她察覺他的逼近,想要大聲阻止時,一道尖銳的刺痛貫穿了她,讓她哭喊出來。
  
  何書晏的動作當場僵住。
  
  他不是閱人無數的大情聖,但也沒單純到不知道女人的生理構造,方纔他所破壞的,是毫無性經驗的女人才會擁有的東西——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早在尾牙宴當晚,就已經鑄下大錯,所以她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沒有經驗。
  
  然而——就在他慌忙抽身離開時,看見了血跡。
  
  感覺或許會騙人,但血淋淋的事實就在眼前,那是不可能騙人的。
  
  事實不會騙人,那麼會騙人的就是——她!
  
  「這是怎麼回事?!」他指著床單上的血跡,緊繃地質問。
  
  「我……」陶安潔拉緊床單遮掩自己的赤裸,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妳騙了我?妳竟然騙我!」
  
  「不是,你聽我說,我有試著告訴你……」她試圖想解釋,但他根本不肯聽。
  
  「我不想聽!妳怎能這麼做?」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當成妹妹般疼愛的女孩,竟用如此邪惡的心機算計他。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單純天真的女孩,沒想到在這張天真無邪的臉龐下,竟藏著那樣可怕的自私心眼。
  
  她毀了他的幸福!
  
  即使一開始錯誤未曾造成,如今也成了鐵的事實。
  
  他為了搶救踏進污泥裡的一隻腳,而讓另一隻腳也陷入污泥中,但卻直到這時候才發現,原先那隻腳其實是乾淨的。
  
  他並沒有犯下什麼錯誤,但這回——他卻是真的犯下大錯了!
  
  一抹絕望湧上心頭,陶安潔,她毀了他繼續愛顏皓萸的希望。
  
  倏然間,一股強烈的憤怒瞬間爆發,他以從未有過的強烈語氣怒吼道:「妳實在太可怕了,竟然如此設計我,我真是對妳失望透頂!」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喜歡你!」陶安潔哭喊著,道出自己從來不敢說出口的心意。
  
  「妳喜歡我?」何書晏臉上的表情,只有震驚與訝異,毫無喜悅。
  
  「是的,我喜歡你……我以為只要不說出實情,任由你誤會那晚我們發生了什麼事,那麼我就可以成為你的女朋友……我真的愛你啊!」
  
  「妳愛我?」何書晏難以置信。
  
  自己視為好妹妹的部屬,竟然愛上了他,而他卻毫不知情。
  
  如果他早知道了,一定會刻意避開她,但他並不知道,甚至做夢都想不到。
  
  好像為了逃避似的,他倉皇下床穿上衣服後,很快離開房間。
  
  要去哪裡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無法再跟她同處一個空間。
  
  現在不能。
  
  離開家後,何書晏在寒風中不停地走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就只是茫然地往前走著。
  
  他對顏皓萸的執著,他堅持了四年的愛,全斷送在一個看似單純天真的女孩身上。
  
  她怎能如此?
  
  虧他如此疼愛她,把她當自己的妹妹般疼愛,她卻自私地用計謀摧毀了他的執著……
  
  他倦了,隨意找張長椅坐下,刺骨的寒風陣陣襲來,使人不由自主顫抖,但也讓何書晏憤怒的頭腦逐漸冷靜下來。
  
  課長!課長!
  
  眼前,彷彿浮現了陶安潔笑咪咪的可愛笑容,以及甜甜的聲聲呼喚。
  
  那樣可愛的笑容,背後竟隱藏著如此惡毒的心機……
  
  不,他不相信!
  
  第一次,他否決了自己的推斷。
  
  理智逐漸回來,他試著釐清自己的思緒。
  
  直到此時,他心中仍有些被欺瞞的憤怒與不甘,但他已能理智地分析,安潔究竟是怎樣的女孩。
  
  他所瞭解的陶安潔,天真活潑,善良可愛;他所認識的陶安潔,總是寬容地對待別人;他所知道的陶安潔,不是個自私邪惡、會設計別人的女人。
  
  絕對不是!
  
  妳實在太可怕了,竟然如此設計我,我真是對妳失望透頂!
  
  想到離開家前,他丟下的那句憤怒咒罵,他便打了個寒顫。
  
  「天哪!」
  
  他竟然對安潔說了這種話!
  
  安潔!
  
  她在哪裡?
  
  立即地,他站了起來,朝家的方向奔去。
  
  「嗚嗚嗚……」
  
  當何書晏憤怒地離開後,陶安潔抽抽噎噎地追到客廳來,但他已經不見了。
  
  她不能就這樣回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就只能蹲坐在牆角,無助地哭泣。
  
  他生氣了。
  
  他好生氣好生氣,她從未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樣子。
  
  她好害怕,也好後悔。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可惡,根本不值得原諒,但她不是故意要騙他,更不是存心想設計他,她只是……她只是太愛他!
  
  因為愛他,所以才會忍不住隱瞞事實,貪求他的愛。
  
  她只是愛他呀……
  
  但這時再多理由,只怕都無法阻止他的憤怒。
  
  她該怎麼辦?
  
  到底該怎麼做,他才會原諒她?
  
  陶安潔將身子縮得更小,身軀因不斷啜泣而顫抖,她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聽得見自己的哭泣聲。
  
  「安潔?」
  
  忽然間,有人喊她。
  
  但她沒聽見,仍是繼續埋頭啜泣。
  
  「天哪!安潔,別哭。」
  
  一雙溫柔的大手探過來,握住了她的小手,但那溫度,暖和不了她冰凍的心。
  
  「別哭了,我會心疼。」
  
  何書晏伸出大手,緩緩拭去她臉頰的淚,心裡陣陣揪疼。
  
  當他回到家,踏進家門,看見縮在牆角哭泣的她,心裡真是有如刀割般難受。
  
  或許他不愛她,但他是真的疼愛寵溺這個女孩,無論她做了什麼,見她哭得不住顫抖,他真的很難受。
  
  「別哭了,我不怪妳了,真的不怪妳了,妳別哭了。」擦乾她的淚之後,他輕柔地撥開黏在她濕潤臉頰上的髮絲,認真地打量她。
  
  這好像是除了顏皓萸之外,他第一次這麼專注地審視一個女孩。
  
  原來,她的眉眼、她的嘴唇、她的笑容、她的香氣……
  
  他環住她的背,圈緊雙臂,把屬於她的柔軟,緩緩地收攏。
  
  「對不起!剛才我不是有意罵妳,現在我已經不生氣了,希望妳也別怪我,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望著她紅腫茫然的眼,他好溫柔地道。
  
  無論他們之間是怎麼開始,事情又是真真假假、如何地變化,如今結果一樣沒有改變。
  
  他佔有了她的純真,他必須負責。
  
  接受她,讓事情回到原點,是唯一的一條路。
  
  「重新開始……可以嗎?」
  
  陶安潔雙唇因哭泣而顫抖得幾乎無法開口。
  
  「我是這樣自私邪惡的女人,你真的肯原諒我,跟我在一起嗎?」
  
  她好委屈、好可憐地問道。
  
  「妳別這麼說自己!方才是我不對,我不該說那樣的話,現在我是真的想和妳在一起。」
  
  他必須如此做,這是他欠她的。
  
  「真的……我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嗎?」陶安潔幾乎不敢相信他原諒了她,她高興得想要飛到天上去。
  
  「嗯。讓我們忘了過去所有的不愉快,重新開始吧。」
  
  他審視著她,緩緩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先前對不起,我太粗魯了……還痛嗎?」
  
  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陶安潔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輕輕搖搖頭,她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裡。
  
  「對不起,我會彌補妳。」他再次吻她,大手輕柔地愛撫她。
  
  這一回,他溫柔地愛她,直到她在他懷中呻吟顫抖。
  
  之後,他讓她的頭傾靠在自己胸口上,那重量不重,卻讓他的心口沉甸甸的。
  
  從今以後,她將是他永遠也無法卸下的責任。
  
  永遠也……
  
  擺脫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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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是他的女朋友。
  
  他們交往的事,並沒有刻意隱瞞,然而一年過去了,卻沒人發現。
  
  一般的辦公室戀情,是最容易曝光的,因為即使刻意想隱瞞,那炙熱的眼神也藏不住。
  
  可是他們卻和別人不同……
  
  陶安潔憂鬱的眼,遠遠望著正與同事交談的何書晏。
  
  他是個斯文英俊的男人,高大俊挺,笑容和善,眼神溫暖,對誰都一樣——包括她。
  
  是了,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他對她就像對其他人那樣,並沒有什麼不同。
  
  上班時,不會特地找借口繞過來看看她,不會趁著沒人注意時與她眼神交流,更不會抓住空檔偷偷打電話給她,即使有說話的機會,語氣也是公事上的口吻,連一個特別的深情凝視都沒有。
  
  他現在對她,和交往前並沒有太大不同。
  
  他曾對她說過,在工作場合裡,他沒辦法對她另眼相看,因為他是主管,他有他的責任在身。
  
  她愛他、體諒他,從不要求他「公開表態」,但是當他下班之後的約會,也和上班時一樣,是否透露某些令她難受的訊息?
  
  「你又在偷看課長了喔?」隔壁座位的小美將辦公椅滑過來,好心地建議道:「既然你這麼喜歡課長,乾脆向他告白好了,省得一天到晚單相思。」
  
  同事好心的建議,卻像在陶安潔的傷口上灑鹽,讓她更加難受。
  
  「不用了。」她牽強地笑笑,隨即找了個借口離開座位。「我去洗手間。」
  
  進了洗手間,她站立在洗手台前,望著晶亮鏡面中的自己,默默地端詳著。
  
  進入公司一年多,她變了不少,原本俏麗的直髮燙成了夢幻的波浪,學生時代只愛穿襯衫、牛仔褲的她,最近添購了許多美麗的洋裝,當然,化妝的技術也更精進。
  
  她變漂亮了!身旁許多人都這麼說。
  
  情人節時,她還會收到其他部門男同事送來的花或巧克力。
  
  但她從來沒有接受他們,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是為了吸引別的男人的目光,女為悅己者容,她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何書晏。
  
  然而,他好像從沒發現過她的轉變,注視著她的眼神,從來不曾增添過一絲迷戀,反倒是她,與他相處愈久,對他的愛意愈是深濃,愈是無法自拔……
  
  只是,一個人的戀愛真的好辛苦,她多希望他能在下班後撥通電話給她,說說膩死人的甜言蜜語;在上班時偷瞄她、對她深情地微笑,要是他能這麼做,她會高興得跳到半空中。
  
  但是他沒有,他對她依然溫柔體貼,但——對別人也是一樣,她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特殊的情意。
  
  他唯一會另眼看待的人,並不是她……
  
  「啊,是安潔。」
  
  這時,一位秀麗絕美的女子走進洗手間。
  
  陶安潔轉過頭,看見了她
  
  顏皓萸。
  
  她的眼,蒙上了一層陰霾。
  
  顏皓萸是個很好的人,美麗又溫柔,而且待人很好,陶安潔原本也很喜歡她,但……她卻是何書晏真心所愛的女人。
  
  自從發覺何書晏喜歡的人是顏皓萸之後,陶安潔便再也無法去面對她。
  
  顏皓萸並沒有什麼錯,不好的人是她,她心胸狹窄、小心眼又愛吃醋,她也很厭惡這樣的自己,卻沒辦法控制。
  
  她很怕,嫉妒像邪惡的魔鬼,總有一天會完全控制她。
  
  「怎麼睡了?」顏皓萸走到洗手台前洗手,從鏡中發現她憂鬱注視著自己的眼,頓時有些訝異地轉頭看她。
  
  「你臉色不是很好呢。」
  
  看著顏皓萸那張滿含著關心的秀麗面孔,陶安潔只覺得好像有千萬根針紮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
  
  這是何書晏喜歡的女人,這才是何書晏真正所愛的女人,若不是因為那場陰錯陽差的意外,何書晏不會跟她在一起,而會與顏皓萸交往。
  
  「安潔?」
  
  聽到顏皓萸再一次柔聲呼喚,陶安潔才像突然回過神似的,慌忙搖頭說道:「沒!沒什麼。」
  
  「對了!公司最近將會提供員工進修的補助,像是學習計算機軟件、語文、購買商業文書等等,都有補助款項可以申請喔,如果你想要再進修,可以趁現在提出申請,相信一定會通過的。」
  
