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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流言

    孟君威回來時腳步有點蹣跚,臉喝的也都快成了豬肝色,可是滿眼帶笑,竟不像平時竭力自控,那樣的克制了。

    進門時腳步踉蹌了下,差點摔倒,李氏聞聲,掃過一眼來,就唉呀了一聲,忙搶步過來扶了他,嗔道︰“怎麼又灌這許多酒,你瞧你,喝的連家都快找不著了吧?”

    孟君威卻是難得的高興,一把就拽住了李氏的胳膊,笑的眼楮都眯起來了,道︰“我高興,真的,高興,喝這點酒算什麼,我還能再喝呢。”

    李氏見他如此高興,大抵知道只怕捐官的事成了,心里也高興,但好歹還能撐著,一使眼色,吩咐丫頭︰“去給二爺端碗醒酒湯來。”

    丫頭都退出去了,李氏扶了孟君威坐下,親自倒了盞茶,遞過去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可是那事成了?”

    孟君威不接茶盞,只拉了李氏坐進他的懷里,笑著道︰“是啊,成了,今天爹特意把我叫到書房,說了半天的話。你知道嗎?從來沒有過的,真的,長到這麼大,爹從來都是拿半只眼楮看我,誰我沒有大哥優秀呢?”雖是笑著,孟君威的臉上也難免現出幾分惆悵來。

    李氏問︰“都說了什麼?捐的是什麼官?”

    孟君威笑笑,道︰“授了秘書省秘書丞,從五品。”

    李氏是知道秘書省專門負責當朝的古今圖籍、國史實錄、天文歷數的。從五品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是意外之想,但這個官職雖然好聽,但沒有實權。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但不想拂了孟君威的好心情,便道︰“如此,真的是可喜可賀。”

    孟君威攬住她道︰“你別瞧著這職位是虛的,可對于我這種背景的人來說,越是不被人注意越好,再者,從這里起步,未必是壞事,起碼還有一個緩沖的余地,怎麼說孟家也是世代書香門第,與書為伍,不算恥辱。”

    李氏被孟君威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點點頭道︰“二爺說的定然沒錯,是妾身淺見拙識,沒的倒擾了二爺的興了。”

    夫妻倆談起未來前景,都充滿了希望。孟君威興致昂揚的道︰“過不了幾年,有爹和大哥的保舉,但凡我做出點成績來,就可以再往上挪挪,到時候再謀個外放,出去歷練幾年,也長長見識,豈不比在家里窩著的好?到時候再帶上你,我們一家子歡歡喜喜,開開心心……”

    李氏不由的就環住了孟君威的脖頸,道︰“妾身一直盼著二爺有出息,終于不負所望,終于有了今日,妾身真是歡喜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可一提到“一家子”,她就覺得心里難受。孟夫人瞧不上二房,自然不會上心,因此孟君威身邊倒沒有什麼姨娘。老夫人更是眼里心里只有大哥孟君文,二房生不生她不在意,她只在意大房什麼時候生出嫡長孫來。

    可別人不急,李氏自己著急,總也沒有孩子,這個家就不算完整,假如孟君威他日真的名聲鵲起,平步青雲,一直無後,只怕自己都要動別的心思了。

    李氏一時淒然,道︰“都是妾身不好,成親也有幾年了,卻一直沒個一兒半女。”

    孟君威不在意的道︰“著什麼急,你我都還年輕,這才成親幾年?大哥不也才有了昭郎麼?”

    李氏想想也是,年輕麼,總會有希望,因此道︰“二爺,今日大嫂來坐了坐,她說城北有個紅螺寺……”見孟君威不甚熱衷,李氏又道︰“自成親以來,妾身就足不出戶,幾乎哪都沒去過,正逢二爺喜事,不如出去轉轉,橫豎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就你我夫妻二人……”

    孟君威看一眼李氏眼中的熱切,心下一軟,想也不想的道︰“好,就依你,這事我來跟爹說。”

    ……………………………………………………

    孟夫人最近諸事遂順,雖說大兒子一家兩口都走了,她不可能一點都不惦記,但有蘇岑提前打的預防針,她還是比較放心的。在她心里這大兒子雖然一直不靠譜,但近一年的種種跡象表明,他還是可信的。

    如今留下嬌兒,他又那麼疼愛,自然也會照顧到他自己,自會平平安安的歸來。

    現下她所剩下的就是含飴弄孫,幾乎是無事不妥貼,就差自己動手了。要不是實在年紀大了,精神不濟,她恨不得連晚上都要抱著昭郎睡。

    孟老爺跟她提了一句︰“君威想趁著這幾天沒事,帶著李氏出去轉轉,順便上上香……”孟夫人當時正累的腰酸腿疼,困倦的幾乎都睜不開眼,也就只唔了一聲,沒當回事。

    她不待見李氏,也不要她來請安立什麼規矩,彼此能不見就不見。況且因為捐官的事,孟夫人對孟君威更是看不順眼,私下里琢磨著就是李氏攛掇的,一想著她過門幾年,都沒能生出孩子來,也不知道是解恨還是泄憤。

    如今她有昭郎纏著,就更不愛管李氏去哪,又去做什麼了。

    三天後,李氏興沖沖的回來,特地來看望昭郎,還拿了一塊玉質上乘的觀音像,道︰“多謝母親體諒,媳婦才有機會給菩薩上炷香,媳婦還給昭郎請了一尊開過光的觀音像,也好保昭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孟夫人瞥了一眼,示意茉莉收下,不冷不熱的道︰“難為你有心。”

    李氏並不以為忤,道︰“媳婦知道,昭郎是爹娘的心頭肉,是爹娘的命根子,我這個做嬸嬸的,也是疼在心頭,自是巴望他什麼都好,將來也好給孟家添光加彩,不過是個好意頭,又不值當什麼……”

    孟夫人倒是凡下納罕,想到昭郎滿月時,蘇岑曾到李氏屋里坐過,心下便也了然。蘇岑倒是個有心的,想來是把昭郎放在府里,終究還是不放心,李氏過門,一直沒有孩子,看見闔府都對昭郎愛若珍寶,難免不妒嫉,萬一這李氏生出點邪惡心思,做些手腳,自己萬一照料不過來,昭郎難免吃虧。

    與她示好,先把她籠絡住了,雖不至于讓她也真心實意的對昭郎好,但起碼不起什麼壞心思也是好的。

    想到這,孟夫人也就稍微的平復了下厭倦的神色,道︰“我知道你們也著急,可子嗣的事,不是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也要看天意,看運道,好在你們還年輕,別著急……”

    難得她肯說這樣安撫的話,李氏也就心頭一松,站起身道︰“娘教訓的是,媳婦一直是寢食難安的,這次去了紅螺寺,倒是遇見一位大師,媳婦求了一簽,是上上簽……”

    從孟夫人的院子里出來,李氏的貼身丫環蕙兒四顧無,這才輕聲道︰“奶奶您累了吧?這才回府就來給太太請安,又說了這半天話,卻是連口熱茶都沒喝著,奴婢瞧著,您給小少爺求的觀音像,只怕未必入得了太太的眼。”

    李氏瞟了她一眼,道︰“入不入她的眼,我是不在乎的,只要能入得了該入眼的人就成了。”

    蕙兒笑道︰“奴婢愚鈍,還請奶奶明示,雖說大奶奶三番示好,可是奴婢瞧著,小少爺既抱到了盛鼎居,只怕再抱回去可就難了。”

    李氏微微一笑,道︰“那可未必,別瞧著太太現在心肝寶貝一樣的疼,那是她自欺欺人,只當這昭郎是她的嫡親孫子。”

    蕙兒就是一怔,囁喏著道︰“二奶奶,您這話可不是說著頑的……”血統混淆,那可是天大的家丑,哪怕只是聽到一星半點的傳言,若是被老爺夫人知曉,那也絕對不會輕饒的。

    李氏微微翹起唇角,低聲道︰“你害怕個什麼勁兒?又不是你做賊偷人養漢子,就是掉腦袋,也輪不到你。”

    蕙兒更是嚇的臉都白了。

    李氏瞧不上她這份上不得台面的樣子,道︰“不信你去問問,太太身邊的人都知道的門兒清,誰不知道那蘇氏從邊關突然就消失了,後來卻是悄沒兒聲的就回了京城,那會就已經大了肚子。大爺說那孩子是他的,誰來做證?她失蹤的這幾個月,人又在哪兒?”

    蕙兒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便道︰“奴婢倒也聽說過,不是說大奶奶被錦國的小王爺擄到了錦國嗎?”。

    話才說完,連蕙兒都覺得心驚肉跳了。

    就聽李氏道︰“那就更說的通了,歐陽軒跟大爺可是死敵,大奶奶落到他手里,他能好吃好喝的供著?又是那麼個誰看了都心動的美人兒,歐陽軒能忍得住才怪。況且他在京城,就跟大爺交惡,聽說是為了一個青樓的姐兒……從錦國回來,又懷了孩子,這不清不白的,誰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誰的,恐怕要屬這位小王爺知道的最清楚了。”

    蕙兒見李氏這般篤定,一時也不敢再辯。

    李氏又笑道︰“你跟在我身邊最久,一向是最穩重的性子,可也別太老實了,也多出去逛逛,多相交幾個知近的姐妹,到時你在這府里做事好做,也能成為我的助益不是?”

    蕙兒眨了眨眼,點頭道︰“奴婢省得的。”

    沒幾天,府里就傳起了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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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送嫁

    雖說才十月初,景國京城里卻還有綠樹處處可見,但越往西,越見得蒼涼,滿目都是禿樹、禿山、禿石、禿野。不說綠意少,就是樹木都少見。

    溫度要比景國低的多,等到了錦國,竟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慧月郡主愛嬌,又初出家門、國門,進入一個一無所知的世界,嫁給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錦國太子,小女兒家滿腹心事,滿腹愁腸。因此一路行走遲緩,報怨連連,又是嫌這,又是嫌那,不是嫌飯食不好,就是嫌水太難喝,再不就是嫌路太顛,車里太悶,總之時不時的就要停下車來,折騰的滿隊伍里的人都跟著不得消停。

    就這樣走走停停,直走了半個多月,離著錦國還山遙水遠呢。

    不只蘇岑著急,就是歐陽善都著急了,滿打滿算,原以為也不過需要一個半月的時間,這時間都過了近一半了,送嫁隊伍還在景國境內打轉。

    他一著急,索性跟錦皇請命,親自來迎。

    慧月郡主還要再耍刁。

    她不願意這門親事,都是聖命難違,溫家不說世代忠良,可怎麼也做不來違抗聖旨的事,再者溫家因此踏入了從前夢寐以求的世代候家,可以說,就算她尋死覓活,那也是要把屍體嫁過去的。

    因此慧月郡主只能私下里耍耍小脾氣,畢竟不敢怎麼出格。

    蘇岑于入夜時分,換了女裝,由秦縱意帶著去見郡主。

    溫瓏月小臉一板,道︰“不見。”

    侍女為難,只得勸道︰“郡主,孟將軍一路對您多有容讓,照顧有加,這點面子還是要留的。”就算她嫁到錦國去了,可以說跟這位孟將軍老死不相往來,可溫家一大族人都在景國呢。低頭不見抬頭見,添了孟家這堵牆,溫家後人就別指望著能順順利利的平步青雲了。

    溫瓏月咬了咬唇,道︰“那就叫他等著吧。”吩咐人重新換衣、梳妝,很是不情不願。她知道這位“孟將軍”來的意思,不就是催她快點上路嗎?

    給她梳發的侍女忽然問︰“郡主喜歡哪樣首飾?”說著,一只縴縴素手已經捧了一個雕花精致首飾盒送到了眼前。

    溫瓏月愣了下,豁然回頭,問︰“你是?”

