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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怎能不動心【誰是冒牌貨之三】[全文完]

怎能不動心(誰是冒牌貨之三)作者:蔡小雀   

唉,老天爺是嫌沒有人可以開玩笑了嗎?
她腦筋不靈光,身材不魔鬼,臉蛋也不天使
一張嘴更是克制不住的碎碎唸到每個人想撞牆
不靠相親找老公,鐵定變成賣不出去的陳年舊貨!
厚!這話會不會說得太過惡毒了點啊?
沒錯啦,她是相過N次親,最後也都宣告失敗
但可不是她醜得嚇跑人,而是她故意暗中搞破壞
人家她心裡早有心儀對象,不需要阿貓阿狗來攪局……
可惜這男人功夫好、事業大,做什麼事都能力超強
唯獨對男女之情低能到連幼幼班的小朋友都不如
甚至雞婆的幫她過濾相親人選,免得她傻傻的被騙
對於她愛的告白,他老兄卻說和她的關係僅止於兄妹
當他認定的真命天女出現時,他立刻把她拋到腦後
可惡!她一定是瞎了眼才會愛上這個惡劣的男人……

  楔子
  

  人稱「九爺」的朱老先生坐在紫檀木椅內,清瘦蒼勁的老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霸氣,他瞇起鷹眼注視著面前三名高大挺拔的英俊年輕人。
  
  三名年輕人腰桿挺直,沉穩內斂,全神貫注地迎視著他銳利的眸光,神情沉靜不為所動。
  
  「老爺子,先喝口參茶潤潤喉吧。」一旁伺候著的中年人捧著一盅參茶,恭恭敬敬地遞給主子。
  
  「不喝、不喝,拿開!」九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重重地喘咳了幾聲,抬起眸光逼視著面前三名最得寵、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我要交代你們三人一項任務,這任務關係著我『朱氏集團』未來的繼承者……簡單來說,就是誰能順利完成我交付的任務,誰就是我的接班人。」
  
  三名英俊男子互覷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和自己相同的野心和企圖──
  
  他們三人是生死兄弟,卻也是最強的競爭者。
  
  在九爺龐大的商業集團中,他們三人早已經爬到位高權重的地位,但究竟誰能夠成為朱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就得各憑本事了。
  
  所以他們三人都專注嚴肅地凝視著九爺,等待他宣佈這最後考驗的任務。
  
  「你們三人之中,只要誰能夠找到我失散了二十一年的寶貝孫女兒,並娶她為妻,誰就是我朱氏集團的繼承人。」九爺眸光如電地掃視三人,「而另外兩人從此以後將無私無我地輔佐兄弟、效忠我朱氏集團。」
  
  「是。」三名英俊男子微微一怔,隨即鏗然有力地應允。
  
  找到老爺子失散二十一年的孫女兒……娶她為妻……
  
  只要搶先完成任務,就等於霸權在握!
  
  於是,這個震撼黑白兩道,關乎數百億資產的龐大商業王朝的尋人任務,於焉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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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夠了!
  
  真是夠了。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任何一個有腦袋的人都該拒絕這種過分、誇張、離譜到人神共憤的行為──
  
  梅怎漾低頭死命盯著面前白瓷盤裡堆得小山高般的美食,幾乎快脹破的肚子警告著她,這件新買的緊身洋裝已經太緊了。
  
  早該知道踏進這種吃到飽的「巴肥」──BUFFET巴不得你肥──的餐廳,只要嘴巴打開就不會只吃到飽便停下來,通常會自我催眠般的吃到撐、吃到爆。
  
  「呃,你……你的食慾真好。」坐在她面前的斯文男人強忍驚嚇,試圖客氣地道。
  
  「是啊。」她不著痕跡的用餐巾遮住自己微微凸出的小腹,但是想了想又把餐巾拉掉,故意再挺出來,「這個焗烤扇貝很好吃,你要不要吃吃看?」
  
  她的鐵血娘子阿姨警告過她,多動牙齒少動嘴巴,飯能多吃話不能多講,所以,她只好用美味的食物來打發這無聊的時光。
  
  「呃,不、不用了,我吃飽了。」斯文男人吞了口口水,優雅卻微微顫抖地端起咖啡杯啜飲著。
  
  飽?他剛剛只吃了一杯海鮮濃湯和兩球薯泥。
  
  來這間貴死人的五星級豪華餐廳,BUFFET人要兩千塊,卻只吃那一點鳥吃的食物,他是真的有錢到腦袋壞了還是浪費成性?
  
  因為不爽,怎漾瞬間將阿姨的警告遺忘在爪哇國──
  
  「你喝黑咖啡嗎?這樣很傷胃耶。我記得我小時候有個表叔最喜歡喝黑咖啡了,表嬸天天煮最好喝的咖啡給他喝,每天早上睡醒先來一杯,中午再灌一杯,晚上睡前再嗑一杯……唉!真傷胃呀……」她搖頭歎氣,「三年後他就英年早逝了。」
  
  「呃,這、這樣啊。」斯文男人僵了一下,已入口的咖啡梗在喉頭兩秒才遲疑的吞下去。
  
  「是啊,那真是悲慘的一天,表嬸哭得半死,把肇事的司機告到傾家蕩產,只剩下一條褲子呢。」她說完又叉了枚干貝球塞進嘴巴。
  
  「肇、肇事?」他一臉困惑。
  
  真是的,這些男人究竟懂不懂說話是一門藝術?老是重複別人的話是多麼不禮貌的行為。
  
  言語無味、反應遲鈍、浪費成性、矯揉造作……她很惡劣地記下他一拖拉庫的缺點。
  
  怎漾忍住笑意,嚼著干貝球,語音模糊的道:「對。肇事,肇事的肇,肇事的事。」
  
  「可是你不是說你表叔的胃……」
  
  「我只有說他喝的黑咖啡很傷胃,可沒有說他是因為胃病死的。」
  
  嘖嘖嘖!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人家說話?
  
  在吃大餐的時候,沒有比遇到一個乏味、無聊、不受歡迎又搞不清楚狀況的食伴更教人沮喪的了。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塞了過多食物的胃開始不爽的翻騰起來,而在這之前,她還想吃光這盤之後,再去拿第七盤的食物的。
  
  唉,今天真是不順的一天。
  
  偏偏她要是沒有來赴約,阿姨鐵定會把她的頭放在砧板上測試新買的菜刀有多利。
  
  「可是你剛剛說……」斯文男人被她的話攪得頭暈腦脹,「你明明是說那個胃……」
  
  「陳先生,很抱歉,我想我們真的不適合,因為你似乎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怎漾放下叉子,認真地看著對方,表情無比誠懇。「我也覺得我無法勝任當你的女朋友,不如就讓我們在吃完這頓飯後,轉身離開把這一切全忘了。」
  
  「那是因為你語無倫次。」陳先生眼角抽搐,作夢也沒想到優秀的自己居然會被拒絕,他咬牙道:「你讓我看起來像白癡!梅小姐,你是故意耍我的嗎?」
  
  「你言重了。」她望著他,一臉無辜。
  
  「我問,你是故意耍我的嗎?你根本沒有誠意跟我相親。」陳先生額上青筋微凸。「從剛剛你就一直用狂吞猛吃來迴避我的問題,你是豬啊!嘴裡沒有塞東西會死嗎?還敢拒絕我?我沒有在一見到又矮又醜身材又差的你掉頭就走就算是客氣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林志玲嗎?」
  
  喔唷,號稱品行優良、擁有完美三高條件的男人也不過如此。
  
  真傷人。
  
  她眉毛一撩,正打算將被迫畫了該死的芭比娃娃妝、穿上九吋會摔死人的高跟鞋,以及被肚裡食物撐得半死的痛苦全數砸回他臉上時,驀然,一個低沉的男聲已在他們頭頂響起──
  
  「收回你的話!」高大威猛粗獷又迷死一大票人的燕如翼在蹙起一雙濃眉時,那股氣勢連七級強台都歎為觀止。
  
  怎漾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心卜通卜通的狂跳,胃開始敲擊著無關飢餓的飢渴鼓聲,熱力奔放得像是狂野的非洲舞。
  
  但是左邊胸口狂湧起的甜蜜和驚喜滋味隨即迎頭趕上,和胃部的激動交織成了令人酥軟戰慄的熱流。
  
  她就知道能夠信任他!她的獅子王、她的騎士、她的亞拉岡……
  
  「呃,你、你是誰啊?」陳先生臉色嚇得發白,卻又下意識想振作起男人的尊嚴。「憑、憑什麼這樣對我說話?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是『勝泉建設』的小開,我──」
  
  如翼只用兩根修長的手指就捏住了他的喉管,陳姓小開發出了殺雞般的尖叫聲。
  
  「道歉。」他臉色一沉,「我說,跟小梅道歉,否則我讓你這個侮辱男人名聲的混蛋,下半輩子都只能當一個人妖!」
  
  「我我我……」陳姓小開眼淚鼻涕全嚇了出來,在如翼鬆開指尖的那一剎那驚慌到快翻白眼暈過去的模樣,讓怎漾也忍不住萌生起同情。「對不起,梅小姐,對、對不起,都是我說錯話了,我的態度不好……我跟你道歉。」
  
  「別放在心上。」她喃喃。
  
  不是她想當虛偽的爛好人,而是任何一個人在看到一隻蟑螂被一頭熊獅踩住了,都會本能的可憐起它來。
  
  「滾!」如翼甚至不用提高聲音,陳姓小開立刻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五星級的餐廳裡,突然降臨的沉默氣氛就在高大又氣勢逼人的他緩緩坐下來後,這才稍稍恢復正常。
  