  顏皓萸好心把自己得知的消息告訴陶安潔。
  
  「謝謝你,皓萸姐。」她真心道謝。
  
  她最近一直想再去學英文充實自己,對她來說,這確實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別客氣,對你有說明就好。我先出去了。」
  
  顏皓萸笑了笑,擦乾雙手隨即走出洗手間,望著她的背影,欣賞與嫉妒的情緒在陶安潔胸中交相爭鬥著。
  
  她很想喜歡顏皓萸,但是嫉妒卻讓她無法敞開胸襟。
  
  她實在太小心眼了!難怪何書晏喜歡的人是顏皓萸,而不是自己。
  
  她羞愧地低下頭,快步走出洗手間。
  
  下了班,陶安潔沒有離開。
  
  她站在公司門外,等何書晏下班。
  
  不知道為什麼,今晚她特別想見他,好像和他在一起,才能平息心中那抹逐漸加深的恐懼。
  
  「咦?安潔,你還沒回去啊?」
  
  比較晚下班的同事出了大門看到她,訝異地問。
  
  「嗯,我在等我男朋友。」她決定了,她不再隱瞞。
  
  「你有男朋友了?可惜他還沒來,不然真想見見他呢。我還有事,先走了!」同事說完,隨即揮揮手走了,陶安潔想解釋都沒機會。
  
  「其實我男朋友,你也認得的……」
  
  她對著逐漸加深的夜色,淒涼地一笑。
  
  天色愈來愈晚,風愈來愈強,寒流突然來報到,她卻忘了帶外套,也沒去吃晚餐,她又餓又冷,只能瑟縮在寒風中不住顫抖。
  
  當何書晏終於忙完踏出公司大門時,她已經凍得差不多快像根冰柱了。
  
  「安潔?!」看見她等在門外,何書晏升起了難得的怒氣。
  
  「天這麼冷,你還沒回去,在這裡做什麼?你想把自己凍壞嗎?」他拉起她的小手,發現簡直跟冰塊沒有兩樣,當下真是又急又氣,差點沒發飆罵人。
  
  「對不起……我只是想等你。」她虛弱地對他一笑。
  
  「要等我怎麼不在辦公室裡等?外頭這麼冷你不曉得嗎?」
  
  「我不想打擾你工作。」
  
  對他,她一向如此小心翼翼,就怕惹得他厭煩了,會跟她分手。
  
  「你真是——」
  
  何書晏想罵也不知從何罵起,連忙脫下外套裹住她,然後抓起她凍得像冰柱的小手,用自己溫暖的雙掌緊緊包覆住,想讓她盡快溫暖起來。
  
  陶安潔身子還沒暖起來,眼神卻暖得快化了,凝視他的眼晶瑩閃動,盛滿了感動。
  
  「趕快上車!」他摟著她上車,一上車,連忙轉開暖氣,讓她快些暖和起來。
  
  這些窩心的小舉動,緊緊揪住陶安潔的心,讓她每每在對這段感情絕望之際,又再度竄起希望的火苗。
  
  他應該也是愛她的,如果不是,他不會待她如此溫柔。她這麼告訴自己。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我先送你回家。」他發動引擎後說道。
  
  「不要。」陶安潔從他的西裝外套中掙脫開來,紅著臉龐暗示地抱住他。「我想去你家。」
  
  何書晏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猶豫了會,才輕輕點頭道:「好吧。」
  
  臥房裡,激情的餘韻在室內迴盪,仍在微喘的陶安潔睜開眼,凝望著身旁那張佈滿汗水的面孔。
  
  她是不是很大膽?是不是很不知羞?
  
  因為每回的歡愛,都是她主動的,他從來沒有一次主動擁抱她、親吻她,只是在她主動時,很被動地接受她而已。
  
  他到底愛不愛她?
  
  這句話藏在心裡好久了,但是她不敢問出口。
  
  他!應該是不愛吧!因為他愛的人,是別人……
  
  突如其來的恐懼,讓她伸出手緊緊抱住他。
  
  何書晏睜開了眼,關心地問:
  
  「怎麼了?」
  
  不管他愛不愛她,他待她好,是事實。這樣就夠了!
  
  只要這樣,她就滿足了!
  
  「沒有!」陶安潔輕輕搖頭,烏黑的髮絲拂過他的胸膛,讓他覺得有些搔癢,但無形中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親暱。
  
  他眼神一柔,不自覺地,伸手抱緊了她,這舉動讓陶安潔訝異地抬頭看他。
  
  「怎麼了?用那種眼神看我。」
  
  「唔,沒什麼。」陶安潔紅著臉,搖搖頭,更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裡。
  
  何書晏輕笑,伸手更摟緊她,兩人享受這須臾片刻的寧靜。
  
  「我想再去學英文。」像想起什麼似的,陶安潔微仰起小臉告訴他。
  
  「學英文?那很好啊!再進修是件好事,你有這個心很好。」他對她的決定表示讚許。
  
  但,陶安潔卻反而有點小不開心。
  
  「一旦我去學英文,我們下班後能碰面的機會可能就更少了,你一點卻不在乎嗎?」她嘟起小嘴問。
  
  「不是不在乎,而是因為這是好事啊,我為什麼要反對?」他覺得有點好笑。「難道要我大聲說『不准去』,你才會開心嗎?」
  
  「也不是這樣,只是……」
  
  她也說不上來,就只是覺得,他答應得太快了,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似的!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裝出凶悍的表情說:「你不准去,下了班給我乖乖待在家裡!」
  
  「誰理你?就算你反對,我還是要去!」她對他扮了個鬼臉。
  
  何書晏無奈歎息。所以呢?結果還不是一樣。那麼剛才到底是哪個地方不對?
  
  陶安潔頑皮地揚起笑容,仰起頭輕咬他的下唇。
  
  他像是觸電似的,渾身一顫。
  
  她繼續在他唇上肆虐,何書晏終於忍無可忍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綺色風暴瞬間再起……
  
  陶安潔端著剛泡好的咖啡,在辦公室裡替同事們倒咖啡,打從她來到公司,便一直這麼做。
  
  今天她心情似乎特別好,唇畔揚起甜滋滋的笑容,對每位遇到的同事問早。
  
  「安潔,今天心情不錯喔?有什麼好事嗎?」同事端起她剛倒好的咖啡就口,一面好奇地問。
  
  「不告訴你。」她頑皮地聳聳鼻子,轉身進茶水間,去泡第二壺咖啡。
  
  她背對著門口泡咖啡,但能聽到門外的走動聲響與對話,當她聽到熟悉的溫柔嗓音響起時,臉上不自覺揚起更甜美的笑容。
  
  「早。」
  
  何書晏一面朝她這個方向而來,一面與同事們打招呼,直到在茶水間門口,遇到某個人才停了下來。
  
  那朝他打招呼的柔潤嗓音不是別人,正是顏皓萸。
  
  陶安潔不自覺繃起身子,緊抓著手巾的咖啡壺,側耳傾聽他們的談話。
  
  「書晏。」
  
  何書晏向下屬交代完工作,正要轉身回辦公室時,在茶水間前忽然聽到有人喊他。
  
  轉身一看,他的雙眼立刻變得柔軟。
  
  是顏皓萸!
  
  何書晏喜歡顏皓萸,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她了。
  
  那時她到公司裡來應徵,正是他親自面試的,當時的她是那樣蒼白、柔弱,好像一朵在寒風中微微顫抖的白色花朵,讓他一見傾心。因為憐惜她,心疼她,所以即使她已懷有身孕卻沒有結婚,他依然錄用了她。
  
  而她也沒令他失望過,她很聰慧,有學識、有能力,工作上也非常認真,雖然曾經因為生產及孩子病逝請了長假,但並不影響她在公司裡的績效。
  
  「身體還好嗎?」面對她,他的聲音也特別溫柔。
  
  「最近天氣變冷了,要特別小心啊。」
  
  何書晏的關懷聽來好溫柔,嫉妒像一根尖銳的利刺,刺入陶安潔的心。
  
  她是他的女朋友,他也對她很好,但是他從來不曾用這種萬般溫柔又深情款款的嗓音對她說話,好像對待一項稀世珍寶,深怕稍微加大音量,就會讓顏皓萸當場粉碎似的。
  
  「我很好,你別擔心我。」顏皓萸無奈地笑道。
  
  「可是你臉色不是很好,有點蒼白。」
  
  「是嗎?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顏皓萸淡然扯扯唇角。
  
  「怎麼了?還是會胡思亂想嗎?」他的聲音,顯得很緊張。
  
  聽在陶安潔耳裡,又是一陣揪疼。
  
  「也沒胡思亂想什麼,只是突然睡不著,可能是因為鄰居夫婦在吵架,有點吵吧。」顏皓萸故意把昨晚的徹夜難眠說得雲淡風輕。
  
  「那要不要換房子呢?我替你找個比較安靜的地方!」
  
  「不用了啦,又沒有那麼嚴重!」顏皓萸噗哧笑了。「哪個家庭不吵架?去哪找半點聲音都沒有的鄰居?除非是墓園。」
  
  「說得也是。」何書晏也覺得自己似乎緊張過度,不由得尷尬地笑。
  
  他們之間親暱自然的交談,是陶安潔所辦不到的,他在她面前,就是無法如此輕鬆自然,他們之間好像隔著一層薄膜,柔軟但堅韌,看不見碰不到,而怎麼也穿不透。
  
  「課長!」遠處有人在喊何書晏。
  
  「啊,抱歉,我得離開了。」何書晏立刻中斷話題,準備離開。
  
  「嗯,晚點再聊。」反正他們都在公司裡,碰面的機會多得是。
  
  何書晏趕了過去,顏皓萸也轉身去忙自己的事。
  
  這時,人在茶水間裡的陶安潔想也不想,立刻追了出去。
  
  「皓萸姐!」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何喊住顏皓萸,她只是想做點什麼,她不想再看到顏皓萸與何書晏那麼親密。
  
  「噢,安潔。」顏皓萸一回頭看見是她,立刻綻開笑容。
  
  陶安潔停止前進,不發一語,定定地看著她。
  
  近來陶安潔經常用這種打量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讀不出不友善的氣息,但卻使人不自覺發毛,顏皓萸頓覺一股冷風從背脊竄起。
  
  「安潔,發生什麼事了嗎?」
  
  陶安潔直望著她,咬緊蒼白的唇,突然道:「我——跟書晏正在交往!」
  
  「咦?你跟書晏正在交往?」顏皓萸愣了愣,隨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驚喜地說:「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們!」
  
  這回換陶安潔愣住了。
  
  「你不生氣嗎?」她以為,顏皓萸也喜歡何書晏。
  
  「我為什麼要生氣?書晏是個很好的人,當然安潔你更棒,我覺得你們真的很合適,我很高興你們在一起。」
  
  顏皓萸臉上沒有半分虛假,笑容是那麼真誠。她的真誠祝福,只顯現出陶安潔的善妒與小心眼,這讓陶安潔對自己的厭惡與責備更深了。
  
  「謝謝你,我……先回去上班了。」
  
  她再也無法面對顏皓萸——或是自己,於是又轉身逃離茶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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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整個早上,何書晏都有種奇怪的感覺。
  
  因為每回碰到顏皓萸,她都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很熱烈、又很欣喜。
  
  他滿頭霧水,忍不住開口問:「怎麼了?你為什麼一直用那種眼神看我?」
  
  「恭喜你囉!」顏皓萸笑瞇瞇地道賀。
  
  她實在忍不住要恭賀他,她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認識他很久了,從沒見過他身旁有親密的紅粉知己,他總是那樣關心她、照顧她,她當然衷心期盼他身旁能有個親愛的人相伴,如今得知好消息,她自然比誰都高興。
  
  「恭喜我什麼?」她的恭喜沒頭沒腦的,讓何書晏一頭霧水。
  
  「恭喜你有女朋友了啊!」顏皓萸的笑容熱烈又甜美,但卻像針一樣紮在何書晏的心上,她笑得愈真誠,他的心愈難受。
  
  「是安潔告訴你的?」不知為什麼,何書晏心裡有股難受的氣。
  
  「是啊。」他看起來不是很開心,這讓顏皓萸覺得有點奇怪。
  
  「怎麼了?你不想讓別人知道嗎?你放心,我並沒有告訴別人。」顏皓萸趕緊說道。
  
  「也不是那樣。」
  
  何書晏也不是想刻意隱瞞,當然更沒打算大肆張揚,但他就是非常不願意讓顏皓萸知道這件事,他很難解釋自己為什麼有這種想法。
  
  或許是,他根本還沒有死心,他嘴裡說著要對陶安潔負責,但心裡卻還渴望著得到顏皓萸的愛……
  
  你其實是個自私卑鄙的男人!
  
