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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教管

     蘇岑看著孟君文一臉的晦氣,卻是心中大暢,不由的對林之春又多了幾分感激。他一個文弱書生,不畏強難,竟然肯出手替她出氣,只怕親兄妹也莫過如此了吧。

    因此只朝著林之春一笑,道︰“表哥,時辰不早了,還是走吧。”何必跟孟君文這種人講什麼道理,不理他就完了。

    他們表兄妹一唱一和,分明是將孟君文當成了外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孟君文早就看的夠了,況且他壓根不知道忍字何寫。

    從小到大,他就是天之驕子,固然不是說一不二,那也是無往而不利。只有在婚事上小小的折戟沉沙了一回,他已經不甘不願不服不憤到了極點。試想他現在面對的不過是一個書呆子加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女子,他有什麼可怕的?

    孟君文當即發作,眼楮里全是不屑和輕蔑,夾雜著無數的指責和控訴,對蘇岑聲疾色厲︰“蘇氏,你是閨閣女子,卻不顧身份,拋頭露面,令人不齒。你與外男談笑風聲,當眾首弄姿,簡直就是有違婦德……”

    鮮亮亮一枝紅杏,還是他家的,竟然明晃晃的于大庭廣眾之下爬到牆頭上來,他要是能忍他才不是個男人呢。

    蘇岑本來要上車的,忽聽了孟君文這話便當即停了步子,轉過身一言不發沉默的看著他,眼神里沒有波動,沒有情緒,也沒有憤怒,只有超乎于平常的冷靜,除了冷靜,還是冷靜。

    且不說他無理取鬧,血口噴人,單單是他當眾在街就出言刻薄,已經令人不齒,有違男子漢大丈夫的風範了。

    孟君文和她對視,自覺自己的形象無比的高大,所說出來的話也極具威力,是如此的義正詞嚴,就是來討伐她的。

    這蘇氏卻沒有一點悔改的意思,甚至毫無羞愧可言,真是不可救藥到極點。

    可是一個身負罪名、不知檢點的女人,怎麼可以有如此清亮的眼神?那眼神里是無畏、無懼,就像一泓清泉,照得人影分明,人心分明,竟讓孟君文隱隱的有種錯覺。

    他轉瞬就眯起眼楮,向蘇岑施加著更大的壓力。

    蘇岑並無示弱之意,只是眼神流轉,竟露出一抹肆意的嘲諷來。這嘲諷像是一根細細的尖利的金屬線,撬開孟君文自以為固若金湯的防守,一直刺穿到他的內心,硬生生的將他扎了個透。

    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雙臂抱攏,做了一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動作。

    蘇岑卻一字不說,緩緩轉身,旁若無人的將手臂伸給玫瑰,踏著長凳,輕巧的一撩裙角,微彎了身子,坐進了車里。

    她的視線如清冷的利刃,掠過孟君文的臉,竟讓他有一種如刀割般的感覺。

    他再要攻擊,蘇岑早就收回了視線,玫瑰替她放下車簾,隔開了兩個人之間的劍拔弩張,將蘇岑封閉于一個較為安全的空間,而他,卻被扔在人聲嘈嘈的紅塵世界,人潮涌涌,卻無端的淒涼。

    孟君文十分郁悶,一路上臉色都不太好,林之春自是不會貼他的冷臉,和他不遠不近一前一後護送著蘇岑的馬車。

    蘇府遙遙在望。

    這邊蘇府早就望穿秋水了,一見表少爺的馬車到了,便知道是大小姐回門了,自然急忙報到里邊。蘇老爺蘇長越攜著幼子蘇毓迎了出來。

    孟君文雖然對蘇岑不滿,對蘇長越卻不敢不敬,不只是他是他的岳父,更回為蘇長越在京中為人嚴肅、端正,頗有直名,是個連皇上有錯都敢直言的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很讓人不寒而栗。

    蘇長越與孟老爺差不多的年紀,長相倒也普通,卻自有一種凜然的氣質。

    孟君文上前行禮,蘇長越抬手將他扶了起來,招呼著林之春︰“進去說話。”

    另有小轎將蘇岑一直抬進內院,自有蘇夫人帶著幾位嬸娘、伯母和幾位堂小姐並蘇茉一起相迎招待。

    蘇岑感慨萬千。

    一睜開眼,觸目所及便是蘇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設,不及三月便匆匆出嫁,如今再回來,竟有隔世的恍然之感。

    這里雖不是生她養她的家,可也是她最後的支撐和依靠了。想著自己在孟府,被當成一個外人般的欺負,回到家,一時間真是覺得委屈之至。

    蘇夫人攜起蘇岑的手,輕聲問道︰“岑兒,這一向可好?”

    當著諸位嬸娘和堂妹,蘇岑只得垂了頭輕聲回道︰“都好,勞娘親掛念。”

    蘇夫人便感慨的一笑,道︰“女兒是娘的心頭肉,昨日好似還在娘的懷里撒嬌,轉眼間已經嫁作人婦。就是你過的再好,娘也擔心……”

    一時間便有了淚,用帕子拭了,笑道︰“古往今來,父母都是這樣,總是杞人憂天,做這種無妄之嘆。”

    眾人便勸︰“大姑奶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娘倆個就該有說有笑的,怎麼反倒哭起來了,待會還是要離開,又該後悔只顧著哭,連貼心話都不曾說了。”

    蘇岑將禮物一一奉給眾人,幾位嬸娘並幾位堂妹便一一謝了。吃了一回茶,就有蘇夫人身邊的丫頭來稟︰“老爺叫大姑奶奶過去,和大姑爺一並給祖宗行禮磕頭呢。”

    蘇岑便辭了眾人,帶著玫瑰去了前邊。

    待蘇岑和孟君文給先祖行了禮,磕了頭,蘇長越這才坐下,不怒自威,眼安掠過孟君文,再落到自家女兒身上,一時未曾出言。

    他一向是個嚴父,對女兒不假辭色的時候居多,可畢竟是自己的女兒,猛的嫁成了孟家婦,那份不舍,不比蘇夫人的少。只是他是個男人,一向奉行感情不外露,因此倒也不好溢于言表。

    蘇岑在孟家的處境,他略有耳聞,一時為女兒抱不平,卻也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他這個做岳父的,怎麼好插手管女兒女婿的家務事?

    一時眼神變的慈祥柔軟,看著蘇岑,就覺得女兒真是長大了。咳了一聲,這才開口︰“君文,岑兒年幼,言行若有不得體的,你多體諒。”他對這個女婿還是很滿意的,畢竟年輕,人哪有不做錯事的時候,稍為提點兩句也就罷了。

    來日方長。

    孟君文便還禮︰“是,岳父的話,君文記下了。”

    蘇長越又看向蘇岑,道︰“岑兒,你既嫁人了,便不似在家中,說話做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多體諒為人父母的一番心思,別任性妄為,要時刻記著百善孝為先……”

    這是在苛責她不該與孟老夫人頂撞了。蘇岑低頭,倔強的不肯應聲。她若應了,便是承認自己錯了,難道自己的父親也要自己忍辱負重,白白的任他孟家欺負不成?

    蘇長越豈能看不透蘇岑的小心思,便提高了聲音道︰“岑兒,人生很長,不該只爭一時意氣,你年輕氣盛,自然覺得一夕短長的重要,卻不知輸贏勝負並不是目前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凡事都好兩面,或許現在是好的,但將來也許就是壞的,也或者現在你覺得是壞的,說不定轉瞬間就變成了好的,這就是所謂的福禍相倚的道理。”

    蘇岑知道這是蘇長越在教她做人的道理,人生百忍成鋼,並不只是一句虛話,這里自然有它的道理,因此服氣的應了一聲︰“是。”

    蘇長越撫了撫下巴,點點頭,道︰“岑兒,為父疏于教導,致使你剛烈有余,柔韌不足,因此你自己一定要記著,平日里閑暇無事,多讀讀聖賢書,借以修身養性。”

    其實蘇長越未必知道蘇岑是什麼性子,不過他疏于教導倒是真的。女兒家麼,長期養在閨閣之中,不過平日里晨昏定省,如浮萍掠影,印象極輕極淺。

    就是年節,一家人團聚,也不過是小輩們聽著父母說話,少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時候。蘇岑的婚期急迫,也並沒有給她以管家的機會,因此蘇岑在蘇長越的腦海里的印象竟只是她與孟老夫人那場大鬧。

    他不管不成,說出去是他教女無方,畢竟忤逆長輩,世人不會認為都是長輩的錯。他若深管,一來是鞭長莫及,二來又有棄女不顧之嫌,生怕寒了蘇岑的心,反倒讓她百無禁忌,更是膽大妄為起來,全然不顧蘇家的臉面。

    蘇岑對蘇長越的印象也是極模糊的,今日聽他幾句話,卻覺得心下甚慰。起碼這蘇長越不是個糊涂人,雖然與女兒們疏離淡漠,那也是因為父女有別。畢竟這個時代,女子是替別人家養的,不似兒子,需要帶在身邊親自教管。

    蘇長越話里話外是在教訓蘇岑,實則是在講做人的道理。忍要忍,也不是白忍,審時度勢,眼光往遠處看,都是對蘇岑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畢竟他的身份在那,不可能因為夫妻一點小矛盾就把孟君文罵個狗血淋頭,那樣有失身份,說不定還只會讓她們夫妻之間的關系更加惡劣。

    蘇岑看著蘇長越,一時竟對他生起了孺慕敬仰之情。他這個做父親的,對女兒的境況不是一無所知,也不會棄她于不顧。有這兩點,蘇岑覺得足夠了,她還沒柔弱到事事都指望著別人替她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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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相罵

     蘇長越訓過話,自帶著孟君文在外邊設宴款待,蘇岑則帶著玫瑰進了內院。用過午飯,諸位親友相繼告辭,蘇岑才得以和蘇夫人說些體己話。

    沒了外人,蘇夫人說話也就直接了︰“岑兒,這一向你受委屈了?”

    蘇岑笑著道︰“娘,女兒沒有受委屈。”

    蘇夫人道︰“你甭瞞我,有什麼話只管和娘說。你且說那太夫人、夫人和姑爺待你可好?”

    蘇岑不答反問︰“娘你嫁進蘇家之時,可曾受過氣麼?”

    蘇夫人輕嘆一聲,拍拍蘇岑的手道︰“岑兒啊,做女人不容易呢,上侍公婆,下育兒女,中間還要受男人給的諸多氣苦,一言難盡。我從前當你嫻靜溫順,過了門總能博得長輩們的一點憐愛……唉。”

    不是自家兒女,再嫻靜溫順,也不會當成優點。

    蘇夫人便勸著蘇岑︰“你且忍耐一時,人心都是肉長的,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到時便不似現在這般艱難。”

    蘇岑自是不與蘇夫人計較,一一應下,並不抱怨。

    蘇夫人又問起孟君文身邊之事,蘇岑只得簡單的提了提兩位姨娘,道︰“女兒過府時日尚淺,也不過見了一面,到底什麼性子猶不清楚,總之她們不來找碴,我是絕對不會上趕著招那些沒用的閑氣。”

    蘇夫人自是知道這兩個姨娘的來歷,可是又說不得,管不得,好大的為難。竟見蘇岑如此通透,倒大加贊譽了一回︰“難為你想的開,娘就放了心了。只怕你年輕氣盛,仗著自己的身份地位,便不管不顧的鬧起來……到時吃虧的還是你自己。面子上再好看,沒有姑爺的仗恃,你終究輸了人家一籌……”

    蘇岑雖然不甘,卻不得不承認蘇夫人的話有道理。面子重要,但里子更重要,沒有夫妻感情,她空落一個大奶奶的名聲有什麼用?