  「嗨!」怎漾笑得好不開心。
  
  「下次,」他沒有笑,反而很不爽的怒瞪著她。「我絕對不會再救你脫離相親宴,不管多麼慘不忍睹。」
  
  「不要這樣嘛!」她的笑容有一絲絲垮掉,隨即又笑得更燦爛。「我再度自願無條件提供你在『貝果』免費享用晚餐,而且是一整年度哦!」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心軟。」他挑了挑濃眉,嚴峻的語氣終於有些鬆動。「還有,剛才那個渾球是誰找來的?」
  
  「他是我阿姨江秀麗女士參加的慈善基金會會長的兒子。」她悄悄推開裝滿食物的盤子,並且試圖吸氣猛縮小腹。
  
  她不想讓如翼發現她的不完美。
  
  雖然他從來沒有在注意她……這點再度讓她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你阿姨可不可以別再胡鬧了?要幫你找丈夫,眼睛也得睜大一點,什麼阿貓阿狗王八蛋統統推過來。」他皺眉瞪她一眼,「你也是,究竟什麼時候才懂得說不?」
  
  「你也認識我阿姨,應該知道她從來不接受『不』字。」她苦笑道。
  
  也就是這樣,她才必須面對這種麻煩又討厭的相親,一次又一次,活像她是賣不出去的陳年貨,被清出去堆在騎樓還九十九元起跳。
  
  她曾經站在穿衣鏡前,認真又仔細的研究了自己一個小時,就是不知道臉蛋白白嫩嫩的,一頭清爽的短髮,身材不算好也不太壞的她為什麼沒有男人緣?
  
  也許原因就出在她那永遠比那些身材纖細的女人多上兩、三公斤,顯得豐潤柔軟的身材,還有怎麼也戒不了的嘮嘮叨叨和自言自語的習慣,以及過分快樂的食慾吧。
  
  但是她今年二十一歲,還成功的經營一家溫馨又受歡迎的輕食咖啡館,她性格光明、身心健康、談吐幽默,這難道不比美麗的容貌和身材受喜愛嗎?
  
  答案是顯然沒有。
  
  否則她愛慕了那麼多年的男人,為什麼總像是瞎了眼般的看不出她的滿腔愛意?
  
  「我火熱的渴望眼神足以照亮整個台北縣市,為什麼他就是視而不見呢?」她沮喪地歎氣。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楚。
  
  「沒有。」她心虛的忙搖頭。
  
  「小梅,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江總,她挑選男人的眼光差勁到極點?」如翼黑亮到近乎深藍的雙眼凝視著她,總是能令她心跳加速。「下次挑一些正直的,誠懇又適合你的男人。」
  
  怎漾一怔,神情有點黯然。「我……我會轉告她的。」
  
  再一次,他還是不會考慮到自己,唉……
  
  「我要喝咖啡。」他脾氣暴躁的皺起眉頭,「肯亞咖啡豆,深度烘焙的。」
  
  「沒問題。」她露出了笑容。
  
  至少現在他是在她身邊,這樣就足夠了……目前為止啦。
  
  ☆☆☆☆☆☆
  
  「崑崙」連鎖保全公司的總部位於市中心,樓高二十七層的玻璃帷幕大樓,包含了業務與電腦部門,裡面還有專門的武術道館,訓練著每一位出色且身手矯健的保全人員。
  
  「崑崙」同時也是業界最權威也最頂尖的,不止在亞洲各大都市擁有業務量驚人的分公司,在去年初也在美國舊金山和紐約開設了美洲的分公司。
  
  許多政商名流和電影巨星都指名「崑崙」的保全來捍衛自身的安全,生意好到歐洲方面都透過關係希望「崑崙」也能在當地設點。
  
  但是如翼還在考慮中,因為人手不夠。
  
  所有精良的保全人員全是在總部訓練的,通過層層嚴格的關卡和考驗才能派駐到分公司,並且由資深優秀的教練級主管管理,客戶的安全與隱私都由他們守護,絕對不容許一絲疏失。
  
  他喜愛如同深海鯊魚般吞噬掉每一個競爭者,但前提是消化系統絕對不能出狀況。
  
  一早,如翼就親自參與了訓練的課程,換上白色的空手道服,和幾名教練示範而流了一身的汗,他邊擦著汗邊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喂,你有沒有看到我們老闆?噢,他流著汗的樣子好帥喔,全身上下充滿濃濃的男人味,好有男兒氣概哦!」秘書A忍不住湊近秘書B竊竊低語。
  
  「就是說呀,雖然老闆的脾氣火爆了點,性格頑固了點,但是他身上的費洛蒙可是其他男人的好幾百倍以上,天哪!每次我看到他的胸肌……他結實修長有力的大腿……他倒V字型的寬背窄腰……那緊實的翹臀……」秘書B拚命以手扇著滿頭熱汗,「吁……」
  
  如翼皺著眉頭走進辦公室,裝作充耳不聞。
  
  這年頭的女孩子是怎麼回事?情慾大醒覺,性自主觀念爆炸……到底還有沒有人知道「矜持」這兩個字怎麼寫?
  
  一踏進辦公室,他微微一頓──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又習慣性地皺起眉頭。
  
  「逃難。」怎漾穿著亞麻洋裝,腰間繫了條橘紅色的帶子,腳上穿著白色球鞋,俏麗的短髮被她抓爬得亂七八糟,矮桌上攤開來的進貨單和筆記本顯示她已經窩在這裡一段時間了。
  
  「江總又找你麻煩了?」他看著她可憐兮兮的臉蛋,有點想笑,又忍住。「你覺得躲在我這裡有用嗎?」
  
  「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比『崑崙』的總部更安全?」她目光熱切地看著他。
  
  該死的!真希望她眼底的熱切可以稍微掩飾住,因為就連五百公尺外落地窗邊正在洗窗戶的工人八成都能看見她滿面的傾慕光芒。
  
  但是按照慣例,如翼什麼反應也沒有,這就像是一顆蓄滿電力的電池遇上電緣阻隔器。
  
  「有道理。」他性感的嘴唇微微上揚,難掩驕傲自信。
  
  「所以囉!」她自粉藍色的手提袋裡掏出一隻大的保溫壺,遞給了他。「為了感謝你的大力幫忙,我煮了韓式海鮮涼面。在這麼熱的天氣裡,還是吃點辣辣的比較能刺激胃口。」
  
  如翼笑了,接過保溫壺,在她身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寬闊的肩膀和濃濃的男人味,以及不斷輻射而來的暖熱體溫……啊!冬天的時候窩在這個男人的懷裡一定是天堂般的享受。
  
  只可惜他懷裡和腿上的位子早就被預訂了。怎漾悲慘地想著。
  
  因為很熟,也因為認識他很久很久──簡直有一生一世之久──她也知道關於朱老爺子交付給他們三人的艱難任務;那個可惡的,害她哭了三天三夜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的任務。
  
  她沒精打彩地把桌面上的文件收一收,放進袋子裡。
  
  見他一次就心酸酸一次,偏偏還是沒辦法控制不來找他,怎漾覺得自己真是個自虐狂。
  
  「你要去哪裡?」
  
  「回店裡。」
  
  「不是來我這裡避難的嗎?」他濃眉微挑。
  
  她眼兒一亮,「你捨不得我走呀?」
  
  「不會。」他想也不想地脫口道,「出去的時候記得幫我關上門就行了。」
  
  「你講話就不能婉轉一點嗎?」她氣餒了下來。「安慰我一下會死啊?」
  
  「虛偽從來不是我的風格。」他有些想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去吧,我還有事情要做。」
  
  「等一下,你都不想知道我阿姨是怎麼罵我的嗎?」怎漾不死心,想盡辦法巴留在這裡。
  
  「很重要嗎?你現在人還活著,還站在這裡,表示她沒有真的剝了你一層皮。」他還是笑了。
  
  「但是她威脅我下次再不好好表現,讓她安排的相親對像有好印象的話,她就要把店收回去。」她沮喪道。
  
  那是她的店,也是她的命根子,更是她實現自我的天堂,沒有了溫馨的「貝果」,她什麼都不是。
  
  阿姨永遠知道她的弱點,只除了還不知道燕大哥對她的重要性,如果讓她知道了,他明天一早打開家門就會看到婚禮樂隊對著他演奏結婚進行曲。
  
  「江總愛你,她不會這麼做的。」如翼忍不住捏了捏她軟呼呼的臉頰。
  
  她痛恨他的舉動總是帶著一絲疼愛小妹的意味,她不要當他的妹妹,要當他的愛人!
  
