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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不許

    裝失憶是來不及了,可是蘇岑還有最後一著殺手 ︰裝暈。

    她一句話不說,兩眼一閉,人就朝著地面摔去。

    她打賭,這個男人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他是不會坐視不管的。且不說這街上眾目睽睽,他總不好做個見死不救的小人。況且他一直說不要孩子,分明就是障眼法,既想要孩子,就不可能不在乎。

    在玫瑰的尖叫聲里,她落入一雙有力的臂彎。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蘇岑心想︰只怕這事沒個善了。

    可怎麼了?她不知道,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反正她是孕婦,孕婦最大,誰要是敢在她面前想要跟她分證個什麼,她就暈給誰看。

    秦縱意是真的嚇壞了,攔腰抱著蘇岑,慌慌忙忙的就朝著馬車跑,一邊跑一邊問︰“蘇岑,你醒醒,蘇岑,你到底怎麼了?”

    蘇岑心想︰你在我面前消失,我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玫瑰跑上來也跟著叫︰“姑娘,你怎麼暈倒了?一定是熱的,奴婢就說您不能任性,您就是不聽……這要摔個好歹的,可讓奴婢怎麼活啊。”

    蘇岑真想捂住耳朵,她在心里質問玫瑰︰你這丫頭是真傻還是假傻啊?做戲也別做的這麼逼真,起碼不要這麼聒噪好不好?

    秦縱意跳上馬車,懷里一直抱著蘇岑,勒令車夫︰“快,去最近的醫館。”

    蘇岑暗暗叫苦。能不能先回家啊?萬一遇上個蒙古大夫,見她不肯醒,再扎個針灌個藥什麼的,她可就慘了。

    馬車很顛,被秦縱意這麼一吩咐,不敢怠慢,跑起來就更難受了。蘇岑忍不住,暈也不暈了,推著秦縱意道︰“快快快——”

    秦縱意不明白快什麼。蘇岑一捂喉嚨,指著一旁的痰盂。

    玫瑰忙提醒︰“姑娘要吐,痰盂——”

    她提醒的太遲了,蘇岑實在忍不住,吐了個天翻地覆。剛才在秦家吃的那頓飯,幾乎原封不動的都吐出來了。

    秦縱意很是不幸,被吐了一身。他有點傻,呆怔怔的看著懷里還在干嘔的蘇岑,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又該說些什麼。

    玫瑰在一旁倒上溫水,道︰“姑娘,喝口水漱漱。”

    秦縱意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接過茶碗道︰“我來——”他小心的扶著蘇岑,喂她喝了兩口水,還無師自通的替她順著後背,不時的拍上兩拍。

    胃里吐空了,蘇岑也舒服了些,揮手道︰“停,停車。”

    太顛了,再這麼跑下去,她還得吐。

    馬車停下來,蘇岑又要下車。秦縱意要跟著,卻被蘇岑嫌棄的看了一眼。他一低頭,見自己還是一身狼籍,當下只得歉然的又縮了回去。

    蘇岑站在車下吹了半天風,才覺得舒服了些,秦縱意也跳了下來。他把外衣除了,只著里面一身月白色的短打,雖然狼狽,可是他神色凜然,氣勢天成,倒也不顯得多難堪。

    他朝著蘇岑道︰“上車吧……你走不得,我讓馬車慢點。”

    蘇岑搖頭。

    玫瑰會意,道︰“奴婢去收拾收拾。”等到玫瑰爬上馬車,才發現車廂里早就收拾好了,甚至秦縱意還薰了香。車廂里縈繞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讓人聞著精神就是一振。

    她一時有些瞠目結舌。這是……一個大男人收拾的?未免太仔細了。

    馬車走的極慢,蘇岑掀著簾子吹著風。一只大手把簾子放下來,道︰“別吹了,貪圖一時涼快,回頭又該頭疼了。”

    秦縱意把她攬回來,讓她靠著她,道︰“你若累了,就先休息一會。”

    蘇岑也不知道和他說什麼,被他強勢的攬著,也就只好委屈自己勉為其難。闔著眼楮,聽見他問︰“是不是,會一直吐下去?”

    蘇岑聽著他語氣里的小心翼翼和擔憂,很想安撫他說不會,但隨即又轉了心思,道︰“不知道。”

    秦縱意不言語了,扭頭看了一眼蘇岑不怎麼好看的臉色,道︰“我回頭去求太醫,給你開幾副藥來,免得這麼受罪……”

    蘇岑眼皮都不抬,道︰“我聽人說,是藥三分毒,對孩子和大人都不好。”

    秦縱意便當機立斷的道︰“那就不開了。”

    蘇岑幽幽的嘆了口氣,道︰“好。”

    秦縱意卻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道︰“等我回頭問問,看看可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你這樣吃了吐,也不是辦法。”好好的人不思飲食,幾天就會瘦下來,她可不是一個人,肚子里還有一個呢。

    蘇岑心道︰“還能有什麼好法子?天底下的孕婦大都如此。”

    不過有人願意操心,她樂得不吭聲。

    秦縱意見她闔上眼,昏昏欲睡,便索性把她抱在膝上,讓她的頭枕著他的臂彎,道︰“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蘇岑昏昏沉沉的想,他怎麼忽然就變成超級好奶爸了?這麼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還這麼絮叨,真讓她有點不適應。

    不過他服侍的細致周到,她還是覺得感覺很好。

    算了,看他能堅持多久,要是就三分鐘熱度,也不必她白費心,他自己就臨陣退縮了。要是能一直堅持下去……

    橫豎也不是為了她,她才不原諒,絕不原諒。

    不過,現在她和孩子是一體的,要怎麼才能區分他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孩子?

    蘇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蘇家自己的床上。

    玫瑰在不遠處做著針線,陽光鋪了她一身,就像是鍍金的人兒。蘇岑一時有些恍惚,問︰“什麼時辰了?”

    玫瑰抬頭望過來,笑道︰“姑娘醒了,這會才申時三刻。溫著冰糖銀耳粥呢,您起來吃一點?”

    蘇岑還在感慨自己睡的時間這麼長,忽然想起來,問︰“那個,他呢?”

    玫瑰道︰“孟小將軍早就回去了。”

    蘇岑哦了一聲,又問︰“他是,什麼時候走的?爹和娘……”如果他登門了,不知道有沒有被蘇夫人亂棒打出去。

    玫瑰忍笑道︰“一直把您送到家,您也不醒,孟小將軍就不叫人再喚,便索性直接把您抱回房。老爺不在家,夫人也沒說什麼,還叫六爺把他送出去的。”

    蘇岑一顆心落地,不由的自嘲的想,她還在為他擔心。他有什麼可值得讓人擔心的?蘇夫人再疼愛女兒,可她也不過是這個時代再尋常不過的女人罷了。

    她終究也還是願意女兒有個歸宿,她還是盼著自己跟他復合罷了。

    在正正經經孩兒他爹面前,蘇夫人說話總是沒底氣的。因為但凡處理不好,就要落個奪人子嗣的名聲。

    蘇岑坐起身,伸手理了理披散下來的長發,不防有什麼東西勾住了,一時解不下來,倒扯的頭皮痛。

    玫瑰忙上前道︰“姑娘小心。您手里一直握著枚玉帶鉤,睡著了也掰不開您的手,奴婢就沒敢動。”

    玫瑰解下來,放到蘇岑手里,道︰“您這是從哪得來的?這麼寶貝的心疼?”

    蘇岑端詳了半晌,忽然臉色大變,問玫瑰︰“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手里有這個的?”

    還用問嗎?清醒著的時候她可沒記著有。

    玫瑰想了想,道︰“就是您睡著的時候,孟小將軍抱您回來,奴婢給您蓋被子,就發現您的手里攥著這個。就是尋常的玩意,咱們的店里就有啊。”

    蘇岑知道這是她店里的。連玫瑰都這麼說,她就更確定了,掀開被子下地,就要往外走。玫瑰忙攔住她道︰“姑娘,你這是要去哪?才睡醒就起這麼猛,仔細頭暈。”

    蘇岑揮開她的手道︰“讓開,我要見他。”

    玫瑰才明白過來是要見孟君文,便道︰“孟小將軍才回府,您要見也得著人去給他送信兒才成?再說這才剛分開……有什麼事非得現在就說。”

    可是忽然看見蘇岑眼里撲簌簌落下淚來,玫瑰也嚇的呆住了,道︰“姑娘……”

    蘇岑毫沒意識到自己失態,只撥著玫瑰的手道︰“不用,我親自去見他,我要問他……這是哪里得來的,為什麼會在他的手里。”

    玫瑰還在勸︰“這本就是男人尋常用的,想來是將軍換衣服時脫落的,正巧被您握住了……”

    蘇岑有些煩躁,索性不再答言。玫瑰見攔不住,只好道︰“姑娘就算要去,也先穿上衣服,梳好頭發。眼瞧著太陽要落山了,這會外邊起風了。”

    一邊借著找衣服的空,一邊叫冬忍進來,兩人一使眼色,冬忍就跑去給蘇夫人送信。

    蘇夫人急匆匆趕來,蘇岑已經穿戴好了。上前扶住蘇岑的手臂,不許她行禮,笑著問︰“你這才回來,又要去哪兒?”

    蘇岑已經鎮定下來,道︰“娘,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蘇夫人促狹的問︰“可是去找孩子他爹嗎?要不就讓他住下來陪你如何?”