    因此便笑道︰“娘,我知道,爹也說過了,且忍一時,將來再看輸贏,我不會胡鬧的。”

    蘇夫人忍不住摸了摸蘇岑的頭發,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這一出嫁,性子倒變了不少,也敢說話了,也愛笑了,不像從前那般悶。說不定這也是好事,你爹看人一向極準,他選定的人,應該不會錯。少時受些折磨,將來定會有福享,算來還是你佔著便宜多些。”

    難得父親明事理,母親也是個靈慧之人,蘇岑省了許多廢話,對前途也有了一點期盼,不像來時那般失落愁苦。

    她固然不是全盤指望著孟君文浪子回頭,和她相濡以沫,但起碼她希望兩個人能相敬如賓。如果連這都做不到,她也不失望,頂多自己在孟府立足腳根也就罷了。

    娘倆個說些閑話,蘇夫人便道︰“難得回娘家一趟,這里又沒有長輩管制,你且回房里好生歇歇,等睡醒了再走也不遲。”

    一時蘇茉又過來與蘇岑說話。

    蘇茉溫婉輕柔,舉止得體,言談優雅,是典型的大家閨秀。

    雖然蘇岑與她沒什麼感情,但勝在也沒什麼嫌隙,蘇茉又極盡地主之誼,倒把蘇岑敷衍的妥貼周到,極是舒服。

    姐妹倆分開,蘇岑回了自己閨中所住的院子,稍微小憩了片刻,就有蘇夫人派來的丫頭過來,說是姑爺請她,要回去了。

    蘇岑不舍,卻深知自己已為人婦,再沒有了自由,只得依依和蘇夫人辭行。孟君文早在外面候著,一臉的謙恭有禮,溫文爾雅,是最佳的女婿人選。

    夫妻兩個站在一處,真個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緣,蘇夫人眼中含淚,卻是滿臉含笑,一直目送著夫妻出門,這才轉身回了內室。

    身邊的朱媽媽體貼的倒上茶,道︰“夫人累了這些時,趁這會歇歇吧。”

    蘇夫人悵然道︰“我看著岑兒是一肚子的苦楚,卻是說不得。難為她如此懂事,並不在我跟前抱怨,可我卻更心疼她。”

    朱媽媽道︰“小姐懂事,夫人盡可以放心,依著大小姐現在的性子,不會不得翁姑的厭憎的,就是姑爺,也不過是年輕,玩興正濃,等過幾年收了心也就好了……”

    蘇夫人點點頭,過了一會道︰“岑兒跟我說陪嫁之中盡是些年輕的小丫頭,不足以做她的助益,想著叫我給她尋兩個年紀大些,能撐得住門面的管事媽媽,你倒是說說,誰去合適?”

    孟君文在宴席上多喝了兩杯酒。

    他原本心情不好,是不願意喝的,可是蘇長越當著眾人的面,對他頗為倚重,言談間就露出來了這個意思,又叫蘇毓當眾向他行了大禮,極謙遜的請他多加提點,他便不好拿大。

    況且蘇毓年紀雖小,卻聰敏靈透,讀書極有天分,要比孟君威強的不只一點半點,孟君文自然樂和做這個順水人情,又佔著姐夫的名義,自然當仁不讓。

    等到出了蘇府,被風一吹,和著風里的丁香濃郁的花香,就覺得渾身躁熱,頭昏眼花起來。

    來時是騎馬,回去卻怎麼也爬不上去了,清明只好跟蘇岑請示︰“大奶奶,大爺喝的有些多,不如和您一起擠擠?好在路途不遠,片刻間也就到了……”

    蘇岑看一眼空曠的馬車,道︰“扶你家大爺上車吧。”

    孟君文是名正言順的主子,他自然想坐車就坐車,想騎馬就騎馬,何況清明又這麼謙恭的跟她請示?

    縱然相看兩厭,可看在他醉了的份上,不與他一個醉鬼計較便是了。

    蘇岑打發了玫瑰下車,幫著清明將孟君文扶上了馬車,又要了一壺熱茶,這才命馬車前行回府。

    馬車不大,卻足夠容納兩個人。蘇岑只裝視若不見,微閉了眼靠在車壁上休息。孟君文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什麼。

    蘇岑只裝聽不見。

    他們兩個有夙世的冤孽,所以才相看兩憎。不,是他單方面的憎惡她,還是莫名其妙,沒有理由的憎惡。他既憎惡她,她就沒必要喜歡他,那麼他到底怎麼樣,與她沒有關系。

    孟君文的身子隨著馬車一搖一晃,漸漸酒意上來,開始想吐。蘇岑早就準備好了,見他身子一歪,張嘴打了個酒嗝,便知他要吐,慌忙喝命︰“停車。”

    說時已經將痰盂送到了孟君文身前。

    孟君文斜著眼,朝著蘇岑沒什麼力道的瞪一眼,喃喃道︰“又是你,我偏不聽你的……拿開……”

    一擺手,幾乎要將蘇岑手里的痰盂打翻。

    蘇岑氣笑,道︰“狗咬呂洞賓,我才懶得理你。”將痰盂放回原位,索性再往旁邊挪了挪,與孟君文拉開了好大一段距離。

    孟君文倒笑起來,道︰“是我咬狗,你越是嫌惡,我越是要吐到車上……”話不曾說完就開始嘔吐。

    蘇岑氣極,捏著鼻子,實不堪忍受車里的惡臭,可是又實在氣恨孟君文的惡劣,眼珠一轉,好聲好氣的道︰“車里悶熱,我幫你把外衣寬了吧。”

    孟君文雲里霧里,一時辯不清這溫柔女聲是誰,還只當是春柳或是夏蓮,溫順無比的任蘇岑替他寬了外袍。

    蘇岑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摸著這外袍的料子。倒真是上乘的衣料,精致的做工,這件衣服拿去賣少說也得十兩銀子。

    一邊念著罪過,一邊將這袍子展開,將孟君文所吐的污穢之物擦淨了又卷成團,塞到孟君文的腳底下。自作自受,此為是也,她若同他一樣惡劣,就該把這衣服原封不動的再給他穿上。

    孟君文吐了,胸中舒服了許多,便覺得口渴,長臂一伸,頤指氣使的道︰“春柳,茶。”

    聽她叫著別的女人的名字,蘇岑更是來氣,扭了頭不肯理他。

    孟君文跺腳,恨恨的道︰“賤胚子,登鼻子上臉,敢跟爺使臉子?看爺回去著,不好好收拾你才怪。”

    蘇岑一腳踢到孟君文的小腿肚上,道︰“誰收拾誰?睜大你的狗眼,誰是賤胚子?”

    孟君文吃痛,身子往上一躍,又撞到了車壁,雖不甚疼,卻也呲牙咧嘴,還口道︰“誰接話誰就是賤胚子。”

    蘇岑恨極,道︰“酒後無德,你才是賤胚子。”

    兩人一來一往,像兩只斗勝的公雞,又像兩個小孩子,各執一端,誰也不肯服輸,雖然罵的文雅,也算得上斯文盡失了。

    蘇岑罵的累了,自行倒茶潤潤嗓子。孟君文看了,也不甘示弱伸手來搶。蘇岑毫無同情之心,將杯子飛快的拿了握在自己手里,道︰“你恃強凌弱,算不得男人。”

    孟君文氣餒,眼巴巴的看著熱茶卻喝不到,便反唇相譏︰“你潑辣刁蠻,算不得女人。”

    蘇岑道︰“你以武力欺人,算不得君子。”

    孟君文悻悻的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罵來罵去,孟君文沒佔著便宜,蘇岑也吃了虧,兩人互瞪一眼,各自扭過頭去,再不理睬。孟君文不勝酒力,靠著車壁,只說稍事歇息,不想才一會就酣聲漸起。

    蘇岑看他一眼,恨恨的罵了一聲︰“豬。”

    孟君文抿了抿下唇,竟然還嘴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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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轉舵

     馬車到了孟府,蘇岑自下車回碧葉居,清明看一眼醉酒未醒的孟君文,頗是為難。大爺待會必然要鬧酒,身旁沒人服侍哪成?

    可是大奶奶揚長而去,分明沒有要管的意思。

    清明不敢胡亂揣測孟君文的心思,便扶著他的胳膊低聲問道︰“大爺,大奶奶自回院子了,您要去哪兒?”

    孟君文已經略微清醒了好多,看著那抹俏麗的背影越走越遠,心里越發不是滋味,一揚手道︰“還能去哪兒?青雲閣。”

    清明猶豫著道︰“大奶奶待會必然要去給夫人請安,不如您先去夫人的盛鼎居坐坐?”

    孟君文一瞪清明,道︰“你小子要死是不是?少廢話,趕緊滾。”他才不要見那個女人,看著就來氣,好不容易能和她有交集的都做完了,以後最後連面都不見,提更不許提。

    清明縮了縮脖子,只好道︰“容小的送大爺回去,立刻就滾。”

    孟君文甩開他的手道︰“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行動走路都要人扶,我今天也沒喝多,只是喝的太急,早起又餓著肚子,所以才這麼難受。咦……”

    不對啊,他這會才發現自己只著中衣,外袍哪去了?

    腦子朦朦朧朧的,心想自己去蘇府之前可是沒喝酒的,總不會失禮到這個份上,連衣服都不穿就去吧?可是那衣服,脫到哪了?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清明見孟君文上下左右,又是抬胳膊又是抬腿,嘴里還念念有詞,心想,還說自己沒醉,這樣子,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喝多了。

    因此只好性的哄勸著︰“是啊,大爺這會兒一定特別難受,小的送大爺回去,叫人煎一碗醒酒湯來,再熬些粳米粥……”

    清明不無悲哀的發現,他現在越來越娘娘腔了。這分明是近身丫頭們該做的事好不好?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是要跟著大爺闖蕩外邊天地的,哪能連這些瑣碎小事都管,還這麼事無具細的嘮嘮叨叨,親力親為的。

    一時又想到都是大奶奶撒手不管,這倒霉差事才落到他頭上,可是一想大奶奶才過門就受到大爺這樣的禮遇,換成神佛也有脾氣,又怎麼怪大奶奶呢?

    清明看著孟君文嘆了口氣,主子們的事,他操什麼心?服侍好大爺才是他的本份。

    將孟君文送回青雲閣,自有丫頭上前來服侍他更衣、洗漱,也有丫頭去端醒酒湯和解酒的白米粥。

    孟君文換了衣服,歪在床上倒頭就睡,一直睡到近傍晚時分才醒。

    床邊坐著一個人,見他醒了,臉上便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大爺,你醒了?”眼楮紅腫,臉上猶自帶著淚痕,卻是春柳。

    孟君文心下大大的不喜,他才做了個夢,春柳侍寵而驕,竟當著他的面耍臉子,他又乾又渴,她卻扣著茶就是不給他喝。一腔邪火無處發呢,她倒自己送上門了。

    孟君文臉一沉,問︰“你怎麼在這?”

    春柳見孟君文神色不對,便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聽說大爺醉了,想著身旁沒有知心人照料,故此前來……”

    “那你哭什麼?我又沒死……”女人就是不能給她臉,不然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他想要女人在身旁是讓他放松開心的,不是娶回祖宗來供著的。

    春柳嚇的一激靈,綻出柔媚的笑,解釋道︰“奴婢沒有,只是看著大爺醉夢里轉轉難受,心疼罷了。”

    孟君文冷笑一聲,道︰“你還真是有心……”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平時怎麼就不知道她是這樣陽奉陰違的人呢?替他難受,怕是替她自己安危擔心吧。

    孟君文不耐煩的道︰“我現下沒事了,你回去吧。”

    春柳一咬牙,可憐兮兮的瞥向孟君文,小臉半仰,斜斜的是個45度角,正露著她那尖俏的下巴︰“大爺,不如由奴婢服侍您沐浴,也好清爽清爽,晚上奴婢親自給您做幾個小菜……”

    孟君文已經從床榻上翻身下地,趿上鞋道︰“不必了,我身旁自有人服侍。”想著除了春柳,便是夏蓮,不知怎麼竟覺得煩躁起來。一個一個,幾乎如出一轍,整日里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打轉,除了會裝嬌弱可憐,便是假笑著諂媚,看著就心生膩煩。

    也就除了臉不一樣,剩下的還有哪不一樣?

