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席維亞]遊戲太認真【愛無敵之三】[全文完]

遊戲太認真(愛無敵之三)作者:席維亞 

傅歆一向安分度日,這還是第一次被帥哥偷偷跟蹤,
他賴上她,硬要窩在她房間,還帶著她要浪跡天涯,
等等──不對,是逃避追殺,這、她是招誰惹誰啊!
這傢伙很愛到處放電,還有那慵懶的笑也很討厭,
偏偏他像個英雄救了她、偏偏兩人擦出了火花,該怎麼辦好?
回到原來的生活後,他會記得她嗎?
從這段危難衍生的是契合愛情,或只是一時激情……
無端被嫁禍是很倒楣,但能因此與她相遇、相識,
其實,這也不錯啦,方易爵心裡總算能平衡一點,
雖然他們常吵鬧鬥嘴,但他其實好愛看她,
她那融合嬌弱與強悍的矛盾氣質更是迷眩了他。
她渴望安定,他卻是風流倜儻、不想被束縛,
既然如此,那就當作一場遊戲吧,他最習慣的那種,不糾纏、純開心,
然而一旦認真便全部都失控了……
  

  序

  哎呀,這還是第一次在一開頭就看到小蓆子,因為在進入故事之前,有件事想先跟各位……嗯,算是讀前教育一下。

  自認對網路用語很行的讀者寶寶們可以跳過讓過,歡迎翻到第一章趕快和男女主角見面去,覺得自己功力不夠深厚的,那就留下來聽小蓆子廢話幾句啦~~

  話說PTT創造出許多新名詞,「閃光」也是其中之一,想當初小蓆子初入PTT還納悶了好久,後來經過不恥下問,總算是弄懂了。

  所謂的「閃光」,泛指男女朋友,我的男朋友我的閃光,我的女朋友我的閃光,那對情侶那對閃光,大家會用了沒?

  為什麼要叫閃光呢?因為當有一對情侶在你面前卿卿我我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很刺眼?這就是在放閃光彈啦!愛的光波閃閃閃,會閃到想拿墨鏡來保護眼睛,結果戴上墨鏡,還是閃到睜不開眼,那就要叫導盲犬可魯來幫忙啦!要是再更閃一點,可魯很可能就會被閃到陣亡了。

  所以當有人大喊「我的墨鏡呢?」或是「可魯、可魯振作點!」,就表示真的很閃。

  接下來要驗收成果,剛好在PTT看到一個笑話,很適合拿來當考題,要是看得懂會捧腹大笑,就表示你出師啦!

  某日,A和朋友B在聊天,講了一個令B晴天霹靂的消息

  「我有閃光了。」

  仍是單身一族的B聞言百感交集。這朋友居然早他一步先交到女朋友?心裡很想把他埋起來當肥料,祝福實在說不出口。

  不知道怎麼回答的B只能說:「是哦……」

  A:「五百多度。」

  B:「……」

  看懂了嗎?此散非彼閃啦,哈哈哈哈~~

TOP

  第一章

  夜幕低垂,一名身形修長的女子走進巷道內,橘黃的路燈在地面拖曳出長長的影子,她低頭瞄見,無奈地輕歎口氣。

  一七○的身高已經夠讓她痛恨了,再被影子這麼一拉,更是毫不留情地提醒她很不想面對的事實

  她,傅歆,不會撒嬌、沒有女人味、一點也不小鳥依人、和她在一起男人的優越感永遠都無法獲得滿足這些都是前男友在上個禮拜跟她分手時所下的結論。

  也是過去三任男友和所有認識她的人對她的評語。

  怪了,性情直爽不好嗎?身材高才不會被人群淹沒啊,只會嬌喊「我不會、我好怕」的柔弱女人她更是不屑當,那些男人該慶幸自己撿到寶,像她這種獨立自主、不會造成麻煩的萬能女友已經很少見了

  結果卻成了他們和她分手的主因。

  在黑暗中閃耀的晶亮眼眸掠過一抹黯澤,傅歆抿唇,原本寬幅邁開的自信步伐隨著心情轉變而逐漸緩慢下來,不再那麼挺直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其實她很喜歡自己,活潑開朗的個性不管是在異性或同性之間人緣都很好,爽快俐落的行事作風也給人滿滿的安全感,但在感情路上連番受挫,讓她不得不開始自我懷疑。

  難道她真的要違反本性才能把男人留在身邊嗎?她只想找一個喜歡她的人,真正喜歡她的一切,而不是要她改這改那,這麼一個小小的夢想卻比登天還難。

  察覺橫亙胸臆的低落把整個情緒往下拖,她輕嘖了聲,手一撩,將落在胸前的長髮甩到肩後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有女人味的地方,歷任男友都喜歡女孩子留長髮,加上她懶得常去美容院修剪,留著留著也留過了肩。

  算啦,她不想曲意偽裝只為吸引到一個根本不愛她本質的人,世界這麼大,她就不信遇不到欣賞她的伯樂,她的真命天子總有一天一定會出現!

  傅歆唇角一彎,慣有的輕鬆自信點亮了那張極富個性美的臉龐,繼續昂首闊步,自憐自艾的情緒全然拋到九霄雲外去。

  餓斃了餓斃了,她還得自己煮晚餐呢,老哥公司今年的員工旅遊去歐洲,孝心大發的他自付團費招待爸媽一起去,三個人外加兩大箱行李在昨天清晨浩浩蕩蕩地出發了,留她負責看家,接下來九天她都必須自力更生。

  想到回家後只有滿室漆黑等著她,她更是加快腳步,心裡盤算著要煮什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填飽肚皮。

  轉過巷口,一輛流線型的黑色跑車讓傅歆腳步一頓,眉頭不悅地擰了起來。

  哪個沒公德心的人把車停在這兒?巷子那麼窄,這麼一停別的車子還過得去嗎?她氣憤難平地瞪視著那輛車,直至走近才發現車裡有人。

  她立刻上前準備敲車窗驅趕,看清車裡的景象後,腳步倏地頓住,一雙眼睛睜得好大好大——

  昏暗的車廂裡,一對男女正激情擁吻,女人跨坐在男人身上,兩人不僅吻得難分難解,男人的手還完全隱進女人敞開一半的領口,另一隻手探進她撩得老高的裙裡,即使看不到他的動作,但從那美女鳳眼半瞇的享受表情不難想像他正在做什麼好事。

  光看兩人火熱交纏的姿勢,A片裡那些曖昧急喘的呻吟就自動身歷其境地浮現腦海幫忙配音。傅歆先是看傻了眼,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臉紅心跳,幾乎忘了呼吸。

  哇、靠!這未免也太火辣了吧?這裡雖然不是大馬路旁,至少也算是公眾場所,要是有小朋友經過怎麼辦?更可惡的是他們路邊亂停車居然是為了做這種事?還選在她家大樓樓下?

  越想越生氣,平常她就看不慣那些在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人又摟又親的自High情侶,這一對更是過分,傅歆心念一動,迅速撈出手機,走到車前,用力地給它按下去——

  強調畫素、功能媲美相機的手機果然不負托付,亮晃晃的閃光燈驚動了車裡的男女,他們先是驚覺、彈開、抬臂遮擋,傅歆仍毫不手軟地一張一張猛拍。

  哼哼,再吻啊,愛放閃光彈是吧?看她用名副其實的閃光反制回去!

  傅歆挑眉揚笑,還想再多閃幾下,卻從手機螢幕裡對上一雙利眸,怒火灼灼的視線筆直地朝她射來,在一片昏暗的視野裡幾乎要穿透她的靈魂。

  她一震,心跳頓時亂了節拍,看到那名男子正解開安全帶,無暇細想的她顧不得那股莫名的心慌,趕緊腳底抹油往大樓逃去。

  「站住!不要跑!」方易爵開門下車,快速追上。

  可惡!他沒見過這麼囂張的狗仔,大剌剌地衝到車前狂拍也就算了,還用閃光燈拚命閃他?這傢伙是太不知死活還是沒學到要怎麼隱藏行蹤?難不成她以為他會就這樣悶不吭聲讓她拍嗎?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傅歆嚇得連頭都不敢回,就怕稍一停頓就會被追上,以往其他住戶出入沒有順手關上大門的粗心行徑總是讓她頗有微詞,此刻她卻對這個壞習慣感激涕零,一衝進大樓,她隨即將門甩上,正好及時把他阻擋在外頭。

  她靠著門,不停急促喘息,半是驚魂未定,半是跑得太快,突然「砰」地一記重擊,嚇得她跳離地面

  「開門!記憶卡交出來!」

  她回頭,從大門透明壓克力的部分看到有個男人站在門外惡狠狠地瞪著她,鏤花彫飾擋去他大部分的相貌,只看得出他的身形高瘦,還有那雙眼,被怒焰燃得晶亮,卻又如此深幽難測。

  傅歆動作定住,黑亮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圈,然後笑了。

  有本事來抓她啊,就不信他進得來!進入安全地帶後,她不但不逃,反而微仰下頷有恃無恐地斜睇他,笑得狡黠又得意。

  「怕被拍就別擋在路上親熱,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她還故意拿起手機晃了下,然後才慢條斯理、趾高氣揚地走上樓梯。嘿,她才不搭電梯,這樣他就沒辦法逮到她住幾樓了,哈哈~~

  被擋在門外的方易爵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樓梯口,即使一臉陰鬱,仍無損那張俊傲臉龐所散發出來的懾人魅力。

  站在原地激憤跳腳不是他的風格,方易爵轉身離開,包裹在牛仔褲下的修長雙腿邁著從容步伐,順手拂過因火熱擁吻而亂得曖昧的髮,連帶拂去滿腔煩躁,少了戾色的俊容更是帥氣得足以引起所有女性的崇拜尖叫。

  「怎麼樣?追回來了沒?」見他坐進車裡,女子著急地追問。此時她已衣著整齊,完全看不出方才熱吻的痕跡,連口紅都補得完美無缺。

  「應該只是惡作劇,沒關係。」那女人太一般,不管是裝扮或是氣質都找不到狗仔該有的虎視眈眈,加上她最後撂下的話,他敢肯定她連他們是誰都沒認出來。

  而且他會停進這條巷子是因為這裡夠隱密,要是好死不死還碰巧停到某個狗仔家樓下,這種自動送上門的衰事他也只能認了。

  「真的嗎?」女子緊張兮兮地不停回頭看。「我走的可是清純偶像路線耶,要是那些照片傳出去,我的經紀人絕對會殺了我。」

  「那你還上我的車?」方易爵笑睨她一眼,被解至胸前的襯衫鈕扣就這麼任它敞著,為他貴族般的優雅氣質增添了一絲狂野不羈。

  雖然只是淡淡的一瞥,但那帶著笑意的挑人俊魅已足以將人的神魂全都誘走,女子被迷得暈頭轉向,臉上的驚駭與埋怨瞬間被打情罵俏的風情取代。

  「誰叫你是方易爵?」她嘟起紅唇嬌嗔。「炙手可熱的名造型師,和你傳過緋聞的女星名媛多到數不清,有沒有加我這一個你當然不在乎,但人家可是賭上形象和你在一起的耶,清純玉女和花花公子私會,要是傳出去我的星途就毀了,看人家犧牲多大……」一雙媚眼凝睇著他,裝飾著水晶指甲的纖指挑逗地在他的胸膛輕劃。

  用到犧牲這個詞,未免也太嚴重了。方易爵沒接話,只是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微勾的唇畔染上幾不可見的譏誚。得了吧,這些話騙騙其他人還行,想用來誆他就未免太蠢了些,在這個圈子打滾久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只需一眼就可看透。

  他發動車子,有如藝術家的修長掌指俐落地打檔、操控方向盤離開,即使只是開車這種簡單的動作,也行雲流水得像在演奏一篇悠揚的樂章。

  他很清楚自己的優點在哪裡,有著足以躍到幕前的出眾外型,襯上慵懶帶邪的誘人氣質,還有一雙女人渴求的塑造能手,他擅長找出對方的美,依照每個人的特性加以發揮,只要經過他打造,再怎麼沒救的醜小鴨也會成為天鵝,而且是讓人驚艷、獨一無二的天鵝。

  因為這些優越之處,吸引眾多美女趨之若鶩,無不費盡心思想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更希望能藉著他的才能和地位將她們拉抬到更高的身價。

  他不是衛道人士,更不想當柳下惠,只要看對眼的人,他也就毫不客氣地陪對方玩一場遊戲,男歡女愛各取所需。

  剛剛那一場激吻,無關感情,最多只夾雜著欣賞,身材姣好、火辣開放的美女誰不喜歡?說他膚淺也罷,人不都是感官的動物?必須有真愛為基礎才能上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輕鬆點、開心點,人生會過得更加燦爛。

  車行一陣,他在車水馬龍的忠孝復興路口停下。

  「這邊下車可以吧?我記得你說住在東區。」方易爵打開中控鎖。

  雖然一路上他仍和她有說有笑,實際上他已經在心里拉起封鎖線。要是能玩得起遊戲他不介意繼續下去,偷偷摸摸躲避記者也另有一番情趣,但光是被拍就嚇得自亂陣腳的玩伴,他完全沒了興致。

  遊戲到此結束,不曾深入的關係同樣也擁有能輕易斬斷的好處,連分手都稱不上的叫停,絲毫沒造成他任何的情緒波瀾,他只覺得可以藉此觀察人心也算是有趣。

  傻啊,就算真被拍到又如何?睜眼說瞎話這招早就廣為流傳,死不認帳更是好用到不行,也只有初出茅廬的新手才會因為這樣就嚇得半死。

  女子愣住。「不是……還要去陽明山看夜景?」

  「你怕狗仔跟,還是不要好了。」方易爵微笑,順手將她歪斜的絲巾調好。「不能送你回去的原因應該不用我說了吧?」名人的住家地址在記者的資訊網裡等同公開資料,直接送到家門口不啻是增加被逮的機會。

  女子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他是真的怕狗仔跟拍,還是她剛剛說的話惹到他了?但他明明還是笑笑的,並不像生氣的樣子啊……

  她偷偷打量他想看出端倪,方易爵察覺到她的視線,揚眉莞爾。

  「捨不得下車?」他用一貫略帶沙啞的迷人語調戲謔調侃。「停越久越容易被拍到喔。」

  沒有看穿他內心的本領,女子成功地被他顯露出來的表情迷眩,渾然不知自己已毀了曾經擁有的機會。她揚起甜甜的笑,真的以為是狗仔的出沒讓他有所忌憚。

  「我們下次要怎麼約?」她還沒拗到要他幫她做造型呢,而且他的吻功了得,讓人萬分期待接下來的發展。

  「再說吧。」方易爵傾身替她打開車門。「晚安。」

  「晚安。」在他唇上輕啄了下,女子滿面春風地離開。

  下次?目送她招來計程車揚長而去,方易爵忍不住低笑出聲。

  他敢保證,永遠都不會有下次。他吹著口哨,方向盤一轉,切進了車陣中。

  雖然結束約會讓方易爵得以提早回家,不過為了研究一場剛到手的米蘭最新時裝秀影片,不斷定格、重播、慢動作反覆觀看,萃取裡面的精華融合成自己的專業,直到凌晨三點他才滿意地上床休息。

  睡得正沈時,一串連續急促的門鈴聲吵醒了他。

  方易爵皺眉抬頭,瞥見鬧鐘上的時間還不到清晨七點,不禁低咒了聲。

  身為演藝圈的邊緣人,光怪陸離的事見過不少,睡到一半還被挖去搶救某個巨星的悲慘造型這種事也遇過,但即使進這一行都六年了,他還是很痛恨這種睡得正熟卻被硬生生吵醒的感覺。

  他下床,隨手抓了件牛仔褲和襯衫套上,邊打呵欠邊走出房間。來找他的人最好是天殺的十萬火急,否則以後絕對會被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裡門一拉開,鏤花外門隔絕的大陣仗讓他瞬間清醒,眼神變得精銳警戒,乍醒的混沌已沒有絲毫殘留。

  搞什麼?一大清早居然有一堆警察擠在他家門口報到?

  「方易爵先生?」為首的警察掏出證件。「你涉嫌一起謀殺案,請開門,我們需要你的配合。」

  即使人已經坐在偵訊室,遭到警方連續盤問八個鐘頭,方易爵依然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你還不招?你因為不滿被害人跟你分手,所以在昨晚潛進她家裡殺了她,還故意佈置成竊賊從陽台闖入的樣子。我們已經在你家廚房天花板的夾層裡找到凶器,也在你書桌抽屜找到被害人家裡的鑰匙,罪證確鑿,你別想狡辯!」承辦此案的許警官用力拍桌,拍得裝在證物袋裡的血刀也跟著一震。

  方易爵俊傲的臉龐寫著疲憊,低垂的視線刻意避開那把血漬已轉為黑褐色的利刃。那並不是拍戲用的道具,而是有條活生生的人命被它終結,只要一思及此,這種不該出現在現實生活中的血腥就讓他覺得反胃。

  「我和黃可棠已經分手一個月,因為她前一陣子去大陸拍戲,所以彼此家裡的鑰匙都還沒交還。」他語音平板地說著從早上到現在已不知陳述過多少次的事實。「那把刀子不是我的,人不是我殺的。」

  他還沒來得及為前女友被殺身亡的消息感到哀傷,就立刻被自己列為頭號嫌疑犯的意外震得措手不及,加上警方毫不停歇的偵訊,他的反應、思緒已逐漸變得麻木,只想逃離這個不在理解範圍之內的世界。這是場惡夢吧?快醒來、快醒來

  「你說你昨天下午六點到八點之間是和白雪在一起?」許警官看著筆錄問道,撇唇嗤笑了聲。「剛剛我們已經請白雪小姐配合到局裡來過,她說那段時間她和經紀人在談工作,她經紀人也支持她的說法,你的不在場證明根本不成立。」

  方易爵驚愕抬頭,想到她的心態,一把怒火油然而生。

  去她的不成立!她為了自己的形象寧可放他一個人自生自滅,也不願承認曾和他獨處車內幫他洗脫罪嫌,好個自私的女人!

  疲累至極的情緒因這個消息又開始波動,怒氣支撐著他,方易爵再度嘗試為自己辯解。

  「我一點都不恨黃可棠,我何必殺她?」太扯了,一場平和理性的分手居然被形容成情殺?

  「壹週刊裡可不是這麼說的。」許警官翻開雜誌丟到他面前。「你以為沒在剛分手當下馬上動手,我們就不會懷疑到你頭上嗎?算你倒楣,沒先確認人死了沒就離開,她還留有最後一口氣寫下你的名字,這可不在你的計劃之內了吧!」

  方易爵連瞄都不用瞄,就知道他說的是哪一篇報導。他們分手時,她剛好被拍到和同劇組的男星出遊,媒體立刻加油添醋地幫他們擅自解讀,這狀況他早已習以為常,也懶得去解釋什麼,沒想到居然成了警方的「證據」之一?

  他深吸口氣。「她遇害之後馬上有人報案,行兇現場留有我的名字,我連逃都沒想過要逃、還乖乖留在家裡等著被抓,你們又在我家起出凶器,你不覺得這狀況順利得太詭異了嗎?」

  「難不成你還要說有人嫁禍給你?」許警官雙手環胸,冷笑回堵。「會那麼快有人報案是因為她的助理接到從她家打去的無聲電話,覺得不對勁趕過去查看,其他的就只能怪你太﹃靠穩﹄,自以為計劃得天衣無縫,結果老天有眼,在你還來不及湮滅證據前就事跡敗露,人要是衰啊,喝水都會嗆到。」

  將對方的冷嘲熱諷置若罔聞,方易爵揉撫眉間,克制著不讓激動的情緒影響到思慮。這場局布得太環環相扣,嫁禍意圖顯而易見,問題是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曾得罪過什麼人。雖然他交往過的對象眾多,但都是好聚好散,工作上也不曾和人起衝突,他真的想不出有誰會把這種罪惡的兇殺案嫁禍到他頭上。

  「去查黃可棠交往過的對象。」他唯一想得到的只有這個可能性。

  「都人贓俱獲了,你還想賴給別人?如果不是你殺的,刀子怎麼會在你家?黃可棠誰不寫,偏偏就寫你的名字?你隨口謅出來的不在場證明又拆了你的台,叫我們怎麼相信你?」許警官越說越火,再一次重重拍桌。「敢做就要敢當,與其花心思誤導警方,你倒不如趁早承認,這樣大家都省事!」

  「叫白雪來,讓我和她對質!」方易爵也火了,無端捲入一樁命案,明明什麼也沒做卻被警方說成罪證確鑿,叫他怎麼能接受?

  「以為我會讓你有機會恐嚇白雪小姐?想都別想!」許警官用力呸了聲。

  方易爵半瞇起眼,許警官擅自將他定罪的偏頗言詞讓他心冷又憤怒。

  「我要找律師。」打從剛進警局被盤問之後,發現到狀況並不只是誤會那麼單純,他就一直要求找律師到場,卻被許警官一再駁回。

  「要找也得等我們偵訊完,時間還長得很,你慢慢等吧!」毫不意外,許警官依然直接拒絕。

  「你這是藐視我的權利!」方易爵氣極,被人栽贓,又受到不平等待遇,再怎麼冷靜的人也會被逼到失去理智。

  「誰不知道你們這些名人最會搞關說這一套?你的案子是我管的,我要怎麼做就怎麼做。」許警官嗤笑,露出一口讓人作嘔的黃板牙。「我跟你耗定了,就耗到化驗報告出來,看你要怎麼否認!」

  要不是襲警對他目前的狀況完全是有害無益,他真的會衝過去一拳揍掉他臉上的笑!方易爵咬牙握拳強忍,他從早上醒來到現在滴水未進,又餓又累加上心理層面的疲勞轟炸,這位許警官實在很懂得如何讓一個人崩潰。

  「許警官,電話。」有人敲門通報。

  「你再考慮考慮,最好等我回來你已經改變心意,這樣對你、我都好,不然我可就要開始不客氣了。」丟下威脅,許警官繞過他走出偵訊室。

  得到喘息的空間,方易爵傾身將手肘支在桌上,雙手揉著疼痛欲裂的額,長長地吐了口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一覺醒來,他竟從順遂的人生落進了地獄?他連交通罰單都很少收過,卻突然間被冠上殺人罪名。

  他深呼吸,往後靠向椅背,試著分析來龍去脈,但怎麼也理不出頭緒。太荒謬了,他連得罪過誰都列不出來,又要怎麼找出真正的兇嫌?何況種種證據都對他不利,說不定連刀上都有他的指紋。

  想到有人處心積慮地陷害他,急怒上湧的方易爵忍不住踹了桌腳一記。可惡!警察竟連通電話都不讓他打,簡直是將他當成罪犯看待了嘛!