  嚴厲的指責,竄入他的心底。
  
  何書晏眼神一黯,幾乎無法抬起頭面對她。
  
  而渾然不知他心事的顏皓萸,還是笑得那樣燦爛。
  
  「太好了!從今以後,就有人陪你吃飯、跟你看電影、聽你說心事、當你的後盾囉。」
  
  「那你呢?」她只關心別人,自己呢?
  
  「我?」顏皓萸臉上的笑容黯淡了。「我無所謂,打從翔翔死後,我的心也跟著死了,早已不再去想什麼情啊愛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只是看破了,想開了,現在的我反而不再感到痛苦了。忘了情愛,我才能真正好過。」
  
  「唉。」
  
  顏皓萸的話,讓他又心痛起來。她總是這樣,所以才讓他牽掛,永遠放不下。
  
  午休時間,陶安潔拿出自己的便當,正要打開來享用時,何書晏突然走了過來,神色有點奇怪地對她說:
  
  「安潔,可以麻煩你到我辦公室裡一下嗎?」
  
  「啊……好的。」
  
  陶安潔心裡竄起莫名的欣喜,除了工作上的接觸,他在公司很少主動找她說話的耶!即使是午休時間。
  
  他突然要她進辦公室,是不是想跟她一起吃飯呢?
  
  於是她想著,是不是應該順便把便當拿進去?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作罷,趕緊走進他的辦公室,看看他找她做什麼。
  
  「書晏——」
  
  「你為什麼要告訴別人我們正在交往的事?」哪知道他一開口,就是帶著指責的語氣。
  
  陶安潔倏然一愣。他在怪她嗎?
  
  「我和你交往的事,有驕傲到值得你到處宣揚嗎?」
  
  當下,陶安潔的心好像被一根利箭穿透,無比難受。
  
  「我沒有到處宣揚!我只告訴一個人而已,那就是皓萸姐。你是在怪我不該把我們交往的事告訴她嗎?為什麼不能說?為什麼不能讓她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何書晏愣了會,有些狼狽地轉開視線。
  
  「我沒在害怕什麼,我只是覺得沒必要特地張揚!」
  
  「是的!沒必要張揚、沒必要張揚,你總是希望別張揚!」
  
  陶安潔隱忍已久的那根線終於繃斷了,從來不曾對他大聲說話的她,不自覺揚起音量。
  
  「你是真的不想張揚,還是怕被皓萸姐知道我們交往的事?」陶安潔鼻頭一陣酸澀。
  
  她忍得還不夠多嗎?她這情人比地下夫人還委屈,只差沒假裝和他素不相識,他還要她怎樣呢?
  
  「這跟皓萸一點關係都沒有。」何書晏的俊顏上閃過一絲心虛。
  
  「當然有關係!怎麼會沒關係?她是你的最愛,不是嗎?」
  
  「你在說什麼……」何書晏臉上既是驚慌、又是心虛。
  
  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她不可能會知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她悲哀地一笑。
  
  她只是不想點破,不是愚笨,她以為自欺欺人,這件事就會隨風消逝。
  
  「你喜歡的人是她,不是我。」她沉痛地一字一字陳述。
  
  「安潔,你聽我說——」
  
  「但是,我還是喜歡你。」
  
  陶安潔的宣示,讓何書晏心頭陡然一顫,心情激盪,久久無法言語。
  
  「我愛你!」陶安潔再一次大聲告白。
  
  「安潔……」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該道謝、還是道歉?
  
  或許他該道歉,因為他無法響應她滿滿的愛……
  
  但是最後他只能說:「謝謝你。」
  
  有個人如此愛他,他心中只有感激。
  
  陶安潔倏然一凜,他不是說「我也愛你」,而是「謝謝你」。
  
  心底的悲傷與驚慌,讓她不顧一切奔上前,踮起腳尖吻住他的唇。
  
  這是第一次,她在辦公室裡跨越公私的分際線,但是她不怕被他責怪,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現在她只想緊緊地擁抱他。
  
  「對不起!」
  
  對陶安潔,何書晏有滿滿的歉意,不管他們之間是否有愛,她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這是事實,他卻讓她傷心哭泣。
  
  「今晚一起去吃飯吧!我請你看電影,我一整晚的時間都是你的。」
  
  爭執過後,他感到很愧疚,想好好地彌補她,於是便訂下約會。
  
  在陶安潔的記憶中,好像沒有他主動策畫的約會,大都是她吵著要去哪裡,他才無奈奉陪。
  
  因此打從得知這個清息,陶安潔就彷彿漂浮在雲端,走出他的辦公室之後,整個人一直是輕飄飄的,直到下班時間,仍處於驚喜的狀態、還沒能完全回到現實。
  
  「我先下班了。」時間一到,她便迫不及待拎起包包,準備回家。
  
  她要回家洗個香噴噴的澡,換上最漂亮的衣服,開開心心地去約會。
  
  「咦?你要走啦?」同事們見她這麼早走,都有點驚訝。
  
  因為平常她即使到了下班時間,也不會立刻離開公司的。
  
  他們都以為是她太盡責,其實有大半的原因,是因為何書晏大多會等大家都走了才下班,所以她也會刻意待晚一點,多留在辦公室裡陪陪他。
  
  「嗯,今晚有約會。」欣喜又羞澀的笑容浮上臉龐,她禁不住滿心的喜悅。
  
  「約會……」
  
  不顧同事們快掉出來的眼珠子,陶安潔揮揮小手,開心地下班了。
  
  臨走前,她回眸逡巡辦公室,搜尋何書晏的身影。
  
  很快地,她找到了他。
  
  而他出發現她遙遠的凝視,知道她要先走,他微微揚起笑容,輕輕點頭,用唇語對她說:
  
  「你先過去,我晚點到。」
  
  「好。」
  
  陶安潔回給他更熱烈的笑,然後像只喜悅的蝴蝶,翩然飛出辦公室。
  
  回到家,她按照計劃,洗了個澡,精心打扮一番後,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就來到相約的地方。
  
  外頭的風挺涼的,她開始有點後悔,不該為了愛美而穿短裙。
  
  不過只要能讓他看到自己最美的模樣,她願意多受點風寒也不在乎。愈接近相約的時間,她愈覺得興奮急躁。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著約好的時間已過,但何書晏還沒到。
  
  陶安潔更加焦急,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什麼事耽擱了,或是出了意外,所以非常擔心。
  
  餐廳裡的人潮愈來愈多,有攜老扶幼的家庭,也有出雙入對的親密情侶。
  
  這間餐廳的生意一直很好,若是沒事先訂位,現場用餐都要等上很久。
  
  他們雖然在中午就已經訂位,但是訂位的時間已經到了,領位的服務生出來問道;「陶小姐,請問要開始用餐嗎?您訂位的時間已過,如果沒辦法及時入座的話,恐怕我們必須將位置讓給其他客人。」
  
  陶安潔看了看手錶,確實已經超過時間,但舉目四望,卻連何書晏的影子都沒看見,事已至此,當然只能忍痛放棄訂位。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還沒來,請把位置讓給其他客人吧。」
  
  「好的,謝謝您的合作。」
  
  服務生走了,留了一抹同情的眼神。
  
  那眼神讓陶安潔更加難受。她不需要同情!她男朋友不是不來,只是有事耽擱了,他很快就會到的。
  
  她有些氣憤地走離餐廳,拿出手機打電話給他。
  
  她雖有他的手機號碼,但是很少打,因為很多時候他都在忙公事,她不想打擾他。可是現在,她實在忍不住了。
  
  嘟嘟……
  
  電話接通了,但無人接聽,她不由得更加心焦,等到手機轉入語音信箱,她又立刻再撥。
  
  這回終於有人接了。
  
  「請問哪位?對不起,我現在正在忙。」
  
  這是何書晏的聲音,但他竟然問她是哪位?
  
  他忘了自己和她有約嗎?
  
  「書晏。」她喊他。
  
  「安潔。」
  
  幸好不算太糟,她出聲之後,他立刻聽出她的聲音。
  
  「糟糕!我竟然忘了打電話告訴你。」他懊惱地低喊。「安潔,很抱歉,我必須取消今晚的約會。」
  
  「要取消?為什麼?」她滿心錯愕,也感到焦急。他果真發生什麼意外了嗎?
  
  「皓萸昏倒了!」他的語氣滿是憂慮。
  
  「皓萸姐昏倒?」陶安潔也很驚訝。
  
  「她的身體一向不太好,這兩天可能又沒睡好,晚上要下班時在公司裡昏倒,我急忙把她送到醫院來。」
  
  「原來是這樣。」幸好不是他出事。「那,皓萸姐沒事了吧?」
  
  「嗯,她現在已經清醒了,等會兒就能回家休養。」
  
  「那就好。我一直在餐廳等你,但是你沒來,我好擔心你怎麼了。」現在她安心了。
  
  「抱歉!我該打通電話給你的,但是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時間打……」何書晏真的真的感到很抱歉。他原本是想補償她的,結果反而害她空等一晚。
  
  「沒關係,皓萸姐沒事就好。」
  
  失望,當然是有,但是遇上這種情況,她又能怪誰?只能怪他們機運不好,外事壞事都發生在這一晚。
  
  「安潔,對不起,現在你先回家去,約會的事,改天我再重新安排。」
  
  「嗯,我知道了。」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陶安潔收了線,歎口氣,轉頭看看餐廳窗邊親密用餐談天的情侶,眼底露出羨慕的神色,接著匆忙轉身,瑟縮起身子,走入寒風中。
  
  她生病了。
  
  一早起床,喉嚨的腫痛就告訴她,她被病毒感染了。
  
  不只如此,她好像還有點發燒,四肢無力、步伐虛軟,若不是有最後一絲意志撐著,她還真想倒頭繼續昏睡。
  
  到了公司,同事們都到了,唯獨何書晏還沒來。
  
  她撐著難受的身子,搖搖晃晃走到座位,開始一天的工作。
  
  上班時間前一刻,何書晏總算趕到了!
  
  陶安潔正想去找他,向他撒撒嬌,但他已匆忙去開會。回來後,又一頭鑽進公事裡,忙得連抬頭看她的時間都沒有。
  
  陶安潔臉色一直很差,又開始出現咳嗽症狀,同事們都紛紛前來關心,唯獨少了她最渴望得到安慰的那個人。
  
  中午,她以為終於有機會和他獨處了,但他卻又急忙外出,陶安潔完全不知道他在忙什麼。
  
  同樣地,下午上班前最後一刻,何書晏雖趕回了公司,但好像滿腹心事似的,總是有點心不在焉,好幾次有人喊他,他都慢半拍才發現。
  
  心想他或許是今天開會時因故被責備了,或者是工作上遇到什麼難題,所以陶安潔也不想去打擾他,強撐著愈來愈難受的病體,繼續工作。
  
  終於到了快下班時,她鬆了口氣,起身到茶水間去為自己添杯熱水,卻不意聽到何書晏在裡頭講電話。
  
  「皓萸,現在好多了嗎?中午送去的粥有趁熱吃掉嗎……我很掛心你的事,今天一整天都沒法好好上班……呵,我當然知道你會好好照顧自己,但我就是放心……」
  
  陶安潔聽到這裡,手一鬆,手上的杯子倏然掉落在地上,堅硬的鋼杯碰撞地面發出響亮的聲響,驚醒了正專注於電話的何書晏。
  
  「你——」
  
  他訝然轉頭,看著面色蒼白如紙的陶安潔,全身僵硬無法言語。
  
  「書晏,怎麼了嗎?」電話那頭的顏皓萸好像聽到一些聲響。
  
  「沒什麼……我再打給你。」
  
  接著,他急忙收線。
  
  「安潔……」他試著對陶安潔說點什麼,安撫她,但張開嘴,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腦中一片混亂。
  
  「你真的很在乎她。」陶安潔幽幽開口。
  
  「你只在乎她!」這句話,幾近指責了。
  
  「不是的!安潔,你聽我解釋——」
  
  「你不必解釋,我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或許……你們才是真正的一對,我只是意外闖入的介入者……」最近她一直有這種感覺,而且愈來愈強烈。
  
  真正的介入者並不是顏皓萸,而是她,畢竟他打從一開始愛的人就是顏皓萸,如果顏皓萸願意接受他,那麼她就是多餘的人,是他們之間不折不扣的破壞者。
  
  「你別這麼說!」何書晏大聲反駁她。「我和皓萸,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他們只是比一般朋友還要更好的朋友罷了!
  