    春柳踫壁,還要再說話,孟君文卻一轉身進了內室。

    她怏怏的坐了半晌,知道孟君文氣還沒消,還在為她辦事不利而惱她,又有夏蓮在他耳邊吹著枕頭風,自是要對她疏遠幾天了。

    當下愁腸百結,只好無奈起身離開。

    莆草見她不悅,便勸道︰“奶奶別擔心,大爺想必是今天在蘇府受了點言語,故此不開心,您明日再來也就是了。大爺看您這般乖巧柔順,兩相比較,自然心還是向著您的。”

    春柳微嗔的瞪一眼莆草,道︰“你這丫頭,一向口無遮攔的,我平日里不說你,是希望你自己能略有長進,誰想越加的變本加利。以後且莫再說大奶奶的是非,再怎麼著,她也是大爺名媒正娶的夫人,我不過是個丫頭出身,一輩子也未必能熬出頭的……”

    想著自己前景堪憂,春柳又紅了眼眶。

    莆草道︰“奶奶您這是又怎麼了?憑她是什麼身份,可是不得大爺的心,她就什麼都不是……”

    春柳卻只是搖搖頭。莆草年紀小,又才進府沒多久,只當她得寵就眼高于頂,等將來吃了虧,只怕才知道生活不是那麼簡單的。

    春柳停下步子,對莆草道︰“你回去柳絲院,叫荇葉把我櫃子里的白底紅花的包袱拿過來。”

    莆草問︰“奶奶這是要去哪?奴婢記著那里是您新做的幾件衣服……”

    春柳卻無意解釋,揮手道︰“你快去吧,回頭叫荇草拿過來,你好生看著院子,我就在這路邊等。”竟是不叫莆草跟了。

    莆草嗓子一哽,下意識的想著,這到底是怎麼了?姨娘心里有氣,也不該遷怒于她?可是想著姨娘畢竟是姨娘,便一低頭,應聲是轉身去了。

    春柳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了,曬著暖暖的陽光,聞著空氣里的花香,一時倒也覺得愜意。遠處走來了兩個人,她手打涼蓬,眯了眼看,來的是夏蓮。

    看她來的方向竟不是荷葉院,不由的心下大奇。她自是知道這夏蓮也是個精刮的人,怎麼大爺醉酒她反倒沒主動上前獻殷勤呢?

    莫不是知道了些什麼,卻只瞞著自己一個?

    夏蓮微低了頭走路,似乎滿腹心事的樣子,並沒有注意到春柳。聽見春柳跟她打招呼,才抬起頭露出一抹笑來︰“原來是春柳姐姐,好雅興,怎麼猶自一個人在這看風景?”

    春柳被搶了話,便只是笑笑,道︰“我走的累了,趁便在此歇歇,夏蓮妹妹這是從哪來?”

    夏蓮眼中閃過一抹驚惶之色,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方向,轉瞬間又平靜下去,笑道︰“我跟姐姐一樣,沒事在園子里逛逛。出來的時間不短了,妹妹也該回去了。”

    說完便行禮辭別。

    正這時莆草提了包袱過來,春柳便也無心和夏蓮糾纏,自去迎著莆草過去。夏蓮走了幾步,人影躲在灌木後面,看著春柳主僕兩個悄聲說話,有心要聽,卻是聽不清,又見她二人四下看了一眼,這才往前去了。

    夏蓮秀眉一挑。

    她身邊的丫頭荷睫便道︰“柳姨娘看上去鬼鬼崇崇的,這是要去哪?”

    夏蓮啐她一口道︰“你看出什麼來了?”

    荷睫嘿嘿一笑,說道︰“奴婢瞧著柳姨娘面色不好,想必剛才在哪受了氣,只是不知這會又是拿包又是攜裹的,又不知填誰的眼去了。”

    夏蓮想了想,面上露出一絲冷笑來,道︰“還能去哪?她後知後覺,這會一定是去見那位了。”說時朝著碧葉居的方向努了努嘴。

    荷睫沉默下來,問夏蓮︰“姨娘,您說那位,真的有這麼大威力嗎?您這樣畢恭畢敬,又是瞞著大爺,會不會太過了?”

    夏蓮一扭身,用帕子撢撢身上的浮土,道︰“你懂得什麼?今天早晨她說的那話你也不是沒聽見,雖說有唬人之嫌,可就她那性子,連老夫人、夫人和大爺都怵,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大爺倒不覺得有什麼,左右都是他得便宜,可我們便不同了,若是再來新人……”

    她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了。

    大奶奶身份在那呢,大爺和她再生齷齪,也不會輕易休妻。況且就算是休妻,這大奶奶的位置也輪不到她一個低賤的丫頭。

    蘇氏在這位置一天,自己就得盡早低頭示好,縱然是在她的威脅之下不得不做出的屈服和讓步,也好過面子上撕破臉皮,畢竟,大爺不是會替哪個女人做主的男人。

    誰都不是傻子,不然春柳也不會想著去碧葉居了。她一定是在大爺那受了氣,萬般無奈,只得退而求其次,順著風頭轉了舵。

    想想女人也真是可憐,男人哪里是能靠得住的,想要在這府中謀出一條生路,還得指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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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調理

    蘇岑換過衣服,就獨自前往盛鼎居去給孟夫人請安。

    孟夫人才午休醒了,正在議事廳聽府里的管事媽媽們回話。長春親自迎出來,笑道︰“大奶奶回來了?夫人正在廳里說事兒呢,您跟著奴婢在這邊稍等一會。”

    蘇岑行禮︰“有勞媽媽。”

    長春親自奉上茶,垂手站在一邊,恭敬之極。蘇岑暗里思忖︰從前她來,不過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迎她,如今卻換成了孟夫人最倚重的媽媽長春……

    雖然只是細微差別,個中含意卻豐富。

    蘇岑見自己此來所受待遇大不相同,不禁也想到了李氏的那些話。莫非夫人真有意將這府里的中饋交與她不成?

    蘇岑喝茶,與長春閑話,問了老夫人、孟夫人的一天飲食起居,極盡為人媳的孝道。長春一一應了,並不多話。

    這時孟夫人身邊的大丫頭茉莉過來傳話︰“夫人說了,都是府里有臉面的媽媽、媳婦們,叫大奶奶過去見見,以後辦事說話也好方便,但凡夫人不便時,大奶奶也可以替夫人緩急相濟。”

    這種倚重相托之意便很明顯了,蘇岑眼中掠過一抹驚訝,卻還是落落大方的起身,道︰“有勞媽媽、姐姐帶路。”

    蘇岑只聽不說,沉靜的旁觀著孟夫人如何行事。

    孟夫人雖然說話輕聲細語,卻柔中帶剛,處事極為利落。

    蘇岑不由的暗自點頭。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話不錯。孟夫人的確可以稱之為她學習的楷模,從不與別人交惡,又工于心計,不肯輕易吃虧,真是難得。

    她與老夫人素來不睦,卻也並不見得就多受幾分委屈和氣苦。她又與孟老爺感情甚篤,無形之中加重了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孟夫人處理了日常事宜,這才轉過頭來和蘇岑說話。問了問小夫妻回家的情形,便道︰“你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等哪天閑了我再找你說話。”

    蘇岑便行禮告退。

    孟夫人問長春︰“你看如何?”

    長春道︰“大奶奶為人穩重,處變不驚,的確可當重任。”難得的是寵辱不驚,很有當家人的風範。

    孟夫人卻並不為聽長春對蘇岑的贊譽,因此只是沉吟不語。

    長春道︰“夫人,聽說大爺醉了。”

    孟夫人抬頭,看向長春,問︰“現在他在哪呢?身邊是誰在服侍?”

    長春道︰“奴婢也是聽二門小廝傳來的消息,清明把大爺送回了青雲閣,稍事洗漱,喝了醒酒湯就睡下了。”

    孟夫人不由的就挑了挑眉。這麼說來,蘇氏竟是把君文扔下的了。她也個性太強了些,竟不知柔順二字的含義。夫君是天,做對是對,做錯亦是對,豈能如她這般明目張膽的挑釁夫君的尊嚴?

    如此看來,她並非君文良配。

    長春悄無聲息的咽了口唾沫,想著把到了喉嚨處的話咽下去,可是眼皮子一撩門外站著的幾個丫頭,又覺得為著新進門的大奶奶隱瞞實在不智。

    夫人的耳目眾多,總會有人將消息一字不差的送過來,到那時夫人責她不夠忠心,可就得不償失了。

    長春便刻意的笑了下,道︰“大爺和大奶奶是年少夫妻,正是鬥氣鬥嘴的時候,聽說今兒在車上,兩人就吵起來了……”

    孟夫人含笑道︰“哦?是為的什麼事?怎麼吵的?”竟是興味盎然的樣子。

    長春解釋道︰“聽說是大爺鬧酒,不知怎麼在車里就吐了。大奶奶幫忙,他又鬧性子百般不肯,後來竟然連外衣都吐的都是髒污……真難為大奶奶如何忍得了……”

    蘇岑回到碧葉居,捶著自己的腿和玫瑰抱怨︰“每天就這麼來回幾趟的到處請安,我什麼都不用做了。”就算自我安慰說是權當鍛煉了,可是這一來一往,實在是又費時間又費精力,完全是無意義的白做功。

    碧葉居實在太偏了,不要說蘇岑,就是玫瑰等人做活慣了的仍然覺得疲憊。玫瑰便建議道︰“大奶奶,奴婢今天特意問過紫荊姐姐,好像說那消息是從長春媽媽那傳出來的,瞧今兒的意思,應該是錯不了的了。不如到時候奶奶和夫人建議一下,就說為了方便,咱們換個地方?”

    蘇岑喝著茶,很堅定的道︰“會的,我們不可能永遠窩在這個地方。”前路崎嶇,可是前途光明。就算是棄婦,她也不甘心做個怨婦。

    蘇岑歪著書,玫瑰來回︰“奶奶,荷田院的夏姨娘來了。”

    玫瑰對夏蓮相當的不以為然和不屑。世人都是慣于登高踩低的,這兩個姨娘都不是什麼好拿捏的主,如今看著奶奶脾氣不是好欺負的,便想著來示好,早幹什麼去了?

    要不是今天奶奶放句狠話,說是要替大爺再納新寵,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依著玫瑰的性子,不說把她打出門去,也晾她幾回,好叫她知道分不清時勢是要付出代價的。

    蘇岑一歪頭,哦了一聲,坐起身道︰“請她進來。”

    玫瑰不贊同的拉長了聲音︰“大奶奶——”

    “怎麼了?”蘇岑隨手挽起了長發,問玫瑰。

    玫瑰道︰“您也太好性了,這不是慣著她們往您頭上爬嗎?”。

    蘇岑失笑出聲,道︰“原來我在你眼里就是這麼個形象啊。好啊,那你說,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玫瑰道︰“大奶奶就該把規矩立起來,讓她們知道違逆大奶奶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要立規矩,正愁找不到機會,是她們自己送上門來的,您還不利用嗎?”。

    蘇岑微微有些失望,也許不怨玫瑰,畢竟她們之間隔著幾千年的距離呢,價值觀、人生觀有著根本的不同。

    也許玫瑰只是一時氣憤孟君文不識明珠,但心里還是把他當成了姑爺的,而且不管他這個人怎麼樣,永遠都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反叛的心理。

    畢竟女人是弱勢群體,尤其是在這個時代,離了男人,女人寸步難行,名節高于一切,家族榮譽大于生命,忍耐是常態,柔順是使命。

    所以,在玫瑰看來,捍衛這個大奶奶的位置,勢在必行,那不只是關于名聲的事,而是關乎生死的大事。

    蘇岑並不跟她講大道理,只是道︰“玫瑰,你覺得夫人這個人怎麼樣?”

    玫瑰不解,卻還是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很厲害的一個人,奴婢覺得,雖然夫人看上去溫柔恭順,可是看她在老爺和老夫人面前都能游刃有余……”

    “那麼如果這事落到夫人頭上,她會如何呢?”