  聽到身後傳來開門的輕響,認為是許警官去而復返,方易爵沒回頭,專心思忖要怎麼應付接下來的偵訊,卻突然脖子一緊,一股強大的力道將他整個人往後提離了椅面。

  他第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往頸處抓去,但緊到毫無空隙的細繩讓他無法拉開,他的手改往身後揮打,對方卻離得極遠,讓他連碰都碰不到。

  吸不到空氣的肺葉快要炸開,痛如火燒的喉頭說明了他的命在旦夕,急迫間,喉頭的壓力一再縮緊,勒出了怪異的咯咯聲,他怒火一起,因突發狀況陷入慌亂的神智反而鎮定下來。

  媽的!他絕不要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他倏然停止掙扎,凝聚所有力氣連人帶椅順勢往後撞去,對方沒料到有此反擊,被撞得摔倒在地。脖子上的束縛鬆開,感覺新鮮的氧氣一進入體內,他連躍起的時間都沒浪費,立刻一記肘擊直接襲去。

  「啊」正中鼻樑,對方發出一聲哀嚎。

  見機不可失,方易爵又狠狠揮拳,還舉起椅子砸他,最後那個人終於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直至此時他才有餘力大口呼吸,刺激到受傷的喉嚨,讓他無法抑制地咳了起來,好不容易停下,吞了好幾口唾液,才終於感覺喉頭沒再那麼熱辣地燒灼著。

  要是他剛剛的突擊沒有成功,現在倒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憶起剛剛的驚險,他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方易爵蹲下端詳攻擊他的人,那是一名中年男子,平凡的陌生面貌他從未見過。他伸手探他的鼻息,見還有氣,狂跳的心略微定了下來。瞥見一旁落在地上的物事,赫然發現對方用來攻擊他的竟是一段扯斷的電線。

  他扶著桌子站起,腦中一片混亂。負責維護治安的警局裡居然有人要殺他?還用這種匪夷所思的凶器?他是怎麼闖進來的?為什麼發出這麼大的聲響都沒人過來查看?

  回頭發現偵訊室的門敞開著,他定住,剎那間腦海裡轉過好幾個念頭。

  在負責的許警官完全不採信他的說詞,甚至連最基本的公正立場都蕩然無存時,他還要做奉公守法的好國民嗎?以為束手就縛警方就會誇獎他「你好乖,這麼配合的人不可能是兇手」嗎?

  不,他們只會更樂得把罪名冠在他頭上,再待下去,等著他的是不見天日的冤獄,他只能靠自己,找到為自己平反的方法!

  心意一定,他拉攏因打鬥而凌亂的衣著,強自鎮定地走出偵訊室。

  偵訊室在警局二樓,他一路走到樓梯口都沒遇到人,不禁微感詫異。他早上被拘提前來時,二樓到處有人走動,相互對照之下,現在的冷清便顯得異常詭譎。

  都到這個地步了,他不能回頭。

  方易爵深吸口氣,邁步走下樓梯。到了一樓,立刻在大廳看到幾名員警,一個在接電話,兩個在聊天,另一個站在櫃檯旁正在回答一位婦人的問題,幸運的是都沒人注意到他。

  儘管緊張得手心直冒汗,方易爵依然維持不疾不徐的步伐,泰然自若地朝大門走去。直到踏出門外的矮階,外頭的陽光映進了眼,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麼輕易就逃了出來。

  這一天充滿了太多的不可思議,在經過連串的霉運之後,老天爺終於給他補償。

  壓抑激動的情緒,他繼續用著相同的速度前行,等到走至警局再也看不到的角落,他才邁步狂奔,迎向他得來不易的自由。

TOP

  第二章

  傅歆步出捷運站,腳步輕快地朝歸途前進。

  不想獨自面對滿屋子的冷清,今天下班後她約了同事聚餐,大夥兒開心聊天罵老闆,吃到快九點才各自解散回家。

  雖然平常總嫌老媽嘮叨,可當家裡真的只剩她一個人時,卻又孤寂得讓人難以忍受。意外發現自己是個怕寂寞的人,傅歆很不想承認,但已在盤算明天要約朋友去逛夜市的行徑讓她完全無法反駁。

  剛走進巷口,聽見鈴聲響起,她從背包裡翻找出手機。「喂?」

  「歆歆,你還沒回去哦?我打家裡電話都沒人接。」

  「媽,你怎麼可以打電話回來?」意外聽到母親的聲音,傅歆好開心。「我今天加班啦,已經快到家了。」怕老媽擔心,她不敢說她是因為不想一個人在家所以故意拖著不回去。

  「導遊有教我們怎麼用國際電話卡。啊你吃飯了沒?」遠在天涯的慈母聲音聽起來就像在身邊一樣,如此溫暖。

  「吃——了——」傅歆拉長音,覺得感動又好笑。特地打越洋電話回來,結果問的還是這種無聊的問題。「你們今天去什麼地方?」

  「我們早上去看萊茵瀑布,剛吃完中飯,待會兒要上鐵力士山,還有昨天……」

  走到門口,她一邊聽著母親興奮述說這兩天來所見的景色,一邊找出鑰匙開門進入大樓,聽得認真的她沒發現有人在大門即將關上的前一刻悄步跟了進來。

  「厚,這裡到處都是外國人。」

  踏進電梯,聽到母親可愛的抱怨,正在按樓層鍵的傅歆不禁笑出。

  「媽,你們在歐洲欸!」瞥見有人一起進了電梯,傅歆後退,直覺地瞄了他一眼,看到對方毫不遲疑地按了高她兩層的按鈕,也就沒有想太多,靠著牆面繼續聊天。「爸和哥呢?他們覺得好玩嗎?」

  顧慮到有別人在,很公德心的她壓低了音量,不過在安靜的密閉空間還是很清楚。而站在前方的男子盯著電梯數字一層層往上跳躍,完全沒看她。

  「你爸一直嫌我走得慢,像趕鴨子一樣,走得比導遊還快是要怎麼看風景?」傅母跟她抱怨。

  「叫爸別自己一個人亂走,你們在國外,要是走丟就糟了。」抵達樓層,傅歆步出電梯,想到父親的急性子,她忍不住擔心。「叫哥顧著爸,你就跟在導遊身邊,這樣才不會不見。」

  「好啦好啦,不說了,電話費很貴。」驚覺講了很久,傅母急著掛電話。「你一個人在家,自己也要小心點,知不知道?」

  明明自己講了一堆,還在抱怨電話費。走到家門前的傅歆低笑,拿起鑰匙開門。「我又不是沒一個人看家過,放心啦,我會照顧自己的。」

  「那先這樣,過兩天有時間再打給你。」傅母收了線。

  這通電話讓她心情好了許多,傅歆將手機放進口袋,轉身正要將門帶上,卻有一抹黑影突然闖了進來,自後一手摀住她的嘴,一手環住她將她推入屋內。

  傅歆一時間嚇呆了,身後的門被關上,屋內的黑暗頓時籠罩而來,提醒她孤立無援的殘酷現況,更將她內心的恐懼提升到了極致。

  「別叫。」陌生的低沉男音在她耳邊警告。

  她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傅歆回神,開始拚命掙扎,又抓又咬地想將他的手扳開。

  「噢……」她聽到對方傳來一聲痛呼,才正覺得有機可乘,他竟在她的膝彎處一撞,順勢將她整個人壓趴在地上。

  感覺他的身體整個貼住她的背,那噁心的感覺令傅歆慌怒不已,手胡亂往後揮去,卻被他鉗制住,高舉過頭用單手扣住壓在地板上,他的另一隻手仍緊緊地捂著她的嘴。

  「你不要動,我只是……」對方再次開口,陷入驚嚇狀態的她並沒發覺那語調帶著安撫及無奈,她只顧著使盡全身力氣想將他撞離。

  今天真的是他的大凶日!方易爵咬牙忍住她曲腳踢上脛骨的疼痛,顧不得什麼男女授愛不親,直接彎腳和她的雙腿交纏制住她的攻擊,胸膛緊緊壓著她的背,用己身重量好讓她沒辦法再妄動。

  傅歆不肯服輸,和他不斷角力,最後先天上的弱勢使得她首先敗下陣來。

  已經筋疲力竭的她趴在地上虛弱地喘息,直至此時,她才發現到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異有多大,他用強大的力量壓制著她,讓她掙脫不了。

  想到接下來可能會面臨的傷害,她死命咬唇,強忍著不讓盈眶的淚落下,卻抑不住深沉的恐懼自骨子裡竄出,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逼得她無法遏止地顫抖。

  不准哭!不准示弱!別讓這種人渣得到征服的快感!她把唇咬得發疼,雙手握得死緊,仍制止不了那強烈的顫抖。

  察覺到她的害怕與強抑,方易爵繃緊下顎,分不清漫上心頭的是歉意還是疼惜。那些攻擊女人的歹徒怎麼下得了手?當自己利用天生不平等的條件逼迫對方臣服時,這種行徑只讓他覺得卑劣及充滿罪惡感。

  「我不會傷害你,我真的不會傷害你,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他不斷地重複低喃,攫住她的手保證似地放鬆了些,指節傳來的舒張感提醒了他,剛剛在情急之下她施的力道有多重。

  傅歆不知道他講了多久,只知道等她察覺時,那些話已在不知不覺間穿透耳膜流進腦海裡,隱約帶著安撫的溫醇聲線意外地讓她的顫抖漸漸停止下來。

  想不到一個歹徒的聲音也能這麼好聽。發現自己竟然閃過如此荒謬的念頭,傅歆一震,趕緊把這個想法抹去。

  搞什麼?他明明就還把她壓在身下,竟好意思說出這種可笑的宣告?以為這樣她就會對他失了防心嗎?她才沒那麼好騙!她忿忿地想。但不可否認的,那低喃的嗓音確實起了作用,她已不再像剛剛那麼害怕了。

  「唔、唔。」仍被摀住嘴的她只能發出這種讓人完全聽不懂的悶哼。

  那兩個字雖模糊不清,但想也知道是在叫他放開。

  「你能答應我絕不會尖叫?」方易爵不確定該不該相信她。

  她還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會傷害她咧!傅歆心裡暗啐。剛剛的經驗清楚地告訴她,要是再來一場全武行,她的勝算依然不大,倒不如先假裝順從看看他到底要幹麼,然後再伺機行動。

  她用力點頭,自己偷偷加了但書——如果他違反承諾,那她也絕對會食言而肥。

  猶豫半晌,方易爵終於解除對她的壓制,保持觸手可及的距離坐到一旁的地板上,注意力仍緊繃著,以防她在違背約定時可以即刻制止她。

  「你記得我嗎?」

  這怪異的問題讓傅歆愣了下。他是怕她會跟警方形容他的長相才這麼問的吧?擔心對方是在衡量該不該殺人滅口,她撐坐起身,視線緊鎖著地面,連用眼角偷看他也沒有。

  「不記得不記得,你放心,我完全沒看到你長什麼樣子。」只要他趕快離開,要她當成沒這件事發生也行。

  這舉動惹惱了方易爵。

  「抬頭看我!」他倏地咆哮,累積一整天的折磨壓力讓他身心俱疲,向來從容泰然的他被逼到極限,耐性已所剩無幾。「你昨晚才拍了我的照片,別說你不記得。」

  從警局離開後,他沒有先聯絡朋友,而是躲到捷運站旁的隱密角落思索接下來要怎麼辦,然後,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插曲。

  這女人能幫他作證,她拍的照片是說明他行蹤的最佳證據,只要一拿出來,就算白雪再怎麼否認也沒用。想到事情可以如此輕易解決,他燃起了無限希望,靠著步行一路走到這裡。

  身為公眾人物的他怕會被人認出,一直站在定點也太引人注目,他只好用東走西晃的方式監看大樓門口,一直等到天色暗了下來,他才敢待在斜對角的小公園裡苦等她回來。

  既要躲躲藏藏又要幫作若無其事,這輩子他從沒嘗過這麼提心吊膽的驚險滋味,他花了那麼多心力、冒了那麼大的危險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她居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用「不記得」三個字堵了過來,叫他怎麼能不生氣。

  傅歆被那聲大吼嚇得抬頭,對上那雙灼亮熟悉的眼,加上他所說的話,她馬上認出了他,心裡不禁叫苦連天。

  不會吧?她只不過一時憤慨懲罰了他一下而已,有必要追到她家來嗎?他們親熱被打斷,大不了再另覓地點就是,幹麼當成深仇大恨記在心上啊?朋友常說她熱血沸騰的個性早晚會害死她,還真的一語成譏了。

  「我照片都刪了,一張也沒留,你放……」話還沒說完,原本坐在地上的他臉色大變,上前一把攫住她的肩頭。

  「你刪了?你真的全刪了?」方易爵逼近她面前眥目怒吼。「你再說一次!」他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結果她卻給了他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那激烈的情緒讓她不由得瑟縮了下。其實照片沒刪,她剛剛會那麼說,是怕他介意艷照外流才會這麼大費周章找上她,為了自身安全著想,她打算先用善意的謊言讓他安心,但從他反而勃然大怒的反應看來……她好像弄錯了方向,似乎沒刪才是對的。

  「說啊!」想到唯一的證據沒了,方易爵已經瀕臨暴走邊緣。

  以為他在盛怒之下會出手打她,傅歆咬牙做好準備,但他除了因為過於激動將她抓得死緊之外,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她的舉動。

  他還在等什麼?她偷偷朝他望去,不意卻落進一雙爍亮的眼,裡頭浮現的難過及絕望讓她的心口驀地一緊,被他的情緒狠狠攫住,她竟然有種想撫慰他的衝動。

  「還在啦,還在還在還在——」忘了他是強行闖進的陌生人,她急忙更正,語氣裡少了些恐懼,多了一些安慰的柔軟,怕他把她剛剛說的話當真。「我沒刪,相片還在。」

  聽進她的話,方易爵動作僵住,明顯地鬆了口氣。發現自己正緊捏著她的肩頭,他趕緊鬆手,尷尬道歉。「對不起,我一時情急。」

  壞人還會道歉?傅歆覺得訝異,殘存的疑慮及防備褪去,好奇心取而代之。

  「我可以開燈嗎?」她受不了只看得到他雙眼的不明視界,她想知道更多的事,他是誰、闖進她家的動機,以及她臨時起意拍下的照片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方易爵對上那雙透著詢問的燦眸,對於她能那麼快恢復鎮定的反應感到有些驚訝。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待會兒要跟她說的事,她也可以平心靜氣地聽進去?

  「開吧。」他思忖著要跟她透露多少實情。

  傅歆起身按下門邊的開關,乍放的光亮讓她本能地瞇起了眼,輕眨幾下適應之後,她看見一個好看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他至少比她高上十公分,頎長精瘦的身形和高大魁梧完全搭不上邊,但從他挽起袖口所露出來的手臂肌肉線條,可以看出他絕不是白斬雞類型。

  深邃的五官俊雅漂亮,再配上略長後撥的髮型,明明應該是娘到不行的組合,卻融合成為另一種獨特的性格,即使只是簡單的襯衫加牛仔褲裝扮,襯衫上還滿是縐折,下顎也長出一圈短短的鬍渣,他非但沒給人邋遢之感,反而還增添了一股頹廢狂野的魅力。

  看著看著,她突然覺得那張臉有點面熟,但這個想法立刻被她否定。不可能,她的週遭從沒出現這種人物,否則她肯定會有印象深刻,哪有可能忘記?

  發現他也正不著痕跡地打量她,她一凜,憶起目前的詭異狀況,不過心頭的擔慮倒是更褪了幾分。他這種絕品只要手指一勾,隨便都會有一群女人前仆後繼地拜倒在他褲管底下,會找上她絕對與「色」無關,這一點她倒是可以安心。

  方易爵雖然看著她,但注意力並未放在她的外表上。他認得她,即使昨晚只是驚鴻一瞥,職業的本能早已迅速記下她的相貌特徵,身高、長髮、帥氣,融合這些特質的女人並不多見,所以當她一出現在巷口,他立刻就知道是她。

  他現在只想透過她的眼神和舉手投足間任何細微反應,觀察出她的想法及個性。對於他的遭遇她能接受多少?還是會因為他一開始的冒犯舉止,不由分說地在心裡替他打個大叉?

  「你是誰?」傅歆首先開口。「你要那些照片做什麼?」

  不,她不會。望進她澄澈冷靜的眼裡,方易爵確定了。她的眼中沒有厭惡,只有警戒和追根究底的決心。

  不過該不該提及兇殺案這一點仍讓他躊躇,畢竟在尚未取得對方信任之前,難保她不會直接將他當成兇手。但若要她幫忙到警局作證,除了和盤托出外別無他法。

  「我是方易爵……」

  語音未落,就見她往後跳離三大步,驚駭地瞪著他。

  方易爵無奈地歎了口氣。

  「新聞出來了?」他不曉得是要慶幸省下交代來龍去脈的工夫,還是該佩服媒體的神通廣大,他以為在沒破案前,警方應該會嚴密防止消息走漏。

  傅歆想到上班時在網絡上看到的電子新聞,頭皮一陣發麻。難怪她覺得他面熟!「你、你不是被警方抓去了嗎?」

  「人不是我殺的。」聽出問題點,方易爵不想解釋自己是怎麼逃出來的,只急著追問:「新聞到底說了什麼?」難道警方並沒有公佈他逃離的消息?

  要不要相信他?傅歆猶豫不已。如果他真的要對她不利,剛剛也不會放開她了。憶起剛剛的狀況,惶惑的心定了下來,她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脫鞋帶頭走進客廳,拿起電視遙控轉到新聞台。

  「你自己看吧。」

  藝人黃可棠陳屍家中,造型大師方易爵涉有重嫌,被警方拘提到案進行偵訊——跑馬字幕在畫面下方橫過,她連續轉了幾個新聞頻道,終於打到正在報導此事的電視台。

  無所不能的媒體找出之前的新聞片段,參加時尚派對的他正環著黃可棠輕鬆與人談笑。方易爵看著電視,那明明是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奢華世界,但此時此刻看到,畫面中那個耀眼出眾的男子卻虛幻得恍若不是他自己。

  跑馬字幕已扼要地說明了一切,報導中除了略述黃可棠的死因以及警方將他收押禁見外,沒再公佈任何消息。為什麼?警方怕透露他成功逃脫會引起輿論撻伐嗎?

  「黃可棠遇害的時間是昨天晚上七點至八點之間。」沉吟須臾,方易爵開口,淡然的語調幾乎不起波瀾。

  或許是他已經累到麻木了,或許是她沒指著他尖叫殺人犯的平靜反應給了他希望,在她戒慎目光的注視下,反而是他一整天下來感覺最安全無虞的時候。

  告訴她這個做什麼?傅歆先是怔了下,隨即把所有事情串連在一起——

  「昨天在你車上的是黃可棠?」

  「不、是!」方易爵咬牙。她腦筋轉得雖快,但方向未免錯得太離譜了吧?「在我車上的人是白雪,黃可棠在她家,那時她搞不好已經死了。」

  那個號稱和白雪公主一樣純潔的偶像歌手白雪?不會吧!傅歆馬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迅速點開照片檔,想看清那個和他激情熱吻的對象到底是誰。

  「給我。」一看到足以判定他生死的手機,方易爵立刻奪了過來。

  反正搶也搶不贏,傅歆乾脆讓他,仍忍不住好奇地把頭湊過去東瞧西瞧。

  看了幾張,方易爵擰眉,手機屏幕小,畫面又暗,只看到得隱約的輪廓,根本沒辦法辯認。

  「能不能上傳到計算機?」他不死心。

  傅歆正要回答可以,但話到了喉頭及時嚥住。不對,計算機在她房裡,她才不想讓一個陌生人進去。好啦,她相信他或許、大概、可能沒殺黃可棠,但她只是個平凡人,不想被捲進這種麻煩事件。

  「你可以把記憶卡拿走,以後再還給我沒關係。」既然他要的只是這幾張照片,她很樂意雙手奉上。

  「然後我回家去讀檔案?」見她拚命點頭,方易爵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我才剛從警局逃出來,記得嗎?搞不好我只要走出這棟大樓就會被逮,你覺得我有機會看清這些照片嗎?」

  他的問題提醒著他目前的處境,聽起來確實很不妙。傅歆縮了下肩頭。「你總有朋友可以幫你吧?」

  「在那兒。」他下顎朝電視一點,畫面中正在訪問他做過造型的某大牌明星。

  一方面怕消息走漏,一方面不確定是誰陷害他,所以他寧可先靠自己的力量搜尋線索而不是求助於人,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他認識的人幾乎都和演藝圈脫不了關係,和他們聯絡反而容易讓他曝露行蹤。

  「沒有可以為你兩肋插刀的麻吉哦……」人緣那麼差?她忍不住咕噥。「不然你帶著記憶卡回去投案,只要有不在場證明,你的罪嫌也就跟著洗清啦。」

  她不笨嘛。方易爵挑眉睇了她一眼,沒回答她,而是開始詳述他從一早醒來的遭遇。說完,他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你覺得在還沒確定這照片是否夠清楚之前,我敢自投羅網嗎?」

  只見傅歆瞠目結舌,一臉不可置信。哪有人衰到這種地步?有人陷害他,警方苛待他,白雪遺棄他,甚至還有人要殺他?她要是再不幫他,就等於是見死不救了吧?

  想到他的命運全繫在她手上,她喃喃念了句類似咒罵的話,關掉電視轉身朝裡走去。「來吧。」

  方易爵跟著她走進一間房間,拿出手機的記憶卡交給她。等待計算機開機時他略微觀察這間房間,簡單、整齊、沒有多餘的裝飾,和主人的風格很類似。

  透過卡片閱讀機點開照片一看,傅歆發出驚呼。「真的是白雪耶!」天吶,公司那些男同事要是知道心目中的純潔小公主其實是個自私自利的妖女,鐵定會心碎一地。

  方易爵接手鼠標一張張翻看,那再清楚不過的畫面讓他心情好到想吹口哨。

  「太好了,你快去警局吧!」她取下記憶卡,遞到他面前。

  他不但沒接,反而還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詭譎表情看著她。

  心裡掠過一種不祥的預感,傅歆下意識地搖頭。「我已經很幫忙嘍……」

  果然就在下一刻,他說出了她很不想聽到的話——

  「只有相片不夠,我還需要證人。」他不想冒險,除非萬無一失,不然他絕不再踏進警局,誰知道警方會不會反過來控拆他那些照片是合成的?

  傅歆呻吟一聲,煩躁地扒過髮際。算了,送佛送到西,越早結束就越早解脫。「你被抓到哪間分局?」她連上網絡準備查詢警局的電話。

  方易爵報上分局及許警官的名字,訝異地發現自己竟能跟上她的心思,也為她果決明快的行事作風感到讚賞。現在將近十點,她怕承辦警官已經下班,與其貿然跑去倒不如先確認情況才不會浪費時間。

  查到電話後,傅歆拿起房間分機撥打。

  「請找許警官。」她等了一陣。「許警官嗎?請問我有黃可棠案子的相關消息,可以現在過去找你嗎?」

  方易爵看到她的表情沉了下來,不禁好奇對方說了些什麼。

  「可是很重要耶,我拍到方易爵和白雪同車的相片,你不會想要馬上看嗎?」傅歆臉色越來越難看。「我怎麼知道這無所謂吧?重要的是你們抓錯人了,我拍到的照片可以證明……」她翻了翻眼,顯然對方打斷她的話讓她很不爽。

  終於人有能體會他的感覺,方易爵倒挺開心的,這樣就更能證明他所言不假了吧?許警官的態度真的很差。

  「我姓傅,單名歆,不是那個負心,是音欠歆,地址是——」不滿對方的態度,她故意省略了樓層沒講。「明天見,許警官。」

  一掛上電話,她立刻爆發——

  「那個姓許的怎麼那麼討厭啦!他急著下班就走啊,不會找別的警察接手哦?就不信這麼大的案子全靠他一個人在辦啦!還說要見他得先預約登記,又不是警政署長,跩什麼跩——」辟哩啪啦吼了一陣,傅歆重重吐氣,餘怒未平。「他叫我們明天早上十點再過去。」

  「官僚。」早料到事情不會那麼順利,方易爵顯得很平靜,只是譏誚地輕哼了聲。

  「那我明天不就還要請假?」傅歆很嘔,搞不好還得請一整天呢。

  方易爵唇角半勾,好笑地發現她竟然還沒察覺近在眼前的問題。

  「你等一下打算……噢——」看到他的表情,她總算也意識到了。不會吧?他想賴在她家?「一定有人願意收留你吧?不然你去住旅館?馬路出去轉角就有間旅館,我們明天約在警局見,就這樣,OK?」她努力建議。

  「一,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突然改變主意棄我於不顧?二,現在這個消息已鬧得眾所皆知,只要出入一次都會增加我被認出來的機會,而且,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方易爵聳肩,雙手一攤。他的皮夾跟手機都被扣在警方那兒,別說住旅館,他連公交車都搭不起。

  「我不能收留你,我爸媽快回來了。」開玩笑,孤男寡女的,她甚至不認識他,唯一明確的印象是他和女人打得火熱的情景,她才不想讓他留下來。

  「剛剛你忙著講手機可能沒留意到,」方易爵給她一個帥氣到不行的笑容。「你和令堂的對話我聽得一清二楚,我想他們應該很難馬上從歐洲回來。」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敢大著膽子趁隙闖進她家。

  「噢……」傅歆頹喪呻吟。

  如果時光能倒回,她真的很希望自己在昨晚能視而不見乖乖走進大樓。看她為自己惹來什麼樣的麻煩!