  或許,他是曾經愛著顏皓萸,或許,他現在還無法從那份迷戀中完整抽身,但他心裡很清楚,自己有個女朋友,而她就是陶安潔。
  
  「但是,你心裡只有她,你真正在意的人,是她,不是我!」她心痛地控訴。
  
  「不是這樣的!」他再一次辯駁道:「我關心她,是因為她生病了,她身體一向虛弱……」
  
  「我也病了,你又知道嗎?」她淒楚地一笑,溢出眼底的薄淚,透著淒涼。
  
  「你也病了?!」何書晏急忙審視她,這才發現她確實臉色蒼白,整個人看來很沒精神。
  
  「你哪裡不舒服?頭痛、胃痛、還是感冒?」他臉上總算出現擔憂的神色。
  
  這是為了她,不是顏皓萸。
  
  陶安潔心裡,很不爭氣地浮起一絲酸甜。
  
  「是感冒。打從早上起床就覺得不舒服,來上班之後症狀愈來愈嚴重,可是你完全沒發現。」說到這,她真的忍不住傷心,快要滴下淚來。
  
  「對不起!」何書晏先道歉,然後為自己辯解。「我今天太忙了……」
  
  「你忙,但還能抽出時間替皓萸姐送熱粥,可是卻沒時間看我一眼?」
  
  「我……」這聲指控,讓何書晏啞口無言。
  
  「對不起。」最後,他還是只能道歉。
  
  疏忽了她、忽略了她,這是事實,他沒有任何話可以反駁。
  
  「我承認,我確實很關心皓萸,她在我心裡,也有著很重的份量。」
  
  聽到他親口承認他對顏皓萸的在乎,讓陶安潔臉色更白,眼神愈加痛苦。
  
  「但是——」
  
  「你是我的女朋友!在我心裡,我很清楚你才是我必須付出的人,我確確實實把你放在心上。」
  
  「書晏……」陶安潔心裡充滿感動,眼眶發紅,不由自主輕喊道。
  
  「我不會忘記的,你是我的責任,這一生都是!」
  
  這句話,將她的驚喜打得粉碎。
  
  原來!在他的心目中,她只是他下半輩子所該肩負起的責任,不是最愛。
  
  強烈的失望與心痛,衝擊著陶安潔,讓她第一次升起了放棄的念頭。
  
  但——她不甘心啊!
  
  她是那麼愛他,也陰錯陽差地,好不容易成為他真正的女朋友。她不能、也不願在這時候放棄。
  
  只要再多努力一些,他或許就會愛上她。
  
  只要耐心等候,他一定會回頭發現她的好。
  
  她不要放棄!
  
  絕對不要在此時放棄!
  
  她緊咬著唇,浮起前所未有的倔強意志。
  
  對他的愛,支撐著心力交瘁的她,繼續努力了去。
  
  只是,這種漂浮不定的愛,她還能努力多久?
  
  她不知道。
  
  冬去春來,又是新的一年,陶安潔和何書晏的感情沒有太大變化,算是在穩定中慢慢成長,但公司裡卻發生了幾件重大事件。
  
  第一,是年後何書晏和顏皓萸雙雙陞遷,何書晏升為經理,顏皓萸則是副理,職務上的關係,讓他們有更多接觸的機會。
  
  他們常常一起去開會,一去就是一整天,也常一起出國、出差,這讓陶安潔更加陷於患得患失的猜疑與嫉妒中。
  
  然後,公司的老總經理退休了,美國總公司派了一位年輕的代理總經理過來。
  
  「聽說這位代理總經理又年輕又帥呢!」
  
  「要是能嫁給他,下半輩子就不愁吃穿了。」
  
  代理經理到任這天,女同事們嬉鬧著,一面忙著補妝。
  
  陶安潔對這位代理總經理毫無興趣,因為她心裡已經有個人,而她只想得到他所有的注意。
  
  然而他的視線,依然只停留在顏皓萸身上,注視著顏皓萸臉上每個表情,緊張兮兮地關切著顏皓萸每個舉動,對她,他不曾如此用心費神過。
  
  「那是因為你健健康康的,沒什麼需要我擔心的啊。」他總是這麼說。
  
  或許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她也是女人,她的心也是柔軟易受傷害的,在她心情不好或者生病的時候,也渴望能有雙呵護的臂膀,緊緊地摟住她、安慰她呀。
  
  「顏副理昏倒了!」
  
  因為代理總經理上任,大家必須到會議室集合。
  
  陶安潔跟同事剛走進大會議室,就聽到前方傳來驚呼聲。
  
  陶安潔一驚,急忙快步跑向前方人群聚集處,想看看情況,或是有沒有需要她幫忙之處。
  
  擠進人群裡,看見顏皓萸緊閉雙眼倒在地上。
  
  「皓萸……你怎麼了?皓——」而何書晏完全沒發現陶安潔也在人群中,滿臉焦急驚慌,伸出顫抖的雙臂想要抱起顏皓萸。
  
  這一幕映入眼底,陶安潔的心口頓時閃過一陣強烈的抽疼。
  
  這時,一個英挺的年輕男子忽然揮開何書晏的手,搶著抱起昏迷的顏皓萸。
  
  陶安潔以前沒見過他,心想他應該就是大家口中的代理總經理。而他也確實優秀出色,只是她還是毫無半分心動。
  
  這位新來的代理總經理似乎很擔心顏皓萸,匆忙抱起她轉身就朝外走。
  
  而何書晏也沒有因此放棄,立即追了過去。
  
  「醫務室在九樓,我幫忙帶路。」
  
  他們的身影逐漸遠去,會議室裡倏然響起吵雜的交談聲,大家七嘴八舌、八卦地討論著代理總經理,以及顏皓萸突然昏倒的事。
  
  陶安潔沒有加入討論,幽幽的目光,只是凝視著何書晏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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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電話沒有人接。
  
  陶安潔垂下頭,幽幽望著手中的電話。
  
  打從陪著昏倒的顏皓萸去了醫務室之後,他就沒再回到辦公室,她打電話上去醫務室間,才知道顏皓萸甦醒、而他送她回家了。
  
  她有事急著想眼他商量,所以顧不得人還在公司,就急忙撥電話給他,但卻沒有找到他。
  
  她掛上話筒,握住鼠標,移動箭頭開啟自己的郵件匣。
  
  信箱躺著一封信,那是她英文教室的同學寄來的。
  
  嗨!Angle,我是Jenny,上禮拜大家一起去吃飯,真的很開心。
  
  是這樣的,有件事想問問你。
  
  目前我們公司有個職缺,是派駐海外的事務員,錄取之後頭兩年將可派駐美國華盛頓,薪資與補貼都相當優渥,而且絕對是增廣見聞、充實自己語文能力的大好機會。只可惜我再過兩個月就要結婚了,無法爭取這個職缺。我覺得你英文能力不錯,發音也很漂亮,很適合這份工作,不知你覺得如何?如果你有興趣,請跟我聯絡,我捨幫你安排面試。
  
  今天,她收到同學寄來的這封E-mail,不可否認,一開始一讀這封信時,陶安潔真的很高興。
  
  有機會可以派駐到美國,確實是個難得的大好機會,她幾乎想立即回信,表明自己非常願意。
  
  英文是她的專長,而老實說,目前的工作無法讓她發揮專長,她真正想做的工作,並非眼前這些繁瑣的雜務。
  
  如果能有機會轉換跑道,又是派駐海外、能發揮自己專長的工作,她真的很想嘗試看看。
  
  但,冷靜下來思考,萬一她去面試而且被錄取了,就表示她得辭去目前這份工作。對於這份工作,她留戀的不多,最最牽掛的,是自己的情人。
  
  一旦順利換了工作,去了美國,那麼他們將相隔兩地,原本就不算熾熱濃烈的感情,還維持得下去嗎?
  
  這是她最擔心的,所以她猶豫了。
  
  可是,她還是很想要那份工作。若硬生生讓機會從眼前溜走,她萬般不捨,所以她急著想和他商量,想問問他的意見。
  
  只要他肯給她一句承諾,表明願意等她回來,那麼她便會毫不猶豫去應徵。
  
  但——
  
  從中午一直連絡到現在,他不但沒接電話,就連回撥也沒回撥一過,她不覺生起悶氣來。
  
  帶著賭氣的意味,她回了信。
  
  謝謝你,Jenny。
  
  我很願意接受這個機會,麻煩你幫我安排面試。
  
  下午,何書晏總算回來了,不過立即又前往會議室開會,陶安潔連想跟他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一直到了下班時間,他都還沒回來,陶安潔只好先回家。
  
  回到家後,算算時間他應該也已離開公司,她又試著再打他的手機,這回他終於接了。
  
  「安潔,有什麼事嗎?」
  
  他似乎正在移動,聲音有點喘,好像走得很急的樣子。
  
  「你下班了嗎?現在人在哪裡?」她不是想像偵探一樣查勤,只是純粹好奇。
  
  沉默了會,他才回答。「我剛替皓萸買了晚餐,現在正要送去她家。」
  
  「喔,是嗎?」陶安潔想假裝大方,想裝出自己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但卻藏不住語氣裡的酸澀。「那很好啊。」
  
  「安潔,你別亂想!我跟皓萸只是朋友,她生病了,沒體力自己弄東西吃,所以我才替她送過去,就只是這樣而已。」他有些急切地解釋。
  
  只是這份急切,聽在陶安潔耳裡,卻只覺得有些心虛。但,她不想跟他爭執。
  
  「沒關係,我沒有要跟你吵,我打電話,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疑惑地問。
  
  「我——可能有換工作的機會。」
  
  何書晏猛然停住前進的腳步。「什麼意思?」
  
  「有朋友介紹我一份工作,是駐美國的海外事務員,如果順利錄取了,將會被派駐到華盛頓兩年時間。」說完,她屏息等待他的回應。
  
  她雖然回復同學願意面試,但其實心裡還在等待著,等他開口——挽留她。
  
  只要他要她別去應徵,那麼她就不會去。
  
  對她來說,在愛情與事業的天平下,愛情這邊,總是比較重的,為了愛情,她可以犧牲自己的前途。
  
  話筒那端有片刻的沉寂,好一會兒之俊,他開口了。
  
  「好,你去試試看也好。」
  
  他居然說好。
  
  「你……要我去?」她愣住了,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爽快答應。
  
  「能出去增廣見聞是件好事,既然能有比現在更好的發展,那就別錯過了,好好把握。」
  
  「你……不在乎我就要去美國、就要離開你身邊了嗎?」她的聲音顫抖,幾乎無法把話說好。他對她也太不在乎了吧?
  
  「即使你去了美國,我們之間還是一樣啊,你依然是你,我依然是我,不會改變。況且只有兩年時間,很快就會回來了。再說——雖說是個機會,但是能不能被錄取,還是得看運氣。」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她原以為他一定會大力反對,沒想到他卻爽快地一口應允。
  
  這讓她心裡好慌,像一隻被狠心母鳥推出巢穴的小鳥,羽翼還沒長豐,就要被迫學習飛翔。
  
  他到底是真的對她寬容,還是根本不在意她?她完全不敢去想。
  
  「別擔心,我會等你回來,安心去吧!」
  
  他的保證,終於讓她稍微放下心來。
  
  「嗯,我知道了,我會去面試的。」
  
  接下來,一連串漫長的煎熬與等待。
  
  因為競爭者很多,所以陶安潔必須先經歷書面審核,然後還有初試、複試、再試,最後才靜待結果的通知。
  
  在她參加面試期間,發生了一件讓人跌破眼鏡的震撼大事。
  
  「你們知道嗎?顏副理要結婚了!」
  
  這天,陶安潔一進公司就發現整個部門吵得像菜市場,號稱廣播電台的同事一見到她,就急忙廣播最新消息。
  
  她聽了先是一愣,立刻急忙追問:「你說什麼?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顏皓萸竟然要結婚了……
  
  「喜餅都送來了,還開什麼玩笑!」同事指指堆在後頭辦公桌上像山一樣高的紅色喜餅盒。
  
  「她真的要結婚了?和……和誰?」
  
  不會是……他吧?
  