    蘇岑沒心情開玩笑,道︰“娘,我保證,一會兒就回來。我就問他一句話……”

    蘇夫人收了笑,正色道︰“我不管你問他什麼,只是今天不許出門。那麼多人都知道你今天是他送回來的,你再興頭頭的一副急慌樣再去尋他,回頭不是打你爹的臉嗎?”。

    這哪里有一點決裂的模樣?就跟小夫妻如膠似漆,一點都分不開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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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回避

    初春的風吹在臉上,既不太刺骨,又透著微涼,很是舒服。

    秦縱意回了自己的院子,清明便跟上來,想是有話要說,卻在看到秦縱意這身打扮後,詫異的問道︰“大爺,你的衣服呢?”

    秦縱意道︰“髒了。”

    清明有些狐疑,卻見秦縱意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索性不問,只道︰“老爺叫人來送信,說是讓您晚上回那邊吃飯,有事要商量。”

    秦縱意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回房換衣服,卻忽然頓住,上下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他想找的,不禁滿臉失望。衣服都沒系好,又踱出院子外,低頭滿世界的找。

    小雪、大雪跟上來,問︰“大爺,您找什麼呢?小的幫您找?”

    秦縱意抬頭,問他倆︰“我早晨出門的時候,是不是腰帶上系著這樣一個玉帶鉤……”

    小雪道︰“好像是,小的也記不太清了。”

    大雪聰明些,見秦縱意臉上閃現過失望的憤懣,便很肯定的說︰“小人記的清楚,的確是帶著的……”

    秦縱意便道︰“你既認得,便給我好好找找,看看是不是落到哪了……”

    不過是個玉帶鉤罷了,何至于這麼興師動眾?不過主子吩咐,下人們便只好遵從,大雪又把外院的人也叫進來,一行十多個滿院子的找。

    都找遍了,也沒有。

    大雪便道︰“今個爺出門了,是不是落到車上?”

    車里也早就搜了個底朝天,沒有。

    秦縱意已經隱隱的意識到,很有可能是落到蘇岑的車上了。他是在那個時候脫的外衣。也許,還在她的車上某個角落里靜靜的躺著。也許,就算是丫頭們撿了,她也未必會在意,未必還會記得……

    孟老爺看到兒子從外面進來,神色間略顯頹唐,便擺手叫他起身坐了,道︰“你今天跑了一天,事情可辦成了?”

    秦縱意道︰“秦夫人已經同意,只說要和秦老將軍再商量。”

    孟老爺點頭︰“那就好,多一個同盟,這件事就好辦些。你確定,那孩子是你的?不是……”孟老爺有些難于啟齒。

    秦縱意堅定的道︰“我確定,肯定是兒子的。”

    孟老爺捋捋胡子,道︰“你確定就好,我只是……若是孟家骨血,我定然不會讓他流落在外,可是誰也別想就此魚目混珠。”

    秦縱意並不多說,只道︰“爹,我明日便會上書,力陳此事,斷然不會允許蘇岑和親。”

    孟老爺道︰“當下只得如此,聽說你今日和她一直都在一起?雖說是為了孩子,權宜之計,但也別假戲真做過了頭。孩子是一定要的,但她……你母親已經開始著手為你說親了。”

    秦縱意笑笑道︰“娘的心意,兒子領了,可是現在說親,實在不是個好時機。蘇大人正處在動搖階段,若是惹惱了他,他便力主和親,又佔著是蘇岑的爹爹的優勢,難免不會削弱我們的力量,只怕到時候就要雞飛蛋打了。”

     孟老爺道:“這個你放心。你娘是未雨綢繆,一等此事塵埃落定,便給你娶親,兩不耽誤。”

     秦縱意也就不辯,又和孟老爺商量瞭如何在上陳書中措辭,一直商量到大半夜,這才匆匆出了孟府。

     成熠跟上來,輕聲道:“將軍。蘇家六爺來過了,見您不在,就留了個口信,說是明日請您過府一敘。”

     秦縱意的心就咯噔一下,問:“他可說是為了什麼事?你答應了沒有?”

     成熠道:“小人雖然知道這是將軍絕好出入蘇家的機會,不過沒有得到您的允准。沒敢擅自答應。”

     秦縱意點點頭:“算你小子機靈。”

     成熠不以為然的道:“這就算機靈了?我還打聽到一事,聽說是蘇姑娘要見您……要問一句什麼話。蘇夫人不許,這才打發蘇六爺過來的。”

     秦縱意緊緊盯著成熠,眼神咄咄,很有點精光四射的意味。成熠被他看的一哆嗦,道:“將軍你有話就說,可別這麼盯著我啊,毛骨悚然的……”

     秦縱意道:“你不能再跟著我了……”

     “啊— —”成熠撓頭:“我不跟著將軍,我去哪兒?”

     “秦府你也回不得。”

     成熠皺眉。

     秦縱意道:“你連夜出京,一年半載,隨你去哪,只不許回京。”

     “流放啊?”成熠怪叫起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別壞了我的事,還有算勝、戰勝,你最好也都帶著,包括那十二親衛,近些時日別在我眼前晃悠。”

     成熠猜著就是為了他身份的事,只是這麼些日子以來一直沒露破綻,他又捨不得舊主,因此一直沒走,今見秦縱意毫不留情的攆人,雖然知道這是正理,沒有孟家人卻使著秦家舊人的道理,可是一想到要離開秦縱意,還是覺得心裡難受的緊。

     小孩子心性爆發,不免嚷道:“我就知道,你為了一個女人,連多年兄弟情誼都不顧了。”

     秦縱意臉色不愉,道:“別東拉西扯,跟女人有...什麼關係?”

     成熠哼道:“你也不用瞞我,你不就是還想著蘇姑娘麼?既有今日,何必當初?要是不寫休書,她也不會……你們也就不用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秦縱意嘆口氣。當日寫下休書,自然是因為他一時意氣,可是當時蘇岑乍聞自己被梁諾算計,正是氣急攻心的時候,難免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就是沒有休書,她也不願意在那立足,總會找機會走的。

     可是現在後悔,說什麼話都遲了。

     他只得解釋道:“不管怎麼樣,現在事情已成定局,難道你以為,事情挑破了,我就還能恢復本姓,做你的將軍嗎?”

     成熠心口一痛,卻強詞奪理道:“將軍不說,小人也不說,這個秘密,誰還會知道?難道……”他忽然一震,問:“難道蘇姑娘已經看出了什麼蛛絲螞跡?”

     見秦縱意點頭,他不免有些挫敗。他自然是樂意到他們倆和好,但是誠如將軍所說,一旦他的身份被揭開,不說倫常上有多尷尬,就是在皇上那,也要落個欺君之罪。還有秦家、孟家,自然又是一翻風雲突變。

     誰也折騰不起。

     最讓人難堪的,還有蘇家。蘇岑終其竟是與孟君文有夫妻之名,卻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與秦縱意有了夫妻之實,還有了身孕……

     這孩子到底算孟家的,還是算秦家的?

     孟家得子又復失,兩個老人家情何以堪?秦家失子又復得,還附賠一個未出世的孫子,大悲大喜也是轉瞬之間,只怕更是傷身。

     成熠時難以決斷,便只愣愣的看著秦縱意發呆。

     秦縱意苦笑了笑,道:“這回沒意見了?”

     成熠點點頭:“可是,以後呢?難道就一直叫我這麼躲躲藏藏的?”

     “不過是權宜之計,等到敷衍過了這陳,你願意回來也好,或是想去邊關,我再叫人安排。不過,最近若是蘇家人找你,尤其是蘇姑娘,你該怎麼說自己可知道?”

     成熠有些心虛。蘇岑什麼都不知情時,他巴不得她能知情,現下聽說她好奇了,開始懷疑了,他又開始害怕起來。

     囁喏著道:“我當然知道。”

     秦縱意哼了一聲道:“你自己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只怕蘇姑娘一拷問你,你就要雙膝發軟,毫無骨氣的變節投降了,所以,連夜出京。”

     成熠低頭應是,再不敢多嘴。

     蘇岑就發現孟君文似乎失蹤了,到處尋不見人,就連蘇毓去了幾趟,都說忙,不在府裡。蘇毓又不好硬闖,死守了兩天,竟然果真沒見到秦縱意。

     遞了幾回貼子,清明滿口應承:“一等將軍有空,定然登門拜訪。”

     可光說話不辦事,這都三天了,蘇岑也沒聽說來蘇家的有個姓孟的。

     她總算是知道了,這廝分明就是躲著她,避而不見。

     肯定是做賊心虛了,要不怎麼這麼巧,她想見他,他偏就忙的不可開交?可人不到,禮沒少送,不是些新鮮小吃,就是上好的衣料,更甚連給小娃娃玩的撥浪鼓都買了快十幾個了,形態各異,大小不一,顏色質地都有不同,有的還是專程從江南搜羅來的。

     蘇岑扔一回,扔兩回,可是他天天派人送,很快就堆成小山一樣。蘇岑沒法,只好假裝看不見,隨便玫瑰和冬忍怎麼處置。

     不過她卻挑了一隻撥浪鼓,百無聊賴的轉著,聽著那咚咚的聲音,在喧囂聲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玫瑰進門,問蘇岑:“姑娘,明兒個就是十五了,可是約好了秦夫人一起去西山上香的,可還要去嗎?”

     蘇岑回過神來,只說了一個字:“去。”

     “那奴婢這就去準備,姑娘可還有什麼要帶的,一併吩咐下來……”

     蘇岑揚起臉,放下手裡的撥浪鼓,似乎這會才注意到自己竟一直玩著小孩子的玩意,臉一紅,猛的丟到床上,站起身來道:“你先別忙著收拾……我有事叫你去辦。”

    玫瑰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來問:“什麼事?”