    玫瑰福至心靈,道︰“奴婢想,夫人定會面上和順,以禮相待……”至于心里嘛,自然不會表露到臉上,但是也不會叫她們如此舒心。

    蘇岑點點頭,道︰“那就交給你了。”她身邊缺人,要是能把玫瑰調理出來,那可真是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玫瑰應一聲“好”,興沖沖的去了。

    夏蓮果然扶了丫頭站在門外候著,再沒有早晨的那種驕矜,一臉的恭敬。

    玫瑰上前,夏蓮忙陪笑道︰“玫瑰姐姐,奴來給大奶奶請安,不知大奶奶可有時間?”眼楮不敢亂瞟,只是懇切的看著玫瑰。

    玫瑰一笑道︰“姨娘客氣了,這不早不晚的,請的是哪門子安?哦,對了,倒是我叫錯了,自從我隨大奶奶進門,不曾喝過姨娘親手奉的茶,因此不識得究竟誰是姨娘,若是這番亂叫,倒是對夏蓮姑娘的侮辱了,您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較才是。”

    一通話說的夏蓮滿臉通紅,忙道︰“是奴婢的錯,應該早些來給大奶奶請安的……”含糊的把話混過去,便知道玫瑰是不好惹的,便遞過去一個荷包,塞到玫瑰手里,道︰“奴婢知道大奶奶才回來,定是累了要先歇歇,奴婢不敢打擾,還勞煩姐姐在大奶奶面前替奴婢美言幾句……”

    玫瑰一捏這荷包,心想這夏蓮真是下了血本了,沉甸甸的,足足有十幾吊錢。不拿白不拿,玫瑰便順手滑進袖子里,臉上笑意更盛,道︰“唉呀,夏蓮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我無功不受祿,玫瑰可不敢當……”

    心里卻暗笑,被人賄賂的滋味還真是不一般的好,終于也有她說這種便宜話的時候了。

    玫瑰嘴上說著不用,卻一言不發的接了,道︰“夏蓮姑娘真是客氣,以後有什麼吩咐,只管跟我說。”

    夏蓮雖然心疼,但見玫瑰收了,倒放下一顆心來。來日方長,將來若能得玫瑰的助益,她總不會吃虧,便道︰“奴婢不會說話,多有得罪,還望玫瑰姐姐別往心里去。奴婢不敢有吩咐,只指望將來能在大奶奶面前盡一份孝心……”

    “這你就放心好了,大奶奶是多好性兒的人,你也看到了,大奶奶對奴婢們都最寬厚仁慈不地的了……只要不是那等短見淺薄的小人主動上前招她,大奶奶是不會跟誰過不去的……”

    夏蓮便訕訕的道︰“大奶奶的確仁慈……奴婢也最是本分不過的人……”終是覺得尷尬,再說下去就有自取其辱之意了,因此只得辭別︰“奴婢不敢打擾大奶奶,這就去了,改日再來給大奶奶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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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殺士

    玫瑰打發走夏蓮,回來和蘇岑抱怨︰“大奶奶,這些人真是煩,眼楮就盯在你的臉上,赤裸裸的和你交換條件,不答應,便是結怨,可是答應,明知道她們要搶的就是你的東西,怎麼能忍的下這口惡氣?”

    說時把荷包掏出來,道︰“看看,這夏蓮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蘇岑看一眼,道︰“她繡工還不錯。”

    “這算什麼,據說她最擅譜曲彈琴,而那個春柳,據說最擅曲舞,不然大爺怎麼就單單選了她二人……”

    蘇岑失笑,道︰“他倒還風雅的很呢。”這時候男人講的是六藝,他通這些倒也是常事,要是不會,那才叫說不通呢。

    玫瑰便撇撇嘴,道︰“那是他不曾見過大奶奶的舞和琴……那才叫繞梁三日,三月不知肉味。”

    蘇岑駭跳,問玫瑰︰“你說的是我?我倒不知我還有你說的這般技藝絕倫。”

    玫瑰果然中著,大驚失色的看向蘇岑︰“大奶奶,你沒發燒吧?怎麼說起胡話來了?自從你三個月前病了一場再醒來,奴婢就發現你好像變了許多……”

    連番舉出許多例子來佐證。

    蘇岑笑而不答。她是和從前的蘇岑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這是個性使然,不是她裝裝樣子就能裝出來的,但是她有著極強悍的心理素質,才不會被玫瑰兩句話就嚇的六神無主。

    玫瑰忍不住抱怨︰“大奶奶就會嚇人,謙虛也沒有謙虛成這樣的……”看大奶奶那樣子,分明是拿話逗弄自己呢,她有一身本事,她自己哪里就不清楚的了?

    蘇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把你家小姐吹捧的地上絕無,天上僅有的人了,我自然不信。”

    玫瑰嘆一聲道︰“總之大奶奶在奴婢心里是千般好,萬般好,總有一天,會有人知道的。對了,大奶奶,您真的想給大爺再物色一個嗎?”。

    玫瑰想來想去,覺得讓夏蓮恐慌的原因只有這一個。

    固然再來一個女子可以奪了孟君文的寵,可以讓他把心思從春柳和夏蓮身上挪開些,但豈不是又重新樹了一個新的勁敵?

    與其這般費事,不如使盡渾身解數,由大奶奶親自上陣的好,把大爺的心奪過來,不就萬事大吉了?她怎麼覺得大奶奶不像是賭氣,倒像是真的要與大爺生分了呢?這樣漸行漸遠,最後吃虧的還是大奶奶自己啊。

    蘇岑鄭重其事的道︰“當然是真的。”

    “可是,大爺都說了不必您費心,您干嗎還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況且雖說男人都是三妻四妾,那也是有定數的,要您無子一年之上方可再行納妾之事,現在就……老爺和夫人都未必會支持您?”玫瑰不敢直言,只得委婉相勸。

    蘇岑道︰“要是都按規矩辦,不就沒有這麼多的爛事了麼。春柳和夏蓮都是從小就在府里的老人了,跟著大爺那麼多年,感情非常一般人可比,不是那麼輕易能動搖的。反正咱們又不待見她們,早打發了早省事。”

    玫瑰一想也是,從外邊尋一個小門小戶的清白女子,初入孟府,又沒有靠山,想單獨憑借大爺一人之力就與大奶奶為敵,純粹是痴心妄想,要比扳倒春柳和夏蓮容易的多。

    玫瑰便笑道︰“還是大奶奶思慮周全,奴婢明白了,那這……”她一指荷包。

    蘇岑頭都不抬道︰“既是說送給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

    有她這句話,玫瑰便放了心,道︰“奴婢沒什麼用錢的地兒,待奴婢替大奶奶收著,不用白不用,反正都是大爺的錢。”

    “都是大爺的錢”這幾個字真是刺心,蘇岑眼皮子猛跳,放下書道︰“玫瑰,我們手中還有多少銀兩?”

    玫瑰不明所以,便答道︰“大奶奶在府上的月例是二十兩,成親那一日夫人便著茉莉姐姐送過來了,現在還沒動用過,吃穿用度自是公中的,大奶奶問這個做什麼?”

    蘇岑道︰“我問的是咱們自己的,又不問月例,你倒答七答八的……”

    玫瑰便笑了,道︰“唉,是大奶奶沒說清楚嘛。大奶奶的陪嫁單子都在這了,現銀倒是不多,都是些首飾衣服之類的,手里的現銀也就是三百兩……”

    三百兩,的確不算多。金銀首飾真是沒什麼用,除了戴在身上、頭上,裝飾她的身份外,又換不得銀錢。

    她總不能真的用孟君文的錢來養活她和這幾個丫頭。

    不是不甘心用,而是就怕他根本不給。光靠月例,她能支撐多久?

    蘇岑沉吟不語,玫瑰便道︰“大奶奶可是在為銀錢發愁?您在街上有兩家鋪子呢。”

    一句話提點了蘇岑,她道︰“都是兩家什麼鋪子……管事的現在是誰?生意最近怎麼樣?哪天把管事的叫來我問問……”

    玫瑰道︰“奶奶倒是忘了麼?這兩家鋪子一個是綢緞莊,一個是珠寶行,都在京城最熱鬧的位置,生意極佳。兩個老板都是夫人親自點給奶奶的,一個是大奶奶的表哥,哦,不是林少爺,是奶奶姑母家的表哥叫朱意明的,還有一個是堂少爺蘇悅……奶奶剛過門,等稍微安定下來,奴婢去給兩位少爺傳信叫他們來就是……”

    蘇岑聽是聽說過,卻沒見過。這朱意明是姑母家的次子,今年不過二十五六,據說為人極精明,善于鑽營,是姑母求了蘇夫人,才在蘇岑的綢緞莊里做了管事的。

    這個蘇悅麼,則是遠房親戚家的孩子了。也在二十左右歲,家境貧寒,但為人忠直,是蘇老爺看他一大家子需要人照顧,便把他弄到珠寶行里做了個小伙計。

    他倒也爭氣,不上四五年,倒成了珠寶行里的一把手。

    雖說都是自家人,但蘇岑還是不太放心,畢竟她是女子,出門不易,更別說親自打理生意了,但這些事又不比別的,是她安身立命之本,不上心可不行。

    因此便吩咐玫瑰過幾天就去請他們過來。

    安撫一下是主要的,看看帳本是當務之急,還有這一年的營余他們什麼時候上繳也得有個說法。

    不把錢財掌握在自己手里,蘇岑毫無安全感,就像命脈在別人手里一樣,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只成了空架子,只能任人擺布。

    正這時冬忍進來道︰“春柳來了,說是要見大奶奶。”

    蘇岑和玫瑰對視一眼,都是一笑。玫瑰道︰“這個交給奴婢吧,還是由奴婢打發了。”

    蘇岑卻攔住她,說道︰“這個卻不然,若是都似先前那般,那豈不是她倆都白來了,你我也白費了一番心機?有競爭,才有活力麼。”

    說時便叫冬忍請春柳進來。

    玫瑰沒聽明白,不由的問蘇岑︰“什麼競爭,什麼活力?大奶奶的話奴婢怎麼沒聽懂呢?”

    蘇岑便笑著解釋︰“好比這桌上有個極美味極精致的點心,春柳和夏蓮都想要,你若一視同仁,把她們都轟走了,會如何呢?”

    玫瑰沉思道︰“自然會對大奶奶心生怨恨,說不定私下里就聚到一起要想個什麼歹毒的主意謀了這塊點心去。”

    “著啊,所以就要分開對待。你對夏蓮凶了,就要對春柳和顏悅色一些,夏蓮必然會懷疑春柳,她倆就結盟不到一起了。”

    這便是二桃殺三士的道理了。

    玫瑰雖然不懂這個典故,但一點即透,立時道︰“嗯,果然是這個道理。最好就是讓她倆狗咬狗,先自行在窩里掐起來,我們坐同觀狗斗,是最好不過的了。”

    蘇岑忍住笑,道︰“嗯,這話不錯。”

    她不只要看春柳和夏蓮窩里斗,還要看孟君文和她們一起斗。

    蘇岑果然和顏悅色,親切非常的見了春柳。

    春柳陪罪不已,只說自己昨日有眼無珠,不識大奶奶金尊玉貴,實在該死,其實她對蘇岑是久聞其名,仰慕許久的了,又奉上她做的衣服,道︰“奴婢手拙,做了幾套上好料子的里衣和襪子,還望大奶奶別嫌。”

    蘇岑看她雙眼紅腫,再加上這幾天聽玫瑰說道她與孟君文正鬧著別扭,想也知道是在孟君文那里受了氣,自然笑吟吟的將衣服收下,誇贊了一回她手巧,道了聲“有勞”,說道︰“大爺那里,我一時顧不過來,就勞煩春柳姑娘多費心照顧。”

    春柳心里氣苦,卻是說不出來,只得勉強應承。

    她是見識過蘇岑綿里藏針的本事,這回是誠心來請罪的,又特地帶了乖順聽話又靈巧的荇葉,見蘇岑如沐春風,收下了她的心意,這才覺得心里輕松了稍許。

    又慣會察顏觀色,做小伏低,一見蘇岑茶碗里沒了茶,便自動自發的上前替她續水。說話間也慣會使些小意,輕聲細語的說些笑話來聽,竟是將蘇岑服侍的極是妥貼。

    又說了會話,春柳這才告辭走了。

    蘇岑暗道︰不怪孟君文寵這春柳,她雖乖張輕狂了些,可她慣會服侍人,這樣的柔情似水,愛憐蜜意,有幾個男人不喜歡呢?