  「客廳的沙發借你睡。」最後,她讓步了,卻見他仍倚牆而立一動也不動,心猛然一跳。「你千萬別跟我說你想睡我房裡。」她提出警告。

  「不整夜看著你,我怕你會為了省麻煩,乾脆報警把我抓走。」方易爵還是聳聳肩。「抱歉,在最後關頭我不想節外生枝。」

  「我不是那種人好不好?你要相信我啊!」傅歆快暈倒了。她已經夠委屈了,他還得寸進尺?

  「彼此彼此,不想讓我留下來,不也代表你對我心存疑慮?」雖然他這種行為算得上是忘恩負義,但他真的不想再出任何差錯。等事情解決,他一定會送上一份大禮感謝她的幫助。

  他的話繃斷了她的理智,傅歆爆發,把所有不滿全都大聲地吼了回去。

  「二話不說就把人壓倒在地,這種人你要我怎麼信任?有事相求不會好好說嗎?拍個肩、說個請問都好啊,而不是把人嚇得要死,以為自己遇到劫財劫色的歹徒!」

  她能不計前嫌答應幫他已經夠寬容了,他居然還恩將仇報?整夜守著她?拜託,誰才是嫌疑犯啊!

  方易爵神色一正,淡然無謂的輕佻神態完全斂去,直視著她真誠地說道:「嚇到你我真的很抱歉。」

  他起先只是想預防她尖叫引起騷動而已,沒想到事情發展卻超出控制範圍,害她飽受驚嚇。「但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如果我真像你所說的去做,你能保證在認出我之後,還會安靜地站在原地聽我說下去嗎?」

  傅歆想反駁,但唇瓣動了下,最後還是閉上。

  如果他氣焰囂張地對她吼回來,她絕對會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偏偏他用這麼誠懇的表情、這麼溫和的語調訴說著,勾起了她滿腔的內疚,連帶澆熄了所有的憤怒。他說得沒錯,要不是她被困得無路可逃不得不面對他,在一聽到方易爵這三個字時,她絕對會立刻逃之夭夭,還會報警抓他。

  雖然理智說服了她,不過對於他嚇到她的行徑,傅歆還是感到有些不滿。「如果不是聽到我家沒人在,你打算怎麼做?」

  「拖到頂樓去吧。」方易爵誠實回答,輕嘖了聲。「不是我要說,你真的太不小心了。」

  傅歆被罵得啞口無言。如果今天跟進來的是個貨真價實的歹徒,對方此時已經得逞了。一思及此,她打了個寒顫,只是被一個闖進她家的人教訓,那口氣實在有點吞不下來。

  她撇了撇唇,起身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方易爵立刻問道。

  「洗澡啦,拜託別說你也要跟進浴室。」傅歆翻眼嘲諷,半晌沒聽到回答,她回頭,看到他一臉認真思索的模樣,不禁愣住。噢,不會吧?她開玩笑的,他還當真哦?「這裡是五樓,我沒辦法從氣窗逃出去好嗎?」

  「我得確保你不會挾帶電話進去通知其它人。」方易爵比了個請的手勢。「我護送你到浴室吧。」

  傅歆站在原地,惱紅臉地瞪著他,心裡掙扎著要破口大罵還是要撲過去揍他踹他或是要再和他爭辯,所有的念頭轉了又轉,最後她選擇一把扯下掛在門邊的睡衣,怒氣沖沖地離開。

  雖然逼她生氣的始作俑者是他,但他真的很想替她的表現拍手喝彩。她衝動、易怒,卻也懂得衡量狀況,在知道沒有勝算時,縱使有再多的不滿,她也會當機立斷宣告撤退,而不是情緒化地和他對峙弄得大家都累。

  方易爵忍住笑,跟在她背後走出房間。他該慶幸他所仰賴的人是她,讓整個複雜的狀況變得簡單許多。

  走到浴室門口,傅歆回頭。

  「沒有、沒有、沒有。」她揚起左手、揚起右手,再抖抖手上的衣服,仰起下頷挑釁地看他。「手機、電話都不在我身上,我可以進去了嗎?」

  「請,有需要儘管叫我。」他竟開始有心情和她說笑了。

  「慢慢等吧!」浴室的門當著他的臉用力甩上。

  方易爵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累積一天的煩鬱總算紓解許多。

TOP

  第三章

  「喏。」

  一盤香噴噴的炒飯端到他面前,方易爵直覺伸手接下,有點反應不過來,她洗完澡後就走進廚房,不想太緊迫盯人的他站在門邊等著,沒想到她竟然是在張羅他的食物。

  「沒下毒,放心。」傅歆逕自走向客廳,坐上沙發打開電視。

  方易爵跟著她走進,在另一張單人沙發入座。

  「謝謝。」他餓慘了,毫不客氣地抄起湯匙大快朵頤。

  看他狼吞虎嚥的吃相,傅歆很想笑他,又覺得他可憐。洗澡時她才想到他今天根本沒機會進食,餓了整天再加上遇到那麼多事,虧他還有力氣制伏她。

  新聞台正在報導這個案件,記者訪問了他的幾個朋友,有人說不敢相信,力挺他到底,有人暗喻縱橫情場的他栽在黃可棠手中,這樣的刺激讓他無法接受。

  然後畫面一跳,將他輝煌的成就和豐富的情史做了詳細的列表及圖示,只要和他傳過緋聞的名字全被扯了進來。

  傅歆看著電視,悄悄瞄了身旁的他一眼,實在很難想像一個只會出現在電視和報刊雜誌上的名人居然就坐在她身邊,還津津有味地大啖她做的炒飯。

  「你真的和那麼多人交往過?」她好奇地問。

  「那要看你對交往的定義是什麼。」一大盤炒飯吃得清潔溜溜,方易爵往後靠,滿足喟歎。

  傅歆被問住,困惑地抓抓頭髮。「就、就交往啊,還有分喔?」

  那一臉清純的表情惹得他發笑。「牽手?接吻?擁抱?上床?還是訂下海誓山盟才算?」

  他這是在暗示那些女星和名媛都被他染指過?想到昨晚撞見的場景,傅歆臉微紅,小小聲地咕噥。「關係這麼亂,難怪你會被嫁禍。」

  「錯了,我專情得很,一次只跟一個對像來往,只不過時間比你想像的要短很多,」方易爵雙手枕在腦後,舒適地將腳置於茶几上交迭。「這是一種共識,大家各取所需,什麼天長地久、什麼至死不渝都太沉重了。」

  算是物以類聚,也算他慧眼獨具,他可以從一堆求他青睞的女人中挑出和他旗鼓相當的對手,不用承諾,不用永遠,只要短暫的歡愉就夠了。

  「但會交換家裡的鑰匙,應該是想和對方更進一步才會這麼做吧?」傅歆還是沒辦法理解。報導上說他和黃可棠交往兩個月,如果只是一夜情沒必要做到這樣。
  「老是等來等去容易被記者抓到,乾脆互持鑰匙比較省事。」黃可棠是他少數幾段較長的關係之一,她和他一樣遊戲人間,也不會想去束縛對方,覺得OK就在一起,膩了就分手,誰都不用擔心會糾纏的難看場面發生。

  後來衍生出的這場意外,那就始料未及了。

  傅歆眼睛瞪得圓圓的。這種信任的舉止只是為了怕麻煩?她的頭開始痛了。「你們真的很濫情從頭到尾欸,這不叫愛吧……」

  「不然呢?」方易爵笑睇她。「你和你男朋友的愛又是如何地轟轟烈烈?」

  「……分了。」她悶悶地回答。她不想像他的情史一樣精彩豐富,但至少也別這麼乏善可陳啊。

  「分了就分了,再找下一個。」他一點也不覺得怎麼樣。

  「哪那麼簡單?」負責甩人的他怎麼可能明白她的難處?要是她的戀情能夠的,她還需要苦惱嗎?「你們男人要的到底是什麼?」她不禁問。

  原來再怎麼瀟灑爽快的俠女也會有感情困擾啊?方易爵挑起一眉,伸起手指頭開始數。「我喜歡秀外慧中、恭良賢淑、內外兼具……」

  「這種官方說法你留著跟記者說吧!」傅歆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的花名岫裡我可看不到那些特質。」

  哎呀,被發現他言不由衷啦?方易爵低笑。很難想像他仍陷在嫌疑未除的困境中,竟然還笑得出來。但她就是有這種魔力,聊著聊著讓人不知不覺地放鬆,忘了不愉快的一切,壓力盡消。

  「難不成你想聽我說出年輕貌美、身材惹火、風情萬種這些詞嗎?」明知道她會生氣,他還故意逗她。沒辦法,她的反應快又直接,相當有趣,讓他很期待她會用什麼話來響應他。

  「謝謝你喔!」傅歆諷刺地回道。好啦,她知道他是在暗示她缺乏這些條件。「用你的專業才能給點建議吧,我到底差在哪兒?」他是擅長化腐朽為神奇的造型師,又是閱美無數的萬人迷,難得有這個機會,她想找出問題癥結。

  「我很貴的。」方易爵驕傲地哼了聲。這是實話,有錢還不一定請得到他。

  傅歆咬牙,怎麼有這麼痞的男人啊?也不想想他的不在場證明完全握在她手上,有求於人的應該是他才對。

  「我覺得昨晚在我家樓下看到的人不是你耶。」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輕蔑地揮揮手。「至於你那句話,就留著去跟你同牢房的獄友炫耀吧。」

  那輕描淡寫的威脅把方易爵逗得很樂。

  這段短時間的相處,他已經看出她是外表剛強內心柔軟的人,她會讓他留下,並不是因為怕他,而是顧慮到他無處可去。如果她真做得到像她所說的那麼冷情,此刻他早就被驅逐出境而不是坐在這裡和她聊天了。

  「真是,這麼嗆男人不喜歡喔。」他笑著調侃,完全沒把她的恐嚇當真。

  以為她會再牙尖嘴利地反諷回來,結果她卻頓了下,垂下眸光輕應了句:「是嗎?」

  那瞬間失了光采的神情給人一種無助的感覺,讓窩在沙發上的她顯得特別渺小,方易爵一怔,沒想到隨口的玩笑話竟傷到了她,歉疚夾雜不捨的情緒頓時填滿了胸臆。

  「你低著頭我要怎麼給建議?」他輕快笑道,對她的異樣故作不知,想讓她重展歡顏。「來吧,讓我好好瞧瞧。」

  想到造型大師要幫她,低落一掃而空,她興奮地坐直身子。「好。」

  這麼容易滿足?她的可愛讓方易爵很想笑,他忍住,收回置於茶几的腳,傾身向前認真地打量她。

  他的眼神專注得彷彿此刻她是他的唯一,半瞇的黑眸透著迷濛深邃的吸引力,只要一和他對上眼神,就會深陷在那汪黑潭中,誘得人意亂神迷。

  原本安全的距離一縮近,閒聊中無暇意識到的強大魅力,在陷入沉默後突然鮮明得讓人難以招架,他的視線慢慢地在她的臉龐掠過,帶著灼人的溫度,逐一撫過她的額、她的唇,燙著她的肌膚,讓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心跳被震得慌亂不堪。

  傅歆覺得口乾舌燥,開始侷促不安了起來。

  天,太扯了,她幹麼臉紅……察覺到自己的反常,她凝聚心神想抵抗那股陌生的情緒,但她的灑脫自若不知到哪裡去了,更是慌得不知所措。

  莫名的熱潮焚燒著她的血液,讓她下意識只想趕緊逃開,她突然有種與虎謀皮的感覺,怕還沒取得她所要的,她就會失去些什麼……

  終於,方易爵結束對她的審視,往後靠向椅背,彎揚的唇勾回他略帶譏誚輕佻的慣有神態。

  「頭髮厚重又沒型,丑斃了。」他一開口,迷眩的魔咒全然破解。

  傅歆先是因為脫離他的注視而鬆了口氣,隨即又因為他的評價驚訝瞠眼,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有女人味的地方耶!

  「還好……吧?」長髮不都這樣嗎?她不解地摸摸頭髮。

  「眼睛明亮有神,鼻樑挺直,唇型飽滿,拆開看有點平凡,組合在一起還不賴,化點淡妝會更好,至於……」他的視線往下一瞄,「這種像布袋一樣的T恤丟了吧,就算是要走利落簡約風也是可以穿出時尚,還有,有空去把頭髮剪掉。」他再度嫌惡地瞥了她的長髮一眼。

  傅歆傻住,她已經做好準備等著接受他更多的尖銳批評,沒想到卻得到了稱讚。

  「你說實話沒關係,我答應會幫你就是會幫你。」她才不相信他的眼光這麼差,對他而言,她這種貨色應該連中等之資都稱不上吧。

  方易爵眉宇擰起,開始感到有些慍惱了。從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專業,而她缺乏自信的言詞也讓他覺得火大。

  「誰批評你?」他的語氣染上捍衛的意味。「我前男友?」

  她哪裡差了?渾然天成的英氣是許多女星刻意裝扮仍塑造不出來的,獨特的氣質將她原就精緻的五官襯托出超脫庸脂俗粉的美。

  並不是一味地將流行觀點加諸在所有人身上就是對的,她有她自己的風格,只要剪去那頭長髮再換上真正適合她的服飾,她絕對會成為目光焦點,想到她剛剛受傷的表情,他就很想湊那個男人。

  一二三四,傅歆伸出四根手指頭。「每個前男友都這麼說。」

  直的嗎?只要改變穿著她就不會再被甩?她打量身上拿來當睡衣的舊T恤——她喜歡舒適方便,穿著都以中性服飾加牛仔褲為主——可是她曾拗不過男友的要求換上裙子和高跟鞋,結果連路都不會走,超不合適的彆扭模樣讓他們徹底死心。

  「那一定是我個性有問題了。」她歎了口氣。既然連專家都覺得她長得還OK,答案揭曉。「男人婆一個,誰會想要這種女朋友?」

  「有問題的是你的眼光吧!」方易爵忍不住開罵。「你怎麼老是挑中那種自私自利的男人?他們明知道你是這樣的個性,卻又企圖你的美貌,想把你改造成唯唯諾諾的洋娃娃,一旦發現做不到,就把錯全怪在你頭上,你竟然也真的聽進去了?」

  她有男人的爽朗,同時又有女人的細膩,這才是她吸引人的地方,若除去這層魅力獨具的優點,她的美也會跟著大打折扣,而且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她行事作風、言談舉止都充滿了瀟灑自信,偏偏遇到感情的事就變得退縮自卑。

  那些盲目的男人到底是怎麼對她的他越想越覺得惱火。

  「我有美貌可以貪圖喔?」傅歆大笑,雖然被罵,卻被罵得好開心。「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欸!」

  本來還想多罵幾句,但看到她燦爛的笑靨,方易爵也跟著莞爾,怒氣消散,換成了疼惜,語調不由得輕柔,「等事情結束後,我再幫你選一些行頭,讓那些男人後悔莫及。」

  「喔。」傅歆不置可否地哼了聲。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只要事情一過,兩人的交集也就跟著沒了,可惜啊,這麼帥的人以後沒什麼機會見到了。

  想到剛剛自己竟一時被迷惑,她不禁紅了臉,趕緊藉著抓起抱枕的動作遮掩,即使對他沒任何癡心妄想,但他的魅力太過無遠弗屆,害她也忍不住小鹿亂撞了一下,難怪他能迷住那麼多女人,她現在總算可以理解了。

  新聞台又在追蹤報導,她曲起腿抱著抱枕觀看。「你能想得到是誰陷害你嗎?」

  方易爵搖頭。他一整天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依然得不到解答。

  「那個人為什麼要攻擊你?」這一點也很詭異。「而且他怎麼進得了警局?」

  「或許那是某個便衣,恰巧是黃可棠的迷,不滿我殺了她,想教訓我一下。」除了這個解釋以外,他找不到其它理由了。方易爵無奈聳肩。「就算兇殺案的嫌疑洗清,我搞不好還背了條襲警的罪。」

  傅歆被他自嘲的語氣逗笑了。「你那是正當防衛好不好?」

  雖然從昨晚第一次見面對他的觀感就沒好到哪裡去,但仔細想想,其實他也挺讓人佩服的。

  一般人遇到這種狀況應該都會愁眉苦臉、怨天歎地,他卻還能跟她有說有笑。事關未來,他不可能不擔心,但他並沒有將自己的情緒帶給別人,而是用輕鬆自若的態度承擔一切。

  「你還不想睡?」方易爵瞄到屏幕上的時間顯示,都快凌晨一點了。

  「一點也不想。」傅歆馬上搖頭,與其和他困在小小的房間裡,她寧願待在客廳看電視,陪他聊聊也好,有人分散心思,就不會一直記掛這件事。

  話雖然說得很硬,但平常十一點就上床睡覺的她,沒多久就開始打起瞌睡,再隔一會兒,已抱著抱枕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方易爵見狀,無奈地低笑,既然對他的威脅感到耿耿於懷,直說就是了,在聊了那麼多之後,她以為他依然會無法信任她,堅持要亦步亦趨嗎?

  還是她覺得這麼做能消除他的疑慮,所以也就默默承受?他勾起淡淡的笑,起身走到她房裡拿出枕頭和棉被,動作輕柔地安置妥當好讓她能夠睡得舒適。

  正要離開,她手腕上的紅紫攫住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弄的,她不但沒有一句抱怨,還細心留意到他的狀況,弄東西給他吃。那些傷害她的男人真的太傻了,不明白自己錯過什麼樣的美好。

  他坐回原位,將電視音量轉小,靜靜地享受這靜謐安寧的時光。

  ****

  早上傅歆醒來時,他仍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看著晨間新聞,從他清醒略帶疲憊的模樣,看不太出來他是一夜無眠或是比她早起。

  當她把枕頭和棉被拿回房間,他依然坐在原位沒有起身,她知道他已經完全將她當成同伴,他幫她安置睡窩的體貼和兩人關係的拉近,讓她小小感動了一下。

  她先跟公司請了假,做了簡單的早餐,拿出兄長的衣服讓他沐浴更換,然後帶齊東西,準備前往警。

  進到電梯,看見他在鏡中的倒影,她不禁感歎。老哥穿起來像宅男的POLO衫和薄外套,穿在他身上還是帥又有型,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你怎麼不亂鬍子?」她記得之前在雜誌或電視上看到他,他都是斯文爾雅的形象,並不走這種頹廢風,不過,這樣依然很適合他。

  「我想,應該和這頂帽子的作用一樣。」他微笑,以食指輕碰帽簷。

  那也是她借他的,雖然新聞並未報導他從警局逃脫的消息,但警方應該都知道這個事件,只要他出現在可能會遇到警察的公開場所都很危險,她可不想還沒抵達警局就被逮住。

  電梯來到一樓,他們相偕走出。

  「真該再變副墨鏡出來給你。」她拉開大門,斜睇他一眼。

  「那就太欲蓋彌彰了。」知道她在開玩笑,方易爵故意皺眉睨睇回去。

  「名造型師那麼低調啊?」傅歆哼哼笑。

  他們都明白,像這樣輕鬆談笑的時間僅存不多了,等到達警局,偵訊盤問的壓力和磨難會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兩人邊走邊聊邊鬥嘴,並肩往巷口走去,準備搭出租車前往。

  有人自後方朝他們接近,傅歆並沒發現,但經過昨天的逃亡,方易爵早已迅速鍛煉出留意週遭的習慣,他應該察覺到對方來意不善。

  「走。」他扯住他的手邁步快跑。

  傅歆被拉得莫名其妙,正要問,身後急奔的腳步聲和低吼已替她解答……

  「他們跑了,快!」

  一回頭,看到有兩個流氓樣的人朝他們追來,傅歆一驚,加緊拔腿狂奔。

  怎麼回事?他們是誰?為什麼要追他們?連串的問題在腦海喧囂,卻都沒有時間問,速度不夠快的她和對方的距離逐漸縮短,突然頭皮一緊,她被人扯住頭髮往後拉了回去。

  「啊……」她發出痛呼,抓下肩上的背包用力朝後甩去。

  不是她自誇,運動型的背包什麼都能裝,雨傘、保溫杯、記事本、雜七雜八的東西加起來有好幾公斤重,重力加速度將對方擊得鬆手,再被她毫不停歇的攻勢打得抱頭鼠竄。

  聽到聲音趕回的方易爵將那男人踹倒在地,又凶狠地補上好幾腳,男人只能滾地哀嚎。「住手、住手——」

  此時對方的同伴趕來,傅歆注意到要閃已經來不及,被一把勒住。「把東西交出來!」

  「放開我!」忙著掙脫的傅歆沒聽進他說了什麼,她又踢又咬,掙扎間,背包脫手往前飛去,落在方易爵的腳邊。

  他拾起,正要上前救她,卻突然停止動作——因為他看到對方拿出一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感覺到冰冷的刀刃貼著皮膚,傅歆也瞬間僵直。

  「你們兩個都不准動!」男人大聲恐嚇,手中使力,刀尖抵陷出一個凹痕。「相片呢?不交出來我就殺了她!」

  對方怎麼知道有照片?但此時沒有時間讓他們思考這一點,因為有一個更迫切的問題擺在眼前——要是記憶卡交出去,他的不在場證明就沒了!

  傅歆驚恐地看向方易爵,他也正看著她,兩人目光緊鎖,他湛墨的眼深不可測,然後他垂下眸子,避開了她的視線,抓住背包的手握得死緊。

  這一刻,她全身的血液變得冰冷,記憶卡就在背包裡,就在他手上,他可以丟下她自己逃離,他們非親非故,他沒必要為了她犧牲自己的未來……

  「快點!」男人又怒喝,另一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男人也開始掙扎著站起。

  「東西在這裡。」方易爵抬頭,平靜的俊容讓人讀不出思緒,他將背包遞出,一步步緩慢往前。「別傷害我們,拜託。」

  見他順從,男人失了戒心,鬆開對她的箝制上前去接背包。

  方易爵等的就是這一刻,所有動作都在頃刻間發生,他一手抓住傅歆將她朝自己拉近,另一隻握住背包的手,狠狠地朝男人的頭部甩去,男人措手不及,被擊倒在地。

  「快跑!」見她還回不過神,方易爵刻不容緩地提醒。

  傅歆這才驚醒,跟著他疾奔逃離現場。

  ****

  一直到他們搭上出租車,她狂跳的心還緩不下來。

  「為什麼……」她一開口,就被他在臂上一握的力道給阻止了,知道他顧慮到前面的司機,她只好勉強忍住。

  「司機大哥,麻煩前面停。」當車子經過某個捷運站時,他朝前吩咐。

  車子靠邊停下,傅歆詫異地看著他,不是要去警局嗎?還離這麼遠,為什麼要在這裡下車?