     蘇岑又緩緩坐下,擺手道:“算了,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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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介意

    天氣不太好,有點霧朦朦的陰。初春的溫暖像是忽然大受刺激,受驚的兔子般縮回了才露出來的小腦袋。

    空氣中濕涼的風帶著尖利的冷,吹的蘇岑耳朵邊有點疼。

    她習慣了春天的暖陽,猛的看見這灰撲撲的顏色,不禁有點失望。萬木蔥綠落在眼底,也帶著水汽,像是在冰的另一面看著這虛幻的生機。

    玫瑰上前道︰“姑娘是不是冷啊?”她把手爐遞給蘇岑,又替她披上披風。

    蘇岑扯了下來︰“又不是冬天了,不戴了。”

    玫瑰笑笑,又給她披上︰“姑娘的性子越發像小孩子了……管它什麼季節,天冷了就該加衣,這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再者,姑娘又不比從前,總得多對自己盡點心……”

    罩上再多的衣服,蘇岑也覺得冷。春寒料峭,這猛的回馬槍最讓人疼了。手倒還在其次,不管什麼時候,蘇岑的手總是暖熱的,即使在冬天站在風里的時候,明明身上冷的成了冰砣,手里還是固執的殘留著一點余溫。

    只有腳是冷的。就是夏季酷暑,只要下點雨絲,腳尖、腳趾、腳背、腳心都冰硬的疼。讓她很想用棉絮把腳和微涼的小腿都藏起來。

    現在就是,她用力的扭了扭鞋子里的腳趾,疼讓她感覺到了它的存在,借以驅散鞋里的寒氣。

    這種潮濕微冷的感覺一直維持到西山。

    馬車停下來,玫瑰道︰“秦夫人的車就跟在後面,大爺說山路太陡,只能到這了。”

    聽著他的名字,蘇岑的心就跳了跳,連眼皮都跟著湊趣的緊了緊。她抱緊懷里的手爐。炭火還在,手心里也因為暖和而有了汗漬,可這份感覺還是讓人煩悶。

    就像從內而外,有著許多無形的束縛。她想統統揮開,又覺得自己太過無力。沒了這份束縛,又彷彿沉重。

    玫瑰見她不言語,便退了出去。車簾卻很快再次掀開,秦縱意朝他笑著打招呼︰“下車吧,這會兒空氣最清新不過。”

    蘇岑不動,只直直的瞅著他。原本大氣和沉穩倏忽不見,黑白分明的眼楮里就有了一分詰問和抱怨的委屈,讓她像個孩子。

    秦縱意的心一軟。對著這雙眼楮,他真想把那個秘密揭開。可是他再自信,也不敢,他怕在這秘密揭開後,蘇岑眼里的嫌惡。

    如果她看見過自己這張臉皮下面屬于他自己的那張臉,她會不會再一次惡心的嘔他全身?如果當她知道他和她最初的魚水之歡,是借用著偷來的身份,她會不會懊悔?她會不會覺得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騙子?

    其實他已經在心里指責過自己無數次了。他就是個小人、騙子。當初不過是想替孟君文活著,替他盡孝,替他完成孟家子孫應該的使命。

    只是沒想到,蘇岑成了這“不過”中的意外。

    還有梁諾那自以為是的“好心”,讓他成了這其中的一分子。再多的解釋也都沒用,那麼又何必挑破這個膿瘡呢?

    他伸手,搭上蘇岑的腕子。隔著重重疊疊的衣服,握住她縴細的腕子,輕輕用力,迫得她不得借助他的力量下車。

    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雲層中透出萬道金光。

    雖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明快,終究透著點希望。

    秦夫人從後面踱過來,笑著道︰“我是要上去法因寺的,蘇岑,你若是乏了,就在山腳歇著吧。”

    蘇岑忙過來行禮,扶著秦夫人道︰“我沒有那麼嬌慣,既來了,自然也要上到山頂的……再不然,就也到法因寺好了。”

    秦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看向秦縱意︰“我不必你管,你把蘇岑好生照顧好了,就算你此行不虛。”

    秦縱意笑道︰“娘放心,兒子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甘願回去受罰。”

    秦夫人眸子一暗,眼波流轉,卻把視線落在了蘇岑臉上。不知道為什麼,蘇岑竟從她的眼神里讀出了一點欣慰。

    蘇岑一閃眼,見秦縱意帶的是清明。聽他吩咐清明扶著秦夫人先行上山,不由的問道︰“咦,成熠呢?”

    秦縱意連眼楮都不眨一下,道︰“他在我身邊,不過是盡份人情,如今諸事安定,他也該回他該去的地了。”

    蘇岑有許多話想說,一直盼著念著,真的見了面,卻又說不出來了。萬一他不是呢?

    兩人並肩往前,玫瑰和冬忍還有秦縱意帶的大雪、小雪在後面捧著東西,不遠不近的跟著。

    往山上走是有台階的,蘇岑雖然自詡身體康健,怎耐長久缺乏鍛煉,走一會就氣喘,只得歇歇。

    秦縱意四下望了望,指著前面道︰“那是棲雪亭,我們去那里坐著歇歇。”

    蘇岑點頭,強提著一口氣,發狠多走了一段,等到進了棲雪亭,腿都酸了。玫瑰把墊子替她鋪好,又倒了兩杯溫水,放了些果脯、點心,便和冬忍退到了亭子下面。

    這亭子處在半山腰,臨亭往下一望,京城大半都在眼底。極目遠眺,視野開闊,讓人心頭不禁一松。在自然面前,人就莫名的覺出自己的渺小來。這山不知道存了幾千年,這樹也不知道是不是從打有山的那一日就有了。

    可人呢?再長也不過百年,轉眼就沒了蹤影。誰知道某年月日,誰在這個亭子里歇過?

    蘇岑看風景一時看的呆了,顧不上說話,秦縱意也就默默的喝著水。他打量著蘇岑的側臉,有一瞬間,覺得她其實離自己很遠。

    蘇岑回神,朝著他遞過來一只手。白玉一般的拳頭展開,手心里躺著一枚玉帶鉤。她也不說話,就那麼平靜的望著他。

    秦縱意的手在石桌之下緊緊的握了下,笑道︰“咦,這是我的,你從哪得來的?哦,是了,上次我在你的車里寬的外衣,就是那會掉落的吧。”

    他伸手去接,蘇岑卻把手又收回去了,清朗的眼神直直的望著他,問︰“你的?”

    秦縱意道︰“是,這是縱意的遺物,我為了要銘記此仇此恨,故此一直隨身帶在身邊。”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蘇岑便把那玉帶鉤放到桌上,推了過來,垂了眸子問︰“一直沒機會問你,他是怎麼……沒的?”

    秦縱意把玉帶鉤抓起來,握在手心里,輕吁了口氣道︰“嚴刑拷打,最後不支。歐陽軒的手段你也知道,一把火燒了個干淨,連屍骨都沒留下。”

    很血腥的事,他當日就算不能親歷,也必親見,可他說的這麼風淡雲輕,這麼的輕描淡寫。

    蘇岑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她面上殊無戚容,似乎渾不在意。只是秦縱意在打量她的時候,她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定格在他的臉上,從額頭到鼻梁,到兩頰,再到下頜,仔仔細細的審視了半天。

    秦縱意有些緊張。

    蘇岑卻只是從容的一笑,道︰“鬼醫給我把過幾次脈。”

    秦縱意點頭。

    蘇岑道︰“他說我被人下了鎖魂術,身體里還有一具死魂,是以初晨露對我失了效用。不過確實有一段時間,我什麼都不記得,還得罪了孟夫人和將軍你……蘇岑在此陪罪。”她也算委婉解釋了她刺他那一劍的始末。

    秦縱意毫不猶豫的道︰“什麼鎖魂術,純粹是胡說八道。”他不在乎這些妖言惑眾之詞︰“至于得罪一說,原也怪不得你,就算是你沒有服下初晨露,我……我也不會怪你。”

    蘇岑自嘲的笑了笑,道︰“是啊,我總得活著。”

    活著,在那樣的形勢和環境里,就得不擇手段。

    秦縱意不在乎她怎麼活著,他很在乎她和歐陽善︰“為什麼想要和親?歐陽善並不是什麼大善人。才見過幾面,你竟和他有了承諾麼?”如果她說是為了逃離歐陽軒,尋得歐陽善的庇護才出此下策,那麼,他希望她現在就毀掉這個荒唐的承諾。

    蘇岑別開眼道︰“還是因為……我總得活著。他對我很好,也會讓我生活的很好,至于旁的,他只要肯開口,只要是我能給得起,我不介意他是個真小人。”

    她不介意,他介意。

    秦縱意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蘇岑好笑的看著他,道︰“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

    “但你不能否認孩子是我的……還有,我可以再向蘇家求娶。”秦縱意這話一出,蘇岑並不感動,倒笑起來,道︰“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孩子氣、任性。”

    秦縱意的臉當時就黑了︰“我沒開玩笑,也沒說氣話,我是很認真……”

    蘇岑打斷他︰“在我看來你就是在開玩笑,在說賭氣的話。要是我誰都沒人理,躲在角落里自暴自棄,自怨自艾,你壓根就不會多看我這個棄婦一眼。休書都如你這般當兒戲,還要休書做什麼?還要律法做什麼?你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玩弄人心、律法于掌上?還有,你就算很認真,也只怕找錯了對像……”

    秦縱意道︰“當然,我會登門,認真的跟蘇大人和蘇夫人,當面求娶……”

    話才落地,就聽亭子下有人朗聲笑道︰“誰在跟本王爭啊?蘇姑娘可是跟我訂下了金玉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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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以誠

     要說歐陽善是湊巧也來西山賞玩,秦縱意打死也不信。在他的認知里,歐陽軒就是個不折不扣,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可歐陽善,輕易讓人摸不透他的底細,但絕對不是個善人就是了。

    雖然他在這偷聽人說話,有點不軌,可他都大大方方的現身了,又明著向自己發出了挑釁,不應戰的是孬種。

    但秦縱意也不是那種腦子一熱,就蠻干的人,否則也不至于白白的捱了蘇岑一劍。

    他的忍性不是一般的。

    蘇岑還真怕他沖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卻見他大大方方的起身,朝著歐陽善道︰“真巧。既是錦國太子殿下有緣,不如上亭來坐坐?”