  「說出來嚇死你,那個人你我都認識。」
  
  「我們都認識?」果然是他嗎?
  
  「那個人啊,就是咱們偉大的代理總經理。」
  
  「誒?」代理總經理?!
  
  幸好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不過也夠讓她震驚了。
  
  「他們暗中在交往嗎?」她完全不知道!
  
  「聽說他們以前曾是一對戀人,後來因故分開了,當初顏副理生下的孩子,就是這位代理老總的,唉,只可惜沒了。不過沒關係,現在他們又復合了,將來要生多的是機會。」
  
  同事說得口沫橫飛,八卦的人永遠都能掌握最新情報。
  
  陶安潔聽了又是一陣驚奇,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故事,竟然有著那麼曲折離奇的過去,簡直可以拍成一合電影了。
  
  只是——
  
  顏皓萸要結婚了,那就表示——有人徹底失戀了。
  
  她轉頭望向何書晏的辦公室,只見那扇門扉緊閉,沒有任何動靜。外頭興奮的交談討論,吵得都快將屋頂掀了,也不見他出來制止。
  
  他現在一定很難過吧?
  
  再怎麼樣,他也只是個凡人,心碎了,仍是會痛;失戀了,也會想哭的。
  
  奇怪的是,她以往的嫉妒,在此時全部隱退,只剩滿滿的心疼。
  
  愛一個人那麼多年,最後卻只能眼睜睜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那種疼,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
  
  她懂得他的痛,因為如果是她,她也會一樣痛苦。
  
  他和她一樣癡傻,執意去愛一個永遠也不會愛上自己的人。他們真的好笨!為什麼不早點清醒呢?
  
  此時的她,不想追究他是不是還愛著顏皓萸,她只想抱住他,好好地安慰他。
  
  轉頭看看同事,他們仍在熱烈討論著這樁備受矚目的喜事,陶安潔旋身,悄悄地走向何書晏的辦公室。
  
  輕敲門板兩下後,她立即推門進入,然後在無人發現前,又飛快關上。
  
  何書晏站在窗前,背對著門,不動如山地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與高樓大廈。
  
  聽到門扉開合的聲響,他僵硬地轉頭,朝她望來。
  
  他眼中的空茫與悲痛令她心痛,她無聲地走過去,小手輕輕抓住他的大手。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不會有人看見的。」
  
  她的眼神是那麼地溫柔,充滿了仁慈與體諒,何書晏心底一顫,幾乎要如她所願,放聲痛哭起來。
  
  但他沒有哭,反而給她一抹難看的苦笑。
  
  顏皓萸閃電結婚,他是很震驚,但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她從來就不是他的,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雖然一直仰慕著她,卻沒想過自己可能有機會獨佔她。
  
  從來沒有獨佔她的貪念,就不會覺得錐心刺骨、疼痛難當。
  
  只是,傷心是難免的。
  
  雖然他也誠心給予她祝福,但畢竟是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卻即將披上嫁衣,讓另一個男人接替他的位置,呵護她剩餘的人生,心,當然很痛。
  
  他倏然轉身抱緊陶安潔柔軟嬌小的身子,緊得讓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她的身體,好溫暖。
  
  「讓我抱你一下!只要一下就好……」他緊閉著眼,沉痛地喃喃低語。
  
  陶安潔沒有喊痛,只是默默地貢獻出自己,今天她願意當他的大布偶,她以同樣的力道回抱他,給他無聲的安慰。
  
  陽光從窗外照入,落在緊緊擁抱的兩人不同色澤的髮上,映出一片耀眼金光。
  
  之後,就連陽光也悄悄隱沒,把空間完全留給兩個彼此舔舐傷痕的人。
  
  二月,顏皓萸出嫁了。三月,陶安潔的生日來臨。
  
  陶安潔萬分期待這一天,老早就開始策畫了。
  
  而問她最想一起共度的人,當然就是何書晏。
  
  自從顏皓萸結婚之後,他似乎真的死了心,逐漸把注意力拉到她身上,陪伴她的時間也變多了,為此陶安潔感到欣喜萬分。
  
  原來努力不是白費的。等久了,愛情也會是她的。
  
  現在她真慶幸自己當初有耐性,一等就是兩年多,雖然過去讓她痛苦萬分,但如今也算苦盡甘來,可以享受愛情甜美的果實了。
  
  而且,她還同時有另一個消息要告訴他。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微蹙眉頭,充滿喜悅的心底,泛起濃濃的不捨……
  
  「安潔。」忽然有根手指點點她白淨的額頭,她訝然回神,才發現何書晏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
  
  「在想什麼?」他都來一會兒了,她都沒發覺。
  
  「唔,沒什麼啦。」她很想立刻告訴他,但那是秘密,怎麼可以先說呢?還是忍住吧。
  
  「是嗎?」何書晏向來就沒有太多好奇心,所以也沒多問,只說:「那我們走吧,肚子餓了吧?先去吃飯。」
  
  「嗯。」陶安潔主動把手腕探進他的胳臂彎裡,甜蜜蜜地貼緊他。
  
  在他家弄了點簡單的炒飯,吃飯時,她有點擔心地再次確認。
  
  「下禮拜三是什麼日子,你沒有忘記吧?」
  
  生日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個日子,她絕不希望他忘記。
  
  「是你的生日不是嗎?我怎麼會忘記?」他吞下嘴裡的炒飯,寵溺地笑笑。
  
  她每兩三天就提醒一次,他想忘記都很難。
  
  「那可難說喔!你常常一忙起來就昏天暗地的,什麼都拋到腦後,我不知被你放過幾次鴿子了。」她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看她瞪圓眼睛扁起小嘴、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樣,何書晏歉疚之餘,也不由得感到好笑。
  
  「是是,過去都是敝人在下的不好,我往後一定誠心誠意、改過遷善,用我的後半生竭力彌補對陶安潔的虧欠。」他低下頭,假裝難過地喃喃說著誓語。
  
  陶安潔睜大了眼,訝異地看著他。
  
  「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好稀奇喔!他居然會跟她鬧著玩耶!
  
  「不好笑嗎?」何書晏臉上有點尷尬。
  
  唉,他果然不適合走搞笑路線。
  
  「怎麼會?原來你也很幽默嘛,我居然到現在才知道。」她一副「相見恨晚」的惋惜表情。
  
  「你這是在挖苦我嗎?好啊,看我怎麼教訓你!」他佯裝生氣地撲上前,十指靈活地攻擊她全身上下的癢穴。
  
  「哇!不要——」
  
  戰場從沙發前的小茶几轉移到沙發上,陶安潔逃到沙發上,但他隨後追過去,持續追殺。
  
  「啊,饒了我……啊……不要了……」她笑得渾身無力,不斷地求饒,渾然不覺自己的叫嚷聲有點曖昧。
  
  何書晏被挑動了情慾,呼吸開始急促。
  
  他封住她的唇,原本單純的玩鬧,不知何時變了質……
  
  陶安潔坐在辦公桌前,把各項檔案分門別類,她最近總會利用空檔時間,把自己所負責的工作內容整理成檔案,讓人一日瞭然。
  
  這也是她為了不久後的將來,所預先做的一項準備。
  
  目光偷偷瞄向何書晏的辦公室,想起那晚的瘋狂,整張臉立即染上紅暈。
  
  那天他們真的太瘋狂了,居然在沙發上就……
  
  她急忙抓起一冊檔案朝臉猛揚,好降低臉上的溫度。
  
  「安潔,準備下班了?」同事兄她桌上已乾乾淨淨,只剩一本檔案簿,便好奇地問。
  
  「嗯,今晚有點事,要早點回家。」說著,她的心已忍不住溢滿了興奮。
  
  今晚,不是什麼偉大的日子,但是,是她二十四歲的生日。
  
  她從小就愛過生日,況且這次有戀人相伴,更讓她特別期待,而今天,終於來臨了。
  
  「今天是你的生曰吧?生日快樂!」同事們紛紛圍攏過來,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送給她。
  
  「這些都是給我的?我不知道……」她既驚喜又感動。
  
  中午,她請大家吃了蛋糕跟珍珠奶茶,也告訴大家她過生日,但她不知道大家偷偷準備了禮物。
  
  「你的生日,我們當然沒有忘記啊。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謝謝你平常幫大家倒咖啡、跑腿影印送檔。」
  
  幾個平常跟她沒什麼往來的男同事,也為她準備了禮物,更讓她感動萬分。
  
  「謝謝……謝謝你們!」
  
  這一刻,心裡突然浮現了不捨,如果有一天她必須離開……唉,那她真的會很捨不得。
  
  下了班,她用大袋子把同事們送的禮物裝起來帶回家,而何書晏從下午就去開會,直到她離開時都沒回來。
  
  所以她用簡訊告訴他她先回家,要他開完會趕快過來。
  
  回到家,她連拆禮物的時間都沒有,趕緊先下廚準備好菜。
  
  料理好了飯菜,把事先準備好的蛋糕端上桌之後,她趕忙去洗澡,換上新買的漂亮洋裝,再拿出最新添購的化妝品仔細上妝。
  
  今晚,她要把最完美的自己呈現在他面前。
  
  末了,她在胸前、發上噴上淡雅的香水,紅著臉想像他嗅聞這迷人的香氣……
  
  打扮好了,她回到客廳裡,小心地為自己的生日蛋糕插上二十四根粉紅色的小蠟燭,打算等他一到,立刻點燃它們。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她抬頭看看時鐘。
  
  七點二十三分。
  
  有點晚了,他會還沒開完嗎?
  
  要不要打通電話問問他?她猶豫著。
  
  七點半過了。
  
  她傳一封簡訊問他:會開完了嗎?
  
  但他沒有回復,人也沒到。
  
  到底怎麼回事?她提醒他好幾次了,今天要離開時也發了簡訊給他,他應該不會忘記吧?
  
  八點鐘。
  
  她忍不住又發了一封簡訊:你人在哪裡?離開公司了嗎,我等你好久了。
  
  她的語氣已經有點抱怨,但這封簡訊也沒人回,當然人也依然沒到。
  
  準備好的熱騰騰菜餚,早就變冷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事絆住了,還是怎麼了?
  
  她好擔心、好焦急,也好生氣。
  
  就算是有急事,也該打通電話告訴她啊!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卻讓她懸著一顆焦慮的心等待他。他到底有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耐著性子繼續等到八點半,她忍不住又撥了電話給他,但還是沒人按。於是她又再打一次——
  
  這回手機響了很久,終於接通了。
  
  但是才一接通便有道急促的聲音喊道:「不管你是誰,我現在在醫院,我的朋友昏倒了,有事請留言,我會再撥給你!」
  
  說完隨即匆匆收線,陶安潔甚至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
  
  可是在收線前,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類似醫護人員的叫喊聲:「顏皓萸?顏皓萸的家屬?」
  
  顏皓萸?又是她!
  
  是的,只有她!只有她!
  
  陶安潔隱忍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她抓起桌上精緻的香檳酒杯,狠狠地甩向牆壁。
  
  她一直不讓自己去恨任何人,但這一刻,她真的對顏皓萸生起了恨。
  
  她所有的痛苦根源全部來自於顏皓萸!顏皓萸什麼也不用做,就能輕易左右何書晏的心,讓她也跟著他們歡喜跟著悲,只有顏皓萸,才擁有這種令人憎恨的神奇力量。
  
  她急促喘著氣,望著滿地碎片,還有被紅色酒液污染的白色牆面,忽然捂著臉失聲痛哭。
  
  「我是怎麼了?」她問自己,抑止不住陣陣顫抖。
  
  她居然去恨一個無辜的女人!她很清楚顏皓萸從頭到尾不曾存過噁心,而她竟然把罪名強安在對方身上?
  
  她好可怕,她何時變得如此醜陋了?
  
  嫉妒,使她變成了個可怕的女人。
  
  「我不要……我不要變成這樣!」
  
  她真的好害怕,怕她會徹底發狂,變成連自己都不認得的瘋狂妒婦。
  
  「我真的好怕……」
  
  她抱緊雙臂,縮起膝蓋,把自己蜷縮成一隻小小的蝦米,默默地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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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晚,陶安潔終於認清一個事實,何書晏真的不愛她!
  