  「快,這點小錢別叫我付。」他把頤指氣使的大男人扮演得很好,替她的愣愕做了完美的解釋。

  「喔……」她拿出皮包付錢,懊惱地發現司機在偷笑。

  下了車,她立刻開火——

  「為什麼不直接去警察局?你不怕那些人又追來嗎?」即使氣憤,她仍是壓低了音量,就怕被旁人聽見引起側目。

  方易爵不語,一直帶她走到偏離出入口的矮牆坐下後才開口。「就是怕被追上才不去警察局。」最安全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危險的地方,捷運站往來的人多,也常有人相約碰面,他們在這裡談話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

  傅歆一臉疑惑。「可是要趕快把記憶卡交到警方手中才不會……」她突然沒了聲音,杏眸驚訝地睜大。

  「你也注意到了?」方易爵苦笑。「我和白雪被拍到這件事,你只在昨天跟許警官說過,今天就有人來搶相片,問題出在哪裡應該很顯而易見,他們沒直接闖進你家已經算客氣了。」

  「因為我沒講幾樓。」沒想到她一時不滿的反抗行為反而保護了他們,同號的住戶有十幾戶,他們要是全部找遍一定會引起騷動。「可是……警察該做的是找出真相,不是和歹徒勾結啊!」這整個狀況太匪夷所思了。

  方易爵沉吟不語。

  他以為只要洗清嫌疑,一切就可以順利解決,所以把心思全鎖定在不在場證明上頭,對於其它疑點並未多加思考,如今整個串連起來,才發現他將昨天受到突擊的意外想得太輕忽。

  兇手不但陷害他,還想置他於死地,讓他沒有平反的可能。如果只是一個代罪羔羊,根本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他敢肯定,今天來的那兩個人不只打算取回照片,等東西到手也絕對會殺了他。

  「是勾結或是被竊聽目前還不能確定,唯一清楚的是警方已經沒辦法信任了。」他們甚至能潛進警局,派出不同的人來殺他,然後主腦並非泛泛之輩,黃可棠的死一定另有隱情。

  「完了。」傅歆突然抱頭低喊。「那我不就也被鎖定了?我連我家都不能回去喔?啊~~」她懊惱地揪著頭髮。

  「對不起。」方易爵只能說三個字。其實,他心裡有一絲絲的竊喜,雖然很不應該,但他克制不了,在強烈的歉疚及愧對中,那絲情緒清楚得讓人無法忽視。

  有她相伴,這種不見希望的艱難處境顯得不再那麼難以面對,有人可以商討、有人可以拌嘴分散心思,他真的很慶幸有她在身邊。但有一點,非常重要的一點,理智吶喊著要他讓她遠離這場麻煩——

  「你有沒有受傷?」他俯身,伸手撫摸她的喉嚨察看,剛剛看到她被架住,他好痛恨自己,要不是他,她根本不會遇到這些事。

  他的突然靠近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溫熱的呼吸拂過頸部肌膚帶起絲絲麻癢,加上他的觸撫,她不由得紅了臉,整個人頭暈目眩了起來。

  「沒、沒事啦。」她往旁邊避開,尷尬地直摸頭髮。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裡竟浮現他和白雪接吻的畫面,那是什麼感覺?為何白雪會一臉陶醉?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麼,她的臉更紅了。

  那手足無措的羞窘模樣讓方易爵別不開眼,她還說自己是男人婆?她不知道她現在害羞的小綿羊表情,就已經很能夠引得男人色心大動嗎?

  但這更讓他意識到他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對男女關係早已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她卻是因為這點小碰觸就紅了臉,他們之間的差別太大,將她留下是種自私的行為。

  「我們就此分開吧。」她不該陷在這場危險之中,她該過的平靜的生活。「你先找個可以信任的朋友家暫住,等事情解決我會通知你,到時你再回去。」

  傅歆猛然抬頭。「那你怎麼辦?」

  「總會有辦法的。」即使目前沒有任何打算,他仍豪氣一笑,不想讓她擔心。最多是他被滅口,事情也會就此終結。「把記憶卡給我。」

  她的回應是把背包抓得死緊。

  「你一毛錢都沒有,連出租車都要我出,就不信你能幹麼!」她惱怒地瞪著他,晶燦杏眸裡除了氣憤外還有擔慮。「我管定了,你把我拖進這灘渾水裡,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甩開我。」

  他那麼掙扎,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讓她離開,結果她卻死賴著不走,還自願當他的提款機?方易爵啼笑皆非,如此勇敢的她讓他感到心疼,還有滿滿的感動。
  「那就來吧,我們不能一直坐在這裡。」心頭的情緒太澎湃,他起身,用輕鬆的笑語掩飾過去。

  「我們要去哪?」見他沒再趕她走,傅歆高興地站起。

  方易爵停住,挑起一眉,望著她的笑容笑得好迷人,然後用最最溫醇誘哄的嗓音輕柔武器——「Motel。」

TOP

  第四章

  傅歆不敢相信,她第一次和男人上賓館,居然是由她付錢,而且還是登記她的名字!

  進到房間,看到半透明的浴室隔間,還有大刺刺擺放在床頭的保險套,她真的有種想奪門而出的衝動。天吶……要是被老媽知道,她就別想活了。

  她僵立在門邊,視線刻意迴避大床的舉止讓方易爵忍不住想欺負她。「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不、好、笑。」傅歆咬牙。

  要不是他說必須找個隱密的地方從長計議,而不需要和服務人員對到面的汽車旅館是最佳選擇,她也不會答應他來這種地方。

  「快點,不是要討論嗎?現在可以開始了。」她用凶狠的態度掩飾尷尬,隨手拿起電視遙控器,想藉由新聞分散一些注意力。

  「嗯~~啊~~亞美蝶~~」結果電源一打開,竟然是兩條赤裸裸交纏的身軀伴隨放蕩的呻吟迎面而來。

  可惡!哪個色狼把頻道留在這一台啦!她手忙腳亂地猛按選台按鍵,忙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終於轉到正常頻道,她早已面紅耳赤,窘迫到頭都抬不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方易爵整個人笑趴在床上。

  她投以殺人的目光,差點沒把手中的背包丟過去。不想說任何話讓他有機會落井下石,她抽出記事本,邊記邊念:「住、宿、費……兩千六百元整。」看在他如此對待她的分上,所有的開支她一定要討回來。

  「還有出租車費一百二和一百五,別漏掉。」方易爵好心提醒她,唇角慵懶地勾揚著。

  傅歆瞪回去,對於他一點也不以為意的態度氣到不行。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弄掉他瞼上那討人厭的笑啊?出糗的是她,尷尬的也是她,好嘔喔!

  「接下來咧?快點啦!」她沒好氣地催促。

  「先看一下有沒有什麼最新消息。」他盤腿坐起,接手遙控器,開始在各大新聞台輪流轉。

  傅歆把背包往床邊一扔,拉來梳妝台前的小圓椅坐下,跟著認真地看電視。各家報導還是和早上看到的差不多,並沒有太大進展。

  將所有新聞台都看過,方易爵往後一躺,吐了口氣。「那間分局的人不能信了,不管他們是有所勾結還是無意洩漏,只要和他們接觸都很危險。」

  雖然警方封鎖他逃離的消息,但不確定知情的人只限該分局或是整個警界都已通報,加上真正的兇手會搜捕他們,還是得小心行事,就連路上的巡邏警察都得避開。

  「我們自己去抓兇手如何?」傅歆興致勃勃地提議,她受夠老是處於挨打的狀態。「我們可以偷偷潛進黃可棠的家,找找看有沒有其它線索。」

  「你當我們在演電影啊?」方易爵好笑地睇她一眼。「那個地方早被警方封鎖,你跟我既不會開鎖,又不會攀簷走壁,要怎麼潛進去?而且兇手就等著我們曝露行蹤,我們這一去剛好是自投羅網。」

  她繼續苦惱尋思。「那……找徵信社?」不用他們親自出馬,這樣夠安全了吧。

  「兇手神通廣大到可以影響整間分局,你覺得徵信社敵得過他嗎?」方易爵挑眉嗤哼。

  「而且現在這件案子正熱門,徵信社一定會對聘僱人感到好奇,一旦知道我的身份,搞不好還沒找到任何線索,對方就把我供出去拿通報獎金了。」

  傅歆被堵得啞口無言,卻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清晰思路,只是一直被駁斥回來,她很沒成就感耶!

  「不然你說啊,你能想到什麼好方法?」

  「既然問題出在內部,那就得從內部著手。」昨天他離開時警局二樓空無一人,如果不是有人刻意調離,就是蛇鼠一窩,而許警官的做法是官僚作風或是惡意栽贓,這一點也很值得研宄。

  「你要偽裝成警察潛進警局?」這更難吧?

  「把你在電視、電影上看過的通通忘掉!」方易爵實在是哭笑不得。本來還覺得她很聰明,沒想到她中戲劇的毒這麼深。「我只是個平凡人,槍戰、爆破、反偵查這些我通通都不會,清楚了沒?」

  「喔……」傅歆癟嘴。明明是他說要從內部著手的嘛……

  「我想找人幫我,一個有門道可以探訪案情又值得信賴的人。」笑意微斂,方易爵說道,黑眸因思考而顯得有些迷離。

  「你有人選嗎?」如果有這種朋友,他怎麼不一開始就去找他?

  「有,但不熟。」對方曾找過他麻煩,對簿公堂後他勝訴,但對方心細如髮、剛正不阿的行事作風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熟你還敢找他?」傅歆驚呼,實然憶起自己也有一個很好的人選。「我死黨的哥哥在當檢察官,還是我們可以問他看看?」

  「不是每個檢察官都能信任的。」他拒絕。要他把命交到一個從未謀面的人手上?想都別想,「我和他交手過,我清楚他的為人,絕對會比你朋友的哥哥值得托付。」

  交手?傅歆驚訝地瞪圓了眼。「你是說那個人曾對你提出告訴?」聽他的口氣,對方應該也是個檢察官。

  「他懷疑我非法引進保育類動物的毛皮,盯了我好陣子。」最後查出是名牌服飾公司造假文件隱藏來源,他也是被拖累的受害者,獲判無罪。

  「你不怕他乘機報仇?」她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還是找我朋友的哥哥吧,他不可能害我的。」

  「他不會。」方易爵非常肯定,依然不考慮她的人選。「手機借我。」

  「固執。」傅歆咕噥,掏出手機丟給他。這就叫不打不相識嗎?男人間的情誼她還真的是難以理解。

  「請查士林地方法院的電話……」

  趁看他聯絡的空檔,傅歆去上廁所,半透明的隔間讓她彆扭極了,,拿起浴巾東擋西擋。就算是男女朋友也該保有一些隱私吧?完全不考慮實用性,也不幫投宿的一般客人著想--她在心裡不斷地罵。

  上完廁所出來,她看到他斜靠床頭,手機擺在一旁。「怎麼樣?」

  「他出差不在。」接電話的人不肯透露聯絡方式及去處,只叫他後天再打。

  「好啦,讓我問問我朋友的哥哥,我會用假設的方式問,不會讓他聯想到你的事,不然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她乘機遊說,見他沒反對,立刻抓起手機翻找電話簿。

  萬易爵察覺不對。「你怎麼會有你朋友哥哥的電話?」這關係有點遠喔。

  「就、就有嘛……」傅歆迴避問題,臉微微赧紅。好友想替她和自己的哥哥拉紅線,結果他們一見面,反而像哥兒們一樣聊了起來,這種事叫她怎麼說得出口?

  有鬼,瞄見她臉上的紅暈,方易爵不自覺地擰起了眉,心裡像打翻了醋似地酸得很,對她提供的這個人選更是大感不滿。

  正想開口叫她別聯絡,她已接通手機,燦爛笑道:

  「薛大哥,你忙不忙?有點事想請教你……沒~~轉哪會殺人放火啊,你太看得起我了……」

  聽到那聲稱呼,方易爵心念一動,抓起便條紙匆匆寫下幾個字。

  他舉起便條紙,用嘴形無聲地問:「薛仕愷?」

  傅歆愣了下,點點頭。他怎麼會知道她打給誰?

  「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他。」真是的,他們剛剛還在那裡爭執了半天。他伸出手。「讓我跟他說。」

  「薛大哥,你等一下喔。」她把手機交給他。

  方易爵沒隱瞞身份,一開口就單刀直入。「記得你唯一沒成功定罪的被告嗎?」

  對方頓了好幾秒,方易爵知道那不是因為錯愕,而是在思索所有的可能性。

  「我想,你現在應該不是在警局。」

  薛仕愷平靜的口吻證實他沒看錯人。他知道他的事情,也沒有因為他的逃離和新聞不實的狀況大驚小怪,身為檢察官的他已嗅出詭譎之處。

  「沒錯。」方易爵將這兩天的經歷做了簡要的敘述,這段期間薛仕愷都保持沉默,只有急速記下重點的沙沙聲傳來。

  等他說完,薛仕愷才開口:「我現在在桃園追查一件案子,明天晚上回台北,哪裡碰面?」

  「我再跟你聯絡。」在同一間汽車旅館連續住上兩晚將會引起注意,而這些事也不可能約在公開場所談,等他們換了藏匿處再通知他前來是最好的方式。

  「好,明天見。」薛仕愷直接掛電話。

  那明快利落的作風讓方易爵笑了,不廢話,不囉嗦,多麼讓人信任。

  人的直覺是一種很主觀也很神奇的東西,雖然他們只是泛泛之交,之前甚至是對立狀態,他卻沒有任何疑慮,就這麼放心地將生命托付在對方手上。

  「怎樣?薛大哥怎麼說?」見他結束通話,傅歆著急追問,他總是泰然自若的表情讓人很難看出情況到底有多棘手,她很怕薛大哥不信他所說的話,反而把他緝捕歸案。

  「明晚碰面。」看到她一臉擔心的模樣,方易爵伸手揉揉她的髮。「嘿,他不是你推薦的,你還不信任他?對人性多點信心好不好。」

  那寵溺似的舉止觸動了她的心,傅歆想起稍早他那一瞬間的停頓,複雜的情緒一湧而上,她無法承載,於是選擇直接開口:

  「你拿到背包,壞人要你交出來的時候,你在想什麼?」雖然最後他還是救了她,但只要想到他曾猶豫過,她的心就覺得很痛。

  方易爵被問得莫名其妙。那時情況緊急到無暇他顧,他哪會記得在想什麼?習慣地想用聳肩隨意回答,但看到她的表情,他的動作頓住,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並沒那麼單純。

  她抿著唇,頭低低的,向來鮮明的情緒從她的臉上消失,只剩下難過,即使強抑仍掩飾不了。不想見到她露出這麼薏人心疼的神情,方易爵開始認真回想,只須臾,他立刻明白她在問什麼。

  「我那時在想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毫髮無傷地脫離箝制。」雖然只是短短一、兩秒的時間,對他而言卻像永遠,那把刀抵得太緊,他怕極只要稍一疏失就會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

  她錯怪他了……提懸的情緒一釋懷,還來不及高興,洶湧而上的歉疾隨即將她淹沒。「我以為……對不起……」她啞聲道歉,頭垂得更低了。

  即使她話沒說完,方易爵也聽出她隱藏的語意。

  「你以為我會丟下你?」他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可以體諒她落在對方手上的無助和害怕,但他沒辦法接受她竟然如此看他,她的不信任像在他心上狠狠刺了一刀。

  聽出他話中的嚴厲,傅歆抬頭,發現那張總是揚笑的臉如今面無表情,眼中佈滿沉痛和失望。她的心猛地揪緊,對自己的猜疑感到很後悔。

  萬易爵不懂自己為什麼那麼介意,自信過人的他向來就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但只要想到她竟會認為他可能做出這種卑劣的行徑,一把怒火就灼然而起,可當看到她咬唇自責的神態,他又不知道該吻她還是該掐死她。

  「我去廁所。」他只能憤而離開,以免自己在激動之下做出什麼不當的舉止。

  傅歆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怔坐椅上,一顆心惶惶然,任由那不明所以的情緒嚙痛著她。I****

  方易爵出來後,兩人之間陷入難得的沉默。過了一會兒,他主動開口外出用餐及採買東西。

  他們搭出租車來到鄰近的大賣場,在美食街用餐時,他已恢復平常的模樣,和她說說笑笑,一邊不著痕跡地留意四周的狀況。

  受到他自然態度的引導,情緒向來記不久的傅歆也開始和他有說有聊,彼此之間的關係又和之前一樣,彷彿那場爭執並沒有發生。

  吃完飯,他們到商店街買衣服,不確定要流亡多久,總得準備一些換洗衣物。

  這裡有一間知名品牌的outlet,男女服飾都有,休閒與時尚兼具,可以一次買齊,也在方易爵可以接受的標準之內,對他們來說再適合不過了。

  一進店裡,他們分頭找尋自己需要的衣物,不到十分鐘,方易爵挑好三件上衣兩薄一厚、兩條褲子、一件外套,傅歆更厲害,已經站在櫃檯前結帳了。

  方易爵走到她身邊,將衣服放下。

  「一起結。」傅歆對店員說道。

  負責站櫃檯的小姐看起來動作不是很利落,要刷條形碼又要折衣服,光是她那一堆就弄得手忙腳亂。

  「不急,慢慢來。」方易爵微笑,還有心情安撫她。

  抬頭看他一眼,店員臉都紅了,氣及敗壞的表情換成了羞澀的笑,速度果然流暢許多。

  這人怎麼走到哪就放電到哪?傅歆暗啐,很想翻白眼。他們在逃亡耶,低調一點、別招蜂引蝶行不行?

  方易爵的視線不經意瞥過店員拿起的T恤,原本輕鬆自若的表情變了下,開始翻看傅歆拿了哪些衣服,每看一件,他的眉頭就皺緊一分。

  老天,她怎麼光挑這種東西……

  「對不起,這些先不要結,我們想換。」他揚起禮貌的笑,阻止店員再刷下去。

  傅歆刑目圓瞠。他在想什麼?不是趕快買完趕快走人嗎,為什麼不讓她買?她用手肘頂了他一下,再加一記白眼,暗示他別亂來。

  「不行耶,我刷進計算機裡了,而且卷標我已經撕下來了,不能換……」店員臉色也綠了一半,但帥哥當前,還能勉強維持一點笑容。

  服飾店的作業方式方易爵清楚得很,對方只是怕麻煩,何況他們錢還沒付,沒有什麼不能的事。

  「幫個忙嘛,」對傅歆的小動作視若無睹,他勾起更誘惑十足的笑,略帶沙啞的嗓音也柔得像在說耳邊情話,聽得人魂茫骨酥。「我知道像你這麼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子,一定知道該怎麼處理。」

  噢,她的雞皮疙瘩掉滿地了。傅歆聽不下去,趕緊介入。

  「不用,這些衣服就好。」對店員僵硬地扯扯嘴角,她回頭瞪他,咬牙低聲拒絕。「付錢的人是我,你不要管啦!」

  只見方易爵眉毛一挑,眼中閃過一抹燦光,她心一凜,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攬住後腦,緊緊地壓在他的肩上。

  「難得我女朋友想把自己裝扮得美美的當我的生日禮物,你忍心看我被她的品味荼毒嗎?」方易爵繼續對店員放電,感覺到傅歆想抗議,更是使勁扣住讓她連話都說不出來。「Please,你先幫我處理我那些衣服,我保證在你弄完之前一定會回來,好嗎?」

  無往不利的魅力誰能招架?被電到七葷八素的店員傻傻地點頭,對能獲得他寵愛的傅歆感到艷羨不已。

  「謝了。」方易爵不忘拋出一個燦笑當結尾,狀似親暱實則角力地把傅歆拖走。

  一直到走遠之後,傅歆才得以掙脫,又窘又惱地瞪他。「你亂說什麼?誰是你女朋友?」

  還當他的生日禮物咧!她快氣死了,偏偏又不能大吼,整個人悶到爆。

  「真不敢相信你還是獨鍾布袋,昨天我給的建議你根本沒聽進去。」忙著重選衣服的方易爵搖頭,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我想趕快買完趕快走啊。」傅歆抗議。沒時間試穿,她當然都挑些保險的尺寸,選的也是慣穿的寬大T恤。

  方易爵拿起一件很難分出是童裝或女裝的短上衣,思忖了下,視線輕佻地掠過她的全身上下,唇角慵懶一勾。「、、,M的就可以了。」

  傅歆被他看得雙頰紅透,覺得自己好像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任他打量,更氣的是,他居然全說對了!

  「你……」她雙手環胸,不知道該罵還是該躲。

  方易爵才不理她,完全沒徵詢她的意見,快如閃電地挑了幾件上衣和長褲,果然在店員結完帳前趕回櫃檯。

  「哇,你好有眼光喔~~」店員一邊結帳一邊崇拜低嚷,突然瞇了下眼。「你好像那個……呃,沒事。」

  他們都知道她想到誰。托警方保守秘密的福,、沒人想得到被逮的他還能在外頭蹓躂,反而替他製造了安全的假象,他們只要避開警察和兇手那邊的人,一般民眾倒是可以不用擔心。

  結完帳提著兩大袋走出店門,傅歆仍氣鼓鼓的。氣他強悍的態度,氣他和店員調笑的表情,氣他怡然自得的優雅,氣……啊~~反正全部都很氣啦!

  「六千三百五十元。」她再記下一筆,刷卡刷得她心好痛,嗚……

  方易爵淨是笑,輕鬆的態度簡直像是專門來血拼的。

  「快點,還有東西沒買呢。」他接過提袋存進寄物櫃裡,朝她催促。他的內褲和一些必需品都得採買。

  傅歆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躊躇了一會兒,若無其事地對他說道:「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她的眼神很刻意地不去看在三間之外的內衣專櫃。

  「好。」值得慶幸的是,方易爵什麼也沒問。

  傅歆先是走到隔壁假裝看鞋,眼角一瞄,趁他不注意時快速閃進內衣店。開玩笑,買這種東西,打死她都不會讓他跟在旁邊。

  她忙著找胸罩尺寸,想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淡淡一句:

  「我建議你最好拿34c的。」

  有沒有這麼陰魂不散吶……傅歆僵住,完全沒有回頭的勇氣,偏偏他又懶洋洋地補上句:「我喜歡黑的。」

  她手肘往後一頂,抓了膚色、粉色就是不拿黑色,頭也不回地去找小姐結帳。

  方易爵被撞得岔了氣,彎腰按著受到攻擊的腹部,還是不停笑,一直笑。拜託,她的態度超不自然,不用想也知道她驅離他是要去做什麼。

  望著那耳根子紅透的背影,他心口一悸,有種想要將她擁進懷裡的衝動。

  糟了,他好像心動了,不由自主地想看著她、呵護她,她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想斂進眼裡。

  怎麼辦?她不是玩得起遊戲的對象啊……即使理智說話了,溫柔的眼神依然凝視著她。

  結完帳的傅歆走到他面前,似嗔似怒地睨他一眼,臉還是很紅。「鑰匙啦。」她忿忿地朝他伸出手。

  「喏。」他將寄物櫃的鑰匙交給她,指尖不小心劃過她的手心。

  握著鑰匙的手收緊,傅歆帶頭先走,怕被他看到嫣紅的臉。為什麼只是小小的輕觸卻帶來那麼大的震撼?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方易爵跟在她身後,心裡猶豫不已,既想誘惑她,又怕傷到她,向來恣意妄為的玩家難得有這種進退兩難的時候。

  算了,順其自然吧。他淡淡揚唇,漠視體內那股騷動,決定把一切交給時間來解決。

TOP

  第五章

  買完東西回到汽車旅館,傅歆已不像第一次踏進來那麼尷尬了。

  看看電視、聽聽他說演藝圈裡的趣事,時間過得很快,等意識到時,已經十一點多了,然後,他們也意識到房間裡只有一張床。

  「睡覺。」方易爵大方地掀開棉被上床,沒依平常習慣只穿一條內褲入睡的舉止算很客氣了。

  「那……那我打地鋪。」被他搶得先機,傅歆只好抓起枕頭,伸手去奪一唯的一條棉被。

  「床讓你,棉被給我。」

  「別幼稚了,上床睡。」方易爵扯住棉被沒讓她拉走,還打了個大呵欠,完全沒把她的抗議當一回事。

  「我不要啦!」和他同房已經夠彆扭了,更何況是同床?