    這首飾盒不是她的,這捧著首飾的侍女也不是她身邊的。她倒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隊伍里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的,面貌姣好的女子。

    這女子輕盈下拜,道︰“臣婦孟蘇氏拜見郡主。”

    溫朧月面上綻開一點笑容,道︰“你就是那個蘇岑?”這一笑,倒是帶了許多少女的嬌憨,其中還夾雜著對蘇岑這個人的好奇和驚喜。

    蘇岑起身,道︰“正是。”

    “快起來吧,我一早就聽表姐提過你,你送來的首飾,我非常喜歡,這個也是你設計的吧?”溫朧月是梁諾夫人娘家的一個遠房表妹,當日蘇岑便托梁夫人替溫朧月帶過首飾。

    蘇岑恭敬的在溫朧月指定的椅子上坐下,道︰“雕蟲小技,承蒙郡主青眼,若是喜歡,這盒首飾就當臣婦給郡主送嫁了。”

    提到一個“嫁”字,溫朧月就有點不太高興。她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可相較于蘇岑來說,就像十幾歲的孩子,幼稚中帶著天真,天真中又帶著一點無知無畏。

    她賭氣道︰“我不願意嫁。”

    蘇岑輕笑道︰“想來郡主也是,不過,當初我是心甘情願要嫁的。”

    什麼?溫朧月瞪大眼,道︰“你,你又是為什麼?你不是,早就有了孟將軍?”

    “我見過太子歐陽善,他是個很不錯的男人。”蘇岑解釋︰“跟孟將軍當日交惡,以為不會再續前緣,又蒙太子殿下相助,就想,這一生,除了自己心里想要的那個人,旁人都是一樣的吧。況且歐陽太子龍章鳳質,也的確是人中俊杰……”

    溫朧月眨了眨眼,還是嘟起嘴道︰“那又如何?他畢竟是錦國太子,又早有太子妃,我只身嫁過去,遠離爹娘,又沒有依靠,只能任人欺凌。”

    “不如,郡主逃婚算了。”

    “……”溫朧月再次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攏不上,小臉發白,額頭都冒汗了︰“這,這不行,肯定不行,這是要殺頭抄家滅九族的。你,你到底是什麼居心?這樣處心積慮的害我?不行,不行,不行……”

    逃跑?她想都沒想過,如今經蘇岑一提,更覺得這簡直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她能逃到哪去?到時候全國通緝,她就是逃犯一個,僥幸不死,那也是終其一生都要流離滇沛,不得安寧的。

    況且,她回不得家,只身一人,在這世間奔波流浪,她靠什麼謀生?

    這外間的世界,因為她是郡主,高高在上,呼奴喚婢,一切都顯的那麼有序,清晰、可循。可一旦她褪下了這郡主的光環,誰還會聽她的吩咐?到時,這世界就沒有現在所看到的那麼可愛、溫暖,而是會成為一個能吞食掉她的大怪物了。

    蘇岑卻並沒有多大驚小怪,只輕描淡寫的道︰“依郡主看,嫁與不嫁,哪個輕,哪個重?”

    這還用問嗎?不嫁,她就是一個死,不只她死,還要帶累了一族人,這番道理,爹娘不知道講過了幾重,就是她自己,也是從一開始就接受了的,並沒有多大的反抗。

    況且,關于歐陽善,她也實在沒什麼可挑剔的。堂堂錦國太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她一個三品之家的女兒,何德何能?就是景國太子選妃,只怕也輪不到她頭上,還要從最低等的孺人開始。

    因著是兩國和親,她便被抬成了郡主,嫁過去便是太子良娣,雖說是妾位,但錦皇有旨,與太子妃平起平坐,以姐妹相稱。

    這已經是最大的恩典了。

    溫瓏月至此已經明白了蘇岑的意思。既然嫁已成定局,何必做此矯情之態?若是再做張做致,不能改變結果,只能徒然讓人討厭。

    旁人倒也罷了,這一群人除了要陪嫁的,剩下的都要返回景國,這一生都沒有與她再見面的機會,就是兩兩相厭也沒什麼,可她要是討了太子歐陽善的嫌惡,這輩子還有好日子過嗎?

    她現在要做的,是應該正面、積極的備嫁,而不是一味的用這種宵小手段消極對抗。

    只聽蘇岑道︰“拖的時間越長,對郡主越是不利。歐陽太子一向行事低調,嚴于律己,很少有因為自己的私故就耽誤大事的。如今兩國和親,迎娶郡主,錦國闔朝皆知,早就做好了準備,吉日、吉時都是經過欽天監一早就算好,若是誤了,只怕就不知道要推遲到什麼時候,難道郡主要在錦國備嫁?”

    溫瓏月也不是不識大體,沉吟過後,便拉著蘇岑道︰“你是見過歐陽太子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且同我說說……”

    雖是小女兒家仍然害羞,卻不免流露出來一點想要對未來良人多了解的渴望來。

    這一夜,蘇岑是伴在溫瓏月身邊服侍的,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悄悄出來,重新回到秦縱意的營帳,換了男裝,這才跟秦縱意道︰“想來郡主不會再鬧脾氣了。”

    秦縱意撫了撫蘇岑的臉頰,道︰“辛苦你了,你同她說了什麼?”

    蘇岑眨眨眼,一本正經的道︰“我問她,到底想嫁還是不想,如果想嫁,就趕緊上路,如果不想嫁,逃婚算了。”

    秦縱間也算是經過大世面的,聽蘇岑這話還是不免唬了一跳,隨即醒悟她這是以退為進呢,不由的輕笑道︰“也就只有你敢有這樣怪異的想法了。”

    蘇岑不服氣的道︰“怎麼就是怪異的想法?在你看來,這就算大逆不道了?想嫁當然要好好準備,要是不想嫁,可不干脆就逃婚算了。”

    秦縱意難得的開了回玩笑︰“就是怕你逃婚,所以我才盡早的把你娶回來。”

    蘇岑靠進他的懷里,低笑道︰“逃婚算什麼,若是日子過的不如意,我就帶著昭郎逃家。”

    “你敢。”秦縱意板著臉,威脅道︰“你就是逃到天邊,我也一定會把你抓回來,到時候綁住你雙手雙腳,看你還往哪里逃。”

    “不想讓我逃,那就別讓我有逃的借口。你敢對不起我,我是一定會逃的。”

    秦縱意把蘇岑勒進懷里,親了親她的額頭,道︰“不會的,我不會讓你逃的。你不是答應過我了,我若不離,你便不棄的麼?說話要算數,不許抵賴。”

    送嫁隊伍終于又行了一個多月,安全抵達了錦國境內。

    大婚前夕,歐陽善在太子府設宴款待秦縱意。席間不免都是錦國的重臣相陪,其中就有歐陽軒。

    剛籌交錯,賓主盡歡,不管是裝的還是面子情,總之秦縱意在席間表示,郡主已經安全抵達,三天後,他便帶人回國。

    歐陽善盛情挽留︰“你雖來過幾次,怎耐次次都是公事,來去匆匆,只怕連城中全貌都沒看全。錦國的都城雖不比景都,卻也別有一番風光,不若明日在下親自陪孟將軍轉轉?正好有一位尊夫人的故人,有事要委托將軍代為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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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不算

     歐陽善祭出這位“故人”,秦縱意倒不好拒絕了。若只是觀光賞景,他是無意耽擱的,可是這位“故人”有事相托,他實在沒法拒絕。只好應承︰“既是內子昔日故人,孟某自當拜望,不如請這位故人在驛棧相見……”

    “那哪能,想本王也是東道主,沒有孟將軍來了反倒如此輕慢的道理,當日西山一杯茶,本王可是記憶猶深呢,再不濟,也當以一杯酒償之。況且孟將軍的喜酒,本王可的確是無福喝到啊……”

    秦縱意只好道︰“既如此,孟某也只得遵命就是。”

    仍是定在太子府,秦縱意這才回轉。

    入了夜,萬籟俱寂,他和蘇岑還在一起說話。提到故人,蘇岑也有些疑惑︰“我在這里住的時間雖然不短,但也沒有幾個交情足夠稱得上‘故人’的,會是誰呢?”

    “不會是王府里的人,也不是太子府的人。”秦縱意篤定的分析著︰“這位故人,依我想,應該只是一個借口罷了。如你所說,歐陽善應該多少知道我的來意,就算不知情,也難保他不會以此做釣餌,想要從我這換取他想要的。”

    蘇岑點頭。真要是如秦縱意所想,這位歐陽太子也著實心計綿密,令人不得不仰望啊。

    迷迷糊糊的,蘇岑忽然道︰“我記起來了,歐陽太子口中的這位故人,是不是就是這城中羽霓裳的老板陳重?”

    當日她向他借銀子,用的可是歐陽善的印鑒,以歐陽善這種性子,能用到的,必然要籠絡,陳重一個小小的商人,能靠上太子,是他祖上積德,意外又意外的想頭。

    分析來,分析去,始終不得要領。秦縱意便一撫蘇岑臉頰,道︰“睡吧,別想了,凡事有我呢。”

    蘇岑模糊的嗯了一聲,朝他身邊靠了靠。這客棧太冷了,穿著厚重的衣服,又蓋著棉被,還是冷。秦縱意便攬過她來,替她暖著,忽然笑道︰“倒是與這錦國有緣,三番兩次,都是因著你。還記得我一送孟夫人回國,就急著回來尋你,卻遍尋不著,到後來才知道你竟從歐陽軒的府上逃跑了……”

    蘇岑輕聲道︰“是不是覺得心頭輕松了?能跑的掉,證明我還有點腦子。”

    “沒有,聽說你跑了,反倒是更擔心。怕你受到欺負,又怕你不能吃苦,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只怕日子更難過……那一刻,就像,心都空掉了……”

    蘇岑鼻子一酸,卻突然一個翻身,半支起身子嗔道︰“那又怪得了誰?誰讓你欺瞞我在先,隱了你的身份,又和梁諾狼狽為奸,欺騙我在後,還,還給我一紙休書要不是那會兒知道有了昭郎,我哪里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秦縱意又是安撫,又是道歉,卻又夾帶著辯駁︰“身份易轉,事關重大,豈能隨易泄露?況且那件事,我也是受害者,當不起狼狽為奸這四個字。至于休書,我也算是全你一個心願,只當是……咳……”他咳了一聲,沒再往下說。他怎麼能承認,他很妒嫉孟君文和她有夫妻之名?他是替孟君文寫的休書,再然後,他才有資格名正言順的向她求娶。

    蘇岑蒙住眼,重新躺下去,道︰“算了,橫豎都過去了,再有下一回,我絕對不原諒你……”

    秦縱意是帶著蘇岑去的太子府。

    兩下里一見,歐陽善就笑了,朝著蘇岑一拱手,道︰“孟夫人,別來無恙?”

    他既挑破,蘇岑也就不再遮掩,大大方方朝他還了禮,道︰“還是叫我蘇岑吧。我這會兒不過是將軍身邊的一個小隨從。”

    歐陽善從善如流,請秦縱意和她二人進去,到了花廳,自有侍女奉上茶。歐陽善道︰“這位故人姓陳,想來蘇——蘇公子和孟將軍都有所耳聞,如今他就在隔壁,有些事想跟將軍商談,既然蘇公子來了……”他試探的望向秦縱意。

    蘇岑便道︰“我去見陳老板。”顯然,歐陽善是有話要對秦縱意說,還真是拿這位陳老板當了借口。

    秦縱意巋然不動,只是看向蘇岑的時候,點了點頭。

    蘇岑退出去,另有侍女引她去到隔壁,果然陳重正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他臉色倒還平靜,只是握著茶碗的手微微有些抖。中規中矩的坐的筆直,沒有一點四下觀望的意思,想來拘束的很。

    聽見腳步聲,先站起身,這才望過來。見是一位年輕的少年公子,眼中閃過一抹驚異,同時也有一點輕松的意味。再細看時,卻發覺這位公子不是真的公子,竟是——

    “蘇姑娘?”