    歐陽善絲毫不理會秦縱意的嘲諷,拾階而上,朝著蘇岑揖了一揖,朝著秦縱意道︰“孟小將軍好雅興,本王也湊湊興。”

    三人重新落座,玫瑰又拿出茶盞,給歐陽善也倒上一杯水,轉身退下。秦縱意道︰“此間荒僻,又不曾備的好茶,還請閣下不要見責。”

    蘇岑斜了秦縱意一眼。他倒有了主人的氣勢,這水是她家的好吧?

    歐陽善一瞥蘇岑,笑道︰“今日討你一杯水,哪天你討我一杯酒,也不算失禮。”他故意指出他要不顧秦縱意的阻攔,執意要和蘇岑成親。

    蘇岑不客氣的也斜他一眼,這位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秦縱意暗里咬牙,卻面上不顯,笑道︰“無緣無故,這杯酒可不是這麼好討的,倒是閣下如果有閑暇,該是孟某敬你一杯才是。”不管成不成親,孩子的滿月酒總是要擺的。

    他舉起茶盞,朝著歐陽善遙遙一晃,道︰“在下謝過閣下對內子的照顧。”他也不解釋,也不分辯,一句話就把他和蘇岑之間的不和弄成了夫妻兩個人的內部矛盾。

    蘇岑索性扭了頭不理這兩個斗嘴斗的正歡的男人︰幼稚。

    內子?他還真是大言不慚。誰是他的內子?她真想借放大鏡,滿京城替他找找,誰是他的內子。

    歐陽善才不吃他這一套,不緊不慢的道︰“本王可沒聽說孟小將軍又小登科啊?”他故意瞪大眼楮,道︰“我倒是聽說孟小將軍才休妻,這麼快就又有了中意的人?”

    秦縱意道︰“意中人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目光咄咄的看向蘇岑。可是蘇岑只扭著望著山下,一點回應的意思都沒有。

    秦縱意也不惱,一伸手捏了捏蘇岑的肩︰“你的衣裳太單薄了,山上風大,還是先回去吧。”

    他迫不及待的要把蘇岑從歐陽善的眼前帶離。

    歐陽善用折扇一擋,道︰“且慢。”

    秦縱意一動不動,只是眼神中多了一分凌厲︰“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歐陽善將扇子收回來,在胸前故作風雅的扇了扇涼風。大概也覺得這天實在不熱,又收攏了擱在手心,道︰“孟小將軍公務繁忙,盡可以自便,本王卻要和蘇姑娘談談。”

    秦縱意只朝著亭子下的玫瑰、冬忍吩咐︰“先扶你家姑娘下山。”半擋在蘇岑身前,遮了歐陽善看向蘇岑的視線道︰“男女大防,多有不便,閣下若是有公干,請到蘇府去求見蘇大人,若是私事,在下可以代為通傳。”

    歐陽善直視著秦縱意,滿臉的挑釁,道︰“孟將軍這話極是,本王倒是忘了,景國是禮儀之邦,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來我不只要親自登蘇門向蘇大人提親,還得請個有名的官媒……”

    蘇岑不耐煩在這聽他們兩個口舌之爭,扶了玫瑰和冬忍的手,果然就往亭下走。歐陽善在她身後道︰“蘇姑娘,你是主,我是客,從始至終,你都沒盡地主之誼,我雖不嫌你怠慢,可也著實不是待客之道,有辱景國禮儀之美譽啊。”

    他就差問著蘇岑,與當日她在他府上是如何相待的了。

    蘇岑回頭一笑道︰“這話倒是差了,棲雪亭誰都可以來得,並非蘇家獨有,這里不過是個歇腳賞景的地方,只供游人累了便歇歇腳。我算不得主,你也算不得客。二位只管忙著口水戰,若是哪日太子殿下真的到了蘇家,蘇岑必然恭敬以待。”

    歐陽善撫掌笑道︰“此話極是,還是蘇姑娘的話,本王愛聽,現在,確實不必自作多情的以主人身份自居,改日本王必登門向姑娘討教……”

    秦縱意著實覺得他這個臉皮太厚,簡直不要臉到家了。有他在這擋著,他居然還能跟蘇岑搭上話。

    可是烈女怕郎纏,真要讓他總這麼不要臉的纏下去,以蘇岑現在動搖的心態,真難保不被他俘了芳心去。

    維持風度很難,他卻也知道越是小家子氣,離輸就越的,好在他現在比歐陽善多那麼一點點優勢。

    也就一點點而已。

    一直到看不見歐陽善了,秦縱意這才道︰“此間離法因寺倒是不遠,從這上去,比方才還近些,蘇岑,你要不要迎著娘些?”

    蘇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也都是石階,倒看不出來遠近,不由的疑惑道︰“真的近?”

    “雖近,但是稍微陡了些。”秦縱意試探的看著蘇岑︰“你若是乏了……”他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抱你上去。”

    蘇岑腳下晃了一下。

    秦縱意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蘇岑仰臉看他,一字一句的問︰“你告訴我,你是誰?”

    秦縱意臉色一變。轉瞬之間,腦子里已經涌出了好幾個答案。可是似乎哪個答案都不是那麼準確。究竟哪一個準確,他不知道,這個標準不在他,而在于蘇岑。

    如果他輕易的就說出了答案,萬一蘇岑當即就給否決了,他就再沒有了轉寰的余地。

    那麼,他可就輸的徹底,輸的涂地,輸的一無所有了。

    蘇岑的神色很鄭重,鄭重的玫瑰、冬忍都放慢了腳步,不自覺的退後。大雪、小雪看了一眼蘇岑和秦縱意的背影,也乖覺的退到了一邊。

    秦縱意想讓氣氛輕松些,也想讓自己的神經放松些,便笑了一笑,道︰“蘇岑,我已經讓你陌生如斯了麼?這讓我覺得很挫敗,不如……我們重溫舊夢?”

    蘇岑小臉一板,道︰“你——”

    秦縱意便接話︰“我。”

    蘇岑恨恨的瞪他︰“你什麼時候這麼油嘴滑舌?再這麼嘻皮笑臉,我再也不理你了。”

    秦縱意仍是牢牢的抓著她的腕子,毫不猶豫的往他剛才指的方向走去,邊走邊道︰“我是我。”

    蘇岑還是瞪他。這算什麼答案?

    秦縱意解釋︰“從前的我,現在的,還是將來的,我對你,不會變。我不知道你更想要聽到什麼答案,可是我想,也許對于站在你面前的我來說,現在這個,才是最真實的,也是你看起來最熟悉的,最有把握掌控的那個。旁的,可不可以不去考慮。你只需要回答我,現在這個我,能讓你動心,並且讓你義無返顧的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由我照顧你和孩子,一直到我們白發蒼蒼,不得不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嗎?”。

    蘇岑震在那,迎著秦縱意那雙熟悉的,認真的,灼熱的,讓她心悸的眼楮,竟然忘了怎麼反駁。

    名字麼,只是個代號,身份呢?也不過是附加于生命之上的點綴。她最想要的,她所追求的,也不過是一段真摯的感情,一份穩定的婚姻,一個值得她愛,也愛她一生的男人。

    執子之手,與子攜老,還有比這更容易打動人心的承諾和誓言麼?

    她抬起另一只手,緩緩的伸向秦縱意的臉。她的手背微涼,可是手心還是那麼暖,一寸寸靠近他的臉,卻只是靠近,離著他的雙頰,顴骨,那麼近那麼近。

    秦縱意的渾身血液都集中到了臉上,在那張不屬于他的皮膚,卻已經深深的烙在他的臉上的皮膚之下突突的奔騰。

    蘇岑的手終于落了下來,卻是落在了他的眼楮上。秦縱意固執的不肯闔上,她的手指就不輕不重的按著他的眼皮。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秦縱意看見了蘇岑落下的一滴淚,她的唇微啟,說了兩個字︰無忌。

    沒等秦縱意露出欣喜,她已經頹然放手,道︰“夫妻相守,當以誠相待。”

    秦縱意就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全涼透了,像是一盆冬臘月里的冰,澆的他滿身滿頭都是冰碴子。他想抓住蘇岑的手,他想開口,說他會有誠意,可是他就是伸不開手。

    蘇岑已經恢復了平靜的神色,道︰“我和歐陽善之間,沒有秘密,就算他處心積慮,我各慮處心,也都彼此心知肚明。我情願跟著他在彼此看得見的相互算計中過完一輩子,也不願意……”

    她沒說完。

    已經不需要說完了。這是她對他,對感情,對婚姻,唯一的要求。他從前自私,她可以不計較,畢竟那麼大的變故,誰都需要時間接受。

    可是現在,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了,他還沒有調適好嗎?