  方易爵不理她,手枕在腦後,黑眸半瞇,看起來就像快要睡著了似的。

  看見他好整以暇的舒服模樣,傅歆生氣了。為什麼覺得困窘的人只有她?為什麼煩惱的只有她?錢是她出的,這張床也是她的才對!她改把枕頭和棉被往他身上推。

  「你下去,床給我睡……啊!」她發出驚叫,因為他突然攫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帶,害她失去平衡整個人趴在他身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為零,彼此的體溫和氣息都那麼近,她的心跳停了,呼吸停了,週遭的時間也停了,在一片靜止之中,只有他,仍散發著無窮的吸引力,誘惑著她的心朝他奔去。

  那一瞬間,她以為他會吻她,他卻是鬆了手,輕哼了聲。

  「我已經兩天沒睡好了,放心吧,就算你惡虎撲羊我也不會有反應。」他說得一派無謂,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想要她的慾望強得發疼。

  她的唇就近在咫尺,迷人的香氣就在鼻際,卻因為她的單純,他無法下手。她不是只求一夜歡愉的人,這種纏人的承諾關係是他不想要也給不起的,他不能碰她。

  「讓我好好睡一覺吧,拜託。」他不耐煩地揮揮手,一臉就算她脫光衣服也不會有感覺的表情,成功隱藏了眸底那簇狂熾的火焰。

  傅歆趕緊翻離他的身體,不想辨明竄過心頭的情緒是失望或是鬆了口氣,把心思專注在和他唇槍舌劍上。

  「誰要撲你?那句話是我要說的才對吧!」她再度動手推他。「不管啦,你下去……啊!

  你在幹麼?」結果她又被他在棉被下脫褲子的舉動嚇得尖叫。

  方易爵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譴責她的大驚小怪。「再吵我就連上衣都脫了。」把牛仔褲扔到地板,他躺下,閉上眼睛睡覺。

  不確定他現在身上還剩下什麼,傅歆不敢再去扯棉被,她爬到床角跪坐離他遠遠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快睡吧。」他模糊地咕噥了聲,翻身側躺背對她。

  沒多久,就聽到他的呼吸愈漸平緩,再隔了會兒,偶爾還會發出幾下不明顯的可愛鼾聲。

  不會吧?真的睡著了?傅歆伸手輕戳應該是小腿的部位,驚訝地發現他竟熟睡到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真的累壞了。緊繃的心思鬆懈下來,她看著他的背影,眼神轉柔。也難怪,這兩天來那麼多事和壓力落在他身上,他又沒有好好休息,才會一碰到枕頭就睡著了。

  她起身,動作輕悄地拿了衣物走進浴室,對半透明隔間很有障礙的她,只在他入睡後才敢洗澡,他倒是無所謂,早早就洗好了。

  小心壓抑水聲和拿東西的聲響,傅歆洗完出來,暫緩的問題又落在眼前。

  怎麼辦?真的要和他睡同一張床嗎?她咬唇,才一瞥見他覆於棉被之下的身形,她就覺得心跳急得像是要衝出喉頭。

  他睡相可能不太好,在她進浴室的短短時間內他已變成趴睡,不過還算安分守己地待在他那一邊的床位。

  床很大,兩人中間就算再擺一個枕頭也沒問題,問題是--她無聲地歎了口氣--問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她知道自己條件不好,比起他那些千嬌百媚的女友們簡直像路邊的野草,他會對她不為所動也是應該的,但當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是有點受傷。

  或許是她存有一些些期盼吧,他昨晚誇獎過她,兩人之間的相處也挺愉快,讓她開始覺得他會認為她是個好女人,然而,一切都是她多想,他只當她是朋友,一個就算趴在他身上也發展不出任何曖昧關係的朋友。

  他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她還在自作多情扭捏個什麼勁?看在他眼中,都不曉得要怎樣笑她了。她心一橫,留下牆邊小燈,上床睡覺。

  她背對著他側躺,盡量拉開和他的距離,連手腳都懸在床緣,感覺到他沒多久就翻一次身,她的心也會跟著漏跳一拍,眼睛閉了許久,思緒仍靜不下來。

  想到他的緋聞,想到他連挑個眉都能勾人的魅力,想到兩人之間差距甚遠的世界及條件,她縮起身子,覺得自己好乏善可陳。

  在紛雜情緒的翻騰下,她躺了好久,才終於被疲累征服,沉入夢鄉。

  ****

  他睡相差,她輾轉難眠,翻著翻著,原本各據一方的兩人逐漸靠近。

  他的手臂自她身上環過,她的額頭抵靠著他的肩窩,他的長腿佔有性地橫勾著她,她的腳掌親暱地偎在他另一隻貼於身側的小腿上取暖,他們緊密相貼,姿勢如此契合,身體的每一寸起伏都是那麼地天衣無縫,像是已這樣睡過千百夜。

  分不清是誰先開始。

  環住她的手開始游移,而那雙腿也不安分地纏勾住她的腳,將她的下身更往目己拉近,緊貼摩挲著感覺她的溫暖,讓他的堅硬感受到她的包容。

  她仰起頭,原本拂在他頸處的呼息開始朝上挪移,柔軟的唇瓣若有似無地在他的耳際來回擦過,還有她的手,也撫上了他那因兩人身體不斷磨蹭而卷高衣擺露出的結實腹部。

  他們都在半夢半睡之間,少了清醒時的顧慮及卻步,此刻只有原始的慾望燒融了彼此,完全憑依本能去感覺、去觸摸,滿足那急欲填補的渴求。

  他將她的胸罩推開,俯首尋找,隔著衣物輕嚙著她,幾根頑皮的短髭刺進衣料,刮搔著她柔嫩的肌膚,那種混合痛楚及酥麻的奇妙感覺讓她不自覺地拱起了身子,更將自己完全地貢獻給他。

  她的芳香及軟馥誘引他索求更多,大掌伸進她的短褲內,再沒有隔閡地愛撫她,沿著渾圓的臀往前探索那令他發狂的泉源。

  「嗯……」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激狂呻吟出聲,在安靜的房裡顯得格外清晰。

  誰?是誰發出那種撩人的叫聲……陷在情慾中的傅歆還不是很清醒,又被他突來的吮吻惹得嬌囈,這次聲音更清楚,發現那淫蕩的呻吟竟是出自她的口中,她瞬間睜大了眼。

  察覺到那親密的碰觸及兩人的貼近,她嚇到心跳都停了,下一秒的反射動作就是屈腳將壓在她身上的他踹離。

  「噢……」還陷在意亂情迷的方易爵被踢個正著,發出淒慘的痛呼。

  忙著逃離的傅歆根本沒時間管他,她擁著被子退到老遠,又羞又氣。

  還說不會碰她?屁啦!不僅摸她胸部,還把手伸到……她脹紅了臉,被他碰觸的感覺仍清楚地留在身上,那種無法滿足的騷動感讓她既窘又無助。

  他把她當成什麼了?以為她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上床的女人嗎?她顫抖著手把凌亂的衣服拉好,慌得都快哭了。還以為只是作夢的情景竟火辣辣地實況上演,回到現實,這種狀況讓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你騙我!」她把所有情緒轉為憤怒,對著始作俑者咆哮。「你不是很累嗎?不是沒興趣嗎?居然趁我熟睡時吃我豆腐,有那麼飢不擇食嗎?」口哩啪啦罵了一陣都沒得到回音,她終於發現他的異樣。

  他整個人跪縮在床上,額頭抵著床墊,穿著四角棉內褲的屁股對著她,背部肌肉繃得死緊,從剛剛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動也不動。

  傅歆怔了下,憶起剛剛踢的那一腳,怒氣頓時消散,開始有點擔心了。

  「……你還好吧?」她遲疑了下,小小聲地問。

  半晌,一聲像從齒縫中迸出的悶哼傳了出來。「不好。」

  要不是忍耐力過人,他現在可能已經抱著下體在那裡狂叫狂跳了。方易爵咬牙切齒,等待那強烈的痛楚過去。

  正雄壯威武時遭受到重擊,真的會讓人想罵髒話。尤其是他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睡得正甜卻飛來這麼狠狠一腳,痛不欲生的感覺讓他不禁懷疑以後可能會再起不能。

  傅歆很想過去拍拍他,但想到剛剛的事,猶豫了下,她還是坐在原地。「誰叫你……要對我毛手毛腳……」她越說越小聲。

  都是他違反承諾碰她,她才會做出打擊色狼的本能反應,這不能怪她。雖然在心裡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但看到他到現在仍直不起身體的慘狀,她還是覺得很歉疚。

  毛手毛腳?好不容易疼痛感稍褪,方易爵終於有辦法思考。

  他憶起夢裡那依偎懷中的誘人胴體,還有那柔軟銷魂的膚觸,緊緊貼著他的掌心,滿足了想望,卻又激起更多的渴求……受到重創的部位又開始蠢蠢欲動,他全身肌肉一緊,趕緊凝聚所有的意志力忍住,免得雪上加霜。

  要命,那不是夢?那是真的?他無聲呻吟,對冒犯了她感到抱歉,但更多的是為了自己的神智不清而懊惱。他做到什麼程度?她有沒有回抱他?出現在她臉上的是什麼表情?是害羞臉紅還是咬唇忍耐著?他只依稀記得模糊的感覺,其它什麼都忘光,嘔死了!

  看他還是不動,傅歆越來越擔心,朝他挪近了些。「真的很痛的話,要不要去看醫生?」

  她不記得自己踹得多重,那時候太慌,來不及拿捏力道就踢出去了。

  她的關懷讓方易爵忍俊不禁,真是的,她該做的是遠離他這隻狼,而不是擔心他。他深呼吸,撐起身子。

  「沒事。」一對上眼,就看到她臉紅了,她在想什麼相當顯而易見。「是你先出手的吧?」他挑眉譴責她。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傅歆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明明是你把我壓住,你看,我胸口都被你的鬍子磨紅了,」她拉下領口左證,完全沒發現這反而讓他乘機大飽眼福。「胸罩被推開,衣服也被你弄濕,你還把手伸到……」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剛剛經歷過的感覺又一一浮現。

  本來只是想引她發怒藉以破除彼此間的尷尬,但隨著她的補充細節,模糊的片段變得清晰,讓他記起自己做了什麼,也讓他記起她在他耳邊輕呢軟吟的嬌媚。

  「衣服怎麼會弄濕?」對於原因他再清楚不過了,他卻故意問,嗓音因強烈的慾望帶著醉人欲融的沙啞磁性。

  「因為……」迎上他那氤氳情慾轉為深沉的黑眸,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視線無法控制地落在他性感的唇上,腦中滿是他吻嚙著她所撩起的快感。

  她說不出口,這麼羞人的事她說不出口。

  「你睡覺流口水啦!」她別過臉,狼狽地低啐。

  方易爵先是愕了下,然後抱著肚子滾倒在床上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可惡,她就是有這種本事,明明接下來該上演惡狼引誘小羊的戲碼,卻成了適合閤家觀看的爆笑劇。流口水?他就算要流,也是對著她讓人心癢的美色垂涎三尺才對。

  傅歆窘惱地咬唇,不敢問他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唯一能做的就是別再和他繼續待在這張罪惡的床上,她逃進浴室,把他的朗笑聲關在門外。

  等她梳洗完出來,方易爵坐在床邊,一旁擺著他從昨天戰利品中挑出的衣服,即使只是隨興地坐在那兒,頭髮因剛睡醒而凌亂,他仍是一個發光體,讓人很難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幫你搭好了。」他下顎一點,示意她過來拿。

  既然有人自願幫她打理造型,她也懶得費心。傅歆上前拿起衣物,正想著要怎麼換衣服時,他開口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預謀,只是……不小心就擦槍走火了。」這是實話,如果要碰她,他一定會光明正大地來,因為他想將她的每一分反應斂進眼裡,想給她最極致的歡愉。

  傅歆沒說話,只是緊緊地把衣服抱在胸前。

  躲進浴室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定心細想,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這很難去分辨誰對誰錯,兩個人都睡得迷迷糊糊的,會發生什麼事,實在是難以控制。

  他也許把她誤認成某一任女友,不然怎麼可能會對她出手……心頭竄過一陣酸楚,她強自抑下,不斷說服自己這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方易爵以為她仍然覺得尷尬,想留給她一些空間,下床走向浴室。

  「扯平?」身後傳來的輕語拉住他的腳步,他回頭,她正看著他。「昨天的事,還有早上踹你那一腳,扯平?」

  紅潮未褪的麗容有殘存的羞窘,還帶著遲疑的試探,又有點擔慮害怕,全都融合在她努力擠出的笑容裡,交織成惹人憐愛的表情。

  只頓了下,他明白了她指的是什麼!她以為他會棄她而去的那件事。她怕害傷到他,一直記掛著。

  心口一暖,他眼中蘊上了笑意。那時會生氣是因為不滿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竟那麼差,怒氣過了就算,他已經不在意了。

  儘管心裡繞的念頭是想重重吻她,他還是仰起下頜,倨傲地睨睇她好一會兒,然後才勉為其難地說道:「好吧,扯平。」

  傅歆又打了電話跟公司請假,幸好她平常表現優異,不曾遲到、每個月都拿全勤獎金的良好形象深得人心,所以當她保留地說家中有事,需要請一個禮拜的事假時,上司不是跳腳,而是關心事情嚴不嚴重。

  她含糊帶過,順利請好假,心裡卻在想一個禮拜不知道夠不夠。再過五天就是爸媽回國的日子,要是事情沒辦法在這之前解訣,那她就慘了。

  換上他替她選的衣服,傅歆覺得有點不像自己了。

  那是一件有著v字領及小公主袖的棉質上衣,剪裁合身而不貼身,襯托出她玲瓏的曲線,即使黑色素面沒有任何花樣,仍是很亮眼有型,再搭上一件小喇叭款的刷白牛仔褲,讓她的一雙腿修長得有如名模一般。

  他沒刻意找女性化十足的衣服給她,卻用簡單的樣式成功地烘托出她中性帶柔的氣質。

  「我一定要剪掉它。」方易爵對自己的神准眼光很滿意,但看到那頭礙眼的長髮,眉頭就皺了起來。

  傅歆聽了一直笑,忍不住摸摸衣服、照照鏡子,除了小時候,她已經很久不曾體會這種因穿上新衣服而雀躍萬分的感覺了。

  在規定的時間內退了房,無處可去的他們選擇進入二輪戲院。

  裡面黑抹抹的,不用擔心會遇到警察或追捕他們的人,還可以待上一整天,又有不同的電影可以看,輕鬆愜意極了。

  平日的戲院人不多,他們選擇坐在最後一排,遇到好看的電影就專注欣賞,遇到難看的就交頭接耳地聊了起來,左手捧著爆米花,右手拿著可樂,他們愉快得像在約會一樣。

  直到傍晚他們才離開戲院,找了間商務旅館投宿。這次的房間正常多了,小歸小,但浴室正常、頻道正常、床頭沒有放保險套,最重要的是,房裡有兩張單人床。

  萬易爵告訴薛仕愷旅館的地址及房號,留在旅館等候他的到來。

  「我到了。」晚上九點多,薛仕愷先用手機通知,門上同時傳來輕敲。

  方易爵去幫他開門,門一拉開,一名戴著金邊眼鏡的斯文男子站在那兒。雖然他們只有過數面之緣,而且已經一年多沒見面,但薛仕愷仍如他印象中的一樣,有著一雙銳利的眼,還有顯示堅毅個性的下顎線條。

  方易爵側身一讓。「請進。」

  經過他身邊,薛仕愷和他對上視線,雖然只是短短一眼,但他們都感受到一些不需言明的情緒,包括信任、讚賞,奇異地發現彼此之間竟然有種多年好友才能培養出的默契感。

  「薛大哥。」引頸越望的傅歆看見來人,高興地喊。

  「嗨,歆歆。」走進房間的薛仕愷簡單打了個招呼,坐上床沿,打開公文包取出手提電腦。等待開機時,他瞥見鏡台上的披薩盒,下巴朝那一抬。「還有嗎?」

  「你還沒吃?我幫你叫。」不好意思讓他吃剩的東西,傅欹想叫客房服務。

  「等送來就已經餓死了,他不在乎。」方易爵阻止她,把披薩盒遞過去。他知道薛仕愷肯定是桃園的事一結束立刻就趕過來,忙到沒時間吃飯,而且他這種人只重效率,吃飽最重要,冷的、難吃的都無所謂。

  果然薛仕愷毫不在乎地拿起一塊冷掉的披薩大咬,視線專注在屏幕上,唇角因被看得透徹勾起了淡淡的笑。

  「看看攻擊你們的人在不在這裡頭。」薛仕愷點開一個系統,說明操作萬式後,退開讓他們去看。

  裡頭都是罪犯的檔案相片,方易爵和傅歆湊在屏幕前,一張一張辨認。

  「聽說,方易爵目前還在警方手中,」薛仕愷猛嗑披薩,說話的時候頭也不抬。「因涉嫌重大,除了主辦此案的警察外沒有人可以跟他接觸。」

  他的「聽說」代表的是再正確不過的內部消息。方易爵沉吟……這證明分局裡確實有內賊,刻意隱瞞他逃離的事,而且連自己人都瞞。

  傅歆怔愕抬頭,見方易爵並沒說話,她也保持沉默,繼續點閱照片,一邊留意薛仕愷所透露的訊息。

  「我同事手上正在辦的一個案子,關係人裡有黃可棠的名字。」薛仕愷已將披薩全部清空,盒子往垃圾桶一扔。「她一死,這條線索也就跟著斷了。」

  方易爵正想提問,眼尖地瞥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急忙喊停。「等一下,倒回去。」

  傅歆依言回到上一頁,一個中年男子正面、側面各一的相片出現眼前,正是當初在警局攻擊他的人。

  「就是他,用電線勒我脖子的人。」方易爵非常肯定。

  薛仕愷靠過來,看到那個人,眼中閃過一抹光,然後又退回原位。「看能不能再找出昨天追你們的人,繼續。」

  「黃可棠扯進什麼案子?」一邊盯著屏幕,方易爵繼續追問剛剛來不及問出口的問題。

  「有個綽號「昌仔」的角頭大哥,他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人脈也很廣,據密報他涉嫌走私毒品,手下藥頭深入各個領域,校園、舞廳、幫派……」他看了方易爵一眼,才又開口:「還有演藝圈,這案子他們已經追了兩年,但一直查不到實證,無法將他定罪。」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案情可能不單純,但方易爵沒想到竟然會和毒品有關。

  「我不確定黃可棠有沒有吸毒。」他們各自的工作都忙,相聚的時間極少,他沒有辦法義正詞嚴地為她辯駁。

  薛仕愷只是笑了笑,但意味深長的表情已明白透露出黃可棠不只吸毒,還有可能是供應其它藝人毒品的藥頭。

  「你剛剛指認的那個人叫阿雄,是昌仔的左右手。」他補充說明。「道上傳聞他最擅長在殺了人之後,將被害者弄成自殺的樣子。」

  方易爵閉眼,吐了口長氣。

  一切疑點部通了,角頭大哥怕檢方透過黃可棠找到對自己不利的證據,於是殺了她切斷線索,還利用緋聞嫁禍給他。警局裡市有昌仔的人馬,要在搜索他家時拿出預藏的凶器栽贓是件很簡單的事。

  也因此那時警局二樓才能淨空,知情的人將不知情的人調開,讓殺手可以輕鬆進到偵訊室,再利用隨手可以取得的東西結束他的性命——方易爵熬不過良心譴責,畏罪用電線上吊自殺——他可以想像如果對方得手,新聞媒體會下什麼標題。

  「我活著對他是個威脅。」方易爵自嘲一笑。如果沒辦法將他定罪,整個環節就有了漏「沒關係。」薛仕愷做了注記,借了記憶卡將方易爵和白雪同車的照片複製到計算機,開始收東西。「歆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他實然問。

  那親暱的叫法讓方易爵覺得刺耳極了,加上他想把她帶回家的舉止,讓他不自覺地生出了捍衛欲。他知道薛仕愷沒其它意思,只是怕她跟在他身邊危險,但即使理智很清楚,情感那一面還是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傅歆悄悄看了方易爵一眼,搖搖頭。「我怕會把你們家拖下水,別擔心,我和他很謹慎,沒問題的。」她把話說得很婉轉,但實際上她是捨不得丟下他一個人孤軍奮戰。

  「好,有消息我會再通知你們,保持聯絡,我手機二十四小時都開機。」薛仕愷很乾脆地告別離開。

  方易爵心裡很複雜,明明對她選擇站在他這一邊的舉止大受感動,卻又怒她不懂得替自己著想。

  「你應該跟他回去,他那裡很安全,你也不用跟著我東躲西藏。」想到他們要面對的是一個勢力龐大的黑道份子,方易爵就很想把她打包扔上出租車送到薛家。

  「我當然要跟著你,不然你賴帳怎麼辦?」傅歆嗤哼,小裡小氣地在記事本寫上今天的花費。

  呆。方易爵無聲地輕吐一句,望著她的眸中滿是溫柔。

  他卻愛極了這麼呆、這麼惹人心疼的她。

  洞,很可能會牽扯出原本看似沒有關聯的案外案。

  傅歆一直在旁邊安靜聽著,想到他平白無故竟遭遇到那麼多事,心裡好難過,伸手握住他的手,默默地幫他加油打氣。方易爵微笑,用力回握了下,表示他沒事。

  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裡,薛仕愷並沒有說什麼,只繼續針對案情討論。「我需要你提供一些黃可棠來往的名單給我。」

  「我盡量。」把認人的工作交給傅歆,方易爵坐到他旁邊,努力回想黃可棠有哪些朋友及工作上往來的對象。

  他並沒有先入為主地刷掉他自認沒有嫌疑的人,只要想得到的他都說,因為黃可棠可能是藥頭的這件事已足以教會他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兩個男人在一旁促膝密談,傅歆則是專心地看照片,把所有照片全都看完後,只找到一個很像是拉她頭髮的男人。

  不過照片裡的人是光頭,昨天看到的那個人是小電棒卷的髮型,加上那時狀況緊急,就算叫方易爵一起過來辨認,兩個人依然不是很確定。

TOP

  第六章

  在得知他們的敵手是角頭老大時,他們不敢再到處亂跑,整天關在旅館裡,看電視、叫外賣、玩撲克牌、偶爾再打個枕頭仗,倒也不無聊。

  商務旅館多的是連續住上數日的客人,而且為了保險起見,昨天薛仕愷在臨走前將登記住宿的數據更換成他的名字,他們可以安心地繼續住下去。

  薛仕愷一直跟他們保持聯絡,除了命案的相關進度外,對於毒品案並未透露太多,這是在保護他們,涉入越深,越有危險。

  不過即使他沒有言明,方易爵也看得出來他們的搜查進度有些陷入膠著,對方太滑溜,檢方用盡心思依然無法取得關鍵性的證據。

  就這麼過了兩天,一則突然的新聞造成了動盪……

  「現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涉嫌殺害藝人黃可棠的嫌犯方易爵在稍早時聲稱身體不適,請求就醫,卻在送醫途中趁隙逃逸,請民眾多加留意,若有……」

  在隱瞞了那麼多天後,對方怎麼會突然大動作發佈消息?他們都詫異不已,傅歆忙著觀看各家新聞台確認目前狀況,方易爵則是在第一時間打電話給薛仕愷。

  「消息放出來了。」電話接通方易爵立刻開口,現在每家電視台都以快報方式在報導這則新聞。

  「我剛才得到通知,正要聯絡你們。」薛仕愷低聲回應,聽得出他正急步快走。「我們的搜查被對方察覺到了,他怕節外生枝,想把你逼出來盡快斷掉這條線索。」

  「接下來該怎麼做?」方易爵口氣很平靜。他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我過去。」薛仕愷結束通話。

  一看他放下手機,傅歆立刻追問:「怎麼樣?薛大哥怎麼說?」

  「他要過來。」看到她一臉愁容,方易爵揚笑安撫她。「幹麼苦著臉?我都逃了那麼多天,拖到現在才公佈,我算是賺到了。」

  情況這麼危急,為什麼他還笑得出來?她都快擔心死了!