  惱怒和失落感交相攻擊著她,怎漾脫口而出:「你一點都不在意我去相親的事嗎?」
  
  他怔了一下,被她突然激動的反應搞懵了,隨即失笑。「我為什麼要在意?如果有好對象,我會放心把你交給他的。」
  
  「你又不是我爸,什麼放心交給他?」她忍住湧上鼻頭的酸楚感,別過頭去,藉著拎起袋子的動作掩飾掉難過。「算了,我要走了。」
  
  「等等,我讓公司的車送你,不要再獨自搭計程車,現在社會很亂,容易遇到危險。」
  
  「不用了。」她故意鬧彆扭,背起袋子就往門口走。「還有,我會記得關上門的。」
  
  如翼有些好笑又有些傷神地看著她嬌小的背影消失。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搖了搖頭,噙著笑意打開了保溫壺。
  
  ☆☆☆☆☆☆
  
  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神情落寞的怎漾想起了很多事。
  
  相親……「貝果」……阿姨……婚姻……燕大哥……人生……
  
  「人生真的很辛苦啊,梅怎漾。」她自言自語,感傷道:「想要的東西要不到,不想要的東西拚命來,明明看起來像是很獨立,卻還是不斷被別人左右。偏偏名字取作『沒怎樣』,只好一直裝作真的沒怎樣,為什麼總是沒有人把我的話當真呢?」
  
  她還記得,她的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最屈辱的一天,也是正式遇見燕大哥的那一天──
  
  陽光很溫暖,暖到近乎發燙。
  
  那是一個上流社會的午後餐會,在江秀麗位在陽明山的別墅裡舉行,別墅外的花園裡有座游泳池,還有綠油油的橡樹,在數支白色的太陽傘下,熱鬧的自助餐正在進行著。
  
  大人們衣香鬢影,就算是大白天也穿著正式整齊,深紅色、黑色、白色的緊身洋裝和小禮服,搭配著深藍色、黑色、白色的西裝,手上拿著高腳杯,克魯格香檳不斷在杯裡冒出金黃色的細緻氣泡。
  
  怎漾當時十五歲,正是尷尬的年齡。離成為大人還有好大一段距離,卻又已經遠遠甩開了小朋友的階段,穿著阿姨硬要套在她身上的白色小禮服,圓圓可愛的臉蛋掩不住一絲清秀……但是她正在鬧彆扭。
  
  她討厭聽到四周人們虛情假意的訕笑聲,小的巴結中的,中的巴結大的,大的巴結更大尾的,最重要的是,她討厭聽到人們在她面前竊竊私語又假裝不是在講給她聽的話──
  
  「這就是秀麗領養的她姊的小孩嗎?」
  
  「胖了一點,今年好像十五歲了,她有沒有六十公斤啊?該不會因為飛上枝頭當鳳凰,所以見到好一點的食物就拚命吃吧?哈哈哈!」
  
  「哎喲!笑死我了,八成是。」
  
  那些穿著華麗、個個打扮得像天仙的貴婦毫不留情地取笑著她。
  
  躲到橡樹後的怎漾握緊雙拳,氣憤的不斷喃喃自語。
  
  「當作沒聽見,當作沒聽見。」她頓了下,還是忍不住的咕噥,「我只有五十五公斤。」
  
  「你在幹嘛?」一個穿著粉紅色露肩小禮服的小女孩舔著三色冰淇淋,好奇地盯著她,另外一隻手還抓著一根五彩棒棒糖。
  
  「嗨!」她鬆了口氣,總算遇到個肯跟她交談的人了,儘管對方看起來只有五歲。「你叫什麼名字?」
  
  「梅蘭妮。」小女孩舔了舔冰淇淋,又舔了棒棒糖。
  
  梅蘭妮?好洋化的名字。她好意地道:「冰淇淋跟棒棒糖混在一起吃會不會肚子痛?」
  
  「不會。」小女孩斬釘截鐵地道,隨即防備地往後退了一步,深怕她要搶。「這是我的!冰淇淋是我的,棒棒糖也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但是你可以先吃完冰淇淋再吃棒棒糖,你瞧,冰淇淋都融化了,你的棒棒糖也糊了,上面還有螞蟻……」怎漾好心地提醒她,「螞蟻會跑進你的小肚肚裡打架喔!還有細菌先生,會一口一口的咬你,讓你痛得在地上打滾,冒冷汗,吐得亂七八糟……」
  
  小女孩越聽臉色越白,然後嘴角開始顫抖蠕動,在怎漾發現大事不妙,正想要挽救的時候,她已經拉開大嗓門尖叫起來了。
  
  「等一下,你聽我說,我只是……」怎漾驚慌失措,一把摀住了小女孩尖叫得像火車汽笛聲的嘴巴。「拜託你不要叫,我只是不希望你肚子痛!」
  
  「嗚……媽咪!」小女孩掙扎著大聲嚎啕起來。「媽咪!有壞人抓我!哇──」
  
  但見那群三姑六婆裡衝出了一個身上戴滿寶石金光閃閃的少婦,怒吼著一把將小女孩自她手上扯離,然後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你這個小雜種,你想對我家寶貝做什麼?」
  
  「對不起!」她被那記巴掌甩得頭暈眼花,一手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連忙解釋,「我不是有意的,我沒有對她怎麼樣,只是怕她把冰淇淋和棒棒糖混著吃會肚子痛……」
  
  「你是在詛咒我家寶貝肚子痛囉?你這個丫頭怎麼這麼壞心腸,我家寶貝又沒有得罪你,你一個十幾歲的人居然欺負一個才五歲的小朋友,你腦袋裡裝的到底是什麼?」那名少婦緊摟著抽抽噎噎的女兒,氣急敗壞的辟哩啪啦痛罵她。
  
  一股深深的委屈和受辱感竄上心頭,怎漾昂起下巴想要反駁,卻發現大人們已經圍過來了,臉上都是指責和嫌惡的眼神。
  
  顯然她們根本不問原由就已經宣判了她的罪名,認定她就是個惡意欺負小孩的壞孩子。
  
  阿姨在哪裡?她的秀麗阿姨在哪裡?
  
  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偏偏秀麗阿姨進屋裡聽電話了,怎漾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她就要被眾人惡意討厭指責的目光淹死……
  
  「借過一下。」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年僅二十二歲的如翼全身上下掩不住的王者氣勢,讓這群名流情不自禁退開了幾步。「你們對我的小舞伴有什麼問題嗎?」
  
  怎漾猛然抬頭,在眾人驚呼聲中看到了他──
  
  當時,她十五歲,純情的少女豆蔻芳心也曾偷偷想過自己未來的白馬王子該長什麼樣?
  
  換作是在任何時候,遇見這名看起來兇猛霸道的男人,定會讓她繞路躲避閃得越遠越好,可是在這一瞬間,這個英挺高大,看起來有點凶悍,眉毛很濃很粗的年輕人,宛如戴著晶亮盔甲從容而來的騎士,在眾多惡狼環伺下將她拯救出水火之中。
  
  她傻傻地望著他的大手伸過來抓住自己的小手,下一秒鐘,她已經置身在鋪著紅毯的跳舞池裡,在明亮的陽光和和煦的山風中和他跳起舞來。
  
  她從來沒有學過怎麼跳舞,根本不知道腳要往哪裡踩,但是在他熟稔的帶領下……
  
  「左腳前進一步,後退兩步,轉圈……」他在她耳畔低聲教導,大掌穩穩的包握住她的手,另一手貼扶著她的腰,隨著華爾滋的音樂舞動著。
  
  她緊張到想講話卻連連噎住,只能死命地盯著他的腳步,前進一步、後退兩步、轉圈圈……
  
  直到浪漫輕快的華爾滋落下休止符,她才氣喘吁吁、心跳怦然地仰望著他,邊喘邊吞口水。
  
  「你、你是誰?」
  
  「我是朱氏集團的代表,姓燕,燕如翼。」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臉上似笑非笑。「下次不要再試圖解釋,她們不會聽進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說的話。」
  
  「那……我該怎麼辦?」她愣愣的望著他。
  
  「微笑,挺胸,下巴微微抬高,姿態從容而驕傲,看也不看地穿過人群,像個女王般退場。」
  
  她眨著備受震撼的雙眼。
  
  「你的對手會因為吃驚過度而啞口無言十秒鐘,屆時你已脫離風暴,抵達安全地帶。」他的黑眸裡閃過一抹光芒,「當然,你也可以用我最愛的一招──一拳揍斷某個人的鼻子。但是你年紀和力氣還太小,如果來『崑崙』保全公司訓練三個月,揮起拳頭來會比較有效果。」
  
  她笑了,羞怯卻真心快樂的笑了起來。
  
  「你會親自教我嗎?」她充滿期盼的問道。
  
  他認真地打量了她半晌,「沒問題,但是你至少得減重五公斤。」
  
  「好,我願意,只要你肯教我,要我減十公斤都行!」
  
  從那一天起,怎漾就在下課後自動到「崑崙」報到。
  
  漸漸的,她才發現朱氏集團有多麼龐大,「崑崙」保全公司在業界有多麼赫赫有名,「燕如翼」這三個字有多麼受人敬畏了。
  
  雖然她的空手道一直學得不怎麼樣,就算有最頂尖的高手親自傳授,雖然那五公斤的肉始終沒有離開她身上,但是有一件事是隨著時光歲月推移而更加確定的──
  
  就是燕如翼從那一天起就變成了她梅怎漾心目中完美的獅子王,她的夢幻騎士,她這一生想追隨與陪伴的心上人。
  
  六年來,從來沒有改變過。
  
  公車重重地顛簸了一下,差點害她把整個腦袋往車窗玻璃上砸去,也瞬間驚醒了她的回憶之旅。
  
  「唉。」怎漾歎了口氣,自大袋子裡找出了一管CD粉玫瑰色的口紅,還有英式鑲著銀邊的小鏡子,就在晃個不停的公車上補起妝來。
  
  也許她從頭到尾都搞錯方向了,燕大哥要的不是一個粉紅色的,身上比名模多出五公斤肉的「俏麗佳人」,就算她再怎麼在他面前塗脂抹粉也沒用。
  
  「除非我身份證上的名字變成『朱德玉』,否則他永遠不會把我考慮進新娘名單裡的。」她搽完了口紅,看了看鏡子裡反映出的自己。
  
  她已經從一個唇色蒼白、氣色敗壞、垂頭喪氣的女人,變成一個擁有櫻桃小嘴卻仍然氣色敗壞、垂頭喪氣的女人。
  
  究竟什麼時候,她才能得償所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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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自從九爺宣佈了那個只要能找到乾孫女朱德玉,就能執掌整個朱氏集團的任務後,如翼的日子開始陷入一堆麻煩裡。
  