    如果他沒有,那麼,以後他也未必能調整好。

    那麼,就算了。

    秦縱意一直攥著她的手腕,不肯松手,蘇岑便也不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他。秦縱意猛的道︰“蘇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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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心疼

    蘇岑看著秦縱意的眼神里沒有熱望,只有平靜。彷彿並不在意他說還是不說,又彷彿他早就知道他終會開口,還彷彿他不管說出什麼答案她都不會驚訝,都會接受,更彷彿她在鼓動他說出口。

    秦縱意微微彎腰,猛的把蘇岑攔腰抱了起來,噌噌大步往山上走。

    蘇岑猛遭變故,嚇了一跳,緊揪著他的前襟,道︰“你做什麼?放我下來。”

    秦縱意低頭看她一眼,神態沉靜的道︰“你不是想要一個答案麼?我給你。”

    蘇岑明了他的心意,也就不再那麼害怕,更不會無理取鬧。只是看著台階越來越陡,他卻步子虎虎生風,沒有一點放慢的意思,不免心里害怕,手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敢松手。

    秦縱意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蘇岑有些委屈。他倒還生氣了,有他這樣霸道強熱的人麼?天底下能夠把錯誤當成有理的人,只怕也就只有他了。這麼個死寧死倔的性子,到底會不會認錯啊。

    不認錯,不認錯,她絕對不原諒他……

    她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聊以泄憤。

    這情景,有點像當年被秦縱意把她從山上解救下來,一路戲弄的狀況了。

    蘇岑微微有些恍神,秦縱意見她不說話,當她害怕了,便勉強騰出只手來,把她往他懷里一按。

    果然離法因寺不遠,秦縱意的步子又大,直把玫瑰、冬忍甩的老遠,就是大雪、小雪也是氣喘吁吁,勉強才看到他們兩個人的背影進了山門。

    兩人彎腰扶著膝蓋喘氣,暗自慶幸︰“幸好沒事。”將軍也太莽撞了,那麼陡峭的山路,他還抱著一個,還跑的這麼快。

    秦縱意這會才把蘇岑放下來,朝著迎面的小沙彌道︰“找一間空禪堂。”

    小沙彌原本要過來的招呼的,見秦縱意面色不善,也就只念了一聲佛號,帶著在前面走。繞過大雄寶殿,進了西跨院,指著一間禪堂道︰“這里是方丈平時打坐的地方……”

    秦縱意只用一個眼神就打斷了小沙彌的話頭,還令得他自動自發的退出去,關好了門。

    他完全恢復了從前自己不怒自威的氣勢,沒有一點裝出來的靠近孟君文的那種溫文儒雅、陽光樂觀的味道。

    他返過身,將蘇岑拉了一把,率先跪在地上的莆團面前。蘇岑也就順勢跟著一起跪下,不解的看向他。

    他看定蘇岑道︰“蘇岑,我從不信奉鬼神,可是今天當著佛祖的面……”禪堂里供的是彌勒佛,手里捻著佛珠,正笑口常開,慈眉善目的俯視著他和她。

    氣氛太過沉重,這位佛祖又笑的太過詼諧,實在讓蘇岑覺得詭異。看秦縱意也不是,看佛祖也不是,只得低了頭看著地衣。

    秦縱意的話,清晰的傳到她的耳朵里︰“……當著佛祖的面,說給你聽。只是這話,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能叫第三個人得知。蘇岑,你自己看看,究竟我是誰?”

    蘇岑自以為什麼樣最壞的情景都考慮到了,可是看著現在的秦縱意那幾乎已經不辯顏色,說不上是皮還是肉的上半部臉,只覺得身上一陳一陳的冰涼。

    還不似來時清晨感受到的涼,純粹就是掉進了冰窟窿里,呼吸猛的被冰水倒灌的那種猝不及防。

    眼前只有那雙眼楮里,帶著莫名的熟悉,可這會也附帶了自嘲和嘲弄。自嘲是對他自己的︰“是君文說,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我便想,我活著,不只是為了我自己,我要把他的那份人生,一起活下去。從此我便不是我……”

    嘲弄是對她的,只不過他沒明言︰“把你牽扯進來,我很抱歉。”

    真的只是抱歉那麼簡單嗎?如果只是抱歉,那麼他所有的糾纏的目的,就僅僅是為了孩子?

    蘇岑在他的眼楮里看到了自己的震驚。她只知道,若她的眼神里有一點嫌惡和恐懼,那麼他便真的只剩下抱歉了。

    她想也不想的撲上去,攬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脖頸里,放聲大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麼,她也不再顧及這會哭起來多沒形像,更不管自己的哭代表她有多軟弱,更不怕秦縱意會不會誤解她這哭聲里的含義。

    秦縱意只是呆了一呆,手便有意識的攬住了蘇岑的脖子。她自己不明白,他明白。如果她嫌惡,就不會撲上來了。她是在為他心疼。

    可她哭的太大聲了,他怕被人聽見,招來誤解,因此想也不想的用他的嘴賭住了蘇岑的嘴。蘇岑怔了,哭聲轉小,變成嗚咽,到最後,只是睜著一雙水瑩瑩的大眼,滿臉通紅,嬌弱柔順的閉上了眼楮。

    ………………………………………………

    秦夫人已經上好了香,又聽方丈讀了一卷經,喝著方丈特意備下的清茶,這才打算起身四處走走。

    辭別了方丈,秦夫人問秦媽媽︰“蘇岑那孩子呢?”

    秦媽媽笑道︰“想來是身子重,上不得法因寺了。”

    秦夫人點頭道︰“那就別為難了。左右她也來了,雖沒到佛祖跟前,但終究心意到了就行,我已經在佛祖面前替她上了一炷香,保佑她們母子平安。”

    秦媽媽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到,俗話說的好,心誠則靈,佛祖會體諒的。”

    兩人一邊走,一邊看著這寺里的風景,偶爾也拜拜佛祖。從後殿繞出來,就見西跨院門口站著好些人,不由的問秦媽媽︰“你瞧瞧,是誰在那看熱鬧的?我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倒像是蘇岑那孩子身邊的丫頭?”

    秦媽媽道︰“可不就是嘛,那兩個小廝是今天孟小將軍帶來的。他們圍在這做什麼?”秦媽媽便往前走了幾步,問︰“你們圍在這做什麼?”

    玫瑰和冬忍忙回身行禮,大雪和小雪也見了禮,垂頭退在一邊。玫瑰道︰“是孟家大爺帶了我家姑娘進去說話,這都有一會子了,也不許人進去……”

    秦夫人走過來笑道︰“傻孩子,用得著你們的時候,自然會叫你們,別都在這站著了。想來他們兩個有話要說……”

    玫瑰雖是不放心,不過秦夫人說的句句在理,便退開來。

    秦夫人道︰“你們兩個且隨我到配殿里坐坐。”她看看天色︰“要是趕的早,咱們還是回去吧。”

    秦媽媽道︰“寺里倒是準備好了的,就是都是素齋素飯。”

    秦夫人沒什麼,可是擔心蘇岑︰“只怕蘇岑沒胃口,一大早就起來折騰,若是午飯再吃不好,只怕又要難受一天了。”

    正說著話呢,就聽見門外丫頭回道︰“夫人,孟小將軍叫奴婢來問,是在寺里用飯還是回城里。”

    這是說完話了,秦夫人忙道︰“叫他進來說話吧。”

    小丫頭應一聲,就見門一開,秦縱意當先邁步進來,給秦夫人行禮︰“娘,兒子耽擱了,倒讓娘惦記。”

    秦夫人笑道︰“老人家都喜歡參佛拜禪,你未必喜歡這個,讓我一個人倒是自在。”她說著話就往外邊瞧︰“咦,蘇岑那孩子呢?”

    秦縱意臉上難得的露出一點宭意,不曾說話,就聽蘇岑的聲音從外間傳來︰“我在這里。”

    秦夫人仔細瞧著,蘇岑眼楮是腫的,倒像是方才哭過。不過神色之間倒還從容,只是一眼都不瞅秦縱意,越發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

    秦夫人也不問,只當是他倆小兒女之間鬧了矛盾。不痴不聾,不做阿家翁,況且她這婆婆還不是正經婆婆呢?

    因此只是一笑道︰“我這正想問你呢,今兒個是在寺里嘗嘗鮮呢,還是這就車馬勞頓的回去?”

    蘇岑上前道︰“蘇岑都可,要看夫人和……”

    一下子又扭捏上了。

    秦夫人看出些端霓,便看向秦縱意,道︰“我倒是在府里悶慣了,難得出來走走,吃些野味不打緊,可是蘇岑不能湊合,不如這樣,你先護送她回城里……”

    秦縱意和蘇岑異口同聲的道︰“不行。”

    連秦媽媽都覺出點不對勁來,朝著他二人微微的一笑。

    蘇岑道︰“一同來的,豈有蘇岑先走的道理?況且這里偏僻,離城又遠,萬一有點差池,四下里都不方便。我就算再金貴,也不差這一頓,不如我也陪著夫人在這用過飯再走。”

    秦縱意也是這個意思,被蘇岑說了,他也就不再重復。

    秦夫人道︰“也好。”便打發人去跟方丈打過招呼,不一會,果然擺上來兩桌素宴,一桌自是拿出去擺了,讓大雪、小雪、玫瑰、冬忍等人輪換著吃,里面這一桌只坐了秦夫人、秦縱意和蘇岑。

    一頓飯吃的並不寂寞,雖然食不言,寢不語,可是秦夫人看得出來蘇岑的尷尬,故意揀些佛家里的典故說,倒把蘇岑聽住了。

    雖是素菜,卻都是這寺里自己種的,又新鮮又水靈,倒比平常城里吃的更爽口。不知不覺,蘇岑吃了一大碗米飯。

    秦縱意並不插話,只當自己是隱身人,他也做不來孝子的情狀,只是無意間瞥見蘇岑夠的費勁,便替她的挾了一大注菜。

    猛醒這里不只他二人,索性給秦夫人也挾了一大注。

    秦夫人笑眯眯的想︰這孩子倒也是個細致的,挺會疼人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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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鬧心

    蘇夫人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蘇岑被秦縱意,也就是她眼中看到的孟君文,抱下馬車,有點不敢相信。這兩個孩子也太膽大妄為了些,要不是那是她的閨女,要不是因為她肚子里懷著孩子,她非得把門緊了,不讓這兩個敗壞風氣的人進門。

    一聽丫頭報說是孟家大爺把大小姐送回來了,她立刻就坐不住了。緊趕慢趕,還是看到了這不甚入眼的一幕。

    這叫什麼事?從前是夫妻,不說斗的烏眼雞似的,可是滿城風雨,都知道他倆不和,怎麼休書都寫了,蘇岑又打定主意,死活不回頭的要遠嫁和親了,她和蘇大人也都默許了,不顧及旁人的看法,也不管世俗的眼光,要以自家女兒的終身幸福考慮,他倆怎麼又這般恩愛起來了?