    再者她又生的年輕,身段苗條,再添些別樣的本事,孟君文不被她哄的團團轉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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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憋屈

    蘇岑一大早去給老夫人請安,孟夫人也在。老夫人才起,端茶倒水遞熱巾子,指使的屋里所有人都團團轉。

    孟夫人做慣了多年的媳婦,低眉順眼,手腳利落的接東接西,毫無怨言,一臉誠懇。

    蘇岑是孫媳婦,雖然隔了一層,老夫人指使不著她,但她也不能眼看著婆婆忙的腳不沾地,自己卻袖手旁觀的道理,便自動自發的站到了夫人下首,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茶碗,轉交給孟夫人。

    孟夫人朝著蘇岑笑笑,親手遞給老夫人。

    老夫人看一眼這婆媳倆,挑刺道︰“我老了……人一老,事就多,沒來由的就討人嫌,你們婆媳有事,只管去忙你們的,我這也不少人服侍。”

    這便是倚老賣老了。若是真的知道自己討人嫌,便不會一大早就將媳婦、孫媳婦使的團團轉。

    孟夫人笑著接話道︰“雖然服侍娘的人不少,但媳婦在這也是一點孝心,老爺事忙,君文又還年輕,也只有我們在這陪娘說說話,莫說府中有娘把持,平靜無事,就算是有也不能越過娘去不是……”

    老夫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挑釁般的看著蘇岑。媳婦再精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的在她面前像只貓?形勢就是如此,不管你個性有多強,也得低頭。

    蘇岑只覺得好笑。老夫人年紀越大,越發像個孩子,竟和孟君文這叛逆期的毛頭小子有一拼。不就是想讓她說軟和話麼?

    蘇岑便笑著上前,替老夫人捶著腿,道︰“祖母這話說的,真叫人心里淒涼。”

    老夫人往上挑著哦了一聲,詫異的道︰“怎麼你就淒涼上了?”

    蘇岑嘆一聲,道︰“雖然孫媳看著跟花一樣的年紀,可祖母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人誰都有老的時候,若真的和祖母說的這般,豈不叫人又悲哀又淒涼麼?”

    蘇岑提到自己,只說也有老去的時候,這會再繁盛,終是落寞的結局,而提到老夫人,雖則現在是晚景,卻也有過錦繡繁華的時候。

    老夫人不就是見不得別人好麼?她不就是要別人踩著自己來奉承她麼?蘇岑明白這個道理,卻不肯自我作賤,順了老夫人的心思,故此繞來繞去,誰也別說誰。

    老夫人是她的明天,而她則是老夫人的昨天。這下子,老夫人可是連一句糟蹋蘇岑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否則那就是自掘墳墓,連自己都捎帶上了麼?

    老夫人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不名所以的笑來,道︰“好伶俐的心思,好快的嘴碴子。”看向孟夫人,道︰“你是個有福的。”

    怎麼她就成了有福的了?是她精明太過,如今棋逢對手,所以老夫人幸災樂禍了?孟夫人受夠了老夫人的陰陽怪氣,心道,蘇氏嘴碴子厲害,也未必是孝敬我一個人的。

    因此笑道︰“老夫人才是最有福的,連帶著我也沾了福氣,所以才有今天。”

    老夫人喜怒形于色,聽了孟夫人這噎人的話,便露了不悅在臉上,道︰“行了行了,我也乏了,你們自去吃你們的早飯去……反正你們和我也吃不到一塊。”

    竟是毫不留情面的將婆媳二人攆了。

    無理取鬧倒也罷了,她偏生拿把話說的難聽之至,非要把罪過都安到他人頭上她才甘心。孟夫人心里惱怒,卻面上含笑,行了禮,帶著蘇岑退出了頤年院。

    就連蘇岑都替孟夫人憋氣。

    她自己還好說,畢竟差了一輩呢,晨昏定省,不過是面子情,她和這老夫人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不像孟夫人,中間夾著一個孟老爺呢,計較不行,不計較還不成,兩人就是拔河的兩個強勁選手,紅心則是孟老爺。

    又是多年的婆媳,年輕時聽聽這話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孟夫人都有了兒媳,老夫人卻照舊當著小輩不給留面子,這叫孟夫人不發火都難。

    出了頤年院,孟夫人放慢了步伐,朝著蘇岑道︰“你祖母年紀大了……”她也以這樣的話做為開場白,蘇岑便全神戒備的盯著她看。

    孟夫人嘆一聲,道︰“年輕時便是有名的利口,如今更是百無禁忌……你別往心里去,忍忍也就是了。”

    竟是勸慰蘇岑的。

    蘇岑笑笑道︰“媳婦沒事,剛才我也說過了,誰都有老的那一天……倒真是難為娘了,幾十年如一日……”

    孟夫人原本是要轉嫁憤恨情緒的,倒被蘇岑將這話題引回到了自己身上,就如同火焰反撲,灼的她渾身劇痛,勉強笑笑,不自禁的竟紅了眼圈。

    這“難為”二字,有誰同她說過呢?

    孟老爺不曾,他雖知自己為難,可是他那樣一個男人,從來不會把這種話放到嘴邊,只怕委屈了他的親娘。

    偶爾肯替自己出面,已經是難得之至了。

    孟君文也不曾。

    兒子年輕氣盛,反叛乖張,她不管,便是慈母多敗兒,不像個樣子。她若管,老夫人就單單與她唱對台戲,指桑罵槐,想方設法的替他遮掩,找各種借口開脫。

    是以這麼多年,兒子就拿老夫人當了免死金牌,倒弄得他們母子生分了許多,但凡她一開口,兒子就嫌嘮叨。

    她怎麼會體諒自己的難處和委屈,說一聲“難為”?

    蘇岑倒心下不忍,可一想孟夫人是誰?她是孟君文那無恥混仗王八蛋的親娘,自然處處都認為是她兒子千般好,這個兒媳萬般不好,行事差錯,難免敲打。

    再加上從老夫人那受了氣,定然要遷怒于自己。

    而且婆媳自古就是天敵,現在有老夫人這麼欺壓著,孟夫人或許會和自己結成同盟,但根本矛盾一直都在,她和孟夫人再好能好到哪去?

    與其將來受氣時後悔現在對她太好,不如現在什麼都不做。

    蘇岑想到這,心頭的郁悶一掃而光,上前扶住孟夫人的胳膊,關切的道︰“娘走的慢些,這條路上竟是鵝卵石,小心別崴了腳。”

    孟夫人也不多說什麼,只拍拍蘇岑的手臂。

    她不是沒有怨恨的,可是說不得,無處可說。因為對著老夫人怨恨,竟連蘇岑一並怨恨上了。

    沒辦法,這是人之常情,倒不是蘇岑做的有多不好,誰讓她親眼目睹了孟夫人當眾受到奚落的尷尬呢?

    縱然孟夫人知道蘇岑不會到處亂說,可心底仍是對這個親眼得見自己受到為難的唯一的一個小輩而憤恨。她甚至想,如果不是蘇岑,老夫人或許還不會如此的刻薄和惡毒。

    回到盛鼎居,孟夫人強忍心疼,打迭出笑臉來叫蘇岑坐。

    蘇岑豈會如此沒眼色?謙恭的站于一旁,幫著長春、茉莉服侍孟夫人,又幫著傳遞早飯,親自站在孟夫人一側為她布菜、盛飯,盡自己為人媳的本份。

    孟夫人心安理得的享受著蘇岑的服侍。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她如今也有這一天,當然要無所不用其極的利用這點特權。她在老夫人跟前,多年以來一直都是如此,如今有了媳婦,難道不該使喚使喚嗎?

    和老夫人相比,她對兒媳婦不知道仁慈了多少。

    蘇岑站的腿腳發麻發酸。

    從碧葉居到頤年院已經是不短的路程了,在那就勞動了一大早上,到了盛鼎居又立了這麼久,她也累了。

    心想,不怪老夫人說話那麼怨毒,年輕時所受婆婆之氣不知凡幾,日積月累,心理自然也就陰暗了,縱然報復不到自己的婆婆身上,也要報復到兒媳婦身上。

    這封建大家庭就是一個陰暗的地方,誰要是心理不陰暗那才叫見鬼呢。長此以往,她早晚也得心理陰暗了。

    才成親就莫名其妙的成為棄婦,又遇上這樣極品的太婆婆和婆婆,她得拿出多少意志力來扛啊?

    心里再不平衡,面上還要裝的溫婉和煦,一副不知道什麼是累的樣子。好不容易等孟夫人放下碗,伸手要茶,蘇岑這才趁著遞茶碗的功夫悄悄松了松雙腿。

    孟夫人漱了口,這才大發慈悲的對蘇岑道︰“坐下說話。”

    長春端來了小杌子,蘇岑勉強將自己的體重從雙腿挪到小杌子上面,算是暫時解放一會兒。

    孟夫人等重新換上茶,這才笑咪咪的道︰“眼看著就是二月十二了,花朝節是你們年輕人的節日,想不想出去玩?”

    想又如何?蘇岑可不覺得孟夫人真有菩薩心腸,會放她出去,便欠了欠身道︰“媳婦什麼都不懂,還望娘多指教。”

    孟夫人暗里揉了揉心口。這生氣之後再吃早飯,可真是難受,不然以後也提前請安之前吃了早飯?

    想盡快歇歇,便不再跟蘇岑打啞謎,道︰“國泰候吳夫人發了貼子,請我去府上賞花,我是覺得你們年輕人去了更好,可以多認識多結交些夫人小姐,以後常相往來,也是你打入她們圈子中的必經之途。”

    蘇岑便道︰“媳婦沒經過大世面,還是娘帶著我去的好。”

    孟夫人堅辭︰“不用了,我瞧你舉止大方,進退有度,不會出差錯的,我很放心。”

    見孟夫人不肯帶她,蘇岑知道再說也無益,便道︰“那媳婦只好勉為其難了……希望不會給娘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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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藏鋒

     蘇岑是自謙之詞,說起來並不為過,畢竟她是新人初廬,沒見過大場面是事實,猛的代表了孟夫人、孟家去候府做客,她心虛也是可以理解的。

    用這種自謙之詞表達了她多少有幾分害怕,幾分不願,還有幾分推脫︰是孟夫人非要她自己去的,萬一真的砸了,也不關她的事。

    蘇岑小臉平靜,眼社里卻掠過一絲冷嘲。

    孟夫人只是笑呵呵的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面飄浮著的葉子,道︰“有玩的有吃的,你盡管恣意的鬧,這可是再好沒有的事了,我是想著你才成親,還沒脫了孩子性呢……你出門倒也要記得,做事一定要謹慎再謹慎,若有不懂不清楚的,一定要多問,平時多看多聽,習慣了也就有經驗了。”

    和老夫人的話如出一輒。

    讓她去做客,就是為了讓她玩讓她開心的,試問世間像她這樣開明的婆婆有幾個?若是真的丟了孟家的臉,那一定是蘇岑該死。不是她貪玩,沒有準性,就是她不懂規矩,不知進退,亂看亂說亂摻和。

    蘇岑咬著牙直吸氣。

    她說不去不行,去了出一丁點事還不行,這哪里是給她機會讓她玩啊,分明是連學習的過程都不給,就把她推到峰口浪尖上了。

    這孟家媳婦可真難做。她說話軟和,孟夫人自有鋼牙利口等著她。她若說的大言不慚,不知天高地厚的,孟夫人自然另有一套說辭。

    難不成她這一輩子就只能效仿孟夫人,在婆婆面前受氣,自己在心里憋屈著了?

    好歹孟夫人還有孟老爺做後盾呢,她可沒那福氣。憑什麼要受孟家一家老小祖孫三代的氣?

    蘇岑想到這便站起身,抬起頭,睜大一雙黑白分明,清亮有神的眸子,朝向孟夫人認真的道︰“媳婦謹遵娘的教誨,一定多聽多看少說。媳婦雖說在娘家也是千嬌萬慣,從沒見過大世面,不過也深知為人子、為人媳的本份,再不是那只顧著自己,貪玩成性的孩子了。娘體貼媳婦,可是媳婦卻不敢恣意妄為,定當小心謹慎,不負娘所托。不過人的天分天成,媳婦著實能力有限,還望娘不吝指教。”

    孟夫人話里話外瞧不起蘇岑,憑白無故的先說她還是孩子性,蘇岑偏生就不領這個名聲。她哪只眼楮看到自己貪玩了?都是她那不成氣的兒子,都多大的人了還整天做些幼稚的事好不好?