    “陳老板。”蘇岑也就淺笑打著招呼︰“承蒙當日借錢,今日蘇岑特來道謝。”

    “哪里,哪里,蘇姑娘言而有信,當日借的銀兩已經如數奉還,陳某不敢當。又兼當日姑娘留有樣圖,使得小店賓客迎門,頗有盈余,該是陳某謝過蘇姑娘才是。”

    陳重的來意很簡單,就是來給蘇岑送銀子的,當初說好了有三成的分成。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知道姑娘會親自來,所以陳某只帶了帳冊,都在這里,還請姑娘看看……陳某不敢有瞞,這一年的收入開支都在這里,給姑娘準備的都是通存通兌的銀票……”

    蘇岑並不看帳冊,只收起銀票,道︰“我相信陳老板,帳冊就不必看了。陳老板想必也知道,我來趟錦國並不容易,所以有個不情之請,我想在錦國再開一家分店,以後但凡有衣飾時興樣式,都是一家各一份圖樣,絕不重復,這樣就不會有競爭的壓力……到了年底,盈余分成,你只跟他結算就好。”

    陳重自是滿口應承。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羽霓裳的制衣店,要想繼續開下去,並且還想要像現在這樣賓客盈門,只有依靠蘇岑的圖樣。

    雖說一年拿出去三成,但相比來說,還是他賺的多。就是她在這再開一家新店,各做各的,能拉攏多少顧客,那也看各自的本事。

    兩人談的痛快,陳重更是把前期的工作都攬到自己身上,負責找店面,找伙計,到時候蘇岑派來的人大可直接上任。

    正這會,剛才領蘇岑前來的侍女進來,道︰“蘇姑娘,太子殿下問您可談完事情了?前面正等著您呢。”

    蘇岑忙和陳重拱手作別,這才隨著侍女出來。

    只是這次卻沒回花廳,而是朝著西側角門進去了。蘇岑不由的停住腳問︰“太子殿下和孟將軍不在花廳了嗎?”。

    侍女倒也坦誠,道︰“是太子殿下想要見您,您要是有什麼要問的,還是問詢太子殿下吧,喏,太子就在前面……”

    蘇岑一抬頭,果然前面的亭子里,歐陽善站在窗子邊上,朝她微笑頷首。都到了這了,蘇岑也就不再裝腔作勢,扭扭捏捏,跟著侍女進了亭子。

    歐陽善已經坐定,不等蘇岑行禮,便道︰“蘇姑娘,這里只有你我二人,就別在弄那些虛禮了吧。我當你是朋友,特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蘇岑還是行了一禮,坐下道︰“太子殿下有話只管吩咐。”

    歐陽善當著蘇岑很是隨意,哈哈一笑道︰“吩咐我可不敢,只是來跟姑娘討個主意。或者說,我想跟蘇姑娘做筆交易。”

    蘇岑並不吃驚,仍是淡笑道︰“不是蘇岑自謙,實在是蘇岑無德無能,無權無勢,承蒙太子殿下青眼,很是惶恐。”

    歐陽善抬手,止住了蘇岑的謙虛,道︰“我知道一點鬼醫的事,不敢說拿捏的他俯首貼耳,但是請他出面替秦將軍看一看還是可以的。”

    他說完這話,就緊盯著蘇岑的臉。蘇岑卻只是嘆了口氣,道︰“太子殿下說錯了,不是秦將軍,是孟將軍。”

    歐陽善好笑的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我打機鋒也沒什麼意思。他是誰,對于我來說不那麼重要,那是你們的事。”

    蘇岑便點點頭道︰“請太子殿下明示,若是蘇岑可以付得起這份代價,自然樂于跟殿下合作。”可如果付不起,那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歐陽善道︰“我想借秦將軍的秦家軍一用。”

    蘇岑這回是真的露出了驚容。秦家軍她是真沒聽說過,聽歐陽善的意思,竟是秦縱意私下里還有一支屬于他自己的軍隊……

    事關重大,蘇岑不敢擅自做主,她當即道︰“太子殿下真的是找錯人了,蘇岑不過是內院婦人……”歐陽善和秦縱意私下談了那麼久,應該是沒談妥,所以才來尋她,想著她不過是個婦人,耳根子軟心也軟,為了秦縱意,總會答應這個條件。

    可她怎麼敢答應?這才是真的授人以柄呢,不用誰處心積慮的搜尋證據了,這壓根就是鐵板釘釘的死罪一條。

    歐陽善還是那麼淡定從容︰“蘇姑娘不必自謙,我借這支軍隊,也並非為了做什麼壞事,秦將軍忠君愛國,我豈能陷他于不義?”

    蘇岑還是搖頭︰“這件事,我說了不算,就算我肯,沒有將軍的命令,我又能調動的幾個人?”

    “這件事,還真不一定由秦將軍說了算。”歐陽善笑眯眯的,語氣中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成熠,你總認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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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遇襲

     蘇岑倒也沒作態,視線掠過歐陽善,點頭道︰“認得,怎麼,這與他有什麼關系?”

    “只怕不只是認得。你只要說動他,秦家軍手到擒來。況且,據我所知,成熠對秦將軍是無比的忠誠忠心,就是對你,也因為愛屋及烏,尊崇恭敬的很。只要你肯出面,我想,他會願意幫你的。”

    歐陽善果然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打聽好了,所以才出手跟她談的。他實在是個老謀深算的家伙,跟他做對手,真是未必能佔著便宜。

    蘇岑還是搖搖頭,道︰“太子殿下,你太高估我了。你也說成熠對將軍絕對忠誠,他又怎麼會聽命于我?這件事,只怕蘇岑愛莫能助,打擾殿下多時,蘇岑也該回去了……”

    歐陽善也不強求,只舉了舉手里的茶碗,道︰“喝杯茶再走,好歹是故地重游,別說我怠慢了你。”

    蘇岑笑笑,道︰“君子之交,不在乎一碗茶或是一杯酒。不日蘇岑便要起程回國,在此謝過太子殿下昔日的援手之恩。”她誠心誠意的給歐陽善再度行了個禮。

    歐陽善仍然端坐著,道︰“你既急著走,我也不留。關于鬼醫的事,我可以送你個人情。”

    蘇岑就沒急著走,停下步子聽他細說。

    “他這人性子最怪,除了軒弟能制得住他,別人只怕都未見得有這個本事。他又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就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軒弟不說救,他是寧可死了也絕不會出手的。我和他倒是有點淵源,他欠我一個人情,所以才敢有恃無恐的說要幫你。”

    蘇岑接話︰“成之我幸,敗之我命,事到如今,我也不強求了。”

    歐陽善也就呵呵一笑,道︰“請,恕不遠送。”

    侍女把蘇岑領出廳子,就在門外遇到了秦縱意,雖然不見焦躁之態,眼底卻已經隱隱的有了不安。見她出來,這才放了心,也不顧旁人側目,一把攥住蘇岑的手腕,道︰“你沒事吧?”

    蘇岑搖搖頭。

    秦縱意一拉︰“我們走。”

    蘇岑深感挫敗。她原以為歐陽善想要的,也不過是景國所有,而錦國最缺的,誰想他竟劍走偏鋒,想要這支屬于秦縱意的軍隊。

    難道,他還要弒君篡位不成?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回了驛館,進了房間,秦縱意才松開蘇岑的手。他的手一向溫暖干燥,可這會也都潮了。那麼冷的天,他還不至于熱的這個程度。

    蘇岑掏出帕子,抬起他的手,輕輕的擦**的手心,道︰“歐陽太子是來者不善。”他分明什麼都準備好了,就張開了大口袋,等著他們夫妻兩個往里鑽著。

    只怕,這回是鑽也得鑽,不鑽也得鑽。

    秦縱意無聲的笑道︰“那也不妨。他已經坐不住了,證明他比我們要急。”

    蘇岑點點頭,放開秦縱意的手,坐到床邊,垂了頭,想了想道︰“他說了幾句鬼醫,我覺得,他並沒有撒謊。鬼醫這人本就古怪,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會效忠于誰的人。他自認能驅使得動,也許只是大話……要是,我們自己能拿捏住鬼醫的弱點,逼他就範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可談何容易?一來對他不了解,二來未必能夠輕易見到他。

    不知怎麼,蘇岑心里竟然劃過一抹奇怪的感覺。她一時出神,就連秦縱意說話都沒聽見。還是秦縱意心里一急,扳住了她的肩,她才回過神來,抬頭問他︰“哦,我走神了,你剛才說什麼?”

    秦縱意嘆道︰“我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別想這件事了。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歐陽善利誘不成,難免不會出下策。他自己尚且猶可,但是歐陽善已經知道蘇岑也在,難免不會拿她誘餌,逼自己屈服。他不想再冒一次險,無論如何,蘇岑絕對不能再陷到錦國內。

    蘇岑猶豫了下,沒有點頭。秦縱意手下就用了些力,道︰“這件事,別再思慮了,你聽我的。”

    蘇岑呼痛,輕呼一聲,伸手去撥他的手,嗔道︰“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嘛,好疼。”可秦縱意卻紋絲不動,只盯著蘇岑道︰“你先答應我,這件事別再管了。”

    他一向就有威勢,這會兒沉下臉,眼神就帶了一絲威脅。蘇岑又怵又怕,只得道︰“好,我都聽你的。”等他松了手,才委屈的揉著肩,道︰“力量懸殊,你偏以武服人,不公平。”

    秦縱意一臉嚴肅,沒有一點松軟的跡象,蘇岑也只好收起嬌嗔之態,道︰“我都聽你,不亂想,不亂摻和了還不行?回就回吧,我也想昭郎了呢。”

    一提到兒子,秦縱意的態度才勉強軟化,道︰“嗯,就是為了昭郎,你也該早點平安回家才成。”

    一夜無話,隔了兩天,秦縱意回來同蘇岑道︰“我已經向錦皇辭行,明日便帶人回去。”

    蘇岑並不驚訝。他說一是一,一向雷厲風行。既然尋找鬼醫無望,也只能打道回國。

    來時帶的人馬車多,回去時也不過一千兵士。又因為一直都在城外露營,因此城里只有幾十個親衛。說聲走,不過是抬腳的事。

    蘇岑到底有些不甘心,可是秦縱意不支持,她自己也沒辦法,這里的親衛又不是秦縱意手下素日用慣了的,對她的態度始終是恭敬而淡漠,她就是想求人幫忙,也無處下手。

    坐車離了錦國都城,蘇岑掀著簾子看了半晌,不禁嘆氣道︰“這次就真的無功而返了?”

    玫瑰在一旁道︰“郡主都送到了,眼瞧著就是大婚,還有什麼?難道奶奶還想把郡主再帶回去不成?”

    蘇岑難得的白了玫瑰一眼,道︰“你這個笑話真冷。”

    這一隊人馬輕車簡行,比來時要快許多。一路無事,轉眼即將離開錦國邊界,秦縱意心里著急,一天不踏入景國,他就一天不踏實,因此命令隊伍一刻不停,務必要在天亮前踏上景國的土地。

    行進的太順利了,蘇岑覺得不可思議。歐陽善就這樣罷休了?還當他有多深的執念呢,原來不過如此。

    可就在這時,蘇岑就聽見秦縱意輕輕吸了口氣,立刻吩咐道︰“清明,你帶五百人護送少夫人的車駕先走,快,別耽擱。”

    清明應聲,隊伍便分散開來,蘇岑的馬車也就比原來的速度還要快。蘇岑心里著急,敲了敲馬車壁板,道︰“將軍,出什麼事了?”

    回答蘇岑的是清明︰“大奶奶,大爺斷後呢,沒跟上來,我們還是快走吧。”

    “不行,到底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後面有追兵?”這會,就連蘇岑都聽見了,那是馬隊的馬蹄疾馳的聲音,震的大地微微顫動,想來人數不少,並且速度奇快。

    清明只沉默的道︰“小的並不清楚,快——”最後一句,卻是說給趕車的車夫的。車夫一揚鞭子,狠狠的抽在馬背,那馬低嘶一聲,全力往前沖去。

    蘇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再彈回來,差一點從座位上摔下去。玫瑰顧不得自己也坐不穩,慌忙扶了她道︰“奶奶,小心。”

    蘇岑一把推開她,道︰“你自己坐好了。”

    “您要做什麼?奶奶?”玫瑰嚇的魂不附體,一把扯住了蘇岑的胳膊,滿臉驚嚇過度的淒容。蘇岑苦笑道︰“我讓你坐好,別摔了,你以為我要做什麼?難道還能不顧死活的跳下去?”