  首先他得跟親如兄弟的兩個好友鬥,爭誰的動作快,能夠搶先找到朱德玉,自老爺子手中接過龐大的朱氏集團。
  
  這份成就感和挑戰感在他的身體裡沸騰竄流,他其實非常歡迎這樣的競賽,但只要一想到尋獲了朱德玉就要結婚,這點大大破壞了他競爭的興趣。
  
  他今年二十八歲,身體健康,手握重權,自由自在,最不需要的就一個妻子來當拴住野馬的籠頭。
  
  但是擁有朱氏集團的最終決策者資格,就是要附帶一個麻煩的老婆,當然,商場上總是會在鉅額利益中挾帶著一些小小的、令人不快的附屬條件。
  
  人生從來就不簡單,身處戰場般的商場上,想要過點簡單又自在的生活更是比登天還難。
  
  所以,他接受了這個任務。而這也是他在週末假期裡,來到這家貴族會員養生館打算盡情游上三十圈,卻被一通電話打斷計畫的原因。
  
  他寬肩厚背窄腰的完美男性體魄緩緩自游泳池爬上岸,無視於泳池畔頻頻對他流口水的貴婦和千金小姐們,接過貼身助理遞給他的大毛巾和手機,邊擦拭濕答答的身體,邊對在角落做熱身運動的幾名政商界大老禮貌地點了個頭打招呼。
  
  那幾名政商界大老看起來很想過來詢問他如何鍛煉猛男身材的秘方,但是在他濃眉蹙起的那一剎那,聰明的打消了念頭。
  
  如翼的眉頭一皺,就有人要倒大楣了。
  
  「你說什麼?!」他慍怒地對著手機那端的人低聲咆哮,「查無此人?!」
  
  「老闆,對、對不起,因為我們從好幾條線索著手調查,到最後都是碰壁,而且奇怪的是,好似有高手對我們的電腦網路動了手腳,當我們即將深入可能性最高也最敏感的資料時,常常無功而返……」「崑崙」保全公司裡被人稱為「行動電腦」的阿德破天荒的結巴了起來。
  
  面對如翼的氣勢和怒火,沒有被當場燒成人乾已經是奇跡了。
  
  「我以為你是最厲害的高手,但是看來年薪千萬對你而言壓力實在太沉重了點,」如翼沒有提高聲音,但是炮火依舊猛烈難擋。「也許下半年度我該考慮替你『調薪』了。」
  
  阿德在手機那頭聽得「花容失色」。「老闆,對不起,我、我一定會繼續追查的,盡全力的追查下去……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麼你的意思是,你目前還沒有盡全力了?」他壓低的聲音像透了獅子撲咬獵物前在喉頭打轉的呼嚕聲。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阿德簡直快暈厥過去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手機被人搶了過去,下一秒鐘,怎漾清脆的聲音在如翼耳邊響起──
  
  「燕大哥,我不喜歡有人在我店裡喝了一口藍山咖啡後就口吐白沫的暈過去,這樣會對我的店譽造成很大傷害的。還有,如果你肯大發慈悲立刻過來『貝果』這裡,就會知道雖然阿德沒有查到關於你想知道的事,但是你的偵查主管東尼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小梅?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和阿德在一起?」他一臉愕然。
  
  「不好意思啦,你的一級主管都很喜歡在假日要打電話向你報告事情的時候,選在敝小店裡消費……」她頓了頓,雖然很不願意,但還是使出小妹妹般的撒賴功夫。「來嘛、來嘛,我店裡新來一批上好的麝香貓豆子,三百塊美金一磅的那種,如果你馬上過來,我就當場拆封請你喝一杯。」
  
  如翼想生氣,維持沸騰的怒意,但是小梅太瞭解他了,輕易就用她上好的咖啡豆和頂尖的煮咖啡技術撫平他的火氣。
  
  「在我到之前,不准那些混蛋喝任何一滴。」
  
  「遵命。」
  
  ☆☆☆☆☆☆
  
  「貝果」是一家位在民生東路巷子深處的咖啡館。
  
  咖啡出了名的香,點心出了名的美味,氣氛出了名的溫馨,還有那年僅二十一歲的可愛老闆娘更是出了名的熱情又熱心,換言之,就是雞婆。
  
  但是也因此「貝果」有許多死忠的咖啡族,其中包括未成名的藝術家、舞者、上班族、大學生、失戀人,還有情侶,應有盡有。
  
  「貝果」的十張淡月牙色桌子和淺黃色沙發椅總是坐滿了客人,吧檯邊的六把高腳椅則是保留座,留給摯親好友的。
  
  站在吧檯後方,怎漾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地關注著幾名身穿白襯衫、黃裙子和紅色圍裙的女性員工的動作,有沒有哪一桌的客人水杯過半了還沒補,以及桌面的清潔工作有無確實做好。
  
  也唯有在她的咖啡館裡,她才感覺到自己有能力,且被需要。而且在這裡,她的碎碎念就跟她的咖啡一樣受歡迎。
  
  「不要那麼沮喪嘛。」就像現在,怎漾好聲好氣地安慰著被老闆罵得臉色慘白的阿德。「人生永遠是有希望的,就像大雨過後必定會天晴,在每道烏雲的邊緣也會鑲著金光,失敗為成功之母,沒有跌倒哪裡懂得怎麼爬起來,沒有辛勤耕種哪來歡笑收割?」
  
  「梅子,」阿德歎了一口氣,喚著她的匿稱。「你想這次老闆會不會氣到把我炒魷魚?」
  
  「我不會讓他這麼做的。」怎漾遞了一盤薰衣草小餅乾給他,同情地道:「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我隨時歡迎你過來這裡上班。」
  
  「我不會煮咖啡,就連開瓦斯爐都可能會引起氣爆。」阿德陰鬱傷感地開口,「我唯一在行的就是電腦,但我懷疑你願意付我千萬的年薪。」
  
  「那個當然沒辦法,但是我可以保證你有喝不完的免費咖啡,喝到你天長地老,喝到你骨質疏鬆,喝到你咖啡中毒。」
  
  阿德非常認真地考慮起這個提案,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搖搖頭,「對不起。」
  
  雖然他愛「貝果」的咖啡,但是他更愛華碩電腦和英特爾以及微軟能帶給他的快樂。
  
  「沒關係,起碼我可以確定待會他不會讓你死得太難看的,因為我聲明過我的店是中立國,不准任何人在這裡打架,高聲吼叫,以及炒員工魷魚。」怎漾安慰他。
  
  阿德稍稍鬆了一口氣。
  
  「而且我也會救你的。」「崑崙」首屈一指的偵查主管東尼好整以暇地吹了吹咖啡,啜飲了一口。「我就說,就算是電腦也贏不了人腦,尤其是我這種資格老、經驗多、頭腦好的老手。」
  
  「靠你救我?」阿德瞪了他一眼,「不要落井下石我就偷笑了。」
  
  他們一個是電腦至上的電腦狂,一個是人腦勝天的偵探狂,阿德的偶像是比爾蓋茲,東尼的偶像則是福爾摩斯,會看對方不順眼也是平常之事。
  
  「小子,我說過幾百次了,你遲早得從電腦螢幕前抬起頭,看看這個真實的世界。」東尼洋洋得意的說。
  
  「我從電腦中搜尋到的廣大世界比你跑斷腿能到的還多!」阿德反譏回去。
  
  眼看氣氛又將演變成火爆,怎漾忍不住拿了兩把刨皮刀,砰地一聲放在他們面前。
  
  「兩位先生,要刮別人的鬍子前請先刮刮自己的好嗎?」
  
  真是半斤八兩,膽敢在她這邊大小聲,沒政府了嗎?
  
  東尼和阿德登時噤若寒蟬,誰不敢再多說一句。
  
  如翼踏進「貝果」看到的恰恰好是這一幕。
  
  他還是很惱火,但是看到手底下最能幹的兩名主管被一個身高一百六十二,體重五十五公斤,穿著紫色洋裝、頭髮上夾著粉紅色小星星髮夾的年輕女孩鎮得連話都不敢吭一聲,這突兀滑稽的景象讓他唇角失控地微微上揚。
  
  在小梅十五歲那年,他一眼就看出她潛力無限,只是缺乏調教,現在她果然進步神速。
  
  他清了清喉嚨,斂眉肅然地走向他們。
  
  「燕大哥!」怎漾率先瞥見他,雙眼毫無例外當地亮了起來。「你來了!路上塞車嗎?你頭髮濕濕的,是不是又去游泳了?怎麼沒有吹乾頭髮就趕來了呢?這樣會感冒的……貞潔!快點把冷氣關掉!燕大哥會冷的。」
  
  他強捺下一聲無奈的低歎,就算認識她六年了,仍舊不習慣她那無與倫比的碎碎念功力。
  
  「先讓我清靜一分鐘。」他皺眉,沒好氣地將閃電般撲過來,差點像小狗般吐舌頭哈氣搖尾巴的怎漾拎開放在一旁。「我給你們十分鐘做報告。」
  
  阿德和東尼如釋重負。只要老闆願意給他們時間說話,就表示他們有一絲生機和活路了。
  
  來「貝果」做簡報果然是正確的!
  