    誰能告訴她,這演的是哪一出嗎?可比戲班子鬧堂會唱的熱鬧多了。好歹人家是有本子的,有預定結果的,她家閨女這一驚一乍,一憂一喜,懸的是誰的心,鬧的是誰的心啊?

    蘇夫人也不知道是該板下臉把秦縱意直接攆走,還是該笑臉相迎,也好為了日後兩家和好留些顏面。

    猶豫著,兩人已經一前一後到了近前。

    秦縱意行禮,道︰“蘇夫人……蘇岑已經平安到家,只是有些累了,孟某就先告辭回去。”

    蘇岑到這會還是內心糾結,沒法抬眼正視他。見蘇夫人漫不經心,冷漠又疏離的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忙抬頭看向秦縱意。

    他的臉上只有淡然從容,沒有一點難堪的意思,甚至還朝她笑了笑,只當是安撫。蘇岑便垂了眸,她真是杞人憂天,他怎麼會覺得難堪。

    事情沒挑明,她是隱隱的懷疑,還有被隱瞞的憤怒,一旦挑明了,她才發現遠遠做不到像他那樣的鎮定。

    不說這個身份的敏感和尷尬,他是如何適應的,叫著另一對夫妻為爹娘,頂承著孟家的一切,要為孟家付出這一輩子的辛勞,甚至連他自己死後都要葬在孟家,再無法冠上自己的祖姓,這是多麼難以跨越的難關。

    不怪乎他敏感。

    就說心里揣著這個秘密,他得多難受?一旦挑破,這周邊少數的人,他最親近親密的人會作何想就是個大問題。更遑論接受?與其尷尬,不如就照現在這個樣子……

    不怪他小心翼翼。

    蘇岑一邊自嘲如此敏感,如此風聲鶴唳,一邊抬頭,對上蘇夫人的眼楮,才發覺蘇夫人已經打量她多時了,滿眼的不贊同︰“一大早就興頭頭的出去,說是要去西山賞景,我還納罕你怎麼忽然轉了性……哼,你瞞著我做的好事。”

    蘇岑心神一凜,恢復了常態,上前挽了蘇夫人的手臂,做小女兒嬌態,拉長聲調道︰“娘——”

    蘇夫人板著臉,不為所動。

    蘇岑只得陪笑道︰“女兒一早跟秦夫人定好的,她多日來病體纏綿病榻,心情憂郁,女兒只是想帶她出去散散心,同時在法因寺為逝者上炷香……”

    一提到逝者,提到秦夫人,蘇夫人也不免心有,不好再板著臉,只點了點蘇岑的額頭,道︰“去就去了,怎麼又跟他扯在一塊?回頭叫你爹知道,看你怎麼交待。”

    蘇岑倒正色起來,道︰“我正要跟爹說呢。”

    蘇夫人道︰“你死了這條心吧,這回你爹算是鐵了心,就是嫁阿貓阿狗,也絕對不許你再跟孟家有牽扯。”

    蘇岑忍不住失笑道︰“倒也是,女兒就是這個意思,不肯再同阿貓阿狗再有牽扯了。”

    蘇夫人正覺得欣慰,就聽得有個嬌憨女聲道︰“娘,聽說姐姐身子不大好,怎麼倒在門口吹著風說話,這里不冷麼?”

    蘇夫人滿面驚喜,回頭一看,正是蘇茉,滿面笑容的道︰“你今兒怎麼回來了?也不叫人提前送個信兒……”

    蘇茉卻不像往常那樣上前就撲向蘇夫人,而是規矩的行了禮,又給蘇岑行禮,道了安,這才微撅了嘴道︰“我早就想來,可是舅母身子不好,家里事多,脫不開身,這兩天舅母身子大安了我才得空出來。”

    蘇岑不由的奇怪,這一向不見,蘇茉倒像是變了不少。

    蘇夫人早就握了蘇茉的手打量,噓寒問暖,又問她有沒有想吃的,一時倒忘了審問蘇岑話里是什麼意思。

    蘇茉一一答了,這才看向蘇岑,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又微微笑了笑,母女三人這才進了院子。

    蘇夫人一回頭,看見蘇岑,便催她︰“你還不回去歇著……”

    “娘,我不累,茉兒來了,我們姐妹也好些時不見,先陪她說會話。”

    蘇茉也道︰“姐姐你只管歪著,橫豎我也不是外人,在一起說話就好。”

    蘇夫人身邊的丫頭便拿了隱枕給蘇岑墊在身後,又拿了床薄被給她蓋住腿腳。蘇夫人和蘇茉則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蘇夫人問蘇茉︰“你近來可還那般累?”

    蘇茉便眼圈一紅,低頭道︰“已經好多了……”隨即抬頭,綻也一個天真的笑,道︰“舅母還誇我了呢,說我現在治家有方。”

    蘇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嘆息︰“誰讓你從前任性偷懶,一應事情,你都不學,非要嫁了人吃了虧才肯服氣。幸虧是你親舅母,不然可怎麼好,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受多少氣呢。還有之春,先頭看著也是好的,脾氣柔和,性子軟善,怎麼這一成親,倒不像從前表兄表妹那般親密,倒由著你舅母搓弄你?”

    蘇茉臉上一紅,道︰“他倒是好的,待我比從前還要……可是舅母所說畢竟都在理,我若太不像樣,不只丟表哥的臉,還有舅舅、舅母的,還有爹和娘的……他就是心疼,也沒法只顧著縱容……”

    蘇夫人點點頭。瞧這模樣,她們小夫妻倒是還好的。看一眼一頭霧水的蘇岑,解釋道︰“你妹妹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家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又懶怠動手,一應針線不拈,偏生又不服氣,誰說也不聽,倒說成是我寵她,把她給耽誤了。這倒也罷了,最要命的是她那口無遮攔的性子,這倚仗著是親舅舅、舅母,不跟她計較,可也沒少若你舅母生氣,狠心壓制了她幾回……我瞧著這規矩倒是齊整了,性子也扭過來了不少。”

    說到最後,蘇夫人都笑起來︰“要是早知道這般,就該從小把你過繼給你舅母,讓她好生管教你幾年就好了。”

    蘇茉雖然不服氣,卻並不發作,也只是微微撅了撅嘴,也就作罷。

    蘇岑不禁佩服舅母好手段,能將野馬一樣的蘇茉性子拿捏的這樣穩當,肯定不是一般人。同時也覺得惆悵,莫非婆媳果然都是天敵?

    就是親舅母和外甥女之間,竟然也可以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雖說林夫人確實是為著蘇茉好,但終究蘇茉也是吃了苦頭的,提到林夫人,言語上沒有不敬,可是神態間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又想到林之春,便問蘇茉︰“表哥最近可好?”

    蘇茉不曾答,先瞧著她笑了,道︰“現在可不能叫表哥了,倒是他見了你要叫一聲大姐。”說時捂著嘴嬌俏一笑,朝著蘇夫人道︰“娘,你說到底從哪論才對?”

    蘇夫人也是一怔,道︰“自然該從男方論。不過也不對,岑兒可是你的嫡親姐姐。”

    蘇岑一想到如果大家見了面,可不尷尬嗎?便笑道︰“我不理你們的,我叫我的表哥,隨你們愛怎麼論怎麼論。”

    娘三個笑了一回,蘇茉這才溫溫柔柔的道︰“表哥都好,不過他無意于仕途,正跟舅舅鬧的不太愉快呢。我這次來,他也想著來的,可是又有事,被舅舅叫走了。他也叫我問你好。你回來也有些日子,你倒是說說,這幾個月,你都跑哪去了?”

    蘇夫人不欲蘇岑多說,便岔開話題道︰“你姐姐累了,先叫她歇著吧。這些話,等她精神足了再同你細說。”

    不由分說,便攆蘇岑︰“回去歇著吧,我叫人備了暖轎,別回頭在這睡著了,一起身受了風,又該嚷著頭疼,身子不爽利了。”

    蘇岑只得起身告辭,蘇茉趁著送她出門的功夫,小聲道︰“回頭我去找你,還有話要單獨跟你說呢。”

    蘇岑按按她的手,道︰“好,我等著你。”

    出了門,蘇岑不由的苦笑。拖不得了,有些話還是盡早和蘇老爺說清楚為妙。如今連自己的親娘都怕自己帶累了蘇茉,依著舅母林夫人那樣要強和精明的性子,只怕未必敢讓蘇茉在家中多住,跟自己親近。

    也是,她一個被夫家休了的棄婦,竟然悄沒聲的懷了孩子,還是在錦國。換個正常人的思維也要懷疑這孩子究竟是誰的。

    更何況她自己也大言不慚的說願意遠嫁和親,蘇大人又這麼積極的聯絡同僚促成此事,旁人不想歪了才怪。

    她的言行,已經嚴重了挑釁大眾的道德標桿和神經底線。

    好吧,因為那個人是孩子的爹,因為那個人願意承擔責任,因為那個人是秦縱意,因為她能找得著借口,所以她願意服從社會給女人定制的傳統︰從一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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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敘話

    蘇岑和蘇茉坐在花園中的亭子里聊天,玫瑰等人都在亭子下邊不遠處,彼此說著話。

    天已薄暮,石桌上的茶已經涼了。蘇岑卻不覺得冷,正笑吟吟的看向蘇茉道︰“最近變化很大嘛。”

    這會沒有了蘇夫人,蘇茉也就不再裝腔作勢,一下子人就松馳了許多,慵懶的靠著棉墊,道︰“就會說嘴,我變化大,你呢?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蘇岑也不以為意,只笑笑道︰“才說你變化大,越來越講禮貌,懂規矩了,你這轉眼就變臉,哪有這麼跟我這當姐姐說話的?”