    就是跳下去也沒用,只會讓秦縱意更分心。現在能做的,也不過是等待。

    身後傳來兵器交相踫撞的聲音,還有馬啼人亂的聲響,蘇岑只緊緊的抓著車廂扶手,端坐著,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

    玫瑰終于松了口氣,她真怕蘇岑不管不顧的跳下去。

    可是這種什麼都不知情,坐以待斃的滋味真不好受。玫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暗暗痛罵︰胡思亂想什麼,怎麼就坐以待斃了,不會有事的,有大爺在,一定能護得奶奶周全。

    她偷眼看時,見蘇岑神色平靜,沒有一點焦急憂慮的意思,不禁朝著蘇岑的腿邊靠了靠,虛弱的安慰道︰“奶奶,別擔心,大爺不會有事的。”

    蘇岑低頭看了一眼縮在自己腿邊,已經不自禁打著哆嗦的玫瑰一眼,輕笑道︰“這有什麼好怕的?比起上次,不知道差了多少?”

    關于上次的事,玫瑰沒能親見,因為知道是蘇岑心里的傷疤,因此也從沒敢問過,今天忽見她提起此事,心里就突的一下。想要勸蘇岑別再說了,別再想了,又控制不住的想要聽的更多。

    “上一次,在人群中逃命,親眼看到許多的百姓,前一刻還在身邊挨挨擠擠的往前,下一刻就身首異處,血濺三尺……”

    玫瑰低低的呀了一聲。

    蘇岑又道︰“真到了那會兒,死倒是幸運,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是求死不能……”

    玫瑰哆嗦著道︰“奶奶,您別說了。”

    蘇岑還是輕笑,道︰“如今我倒不怕,只是連累了你——”

    “你”字還沒落地,就聽見馬一聲痛苦的哀鳴,車身隨之一歪,蘇岑和玫瑰就直直的被摔出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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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降服

    偷襲成功的人不是歐陽善,而是歐陽軒。

    被玫瑰扶起來的蘇岑雖然狼狽,卻也還能保持得住鎮定。此時那兩匹駕車的馬已經口吐白沫,癱倒在地,沒有一點氣息。

    夜色里看不分明,但空氣中到處都是血腥的味道,再和著馬糞的氣息,著實令人作嘔。

    玫瑰駭怕之極,見到歐陽軒就像是見到了魔鬼。蘇岑卻只是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道︰“小王爺真是客氣,不遠千里,夜下相送,這份厚情,實在是讓蘇岑無以為報。”

    知道她說的是反話,可是歐陽軒又何曾會在意,他就像真的是來送別的朋友一樣,道︰“你們夫妻來一趟,本王也沒能盡到地主之誼,實在不忍,所以特來送行。孟少夫人,請吧。”

    蘇岑四下里望望,道︰“小王爺盛情,蘇岑不敢辭,只是既說請的是我夫妻二人,我不敢獨自先行,還是等我家將軍到了,再一起過去。”

    她這是在婉轉的探問秦縱意的消息。

    歐陽軒不是個小氣的人,此時也不過是眯眼一笑,道︰“不必等了,他已經先過去了,本王知道他愛妻心切,見不得他憂心,故此親自來請你過去。”

    不管他是做好事,還是做壞事,總有一套禮智仁義的借口。明知他是假惺惺,可還就真挑不出毛病來,從頭到尾,他都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不知道的,還真當他和蘇岑是昔日的朋友呢。

    只是這“請”的方式,也太特別了些吧。

    蘇岑視線掠過那兩匹倒地的馬,輕嘆一聲道︰“請倒罷了,只要小王爺一聲吩咐,蘇岑自然不敢不給小王爺面子。這又何必……”

    殺死兩匹馬倒還是小事,可這回突襲,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的兵士死于非命,葬在他的手下。這歐陽軒,實在是太過陰毒殘忍了。

    不過是一座臨時扎的營帳,屋里擺著一張奢華到極致的梨花木桌,上面擺著一壺香茶。兩名侍女正在分茶,縴縴素手,容顏清麗,與這簡樸空曠的大帳很是不襯。

    蘇岑幾乎是和秦縱意一起進的大帳,在門口,兩人視線相撞,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關切和擔憂。也不過是短短的一瞬,蘇岑便朝他笑笑,示意自己沒事。

    相較來說,還是蘇岑更狼狽些,頭發散亂,釵環傾斜。秦縱意雖是一番苦戰,卻還衣衫整齊,只除了腰間的劍上有隱隱的血漬。

    他一伸手,扶正了蘇岑頭上的簪子,很平靜的道︰“頭發都吹亂了。”

    蘇岑倒是心口一酸,伸手去梳理頭發,卻踫到了他的手,這一刻就有些失控,可想著眼前不是夫妻訴話的時候,忙一低頭,遮掩了過去,道︰“不妨事。”一邊說話,一邊就已經自己將頭發隨意的挽了個發髻。

    歐陽軒開門見山,道︰“請二位來,是有一事相求。”

    蘇岑簡直都要氣樂了,終是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小王爺太過自謙了,你這求人、請人的方式,實在別致。”

    求人都求的好像別人欠他似的,這還叫求嗎?

    歐陽軒也不以為意,他一向如此行事慣了,且高高在上,睥昵眾生,在他眼里,凡是擋他上路者,一律死有余辜。嘴里說著是求,其實還不是威脅?

    “歐陽善找過你們吧?他開出的條件一定很誘人,你們竟然都沒答應?”人都是賤的,利誘要是還不行,那就直接拿他們自己的命做籌碼好了︰“想來你們夫妻二人心中有數,本王所求之事,與他所求是同一件事。你們若答應呢,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大道理也沒什麼可說的,我一向行事心狠手辣,從來不顧及什麼情分,你們兩夫妻商量著來。”

    要是對著別人,惺惺作態也是必要的,可對著歐陽軒,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廢招。說句“不肯,不行”,他就真敢拿著對方做要挾,一刀一刀將他(她)凌遲了給自己看。

    秦縱意一言不發,他抱著誓死的決心,也絕不會多說一個字。甚至到了此時,他連蘇岑都不再多看一眼了。

    倒不為了心軟,而是覺得歉疚。

    蘇岑卻沉吟了一瞬,道︰“沒什麼可商量的,小王爺一向不給人留余地,還是那句話,我根本沒的選擇。”

    “好,痛快。”歐陽軒一拍桌子,道︰“條件但凡你開,只是我今日天亮就要拿到兵符。”

    秦縱意猛的抬眼,看向蘇岑,眸子里不悅之色十分明顯,他才要開口,蘇岑卻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再多說。

    她轉向歐陽軒,道︰“讓你拿到兵符可以,不過你一向誠信度不夠,我不敢再信你,我要先見到鬼醫再說。”

    “這容易。鬼醫是一直隨軍的,隨叫隨到。”歐陽軒一揮手,侍女便退出去,不一會,果然將鬼醫帶到。他一眼看見秦縱意,眸光微閃,便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只是再看向蘇岑時,又升起一副玩味之態來,他散漫之極,倒還記得行禮,只是轉身望過來,說話就不大客氣︰“秦將軍的臉,再不治就要潰爛,只怕這副尊容難保。”

    又朝著蘇岑到︰“你言而無信,記憶已然恢復,你的鎖魂術可還不曾向老夫透露呢。”

    蘇岑只淡淡一笑,道︰“算不得言而無信,就是以後再說,也有時間。只是還想請鬼醫跟隨我夫妻同行,只怕要耽擱、打擾您一段時間了。”

    鬼醫無所謂,他似乎壓根不在乎歐陽軒允許不允許,只傲然的道︰“那要看值不值得我耽擱了。”

    他這一說不要緊,卻無形中打了歐陽軒一個嘴巴。他固然是一國小王爺,鬼醫無名無職,雖是隨軍,聽命于他,卻不肯給他面子,他拿什麼臉說他可以驅使的動鬼醫?

    不過歐陽軒臉皮厚實的緊,他仍然從容淡笑,一點都不往心里去,也沒有動怒的意思。就算沒有鬼醫,他也一樣有千般手段對付這兩夫妻。

    蘇岑道︰“那要看先生怎麼認為了。久聞鬼醫在醫學上造詣極深,不過學海無涯,想來先生總有許多疑惑不能得以解開,假如蘇岑可以助先生一臂之力呢?”

    她賭對了,鬼醫一生對醫術痴迷,聽蘇岑這話,眼中就閃了閃,傲然點頭道︰“那就要聽蘇姑娘指教了……”

    蘇岑便道︰“指教不敢,只當拋磚引玉,蘇岑敢問先生,你在給病人治各種內傷外傷的時候,可曾用過麻醉劑嗎?”。

    鬼醫原本是不屑一顧的,或者說起碼面子上是很不屑的,他不相信小小的女娃子能懂得什麼醫術上的東西,他師從名家,又鑽研了一輩子,可以說當世杏林之中,他不認首屈一指,絕沒有人敢當這個第一。

    可是蘇岑一開口,就把他的精神吸引了過去。他皺了皺眉,問︰“麻醉劑是什麼東西?”

    “這麼說吧,用了這種東西,可以讓人沉睡,不論你動刀也好,動剪子也好,都感覺不到疼痛……”

    她也不過是才扯了個開頭,又換了個話題,道︰“我聽說先生最愛在人身上動刀,喜歡琢磨人體內里的器官,要是在死屍身上,倒也罷了,他一則感覺不到疼痛,二則血流的多少,都無所謂,可若是在活人身上,只怕失血過多是個最撓頭的問題,不知道先生可曾聽說過有別的法子可以補充活人身上的血液嗎?”。

    鬼醫倒是好學的很,一旦涉及到他喜歡,自己卻又不知道的領域,倒是沒有一點架子,立刻附和道︰“是,這個問題的確很撓頭,怎麼,蘇姑娘知道如何給活人補充血液?”

    蘇岑並不回答,只微微一笑,又道︰“我初時見到將軍的臉,著實嚇了一跳,驚嘆中亦有一分遺憾,先生的醫術縱然巧奪天工,可終究還有瑕疵,畢竟這最外一層,貼合的再好,也不是真正的皮膚,不可能如他原來的皮膚一樣,可以感受得到溫度、血流的變化以及各種人本該具有的各種精細的表情……先生難道不知,有一種技術叫做植皮嗎?”。

    鬼醫臉上的神情變幻多端,但驚喜居多,此時不免大皺眉頭,竟是在仔細琢磨蘇岑的話。這里面的信息太多,而且疑惑不僅沒有消除,反倒是越來越多。

    不只是他,連歐陽軒都聽住了。畢竟蘇岑所抓住的這幾個問題,雖然涉及醫學,但並不深奧難懂,稍微有點知識的人都會感興趣。可偏偏又是最務實的幾個問題。

    歐陽軒也不用仔細琢磨,單看鬼醫那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便知道這會就是打著他走他都不肯走了,便打圓場道︰“這些問題,可以稍候再探討……”

    鬼醫也就驚醒過來,朝著蘇岑一拱手,道︰“那在下就靜等蘇姑娘傳召了。”雖然驕矜還在,用詞卻是客氣了許多。

    蘇岑稍微松了口氣,看一眼歐陽軒,見他並不反對,便道︰“那就勞動先生去找一下清明,由他安頓先生。”

    等到鬼醫退出去了,蘇岑這才又對歐陽軒道︰“想要拿到兵符,我得先見成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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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憧憬

    想見成熠很簡單,歐陽軒望向秦縱意,道︰“你們總有聯絡的方式,再不濟,就拿你的一件信物,相信不過一個時辰,他就會出現。”

    秦縱意還是默不吭聲。

    蘇岑知道他心里有意見,可這會沒法解釋,也就隨他,只拔下自己頭上一根簪子,又褪下腕上一個鐲子,道︰“拿我的信物去吧,他應該認得。”

    只要能達到目的,歐陽軒才不管用誰的信物,視線掠過蘇岑的黑發,道︰“信物還不夠,還得拿你貼身物件,才能讓成熠信服。”

    秦縱意猛的開口,道︰“歐陽軒,你可別過分。”

    歐陽軒故意迎著他深沉的視線,漫不經心的笑笑道︰“秦將軍,你不過是換了一張面皮,怎麼倒把整個人的性子都換過了?從前你可不是這麼懦弱無能的,這通身氣派,只有孟君文那個死鬼才有,倒不想原來你也不過如此這般。”

    他不無嘲弄的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客氣點,你是我的座上賓,實際上,你受制于我,與階下囚有什麼分別?我給你選擇,那是給你一點顏面,你當真以為你有的選擇?這會吹胡子瞪眼,拍桌子罵娘,都救不得你自己和你這位騙來的夫人……識想點,最好安安生生的,彼此大家都會顧全一點顏面,否則,別叫我說出什麼好話來……”

    秦縱意騰一下起身,眯了眼道︰“歐陽軒,你不是以為我是怕了你吧?”