  「你認真點好不好!」傅歆急到眼眶都紅了。這一公佈等於是對他發出通緝,增加他躲藏的困難,不管是被警方或是黑道逮住,下場都只有一種。「要是被抓到,他們一定會殺了你,你難道都不怕嗎?」

  那著急不已的表情撼動了他的心,方易爵沒辦法再佯裝無所謂,笑意斂去,深情的眼光真摯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當然怕,我怕會害你也陷入危險。」他撫過她的頭髮輕柔低語。「你離開好嗎?接下來讓我自己面對,有薛仕愷和他同事幫我,不會有問題的。」

  為什麼要用那麼好聽的聲音叫她離開?為什麼到了這時候他才用這種眼神看她?傅歆的心狠狠絞擰,向來堅強的自我變得好脆弱。不,要是被他說服她就幫不了他了,她絕不讓步!

  「既然沒問題幹麼不讓我留著?我不走!」她格開他的手,不讓他用擅長的魅力迷惑她。

  她的執著惹惱了他,混和強大的擔慮轉變成讓他無法承受的情緒。他早該讓她離開的,卻因為自私,卻因為無法割捨,所以一天拖過一天,害她和他一起陷進了困境,更把他當成自己的責任不肯棄他而去。

  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會因為他的事危及性命,自責和懊悔就用力地啃蝕著他的心。他一開始應該直接拿了記憶卡就走,而不是拖她下水當證人,這樣對方甚至不會知道她的存在。

  「我不准你留下來。」方易爵臉色一沉,「每天被你纏著有多煩你知道嗎?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張臉,我要你離開。」為了逼她走,他故意說狠話,只要能讓她遠離危險,就算會害得她對他深惡痛絕他也不在乎。

  那些話像一支支的箭刺進她的心,傅歆震住,咬唇忍著不讓難過湧出。

  他說的話她一直都很清楚,她不夠好,不是男人想要的伴,他會這麼覺得她並不意外,是他太體貼,忍了那麼久才爆發。她不斷告訴自己,告訴自己從來不曾癡心妄想,但心還是好痛好痛,痛得讓她無法呼吸。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不會走的。」即使聲音都顫抖了,她依然堅持。

  方易爵已經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從沒有一個女人能用哭泣影響他,但她只不過是紅了眼眶,甚至沒有落下淚,他的胸口就沉窒得像被砸了塊大石。就因為如此,他更沒辦法讓她留下。

  「我要叫薛仕愷把你帶走。」他冷硬宣告,開始四下尋找合適的東西想把她綁起來,等薛仕愷一到立刻先把她強行架離。

  察覺到他的意圖,傅歆臉色一變,想將自己關進浴室,才一起身,就被他攬住腰際帶了回來,重重壓在床上。

  「你走不走?」方易爵一手按著她的肩,一手抓住一件襯衫,給她最後的機會。若非不得已,他不想使用蠻力,沒拿捏好很可能會傷了她。

  傅歆的回答是一拳朝他揮去,被他及時擋下反制在身側,她不肯屈服,抬頭去咬他的手,反而被他連人一翻,變成趴伏著,讓她更難反抗。

  「放開!」她憤怒低吼,發現他把她的雙手攫至頭頂,正用那件襯衫將她縛綁,她更是激烈掙扎,逼得他不得不用全身的重量去壓制住她。

  彷彿他闖進她家時的情景再次重演,一樣的姿勢、一樣的對峙,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們已有了情感,很多事都不再那麼單純,隨著身體的火熱摩擦,一直無法獲得紓解的慾望在此時不該地被喚來。

  方易爵最先發現,他勉強繃住不敢再動,試著挪開不要貼住她,偏偏她不明白他的苦心,不停扭動的舉止讓兩人更加緊密相貼,終於,她也察覺到了,她的身子僵了下,掙扎緩緩地停了下來。

  他懊惱地閉上眼,沒有辦法再用憤怒來掩蓋對她的愛,原本攫住她腕間的力道鬆開,沿著她的手背往上撫,穿過她的指間與她十指交握。這一刻,他們都沒有說話,放任不曾言明的情感在沉默中交流。

  「離開好嗎?」許久,他啞著聲開口。

  他們的距離太近,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著她的背,還有那近在耳邊的呼息,撩撥著她的心弦,一直不敢面對的心思再也無法隱藏。

  她愛這個男人,好愛好愛,即使很清楚自己不夠資格,仍是深深地愛上了他……傅歆將臉埋進被單裡,眼淚就快奪眶而出。

  她沒想過要和他有什麼結果,她只是要他安全,只是要陪著他確定他真的平安無事,這樣她就心滿意足了,為什麼連這樣也不行……

  就在她快抵抗不了時,手機的鈴聲解救了她。

  方易爵起身拿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再加上敲門聲響起,他知道薛仕愷到了。

  「你收一下東西。」他丟下話,走去開門。

  傅歆坐起,刻意背對著他,抖著手拂順凌亂的髮,難過得快哭了。

  薛仕愷一進房,立刻察覺到氣氛不對。他看看他,再看看她,嘴角揚起了瞭然於心的笑,雖然他一句話也沒問,但那表情讓方易爵很想一拳揍過去。

  「昌仔不知道我們已經搭上線,這是目前極為有利的一點。」薛仕愷神色一正,直接切進正題。「他以為只要盡快解決掉你,黃可棠的案子就可以終結,那我們也會把目光轉移到其它人身上。

  方易爵重整心思,將注意力放在正事上。「他為什麼那麼執著黃可棠?管好其它手下的嘴才是他該擔心的吧。」他覺得有疑問,為了一個已經死了的藥頭那麼大費周章,反而有些此地無銀三百的感覺。

  「昌仔已經叫與毒品案有關的手下出去避風頭,我們連要找個嘍囉來問都問不到,手上的線報全都中斷。」薛仕愷苦笑。「而黃可棠是唯一有被檢方掌握到證據的關係人,如果能朝情殺方向結案,就算她涉嫌販毒也無法確認和昌仔有關,但只要她死因一天不確定,還是有可能因為行兇動機牽扯到他身上,他當然緊張。」

  「你們決定怎麼做?」他相信薛仕愷過來一定有重要的事,否則他通常都會選擇透過手機聯絡,減少他們被發現的機率。

  「我們需要誘餌。」薛仕愷毫不迂迴。「只要抓到他行兇的鐵證,才能將他和黃可棠的案子扯上關聯,如此一來才有機會揭出他販毒的罪行。」

  他們想叫他去當誘餌?夫姓驚駭地搗住唇,怕自己會忍不住出聲阻止,這太危險了,他連躲藏都來不及,竟然還要自動送上門?

  方易爵迎視他的目光,平靜的表情讓人讀不出思緒,須臾,他淡淡地笑了。「羊入虎口是吧?」他的口氣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憤怒抗拒,只有泰然接受。

  「你能選擇要或不要。」薛仕愷誠懇地說。若是洗脫罪嫌,昌仔也不會再執著於他,後續的毒品案根本與他無關,他可以不用做到這種地步。

  「難得有參與警匪對決的機會,你以為我會放棄嗎?」方易爵輕笑,堅定的眼神明顯宣告他的決心。「告訴我誘餌該做些什麼事吧!」要他只顧保全自己而放任一個大毒梟繼續殘害社會,就算他得以苟活,良心的譴責也會折磨他一輩子。

  「你只是個平凡人,別逞英雄好不好?」傅歆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他之前罵她電影看太多,那他呢?為什麼真正到了危急的時刻他反而不懂退縮了?

  「男人都妄想成為英雄你不曉得嗎?」不想再加深她的擔慮,方易爵故意輕佻地說道,看也不看她一眼。「你快去收拾東西,接下來由我和薛仕愷討論就好。」

  傅歆氣得倒抽一口氣。她受夠了他的大男人主義!憑什麼他就可以主動挑戰危險,而她就得嬌弱地躲在後方受人保護?她要和他並肩作戰,她要幫他!

  「別想把我摒除在外,記憶卡是我的,這件事與我有關,我要跟你一起去!」

  她直直地看著他,那雙燦眸烙進他的心坎,方易爵胸口一窒,怒火隨即排山倒海地撲來。他真想把她抓起來狠狠打一頓!那他們剛剛是在爭執什麼?早知道那些時間就用來將她生吞活剝算了!

  「記憶卡已經沒用了,記得嗎?」他譏誚地提醒。「早在兩天前檔案就複製到薛仕愷的計算機,你這個證人完全沒有存在價值,而且被人追的時候還不是要靠我救你?你只會拖累我,我才不會讓你跟著,你給我走!」

  「要不是有我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你那麼弱對付得了兩個人嗎?」傅歆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她雖然力氣比不過男人,但至少也是一個幫手。「而且你還不是靠我的背包才能擊退對方?沒我在你老早就被抓走了。」

  「薛仕愷他們會幫我!」他又不是每天閒著沒事都在練拳頭,能毫髮無傷地逃離已經夠厲害了。

  「他們當讓也會幫我!」傅歆怒目而視,毫不退讓。

  「欸,我還在,別把我當隱形人好不好?」薛仕愷涼涼地開口,打斷他們的你來我往,也讓他們想起他的存在。

  「把她帶走,女人不該插手這件事!」

  「薛大哥,他一個人應付不過來的,相信我!」

  兩個人不約而同對著薛仕愷尋求支持,都想為自己多拉攏一位盟友。

  「歆歆,這件事真的太危險了,要是你有什麼萬一,我怎麼對我妹交代?」此話一出,方易爵一臉得意,傅歆則是挫敗地垮下肩頭。「只是……」

  這轉折的語氣讓他們的心同時懸提到半空中,四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只見薛仕愷詭譎一笑,又緩緩開口:

  「昌仔已經知道有歆歆這號人物,就算她不出現也會追她到底,沒看到她搞不好還會覺得懷疑呢,你們兩個就手牽手,一起去當誘餌吧!」

  ****

  翌日上午,他們搭乘出租車離開旅館。

  方易爵戴著帽子和墨鏡掩去那容易被人認出的俊容,傅歆將長髮紮成辮子塞在鴨舌帽下,套著件男人襯衫的她從背後乍看會讓人誤以為是青少年。

  自從昨晚薛仕愷離開後,他們都沒說話。

  要面臨的狀況太危險,壓力和掛慮對方的心情猶如一張網,將他們捆縛在沉重裡無法掙脫,但造成沉默的最主要因素,是那場爭執。

  那場對峙逼他們跨越了某些平衡,他們身體相貼,即使在憤怒中也抑不住對對方的渴望,也深深感受到自己對對方造成的影響,他們無法再用神智不清的借口或是玩笑的態度帶過,有些感情是真實存在的,是他們都沒辦法否認的。

  他們不適合,這一點他和她都很清楚,卻仍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只是在還來不及決定是否該踏出那一步前,重要關頭已矗立在眼前,逼得他們再度退縮,只能把心思專注在應付敵人上頭。

  他們來到萬華火車站,買了半小時後的班次前往宜蘭,這段空檔他們坐在大廳等候,低頭無語的模樣和週遭等待搭車的旅客並無太大差異。

  薛仕愷說萬華是昌仔的大本營,只要在這裡出現不到五分鐘絕對會被發現,加上昌仔怕他逃到外縣市,一定會派人監視火車站及客運搭乘點,於是這裡成了他們下誘餌的最佳地點。

  傅歆假裝抓癢摸了摸頸後,觸到一個不明顯的凸起處,確認別在領子內的微型發報器還在,心稍微定了下來。她和他的衣服都裝了發報器,四周也布了許多便衣在暗地監視整個火車站,其實他們很安全。

  明明這麼想,她還是緊張得手指冰冷。要是對方決定直接把他們殺了怎麼辦?只要砰、砰兩下,他們連救都來不及救。

  察覺到她的僵硬,方易爵忍著安慰她的衝動,依然低頭坐著。對手太小心,他不能讓他們看出任何破綻,現在唯一能做的,是把手足無措的逃難者扮演好。

  隨著搭車時間逐漸逼近,他們的神經也越來越緊繃。

  「走吧。」在剩下三分鐘時,方易爵起身。照計劃如果對方沒有出現,他們依然要搭上那班火車。

  傅歆跟著他往剪票口走去,心裡焦躁不已。對方到底盯上他們了沒?為什麼還不出現?有任何動靜都好,她恨透了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

  一直到通過剪票閘門,還是沒人出現,就在他們以為引誘行動失敗時,兩名男子悄然無聲地一左一右將他們包抄。

  「安靜,繼續走。」他們的腰間被抵上像是槍管的硬物,對方還藉由身體的掩飾抓住他們的褲腰,以防他們逃離。

  方易爵和傅歆一凜,都沒有掙扎,依照指示被帶向偏僻的角落。

  此時列車進站,上下車的旅客忙碌了整個月台,沒人留意到他們這裡的異狀,一行四人順利從無人的行李房出口離開,完全沒有引起任何騷動。

  出了火車站,他們被塞進一輛廂型小貨車的車廂,手被反綁上繩索,車開了不到幾分鐘就停止不動,再被人帶下車廂時,車停在一間鐵門半拉的店面騎樓,方易爵還來不及看清四周環境,就被推進屋裡。

  屋子很深,雖然是白天仍光線陰暗,他們被帶到最裡的隔間,除了綁架他們前來的兩個男人之外,裡頭還有三個人等著,其中一個是當初在偵訊室攻擊他的阿雄。

  阿雄一使眼色,站在兩旁的手下立刻把方易爵架起,他上前,二話不說直接就是重重兩拳朝他的腹部揍去。

  傅歆差點驚叫出聲,緊緊咬唇忍住,臉色已慘白一片。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對方會用嚴刑逼供,但當真的親眼目睹時,那兩記悶響痛得像是落在她身上。薛大哥他們有跟進月台嗎?有看到他們被帶走嗎?有跟過來嗎?拜託,千萬別出什麼差錯……

  方易爵被打到身子蜷縮,帽子落了地,幾乎無法呼吸,怕她擔心,他強忍著,連一聲痛喃都不曾逸出。

  阿雄一把揪起他的頭髮,逼他抬頭。「相片呢?交出來!」

  「為什麼你們要相片?」方易爵好不容易順過氣,怒瞪著他。「黃可棠的死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阿雄嗤笑了聲,沒回答他。「看來還是先拿女人開刀好了。」他下巴朝手下一揚,另外兩人隨即架起傅歆。

  「別動她!我說。」方易爵急忙大喊,怕他真的傷害她。

  阿雄慢慢地打了個手勢喊停,輕蔑地拍著他的臉。「反正最後都是一死,乾脆點嘛,照片在哪裡?」

  「不在我這兒。」話才剛說完,下顎一記重擊立刻讓方易爵整張臉偏了過去,墨鏡落地碎裂,無法閃躲的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聽到身旁傳來傅歆的抽氣聲,他只慶幸這一下是落在自己身上。

  「你以為我是誰?敢這樣耍我?那時要不是我一時大意,你能活到現在嗎?很會躲嘛,有本事再給我躲啊……」阿雄每說一句就揍他一拳,連續數記重拳落在他身上。

  「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計劃裡他們要她保持沉默降低對方的戒心,她一直強忍,但對方毫不留情的力道還是讓她忍不住尖嚷阻止,再這樣下去他會被打死的!

  阿雄冷笑停手。他就愛這種獵物驚慌失措的時候,膽怯怕死會讓他們不敢有所隱瞞。

  「記憶卡現在在郵局裡。」方易爵忍住疼痛大喊,不讓對方轉移目標去折磨她。

  阿雄果然被緊緊拉住注意力,揪起他的領口怒喝。「怎麼會在郵局?」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可能會隨身攜帶?我用掛號把它寄出去,沒人簽收,郵局自然會替我保管。」這番說詞是經過薛仕愷一再套招,再加上他憤恨摻雜畏懼的眼神,充滿了說服力。
  「帶他去拿。」阿雄下令,掏出手槍朝傅歆走去。

  看出他的意圖,方易爵流了一身冷汗。有他能帶他們拿到記憶卡,他們並不打算留下傅歆,而且他們還想在他面前殺了她,達到殺雞儆猴之效!

  「收件人是她,必須由她去拿!」他急喊。

  傅歆當然懂他的用意,這麼一來,失去利用價值的人換成是他了!她大驚失色,卻又不能拆穿他造成對方的疑慮,一時之間她想不到解套的方法,急得腦海一片空白。

  阿雄停步,不悅地走回他面前,扣下扳機抵住他的額頭。「小子,少跟我玩詭計,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他直言恐嚇。

  「我騙你做什麼?」方易爵抬頭將額頭更往槍口送,毫不退縮地直視他。「要是我帶你們去拿不到東西,我還不是死路一條?倒不如別讓你們白走一趟,我還少受點折磨。」

  阿雄已經沒了耐性,只要能拿到記憶卡,誰去都無所謂,他眼中殺意一起,頭也不回地下令,「把女人帶去郵局。」

  「你要是敢殺他,就算打死我也不會把東西交給你!」傅歆突然向前衝去,沒料到她有這個舉止,負責抓她的男人竟被她掙開,愣了兩秒才回神將她拖回。

  即使被抓住,傅歆也不管,像頭激憤的小獸齜牙咧嘴地對阿雄咆哮……

  「有本事你現在就連我一起殺了,讓我沒辦法去領信,反正我已經在房裡留了字條,要是家人發現我失蹤就會去代領,等他們拿到手就會直接賣給蘋果日報,我看你們怎麼拿!」

  「死女人!你敢威脅我!」阿雄上前啪啪就是兩巴掌,當場她的臉頰慘紅,嘴唇滲出血絲。

  「別動她!」見她被打,方易爵狂怒咆哮,抓他的兩人早有準備,他一動便立刻將他壓倒在地,不顧手臂扭到幾乎脫臼的疼痛,他仍奮力掙扎,眥紅的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阿雄。「不准你再動她,聽到沒有!」

  那兩下打得傅歆差點倒地,全靠旁邊的人架著才能勉強站立,她的舌尖嘗到血腥味,臉頰被打得熱辣發麻,但這都沒嚇到她,反而點燃了她的怒火。

  「你再打啊,我說不去就不去,打死我也沒用!」她仰頭直視阿雄,杏眸透出狠戾的光芒,幾乎將他穿透。

  被兩雙凌厲狠鷙的眼盯著,作惡多端的阿雄竟起了陣寒顫。明明只是兩個不足為懼的死老百姓,狀況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為什麼他們的氣勢還能那麼強,強到連見慣大風大浪的他心裡都直發毛?

  「算了,把他們兩個一起帶去,一定要拿到東西。」怕被手下看出他的震撼,阿雄不耐地揮手。

  「走!」原先帶他們來的兩個男人一人拉一個,粗魯地推他們出去。

  在他們快要走出房間時,阿雄朝那兩人做了個割喉的手勢——拿到東西後直接殺了,別再帶回來!

  兩個男人微微點了下頭,將方易爵和傅歆帶出去,用力推進車廂,門隨即關上,用來裝貨的車廂光線來源全靠一扇小窗,只能隱約辨物。

  傅歆不顧摔得疼痛,雙手被反綁的她靠著肩膀撐地跪起,朝旁邊的身影爬去。「你要不要緊?」她的聲音夾雜著哽咽。

  「媽的!你幹麼強出頭!」回應她的是一聲暴烈大吼,在整個車廂裡迴盪。「出發前不是一直叫你別講話嗎?你出什麼聲?為什麼要掙扎?該死的!」

  想到甩在她臉上的兩巴掌,想到那時自己的無能為力,方易爵克制不了地顫抖。他從沒那麼怕過,怕會失去她,怕會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而他甚至什麼都還來不及對她說……天!