  所以他們在如翼落坐後,開始鉅細靡遺地向他報告這些天來搜尋朱德玉下落的過程及結果,並且加上他們的分析,以及幾項最重要的可能性。
  
  怎漾熟練地舀了兩匙珍貴的麝香貓豆子放進手動磨豆機裡,在緩緩磨豆的過程中,有些窩心又有些心酸地偷偷瞄著如翼專注傾聽的神情。
  
  她多麼開心看到他出現在這裡,靜靜坐著等待品嚐她煮的香醇咖啡,但教人心酸的是,今天他根本是衝著朱德玉的消息而來,而不是她。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
  
  她藏住深深的苦澀,低垂著頭,強迫自己專心在煮咖啡上。
  
  珍貴的麝香貓豆子,一磅三百美金,這還是她千拜託萬拜託阿姨的男朋友忠叔,從他檀香山的咖啡園裡勉強撥出賣給她的頂級品種。花了這麼多錢,這麼多心神,好不容易才買到的這五磅,是她打算留著慢慢煮給他喝的……只有他。
  
  「嗯……很香。」麝香貓豆子醇厚動人的香氣飄散開來,不但全咖啡館裡人人不禁深深吸氣,就連專注聽簡報的如翼也不禁略分了心。
  
  怎漾欣慰地微笑了起來,心頭甜甜的。「當然香,頂級的喔!要不要配點苦味巧克力餅乾?很適合的。」
  
  他搖頭,「我不喜歡吃巧克力。」
  
  「別這樣說嘛,是我自己做的,你可以試試,真的跟外面賣的不一樣,不會很甜的。」她極力勸誘說服。
  
  「給我咖啡就好。」他堅持。巧克力是女孩子和小孩子吃的,大男人吃什麼巧克力?
  
  除了咖啡和韓式泡菜海鮮涼面外,他不會接受她所做的任何東西,包括她這一顆癡心啊!
  
  怎漾眼神微微黯淡,隨即又振作超精神,「好吧,那我給你們一些洋芋片和鹹花生好了。」
  
  「梅子,謝謝你!」阿德和東尼想也不想地歡呼。
  
  如翼忍不住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不准給這兩個辦事不力的傢伙任何一滴咖啡和食物。」他火大的開口。
  
  「老闆……」他倆不約而同齊聲哀號。
  
  「你們搞砸了任務,沒有資格吃『貝果』的任何東西。」他冷冷地道。
  
  「老闆……」
  
  「閉嘴!」
  
  雖然心緒不佳,怎漾還是忍不住被他們逗樂了。
  
  「梅子,你還笑,你說好要幫我們求情的。」阿德苦著臉提醒她。
  
  「好好好。」她好脾氣地忍住笑,將香味四溢的麝香貓咖啡雙手奉上給如翼。「燕大老闆,請用。先潤潤喉,有什麼話慢慢說,世上沒什麼溝通不了的事。而且氣壞身體沒人替,你最近有沒有量血壓?我敢說一定又升高了。」
  
  「你以為我是壞脾氣的老頭子嗎?」如翼瞪她一眼,但是在接過咖啡時還是略微軟化了。
  
  他向來招架不了香醇可口的咖啡──而不是笑容可掬的小梅──他立刻在內心裡澄清。
  
  就在他專心享受著自舌尖味蕾悄悄滲透到四肢百骸的美味咖啡時,阿德和東尼鬆了一口氣,紛紛對怎漾打躬作揖。
  
  「謝謝啦,梅子,你又救了我們一命。」
  
  她嫣然一笑,「小意思,待會記得買單時加小費就行了。」
  
  「一定一定!」
  
  她很想一直守在他身邊,看著他在品嚐咖啡時,臉龐上的每一分享受與讚歎,平時威猛兇惡的濃眉也舒展開了,神情柔和到近乎溫柔。
  
  如同面對愛人一般的溫柔。
  
  不知有幾百次,她都好想當他手裡的那杯咖啡,能夠得到他如此溫柔憐惜的對待。
  
  唉,真是太悲哀了,人和咖啡爭寵,她不禁想起曾經在廣播節目裡聽過有些家庭主婦抱怨,她們必須與保×達B跟老公爭寵,因為那可是勞工朋友的最愛,甚至連老婆都比不上。
  
  她甚至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破天荒跌破眾人眼鏡娶了她,那麼肯定是為了她的咖啡,而不是她本身。
  
  「小梅,江總幫你安排下一次的相親了嗎?」喝完了咖啡,如翼愉快滿足地低吐了一口氣,這才抬頭望向她。
  
  「你就只想問我這個?」她期待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
  
  「我很關心你。」他眼神裡漾動著笑意,真摯地道。
  
  「如果是關心別的,我會比較感激你。」怎漾臭著張小臉,稍嫌大聲地將英國骨瓷咖啡杯收進水槽裡。
  
  「生氣了?」他笑了起來。
  
  還笑?笑什麼笑?難道他就那麼喜歡看到她相親成功,然後隨便嫁給一個阿貓阿狗嗎?
  
  難道他一點都不在乎嗎?就連一點點都沒有嗎?
  
  臭小子。
  
  怎漾嚥不下這口酸楚的悶氣,想要發飆,但是在看到他粗獷英俊又噙著笑意的臉龐,又捨不得也狠不下心。
  
  「反正你就是把我吃得死死的。」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還沒有回答我一開始的問題,下次相親是什麼時候?」
  
  她沒精打彩的開口,「你要幹嘛?」
  
  「我要去幫忙鑒定,如果對方還是像前幾次那種渾球,我就親自去找江總談談了。」
  
  「你、你……要親自跟她談什麼?」她的心猛地一跳,朵朵紅霞倏然自雙頰升起。「難不成你要毛……毛遂……」
  
  「毛遂自薦嗎?」如翼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頭。「你到底在想什麼?這樣根本就是亂倫,我怎麼可能對我的妹妹下手?」
  
  「不要打我的頭啦,很痛耶!」但是還比不上她的心更痛,怎漾吸了吸鼻子,拚命眨去眼底浮現的濕潤。
  
  「我想能不能把你敲聰明一點,笨妹妹。」他笑得好不愉快。
  
  阿德和東尼互相交換了一個瞭然的眸光,真正笨的是誰,恐怕當事人也弄不清楚吧?
  
  他們威猛的老闆也就只有在這個「妹妹」面前會露出這麼輕鬆愉悅的笑容,眼神柔和,臉龐每一寸嚴肅統統軟化如和煦春風。
  
  但既然老闆堅持這是對「妹妹」才有的特殊待遇,他們這些小的也不敢多說什麼。
  
  只是梅子……再多的笑容都隱藏不住她的落寞。
  
  「燕大哥,你下午有事嗎?」雖然每次都被他無意間重拳擊倒,怎漾還是越挫越勇,百折不撓地繼續努力,為自己的愛情爭取機會。
  
  「下午我要去巡視幾個點。」他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我跟你去好不好?」
  
  「不行。」
  
  「為什麼?」
  
  「那是公事,你跟在我身邊會覺得枯燥乏味,很無聊的。」如翼想也不想的拒絕。
  
  「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無聊啊!」她拚命說服他。「真的,而且我也想跟你學點商場上的實用技巧,還有企業管理,畢竟以後阿姨的公司有可能由我接管,到時候總不能讓知名的連鎖百貨公司因老闆亂搞而倒閉吧?」
  
  「我可以無條件將你送到美國知名企管學院接受訓練。」他笑道。
  
  這招又失敗,他的防備簡直是銅牆鐵壁滴水不漏。
  
  「反正你就是想把我送走,送得越遠越好。」她賭氣地咒道:「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走到天涯海角,讓你連找都找不到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高高興興的放鞭炮,慶祝你終於長大了,不再是個黏在哥哥身邊的小娃娃。」他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笑了,笑容好不燦爛。
  
  「你──」她真是被他給氣死了,忍不住轉頭就走。「我要去外面澆花了。」
  
  「還說你不是小娃娃,三兩句話就氣成這樣。」他笑得更愉快。
  
  阿德和東尼則是在一邊暗暗吞口水。
  
  他們這個老闆……功夫好事業大,做什麼都能力卓越超強,但是偏偏對男女之情卻低能到連幼幼班的小朋友都不如。
  
  不過他們懂什麼呢?或許老闆對待梅子真的單純得一如他所說的,就只是兄長對妹妹的感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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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怎漾,你究竟喜歡哪一種男人?」
  
  在她面前來回踱步的鬈發麗人是她的阿姨,今年四十歲,是她媽媽最小的妹妹,身為百貨界女強人,美麗與智慧也是眾人所公認的。
  
  秀麗阿姨在她媽媽改嫁到國外後就領養了她,至今已經六年了。
  
  一直以來她非常感激阿姨,也將阿姨當作自己的親媽媽一樣敬愛,她什麼都聽阿姨的,除了開咖啡館和相親這件事外。
  
  「我還年輕,阿姨,你真的用不著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怎漾光著腳丫子,穿著褪色維尼熊T恤和舊牛仔褲,蜷縮在義大利真皮沙發裡,抱著一桶小泡芙自暴自棄地大啖著。
  
  「你呀!」江秀麗氣得把她的泡芙桶搶走,「還吃這麼高熱量的東西,不怕體重又增加了?跟你說了多少次,現在的窈窕美女幾乎都在捱餓,你知道有多少名模每餐只敢吃幾片燙過的菜葉子,喝白開水嗎?」
  
  「我又不是名模。」今天白天和燕大哥談過話後,她的心情更糟,對自己的身材長相早就沒了信心,既然這樣不如吃死算了。怎漾伸手又拿了一包鱈魚香絲撕開。
  
  「梅、怎、漾!」
  
  「怎樣啦?」她有氣無力地塞了一把鱈魚香絲,慢吞吞的抬起頭。
  
  「不對,你一定又是受到什麼打擊了。」江秀麗柳眉橫豎,叉腰道:「又是誰在你面前嚼舌根,批評你的身材了嗎?」
  
  「除了你以外,現在都沒人說了。」反正上流社會從來就把她當成誤闖天鵝群的醜小鴨,她早就習慣了。
  
  如果她還在乎他們的想法,早就自盡以謝天下了。
  
  「那你為什麼……」江秀麗怔了一怔,恍然道:「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那個人還拒絕了你?」
  