    “呵。”歐陽軒冷笑一聲,道︰“怕不怕,我不在意,只要你不介意惡夢重演一遭。”他不懷好意的在秦縱意和蘇岑的臉上逡巡,忽然撫掌道︰“不知道你這堂堂七尺男兒,換成一張女人的如花似玉的臉寵,你又當如何?難不成還做個縮頭烏龜,頂著你妻子的名義苟活一世?”

    秦縱意忍無可忍。被人辱罵到這種程度,他要是再不發作,還算是個男人嗎?他當一聲抽出腰中寶劍,一指歐陽軒,道︰“欺人太甚,歐陽軒,有本事真刀真劍的說話。”

    歐陽軒才不怕他,也站起身來道︰“你當我怕你嗎?”。

    兩人眼楮血紅,像兩個斗雞,眼瞅著就要打在一處了。

    蘇岑雖然心中也惱恨歐陽軒,可這會不是發作的時候。忍了這麼久了,還差這一會兒嗎?她伸手攀住了秦縱意的手臂,道︰“將軍息怒。”

    秦縱意的心,她是懂得。不是說他因為親眼看到了孟君文慘死,因為害怕,所以才要苟活。死固然容易,活著才最是艱難,就因為他要擔負起國家、家庭、個人的責任,所以他才選擇了這條看似是苟活,其實是最艱難的路來走。

    就像現在,他壓抑著心底對她的不滿、憤懣,如此克制著不出一聲,並不是害怕,而是為著昭郎考慮,還是想著但凡有機會就把她送走。

    秦縱意的肌肉緊繃,蘇岑的手撫上去,就像在撫著冷硬的石頭。她一邊輕撫,一邊看向歐陽軒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是小王爺沒有一點容人的雅量,只知道斗嘴負氣,逞口舌之利,依蘇岑看,你還是早些向歐陽太子俯首稱臣罷。”

    歐陽軒不屑的哼了一聲,卻沒了剛才那份劍拔弩張的勁頭。

    蘇岑便打散頭發,道︰“不過是一縷頭發,對于蘇岑來說,就是一根手指,一條腿一條胳膊都無所謂。”

    這麼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說著這樣血腥的話,竟然一點都面不改色,歐陽軒要說不佩服,那是假話。就見蘇岑微仰起臉,看向秦縱意,道︰“把劍借我一用。”

    秦縱意登時色變,身不由己的往後退一步,道︰“蘇岑,別亂來。”

    “你想什麼呢?這里又沒剪刀,難道你想讓我自己生拽一把頭發下來啊?”她軟語輕嗔,仿佛只是在跟自己的丈夫撒嬌,沒有一點身在敵營,失去了人身自由,生命隨時受到威脅的自覺。

    歐陽軒是唯恐天下不亂,他抽出自己的寶劍,道︰“他不敢,還是我來吧。”

    秦縱意怒視他一眼,把蘇岑推到了自己身後,很是嫌棄的說了一句︰“多事。”

    歐陽軒越來越覺得自己真是挺多余的。這小夫妻旁若無人,就那樣背對著他站著,彼此不用多說一句話,只相扶雙手,眼波流轉,就有無限情意在中間。

    他覺得渾身發麻。

    想了想,這營帳之內什麼都沒有,就是營外也有他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著,憑他秦縱意本事再大,也是逃不出去的,便一掀門簾,踱了出去,將這偌大的營帳留給了秦縱意和蘇岑。

    秦縱意有許多話,真的到了能說的時候,反倒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看向蘇岑的眼神很復雜,既有對自己的挫敗,還有對蘇岑的不滿。

    蘇岑只低聲說了一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秦縱意便明白了。

    這會且由得歐陽軒得意囂張吧,歐陽善肯平順的放他們夫妻走,未必就是沒想到歐陽軒會出手。想來錦國皇宮早就成了個空架子,這會更是岌岌可危,否則歐陽善不會這麼急著要借人借軍隊,歐陽軒也不會這麼著急的跳腳要奪權。

    且讓鷸蚌相爭吧。

    這一陣子,蘇岑就沒睡好過,營帳里又冷,她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偎著秦縱意,才覺出冷來,上下牙關直打顫,情不自禁的就往他懷里擠了擠,小聲抱怨︰“好冷,連個火盆都舍不得,這歐陽軒也著實太小氣了。”

    秦縱意哭笑不得,伸手把她攬了,道︰“不過是階下囚,你還想要什麼樣的待遇?”

    “哼,我也不是什麼以德抱怨的人,要是落到我手里,看我不折磨死他。”不過是說嘴罷了,歐陽軒再落魄,也不會落到她手里。再者,她手段再高明,能高明過歐陽軒?他殺人無數,手段也是花樣翻新,一般的雕蟲小技,只怕還嚇不住他。

    可他也知道,蘇岑面上裝的鎮定平靜,其實心里也還是怕的。她不像他,是從死人堆里踩著鮮血和白骨過來的,面對著這血淋淋的屍體,不知道有多麼艱難。

    秦縱意緊緊的攬著蘇岑的肩,問她︰“你有沒有受傷?”剛才遠遠的看著她從馬車里摔了出來。一想到這個場景,秦縱意就悔恨交加。他後悔的是不該聽蘇岑的話,非要把她帶出來。明知道錦國是狼潭虎穴,還要拖她入險境……

    恨的是歐陽軒心腸狠毒,為了他一己私利,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其實錦國誰當權,跟秦縱意的關系真不大,可是一想到若是他日歐陽軒成了錦皇,以他這樣的性子,對于鄰邦景國來說,絕對是禍不是福。

    他好戰、貪婪,做事不擇手段,連最起碼的仁義他都不屑講,以他的性子,登上錦皇之位,要不了多久就得借故挑釁,生出事端,到最後兩國兵戎相見。

    若是如此,寧可推歐陽善上位,好歹他的眼光還能往遠處看,不會只拘泥于眼前的利益,他畢竟還想的是發展壯大錦國。

    蘇岑搖頭︰“不妨事,那馬受了重創,當時就倒地不起,所以我也只是扭了下腳,並沒傷到筋骨。”說到這,又捏了捏他的胳膊︰“你呢?”

    秦縱意呼了口氣,道︰“我也沒事。”說完卻不無疲憊的道︰“我真是覺得累了,人心不足,得隴望蜀,就沒有滿足的時候,有時候想,我從前是不是錯了?”

    他滿腔熱血,精忠報國,可是到最後,發現最苦的人,一直是下層的百姓,而他效忠的那個,似乎只是高居上位的那一個人。

    若他是個賢君倒也罷了,不求得每個百姓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可是長年生活于水火,民不聊生,卻因為當權者的私利,被逼的命如草芥。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蘇岑有一瞬間的黯然,半晌才安慰他道︰“人生在世,不同于蠅營狗苟,只知自己,不知責任,那就不配為人了,所以你並沒錯。只是人心向利,這是人性,不是你一個人就能輕易扭轉的。”

    秦縱意嗯了一聲,道︰“阿岑,不如這次回去,我們就去北漠,再不回來了。”

    “好。”蘇岑只說了一個字。他說去哪,她就跟到哪,家國也罷,暫時拋到腦後,什麼時候需要他了,她相信他一定不會退縮逃避的。

    秦縱意親親蘇岑的額頭,苦笑著道︰“只是你和昭郎要跟著我受苦了。好像我這一輩子,年少英雄,如何了得,其實卻是個最失敗的,不能護得妻子周全,也不能孝順于爹娘,所謂的事業,也不過是上位者玩弄權術的一枚棋子,真是……”

    想來他對身份之事,終究耿耿于懷,蘇岑便道︰“你要是真能放得下,何居都是宜居之樂地。大不了就做個平民百姓又有何妨?不做英雄,我們就做平頭百姓。我不怕吃苦,昭郎也不怕……”

    許久,迷糊中的蘇岑聽見秦縱意道︰“嗯,等明年,你再給昭郎生個弟弟或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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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看開

    起風了,呼嘯著打著旋,在院子里盤旋著,磕磕絆絆的越過冬青,撞到房屋牆壁,便無力的消褪下去,只等著下一波起得的時機。

    孟夫人抱著昭郎,不住的哦啊的逗他說話,手里還拿個精致的小撥浪鼓。

    屋子里溫暖如春,一點也感受不到深冬的寒氣。

    孟夫人摸著昭郎的小臉,慈愛的笑道︰“昭郎都快四個月了,真快,又胖了些,也更漂亮了,是吧,昭郎,我們都會翻身了呢……”

    冬忍和乳娘都在一旁垂手侍立,沒什麼表情。

    孟夫人卻又嘆了口氣,道︰“你爹也真是狠心,去了這麼久,都還不回來,他就不想我們昭郎麼?這眼瞅著就到了年根底下了……”

    水仙從外面急匆匆進來,行禮回道︰“夫人,老爺叫您過去呢。”

    孟夫人一怔,問︰“可是大爺來信了?”

    水仙搖頭︰“奴婢不清楚,只說叫夫人快些過去。”

    冬忍便上前來接昭郎,孟夫人囑咐好生看顧,自己則忙忙的去了孟老爺的書房。院子里冷,孟夫人打了個寒噤,水仙忙遞上披風,道︰“夫人走慢些。”

    孟夫人腳下踉蹌,差一點摔了,也只得放慢了腳步,輕嘆道︰“老爺這一天都忙什麼了?”