    既許她重托,她自然盡力而為,但若非要讓她完成的盡善盡美,對不起,她蘇岑不是聖人,生而知之,初次做事就能做的完美無缺。要是不相信她,就別讓她去,她還不稀罕這樣的機會。

    孟夫人只得道︰“不怕,不怕,又不是什麼正式的場合,你只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足夠了……”

    蘇岑這才道︰“有娘這句話,蘇岑便安心了。”

    孟夫人心口疼的厲害,便揮手叫蘇岑下去︰“你好生準備著吧。”

    蘇岑不急著告辭,道︰“既是要出門做客,少不得要有些講究,不如娘說給媳婦聽……”

    孟夫人道︰“你去跟長春問吧,她在我身邊多年,出門做客大都是她一手操辦,該做什麼衣服,該置辦什麼首飾,你只管從我這里挑。若是沒有合適的,就去庫里挑幾匹好的布料來,加緊趕制也是來得及的。”

    蘇岑等的就是孟夫人這句話。

    她出的是公差,定然穿衣打扮都有一定之規,沒道理要她自己掏腰包花費的道理。當下高高興興的給孟夫人行了禮,自隨著長春去了一邊的耳房。

    長春算是見識到了這位大奶奶的厲害,心里存了敬畏之心,便不敢敷衍,果然捧出孟夫人的首飾盒子,耐心細致的請蘇岑挑。

    蘇岑也不客氣,一臉恭敬虔誠,請長春幫忙,挑了一枝珠釵、一副耳墜。看著首飾盒子里有一塊圓形的藍寶石,不禁心下大喜,裝做好奇的樣子問長春︰“媽媽,這個是什麼?是用來做什麼的?”

    長春看一眼,拿出來放在手心呈給蘇岑看,道︰“這是波斯進供的剛玉,質地堅硬,色澤鮮亮,又晶蒙剔透,看著倒是不錯……可聽大爺說其實就是石頭的一種。如今大景朝也不過就夫人這里有一顆藍色的,太後娘娘那里有一顆紅色的,只不過中看不中用,故此就丟在這里了……”

    蘇岑喜愛之情溢于言表,拈在指間借著陽光照了一照,道︰“這麼大的一塊剛玉,若是磨好了形狀做一條項鏈倒是好看,又新穎又別致。”

    長春便笑道︰“大奶奶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她既能替孟夫人做主,想必孟夫人是真的不識這藍寶石的價值。

    蘇岑喜出望外,卻還是猶豫著道︰“這,恐怕不好,如今大景朝也就只有娘和太後娘娘才有,想必極其罕見。”

    長春笑道︰“奴婢是說波斯進供像這麼大的剛玉只有這麼兩顆,其實各位貴夫人、小姐們手里未必沒有,不過大家都只當個稀罕物看看,不如美玉、翡翠、金銀等更得人心罷了。”

    蘇岑還在推辭︰“不然去和娘說一聲罷。”

    長春便道︰“大奶奶果然禮數周全,奴婢這就去跟夫人回稟一聲。”

    果然不一會長春就回來了,滿面是笑,道︰“夫人說了,大奶奶只管拿去。奴婢就說夫人對大奶奶不比尋常,莫說只是這麼一塊石頭,就是再值錢的東西,夫人也會痛痛快快的,不眨一下眼……”

    蘇岑便一迭聲的道謝,將這塊藍寶石用帕子裹了,交給玫瑰︰“替我好生收著,我有大用處。”

    又和長春商量了穿什麼衣服,果然沒有合適的,長春又叫人從庫房里拿了幾匹上好的面料,任由蘇岑挑了,選定了日子,叫府里的繡娘去給蘇岑量體裁衣。

    蘇岑都商議定了,這才辭了長春,帶著玫瑰回了碧葉居。一進屋,就叫著玫瑰︰“快把藍寶石拿過來我看。”

    玫瑰忙把帕子裹著的藍寶石小心翼翼的拿出來遞過去,道︰“大奶奶,剛才長春媽媽不是說這叫什麼剛玉嗎?您怎麼叫什麼藍寶石?莫非您認得?”

    蘇岑拿在手里擺了半天,這才答道︰“剛玉是它的學名,它的俗稱就是藍寶石,怎麼樣,漂亮嗎?”。說時放在自己的脖頸下面,擺給玫瑰看。

    玫瑰點點頭,道︰“不過就這麼光禿禿的一塊大石頭,也不好看。”

    蘇岑笑道︰“自然不能只掛這麼一顆寶石在這,要用細銀穿成鏈子,掛在這里才好看。”

    玫瑰便道︰“它既叫剛玉,定然是堅硬無比,可用什麼穿成孔,把銀鏈子穿過去呢?”

    蘇岑收回手,摸了摸齊著脖頸的領子,不由的嘆了口氣。就算做成項鏈也沒法戴出來,就算戴在衣服外面也不好看,她是不可能穿那種雞心領,露出修長脖頸的衣服的。

    況且玫瑰說的這個也的確是個問題。

    一般的刀石鑽子,是割不動藍寶石的。

    但她又實在喜歡。藍寶石是九月的幸運石,而她就是九月出生的,對藍寶石早就心生嚮往,難得有此機緣,浪費了實在可惜。

    做成項鏈放在衣里帶著,這不是讓明珠蒙塵嗎?

    蘇岑摸著自己的領子,忽然有了主意,道︰“我有辦法了,把這顆寶石就嵌在這,好不好?”

    玫瑰拍手道︰“敢情好,乍一看還以為是顆扣子呢。只是怎麼弄上去?”

    蘇岑道︰“這倒也不難,拿細絲金線纏個絡子,回頭嵌緊不就成了?”

    玫瑰說了聲好,道︰“奴婢去找金線,這就幫奶奶打條絡子。”說完飛快的轉身跑了。

    主僕兩個分線,蘇岑特意的將一根金線分成了四股,這樣打出來的絡子又緊又密,乍一看倒像是嵌了一層金邊在外面,只露出了那一抹心形的藍寶石。

    玫瑰嘆道︰“奶奶真是心靈手巧,這樣一來竟比做什麼都好看了。”

    藍寶石物盡其用,得到了解決,蘇岑又想到一件事,對玫瑰道︰“你盡快給堂少爺送個信,叫他有時間過來一趟,我有事要問他。”

    玫瑰伶俐異常,問蘇岑︰“奶奶是不是要問這個剛玉的事啊?”

    蘇岑笑著一點她,道︰“鬼靈精的丫頭,凡事都瞞不過你。”

    玫瑰便去找人傳話,打算請堂少爺有空的時候盡快來一趟。

    誰知她找的這個小廝轉身就去了青雲閣,將話一五一十的都匯報給了孟君文。

    孟君文一聽,就是一聲冷笑︰她倒不安份,這才幾天就閑不住了,竟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傳遞消息,定是有什麼不軌的心思。

    當下就命令小廝︰“不許去給什麼堂少爺送信。若是大奶奶問起你了……”

    小廝忠誠的道︰“小人定不會說是大爺囑意。”

    孟君文瞥他一眼,一揮手︰“算了,你這幾天且去外邊幫著清明跑跑腿,等過幾天消停了你再回來。”

    小廝得了他的囑咐,自然就將此事隱瞞下來,利落的應了一聲“是”,興高彩烈的下去自找清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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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作梗

    卻說玫瑰一直等不到有人回來送信,不由的心里發急。她再三囑咐,送完了信兒就派個丫頭過來說一聲兒,怎麼就沒音訊了呢?

    出了碧葉居,玫瑰便去找昨天的那個小廝。可是找了一圈,竟是怎麼也找不到,問了旁人,都遮遮掩掩的,費了半天勁才套出話來,原來那小廝是被大爺孟君文派出去辦事了。

    玫瑰一邊氣這小廝不守信用,一邊恨孟君文多事,怎麼巧不巧就找上了他,只好再托人去給蘇悅送信。

    誰知又等了一天,送信的人還是沒有回音,竟似石沉了大海。

    玫瑰這下等不及了,一連延誤了兩天,若是蘇岑問起,她該拿什麼話回?明顯是她辦事不利,就算大奶奶是好性不錯呢,也沒她這麼不中用的。

    當下便又去了二門。

    自然她托的那個小廝又不見了,這會是去給孟老爺辦差事去了。

    玫瑰這會讀出點意味來了,跟著守門的小子說了半天話,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消息送不出去,竟是被孟君文給攔了。

    玫瑰氣呼呼的說不出話來。

    守門的小廝不過八九歲,人生的倒也俊俏,一雙機靈的大眼楮碌碌的轉著,小聲道︰“玫瑰姐姐,我是看你一連跑了兩趟都白跑了,這才不忍心告訴你實情的,你可千萬別把我賣了啊。”

    玫瑰倒忍不住笑起來道︰“你一個孩子家,知道的倒還挺多,一人做事一人當,好端端的,我幹嘛白白的把你折進去。你嘴嚴實一點,只當今天不知道這事就行了。”

    給了小廝幾個銅子,道︰“拿去買零嘴吃吧。”

    玫瑰回來跟蘇岑說了這事,猶自氣憤難平︰“大爺也真是的,連這麼點小事都為難奶奶。”

    蘇岑乍聽之下也很生氣。她又不是孟家的犯人,再沒地位,也不能被欺負成這個樣子吧?與外面沒有消息往來,這不是把她往瘋路上逼嗎?

    不就是欺她初進孟府,府里沒有她自己得用的人?

    她托一個人,他便撤換一個人,有勁沒勁?她不過是往外送個消息,他都這樣阻攔,是不是如果蘇悅上門來,他便有本事把蘇悅攆出去?

    還真有這種可能。

    林之春來,孟君文不敢攔,那是因為林之春素有盛名,而且又師出有名。可是蘇悅就不一定了,說是遠房堂少爺,說到底也不過是仗著姓蘇,是打秋風的。

    說好聽的是珠寶行的二老板,可其實就是個管事,是給蘇岑打工的,地位身份都在那呢,高也高不到哪去。

    蘇岑肯說一個“請”字,那已經是對他的無限肯定和抬舉。可是孟君文若是堅持不讓他進門,他就是連孟家門檻都邁不進來。

    蘇岑半天才把胸中這口濁氣咽下去,道︰“算了,我再想辦法。”

    玫瑰道︰“奶奶出門不方便,堂少爺要來也多有不便,不如等著明天奴婢親自跑一趟,跟堂少爺把奶奶吩咐的事交待清楚不就得了?”

    蘇岑卻搖頭︰“不成,第一次出手就被打壓成這樣,毫無還擊之力,只怕以後處處都要被動,事事都要掣肘了。”

    “那怎麼辦?奶奶總不好去找大爺興師問罪,畢竟沒理沒據的……還是別撕破臉的好。”玫瑰又是擔憂,又是關切。

    蘇岑笑著瞪玫瑰︰“你當我就是那沒腦子的人麼?吵鬧一次也就罷了,不到萬不得已,誰總使這陳腔濫調。”再者使的次數多了,他們也就麻木了,效果大打折扣,使出來也白費。

    玫瑰便不好意思的笑笑,並不承認她的確就是這樣想的。

    蘇岑吸了口氣,道︰“這事不急,早晚會有解決的那天,等我從候府做客回來再說。”她倒不是怕了他,只因為這兩天事情多,她忙的很,沒空理他罷了。

    她這邊偃旗息鼓,孟君文那邊自然也就得到了消息,他是歡欣鼓舞。暗地里對蘇岑叫囂︰怎麼樣,想跟爺斗,你還嫩了點。

    不上兩天,特意叫清明把二門這些個八九歲的小廝都縷順了一遍,揀那些精明伶俐的,私下買通,全變成了他的耳目。

    他就不信,這蘇岑還能變成一只鴿子從這府里飛出去不成?

    不是他非要跟蘇岑置氣,而是這蘇岑著實可惡。也不知道她使的什麼邪法,春柳和夏蓮兩人竟先後去了她的碧葉居,回來後兩人就對上了。

    先是夏蓮在晚間伏著孟君文的千嬌萬寵,撒嬌撒痴的背後數落蘇岑︰“大奶奶行事不公,說出去也是大爺面上無光,您就這麼看著也不管管麼?”

    那會兒孟君文才從夏蓮的身上滑下來,大手還搭在夏蓮酥軟的豐盈上,輕一下重一下的捏著,聽這話便從鼻子里發了個音,問︰“怎麼不公了?”

    夏蓮便伏上孟君文的胸膛,將自己的豐盈往他的大手里又遞了一遞,這才道︰“她對奴婢和對春柳,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待遇,憑什麼?”