  無論她如何努力,他就是無法愛她。
  
  她付出所有的愛,卻換不到他的一絲真情。
  
  昨晚,在傷心痛哭後,她依然不死心。
  
  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等待他,等待他能想起與她的生日之約,在午夜十二點之前趕過來。
  
  但,時針一格一格地爬行,轉眼間九點、十點、十一點過去了。
  
  她從滿心期待,等到心灰意冷。
  
  當最後時針指向十二的位置之時,她為自己點上蠟燭。
  
  「祝我生日快樂。」她微啟雙唇喃喃自語,然後吹熄它們。
  
  兩行清淚,就像蠟燭的燭淚緩緩滴落。
  
  他真的忘了,徹徹底底的忘了。
  
  他怎能遺忘?他明知道,她是如此期待這一天,她甚至還有個大消息要告訴他啊……
  
  他怎麼可以不來?怎麼可以?!
  
  她趴在桌上,再度痛哭失聲。
  
  這一刻,她真的好恨。
  
  她恨自己太愛何書晏,愛得忘了好好對待自己,愛得讓自己失去尊嚴,愛得連對未來的美好期待都消失了,只像株向日葵一樣跟著他轉,隨著他悲、隨著他喜。
  
  對不起她的人,是她自己,不是顏皓萸!
  
  一直以來,她都像獨自在打壁球,她必須努力揮拍,這場遊戲才能持續下去,只要停止揮拍,那顆球就不會自己彈回來。
  
  就像他們的感情,一旦她停止單方面的付出,這段感情就不可能再維持了。
  
  她早就明白這一點,卻始終不肯放棄,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他也會愛上她。
  
  而今,夢不得不醒了。
  
  何書晏打著呵欠,精神萎靡地走進辦公室。
  
  昨天在會議中,顏皓萸突然昏倒,送醫檢查的結果居然是懷孕了。
  
  而顏皓萸的丈夫——他們的總經理元霆,正好下新竹巡視工廠,不在台北,他只好代替元霆,守在顏皓萸的病床邊,直到元霆趕回來為止。
  
  本來以為這樣就沒事,他可以離開了,哪曉得元霆不顧他的勸阻硬將懷孕的消息告知顏皓萸之後,她又再度昏倒,害他走不了。
  
  眼著那對夫妻折騰到大半夜,何書晏回到家後什麼都沒辦法去想,累得倒頭就睡,隔天早上才有體力起床盥洗。
  
  一進辦公室,便有部屬急匆匆趕來報告:「經理,安潔今天沒有來上班!」
  
  平常這時候,她早已泡好咖啡,笑吟吟地替每個人添滿杯子,但今天眼看都已經到了上班時間,她還是不見蹤影。
  
  「什麼?」何書晏一愣,詫異地問:「她怎麼會沒來呢?」
  
  突然,有個可怕的記憶竄入他腦中。
  
  禮拜三是我的生日,晚上我會準備好蛋糕跟好吃的菜等你,你一定要來喔!
  
  一定要來喔、一定要來喔、一定要來喔……
  
  老天!昨天是安潔的生日,他竟然忘了!
  
  昨晚實在太累,從醫院離開後他就直接回家休息,把跟她約好的生日約定,忘得一乾二淨!
  
  不用說,她一定很生氣吧?
  
  「我有急事,替我跟公司請假!」
  
  說完,他隨即轉身往外衝。
  
  趕往陶安潔家途中,在出租車上,何書晏取出手機查看訊息,才發現昨晚她發了幾封簡訊給他,未接來電也有好幾通。
  
  天!她等了他一整晚嗎?
  
  安潔……
  
  「趕到陶安潔的住處,他開始猛按電鈴。
  
  「安潔?安潔?!」
  
  何書晏焦急地狂按電鈴,但裡頭沒有回應,於是他改用雙手不斷拍門。
  
  「安潔?安——」
  
  大門忽然開啟了,陶安潔憔悴地出現在門內。她身上還穿著昨晚的衣裳,臉上美麗的妝因為不斷哭泣,全掉得差不多了。
  
  她臉色蒼白,眼眶凹陷、雙眼紅腫無神,看得出一夜未眠。
  
  「安潔……」一陣強烈的心痛重重擊向何書晏。
  
  他怎麼又讓她難過了呢?他真該死!
  
  「有什麼事嗎?」陶安潔的語氣,竟冰冷得像陌生人。「這裡不是皓萸姐的住處,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呢?」
  
  「安潔!」何書晏心痛地喊道。
  
  「你別這麼說!昨晚是我不好,我不該忘了跟你的生日之約,但是開會是皓萸突然昏倒,送醫後才知道原來是有身孕了。可是依她的狀況,並不適合生下小孩,所以——」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冰冷的嗓音,無禮地打斷他。
  
  「你說什麼?」何書晏錯愕地看著她。
  
  他聽錯了吧?這樣冷血無情的話,不可能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你沒聽錯!我確實那麼說了。怎麼?覺得我面目可憎嗎?」他的錯愕訝異,反而讓陶安潔有一股報復的快感。
  
  「不然你期望我說什麼?像過去一樣告訴你沒關係,我一個人不要緊的?你想聽到的是這些?」她冷然嗤笑。
  
  「安潔!」
  
  「那些都是虛偽的客套話,不是我的真心話,剛才說的,才是我的肺腑之言!她生病了還是懷孕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需要為了她的病痛,慷慨捐獻出自己的男朋友。」
  
  她可怕的言論,讓何書晏許久說不出話來。
  
  「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他幾近哀求地道。
  
  「我是!我就是這樣小心眼又自私的人!我一點也不想看你離她太近,不管她是不是昏倒送醫,或是流產住院!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就是這麼可怕。」
  
  她自暴自棄地醜化自己。
  
  「我已經厭煩了當一個好人,為什麼我非得那樣慷慨無私不可?有時候我只想自私地佔有你全部的時間,那是不可以的嗎?我有這樣的想法不對嗎?」
  
  她的高聲詰問,何書晏無法回答。
  
  突然間,她哭了起來。
  
  「其實,我也很討厭這樣自私又小心眼的自己!但我就是克制不住,到最後,我甚至恨她、也好恨自己……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何書晏心疼地抱住她哭泣顫抖的身子,連聲哄道:「全是我不好!我不會再讓你有那樣的掙扎,從今以後我會——」
  
  「很抱歉!你的保證,我再也無法相信了。」她用力掙脫他的懷抱,冷冷地把他的誓言擲回他臉上。
  
  「我不想再當一個癡癡等你的傻女人,也不要再被愛綁住,從今以後,我要過自己自由自在的人生!」
  
  她頓了下,接著以堅定無比的語氣說。
  
  「我們分手吧!」
  
  「你……你說什麼?」何書晏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無法消化這巨人的衝擊。
  
  「我要和你分手,還有——」她走向櫃子,拉開抽屜取出早已寫好的檔,遞交給他:「這是我的辭呈,請允許我住最短的時間內辭職。」
  
  「有必要做到這樣嗎?」
  
  一連兩大衝擊,讓他完全無法招架。
  
  「就算不是情人,難道連同事也做不成了嗎?」她一定要這樣與他徹底劃清界線嗎?
  
  「我很想說是,可惜事實並不是那樣。」她看著他,問:「你還記得我向你提過,我英文班的同學介紹我去應徵的工作嗎?」
  
  「我記得。」雖然這陣子他幾乎忘了。
  
  「面試的結果,我得到這份工作了,下個月我即將出發前往美國,所以希望盡快辦理職務交接。」
  
  「你得到那份工作了?」何書晏替她高興,又深感不捨。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本來想在昨晚告訴你這個大消息的……」她強撐起笑容,聳聳肩,佯裝不在乎地說:「不過已經沒關係了,現在我只希望你盡快批准,畢竟我還有很多需要準備的事。」
  
  「你……真的要離開我?」她果真毫無半點留戀?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
  
  「從現在起,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以後你想愛誰,都沒有人會干涉你,恭喜你,你終於自由了!」
  
  恭喜他?她如何確定自由是他想要的?
  
  她絕情地離他而去,不會心痛嗎?
  
  何書晏有太多問題想問,但,都說不出口。
  
  是他的錯,是他讓她徹底絕望,是他咎由自取,他必須背負所有的罪。
  
  他甚至無法開口求她多考慮一下,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他,什麼都沒辦法說。
  
  遞出辭呈,辦理好工作的交接手續,陶安潔如期在隔月月底,帶著大批行囊,飛往異鄉赴任。
  
  她出發當天,何書晏悄悄到機場送她,但沒讓她知道。
  
  看著她托運行李,拿取飛往異國的登機證,進入海關,逐漸地遠離他。
  
  他沒讓她發現他的存在,就只是默默地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許久許久,他才悵然離開機場。
  
  回到車上,正要發動引擎,忽然手機傳來收取郵件的提醒音。
  
  他取出手機打開來,看到了那封道別信:
  
  是我,安潔。我現在已經入關了,再過不久,飛機就要起飛了。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並不怪你了。不能愛上我,並不是你的錯,我怎麼能怪你?希望你也別再怪自己,將來如果幸運,能再遇上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和她共組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這是我對你最大的祝福。最後,我想謝謝你,這兩年來對我的呵護包容。讓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愛你。
  
  「安潔……」
  
  望著手機屏幕的視線逐漸模糊,一股從內心深處傳來的痛楚,逐漸加劇,不斷撕扯著他的心口。
  
  那抹疼痛提醒他:你失去了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
  
  你這個笨蛋已經失去她了!
  
  「安潔!」他痛苦地閉上眼,懊悔地深深吶喊,但卻再也聽不到任何回應。
  
  他流下心痛懊悔的淚水。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對陶安潔不是沒有情。
  
  只是他太習慣追逐顏皓萸的身影,所以忽略了一直守候在自己身邊的傻女人。
  
  他終於明白自己愛她,只是這份愛,來得太遲了。
  
  太遲太遲了!
  
  陶安潔走後的兩個月,何書晏過得渾渾噩噩。
  
  他習慣在辦公室裡搜尋她的身影,但總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週末時,他大都躲在家裡耍自閉,偶爾外出,也總是不時低頭看著身旁,好像那裡還有個人陪著他。
  
  他的手,還感覺得到她小手的柔軟與溫度……
  
  他向來不是個有太強烈悲喜的人,但這回他的意志消沉,大家都感受到了。他的人生,好像墜入冰河裡,不再有任何生趣。
  
  他意志頹喪,直到公司裡最大的掌權者,叫喚了他。
  
  何書晏站在那張大辦公桌前,任由那個在公司裡呼風喚雨的男人,當他是貨品一般打量著他。
  
  許久,那人結束惡意的評估,緩緩開口:「你知道嗎?我一直瞧你不順眼。」
  
  這句辛辣又直接的坦白,讓何書晏挑起了眉。
  
  所以呢?現在要請他滾蛋?
  
  奇怪的是,他並不感到憤怒或恐懼,反而有種莫名的信任,使他相信這個人不會那麼做。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不在的這幾年,你一直覬覦我老婆。」元霆陰惻惻地冷笑。
  
  何書晏依然沒何任何恐懼感,如果這男人是這樣心胸挾窄的人,不會讓他留在公司直到現在。
  
  「不過,看在你在我不在的這幾年,盡心盡力地照顧她的分上,我決定慷慨地原諒你。」
  
  「我該謝主隆恩嗎?」或許是死到臨頭,何書晏反而有心情開玩笑。
  
  「那倒不必!但是,原諒你,不代表我就喜歡你,事實上,我依然討厭你!我決定不要讓你繼續留在我眼前礙眼。」那男人瞇起眼,冷冷一笑。
  
  「我要將你流放到邊疆!」
  
  那男人下了決定。
  
  「我能請問,你打算把我流放到哪個邊疆地區嗎?」哪怕是將被處死之人也有權利知道自己的死期吧?
  
  「不遠!搭機二十幾個小時而已,但那已足夠讓我可以很久不用見到你。」
  
  元霆狂傲地將調職命令扔在他面前,何書晏瞄過去,看到了幾個重要的字眼,頓時詫異地睜大了眼。
  
  職稱:駐美紅酒轉銷處處長
  
  分公司地點:維吉尼亞州,安娜湖小鎮……
  
  那個小鎮他曾經聽過,那裡盛產葡萄酒,甘醇可口。
  
  但是……維吉尼亞州?
  