    “剛剛送走蘇老爺,這會兒正跟二爺在屋里說話呢。”

    蘇禮?孟夫人一皺眉,她直覺是兒子、媳婦出事了。盡管這個念頭不吉利,可她就是覺得心頭不安,竟一時也顧不得生氣老爺最近如此抬舉孟君威了。

    “老爺,可是文兒有消息了?”孟夫人一進書房,不等行禮,就問出了這一句。

    孟老爺神色還算從容,在書案後面坐著,孟君威在一旁站著。見她進來,孟君威忙給她行禮︰“母親,是大哥來的信兒……”

    孟夫人受了他的禮,並不看他,只望向孟老爺。孟老爺指著椅子,道︰“你坐下說話。”眼楮看向孟君威︰“你先回去吧。”

    孟君威很是乖順的點頭,而後退下去,還體貼的替老兩口帶好了門。

    李氏見孟君威回來,便殷勤的上來替他寬了外衣,道︰“不是說爹叫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孟君威歪身坐到椅子上,不無挫敗的道︰“爹還是不信任我。”

    李氏就是一怔,手僵了下,把他的衣服丟給隨身丫頭,一個眼色,屋里人都退下去,這才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也別急,這不是才開始麼?哪里就一下子重用你?雖說是親父子,也要你真的有本事……”真有本事才成。他從未在官場上浸淫過,從前又多操持府中雜事,說好聽了是孟家二爺,難聽點,還不如老爺跟前的貼身管事,常常和老爺身邊的同僚打交道,看的,聽的,經歷過的,都要比孟君威多的多。

    李氏話只說了半句,怕孟君威臉上掛不住,自悔失言,忙閉住了嘴。孟君威卻沒生氣,倒抬起頭,鼓勵的道︰“你說的沒錯,我現在的確是不能讓爹青眼,要想讓爹對我委以重任,整天這樣可不行……”

    可是一想到大哥也是從邊關生死歷練出來的,他又覺得泄氣了。他倒不是怕死怕苦,當然想想還是怕的,可是他從小文不成武不就,冒冒失失的就想建功立業,就跟自己找死差不多。

    可要就這樣按部就班的,一點點積累經驗,一點點的增長本事,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李氏見他有些灰心,忙挖空心思說好話安慰他︰“二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您也別急在這一時。大哥不在家,爹從前就是有事,也是獨自在書房里琢磨,如今總算能把二爺叫過去出出主意了,這也是進展嘛。”

    孟君威悵然的道︰“是我自己沒本事,能出什麼主意?還不都是爹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二爺別灰心啊,老爺肯說給二爺聽,也證明老爺還是肯看重二爺,並且想讓二爺學到什麼東西的。”

    這話孟君威愛聽。那倒是,從前也不過是吩咐他辦一些瑣事,不管辦的好或壞,都是管事來傳達,孟老爺從來沒有真正的,面對面的發表過意見,究竟是贊賞還是失望,孟君威從來都是看著管事的臉色,私下自己揣摩的。

    像如今這樣,肯把這麼機密的事跟他說,自然有拉拔提攜的意思。這已經是個很好的開端了。

    李氏見他神色平和下來,這才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孟君威下意識的看了眼緊閉的門,又望向空無一人的院子,這才壓低聲音道︰“錦國亂起來了。”

    李氏才要說,亂就亂了,遠在錦國,跟咱們有什麼關系,忽然想起一事,皺眉道︰“亂了?那大哥和大嫂……”

    她的心忽然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不會是舊事重演,又出事了吧?上一回大哥生死不明,是大嫂親自去,竟然陰差陽錯,夫妻幾經輾轉,終是平安回來了。這回,亂世腥風,兩個人又在一處,要是再出事,那可就真的是徹底沒希望了……

    她雖然不至于恨他們要死,但如果他們夫妻出事,只有一個昭郎,還那麼小,能抵什麼用?到時候孟家的擔子,勢必要落到君威頭上。不管他怎麼沒用無能,孟老爺也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氣血來調教他。這對二房,簡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孟君威臉上沒有一點淒容,道︰“大哥大嫂倒是沒事,只是錦國太子請求皇上發兵,替錦皇‘清君側,肅宮廷’。”

    李氏又興致缺缺了,道︰“那也輪不到爹來發愁,出不出兵,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孟君威難得的沒有吭聲,屏氣凝神,思索了一會才道︰“依我猜想,只怕歐陽太子這樣做,是逼迫爹表態吧。”

    李氏不解。

    孟君威搖了搖頭,道︰“他口口聲聲,說的極是委婉客氣,但如果真的只是求人,大哥不會在中間摻和,要能回來,早就回來了。”

    李氏睜大眼︰“你是說,歐陽太子拿大哥、大嫂做了人質?”

    孟夫人也猜到了這點,幾乎是用同樣的話問向孟老爺。孟老爺並沒有故作高深,道︰“做人質,未必不真,但是我總覺得,這里面似乎還有別的原因。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這會派兵,等到了錦國,黃花菜也早就涼了。”

    孟夫人也想到了這層,道︰“那,歐陽太子是不是想讓君文從中插手?”

    孟老爺點點頭︰“君文人馬不多,就算是想偏幫誰,只怕也愛莫能助,況且他若出頭,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才會有歐陽太子這封請求出兵的手詔。”

    孟夫人松了口氣,道︰“那老爺還猶豫什麼?兒子在他們手里,總是不能讓人安心,那歐陽軒心狠手辣,無惡不作,這歐陽太子雖是美名在外,可同是兄弟,手段能差的到哪兒去?不如盡快請皇上發兵,也好讓君文早些回來。”

    孟老爺點點頭,抬起眼,仔細的打量起孟夫人來。孟夫人被看的臉上一熱,道︰“老爺在看什麼?”

    孟老爺道︰“你我都老了,尤其這兩年,你都生了華發了。”

    難得聽見他說這麼幾句溫情的話,孟夫人不禁挪了眼道︰“嫌我老了?那明兒就給你送兩個年輕的姨娘來。”

    孟老爺只是苦笑了笑,道︰“何必拿這種違心的話來氣我,也氣你自己?其實,如今有了昭郎,我也別無所求了。就是君威那孩子,好歹也是孟家的骨血,你就看開些吧。”

    孟夫人臉色微微一板,但終究沒說出氣話來,只道︰“有孫萬事足,我若看不開,怎麼還會這麼好聲好氣的同你在這說話?”

    孟老爺也就笑起來,道︰“看開了好,你看秦兄夫婦……”

    孟夫人梗了下脖子,道︰“我知道,人應該知足。唉,現在我的確什麼奢求都沒有了,就盼著君文能夠平安回來,昭郎健壯的長大,能親眼看著重孫子出生,我這一生也就沒別的想頭了。”

    孟老爺垂眸不語,人卻松馳下來,身子前傾,拉近了和孟夫人的距離,道︰“如果,如果君文,不想留在京城,你會如何?”

    孟夫人想也不想的道︰“不在京城,他想去哪兒?身為孟家的嫡子嫡孫,他可不能只顧著自己的小日子,孟家的責任他得擔起來。爹娘在不遠游,他就想把年邁的爹娘都撇了,去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休想,橫豎我是不會答應的。”

    孟老爺只呆滯的笑了下,道︰“兒大不由娘,你若有本事,就把他拴在京城吧。”

    “那有何難?現下就有把柄在我手上,他還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不成?”孟夫人不無得意的道︰“昭郎可不只是你我的命根子,也是君文的命根子,我只要扣住昭郎,他還不得任我予取予求?”

    孟老爺沒接腔,反倒是想起別的事來︰“對了,最近府里不甚太平,總有些閑言碎語。你就是再怠惰,也該上上心了,要是實在忙不過來,就讓二媳婦幫著管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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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無愧

    又到了年末,隱隱的,已經能聽見不知道是誰家在放鞭炮,卻不是那種熱熱鬧鬧,連成一片的聲響,只是偶爾有那麼一聲清脆的輕響,大概是哪家的孩子在淘氣,本就是小心翼翼,放的不多,或者是被家里大人抓住了,再不得機會。

    蘇岑頭上包著頭巾,推開院門,將藥渣都灑在街上,不免望向東方,看著那陰沉沉的天邊,心想,大概又要下雪了。

    遠處路的盡頭馳來一匹快馬。街上不時有些洗衣水結成的薄冰,那馬跑起來便受了些阻隔,因此速度便降了下來。等到那一人一騎到了跟前,蘇岑早就滿臉笑意的叫出來︰“成熠——你怎麼找到這來了?”

    成熠一身鎧甲,卻仍是身形利落的跳下來,一放馬疆繩,便大步沖了過來,朝著蘇岑行了個禮,露出一嘴白牙,笑道︰“嫂子——將軍現下如何了?”

    一頭說,已經一頭往里走。

    蘇岑跟在後面,道︰“好多了,進去說話吧。”

    這不過是個鄉下最簡單的小院,就那麼一排三間房子,進了院就能看見屋里的秦縱意坐著看什麼東西。

    蘇岑知道他們必定有話要說,便只進了廚房,燒開了水,沏了兩碗自制的茶,用托盤裝進去。

    成熠慌忙站起來,道︰“不敢勞嫂子大駕……怎麼身邊倒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蘇岑笑道︰“玫瑰去買菜了,平時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是一碗茶罷了,你何必于這麼的拘謹。”

    成熠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秦縱意則道︰“坐下說話。”

    成熠只坐了一會就走,蘇岑送他出門,轉身進來,見秦縱意還是如剛才一樣,坐在炕桌邊看著手里的戰報。她順手收了茶碗,盡量悄無聲息。

    秦縱意抬起頭,看她一眼,道︰“聖旨下來了。”

    蘇岑哦了一聲,問道︰“是叫你出兵嗎?”。

    “嗯,明日,最遲後日,聖旨和虎符就該到了。”

    蘇岑停了手,道︰“這樣也好,歐陽太子這回如願以償,也算是保得了將軍的清名。”

    秦縱意卻只是無奈的道︰“名聲不名聲,有什麼要緊?只是一想到這些上位者沒事竟瞎折騰,就覺得煩亂。他們屁股下的位置,不過三尺見方,卻不知道埋了多少百姓的冤魂。”

    蘇岑伸手,按在了秦縱意的手背上。他的指關粗大略糙,摸上去沒有那種柔軟的感覺,但能感受到力量和堅定來。好像沒有什麼,是不能掌控在他手里的。可偏生他現在說的話這樣的無力。

    蘇岑道︰“歐陽太子上位,總好過歐陽軒,那就是一個殺人機器。”

    秦縱意不作聲了。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想。就包括現在的景皇,他其實大逆不道的想過,不如換了當今太子登基。新皇繼位,總要燒上三把火,打著為民為天下的旗號,總會減稅減賦,總會減少戰亂,好歹能讓百姓們喘口氣。

    可是那又如何?換湯不換藥,不管是誰坐在那個位置,就注定了他的行事目的、手段風格幾乎是如出一轍的。說他們不得已也好,說他們已經習慣了那個位置也好,總之,沒有誰是真的能夠替百姓著想,他們做的所有事,都是為著上層統治階級的利益,為了他自己的利益。

    聖旨第三天到的。秦縱意二話沒說,接了聖旨和虎符,即刻就去前線。

    臨走前,他吩咐蘇岑︰“我已經安排了人,先送你回京。”

    蘇岑點頭。這會兒,已經沒有她什麼事了。好在秦縱意在鬼醫的調理下,原本臉上的肌膚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但他不願意再更換身份,鬼醫便替他做了一張人皮面具,扣上去嚴絲合縫,不細看,幾乎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同樣叮囑他︰“多加小心,我在家里等你。”

    等到蘇岑回到京城,已經是一個月後。錦國的朝代更替已經塵埃落地,消息幾乎是前後腳傳到了景國。

    蘇岑倒沒什麼感受,只是在心里默默算著,秦縱意大概什麼時候能回京。

    她一回府,就先去見孟老爺和孟夫人。

    孟老爺問過她這一趟的經過,得知此行一切順利,便揮手叫蘇岑退下了。關于戰事,他比蘇岑知道的要多。

    孟夫人就冷淡的多了。不過是例行公事問過兒子的起居,便道︰“你也累了,先下去歇著吧。”竟只字不提昭郎的事,甚至連讓這母子相見的話都沒有。

    蘇岑才不忌憚她的冷淡,直言道︰“這幾個月辛苦母親了,我既已回來,就不敢再勞動母親,等我見過昭郎,這便把他接回去……”

    一提昭郎,孟夫人臉頰上的肉就跳了兩跳,終是沒忍住,道︰“昭郎的事,以後再說,倒是現下有件棘手的事,與你名聲不大好聽,就是于君文,也著實難看,你若不累,還是先把這事平復下去再說。”

    蘇岑便坐直身子,正色道︰“媳婦願意替母親分憂。”

    孟夫人氣的直翻白眼。怎麼是替她分憂,那分明是蘇岑和君文的聲譽。當下屏退眾人,便開門見山的道︰“府中傳言甚囂,懷疑昭郎並非君文骨血……旁的我也不問,我只問你一句,這昭郎到底是不是君文的孩子?”