  怎漾嚼鱈魚香絲的動作一頓,心虛地將口裡的食物吞嚥了下去,乾笑道:「你想太多了,阿姨。」
  
  通常在這個時候,她就會分外體悟瞭解阿姨為什麼能夠成為商場女強人的原因了,因為她的觀察力和直覺好得嚇人。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在桌上擺了一桶炸雞、一桶冰淇淋、一桶泡芙和一堆零食?你知道那些熱量統統吞進身體後,你至少得從台北跑到高雄來回五遍才消耗得完。」江秀麗緊皺著眉頭。
  
  「阿姨,被你這樣分析,吃東西就變得不是一種樂趣了。」
  
  「吃東西本來就不是一種樂趣,有人是為了活下去而吃東西,你呀,你是為了吃東西而活下去的吧?」江秀麗沒好氣地道。
  
  「噗!」她噗哧地笑了出來,隨即哈哈大笑。「哈哈哈……」
  
  「還笑得出來?我真是替你擔心,再這樣下去,就算我幫你安排十萬個相親對象也沒用。」
  
  「唉。」她的笑聲倏然消失,又恢復那要死不活、有氣無力的鬼樣子,再度抓了把鱈魚香絲塞進嘴巴。
  
  「你以為阿姨想你這麼快嫁人嗎?我還不是為你著想,你腦筋又不靈光,身材又不魔鬼,臉蛋更是跟天使差了十萬八千里遠,阿姨是想要早早看著你嫁給一個好男人,從此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過日子,難道這樣的願望很難實現嗎?」江秀麗頹然地坐了下來,搶過她手上剩半包的鱈魚香絲也吃了起來。
  
  「阿姨……」怎漾感傷地望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又自桌上那堆小山高的零食裡隨手抓了一包玉米餅打開。「世上的好男人不是結婚就是同性戀,剩下的少數優質男人都被比我優秀的女人佔住了,更別提那種我愛人家人家不愛我的老戲碼,我今年才二十一,想起情路的遙遠坎坷,半夜都會忍不住嚇醒痛哭。」
  
  「說什麼鬼話?」江秀麗瞪了外甥女一眼,「你哪一次不是睡到流口水,連雷都打不醒,哪來的嚇醒痛哭?」
  
  「好吧,至少我作過這種半夜醒過來痛哭的夢。」她喀啦喀啦地咬著玉米餅,無奈地道:「反正這種心情不是你這種身陷愛河的人感覺得到的啦!」
  
  「去你的!」江秀麗的臉微紅,「好,既然我安排的對象你都不喜歡,那你就老實跟我說,你喜歡哪一種的?是文質彬彬的書生,還是猛男?」
  
  「不知道啦。」她悶悶地吃著玉米餅。
  
  「說到猛男……」江秀麗眼睛一亮,「如翼那裡高手如雲,個個都是猛男,不如你就從裡頭挑一個,我想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就批准屬下娶你的。」
  
  「咳咳咳!」怎漾差點被口裡的玉米餅碎片噎到。
  
  「怎麼?不喜歡猛男啊?不會吧?」江秀麗自言自語,「猛男不錯啊,起碼可以輕易就將你抱起來,也不會嫌棄你稍嫌豐潤的身材……」
  
  怎漾的心情越來越差,猛地站了起來,抱著玉米餅就往樓梯走。「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梅怎漾,不准把零食帶去房間吃,你不怕自己肥死啊?」江秀麗驚呼道。
  
  怎漾充耳不聞,因為心情已經低落到連回答都不想了。
  
  「崑崙」裡的確有個她相中的猛男,只是燕大哥怎麼樣也不可能會批准自己娶她的。
  
  阿姨的話真是無意中火上添油,雪上加霜,在她滿背都是冷箭上又加砍了一刀。
  
  痛啊……
  
  ☆☆☆☆☆☆
  
  中午十二點整,在灼熱的艷陽底下,怎漾穿著一身正式的米色香奈兒套裝,足蹬五吋米色高跟鞋,一手拿著銀色的皮質LV小宴會包,另一手則抓著杯思樂冰。
  
  思樂冰在陽光熱力親吻下不斷在流汗,弄濕了她的手掌,她只得拚命吸,希望能在陽光完全將它融化前喝完,一方面還得小心別弄濕了衣服。
  
  該死的太陽,該死的相親日……最該死的是她根本沒辦法拒絕。
  
  阿姨說今天的相親對像她一定會喜歡,是剛回國的優秀商業人士,中歐混血兒,長相俊美、身材挺拔如模特兒,而且最喜歡身材有一點豐潤的女人。
  
  她覺得自己像外送披薩,被人家點了後還得自動送上門。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改變現況,我一定要讓所有的人認真聽進去我說的話,我不要相親,我喜歡燕如翼,我不要相親,我喜歡燕──如──翼!」她大聲低咒宣誓,但是可惡的思樂冰把手心弄得黏答答的,大大破壞了她話裡的氣勢。
  
  全台北市的計程車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啊?
  
  她再在這樣的烈日下站上半個小時就會烤熟了,到時候別說去相親了,恐怕得先送醫院急救。
  
  就在她心焦之際,一輛眼熟的銀灰色吉普車在她面前停住。
  
  「燕大哥!」她一剎那間真不知該驚還是該喜。
  
  車窗拉下,果然是酷帥的如翼,臉上戴著銀藍色的雷朋太陽眼鏡,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上車。」他摘下太陽眼鏡,簡短有力地道。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心下陡然狂喜,難道是來阻止她去相親的嗎?
  
  哎喲,開著吉普車來帶她私奔,真的好浪漫呀,如果她可以先找個垃圾桶丟掉手上黏答答的思樂冰就更好了!
  
  「江總拜託我送你去晶華酒店相親。」如翼笑著開口,「她怕你落跑,要我盯著你。」
  
  她雀躍發光的小臉瞬間慘白,「你、你說什麼?」
  
  「先上車吧,你看你滿頭都是汗,萬一妝糊了,怎麼給人家好的第一印象?」他探身過來打開車門,對她伸出大手,「來吧。」
  
  她麻木地將手伸向他,由著他將自己拉上高高的吉普車座椅裡。
  
  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他立刻踩下油門,吉普車引擎低吼著往前飆去。
  
  「我不需要你盯著我相親。」怎漾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憋回眼淚,得以面色如常地開口。
  
  「我說過了,我會幫忙鑒定,你會需要我的。」他瞥了她一眼,心下陡然有些糾結生悶。
  
  這個小丫頭怎麼可能不需要他?早在她十五歲那年開始,他便已經習慣了拯救她於一團亂糟糟的麻煩中,他也習慣監督她、保護她……他至今唯一不習慣的是,她愛叨叨碎念的習慣,還有管他這個管他那個的,以及……她對他的愛慕。
  
  是的,他對於她傾慕暗戀的心意從一開始就清楚明瞭,因為她這麼單純,永遠藏不了心事,心裡想什麼永遠寫在臉上。
  
  但是正因如此,所以他更有義務讓她從迷戀的誤會中走出來,看清楚她對他的是崇拜心理,而不是真正的愛戀。
  
  所以他會持續關注她的相親事宜,一定要親眼看到她找到適合她的對象,否則他不會放心的。
  
  對他而言,她是個非常重要的小妹,他不會允許任何男人傷害她,這也是他今天主動向江總表示要送怎漾去相親的原因。
  
  事實上,以後凡是怎漾去相親,他都會挪出時間親自接送她,並且全程暗中監督。
  
  除了要確認她可以找到真愛,也要確保不會再有一些白目的渾球傷害她。
  
  「隨便你。」怎漾望向窗外,心底有灰色烏雲重重疊疊的壓在胸口,幾乎無法喘息。
  
  他怎麼能夠笑著親手將她推進別的男人懷裡?就算不知道她對他的心意,也要尊重她說了幾千次幾百次的話──她不想相親,她不要相親,她不要不要啊!
  
  可恨的是,身邊的那個人兒完全沒有察覺到她受傷慘重的心,還笑著叮嚀她該如何觀察男人。
  
  對,她是該學學怎麼觀察男人了,因為她一定是瞎了狗眼才會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你有仔細聽我說話嗎?」
  
  「沒有。」她很乾脆地回道,因為強忍酸楚,聲音顯得有些粗嘎。
  
  「小梅……別鬧脾氣。」如翼皺起眉,眸底帶著一抹包容忍讓的笑意。
  
  「我沒有鬧脾氣,還有,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她抬起頭,雙眸深深地、緊緊地凝望著他,眼底閃動的是悲傷的光芒。「你就那麼希望看到我相親成功,和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步入禮堂嗎?」
  
  他猛然一震,措手不及的心頭一痛。
  
  「小梅……」他僵愣了幾秒後,理智隨後反應過來,視線迅速回到前方路況,直盯盯地不再轉移,聲音沙啞強笑道:「你知道我樂見你得到幸福。」
  
  怎漾死命瞪著他英挺的側臉好半晌,剎那間心好冷好冷。是啊,她還在期望什麼呢?他未來的妻子是誰早已很明白,除了朱德玉外不會有別人,而她這個「小妹妹」,也該早早嫁人省事。
  
  「我知道了。」她的聲音冷了下來,整個人也是。
  
  今天不管相親的對象是阿貓阿狗,她都嫁。
  
  反正嫁給誰還不是一樣?她不能夠嫁給自己真正心愛的男人,就隨便把命運交付給任何一個男人吧。
  
  忍把此身逐楊花,管它東風為誰作嫁?這就是他和阿姨想要的,不是嗎?
  