    蘇茉從鼻子里哼了哼,道︰“這麼講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沒見你吭過一聲,怎麼,現在要去爹娘跟前告我狀了?你去啊,去啊。”她有恃無恐慣了,耍起賴來是一點都不含糊。

    蘇岑拂了一下被風吹亂了的鬢發,嘲弄的道︰“現在爹娘是管不動你了,似乎也從來沒有管得住你過,不過現下可有人管的住你,我只去跟舅母跟前告狀,保管一告一個準。”

    蘇茉怔了下,撲嗤一聲笑道︰“你也甭竟想著拿捏我,當我怕是怎麼的?對了,你那親親表哥叫我給你帶個話。”

    林之春?

    蘇岑取笑她道︰“我的親親表哥?難不成是你那親親相公?”

    蘇茉羞紅了臉,正色道︰“你聽好了,他可說了,叫你慎重考慮,和親之事,如果不是情非得已,還不到走那步的時候。”

    蘇岑嘆了口氣。

    林之春還是很關心她的。他也說,除非情非得已。

    蘇茉還當她猶豫,下不了決心,便道︰“要我說你也是,在京城住著不好麼?干嗎要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又不是什麼正經的太子妃。就算是,要是我我也不去。他可是咱們的敵人。要不是他……”

    見蘇岑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蘇茉這才放了心,同時又覺得蘇岑這麼多年還是那麼好性兒,也不見她有什麼變化,被人欺負苦了,也不知道吭一聲。不禁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就算是不嫁孟君文,也沒的這麼便宜他的道理,你等著,我明就替你打到他家出氣去。”

    蘇岑攔她道︰“行了,你當你還是沒出嫁時,想做什麼就按著自己性子來嗎?我和他的事,我會處理,你就別跟著著急了。”頓了頓又道︰“表哥的話,我都記下了,你叫他只管放心,我會三思而後行。”

    蘇茉見她不肯說,便道︰“左右話我是帶到了,至于你自己愛怎麼做都是你自己的事。要是有用得著表哥和我的地方,你只管說,就是舅舅舅母那,也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這個當初只會取笑嘲諷姐姐的小姑娘長大了,有了擔當,也有了姐妹互相照顧的情意。

    蘇岑取笑她道︰“越發有當家主母的風範了,你的情我領了,這話我記著,到時去你門上收帳,你可不許賴。

    蘇茉沒好氣的白她一眼,道︰“都是你,不叫人省心,怎麼總出事呢?我問你,這孩子,你打算怎麼辦?”語氣再尖刻,還是難掩那一份關切和關心。

    蘇岑心里一暖,道︰“自然是生下來,我自己養。”

    蘇茉撇嘴︰“生下來固然是要生下來,可孩子他爹呢?”

    蘇岑一時垂頭,神思有些恍惚。秦縱意願意承擔孟君文的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可她卻不願意承認她和孟君文之間的聯系。呆了一會道︰“孩子不姓孟,姓秦。”

    蘇茉驚訝的張大嘴,道︰“秦,秦縱意的?可他不是……你們……”她都替蘇岑為難了,孩子是秦縱意的,孟君文就是個冤大頭,他竟然願意接受?

    蘇岑瞪她一眼,道︰“別問了,這話我也只說給你聽,也只能到此為止,收起你的好奇心,回頭同誰也不許說,就是你的親親相公也不能。”

    蘇茉被噎的臉一白,隨即道︰“哪有你說話只說半截的,你不說,還不許我說嗎?”。說時又壓低聲音,八卦道︰“他,他不是已經那什麼了?這孩子,你打算留給秦家?”

    蘇岑搖頭︰“說實話,我舍不得,到現在,情願一走了之,不用面對這些嗦事。”

    蘇茉倒難得的點點頭,隨即又道︰“你呀,總想著躲,難不成還能躲一輩子?那歐陽善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你嫁他,就跟落入虎口差不多,小心被人嚼的骨頭渣子都不剩。倒是可惜了,當初要是把你嫁給姓秦的就好了……不過話說回來,誰想到他年少英雄,竟然會……如此命短。”

    蘇岑不欲多說,只道︰“生死之事,本就是誰都難以預料,說它做什麼。倒是你,最近可有什麼好消息?”

    蘇茉臉微微一紅,道︰“這個月的癸水還沒來,想來差不多了,不過我還沒聲張,只怕是虛驚一場。如今舅舅、舅母雖然嘴上不說,可想來也是著急的,畢竟成親也快一年了……”

    蘇岑笑道︰“你如今行事果然沉穩了,既然心里知道,就自己注意些,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多問問身邊的媽媽們……等再過兩天,就找大夫診診脈,確診了就好好將養身子……”

    蘇茉點頭,又看向蘇岑的肚子︰“現下也快三個月了吧?我瞧你氣色不太好,聽娘說你一直不思飲食,怎麼,很難受嗎?”。

    蘇岑笑道︰“也還好,就是惡心,吐的次數也不多,這也因人而異,有人從懷孕一直吐到生,有人一直都不吐,還有的就是吐上一兩個月就沒事了。你要是怕,就趁現在能吃的時候多吃點。”

    說的蘇茉也笑了,道︰“你竟騙我,這會吃了,到那會真要吐個天翻地覆也不頂用。不過我不怕,他敢折騰我,我就折騰他爹。”

    蘇岑這回倒真的有些羨慕蘇茉了。她雖心直口快,可是林之春是個好脾氣的,又有容人之量,想來兩夫妻相處甚是得宜。

    蘇茉說知這麼利落,可見夫妻感情不是一般。

    她有孩子爹可以折騰,可是自己呢?

    蘇岑微微扭了頭,臉上淡淡的笑意就越發淡了,看著遠處隨著天色暗下來也跟著變的黑漆漆的風景,不由的心思沉重。

    蘇茉勸她道︰“別想那麼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唄。只要不和親,隨便你在哪,橫豎有爹娘,還有我們,你一樣都會過的好好的。”

    蘇岑便朝她感激的一笑,道︰“自然是在家里好,有爹娘,還有你。”

    …………………………………………

    林之春本來是要跟著蘇茉一同回蘇家的,順便看望蘇岑,可是頭一天就接到了孟家的貼子,約他在酒樓一見。

    他便知道是孟君文。

    如約到了君歸樓,果然,雅間里早就坐著一個人。正是秦縱意。兩人廝見過,叫伙計上了茶,這才坐下來說話。

    林之春道︰“你不找我,我也正要找你,你和蘇岑的事,到底怎麼打算的?”

    秦縱意道︰“我來找你,也就是為這事……我想重新向蘇家求親,擇了吉日,將蘇岑風風光光的迎娶回去。”

    林之春原本一腔怒火,見他如此知情識趣,便悻悻的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要是從前對阿岑好一點,又怎麼會弄的夫妻失和?如今又要興師動眾,就算姑父、姑母同意,阿岑會肯?”

    秦縱意不欲多談從前,對蘇岑,他倒是胸有成竹︰“蘇岑那里,想來阻力不大,倒是蘇大人那……他一力主張要讓蘇岑和親……”

    林之春道︰“姑父的心思好猜,他也是怕阿岑在京城里一個人帶著孩子,難免聽些閑言碎語,日子過的不如意。只要她有了好歸宿,姑父不會為難你的。”

    秦縱意道︰“蘇大人那,我倒是還有幾分信心,只是還有一件,關于蘇岑和親之事,光靠我孟家之力,只怕有些力不從心……”

    林之春道︰“那倒是,聽說你已經說服了秦老將軍?如果姑父也點了頭,肯全力支持你,只怕就不是問題了。我也可以幫你在同鄉故舊中聯名上書,聊盡綿薄之力。姑父那,我會替你說和……”

    秦縱意等的就是林之春這句話,忙謝過他。林之春道︰“你先別謝我,我可不是沖著你,肯不肯嫁你,還得問過阿岑的意見,否則我是不會幫忙的。”

    秦縱意道︰“這個自然,你只管去問。”

    林之春又道︰“你和阿岑,經歷了這一場生死之役,總該不會像從前那樣了吧?”

    秦縱意忙肯定的承諾︰“不會,從前,都是我不對,以後我會對蘇岑好。”

    林之春無話可說了。不是不想說,是不能說,沒有資格說。呆了半晌,望著窗外出神。秦縱意一時也沒言語,他幾乎是和林之春同時想到了第一次在這里和蘇岑會面也的場景。

    也許人和人的緣分,真是老天早就注定好了的。雖然婚姻路上,不是他先遇上蘇岑,可是蘇岑是他的了,她的人生才開始,這一輩子都是他的了。

    他雖然早就想過,她或許早就不再是處子,可是當那夜慌亂、急切,混亂,不得要領的沖撞中,遇到來自于她的層層阻礙,他還是不無慶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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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拜堂

    歐陽善高調而又謙恭的來訪。

    蘇大人自然是低調而又守矩的迎見。

    兩人在書房談了半天,誰也不知道他們都談了些什麼。只是歐陽善最後提了一個請求,他想見見蘇岑。

    消息傳到內宅,蘇夫人還算鎮定,著人去叫蘇岑,一邊問來送信的丫頭︰“你瞧著老爺神色還好?有沒有跟錦國太子有什麼爭執?”