  「因為他要殺你啊!」傅歆激動得哭喊出聲,一直壓抑不敢在敵人面前釋放的恐懼,在這暫緩喘息的時刻整個撲上,緊緊攫住她的心。

  那時在情急之下,不曾編排過的謊言就這麼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她好怕,怕對方不相信,她一直盯著那只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就怕只要一別開眼,對方就會扣下去。

  「我怎麼能什麼都不做?你會死啊……我不要……我不要……」她泣不成聲,停不住的眼淚直往下掉。

  她的哭泣讓他的心整個軟化,只想擁著她,只想呵護她。

  「傅歆……歆歆……別哭,別哭,我沒事……」方易爵朝她的方向跪爬而去,沒辦法抱她,他只能靠近她,像交頸的鴛鴦用臉頰摩挲著她的。

  「我不要你替我死……」她靠在他肩上大哭,淚水濡濕了他的臉。

  「別哭,我愛你,別哭,我愛你,我愛你……」他不住地在她臉上印下輕柔的吻,喃喃傾吐最真摯的情感。

  「我也愛你……」在這一刻,她不再隱藏自己的心,抬頭迎上他的唇。

  顧不得被擊受傷的唇腔仍疼痛著,他們只想感受對方,無法擁抱的他們只能藉著唇舌交纏狂野地吞噬彼此的氣息。

  沒人願意先喊停,即使嘴唇吻腫了,呼吸都凌亂了,仍是緊緊地吻著,像沒有明天似的想將心裡澎湃的情感傳達給對方。

  最後,是外頭開鎖的聲音讓他們停下。方易爵不捨地望著她,她也緊緊地凝視著他,毋須言語,他們都從彼此眼中看到至死不渝的愛。

  門被拉開,突然射進的光線讓他們瞇起了眼,方易爵下意識地擋在她身前,就算拚死也要保護她。

  來人卻都沒有動靜,隔了一會兒,眼鏡適應了光線,等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後,他們驚喜地發現竟是薛仕愷微笑站在那兒。

  「大魚抓到,接下來要怎麼用大魚釣出大鯨魚就是我們的事,兩位的任務到此結束,辛苦了。」

  ****

TOP

  第七章

  在家人回國的那一天,傅歆歷經數天的逃亡,終於得以踏進家門。

  當她拖著一身疲憊回家時,早在下午就已經到家的父母還以為她剛下班,興奮地和她分享旅途中的趣事和照片,沒人發現她連續好幾天夜不歸營,以秘密證人身份接受檢方詳細詢問的她,昨晚甚至是在警局裡過夜。

  也是直到那時候,他們才在薛仕愷的說明下知道整個過程——

  在他們被帶離火車站時,檢警就一直跟著他們,等到他們再度被塞進車廂,降低被當成人質的可能性後,檢警才進行攻堅,順利逮捕了阿雄和四名同黨。

  同時,另一隊埋伏在昌仔住所附近的人馬在獲報行動成功後,也以嫌疑重大為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昌仔徑行拘提,收押禁見。

  因罪證確鑿,被當成現行犯逮捕的阿雄對奉命殺害黃可棠、並將罪嫌嫁禍給方易爵、再伺機殺人滅口等一切罪行都坦承不諱。

  雖然他矢口否認與毒品有關,但這番供詞已足以讓檢方以教唆殺人、妨害自由、偽造證據等各項罪名起訴昌仔,檢方每項都求處最高刑責,要是罪名全部成立,昌仔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這則新聞一傳出,引起社會一片嘩然。

  不只是黃可棠的命案受到矚目,更因為此案涉及多名警察與黑道掛勾,收受賄賂】企圖變造證據誣陷善良老百姓,其中不乏大隊長級的高階警察牽涉在內,總共六人——包括那名許警官——被檢方轉往政風處展開後續調查。

  之後查出其中一名警察與毒品有關,更是讓檢方摩拳擦掌,準備挖出更多供證讓昌仔連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檢警將傅歆保護得很好,她牽涉在內的消息完全沒走漏出去,在新聞記者拚命追追追時,她依然過著正常的生活,沒受到任何影響。

  每次看到這則新聞的相關消息,家人或同事間都會熱烈討論,傅歆只聽不說,沒人想得到看似心致缺缺的她,竟然和此案有過關聯,甚至熟知整個來龍去脈。

  而為了隱藏她的存在,照片的事也成了機密檔案,托她的福,白雪的清純形象絲毫沒遭到破壞。

  犯人無法接受採訪,又帥又是公共人物的方易爵理所當然成了男主角,尤其是遭到警方誣陷、黑道追殺還能和檢方連手破案,這英雄形象更是讓他接到許多訪談性節目的邀約,成了比大牌明星還搶手的紅人。

  兩個禮拜過去,熱度開始消退,但仍餘波蕩漾。

  一個月過去,大家的焦點被某高官的貪瀆舞弊案引走,已經沒人再提起這件事。

  而他們的關係,也在打開車廂門的那一刻,畫下了句號。

  下班歸來的傅歆在夜色中走進巷子,看到當初他被她拍到照片的地方,心頭一陣悵然。整整一個月了,方易爵都沒有再聯絡她,就連薛大哥偶爾還會打電話關心她,而當初在她耳邊呢喃愛她的人,卻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她從一開始以忙碌為他找借口,直到後來,當每個節目都沒再看到他出現,他還是杳無音訊時,她終於認清了事實。

  原來對他而言,這只是一段在危難下因互相依存所衍生出的激情,生命受到脅迫的感覺讓他以為自己愛上了她,等他回復理智後,說不定會鄙夷自己當初瞎了眼,將她從生命中屏除。

  她就像在電影院裡看著一出精彩的電影,到了尾聲,燈亮起,銀幕上的人依然在銀幕上,光鮮亮麗,而平凡的觀眾卻是回歸現實,一切趨於平淡。

  難過什麼?不是早有覺悟了嗎?本來就很清楚自己與那種人無緣,是她也被那種氛圍給迷眩了,變得不安分守己了。

  走到大樓門口,她正要拿鑰匙開門,背包裡的手機鳴唱出音樂。

  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的號碼沒見過,她接起,側頭夾住,雙手仍忙著找鑰匙。

  「喂?」

  「明天有空嗎?」

  似熟悉又陌生的笑語傳來,讓傅歆怔住了。

  熟悉是因為這樣的聲音她聽了七天,不管是談笑、生氣、揶揄她都再清楚不過,陌生則是因為他從不曾打電話給她,透過手機的聲音聽起來好不真實,而他們又分離了一個月……

  「做什麼?」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仍是緊張到微微發抖。

  「我答應要幫你改造,你忘了?」他輕笑。

  即使他不在眼前,她仍然可以想像他勾著慵懶的笑容,譴責地盯著她這頭長髮的模樣。

  她不想讓自己沉溺在那段虛幻的日子裡,回來後她的頭髮依然留著,當初他替她選的衣服也都沒穿,還是一身被他稱之為布袋的打扮,就像不曾改變過一樣,除了她,沒人知道她曾經歷過一段生命中最豐富快樂的日子。

  他如果要甩開她只管走得乾脆,她可以理解,也絕不會怪他,為什麼又要為這種該死的承諾來打亂她的心?或許他只是不想食言而肥,但對她而言,見一次面就等於再將她狠狠剝掉一層,勾起她的渴望,卻無法擁有他的體認會讓她更痛。

  「不用了。」她沒辦法多說話,只要多說,她的哽咽很可能就會被他聽出來。

  「還有你欠我的錢呢,你不要了?」方易爵又笑,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沒察覺到,他對她平抑不自然的語調沒任何詢問。「明天禮拜天你應該沒上班。」

  「我給你帳號。」如果對她沒意思,就別再讓她心存希望,這一個月以來她已經夠煎熬了。想到這段時間的忐忑牽掛,傅歆忍不住紅了眼眶。

  「歆歆……」他喃喚,就像那次吻她時,那樣溫柔地叫她。

  就那兩個字重重擊碎心牆,她強忍的淚終於落下。家人這樣叫她,朋友這樣叫她,認識的人都這樣叫她,卻只有他,出自他的口中,會將她擊得潰不成軍。

  「歆歆,來嘛……」他溫柔誘哄。

  她已經沒辦法再自欺欺人,她想見他,即使是最後一次,即使會傷了自己,她還是想見他……

  她沒辦法說話,只能輕應一聲:「嗯……」

  ****

  翌日下午兩點,傅歆依照他傳來簡訊所寫的地址,來到熱鬧商圈裡的一條隱密巷弄內,緊張地望著眼前三層樓高的獨棟建築。

  華麗獨特的建築物充滿設計感,座落在綠葉扶疏的庭園間,寫有英文店名的招牌低調地隱於一角,也美得像個裝飾,若不留心,很容易就錯過了。

  她知道她是來改變造型,但光看這間店的外表,她實在分不清楚它是在幹麼的。它看起來比較像一間會員制的高級餐廳,而非她預想中的美發沙龍。

  懷著一顆不安的心,她鼓起勇氣走進——

  先是挑高玄關上方的璀璨水晶燈讓她看傻了眼,然後是四周的巴洛克風格彷彿瞬間將她帶至奢華的法國宮殿,她著迷地看著,一時之間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您好,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一名打扮時髦的美女出來,臉上的笑容是客氣的,眼神卻暗自打量。

  「我……是方易爵……先生叫我來的。」她突然間心虛了起來,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更不該從她口中說出這個名字。

  「傅小姐嗎?歡迎。」即使美女覺得詫異,也完全沒有表露出來,依然是一臉甜笑有禮的笑。「請跟我來。」

  她帶她走上大理石圓弧樓梯,來到二樓的一間房間,房間中央擺了兩張看起來極為舒適的豪華單人沙發及古銅茶几,前方是超大的液晶電視,牆邊的書櫃放滿了最新一期的各類雜誌。

  另一面的牆懸掛著一面半人高的精緻復古橢圓鏡,在鏡中,她看到自己,一個驚慌失措的平凡女子,跟週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傅小姐,您想用點什麼?」美女引導她坐上沙發,拿出一本Menu攤在她面前。

  Menu裡的飲料選項從牛奶到調酒一應俱全,基本的果汁、茶類、咖啡更不用說,還有蛋糕、輕食可以選擇,讓傅歆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一間餐廳。

  「呃……茶,熱紅茶就好。」她慌忙地隨便點了一樣。

  「請稍候,這是電視遙控。」雙手奉上遙控器,美女離開。

  等門一關上,傅歆閉眼呻吟,天吶,她好想走,這麼漂亮的地方帶來的卻是強大的壓迫感,害她全身肌肉都繃得死緊,完全不能放鬆下來。

  「嘿,傅小姐,歡迎歡迎……」沒見門被推開,卻有個男人冒了出來,衝到她面前熱絡地招呼。「我是Paul,放心把自己交給我,我一定會讓你改頭換面的。」

  傅歆怔愕地看著他,才發現原來房間被巧妙地隔成兩個區域,他可能待在另一邊,也可能是從另一邊的門進來的,誰知道?

  他撩起她的頭髮。「哎呀,你的髮尾都受損了,沒關係,反正都是要剪掉,這髮型一點也不適合你,再輕一點、再蓬一點……」也不管她有沒有回應,Paul瞇著眼打量她,手在她頭上不斷地比畫,自己一個人講得很高興。「來吧,咱們動工了。」他拍拍她的肩膀,帶頭朝另一邊走去。

  沒機會開口的傅歆只好跟上去,來到房間另一邊,總算看到一些美發沙龍的感覺。

  開放式的櫃子擺放著琳琅滿目的美發用品,有著漂亮水龍頭的白色瓷槽配上可躺可立的橘紅皮椅,不遠處有張可調高度的黑色皮椅,前方矗立一面明亮的長鏡,鏡旁的隱藏式燈管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我們先洗頭。」Paul帶著她到洗頭區。

  在他為她穿上防水的美容袍時,傅歆好不容易找到空擋發問:「請問方易爵先生呢?」

  或許是怕他們以為她是他朋友會害他丟臉,或許是下意識感覺他已不再是她可以直呼其名的對象,她忍不住加上「先生」這個稱呼。

  她很後悔答應這個邀約,來到這裡更讓她發現兩人的差異有多大,這一趟弄下來會花掉多少錢?她想都不敢想。

  「他在工作啊。」Paul不以為意地回答,腳一踩,皮椅應聲攤成舒適的躺椅。「我先用柑橘洗髮精幫你放鬆頭皮,有沒有聞到香味?來、來,躺上來一點……」

  傅歆完全任由他擺弄,洗完頭要她坐到鏡前的黑色皮椅她就坐過去,要她抬頭、側頭她就配合讓他剪去一縷一縷的長髮,因為她光是要忍住難過不顯露臉上,就已經耗去她所有的心力。

  瞧她多傻?昨晚還因為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而想到失眠,他卻是連過來看一眼的打算都沒有,他只當她是個承諾,言出必行的他完成承諾後,他跟她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又剪又燙又染,整段過程弄了很久,都是Paul一手包辦,即使她沉默無語,他也可以自顧自地吱吱喳喳講個沒完。

  若在平常她會覺得煩,現在的她卻很感激這樣的吵雜,她可以強迫自己去聽Paul講了些什麼,這樣她就可以不去想有關他的事了……

  「你看,我的技術是不是很鬼斧神工?」Paul驕傲的喊聲將她的心思拉回。

  在鏡中,她看到一個完全不認識的自己。

  原本厚重的長髮剪到了耳下,如雲蓬鬆地撐起了嫵媚的卷度,卻又不會過分矯揉,清爽的長度將她的利落個性襯托得更加獨一無二,低調的挑染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漸層顏色,即使沒化妝,她的臉也整個亮了起來。

  她從沒想過自己能燙卷髮,也從沒想過剪去象徵女人味的長髮,反而能讓她更加嬌媚動人。

  「來來,把衣服換上。」Paul推她進一旁的小房間,裡頭放著一套衣服。「出來再化妝。」丟下話,門關上。

  傅歆取下掛在牆上的衣服,拆開封套,手指輕輕撫過,絲質的柔軟觸感舒服得讓她想喟歎。

  米白上衣採用無袖平領的設計,恰好讓她漂亮的鎖骨若隱若現,腰間繫有一條細煉,在簡單中系出了她的纖細,絲質的黑色長褲貼服著她的臀,勾勒出迷人的曲線,卻在帶起一個小圓弧後成了寬鬆舒適的剪裁,留下點到為止的誘惑。

  她著迷地看著鏡中的人影,既覺得想哭又覺得想笑。他知道該怎樣引出她的美,將她所有的特質及個性做了最適當的調配,創造出一個她從不曾看過的自己,如此的女性化,又是如此的幹練英挺。

  但為什麼他連看一下成果都不想呢?是沒有興趣,還是他早知會改造出什麼樣的她?而這樣的她,仍是吸引不了他嗎?傅歆想給自己一個不以為意的笑,鏡中的美人兒卻是笑得苦澀。當然了,他看過的美女太多了,她又算什麼?

  想到自己只能孤芳自賞,她斂回視線,煥然一新的驚喜早已被難過完全破壞。就當是做了場夢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圓了夢,然後就認命地回歸現實,安穩度日。

  整理好心情,她走出更衣間,外頭沒人,於是她走回另一邊,卻看到她意想不到的人——

  方易爵坐在其中一張沙發,長腿交迭在前方的腳靠上,閒適垂於扶手的修長指間挾著高腳酒杯,見她進來,魔魅的眼因笑而彎揚,蘊上了深沉的眸色。

  傅歆愣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他怎麼會出現?他不是在工作嗎?他不是只打算讓人將她打理好就當作是責任已了嗎?

  「過來。」他開口,懶洋洋的語調像在勾人魂魄,漾笑的俊魅臉龐從容自信,彷彿他不曾冷落過她、不曾消失一個月沒有音訊。

  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貪戀地看著暌違的他,如此傷人卻又誘人沉淪的他。

  方易爵放下酒杯,起身讓她坐上沙發。

  「我幫你化妝。」他打開茶几上的化妝箱,微微一笑,單膝跪上她所坐的椅面,挑起她的下頜。傅歆彷彿觸電般震了下,下意識地後仰上身,直到貼上椅背,仍避不開他的體溫和氣息將她完全包圍,他的膝蓋就靠在她的大腿旁,即使她雙膝併攏,依然透過布料熨帖著她。

  「閉上眼。」方易爵先為她上保養品。「你的皮膚很好,白裡透紅,上粉是多此一舉,你的眼睛又大又亮,畫了眼線反而會不自然,只要一些些的眼影和睫毛膏就夠了,來眼鏡張開,往下看——」

  即使是敘述性的言詞,出自他的口中仍溫醇得像在誘哄,她聽話地張開眼,再眼簾半垂,感覺他用指腹沾染了眼影在她的眼窩輕輕點壓,她想記住這一刻,將受到他呵護的感覺緊緊烙在心上。

  上完眼影,方易爵溫柔地為她將眼睫分段夾翹,再刷上睫毛膏,然後滿意地看著她。

  「只剩唇蜜就大功告成了。」勾起她下頜的指腹往上移,輕輕撫著她的唇瓣。

  一絲麻癢在唇上泛開,傅歆完全沒辦法抬眼對上他視線,覺得口乾舌燥,被他撫過的地方像有火在燒灼,她本能地潤唇,卻不小心觸到了他的手指,他的動作倏然停止。

  「知道為什麼唇蜜要最後才上嗎?」他的聲線變得沙啞。

  她還沒想到要怎麼回答,下頜就被勾起,被他用渴切的吮吻攫取了所有的呼息。

  他的上身朝她傾近,托住她後腦的大手逼她仰著頭,要她臣服地接受他的掠奪,火熱的唇舌勾撩著她的回應,不讓她有絲毫喘息的餘地。

  沉迷在他所給與的激情,直到他退開,傅歆才找回自己的神智。看到他一臉慵懶自若的笑,這段時間的抑壓全一湧而上,讓她難過地哭了出來。

  「歆歆,怎麼了?」一見到她的眼淚,原本氣定神閒的傲然帥哥頓時驚慌失措,在她面前蹲跪下來。「為什麼哭?我弄疼你了嗎?」

  傅歆沒辦法說話,她只是緊緊搗唇,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忍住了啜泣聲,眼淚卻滂沱而下。

  為什麼要吻她?他到底把她當什麼?他的吻如此廉價,誰都可以給,這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她不是!她只想吻一個愛她的男人,如果不愛她就別這樣碰她!

  「歆歆……」方易爵急死了,想去擁她,卻被她一腳踹開。

  「別碰我!」淚水還掛在眼睫的傅歆一臉憤怒,目光灼灼地瞪著他。「我來只是要讓你報恩和還錢,省下你的虛情假意,這些我都不需要,把錢拿來,兩萬三千一百四十元,算你兩萬三就好,快拿來!」

  即使眼影花了,睫毛膏糊了,那強悍的氣勢仍讓她美得光彩奪目。方易爵被踹得坐在地上,手往後撐地,啼笑皆非地看著眼前這個讓他又愛又氣的女人。

  「隔了一個月才見面,你只想要錢?」他想她想得發狂,她卻像個守財奴。

  「不然呢?名造型大師我哪裡高攀得起,你以為我會把你的話當真嗎?」她嗤笑,說的卻都是心裡的痛。「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你不用擔心我會死纏著你不放。」

  方易爵唇畔的笑意消失了。

  「看到你自己蛻變得這麼美,你的自卑感還是沒辦法消除嗎?」他好氣,氣她被那些男人傷得深,氣她不懂自己的美,氣她要那麼輕賤自己,最氣的是為什麼自己要愛上這樣的她!

  他猶豫過,曾經以為她不是玩得起遊戲的對手,所以忍著不碰她,但當面臨生死關頭的那一刻,他深刻體會對她的愛已不只是一場遊戲,他想和她天荒地老,想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從不曾對任何人吐露的三個字誠摯地奉獻給她,他一再一再地對她剖析自己的心,她卻因為自卑怯懦,將它視若蔽屣,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被他說中痛處,傅歆心口一緊,但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的行為讓她憤怒得忘了一切。

  「這和我的自卑感無關!消失了一個月的人不是我,連通電話都沒打的也不是我,女朋友一個換一個的人更不是我!」從敞開化妝箱裡的鏡子看到自己眼妝糊成一片的醜樣,她僵住,忍不住又蒙臉哭了起來。

  為什麼她要在他面前崩潰?等回到家躲進房間要怎麼哭就怎麼哭,美美地離開不是很好嗎?結果她全搞砸了,連難得可以留給她最後的完美形象都沒了……………

  她的眼淚像針,一根又一根刺進他的心上,方易爵歎了口氣,怒氣褪去,眼中滿是心疼。他坐上沙發扶手,一感覺他的靠近,她立刻偏到另一邊去,這一逃避的幼稚舉動惹得她苦笑。

  「我被媒體困住,這段時間我根本不能來找你,不然檢方保護你的心血就全白費了。」他柔聲解釋,想讓她的眼淚停下。

  哪有人忙到連通電話都沒時間打?她不知道他的手機號碼,但他很清楚怎麼找她。「至少可以打電話啊………」明明是要嚴厲指責他,一說出口語氣卻弱得像在埋怨。

  「我怕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會忍不住跑去找你。」方易爵低低地歎了口氣。「但想到這樣會害到你,我只好忍耐,忍到晚上都睡不著還是一直忍耐。」

  傅歆驚訝抬頭,想看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在哄她,在那雙黑泓的眼裡,她只看到深情,深邃而又澄澈的可以看見他的心。

  怎麼可能?他是情場得意的浪子,而她只是一敗再敗的輸家,他怎麼可能會為了她夜不成眠?她想相信,卻又不敢讓自己相信。

  「那你……。。為什麼把我一個人丟給paul?」她只好拚命找漏洞,想反駁他,也想喚醒自己別被他迷惑。

  「我怕一見到你就忍不住把你直接吃了,哪還有什麼耐性等你弄完頭髮?」他從扶手滑下,和她擠坐同一張沙發。「所以我只好接了工作強迫自己呆在某個地方,等時間差不多再過來。」

  「你別擠我,衣服會縐………。。」她臉紅抗議,結果被他乾脆將她抱坐腿上的舉止截斷了話。

  「我承認我有錯,但你該對我多一點信心。」方易爵靠著她的肩窩低喃傾訴。「我愛你,這句話我不曾對別人說過,別把它還我。」

  從他的語調聽到傷痛,她的心激動不已。她竟然能讓如此出眾的男人為他傾倒?她竟傷得了他,卻又怕自己不夠資格擁有這樣的幸福。

  「為什麼?」她不懂,她需要多一點佐證來說服她。

  這小傻瓜,方易爵莞爾,附在她耳邊溫柔輕喃。「有誰能像你一樣?堅強又脆弱,自信又自卑,可以逗我笑,引我開心,讓我又愛又氣,我不愛你愛誰?」

  傅歆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她環住他的頸項,摟得好緊好緊。

  「你幫客戶化妝都是用那種姿勢嗎?」隔了會兒,她悶悶地傳來一句,裡面有著濃到化不開的醋意。

  「只有你這個VIP才有這項禮遇。」方易爵低笑,而後笑意微斂,低聲開口:「歆歆,有件事我要先跟你說。」

  傅歆抬頭看他,在他臉上看到了認真無比的神情。

  「我是個半演藝圈的人,有很多事不能像一般男友一樣,但我敢保證,不管是肉體或精神上我都只屬於你,除非我們分手,不然你看到再多的緋聞都不會是真的。」他知道這話說得很明白,有可能會嚇到她,但他寧可讓她清楚自己愛上的是什麼樣的人。

  聽到分手兩個字,傅歆心倏地揪緊,但她並沒有別開目光,仍繼續靜靜地聽他說下去,她知道天長地久太過虛幻,他沒用那種好聽的言詞哄騙她,而是誠實地討論他們將會面對的未來,著一點讓她感激。

  「你太自卑,很有可能隨便一張我和女星擁抱的照片就讓你和我冷戰,而那或許只不過是在打招呼。」他停了下,筆直地望進她的眼,「你能嗎?對自己更有信心,確切地相信我深戀著你?即使一個禮拜沒見面,或是三天沒講電話,仍相信我是屬於你的?」

  傅歆咬唇躊躇,沒辦法馬上回答。她不是緊迫盯人型的女友,要不是分別一個月太長,而彼此的心意又還沒真的確定,她也不會自尋煩惱痛苦了那麼久。

  但這個承諾還是很重,她真的怕,他所處的環境外在誘惑太多了,比她好的女人比比皆是,他還是會愛著她嗎?兩個生活圈子不同的人真的適合嗎?

  可是如果不去試,她又怎麼會知道結果呢?一思及此,惶惑的心頓時定了下來。她絕不要連試的勇氣都沒有就放任他這麼好的極品從她眼前溜走!