  「小梅……」感覺到她聲音裡的冷漠,如翼突然心驚肉跳起來。「你該不會打算待會無論相親對象是誰,你都要胡亂答應吧?」
  
  他還是瞭解她的,甚至比他願意承認的還要瞭解。她苦澀地笑了笑,沉默不作聲,就當作承認。
  
  「開什麼玩笑?!」他沒來由的胸口灼熱不安紊亂起來,一股火氣跟著上湧。「我不准你這樣亂來,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賭注!」
  
  「那是我的『終身幸福』!」她也惱了,轉頭怒視他。「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再說,這不正是你和秀麗阿姨最想看到的嗎?就是我去相親,馬上看對眼,馬上踏入結婚禮堂,從此滾離你們的生活越遠越好!」
  
  他猛然踩下煞車,疾駛中的吉普車吱的一聲倏地停住,怎漾差點整個人往前衝。
  
  天啊!他是想害死他們兩個嗎?
  
  她餘悸未消驚駭地瞪著他,心臟卜通卜通地狂跳,這次是跟他迷人的魅力全然無關,而是他恐怖的駕駛功力。
  
  他們車後喇叭聲瘋狂叫囂四起,如翼卻一點也沒有反應,粗獷性感卻憤怒如獅的臉龐逼近她,大手如鋼鐵般抓住了她的肩膀,力氣之大像是隨時能將她掐碎。
  
  「你、你想幹什麼?」她猛吞著口水,睜大雙眼慌亂的盯著他越靠越近的臉。
  
  「我從來沒有要你滾離我的生活。」他一個字一個字用力自齒縫間擠出,高挺的鼻樑幾乎要碰到她的,「從、來、沒、有!」
  
  彷彿是要應證他話裡的真實性和熊熊的氣勢,後頭車輛的嘲叭聲強烈大作到震耳欲聾。
  
  怎漾忍不住發起抖來,不止是他狂怒得像是要一口撕咬住她,還有他強壯到令人震懾銷魂,幾乎無法喘息的體魄和男人氣息……他逼近到讓她能夠嗅聞到他身上清新又性感的刮鬍水味,還有他剛剛鐵定淋浴過的清新香皂味……
  
  他的體溫,他的力量,他就連在盛怒之下也難掩那超MAN的迷人味道。
  
  她的臉頰滾燙酡紅了起來,不止忘了要說話,甚至忘了要呼吸。
  
  「不准再曲解我的話,不准把自己的幸福當兒戲,更不准為了跟我賭氣就嫁給今天跟你相親的王八蛋!」他已經在咆哮了,火焰狂燒的黑眸裡閃過了一抹彷彿是恐懼的神色。「聽到沒有?」
  
  她眨眨眼睛,像是被催眠般地點了點頭,心底深處有股奇異的驚喜和甜蜜蕩漾了開來。
  
  他是在關心她嗎?他在害怕她胡亂嫁給別人嗎?他還說她不准嫁給今天相親的那個王……呃……這表示,他是有一點點在乎、擔心她囉?
  
  「回答我!」他霸道地低吼。
  
  「好……」她癡癡地甜笑了起來。
  
  如翼突然呆住了,黑眸緊緊盯著她酡紅癡然的嬌媚天真神情,心臟莫名其妙地錯跳了好幾拍,所有的怒氣更是乍然不知消逝到哪裡去了。
  
  他這才發覺自己距離她有多近,近到……呼吸間儘是她髮絲梔子花甜甜的香氣,她身上軟軟的、香香的體溫,還有她的唇嫣紅得像嬌艷欲滴的櫻桃,她圓圓的黑眼珠……
  
  宛若很久以前曾讀過的一篇文章裡,老殘所形容的彈唱女子,那白水銀裡養著兩丸黑水銀,亮晶晶又滾圓……
  
  他的呼吸霎時有些不順,腦中一片空白。
  
  但是他的嘴唇卻自有意識,緩緩地俯低了下來,直到幾乎捕捉住那一顆嬌艷誘人的櫻桃……
  
  忽然,砰砰砰!有人用力敲著車窗,瞬間驚醒了他和早已屏息到快窒息的怎漾。
  
  「天殺的!」他悚然一驚,這才驚覺到自己剛剛差點鑄成大錯。
  
  「喂!你們車子到底要不要往前開啊?不要擋在路中間好不好?」氣呼呼拍打車窗的是一名年約六十歲的老先生,綁著哈雷機車騎士的紅色頭巾,臉上戴著墨鏡,沒好氣地道:「小兩口要談情說愛就停到路邊去,不要在這裡妨礙交通啊!」
  
  「對不起。」他看著窗外這名可說是救了他一命的老先生,由衷道:「謝謝你敲我的窗戶。」
  
  「呃,不客氣。」老先生被他的反應嚇到。
  
  怎漾啞口無言地看著這一切,悵然若失地舔了舔唇瓣。剛剛好像即將發生什麼很美、很教人怦然心動的事,可是一瞬間又像泡沫般破滅消失了,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如翼重新踩下油門,雙手穩穩地掌控著方向盤,一張臉臭得跟什麼一樣,直到將她載抵晶華酒店的門口,都沒有再跟她交談一個字。
  
  氣氛很僵、很糟,但是不會比她即將去相第三十九次親還要糟。
  
  怎漾強嚥下想哭的衝動,像是個第一次要被父母丟在學校裡一整天的小孩般茫然無助,她在下車前回頭看著他,充滿懇求的開口。
  
  「燕大哥,你要陪我去嗎?」
  
  「不。」本來要陪,但是在發生剛剛那個駭然失控的意外後,如翼一瞬間改變了主意。
  
  「可是……你不是說要盯著我去相親嗎?」她遲疑地,怯怯地問。
  
  「我已經將你送到這裡了,不是嗎?」他將太陽眼鏡戴了回去,恢復面無表情。
  
  她眼睛濕濕的,鼻頭酸酸的,試圖做最後一絲努力。「如果你沒有全程盯著我,也許我會在走進酒店後就立刻從後門離開。」
  
  「你不會。」他淡淡地開口,「別忘了你阿姨對你說過什麼,如果你沒有乖乖參與每次的相親,她會收回『貝果咖啡館』。小梅,你是個成年人了,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
  
  怎漾閉上嘴巴,不敢置信地傷心望著他。
  
  他也幫著阿姨威脅她?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她?自以為是為了她好,自以為這樣的安排最適合她,也最完美無缺。
  
  他們都一樣,沒有人想聽她真正的心聲,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怎漾鬆開了緊抓住車門的手,緩緩地關上門,腳步沉重地往酒店大門方向走。
  
  就……遂了他們的心吧。
  
  凝視著她的背影走進晶華酒店大門,如翼握住方向盤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理智驅使他轉動方向盤,腳尖自煞車板上移至油門,吉普車緩緩駛出晶華酒店的車道。
  
  ☆☆☆☆☆☆
  
  怎漾神情漠然地走進位於一樓的精緻咖啡座。
  
  和她相親的對象桌上會擺放著一朵黃玫瑰,老套到極點,這也是阿姨的點子。
  
  在靠窗邊,有個高大英俊的混血男人正低頭看著一本書,陽光灑落在他黑色的髮梢,映照出他深藍色的眼珠,她注意到附近座位的女客人和女服務生都偷偷在瞄他,她也承認他是自己相親三十幾次以來所見過最帥的男人。
  
  但是她心底還是空空的,靜靜的,什麼騷動都沒有。
  
  她冷靜的走近他,「嗨,抱歉我遲到了。」
  
  管他會不會講中文,反正她的英文程度不怎麼樣,除了基本的會話外,其他的她就聽不懂了,阿姨也知道這點,所以如果這名混血兒帥哥只會講英文,那她正好有借口走人。
  
  「嗨!」混血帥哥抬起頭,眼裡沒有不耐,只有真誠的歡迎笑意。「請坐,你並沒有遲到,是我早到了。」
  
  字正腔圓的中文。
  
  她嘴角微微牽動,擠出了一絲勉強稱為笑的笑,他極富紳士風範的起身替她拉開椅子,在她坐好後才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想吃點什麼嗎?」他收起了書,俊臉上笑意閃動。
  
  實在太可惜了,這麼帥氣又親切,舉止間更是充滿了翩翩紳士風度,阿姨到底去哪裡找來這種優等男人?配她不是太糟蹋人家了嗎?
  
  「我要吃龍蝦牛排。」她還是用老方法,一開口就老實不客氣的點了一堆食物。「還有一客香蕉船和蘋果派,再來一杯克魯格香檳,謝謝。」
  
  混血兒帥哥沒有被嚇倒,反而趣意盎然地看著她,「沒問題。」
  
  他跟服務生點了餐,隨即笑著對她伸出手,「你好,我自我介紹,我是史丹.喬,很高興認識你。」
  
  怎漾不得不伸出手和他握了下,「我姓梅,梅怎漾。」
  
  「我知道,你的名字很特別,令阿姨跟我說過。」他微笑道。
  
  「你跟我阿姨見過面?」她有一絲警覺。
  
  「是的,我有幸和美麗又知名的百貨界女強人見過一面。」他眨眨眼,白皙的俊臉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紅暈。「嗯,她跟我說過有個很可愛的外甥女要介紹給我,今天見了你之後,我發現你真的名不虛傳……」
  
  她啼笑皆非。他中文講得好,但是看來成語程度不怎麼樣。
  
  「謝謝,我也一直希望自己很名不虛傳。」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唉,雖然明明知道自己對這位彬彬有禮的帥哥一點來電的感覺也沒有,但她倒是很喜歡有這樣的朋友。
  
  也許多認識一些男人是對的,她就可以把心神分散到別的地方,也不會一天到晚都想著燕大哥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壓在胸口的傷心還是很沉重,但至少放鬆一些些了。
  
  不管怎麼樣,既來之,則安之,而且還有美味的龍蝦牛排在等著她,不是嗎?
  