    小丫頭回道︰“沒有,奴婢進去換過一回茶,見老爺雖然不至于笑容滿面,但是神色從容,不像是生氣的模樣。就是錦國太子,也自始至終都笑意盈盈的……奴婢還聽見老爺他們兩個笑聲朗郎,應該上相談甚歡吧。”

    蘇夫人這才放了點心。那就是說蘇大人或者沒跟歐陽善挑明蘇岑不想和親了,所以他們兩個只是禮節禮貌上的言談。

    但估計不太可能。這件事早晚都放到明面上來說,這會不私下里知會歐陽善,等到時候再翻臉,只怕兩國又要交惡了。

    另外一個就是,歐陽善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他對蘇岑利用多過感情,只要他能得到他想要的,自然不管嫁過去的是誰。

    蘇夫人覺得最後一個設想更靠譜些。畢竟大半輩子的夫妻,蘇禮之個人一向最重規矩,少有讓人詬病的時候,為人又忠正,斷斷不會當面一套,背面一套。這事雖然難辦,但想來他也不會瞞著歐陽善。

    蘇岑和歐陽善是在外花園里相見的。

    亭子里只有他們二人,但十幾步之內,就站滿了丫頭、媳婦、婆子,各個得了蘇夫人的命令,神情戒備,如臨大敵。

    蘇老爺只對蘇岑說了一句話︰“有些事,還是你當面跟歐陽太子說說的好。”

    蘇岑自然不是縮頭的兵,本來就是,當日他提議要她以身相許雖是玩笑,卻是她自己應下的。雖為男子,可也不該不重承諾。

    若不是身份限制,她早就找機會跟歐陽善當面說清楚了。

    蘇岑親自分了茶,端到歐陽善面前,道︰“歐陽太子殿下屈尊前來,蘇岑不敢怠慢,這是我平日里愛喝的明前龍井,雖不是最尊貴的,卻是最富盛名的……”

    歐陽善端起來,先聞了聞,後品了品,這才放下,道︰“多蒙蘇姑娘盛情款待。”

    蘇岑也就垂眸,道︰“太子殿下,想必我的心思和意願,我爹已經同你說過了?”

    歐陽善道︰“倒也沒說特別的清晰,所以我才要親自見你一面。雖說于禮不合,但終究相交一場,不管成與不成,我就要走了,也不能不告而別不是?”他的視線落到蘇岑身上,道︰“回到了家,畢竟不一樣,我瞧你氣色從容平定,比在錦國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蘇岑道︰“家畢竟是家,有多少人少年離鄉,即使在外域娶妻生子,還是對家鄉念念不忘,到了最後撒手離別塵世,心里所想的亦是落葉歸根。”

    這便是婉轉了表達她不是不得已,是不會選擇遠嫁和親的了。

    歐陽善笑道︰“人之常情,無可非議,你能過的好,也不枉當日我救你一場。畢竟,我不願意見血腥。”

    蘇岑很誠懇的道︰“當日救命之恩,蘇岑甚是感激。”

    歐陽善一擺手︰“這話可就說的沒意思了。我救你,你說聲感謝,你負了當日之約,怕是要說聲抱歉?可你我心知肚明,你落入錦國,狼狽之極,全是拜舍弟之賜,豈不是救也是還債,抱歉也要由我代他來說?”

    他這話說的坦誠,倒惹的蘇岑一笑,索性大方的道︰“縱然世人都這麼看,在我這,卻是你是你,他是他,一碼歸一碼。”

    歐陽善不禁駐目打量了一眼蘇岑,道︰“倒真難為你……不把我當成仇人已經不錯,當日以身相許,也不過是個玩笑,你能應,已經出乎我意料之外。”

    蘇岑搖頭笑道︰“我也不是什麼仁人君子,所謂的忠君愛國,固然是生之大義,可是我不過是一介柔弱女子,遠遠沒那麼高的覺悟。我待人,也不過以誠相交而已。莫說你于我只有恩義,沒有仇怨,假如你就是令弟,而我尚是未嫁之身,一道和親聖旨下,我也是身不由己,只得埋藏了雪海深仇,乖乖的嫁了了事。自來女子的命運都由不得自己……”

    歐陽善笑道︰“你太過妄自菲薄了,有幾人能有你的勇氣和膽量呢?說實話,如果能娶,我當然希望娶到你。畢竟……”他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女人對于我來說,不是個太容易相處的類別。和你相處,似乎是到目前為止,最簡單、最容易也最順暢的人了。”

    蘇岑無奈的道︰“歐陽太子這話不像是誇,倒像是在貶斥蘇岑又傻又單純了。”

    …………………………

    歐陽善很快就訂下了景朝另一位高門大戶家的庶出姑娘,由皇上做主,封了郡主,帶著景國的絲綢、鐵器、編織、種植等種種技術,擇日遠嫁錦國。

    和親一事終于塵埃落定,京城里也一反先前的陰霾,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鼎盛。

    孟家也開始向蘇家求親。

    這回請的是秦夫人做媒。她是名義上孟君文的義母,也就顯的名正言順些。蘇大人和孟大人早就達成了一致,因此婚事議的非常順利。

    因為從前的種種原因,也因為蘇岑的肚子已經開始顯形,兩家很默契的把婚期訂的很近,從議婚成功到出嫁,也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蘇岑自己雖不覺得丟人,可好歹也是二嫁。在京城里傳來傳去,二嫁,嫁的都是同一個人,難免成為“佳話”。

    她很想低調些。

    大不了一乘轎子抬過去了事,就別吹吹打打,鬧的滿世界都知道了。

    可是秦縱意不干。他只有一句話︰“好歹我也是頭一回成親。”

    一句話就堵住了蘇岑的嘴。她真想跟他說︰這話,有本事你跟孟大人、孟夫人說去。可是沒有她說話的機會。

    秦縱意不知道怎麼勸服的孟夫人,總之孟夫人登門與蘇夫人商談結婚細節,見過蘇岑,雖然還是淡漠,倒也不至于給她臉色,很有點中規中矩的意思。

    蘇岑也自知和孟夫人是不可能做一對親密無間的婆媳,也就不費心討好,順其自然吧。

    讓她感覺震驚的是,秦縱意在京城置辦了宅子,她嫁過去,不必嫁進孟府,也不必侍奉公婆。

    她想來想去,覺得這未必是他體貼她,想來應該還是他自覺頭一次成婚,若是在孟家大辦,那麼他便坐實了“二婚”的名頭。

    不像現在,雖然不是“秦宅”,但好歹是他自己的宅院,在他心里,結親,結的是他自己的親,而不是頂著別人的名義。

    男人有時候執拗起來很讓人匪夷所思,蘇岑也就不去跟他當面對質他到底是何心思了。

    懷著五個月身孕的蘇岑,一身鳳冠霞帔,在震耳的鞭炮聲中,在嘹亮的音樂聲中,在蘇夫人含著熱淚的護送下,由喜娘扶著,第二次上了花轎。

    她雖有過一次經驗,可這次心情又大不相同,不像第一次那樣緊張、茫然、焦慮,還是有幾分忐忑。在轎簾落下的瞬間,她看見了秦縱意的衣擺。

    他在轎邊低聲道︰“別怕,我就在轎外,有什麼事你就叫我。”

    蘇岑規矩的坐好,只低應了一聲“嗯”。為了照顧她,轎子格外寬大,也格外柔軟。據玫瑰小道消息八卦出來的,說是這轎子從訂制,到布置,都是秦縱意一手包辦的,甚至還特意請月份大的孕婦親身談談感受,是否舒服。

    百般試驗,才布置成現在這樣。

    怕她不舒服,手邊是現成的果脯、蜜餞,又怕她餓,還隨手都放著她愛吃的小點心。

    繞城三周,蘇岑覺得自己都快要散架了,轎子才抬進了秦縱意置辦的宅子。喜娘扶她下轎,一連串的程序過後,進到正廳,夫妻拜堂。

    耳邊是圍觀的人聲喧囂,眼前也只是紅通通的,看不到風景的世界,可是蘇岑的手被秦縱意的大手緊緊握著,還是不由的感慨萬端。

    命運真是奇妙,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境遇。

    一拜天地,她努力的彎腰,以示自己的誠心。她對這段婚姻,充滿了美麗的憧憬。誰也不喜歡一嫁二嫁三嫁。即使最後嫁的再好,可是每段婚姻,不管是有感情還是沒感情,對于一個踏進去婚姻的女子來說,從那里踏出來,總是一件傷筋動骨的大事。

    二拜高堂。蘇岑真誠的向蘇家夫婦表示謝意。他們對她已經很是寬容,否則,她早就不知道被流言殺死多少回,也不知道會落到什麼樣淒慘的境地了。她很願意誠懇的向孟家夫婦表示歉疚。不管怎麼樣,孟君文死在異國他鄉,連個屍首都沒留下。他成全了秦縱意,而她嫁給了秦縱意。雖然名義是孟家婦,實則與孟家再無瓜葛。

    夫妻對拜。蘇岑的唇角微微上翹。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與秦縱意結成了夫妻。人的命運如此撲朔迷離,誰也猜不透下個路口會發生什麼,會遇到誰。

    不過,她此刻想的,只是拉著秦縱意的手,此生都不再放開。

[沉默醉] 嫌妻不良 (第三卷 甲之嫌妻,乙之珍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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