    三言兩語,如竹筒倒豆子般把她如何去給蘇岑請安,蘇岑只叫玫瑰把她打發了的事說了一遍︰“大奶奶說身子勞累,奴婢也不敢有怨言,就是玫瑰說幾句不中聽的話,奴婢也不和她計較。這倒罷了,怎麼奴婢前腳走,春柳後腳來了,她就起身笑臉相迎了?”

    孟君文懶的斷這糊涂帳,便道︰“這又能說明什麼?人跟人要看緣份的,你沒事往她那去做什麼?”

    夏蓮便扭著身子不依不饒的道︰“怎麼不能說明什麼?這說明她瞧不上奴婢。奴婢又沒惹她,不過是因為大爺在奴婢這多歇了幾宿。她分明就是妒嫉。”

    孟君文的手在夏蓮柔軟的腰肢上掐了下,道︰“她妒嫉她的,關你什麼事?”

    夏蓮扭的更厲害了,道︰“可是她誠心拉攏春柳,叫那小蹄子看奴婢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了,萬一她們倆合起來欺負奴婢可怎麼好?大爺,你可要公平一致,不能不管奴婢啊。”

    孟君文被夏蓮撩撥的欲望又起,便將夏蓮拖過來按到身下,敷衍道︰“管,管,你叫爺怎麼個管法?”

    夏蓮嘴里嗯嗯哼哼的,在呻吟的縫隙中道︰“爺……別把奴婢……拋到腦後……就……呃……”

    夏蓮終是不敢提出專寵的要求,更不敢叫孟君文賭咒發誓的說再不納妾。

    孟君文不是那種滿嘴甜言蜜語的人,就算是再激情的時候也往往不會說什麼情話,更何況男人說也就說了,根本不當一回事,她又能如何?

    夏蓮心疼給玫瑰的那一荷包錢,盡心竭力的把孟君文服侍的體軟筋酥,酣暢淋灕之後才提出了手里沒有余錢。

    孟君文對女人一向不吝嗇,給了她五十兩銀子。

    不過他卻對蘇岑的這一舉動上了心。

    第二天遇清早孟君文出門時就在路邊遇見了春柳。一身單薄的娥黃裙子,裹著她玲瓏曼妙的身材,襯的她窈窕裊娜,分外誘人。

    孟君文原本是要興師問罪的,問她一個背著自己去討好那女人的錯處。誰知春柳哭的梨花帶雨,氣喘哽咽,恨不能當場就暈過去。

    攀著孟君文的手臂,流淚流的可憐,字字句句都是討伐夏蓮的︰“奴婢不知哪里惹到了夏蓮姐姐,她這兩天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指桑罵槐,說我是禍水,又說我是妖精。奴婢這幾天都沒見大爺的面,明明是她霸道,她卻血口里噴人,就差把髒水都直接倒在奴婢頭上了。大爺你可要替奴婢做主……”

    孟君文對夏蓮正是厭膩了的時候,看著春柳,不由的就又想念起她那柔軟而又堅韌的小蠻腰起來,恨不能當下就將她正法。

    可是她只是怨念夏蓮,不怨恨孟君文,卻哭的淒慘可憐,也著實叫孟君文頭疼,只好哄她︰“算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爺心里知道你是什麼樣就成了。”

    又許諾當晚歇在柳絲院,這才算哄的春柳破涕為笑。

    果然孟君文返家就進了柳絲院,直把夏蓮氣個半死,她早就聽說了春柳一早就在路邊首作態,就是為了要勾引孟君文,可偏生孟君文就願意上這個圈套,自然又把春柳罵了個狗血噴頭。

    可她毫無辦法。

    春柳使出渾身解數,配合著孟君文做出多種高難度動作,媚眼如絲,情潮如洪,兩人直折騰到近四更方才草草收拾了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春柳衣衫半掩,露著雪白的胴體,趁孟君文半睡半醒間,主動騎到了孟君文的腰間。

    嘴唇微闔,縴腰半擰,馬踏平原,急風驟雨,徑自先喂了孟君文一頓豐盛的早餐。

    孟君文饒是仗著自己年輕,還是覺得頭暈眼花。連日縱欲,又睡眠不足,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思來想去,春柳和夏蓮之爭,都與蘇岑脫不了干系。

    看這勢頭,夏蓮定然也會再想方設法將他拉到荷田院去。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豈有此理,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成了兩個女人爭相搶奪的胯下玩物了。

    孟君文沖冠一怒,正趕上蘇岑傳信兒的事撞到他手里,自然而然的就截了蘇岑的消息拿她作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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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局面

    二月十二,蘇岑去國泰候府做客。

    自然是盛妝打扮,備了禮物,又帶了玫瑰、冬忍兩個大丫頭,早早的去了吳府。

    吳夫人親自迎出來,身後跟著一眾女子,各個亦是盛妝嬌扮,五彩艷麗,像是天宮下凡的一眾花神,好不熱鬧。

    蘇岑一個都不認得,不免心中惶惶不安。

    吳夫人卻笑著迎上來,道︰“這便是孟家大奶奶吧?我記得姓蘇,閨名一個岑字的,是不是?我這東道主沒來遲吧。”

    蘇岑聽她說話,便知是這府里的主人吳夫人,慌忙行禮︰“蘇岑給吳夫人問安。”

    吳夫人卻輕巧巧的就把蘇岑扶起來,嘖嘖嘆道︰“好可憐見的一個美人兒,倒顯得我像個破落戶,把你嚇的話都不敢說,來來去去只一個問安了。你別瞧著我面上厲害,實則是色厲內荏。”

    眾人掩嘴而笑。因都是她的媳婦、女兒等晚輩,沒人敢接話應景。

    蘇岑一望而知,這是個爽快的婦人。她不喜歡這些虛禮,自己再矯情下去,她也就真的不敢上前搭訕了,忙笑道︰“吳夫人真會說笑,您是長輩,這行禮問安是必然要受的,倒不是您嚇著了蘇岑,實在是蘇岑沒見過大陳仗,少不得勞夫人多指點一二。”

    吳夫人笑著朝向眾人道︰“瞧瞧,好會說話的一張巧嘴,我就常說孟夫人是個有福氣的,這不剛娶了媳婦,她就躲閑偷懶起來,看哪天我不打上門去……岑兒啊,你別怕你那婆婆,但凡誰敢欺負你,你只管來告訴我。我最是天不怕地不怕,愛打抱不平,保準給你出氣。”

    蘇岑忙笑著解釋︰“多承夫人的好意,等到哪天我受了氣,定然要上門勞夫人大駕。”

    這時過來一個俏麗的少婦,扶了吳夫人笑道︰“娘,您縱然是行俠仗義,也該先分青紅皂白,這當頭就是一場風雨,看嚇著蘇家妹妹,別讓人以為您是特意來欺負她的。”

    吳夫人一笑,道︰“罷了,我且收斂著些,也免得把客人都嚇跑了。岑兒,過來見見各位夫人小姐們,看看她們的端莊文雅。”

    那俏麗少婦便先過來,道︰“我陪著孟大奶奶,娘去招呼別人吧。”

    吳夫人便道︰“也好,你們年紀相當,她是初來,你別怠慢了她。”又朝向蘇岑︰“你只管隨意。”

    蘇岑自是請吳夫人自便,跟著這個俏麗少婦往里走。一路走一路說話,也就大概都認得了。這位少婦是候爺長子吳書銘的夫人肖氏,著藍衣的是候爺次子吳書睿的夫人凌氏。還有三位未出閣的小姐,分別是吳思穎,吳思玉,吳思珍。

    眾人相見,說了兩句寒暄的話,蘇岑就跟著肖氏進了花園,里面有個花廳︰聞弦軒。這里早就坐滿了少女和少婦,相熟的知近的都坐在一起,鶯聲燕語,一片歡笑之聲。

    肖氏不及陪著蘇岑坐下,就有小丫頭急惶惶的找來回道︰“大奶奶,世子爺說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了,叫您趕緊回去幫著找了送出去。”

    肖氏當即喝斥道︰“好沒眼色,沒瞧著我陪著孟大奶奶麼?不拘叫誰去找了來也就是了,何必巴巴的非得來煩我。”

    說著便笑著朝蘇岑道︰“不必管她,我陪你去那邊看看。”

    小丫頭咬緊了唇,滿臉焦急和為難。想走不敢,想說話又不能,一時只局促的站在當地。

    蘇岑見肖氏有事,忙道︰“我自己走走就好,大奶奶有事只管去忙,我又不是孩子,一準是丟不了的。”

    肖氏倒是忍俊不禁,解釋道︰“今兒世子爺他們也借著這個名頭,聚在一起,說是要去郊外的牡丹園賞景去,一大早就走了。準是走的匆忙,又落了什麼東西,這才叫人回來取……這樣,你自己先轉轉,我即刻就回來。”

    蘇岑自是笑著應了,目送肖氏離開,自己則慢慢的找了個空閑的位子坐下,取了小丫頭奉上的香茗,一邊慢慢的啜飲,一邊聽這些貴婦小姐們說話。

    一位年輕的少婦慢慢踱了過來,就近挨著蘇岑站著,道︰“孟大奶奶好嫻靜的人,怎麼不和她們一起說笑?”

    蘇岑忙抬頭一笑,道︰“我倒不是嫻靜,不過是藏拙而已。”人隨即就站了起來。

    吳思穎回頭一笑,道︰“梁夫人,別光顧著說話,過來坐。”

    蘇岑便知她是梁諾的夫人朱氏了,忙起身行禮道︰“蘇岑無狀,還請梁夫人莫怪。”

    梁夫人含笑坐下,已經將蘇岑打量了無數遍,道︰“我早聞孟大奶奶的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個“早聞”二字說的甚是含蓄,只是不知道是從哪聽說的。

    蘇岑自是知道梁諾、吳裕常等人都是孟君文的狐朋狗友,孟君文未必不和他們背後抱怨,順便編排自己,他們也難保不回家和自己的夫人說。

    傳來傳去,她自然聲名雀起。不過卻不是什麼好名聲,也因此肖氏的熱情,朱氏的盛譽,說出來都帶了些諷刺和嘲弄的意味。

    蘇岑也不在意。

    日久天長,世人終會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孟君文再有權勢,再能顛倒墨白,她再足不出戶,無能為自己辯駁,但也不至于永遠都讓孟君文隻手遮天。

    她連謙遜都省了,只是朝著朱氏道︰“名不副實罷了,倒讓梁夫人看笑話。”

    梁夫人便只是笑笑,道︰“我家侯爺常常說起孟家大爺的,年少有為,必是將來國之棟梁,有你相助益,自是步步登高。”

    她這樣直白,蘇岑還是裝不懂,只笑笑道︰“一個好漢三個幫,我家大爺就是多虧有這些朋友相助……”

    朱氏笑笑,抿了口茶再肆無忌憚的打量著蘇岑,笑道︰“孟大奶奶真是年輕,像花朵一樣嬌嫩的年齡,真是穿戴什麼都好看。”說時探近身前,道︰“這藍汪汪的是什麼?莫不是我眼花了?”

    蘇岑一笑,道︰“梁夫人說笑了,這是剛玉,俗名叫做藍寶石的。這東西雖說不如金銀價高,翡翠雅致、美玉上乘,但最具藥用,可以安神、去燥,有助于睡眠。而且據說能給人帶來好運氣……它被稱之為命運之石。”

    朱氏起初頗為不以為然,聽到後來倒有了一分了然。這蘇氏是不得丈夫歡心,想借一塊石頭改變運氣吧?