  依他對美國大陸的瞭解,維吉尼亞州就在華盛頓隔壁而已,這兩地的地緣關係極近,近到某些城市只要跨過一座橋,就能互通了。
  
  而他即將被派駐的小鎮,開車到達華盛頓應該也不會太遠。
  
  這簡直像刻意安排好的,幫助他去追回舊愛。
  
  「你這究竟是要流放我,還是在幫我?」他迷惑了。
  
  「當然是流放你,那還用說!」自稱將他恨得牙癢癢的男人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
  
  「我已經厭惡透你老在我老婆身旁打轉,所以當然要流放你,而且愈遠愈好,這裡是我唯一能想到最遠的地方。」
  
  元霆露出萬分不滿的表情,好像沒有更荒涼的地方可以流放他,讓人很遺憾。
  
  好吧!某人想幫他但是臉皮薄不願承認,何書晏也只好服從上意,當自己是被流放。
  
  「可以請問一下刑期嗎?」
  
  總不會要他在那個小鎮待到終老吧?
  
  「不長,兩年而已。」
  
  兩午後
  
  「好熟悉喔!還是自己的故鄉最有親切感。」
  
  踏上睽違兩年的土地,陶安潔撥了撥發,綻開了比驕陽還炙熱的笑容。
  
  剛到美國時,她一時衝動剪短了發,加今過了兩年,剪短的頭髮又長長了。二十六歲的她,不再有女學生的青澀,笑容與舉止都透著成熟女性的嫵媚風情,迷倒不少男性。
  
  「是啊。」在她身旁推著行李車的男人,溫文地笑著。
  
  別過眼眸,陶安潔瞅著身旁的男子,還是不清楚,自己怎麼又會跟這個人扯上關係呢?
  
  話說兩年前,當她飛往美國,開始適應異鄉的新生活時,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他突然出現在眼前時,把她嚇得震驚莫名。
  
  問他為何會到美國來,他只淡淡地說:「得罪了老總,被流放了。」
  
  她更驚訝了,依她對元霆的瞭解,他不像這種沒肚量的人啊。
  
  只是看何書晏一副難過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再多問。
  
  可見啊,即使肚量再大的男人,也會有小心眼的時候,任何男人都無法容忍有個愛慕自己妻子的男人待在自己身邊。
  
  巧的是,他正好被「流放」到維州,離她生活的城市很近,所以過去兩年,他們經常碰面,褪去了愛情的外衣,他們反而能像真正的朋友一樣,自然地相處。
  
  能像這樣也很好,不談感情,就只是很好的朋友。
  
  而今兩年過去了,他們同時轉調回台,何書晏說要順道替她搬行李,他們便選在同一天回國。
  
  「來吧!我事先叫了車,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何書晏推著堆得高高的行李車,加快速度朝玻璃門外走去,一輛嶄新的廂型車早已在那裡等候。
  
  他們都在美國住了兩年,行李遠比一般人還要多,另外有一些是用寄的,目前還在海上,當然還有帶不回來的,全部捐給慈善機構或是送給需要的人了。
  
  「來,我幫你。」
  
  見陶安潔吃力地提著那個超重的藍色寵物籠,何書晏立刻上前接手,輕鬆地把那個大旅行箱扛上車。
  
  在美國生活了兩年,他沒胖多少,卻變結實了,以往文弱的體格,增添了幾分猛男般的肌肉,尤其只穿著短恤時胸膛更加迷人,她常瞧著偷流口水。
  
  搬好行李,上了車,直往台北市區奔去。
  
  陶安潔心情極好地打開窗戶,讓故鄉熟悉的暖暖和風吹拂在臉上。
  
  何書晏坐在她身旁,寵溺的眼神直盯著她臉上的笑容不放,但陶安潔完全沒有發現。
  
  不久,迎面拂來的暖風熏得她昏昏欲睡,歸鄉的行程漫長難熬,在飛機上她也沒睡多久,現在愛困得很。
  
  看出她的睏倦,何書晏按著她的背,將她的小腦袋按向自己的膝蓋,輕輕拍哄她。
  
  「睡吧,到了我會叫你。」
  
  「唔。」實在太愛困了,陶安潔想也不想地點點頭,然後閉上眼,幾乎是立即陷入昏睡。
  
  開車的司機從照後鏡瞧見了,笑著說:「你們夫妻感情真好。」
  
  「是啊。」
  
  何書晏輕輕一笑,視線轉向窗外綠油油的行道樹與草地,心底也是無比輕鬆。
  
  兩年了,他們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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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裡是——」
  
  剛睡醒的陶安潔望著這棟郊區的透天別墅,頭上飛滿問號。
  
  她以為他會先讓司機送她到飯店,怎麼一覺醒來,人會在這裡?
  
  「我家。」他簡略回答著,指揮司機幫忙把車上的行李全搬下來。
  
  「等——等等!」看見他們正在搬她的行李,陶安潔急忙趕去阻止。
  
  「我不是說了要住飯店的嗎?怎麼把我的行李搬下車了呢?」
  
  何書晏瞧了她一眼,修長的手指指向行李箱最上方的貓籠,慢條斯理地問:「你認為,有哪間飯店可以讓你把這種東西搬進去?」
  
  陶安潔頓時啞口無言。
  
  她居然忘了傑克!
  
  藍色的貓籠裡,蹲坐著一隻肥嘟嘟的銀灰色美國短毛貓,正瞇著眼打量週遭的環境,不時瞄嗚鬼叫,大概是肚子餓了吵著要吃飯。
  
  那是陶安潔在美國工作時不經意撿到的「小貓」,因為同情它孤弱無依,再加上自己獨居異鄉很寂寞,所以便收養了它,取名為傑克。
  
  誰知道傑克會吃又能睡,每天有大半的時間是蹲在飼料碗前大啃乾糧,其餘的時間則是在呼呼大睡,等她某天警覺時,它已經吃成一隻超噸位的肥貓了。
  
  兩年的相處,她與傑克早巳培養出深厚的感情,因此要回國,自然也不忘替傑克辦好檢疫手續,把它帶回來。
  
  可是她卻忘了很重要的事——貓是不能帶進飯店的!這下她跟一大堆行李還有一隻飢餓的貓,該怎麼辦?
  
  「不然,請送我回台中老家吧,我會多付車資給你。」她只能想到這個辦法。
  
  「別傻了!」
  
  那司機張開嘴正要拒絕,何書晏已經搶先說話了。
  
  「傑克已經餓壞了,你不怕它抓狂嗎?而且它旅途勞頓,短時間內只怕也禁不起長途的移動。我看你先暫時住下,等找到合適的房子再說。」
  
  他這番話很有說服力,轉頭看看已經臭著臉很不爽的傑克,陶安潔無計可施,只好勉強答應。
  
  「好吧!可是我一找到房子,就要立刻搬出去。」她趕緊表明道。
  
  「沒問題,我會幫你找房子。」何書晏用他一貫的溫柔嗓音承諾道。
  
  就這樣,陶安潔暫時住了下來。
  
  晚上,因駐外兩年,而手藝有所精進的何書晏,下廚煮了意大利面,飯後上了甜點,佐以冰鎮過的甘甜冰酒,讓她齒頰留香。
  
  「好喝吧?再喝一杯?」
  
  甜美的酒液,讓陶安潔不由自主一再舉高杯子,讓他填滿酒液,直到她不勝酒力,醉倒餐桌為止。
  
  「安潔?」何書晏放下手中幾乎被喝得精光的酒瓶,柔聲喚道。
  
  沒有反應?很好,已經睡昏了。
  
  唇角緩緩上揚,綻開一抹得意的笑容。
  
  大概沒有幾個人想得到吧?甘美好喝的冰酒,酒精濃度卻挺高的,要是低估了它的後勁,貪杯喝多了,可是會後悔的。
  
  何書晏相信,明早醒來之後,陶安潔絕對會很後悔。
  
  非常非常後侮!
  
  他站起身,抱起滿臉紅咚咚的陶安潔,穩健地走進臥房裡。
  
  「叮……」
  
  暖暖的陽光,照在陶安潔臉上,她粉嫩白皙面頰上,透著不知是被陽光曬紅、還是昨晚被酒精熏紅的兩抹紅暈。
  
  她睡醒了,緩緩睜開眼,並沒有宿醉後的痛苦,只覺得渾身懶洋洋地,怎麼也不想動。
  
  這樣不知賴了多久,她軟綿綿地翻過身,小手碰到某具溫熱的軀體,她才好像被雷電擊中一樣,猛地跳起來。
  
  「啊唔——」她定睛一看後,急忙用小手蓋住張大的嘴,制止自己放聲尖叫。
  
  裸男!
  
  她的床上,有個脫得半光的俊美裸男。
  
  而且,那個裸男不是別人,正是與她相識四年的何書晏。
  
  他還在昏睡中,但睡姿誘人,赤裸的胸膛大剌剌地袒露在薄毯外,而被薄毯蓋住的部位,不知道有沒有穿。
  
  最可怕的是,他的胸膛上佈滿了數十個唇型的紅色印記,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傑作。同樣的,紅色的印記消失在薄毯邊緣,底下不知道還有沒有……
  
  天哪!她倒抽口冷氣,雙眼瞪得比碗還大。
  
  她、她、她……她做了什麼……
  
  誤會!她努力擠出僵硬的笑容,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個誤會!
  
  就像當年一樣,這絕對是個不太美麗的誤會!
  
  「書、書……書晏?」她顫巍巍地叫醒疑似「受害者」的他。
  
  「嗯……」何書晏發出性感的低吟聲,慵懶睜開迷人的雙眼。
  
  「書晏!這!是怎麼回事?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吧?」
  
  她急切地求證,其實她並沒有犯下可怕的「罪行」對吧?
  
  「你全忘了?」何書晏坐起身,臉上出現受傷的表情,薄毯稍微自腰際滑落,半點春光外洩,陶安潔漲紅臉,急忙轉開頭。
  
  「請問……我該記得什麼?」她非常小心翼翼地求證。
  
  在鐵證出爐之前,她拒絕認罪。
  
  「昨晚我們瘋狂地度過一夜的事啊!你好熱情……我完全無法抵擋你……」何書晏輕歎口氣,英俊的臉皮上,浮現羞赧的薄薄紅暈。
  
  喔no!
  
  陶安潔眼一翻,差點沒昏厥過去。
  
  他們果真做了!而且,她還是元兇。
  
  天哪!怎麼會這樣?才過了兩年守身如玉的尼姑生活,她就有如春情氾濫的蕩婦,趁著酒意「逞兇」,當場把他生吞活剝了!
  
  瞧瞧他胸膛上那些可怕的證據,就知道昨晚的「戰況」有多激烈。
  
  她從不知道自己是如此「飢渴」的豪放女!她羞愧得幾乎要昏厥。
  
  「對、對不起……」她現在總算能夠明白當年他的心情了。
  
  除了道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我是無所謂,反正我正好很享受那過程,只是……」他眼一瞇,非常溫柔帥輕問:「你打算把我當成便利的免洗用具,用完即丟嗎?」
  
  那話語雖輕,但就是莫各地透出隱隱的威脅,好像她若敢回答是,他將不保證會發生什麼事。
  
  「沒……沒有!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肯負責了?」笑容又回到他臉上。
  
  「呃,也不是那樣……」她只是一個女人,又不能娶他,她要拿什麼負責?「只是昨晚的事,只是一時的激情作祟,不能算數的!」
  
  「嗯?」冷意又回到何書晏臉上。
  
  「原來你是在利用我,玩玩我,然後就想把我丟了!」
  
  「我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啊!」真是冤枉啊!
  
  「那麼請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是要負責,還是不?」
  
  「我……」天哪!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我當然會負責!」
  
  「如何負責?」輕聲詰問,幽幽傳來。
  
  「這……」她就是不知道啊!「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
  
  「好。」他露齒一笑,臉上是好溫柔、好溫柔的表情。「你知道的,我一向無法拒絕你的要求。你慢慢想,想出來之前,先暫時住在這裡。」
  
  以往總會被感動得亂七八糟的陶安潔,這回卻只覺得一陣惡寒竄過背脊。
  
  嗚嗚,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啦?她裹著被單,慌忙逃進浴室裡。
  
  在蓮蓬頭下清洗身體時,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昨晚用餐前,她塗了口紅嗎?
  
  在臥房裡,何書晏早已擦淨胸膛上的唇印,手指間正把玩著被他當成「犯罪工具」的名牌口紅,臉上滿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真虧她居然會相信,自己做了這樣誇張的事。
  
  天底下會被他所騙的,大概也只有這個天真的傻瓜了。
  
  啊啊,好煩喔!
  