    竟是連最後一點顏面也不給彼此留了。這要是換作別人家,媳婦受到這種詰問,哪里還有回話的余地?早就痛哭流涕,無地自容,轉身就尋根繩子上吊了。

    蘇岑卻平靜的很,道︰“既是流言,如何作真?難道母親也這般認為嗎?”。

    孟夫人一噎。她若說不信,那又何必咄咄逼人的當面質問蘇岑?她要說信,那豈不是自己掉份,堂堂一品誥命,竟然聽信流言,置孟家門面、尊嚴于不顧,成何體統?

    她氣紅了臉,道︰“天下竟有你這樣跟婆婆說話的媳婦嗎?這種事,就是因為沒有真憑實據,所以人們才會肆無忌憚的添油加醋,也所以才會傳的這麼快可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蛋,自是你言行有虧,所以才會導致流言從生,難道你不該給孟家一個解釋嗎?”。

    蘇岑便跪下,道︰“是媳婦說話莽撞,還請母親恕罪。至于這件事,母親也說,沒有真憑實據,又不知因何而起,傳者眾而無稽,一時都不知道該從哪辯駁。不是媳婦無禮,實在是,無可奉告。”

    “你你你——”孟夫人氣的一指她,道︰“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君文的,在你這就這麼難分辯麼?”

    “不是難以分辯,而是蘇岑沒法分辯。母親已經先疑心了蘇岑,不管我說什麼,您都會覺得是我狡辯。是與不是,將軍知道,我也知道,不需要旁人肯定,論斷。母親昔日也曾受困于錦國,倘若也有流言傳出,不知母親該當如何自處?”

    孟夫人完全啞了。照自己的邏輯國,蘇岑在錦國不明不白,自然那孩子也就不清不楚,她就該尋死覓活,以證清白。可她自己也曾經在錦國做過人質,就算她人老珠黃,可畢竟名聲有染,自是也應該以死名志……

    蘇岑還是那樣神情寧靜的看著孟夫人,沒有一點沾沾自喜,也沒有一點嘲弄戲謔。都是女人,名節重要,但要真為了所謂的名節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

    她蘇岑自認沒那麼抽抽。

    就是孟夫人,事情落到她身上,她也未必就真的為了這莫須有的名節,甘願用命來抵。孟老爺不懷疑,那是他們夫妻情深,同理,她蘇岑也一樣,只要秦縱意不懷疑,她才不管旁人說什麼閑話。

    對于秦縱意,蘇岑從來沒有解釋過一言半句。在錦國,歐陽軒府里的侍女們有意無意都曾誤導過這種念頭,說她是歐陽軒的侍妾,蘇岑壓根就不相信,但她不信,不代表秦縱意沒有聽過一言半句。假若他信了,他懷疑了,蘇岑是絕對瞧得出來的,那也就不會有今日的再嫁。

    孟夫人面紅耳赤,半晌,才道︰“人生在世,但求問心無愧。”

    蘇岑這會倒笑了,道︰“母親豁達,媳婦自知不如之處多矣,以後定效仿母親,多跟母親請教。”她但求問心無愧,蘇岑自然也敢。既然無愧,就更不必要跟誰解釋了。

    孟夫人沒法,只得放蘇岑去見昭郎,不過還是不肯讓她抱走,只說︰“你才回來,難免昭郎認生,這一回去定然又是著急上火,怕是不思飲食,才過正月,別因為這個再把他折騰病了。”

    這倒有理,蘇岑一去將近半年,昭郎都長大了,也到了認人的年紀了,在這里住的熟悉,乍一換了地,肯定要折騰些日子。況且蘇岑還真不著急。

    蘇岑自去逗弄昭郎,培養母子感情不提,二房有個媽媽來回孟人人︰“二奶奶正在處置家事,不知怎麼忽然頭昏,這會竟躺倒了……”

    孟夫人再要漠視,也不可能一點不顧,畢竟李氏是替她分擔家事才累病的,請醫問藥不說,她親自帶人去探視,才到院子里,就見孟老爺、孟君威竟都在。她略略一皺眉,心道︰這李氏不怪不討喜,就興頭了這麼一陣,便真拿自己當成一盤菜了,這麼作是為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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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母子

    玫瑰替蘇岑上茶,絮絮的道︰“雖說幾個月沒住人了,倒還收拾的妥當,又一早就有人升了爐火,屋里也不那麼潮。奶奶累了,先歪著歇歇,有什麼事,奴婢一會再叫您。”

    蘇岑擺擺手,道︰“我不累,你剛才也聽說了,二奶奶竟是病倒了,到底是因為什麼事?”

    “哪里是病,分明是喜,不怪老爺、二爺都趕了過去。您是沒瞧見,夫人的臉色青白交加,難看到了極點。”

    蘇岑倒是一嘆,道︰“她也是太想不開了,橫豎二爺都到了這個年紀,到底又不是他的錯……何必還總板著一張晚娘的臉。”

    玫瑰附和道︰“可不是,如今連老爺都不住兒的提拔二爺……都是孟家的子孫,甭管是嫡出還是庶出,終歸是有本事了,兄弟之間也有個幫襯……”

    蘇岑一時就聽住了,抬眼輕輕掠過玫瑰。她白淨俏麗的臉上,還是如從前一般平靜柔順,可是,她畢竟年紀也大了。蘇岑竟一時拿不準,她到底是在勸自己也想開些,還是說,在婉轉的替她自己打著主意……

    玫瑰倒渾然不在意,索性把話挑明了道︰“奴婢是自己沒事瞎著急,要奴婢說,等大爺回來,您趕緊再和大爺生個小少爺的好。”

    蘇岑啐她一口,道︰“才說的一本正經,你這會兒又拿話來刺我。昭郎才這麼小,急著給他添弟弟妹妹做什麼。倒是你和冬忍,年紀都不小了……可有什麼中意的人沒有?要是沒有,我可就閉著眼瞎指派了。”

    她自嘲的想,也許就是自己多心了。

    玫瑰許是聽的習慣了,沒有一點嬌羞,也沒有氣極敗壞,只是瞟了一眼蘇岑,道︰“奶奶還有閑心管這個?二奶奶這回一有喜,只怕老爺和夫人對昭郎……就不會像從前那樣了。”

    蘇岑不以為意的道︰“都是孫子,難道還能厚此薄彼不成,你也擔心的太過了。”

    這倒正中下懷,有二房的孩子分了孟夫人的心,她也就不會盡把主意打到昭郎身上了。

    玫瑰嘆氣︰“奶奶挺精明的一個人,怎麼這會兒倒呆了?面上或許不差,可終究二奶奶在夫人身邊,這低頭不見抬頭見,不知道明里暗里落了多少好處去。”

    蘇岑心道︰要是在乎這個,人還能活嗎?秦縱意已經萌生退意,只怕回來就要謀劃著去北漠了。到時候離著孟老爺、孟夫人山遙水遠,他們豈不是對昭郎就更沒什麼感情了?

    物質上倒在其次,只怕將來,因為親近遠疏,不免在仕途上有影響。可說到底,蘇岑是都不在乎的。

    二房李氏診出喜脈,孟夫人就跟吃多了粘糕一樣,堵在胸口這個憋悶。按說是喜事,她應該高興才對,可就是看著李氏不舒心。要說看她多難受,那也不至于,畢竟這些日子以來她持家也還算有道。

    在娘家是沒頂過事的,就是嫁過來這幾年,孟夫人正眼都不抬,也從來沒讓她伸過頭,要不是老爺有心要拉拔孟君威,她也不會讓她接管家事。

    李氏小聰明有,大智慧不足,接手以來,還真就當自己是未來的主母了,雖不說作威作福,但也多少使了些手段,想要拉攏一些人,好在將來為己所用。

    孟夫人瞧不上這種小手段,與其說是裝著沒看出來,不如說是故意不聞不問的。可現下她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

    孟夫人眯著眼,手里的茶都涼了,還是沒有心情喝一口。老爺已經多少透了點底,君文那樣子,似乎已經生了退意。也是,從邊關幾乎死過一次,幾乎家里都要給他辦喪事了,那是踩著秦家小將軍的骨頭愣撐著回來的,可皇上倒好,沒有一點嘉獎,反倒是越發的猜忌。

    換誰,誰不寒心呢?

    若他真的走了,以他那性子,必定不會將蘇氏扔下。這一走,便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了,自然也就見不著昭郎了。

    這不在跟前養,自然就沒什麼感情,她對孫子倒是可以一視同仁,但畢竟孫子對她這個祖母沒什麼感情。

    但李氏就不一樣,她比蘇氏好拿捏多了。

    要說脾氣、個性、嘴力子,李氏也不差什麼,可李氏就是沒有蘇氏的胸襟、大氣、謀略,來來去去,也不過是內宅婦人那點小手段,雖然看著挺硌應人,但實際上動不了別人多少筋骨。對孟夫人來說,這根本算不上多高等,因此她完全有信心把李氏壓制的服服帖帖的。

    到時候,李氏生的孫子,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抱過來養了。

    想到這,孟夫人睜開眼,問︰“誰在外面?”

    長春走進來,道︰“夫人,奴婢在呢,您有什麼吩咐?”

    孟夫人嗯了一聲,道︰“你在正好,帶幾個人,去庫房里拿些上好的藥材,到二奶奶那瞧瞧去,就說我說的,她既有了身子,就要好好將養……”

    蘇岑沒費什麼勁,就把昭郎接了回來。孟夫人自是不舍,拽著昭郎的手,竟然有些淚眼汪汪,不住的道︰“你別躲懶,兩府距離又不遠,好歹多抱他過來坐坐。這照顧了幾個月,猛的一離開他,我這心里就跟空了一塊似的……”

    蘇岑自是應承︰“母親只管放心,您疼孫子,昭郎自然也要盡盡孝心,橫豎天也一天比一天暖了,媳婦每天都抱他過來也就是了。”

    孟夫人又心疼起來︰“他還小,也別天天折騰,你就隔個兩三天來一趟便罷。”

    昭郎偎在蘇岑懷里,彎著一雙清秀的眉眼,專注的盯著蘇岑瞧。

    蘇岑忍不住就親親他的小臉蛋,微笑道︰“昭郎,咱們回家嘍。”

    在孟夫人戀戀不舍的相送中,蘇岑帶著乳娘、冬忍一行回了府。

    昭郎六個多月了,初時坐著還要靠著枕頭,到後來身子骨越來越硬朗,已經能夠坐著玩上好半天。

    蘇岑閑來無事,除了思念秦縱意,就是琢磨著給昭郎做些小玩具。既要顏色鮮亮,又要安全無菌,還要會動會響。

    她也不過是憑著記憶,畫出圖紙來,自有蘇悅替她找人做。昭郎都很喜歡,一手抓一個,在眼前看著,咬著,涂的滿嘴都是口水。

    蘇岑正陪著昭郎玩呢,見他玩的累了,身子一歪,就抱住了蘇岑的大腿,把小臉貼上去,就喊了一聲“媽媽——”

    蘇岑一怔,原想抱他的,一時倒頓住,不可置信的道︰“昭郎,你叫我什麼?”