    想不到她看上去倒也伶俐,卻原來信這些鬼神之說,真是荒謬。

    蘇岑並不去探詢朱氏臉上的表情所代表的含意,只是仍然笑著往下說︰“其實剛玉很多種顏色,這是藍寶石,還有紅寶石,不僅顏色晶瑩璀璨,熱烈火紅,長期佩戴可以治療積食、胃脹。紅寶石代表著愛和熱情,故此有愛情之石的美稱,在波斯等許多國家都受到了貴夫人和貴族小姐們的喜愛,幾乎是貴族身份的象征……”

    蘇岑說的活靈活現,廣泛的普及了一下寶石的知識,又假借波斯的名義,將寶石推崇到了一個極高的地位,說的許多夫人、小姐都湊過來,聽的入了迷。

    朱氏也半信半疑起來,不由的問︰“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

    旁邊的一位年輕女子便插話道︰“梁夫人你大概是不太清楚這顆藍寶石的由來,這是當年波斯進供來的寶物,一共只有兩顆,其中一顆就是孟大奶奶說的紅寶石,現下在太后娘娘那里,這顆藍寶石則是賜給了孟夫人的。孟大奶奶自然是聽孟夫人介紹的,當年孟大人可是曾經出使過波斯的……”

    這一句話似乎驗證了蘇岑所言不虛,眾人立時交口相問︰“大景朝的寶石的確不多,都哪里有賣的?”

    “命運之石當真可以改變命運嗎?那麼愛情之石是不是讓人收獲美滿婚姻?”

    蘇岑一一解答︰“市面上的寶石的確不多,不過我想並不是因為它來源不易之故,而是不曾受到重視,如果各位夫人、小姐們有心,定然能買的到。命運之石和愛情之石只是一個美好的寓意,不過能給人帶來好運氣應該是真的吧……”

    眾人一時又誇蘇岑的妝扮別出心裁,便有心借了她的藍寶石一看。蘇岑也不介意,自取下來由眾人傳觀。

    得了閑,才同剛才那女子點頭微笑,以示謝意。

    那女子也回以一笑,並不刻意來親熱,吳思穎走過來,道︰“我替你們兩個介紹一下吧,這個是孟家大奶奶,這位是曲小姐曲九鳳。你或許不甚了解,不過京城最有名的君歸樓就是她家的。”

    蘇岑不由的道︰“哦,我聽說過君歸樓的,據說極是氣派,那一百零八道菜也極有特色。”

    曲九鳳笑笑︰“那是家兄開的,也算是祖業,如果孟大奶奶不嫌,哪天只管過來,我請客。”

    吳思穎道︰“說好了,別落了我,我也去瞧瞧熱鬧。”

    三個人倒同時笑起來,蘇岑道︰“別奶奶、小姐們的叫了,你們叫我蘇岑吧。”

    她兩個也深以為然,自此只叫對方的名字。

    倒是曲九鳳問︰“你們兩個說的熱鬧,可別是唬我,明個又找了出入不便的理由來搪塞。”

    吳思穎道︰“這不會,那就定下了,十六吧,我是一準去的,你呢,蘇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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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拾遺

    肖氏出了園子,卻並沒往後邊去,而是問回話的丫頭︰“真是大爺叫你來的?”

    那小丫頭還不曾說話,卻見吳夫人踱了出來,道︰“是我叫她喚你過來,有話要囑咐你。”一揮手,那小丫頭便退下了。

    肖氏忙行禮︰“不知道娘有什麼吩咐?”

    吳夫人擺手讓她起來,問道︰“蘇氏安排好了?”

    肖氏道︰“尚未,媳婦才把蘇氏領過去……”一時不知道吳夫人是什麼意思,便只凝神屏息,聽吳夫人吩咐。

    吳夫人倒也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道︰“孟夫人是故意要讓蘇氏出醜,我們憑什麼給她大開方便之門?好壞都是他們家里的事,與我們無關。我怕你不知輕重,所以把你叫來囑咐你且莫無端與人結怨。況且常兒與孟家大爺又是素來交好的,不可輕易就怠慢了她。”

    肖氏倒吁了口氣,笑道︰“娘英明,媳婦也是想著要捉空勸娘兩句呢,倒是娘想的明白。”

    吳夫人倒笑起來,嗔道︰“你呀——”這大媳婦什麼都好,就是稍微怕事了些,但凡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她是絕不會說出口的。

    吳夫人看著肖氏臉上真摯的笑,不自覺的也彎了彎唇角,道︰“你多留點神,看看誰家小姐都什麼樣。我若拉著她們說話,自然她們就放不開了,不像你,年紀相當,說得到一塊兒。”

    肖氏自是應承道︰“娘放心吧,媳婦記著呢。”吳夫人是要給二爺、三爺物色人選呢。

    吳夫人眼神掠過遠處,道︰“今天人多,勞累你不得玩了,我這不用你伺候,自去吧。”

    肖氏這才行了禮,轉身退下,卻不急著回去,一邊慢慢的往回走,故意多繞了幾段路,這才對身邊的大丫頭素汀道︰“房里沒什麼事吧?”

    素汀下意識的看了一下四周,這才謹慎的道︰“就是大爺臨走時留下一句話。”

    肖氏不由的追問︰“什麼話?”

    “大爺說有一樣東西要讓奴婢給您,請您務必轉交給孟大奶奶。”

    肖氏眉毛一揚。什麼東西,他要給蘇氏?私相授受,又怎麼不避諱她,還讓她轉交呢?想著吳裕常也不是那般下作的人,不禁有些疑惑究竟是什麼東西。

    素汀伸出手,手心里是做工精致,繡著將離花的香囊。肖氏接過來看了看,道︰“這不是我的東西。”

    素汀笑道︰“自然不是奶奶的東西……這壓根就不是府里的東西。”

    肖氏伸手要解開看看里面是什麼。

    素汀慌的急忙按住肖氏的手,道︰“奶奶動不得。”

    肖氏不解,似嘲非嘲的笑道︰“既是經了我的手,我自然要知道傳遞的是什麼,不然若出了什麼事端,豈不是要賴到我頭上?”

    素汀搖頭,懇切的道︰“奶奶別賭氣,是大爺再三囑咐,這里面的香料是不能聞的。”

    肖氏住了手,轉著眼楮想了想,笑道︰“既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不看也罷,不過我可不管轉交。”

    說完啪一下就將香囊擲到了地上。

    素汀忙彎身將香囊拾起來,順勢在自己的衣裙上擦了擦,勸道︰“大奶奶,這香囊是……”俯過去湊到肖氏耳邊說了幾句。

    肖氏笑起來道︰“我說呢,大爺怎麼倒一反常態,做起這偷香竊玉的事來,原來是……罷了,這也算成其美事,我就替他轉一回,不過,可不能白轉交一回。”

    素汀笑道︰“等大爺回來,大奶奶盡可以直接跟大爺討這個人情。”

    “哼。”肖氏不以為然︰“我覺得這未必能成……算了。”用手指輕輕按了自己的左腮,沉吟了一會道︰“你叫素煙過來……”

    肖氏很快到了園子里,招呼著大家去賞花,邊走邊介紹這是牡丹,那是海棠,那邊是玫瑰、月季、丁香、藤蘿……

    高低間雜,錯落有致,紅紅白白,粉粉黃黃,春色無邊。

    眾人也就三三兩兩的跟在後邊,一邊賞玩一邊談笑。

    蘇岑自然而然的跟著曲九鳳走在了一處,吳家三姐妹在另一處。這會尚是早春,吳家園子里卻已經是一片春色。黃色的迎春,白色、紫色的玉蘭,像海棠都才只打了花苞,玫瑰、芍藥等卻盛開了,一盆盆各種顏色擺了滿園。

    蘇岑聽得眾人不住的交口稱贊,便同曲九鳳道︰“你家的園子也這麼大,這麼精致,擺滿了花嗎?”。

    曲九鳳道︰“倒是有個小花園,哪里比得上候府世家,也不種這些花王花相之類的,只種了幾棵茶花。”

    蘇岑驚訝道︰“茶花啊?我可聽說茶花最不易養,都是些什麼品種?我可否過去瞧瞧?”

    曲九鳳和她熟了些,抿唇一笑,看了看周圍才道︰“偏你會做出大驚小怪之態來,我家不過尋常布衣,只是一點喜好,隨便種了幾棵,哪有什麼名貴品種?誰不知道京城中最有名的是吳家牡丹、梁家海棠、孟家梅花的麼?你現放著身邊幾千幾萬株最有名的花,卻反過來要看我家幾株不知名的茶花。”

    蘇岑先時被曲九鳳說的一愣一愣的,到後來方知道她是打趣她,不禁惱起來,掐著曲九鳳的腮道︰“你個小丫頭,嘴里說著自己是尋常布衣,卻還敢這麼話里藏鋒,欺我無知好欺負是不是?既是普通老百姓,便任我欺凌打壓,不許還手。”

    曲九鳳忙討饒︰“奶奶饒命,小的知道錯了,不該信口雌黃,觸怒了奶奶……”

    邊說邊笑,兩人都直不起腰來。

    蘇岑松開手,嘆道︰“豪門大戶有什麼好?倒不如尋常百姓家過的舒適自在。”

    曲九鳳轉了轉眼楮,道︰“你也別羨慕我家,我也別妒嫉你家,這山望著那山高本就是人之常情,只有真正處在那個位置才知道那個位置的苦與樂,悲與喜。等我回去就叫哥哥備了貼子請孟家大爺過來做客,我再順勢請你一起過來好了。”

    兩人說完話,才發現與前邊人群落了好大一段距離了,蘇岑便道︰“快走吧,別叫人說咱倆特立獨行,與眾不同。”

    曲九鳳卻眼尖,望見地上有個極精致的香囊,不由的輕道︰“咦,這是誰落的物件?”彎腰伸手將香囊拾起來,翻轉看了兩看,道︰“不知道是哪家小姐、夫人的,這香囊料子上乖,做工精致,是上品呢。”

    蘇岑卻不以為意,道︰“找人給肖大奶奶送去,誰丟了必然會回來找……走了。”

    曲九鳳卻不急著走,道︰“管它呢,我且先帶著,等遇到肖大奶奶再給她也不遲。”說著竟然真的系在了自己腰間。她腰里原本就有一個極精致的荷包,再配上一個香囊,倒顯得累贅了。抬眼打量蘇岑,笑起來。

    蘇岑不明所以,自己也順著她的視線往自己身上看,問她︰“你瞧什麼呢?”

    曲九鳳道︰“你這腰間也太空了,什麼都不帶?不如這香囊就先給你戴吧。”不由分說,已經替蘇岑系了起來。

    蘇岑道︰“豈有此理,我若想戴,自是有十個八個的,哪有撿了不知誰的物件就隨便戴起來的道理,快拿開。”

    曲九鳳手忙腳亂的按住蘇岑的手道︰“唉呀,成死結了,這一時半會可解不開了。要我說,你又何必拘泥,不過這麼一時半會,你何必非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蘇岑見曲九鳳少年心情,頑皮愛鬧,又熱情活潑,反倒不好太過推辭,看了一眼果然成了死結的香囊,嗔道︰“你呀,真是胡鬧。”

    若是被物主看了,成什麼樣子?不說她小家子氣,眼皮子淺,看了可愛的東西就據為己有,反會說她是偷。

    她縱有千張嘴,也是解說不清的。

    曲九鳳卻不以為然︰“你就是想的太多了,這會又沒人看見,暫時的嘛。”

    蘇岑只是笑笑︰“各人自有各人的處世原則,我做不來這樣的事,就是沒人瞧著,自己戴著也覺得如坐針氈,這種壓抑下的快樂反成了一種壓抑的恥辱,白白的辜負了你的美意。”

    說著就朝後面招呼不遠處的玫瑰︰“你替我把這香囊剪下來吧。”

    玫瑰上前,蹲下身要替蘇岑解開這香囊的死結,忽然奇道︰“咦,奶奶,這不是您那日親手做的香囊嗎?”。

    蘇岑倒是怔了一下,道︰“你可看仔細了?”

    玫瑰又凝神看了許久,道︰“沒看錯,當日是奴婢親手繡的這將離花,里面裝的是奶奶親手做的玉蘭香料,您都不記得了?”當日原本是要送給孟君文的。可經過那一鬧,到了也沒送出去。

    蘇岑想著心事,不妨曲九鳳拍手笑道︰“我說怎麼這麼巧,原來是你自家丟的,你反倒要還給別人,看還到誰家去。”一拉玫瑰起身,道︰“不必解了,你家主子就是心思太多。”

    蘇岑被曲九鳳扯著往前走,心里卻是疑慮萬分,她分明不記得佩戴什麼東西在腰間,這玫瑰親手做的香囊怎麼會這麼巧就落到她的腳邊了呢?

    如果她真的什麼都沒戴,那就這香囊就算是她院子里的東西,又怎麼會憑空跑到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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