  何書晏出門到公司去了,陶安潔暫時還休假,她坐在客廳的落地窗邊,望著窗外滿滿的綠意。
  
  傑克窩在她的腿上打盹,她則咬著指甲,煩惱自己該怎麼對他「負責」。
  
  給他錢?
  
  唔,他會氣死吧!
  
  跪地求饒?
  
  他恐怕不希罕。
  
  還是——乾脆嫁他?
  
  可是,他要嗎?
  
  「哎哎,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她抓亂一頭礙事的長髮,嚇得傑克喵一聲起身逃走,她被這頭亂髮煩得要命,真想衝出去把頭髮理個精光算了。
  
  都是她的錯,為什麼要逞一時「獸慾」,把人家給吃了呢?
  
  要是她喝醉了能安分一點,現在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了。
  
  想了大半天,都沒得出個結論,她真的已經完全想不出任何一點辦法。
  
  撐著小巧的下巴,凝望著庭院裡的日光,她恍然出了神,直到汽車的剎車聲傳來。
  
  她回神往門前望去,何書晏剛好打開車門下車,手裡抱著一個不知裝著什麼的紙袋。他用長腿頂上車門,然後嘟地按下遙控鎖。
  
  她變換姿勢,趴在窗前,下顎撐在手背上,迷戀的目光直追著他。
  
  他實在是個英俊儒雅的男人。她忍不住無聲地讚歎。
  
  他邁開大步向門前走來,從上方可以看見陽光在他烏黑的髮上跳動,映出天使般的光環。
  
  他跨上階梯、拿出鑰匙開門,一舉手一投足,都透著說不出來的優雅。
  
  她曾經那麼愛他……突然間,有個聲音跳出來問她:
  
  只是曾經嗎?那麼現在,你不愛他?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這問題的答案。
  
  無論她愛或不愛,他們都已經分手了,是她親口提出的,而他……也答應了。
  
  愛或不愛,都不在具有意義。但是……
  
  「我回來了。」何書晏走進家門,笑著朝她揚揚手中的紙袋。「公司附近的巧克力專賣店新開幕,所以我去買了一些回來。我記得你很喜歡巧克力對吧?」
  
  望著他的笑,陶安潔終於肯對自己承認,她想要他!不管她還愛不愛他,她還渴望著他是事實。
  
  她是成年的女性,有慾望也是正常的,她不必假裝自己不渴望他溫柔的擁抱。
  
  反正他日前也沒有女朋友,暫時的慾望分享,對誰都沒有傷害。
  
  她自認為合理地下了結論。
  
  「我想到該怎麼負責了。」
  
  她舔舔突然變得乾燥的唇,有些緊張地道。
  
  何書晏放下袋子的動作一頓,挑起眉,靜靜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我們可以在一起——暫時的。」她趕緊補充道。
  
  「反正我們現在都沒有合適的交往對象,但卻有正常的……呃,生理慾望。所以我想,在我們其中一人找到伴侶之前,可以暫時在一起。不談感情,就只是分享彼此的……呃,身體。」
  
  何書晏沒說話,動也不動,只是用一種她不曾見過的眼神,細細地打量她。
  
  她讀不出他盯著自己的目光有什麼含義,只是被那打量的視線瞧得很不自在,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一個女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果然是太大膽了吧?難怪他會嚇得說不出話來。
  
  唉,早知道剛才別提就好了……
  
  沉思的目光盯著她許久,才慢吞吞地問:「你的意思是,不談感情,就只當對方是方便好用的性伴侶?」
  
  「呃……可以說是慾望分享,或是單純的肉體往來比較好聽。」她紅著臉糾正他的說法。
  
  何書晏又拿那種怪異的眼神盯著她瞧了會兒,才哼地一笑,滿不在乎地說:「好啊,你要以這樣的方法對我負責,我也沒什麼好反對的。反正我是男人,這種事絕不會有人認為是男人吃虧。」
  
  他答應了!陶安潔不知該鬆一口氣,還是該難過他們往後沒有心靈的交流,只有肉體的分享。
  
  「既然這是你的善心提議,那麼我們何不省下虛偽的客套,直接進入重點。」何書晏扔下為她買來的巧克力,倏然攔腰抱起她。
  
  「我們不要浪費時間,現在就開始『肉體分享』吧!」
  
  他走進房內,將她扔上那張大床,然後無情地逼近過去……
  
  「啊,糟糕,留下痕跡了!」
  
  出門前,陶安潔對著鏡子抹唇膏,卻看見裸露的領口間,出現了可疑的紅色痕跡。
  
  那不是蚊蟲盯咬或是皮膚炎,而是在歡愛時,何書晏所留下的吮痕。
  
  以前就算在床上,也是溫柔萬分的他,近來愈來愈激狂,而且老愛在她身上留下紅印,讓她羞得幾乎不敢出門去上班。
  
  她急忙打開蜜粉盒,抓起粉撲拚命往脖子上撲,企圖遮掩那羞人的痕跡。
  
  「真奇怪,他以前不會這樣的!難道男人過了三十也是如狼似虎?」她不由得嘀咕抱怨。
  
  溫柔的情人,突然變成激狂的野獸,這轉變還真讓人難以適應。
  
  當然,她並不討厭就是了……
  
  「安潔,準備好了嗎?」
  
  早就發動引擎等候的何書晏,開門進來催了。
  
  「好了!」那痕跡已經被粉遮去火半,她將粉撲扔回盒子裡,飛快蓋上盒蓋。
  
  「出發吧!」
  
  雖然說好了分享彼此的肉體,但陶安潔還是覺得兩人分開住,保有自己的私人空間會比較好,對於她的決定何書晏沒說什麼,依照約定陪她去找房子。
  
  但奇怪的是,找了大半個月,就是沒找到合適的房子。陶安潔覺得自己不是難纏的房客啊,為什麼房東就是不肯把房子租給她?
  
  這回他們看的房子,是位於城市另一側的單身公寓,交通便利、環境雅潔,陶安潔非常喜歡。
  
  「只是不知道房租要多少呢?」
  
  「我幫你去問問房東。」何書晏主動說道,轉身走向房東。
  
  她不擅於跟人討價還價,最近找房子,房租方面都是何書晏替她出面跟房東斡旋,讓她輕鬆不少。
  
  不過大概是經濟不景氣,房東個個都把房租咬得很死,怎麼也殺不下來。
  
  過了一會兒,何書晏回來了。
  
  「房東太太說,每個月一萬五,不含水電跟管理費。」
  
  「一萬五還不含水電管理費……」陶安潔驚訝地低喊。
  
  現在房租居然漲得這麼高?只是城郊一間六坪大的小套房而已耶!
  
  「太貴了。」收費這麼高,她有點吃不消。
  
  「我去幫你跟房東談談。」他又替她去跟房東殺價。
  
  一會兒之後,他回來了,搖搖頭告訴她:「房東太太說不能降,這已經很便宜了。」
  
  「那,我不能租。」這樣的房租,只比搶劫好一點而已。
  
  「既然不租那就走吧!」
  
  何書晏禮貌地告知房東房租對他們而言太高,沒辦法承租,然後便帶著陶安潔離開。
  
  房東太太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們消失在電梯裡的背影,大呼遇到奧客。
  
  「這樣乾淨漂亮的房子,一個月只收八千會太貴嗎?真是離譜!」
  
  就這樣,從夏季找到秋季,眼看著夏衣都快收起來了,房子的事還是沒著落,陶安潔也死心接受何書晏的建議,正式住了下來。
  
  反正這間房子她也住慣了,而且正好非常喜歡,所以就沒再提要搬出去的事。
  
  下雨了。
  
  下了班,陶安潔剛要從公司離開,卻正巧了起雨來。她躲在公司的廊簷下,無奈地抬頭望著黑抹抹的天色,以及如細針般不斷墜下的雨絲。
  
  真討厭,這雨是不大,但要一路跑到車站,只怕也會弄得半濕,偏偏她壓根沒預料到今天會下雨,根本沒帶傘出來。
  
  幸好廊下還有好多和她一樣的同事,大家邊聊邊等雨停,倒也不算寂寞。
  
  這時,一輛汽車逐漸駛近,引起大家的注意,每個人都暗自猜測,這是來接誰的?
  
  陶安潔也發現了那輛車,發現它熟悉得詭異。
  
  那該不會是……
  
  才正想著,車子就停了下來,挺拔的身影打開車門,撐傘鑽出車外。
  
  「安潔。」他很快在人群中發現她。
  
  陶安潔倒抽一口氣,沒想到真的是何書晏!
  
  「哇,好帥!」
  
  「是特地來接安潔的嗎?好浪漫喔!」
  
  何書晏走近。對她身旁的同事和善地笑笑,那溫雅的笑容,迷倒了一票芳心寂寞的怨女,也讓絕世曠男們嫉妒得搥胸。
  
  然而陶安潔可沒大家那麼浪漫感動,她咬著牙,恨恨地質問:「你、怎、麼、會、來?」
  
  他們協議好了,如無必要,不會出現在彼此的工作領域或是私人的生活中,而他現在突然冒出來是什麼意思?
  
  「下雨了,我看你早上出門時沒帶傘,所以特地來接你回家。」他好溫柔地說著。
  
  「喔!」陶安潔身旁響起幾道抽氣聲。
  
  我看你早上出門時沒帶傘,特地來接你「回家」……
  
  哇哇,這太曖昧了!這不等於擺明告訴大家,他們正在同居?
  
  陶安潔連脖子都染紅了,恨不得立刻拿膠帶封住他的嘴。
  
  「你們別誤會,他是我鄰居!」她亡羊補牢,企圖解釋,但卻是欲蓋彌彰,徒勞無功。
  
  那些女同事們早就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追問他們相識相戀的過程。
  
  「我們以前是同公司的同事,至於現在是不是戀人,你們自己去問她囉。」他很狡滑地把球丟回給陶安潔。
  
  而那些浪漫過頭的同事早就替他們編好一段曲折離奇、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儘管陶安潔喊破喉嚨拚命解釋她跟他毫無關係,也沒一個人聽得進去。
  
  最後,她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始作俑者出氣。
  
  而很會做外交的何書晏還大方地說:「我車上還有幾個空位,加果各位不介意的話,歡迎搭我的便車回去。」
  
  「好啊、好啊!」當下一大票人蜂擁而上,差點沒把車門擠破。
  
  最後三個強者在大家欣羨的目光中,乘著舒適的轎車,揚長而去。
  
  何書晏先幫忙把大家送回家,一路上,他親切地與大家閒聊,妙語如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三位同事羨慕極了,不斷對陶安潔道:「安潔,你這男朋友真的很不錯耶。」
  
  「我說過了,他只是鄰居!」她不知第幾次大聲澄清。
  
  對於她的否認,大家只當她是害臊,完全不予理會。
  
  陶安潔有口難言,於是把所有的罪怪到何書晏頭上。都是他害的!
  
  就在送完最後一位同事回家後,她立即發作。
  
  「你為什麼要來?」她語氣不是很好地質問。
  
  「我們說好了,不互相影響對方的工作或生活,你這樣突然出現,要我怎麼跟大家解釋你的存在?你不是存心要害我難做人的吧?」
  
  何書晏用一雙深幽的黑眸望著她,眸中盛滿令她心口一揪的無言哀傷。
  
  「我很抱歉,我承認我事先沒有思慮太多,只是一發現下雨了,而你又極可能淋雨回家,我就顧不了與你的約定,飛奔而來……我真的做了讓你很為難的事了是吧?」
  
  他、他幹嘛這樣低聲下氣?
  
  如果他也凶巴巴地吼她幾句,她可能還痛快點,但像這樣毫不辯解、全盤承認是自己的錯的態度,反而讓她心生愧疚,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他怕她淋濕,特地來接她,那是善意,嘴巴長在他人身上,他又怎能控制人家要怎麼想?她因為「姦情」被大家發現,就罵他出氣,實在說不過去。
  
  「咳!你……你別道歉啦,其實你也沒錯,你來接我也是好心,我……剛才我不應該那麼凶的,對不起啦。」她彆扭地道歉。
  
  她低下頭,很努力地自我反省中。
  
  何書晏假裝咳嗽,側頭面向另一側,一抹狡猾的淺笑,緩緩爬上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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