  「我會盡量做到,但我沒辦法保證。」她揚起笑,回望他的堅定眼神再沒有一絲猶豫。「試了才知道,不是嗎?你甩掉我,或是我甩掉你,再不然就是快樂在一起,談戀愛不都是這樣?」

  方易爵欣喜若狂,勾下她的頭,把她吻到幾乎窒息才放開。

  「你好美。」他著迷地看著她,將她腮際的髮絲溫柔地掠至耳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絨盒。「Paul人雖煩,但他的技術可是一流的,把我要的全弄出來了。」

  他從絨盒裡拿出一個問號形的銀色飾物,尾端垂墜著幾片小小的金屬圓片,他在她耳際撫弄一陣,再收手時,那飾品已經不見了,而她耳上多了種異物感。

  傅歆傾身看向化妝箱裡的鏡子,發現那問號形的圓弧不見了,而金屬圓片在卷髮之間若隱若現,會在她動作時搖曳出誘人的光澤,就像戴了垂墜式的耳環一樣。

  「這是什麼?」她驚奇地問。

  「姑且稱它為耳環好了。」方易爵自化妝箱裡取出化妝棉和卸妝乳,開始幫她卸去臉上的殘妝。「你沒穿耳洞,夾式耳環不舒服又容易掉,這種直接掛在耳朵上的飾品再適合你不過了。」

  「你真厲害,什麼都找得到。」她仰著頭、閉上眼,舒服地讓他服侍。

  「你現在才知道?」他起身將她放坐沙發,然後蹲跪在她面前,為她除去腳上那雙不搭軋的帆布鞋。

  「我穿高跟鞋不會走路喔。」她搶先聲明。

  方易爵大笑,從旁邊的鞋盒取出一雙漂亮的涼鞋--它跟不高,最多三公分,而且又寬又穩,淡金色的鞋帶鑲有復古式的水鑽,有種低調的奢華。

  當他捧起她的腳為她套鞋時,他溫熱掌心貼住足掌的感覺讓她心跳得好快,在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個純粹的女人,是個需要呵疼的嬌弱女人。

  勾上環扣,他帶她來到一面絲絨簾幕前,原以為那片布幕只是裝飾,一拉開,隱於後方的是一面全身鏡。

  她看到亮麗出眾的自己,即使站在他身旁,即使周圍的裝潢如此高雅華麗,她也毫不遜色。

  「我好美。」她嫣然一笑,向後靠在他懷中。

  方易爵卻是臉色微僵,抿緊了唇。

  傅歆注意到了。「怎麼了?啊,妝還沒補……」她正想走回沙發,卻被他攬住腰際帶了回來,背後曲線緊緊地貼在他身上,她感覺到他全身肌肉緊繃,也感覺到……他的變化。

  她抬頭,在鏡中對上他的眼神,燃燒熾火的注視令她雙膝發軟,就像是要將她身上典雅時尚的衣著焚盡,直接就在這裡佔有她。

  「這是我家鑰匙。」他把一串鑰匙交到她手中,語氣有著不自然的抑壓,要忍住強烈的慾望已費去他所有的意志力。「我沒辦法開車載你,這樣很容易被狗仔抓到。你打出租車過去等我,我很快就到,很快——」

  她一點也不懷疑他所謂的很快有多快,因為從他身上所透出的懾人張力已逼得她快無法喘息。記下他給的地址,她拿著鑰匙和大樓門禁卡,準備踏進他們的未來。

  他為她披上披肩,讓她典雅的穿著添上一些波西米亞的風味,也讓她在微涼的天氣可以保暖。走到門口,她玩心一起,故意倚在門邊回頭睨他。

  「不幫我補妝了?至少補個唇蜜嘛。」她頑皮地嘟起唇,享受他為她慾火焚身的這一刻。

  方易爵俊眼微瞇,然後勾起魅人的笑,用溫醇如絲的語調低喃:「相信我,就算補了也會被我吃的一乾二淨。」這等於也回答了剛剛他所提的疑問。

  他故意停了下,視線挑逗又邪惡地溜下她的胸口、臀部、長腿,然後才對上她的眼,接下來他說的話,讓她完全感受到玩火自焚的威力……

  「建議你在出租車上把握時間好好欣賞這套衣服,因為,再過不久,我一定會馬上脫掉它。」

TOP

  第八章

  進到他家,傅歆忍不住興奮,點亮了燈,打量他的居所。

  簡約時尚的設計,看得出他的獨特品味與風格,隨手旋轉的小物和隨處可見的堆棧雜誌帶進了生活感,使得這裡不像冷冰冰的華麗樣品屋。

  她可以想像他輕鬆靠坐沙發翻看雜誌的樣子,像只懶洋洋的貓,色著懾人心魂的笑……腦中浮現那幅景象,她不禁揚笑。

  輕微的開門聲使得他笑容僵凝,頓時緊張了起來。雖然不排斥和他發展到這種程度,但一想到要祼裎躺在他懷裡,她的心跳就快到無法控制。

  如果是在意亂情迷中自然而地發生關係,那她可能還不會那麼害羞,但現在她是等在這裡,清楚地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這種期待卻又害怕的感覺,讓她心慌到不知所措。

  他會怎麼吻?會怎麼撫摸她?會怎麼……傅歆的臉有如火燒,感覺到他已經進到屋內,仍鼓不起勇氣回頭看他。

  一股溫熱靠近她,他的手自身後環住她的腰際。

  「知道男人為什麼送女人衣服嗎?」沙啞的嗓音拂過她的耳畔,還有他沿著她曲線游移的愛撫,引起她陣陣輕顫。

  「不、不曉得……」當他的唇吻上她的頸背,她必須咬著唇,才能忍耐不呻吟出聲。

  發現到她的反應,方易爵笑了,更是不住地在她的頸項處吮嚙著。

  他的吮吻彷彿奪去她全身的力量,她從不知道光是被吻著頸肩,就能讓她虛軟得像一灘水融化在他懷中。

  「不要了……嗯……不要……」無法承受的陣陣酥麻惹得她開始閃躲,無法自己地發出撩人的求饒聲。

  誘人的輕呢聲成了令人心神蕩漾的催情劑,方易爵愛戀地欣賞著她因難忍情慾而咬著下唇的嬌媚神態,想到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那種滿足感讓他想要她想得發疼。他無法再忍耐,抱起她走向臥室。

  傅歆氣息凌亂,雙頰暈紅,全身無力地靠在他懷裡。她實在太丟臉了,連衣服都還沒脫,她就叫成那樣,搞不好他還以為她有多飢渴。

  「你給我的鑰匙是之前給黃可棠的那一副?」為了隱瞞自己兵敗如山倒的事實,她刻意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來分散心思。

  「我家的鎖全換了,連門禁卡也重新設定,你拿到的是全新的。」方易爵將她放到床上,輕吻了她一下,然後退站在床沿前,面對她慢條斯理地脫去身上的衣物。

  看著他精實的肌理一寸寸地裸露出來,她屏住了呼吸,即使害羞,眼睛也捨不得眨。脫掉上衣,他解開褲頭及拉煉,卻任它鬆垮地懸在腰間要掉不掉的,再襯上那若有似無的勾人邪笑,周圍漲滿的慾望張力讓她感覺快要無法滿足而死掉。

  「你應該有兼差當牛郎吧……」她喃喃指責,卻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方易爵揚笑,魔魅的視線鎖著她,單膝跪上床,然後雙手撐住上身,用折磨人的速度緩緩朝她爬去。

  「我還沒解答呢,男人送女人衣服的目的是什麼?」他邊說邊不斷地往上爬,逼得她躺了下來,最後他的身影完全籠罩了她,雙眸對住她的,手支在她耳旁,腿膝跨在她的髖部兩側,明明留有距離,卻又如此地曖昧及充滿佔有慾。

  她無法言語,只能無助地墜入他那片深湛的黑眸中,看著他屈起手臂,朝她越俯越近。她有預感,答案絕對會充滿挑逗。

  「男人送女人衣服,是為了從女人的身上脫掉它。」

  用如絲的醇滑語調宣佈如此勾人心弦的答案後,他的大掌從她腰際探進,往上一掀輕易脫掉了她的上衣,而後吻上她的耳際,沿著她的頸項用唇瓣來回摩挲,光裸的胸膛貼住她的肌膚,手探進兩人之間,解她褲子的鈕扣。

  「嗯,住手……」她扭動閃躲,又情不自禁地發出羞人的呻吟。

  為什麼他老是要像吸血鬼一樣啃她的脖子?她意識模糊地想。她討厭這麼不受控制的自己,卻又期待那幾乎將她滅頂的歡愉。

  他抓住她推他的手,不讓她抗拒。「你不知道這是你的性感帶嗎?」他在她耳旁呵氣,指尖從耳際一路滑到肩頭,再撫回耳垂,滿意地感覺到她在他懷中顫抖。

  必須等他停下手,她才有辦法找到自己的聲音。「我不知道……這是……這是……我的第一次……」她窘得蒙住了臉。她怎麼會知道什麼該死的性感帶?男人不都是喜歡胸啊臀的,有誰會對每天都看得到的脖子色心大動?

  方易爵僵了下。「……第一次?」他重複,然後深吸口氣。「那就麻煩了。」

  她知道她比不上他那些技術高超的前女友,但也不用直接在她面前嫌處女麻煩吧?每個男人都是還來不及和她進展到這一步前就甩掉她,她當然還是處女。

  「那不要了。」傅歆難過咬唇,想把他推開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消失。

  他卻文風不動,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如果她此時看他,就會發現他的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愛戀及感動。他是如此幸運,前幾個盲目的男人不曉得她的美好,讓他得以擁有她,完完全全地擁有她。

  「因為我身負找出你身上其它性感帶的重責大任,就算忍到快爆掉還是要忍耐,這還不麻煩?」他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拉起她的手覆上他。

  她燙手似地收回,雖然只是飛快一觸,但堅實的手感證實了他所言不虛。她咬唇猶豫了下,抬腳勾環住他的臀,將他往自己拉,讓他的火熱完全抵住她。

  「不要忍耐不就得了?」說出這種邀請似的話語,她的臉整個嫣紅。

  方易爵輕笑,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接下來的時間,房間裡一直充滿了即使咬唇也忍耐不住的喘息嬌吟,她被折磨得不住討饒,而最受折磨的方易爵在確定她已經完全做好準備之後,才放任自己滿足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忍耐與渴望。

  ****

  傅歆顯而易見的改變,讓大家和同事驚訝不已。

  老媽最誇張,在她那一天晚上回到家時,還以為她走錯門,等到發現她是自己女兒,足足有一分鐘都說不出話來。

  同事除了興奮地稱讚她之外,更是拚命追問她去哪裡弄的髮型,等她說出店名,幾個關注流行時尚的女同事眼睛睜得好大,因為那間專為明星貴婦服務的頂級沙龍是她們可望而不可及的。

  她只好用別人給的招待券這種爛理由塘塞,不敢說出方易爵的名字。

  原本以為她是突然開竅懂得打扮,但時間一久,不論是家人或是同事都察覺到不對。

  家人最先發現,因為常常方易爵電話一來,不論多晚,她都會急急忙忙地出門,再加上回來時都會帶著他給她的衣服或鞋子,雖然有幾次幸運沒被發現,但老媽已經開始質問她,並且有幾次為了她堅持迴避不談幾乎吵了起來。

  同事則是從她衣著發現的,眼尖的女同事認出她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幫她加總出來的價格連她自己都咋舌。

  「歆歆,你一定交了男朋友!」她沒承認過,但他們卻信誓旦旦地這麼說。

  叫她怎麼承認?說了一定會被繼續逼問對方是誰,而他並不是可以公開的對象。為了保護這段感情,從交往後他們從不曾在公眾場合出現,每次約會都是他打電話給她,而她獨自前去他家。

  他工作忙,她可以體諒,即使有時打來都快十一點了,她還是想把握這難得的時間和他相聚,只是每一次都是這樣,原本急欲奔去的心情逐漸變為一種負荷,她開始不快樂了。

  她不是不滿足,也不是有怨言,但每當與母親爭執為什麼那麼晚還要外出時,那種無法言明的壓力讓她覺得好累。

  而今晚爸媽因明天有事早早就去睡了,讓她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悄悄出了家門。

  「我們找一天約會好不好?」他們相偎在沙發上,她靠在他懷裡撒嬌。

  「我們這不是在約會嗎?」將近一個禮拜沒看到她,方易爵渴切地以愛撫重溫那記憶中的曲線,恨不得馬上吞了她。

  「不是這樣……」他突然舔吻她的耳垂,傅歆咬唇忍住,試著不讓他分走心神。「我是指看看電影、去餐廳吃飯這種約會。」每次一到他家,都是五分鐘不到就被他誘拐到床上,身體獲得了滿足,心靈卻很空虛。

  「不行,這樣你會曝光,我不想害你被狗仔跟蹤。」他向來不在乎緋聞,卻為了她,他處處小心,他不想因為這段感情害她失去了隱私。「想看電影我們租DVD回來看,想吃大餐我們可以叫外賣。」

  而且出去外面,他就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吻她、抱她。他的手探進她的上衣裡,企圖勾誘她一起沉淪。

  「小心一點還是可以……啊……」她被他惹得逸出輕喊,想找他促膝長談的理智全然棄守。

  聽到她那令人血脈賁張的嬌吟,方易爵再也忍耐不住,抱起她讓她跨坐身上,直接攻城略地,用激情的原始節奏帶領她領略絢爛的狂喜……

  等到雙方都得到滿足,傅歆呼吸急促,只能全身虛軟地癱在他身上。過了一會兒才有辦法下來,剛踏到地,還來不及站起,又雙腿一軟坐回他的大腿上。

  「你累壞我了。」她靠在他肩頭,閉眼咕噥。她好想睡喔……

  累積的慾望獲得紓解,方易爵笑得一臉饜足,精神好得很。

  「我們一起泡個熱水澡,然後我幫你按摩,讓你舒舒服服的。」他用輕喃勾勒出一副美好的景象,抱起她就要往浴室走去。

  「不行,我要回家了。」意識到時間已晚,傅歆要他放她下來。現在已經一點多,再待下去,她就沒勇氣搭出租車了。、

  「留下來陪我,嗯?」他試圖用已身的魅力誘惑她。「我的按摩真的很棒喔。」

  「我不能徹夜不歸,我媽發現會打死我的。」雖然心動,她還是得搖頭拒絕。

  她也很不想歡愛後就匆匆離去,但每一次時間都太晚,讓她沒辦法留下躺在他懷裡,和他多聊一些話。

  「好吧。」體諒她的難處,他終於放她下來。

  等她從浴室整理好出來,他已經幫她叫好出租車。

  「回到家打通電話給我。」沒辦法送她上車,那被逮到的機率比他直接開車載她還大,所以他只能在電梯口跟她道別,交給她一個提袋。「喏。」

  「你給我的衣服已經夠多了。」她不肯接,一方面是顧慮到這些東西價值太高,一方面……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種被收買的感覺。

  她不想要這些東西,只希望能有一次是不需要顧慮到時間,可能悠悠閒閒的,像那時候他們去逛大賣場一樣、像那時候他們住在旅館一樣。當時他們在逃避追捕,依然可以做得到,為何現在卻連去電影院的權利都沒有了呢?

  「我喜歡打扮你啊。」方易爵寵溺地笑。每次廠商送來的東西有適合她的,他就會留下,不能常常陪在她身邊,但知道自己挑選的東西會包圍住她,這種滿足感可以一慰他的相思之苦。「拿著吧,不然留著我自己穿呀?」

  傅歆歎了口氣。「最後一次,下次我不拿嘍。」給他一個道別的吻,在他的注視下,她走進電梯。

  坐在出租車裡,她覺得心情比上一次離開時還低落。該怎麼讓他知道?每次她想談,卻總是被他用性打斷,然後她就必須趕回家,期待下一次能和他談開,結果這樣的狀況一再重複,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沉思間,出租車已抵達目的地。

  她從進樓下大門就一路放輕聲響,小心翼翼地打開家門,連燈都不敢開,摸黑想偷偷溜回房。

  卻突然燈光一亮,一臉怒容的傅母坐在客廳等她。

  傅歆的心涼了半截,除了被逮到的驚慌失措外,還有更多讓母親擔心受怕的內疚。這一刻,她不曉得該怎麼面對母親,也不曉得要怎麼面對自己。

  「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說了。」傅母語氣沉痛。「你長大了,我不能一直管著你,隨你去吧,就算不回來也行,不管你是釣到金龜婿還是去援交,我都不會再說一句話了。」說完,她就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

  她寧可母親厲聲指責她,也好過這種對她完全心死的哀淒語氣。傅歆不敢抬頭,看到仍提在手中的名牌紙袋,眼淚忍不住滾了出來。

  援交?多貼切?每次上過床她就帶回一些價值不菲的名牌,難怪媽會這麼想,連她都有這種錯覺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們之間真的必須做一些改變,否則……他們就只能走上分手這一途了。

  ****

  從那一天起,她開始從被動轉為主動,大概兩天就會打一次電話給他,問他什麼時候有空,盡量把約會的時間提早,並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去編出和同事聚餐或是加班的借口,而不是每次都是在接到電話之後才匆匆出門。

  或許母親還是存疑,但看到她較為收斂,已不再是晚上十點、十一點出去,凌晨才回來,雖然仍對她的隱瞞有些不諒解,但母女倆之間的關係已稍微緩和下來。

  然而緊繃的關係卻轉移到她和他之間。

  因她類似查勤的舉止,把本來可以自由調配時間的方易爵弄得有些綁手綁腳,而她希望相聚的時間通常是他還在外面忙碌的時候,幾次在她的央求下配合,卻打亂了時間表而惹得他心浮氣躁。

  為此兩人開始有一些小爭執,最後都會用吻或上床取得和解,他們並沒有真正吵起來過,但問題一直存在。

  這一天傅歆因公司有事八點多才下班,走向捷運站時她打手機給他,原本想問他忙完了沒,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但電話一接通聽到背景嘈雜的聲音,一股小小的怒火開始在心頭燃起。

  「你在夜店裡面?」這也是讓他們開始爭執的原因之一。

  自從她開始主動打電話給他後,她才發現他有時晚歸並不一定是因為工作,有一半的機率是和人去餐廳、夜店。

  她知道他的工作圈少不了朋友和社交,但次數真的太頻繁,如果他能拔出一些時間給她,讓她能早一點和他相聚,而不是那麼晚才一通電話隨call隨到,她和母親的關係也不會鬧得那麼僵。

  「我在和人談事情,別跟我吵。」聽出她語意不善,方易爵抑低聲音無奈地響應。他的朋友沒人知道她的存在,他怕只要稍一透露,消息就會很快傳開。

  傅歆咬唇,怒火在剎那間熄了,只剩下難過。

  為什麼這一切都變成她在無理取鬧?她已經夠配合了,但他呢?他是比她忙沒錯,他的世界是比她大沒錯,但至少要讓她看到他為她做的努力呀……

  聽不到她的回答,方易爵也覺得自己有點情緒化了,他歎了口氣,放軟語調。「回去之後我再打給你好嗎?我現在在BarCode。」

  那是他和明星朋友最常去的一間夜店,他從不隱瞞行蹤,彷彿這樣就可以證明他的光明磊落。他以為她仍缺乏自信,開始會主動打電話給他是怕他劈腿,所以想將他綁在身邊。

  她不擔心那些,她相信他的承諾,所以他工作再晚,她也不曾懷疑過。她只是需要他分一些些關注給她,不是只有上床,她想要和他分離她的快樂與難過。她曾試著解釋,但他還是不明白,然後又被上床打斷。

  為什麼?她還是很愛他,他也很愛她,可是才開始不到兩個月的感情為什麼會讓她覺得變了調呢?他們那時無話不談的契合哪裡去了?因為一些無聊小事就能笑得歡樂不已的輕鬆哪裡去了?

  「好,我馬上離開。」還是聽不到她的回答,方易爵乾脆說道。雖然語氣平靜,但已因被人干涉而有些幾不可察的不悅。

  「不用,我剛剛只是在想事情而已。」這些事她不想在電話裡討論,也不想真的變成一個無理取鬧的女友。「晚點再聯絡,bye。」

  結束通話,她就站在路旁,看著人來人往,心頭很茫然。

  有時她忍不住會想,他是不是覺得她上不了檯面,所以從不讓人知道她的存在?要躲記者她可以解釋,但他總有一些好朋友吧?在他和朋友上夜店時,偶爾一、兩次讓她陪在旁邊會很難嗎?

  他要她有自信,她知道,這種愛跟男朋友聚會的纏人女友也是她向來不屑做的,但她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了。要她怎麼有自信?當他們碰面的地方只局限在他家時,彼此間的互動只剩下上床時,她怎麼能不對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存疑?

  她可以過去看一下他在朋友面前的樣子嗎?這個念頭才剛閃過腦海,就被她自己慌忙否決。不行,她要是這麼做,就是真的在查勤了。

  她想回家,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但才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停了下來。她只是去看看而已,就說朋友剛好約她,她也有上夜店的權利啊。

  良心不斷掙扎,最後她還是輸給了好奇。她真的想知道,是什麼樣的聚會可以讓他去得那麼頻繁,不是想批判、不是想比較她和朋友哪個重要,只是想知道,在那個地方會不會有讓他想到她的時候。

  傅歆拿起手機,開始找尋電話薄。她不想自己一個人去夜讓,也不能找其它朋友,因為這樣會害方易爵的存在曝光,唯一適合的人選只剩下他了——

  「薛大哥,你有空嗎?可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

  ****

  她以前就曾經和朋友來過這間夜店,早已見識過它的奢華,所以再次踏進這樣的空間,傅歆還算鎮定,只是有些緊張地東瞄西望,怕一轉頭就會被逮個正著。

  「別看了,我猜他們應該在包廂吧。」薛仕愷氣定神閒地啜泣飲調酒,姿態輕鬆地將右腳蹺到大腿上,隨著音樂節奏輕輕點頭。

  要不是傅歆現在心裡有事,她絕對會忍不住瞪大眼,對旁邊這個陌生的男人驚歎不已。

  誰想得到一個嚴肅精明的檢察官居然會做出這種打扮?他把頭髮整個往後梳,換上時髦的無框眼鏡,暗色的T恤再搭上休閒式的卡其色西裝外套,加上牛仔褲、軍靴,獨樹一格的個性裝扮使得好多辣妹走過去都會停下腳步看他一眼。

  她輕輕歎了口氣,如果她喜歡上的人是薛大哥多好?至少可以不用躲躲藏藏的,還被母親誤以為她在做什麼不正當的交易。

  有一點她一直覺得納悶,她並沒跟薛大哥說有關他的事,但不知為何薛大哥就是知道。不過她並不擔心,因為薛大哥是個守口如瓶的人,而且有他在,她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孤立無援,至少還有一個人可以讓她商量。

  「那怎麼辦?」總不能叫她一間間包廂闖進去吧?人還沒找到,圍事就會先將她架走了。

  「酒喝完就回家。」外表改了,但本質還是沒變,薛仕愷完全就事論事。「你們該做的是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不是玩這種明察暗訪的遊戲。」

  「我試過,但沒有用。」傅歆表情黯了下來。她已經無計可施了,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很顯然不夠,再多試一些。」薛仁愷視線朝遠方一揚,挑起眉。「哦哦……」

  傅歆身子僵住,不敢回頭。「他看到我了?」她明明背對著包廂區,沙發還高至肩處,幾乎把她遮住,他是怎麼認出她的?

  「我想你最好過去。」薛仁愷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可不希望他氣到衝過來。」

  如果他會不顧眾目睽睽衝過來,就表示他真的氣到極點。傅歆深呼吸,鼓起勇氣站起,一回頭,就看到他站在陰暗處,神色不悅地緊盯著她。

  方易爵不敢相信居然會在這裡看到她!他只不過走出包廂接個電話,卻瞄到有顆頭很像她,他還以為自己眼花,再仔細一看,驚訝地發現他不但沒看錯,她對面還坐了個型男!

  看著頭低低過來領死的她,他強抑怒氣和妒意,不讓情緒表露臉上。他不能在這裡質問她,這裡出入份子多,有什麼事明天馬上就會見報。

  「現在離開到我家等我。」低低丟下一句,他像陌生人一樣和她擦肩而過。

  光從他咬牙切齒的聲音,她就知道他有多生氣了。傅歆歎了口氣,再走回自己的座位。這樣也好,至少他們有機會談了。

  「薛大哥……」她還在想要怎麼開口,薛仁愷就已經站起。

  「走吧。」他拿起賬單,領先走出。

  傅歆此刻沒有心情和他爭誰付錢,她只能對他感激一笑,心頭被要如何和方易爵懇談的紊亂思緒佔滿。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