    昭郎見她不肯抱,便委委屈屈的哭起來,伸開兩條胖乎乎的小胳膊,像個小無尾熊一樣,攀著她的腿就往身上爬。

    蘇岑怕他摔下去,便用一只胳膊虛攏了他的小身子,誘哄他道︰“昭郎,叫媽媽——”

    昭郎手勁極大,兩腿也用力蹬著蘇岑的腿,見她不像平常那樣抱自己,便放聲大哭了起來。眼淚就像一顆顆碩大的珍珠,從他那濃密的睫毛中滾落下來,順著他光滑的小臉,一直滴到胸前的小飯單上,看著好不可憐。

    蘇岑心軟了,卻還是柔聲道︰“昭郎,叫媽媽,媽媽抱——”

    被逼的急了,照郎便“媽媽——”的亂叫一通。蘇岑也逗樂了,伸手把他抱起來,用細淨的白棉帕子替他拭了淚,道︰“昭郎乖,昭郎不哭,媽媽在這里,媽媽抱。”

    冬忍把一碗芝麻糊放下,嗔怪的道︰“奶奶也太心急了些,小少爺這才半歲還不到,怎麼就能說話?再者了,叫也應該叫娘啊——”

    蘇岑抿嘴一笑,道︰“逗他玩呢。”

    冬忍在昭郎身邊時間長,倒是比蘇岑還要心疼他,看他哭的這般委屈,心疼要比蘇岑還甚,道︰“奶奶越發像個小孩子了,這麼逗小少爺哭,他哭了您就不心疼嗎?”。

    蘇岑哄得昭郎不哭了,正色道︰“我自然是疼他的,可也不能一味沒有原則的疼,小孩子哭哭沒什麼大礙,你別一見他哭就心疼,無止境的妥協。小孩子雖然不會說話,可是卻極通靈著呢,你要妥協慣了,倒是害他了。”

    冬忍倒驚訝的瞪大了眼,道︰“奶奶說的倒是在理,小少爺一向是乖的,可是夫人自從抱過去,這麼長時間,小少爺只能抱著才肯睡,一放下就要哭,幸虧人多,不然不知道多累人呢。”說著說著還是笑了︰“可是看他哭,那眼淚撲嗒撲嗒往下掉,著實可人疼,誰也就舍不得了。”

    昭郎不哭了,大概是有些餓,便伸手握著蘇岑的手指,啊啊伊伊的。蘇岑把他抱坐在膝上,用小湯匙輕攪著芝麻糊,舀起來一點,輕輕的吹的溫了,才放進他的嘴里。

    冬忍又道︰“小少爺還沒長牙呢,這麼早就開始吃飯,能吃得下嗎?乳娘的奶水充足的很,都說這幾天倒是都吃不了了。”

    蘇岑一邊喂著昭郎,一邊道︰“都快半歲了,也該長牙了,光吃乳娘的奶水,只怕營養不太全,讓他吃些軟爛的東西,正好可以培養他咀嚼的能力……”

    冬忍不禁感佩的說了一句︰“奶奶懂得真多,倒好像您照顧過孩子似的。”

    蘇岑眉鋒一動,正要說話,就聽見院外有人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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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春意

    蘇岑還算是鎮定的人,對下人也慈和,輕易不動什麼家法之類,更不可能對待下人像對待工具、奴隸一樣,管的森嚴,但像今天這樣猛的喧鬧起來,沒規沒矩的還是頭一次。

    都知道她好性兒,秦縱意又不大管內院里的事,眾人倒也一向安分守己。

    這一喊,連冬忍都皺了眉,道︰“奴婢去瞧瞧。”

    蘇岑倒不擔心別的,只擔心秦縱意能否平安歸來,因此被這鬧的心也忐忑不寧,叫了乳娘進來,把昭郎抱下去接著喂,別嚇壞了他。

    才站起身,要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就見門簾猛的被掀開來。她還不曾看清,眼前一閃,隨著冷風,就闖進來一個人。一句話不說,就已經大力把她抱進了他的懷里。

    蘇岑被勒的兩肋生疼,可是巨大的驚喜讓她顧不得疼了,反手環上那人的腰,一時竟有些語無倫次︰“你,你回來了?”

    秦縱意將她打橫抱起來,放到炕桌邊,這才站到她對面細細的打量她。她的眼楮里水汽茵蘊,驚喜的連克制都克制不住,使得小臉憑添了幾分光澤,竟有些楚楚動人的韻味。

    見他不說話,只打量她,蘇岑有些嬌嗔的道︰“你看什麼?不認識我了?我問你話呢。”

    秦縱意笑道︰“是不認識了,怎麼我的媳婦變的這麼漂亮了。”

    蘇岑伸手去打他,卻被他橫空攔了,緊緊的掬在手心,道︰“我回來了。”

    看他風塵僕僕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馬不停蹄,沒有耽擱,沒有停留,一進了城就回了家。蘇岑忍不住,又是掉淚又是笑,道︰“好,回來了就好。”

    一別一個月有余,幾乎日日都是煎熬,若不是身邊有昭郎,蘇岑真不敢想像她自己怎麼度過去。

    一邊起身,一邊道︰“你一定累了?我先打盆熱水……”他雖進了家,可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只怕想歇一刻都不能,她能做的,也只能勉強讓他擦擦臉,輕松輕松。

    “別忙了,我馬上就得進宮。”秦縱意攬腰將蘇岑抻回來,重新抱緊了,在她耳邊低聲道︰“怕你不放心,所以一進城就先回來看你,昭郎呢?”

    知道秦縱意回來,乳娘早就抱了昭郎在門外候著,聽到傳喚,立刻抱了進來。昭郎吃飽了,心滿意足,因著四下走動,便睜大好奇的眼楮嘀溜溜四下亂瞧。猛的瞧見蘇岑,便咧開小嘴,滿面笑意,伸手要她抱。

    不想旁邊一個身高馬大的陌生男人,雙臂一舉就把他給劫走了。昭郎很是不滿,可又好奇,終是好奇大過了不滿,他伸出手胡亂的在秦縱意的臉上又抓又摸。

    小手又軟又滑,抓的秦縱意奇癢無比,忍俊不禁。他把昭郎高高舉起,再放下,又一次舉起。昭郎初時還有些怕,緊緊抓住秦縱意的袖口,仿佛這樣就摔不下去了。等到適應了這忽上忽下的暈眩,竟然咯咯咯的笑出了聲。

    秦縱意逗弄夠了,才放下昭郎,對蘇岑道︰“好小子,膽子挺大,像我兒子。”

    蘇岑啐他︰“什麼叫像,難道他不是你兒子?”

    秦縱意作勢要親昭郎,被蘇岑攔了︰“你這一身塵土,別沾的他滿臉都是。”秦縱意這才不情不願的把昭郎交給了蘇岑。剛坐下,就聽見玫瑰進來回道︰“大爺,成熠在外面求見,說是皇上要您即刻進宮呢。”

    蘇岑什麼都沒來得及問。

    秦縱意匆匆出門,只丟下兩個字︰“放心。”

    他這一去,就是小半天,回來又去了孟府,跟孟大人商談了半天,等到回家時,天都黑透了。蘇岑哄睡了昭郎,坐在燈下等他,見他回來,忙叫人打熱水,準備洗澡的物什。

    秦縱意雖然自恃身體強健,可近日如此折騰,也早就疲憊不堪,人還在浴桶里呢,幾乎就睡著了。

    蘇岑悄然進門,看他那疲憊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摸摸水都不熱了,只剩下了溫乎的熱度,便拿起巾子,輕柔的替他搓洗。

    她這一動,秦縱意倒醒了,有一剎那的恍然,竟然愣怔怔的盯了蘇岑沒動。蘇岑沒換衣服,可是因為昭郎還小,屋子里一向比別處暖和的多,因此雖是初春,蘇岑的衣服卻比較輕、薄,因著替他擦洗,前胸、袖口的衣服都被水打濕了,倒更顯的她身段窈窕,曲線飽滿,尤其是胸前,呼之欲出。

    被他看的羞惱,便將濕帕子往他臉上一蒙,道︰“既是醒了,就快點出來,飯都要涼了。”

    秦縱意春光沒看夠,溫存也沒享夠,一句話沒說,就得了這個下場,暗道氣悶,可也知道蘇岑是怕他著涼,只得匆匆抹了兩把,換了衣服出來。

    果然早就備好了一桌子菜,很是豐盛,大都是他愛吃的。

    他笑笑坐下,道︰“還是你想的周到,這些日子就不說了,就是今天,我也能沒好好的坐下吃點飯喝點水。”

    蘇岑眼楮又是一酸,把筷子遞過去,道︰“那就先吃飯。”

    秦縱意吁了一口氣,朝著蘇岑道︰“都沒事了,你放心吧。”

    蘇岑大略知道了秦縱意此番順利,皇上雖然沒有多加贊賞,但先前的猜忌倒是去了一些。其實說穿了,因為現在錦皇是歐陽善,又與現在的秦縱意私交看似不錯,又得他相助,將來總會有所顧忌。秦縱意就是為了避嫌,也不可能再出一點差錯。

    蘇岑便放下心來,道︰“那就好。”

    不管秦縱意的選擇是什麼,她都會陪在他身邊。進也好,退也罷,她們一家人都會在一起。

    入夜,床帳落下,床里的兩個人還在說話。

    卻不是好聲好氣,心平氣和的說話,時不時有細碎的呻吟和抱怨傳出來。

    蘇岑衣衫不整,長發披垂,被秦縱意撩撥的臉如三月桃花,連說話都有些氣喘,可偏生又拂不動他結實修長的雙腿,有力又滑溜的雙手,全無招架之功,只有一張嘴還能說話︰“你,你,不是,累了麼,先,先歇息,再——啊,你別——”

    某人的抱怨聲隨之傳來︰“我歇息的已經夠久了,你自己算算,從去年到現在,都一年多了……你總得補償我些。”

    蘇岑一時沒能有說話的余地,半晌才聲音喑啞的道︰“你還敢提去年……”

    某人半是安撫,半是急不可耐的聲音︰“好,好,不提,好漢不提當年勇,只看現在的……”

    一幅小衣被扔出了床帳之外,蘇岑氣極敗壞的道︰“你,你別扔呀——”沒說完呢,又是一件小衣。

    “扔又怎麼,就是撕壞了,我賠給你就是。”

    蘇岑惱羞成怒,沒等到再抱怨,就聽見嘶啦一聲,有什麼被撕裂了。床帳一動,從里面飛出來一條條的軟帛,而後無聲的落到腳榻之下。

    一聲悶哼,蘇岑唔唔的,便再也說不出成句的話來。一時床帳里再無聲息,只看見燈影映出兩個交股相纏的碎影,連帶著床帳都劇烈的動蕩起來。

    壓抑的呻吟突破了這夜色的沉靜,到最後這呻吟之中又夾雜了粗重的喘息,再往後,又是連成一片的低低的哭泣。

    再細聽,又仿佛什麼都沒有了。夜還是那麼靜,月還是那麼明,空氣中有著春寒的料峭,某個角落,卻是無限盎然的春意。

    蘇岑起晚了,聽著外面是隱隱的說話聲,還有昭郎咯咯的笑聲,她便睜開了眼楮。床帳還垂著,看不見陽光,想來是秦縱意體貼,怕照到她的眼,想讓她多睡一會。

    蘇岑不禁有些臉紅。

    閉著眼楮,掩耳盜鈴,又愣神了半晌,才勉強坐起身。床下的狼籍都被收走了,床邊還搭著她的衣服,從里到外,都是全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玫瑰或是冬忍來過了。一想到被人看透,並私下里腦補猜測昨夜戰況的慘烈,蘇岑就恨不得一直悶在這被子里,再也不起來。

    她才勉強著好了小衣,睡衣,掀開床帳要下地,就見秦縱意抱著昭郎進來了,一臉的笑意,朝著她道︰“起來了?怎麼不多睡會?”

    她睡的時間還短嗎?可也不長,昨夜一直折騰到快四更了,她才昏昏然睡去,那會兒他還在樂此不疲的掐著她的腰,努力的進進出出……

    到這會兒,她的腰是酸的,腿是疼的,就是整個身上的骨頭架子,都像被人拆了一回,麻麻軟軟,一點勁都使不上,好像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蘇岑臉紅了,嗔他一眼,以示自己的憤懣。陽光已經照進了屋子,這會只怕都辰時了。雖說不用向婆婆晨昏定省,可是被這麼多雙眼楮盯著她起的遲了,蘇岑就無地自容。

    秦縱意在床邊坐下,昭郎便撲過來要蘇岑抱,秦縱意隨手拿了玩具遞到昭郎手中,將他抱在懷里,這才小聲道︰“你別難堪,我沒叫人進來。熱水都備好了,衣服也是我替你找的……”

    不說還好,蘇岑越來越臉紅,簡直都要滴出血來,抱了衣服跟逃一樣就沖進了淨房。浴桶里的水果然是熱的,她把自己一直埋進水里,才勉強壓抑住了那份羞慚。好在,他還知道顧及她的自尊,沒讓丫頭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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