  「來吧,我們就照大家的意願來好好聊聊天吧。」她綻放出一朵釋然的笑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潤潤喉。
  
  在咖啡座的入口處,一叢深綠色的矮芭蕉盆栽後頭,如翼緊緊地盯著他們倆的一舉一動,在怎漾每次被那名混血兒逗笑的時候,他的濃眉便攢得更深。
  
  胸口糾結著一股奇異的悶氣,混合著小腹間隱隱翻攪的不舒服感……搞什麼東西?
  
  他額角青筋突突跳動,像個傻子般心頭不是滋味地站在那兒,對每個好奇經過身邊偷瞄他的人都報以殺人般的眼神──
  
  看什麼看?
  
  「口口聲聲說不想相親……」他自言自語,完全沒有發覺自己在咬牙切齒。「還說不想來赴會,現在居然像個花癡一樣對著人家不斷傻笑,有那麼好笑嗎?」
  
  媽的!她為什麼今天不像過去的三十八次相親那樣故意搗蛋?
  
  他承認這次的男人不一樣……是天殺的太不一樣了。
  
  江總手頭上總算出現個像樣點的男人了,這個男的無論長相身材、風度談吐都很優秀,算得上是頂級的男人,雖然他總覺得有那麼點眼熟。
  
  半個小時後,渾然不覺得腿麻的如翼這才心情惡劣的離開晶華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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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像是在跟誰賭氣,如翼忍了三天都沒有打電話給怎漾,詢問她關於這次相親的心得與結果。
  
  這三天他也沒閒著,在「崑崙」的專屬道館裡,狠狠地摔暈了二、三十名空手道教練和學員,以至於第四天他又照常表情不爽地出現在晨會時,一狗票大男人倒抽了口涼氣,不約而同蹬蹬蹬後退三步。
  
  最後面的那一排甚至被硬生生給擠貼到牆壁上。
  
  換作平常,他會覺得好笑,但是今天他完全沒有說笑的興趣,體內只有熊熊燃燒的火氣,他再度點名跟幾名彪形大漢示範攻防術。
  
  「老、老闆……」身為資深教練兼主管,曾經參加過韓戰的老壯漢語氣有點顫抖,「接下來由我們監督和示範就行了,您不用每次都親身示範的。」
  
  「對啊對啊對啊!」五、六十名平常不苟言笑、威風凜凜的保全菁英們頭拚命點得都快掉下來了。
  
  「不行。」他斷然拒絕。
  
  就在所有人臉色慘白的當兒,一名玉樹臨風、俊美無儔的男人笑咪咪的走了進來。
  
  「嗨,各位!」狄若雋笑著和眾人打招呼,一舉手一投足活像個絕世舞男翩然蒞臨人間。
  
  「狄先生!」眾人如同看到了救世主般激動狂喜,就差沒淚汪汪地扯著他的袖子痛哭流涕。
  
  「哇!」狄若雋眨了眨風流鳳眼,一臉困惑。「你們有這麼想我啊?我才不過一個月沒來……啊,我就知道我的魅力凡人無法擋,就連你們這些熱血好漢也不例外,小翼翼,你也很想我吧?」
  
  「別說了,我都快吐出來了。」如翼面無表情的開口。
  
  「嘖嘖嘖,我好像聞到濃濃的煙硝味耶?」若雋嘻皮笑臉地搭上他的寬肩,拍了拍他結實的肌肉。「來吧,我請你喝杯咖啡,你今天就放過這些可憐又忠心的傢伙,你不覺得他們現在精神壓力都面臨崩潰的邊緣嗎?」
  
  若雋的話令眾人感激涕零地望著他,險些噴出熱淚,但是又被老闆一記冷眼狠狠地瞪縮了回去。
  
  「好吧。」最後如翼還是勉強答應,表情凶悍慍怒地跟著天使般笑臉的若雋離開道館。
  
  就在他們走出門口不到五步,後頭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讓若雋噗地笑了出來,如翼的表情更是難看得嚇人。
  
  「那堆渾球……」他低咒。
  
  「哈哈哈,不能怪他們,剛剛連我也被裡頭恐怖的低氣壓給搞得呼吸不順。我說小翼翼,你該不會是找不到朱德玉,所以就找他們當沙包出氣吧?」
  
  「我像是那種公私不分的混蛋嗎?」如翼惡狠狠的白了好友一眼。
  
  「呃,當然不像,我只是揣度一下這種可能性啦!」若雋瑟縮了下,立刻又恢復笑意如常。「我最近倒是有點不錯的情報喔,怎麼樣?要不要兄弟我指點你一二啊?」
  
  「不要!」他臭著臉拒絕,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不要?那起碼讓我請喝一杯咖啡吧,順道跟你傳授兩招找人的秘訣。」
  
  「你這小子聽不懂拒絕嗎?我說不要!」他咬牙低吼。
  
  「好好好,」若雋笑咪咪的點頭,「那喝杯咖啡總可以吧?我們去『貝果』吧。」
  
  「我只有十分鐘的空檔。」一提到「貝果」,如翼就沒來由的心緒大壞,表情更難看。
  
  若雋驚奇地挑了挑眉,「你居然喝咖啡會選擇不去『貝果』?」
  
  「剩下九分鐘了。」他滿臉不爽地看了一下腕際的表。
  
  「好好好,那就隨便找一家吧。」
  
  他們就在附近一家知名連鎖咖啡館裡坐了下來,器宇不凡、性感迷人的兩人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許多愛慕驚喜的目光,若雋是來者不拒地頻頻對每名阿姨或少女回以十萬伏特的驚人電眼和笑臉,如翼則是面色如玄鐵,濃眉緊攢,極度不爽的情緒始終在翻桌和砸店之間徘徊。
  
  待他們點的咖啡送來,他的臉色才好看一些些。
  
  「心情好點了嗎?」若雋笑吟吟的問,喝了口沁心涼的拿鐵冰沙。
  
  「我從頭到尾心情都沒有不好。」他喝了一口義大利濃縮咖啡,濃眉又皺了起來。「什麼爛咖啡豆?又酸又澀,是不是用過期的?」
  
  「你呀,最近是不是跟梅子妹妹鬧翻了?我看你看什麼都不順眼的樣子,肯定是。」
  
  像是觸電般地猛然抬頭,咬牙切齒道:「不要把小梅扯進來,我的事情跟她完全沒有關係!」
  
  「還說不是她的緣故……」若雋一臉幸災樂禍。「怎麼樣?梅子妹妹又跟你示愛遭拒了嗎?但要是這樣,應該是她心情比較壞而不是你呀!」
  
  「我已經厭倦了你們老是將我跟她扯在一起。」他緊緊皺著眉心,「我說過幾百次了,我和小梅是兄妹情誼,不是你們這些腦袋裝滿了不倫念頭的傢伙想的那樣。」
  
  「喂喂喂,誰是腦袋裝滿了不倫念頭的傢伙?我們只不過是用正常男人的思考模式。」若雋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怎麼樣?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要接受梅子妹妹,把朱德玉讓給我?」
  
  「你想得美,就算我肯,至默也不肯,更何況我是誓在必得。」他恢復了往常的鎮定從容,微微揚眉。
  
  「唉,真無趣,我還以為你會在我親情的感召之下放棄找人呢。」
  
  「抱歉讓你失望了。」
  
  若雋笑望著好友,忽然心有所感地道:「過些天,我們到溫哥華探望老爺子吧,他畢竟也老了,再強壯的身體也敵不過歲月的摧殘。雖然他口口聲聲說到溫哥華養病,不想被打擾,但是那個倔強的老先生就是嘴硬。」
  
  「好。」他一口答應,眼神透露出一絲難掩的溫情。
  
  對於悉心栽培他們成功的老爺子,他們不止是深深推崇與尊敬,還有著千絲萬縷斬也斬不斷的親情,雖不是親生血脈關係,但是彼此都知道這份恩義交織而成的情感遠比一般的家人還要更親、更緊密。
  
  無論任何人任何事也無法破壞。
  
  就算面對接班人的競爭,也是君子之爭,他們心知肚明不管最後結果為何,誰贏誰輸,都不會改變他們之間的感情。
  
  但正因為識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所以更要盡全力去爭奪,這才是對於對手最大的敬意。
  
  「話說回來,你還是不打算將錯就錯,索性娶梅子妹妹算了?起碼你以後會有喝不完的好咖啡。」若雋笑咪咪的拐了個彎試探道。
  
  如翼好氣又好笑,「喝你的冰沙!」
  
  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些胡搞瞎搞自認為是在幫忙,卻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
  
  他三天都沒來了。
  
  坐在老闆娘專屬座,也就是位於吧檯的其中一張高腳椅上,怎漾支著下巴有氣無力地盯著攤在面前的採購單。
  
  大廚開出來的蔬菜水果雞鴨魚肉她根本視而不見,滿腦子想的都是三天前如翼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一副你的事關我屁事的表情。
  
  「可惡!有本事就不要再理我了,誰希罕!」她忿忿然道,小臉上卻寫滿了「我希罕」,所以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晚上十一點的咖啡館裡,最後的一桌客人已結帳離開。
  
  員工們忙碌地打掃環境擦拭桌面,該加水的加水,該澆花的澆花,負責吧檯的則是撳下磨豆機,轟轟然地磨起了明日冰咖啡要用的豆子。
  
  咖啡香氣飄散了開來,稍稍撫平了怎漾騷動不安的心。
  
  「蓮花,麻煩給我一杯卡布其諾,肉桂粉加多一點,我最近氣虛。」她歎了一口氣,一臉可憐地望著吧檯小姐。
  
  「老闆,我看你不是氣虛,應該是慾求不滿。」氣質高雅的蓮花笑了起來,優雅地沖了一壺甜香四溢的茶遞給她,還選了一隻鑲滿玫瑰花的骨瓷杯。「請用,這是慾望果茶,喝了對你有幫助的。」
  
  「我不記得我有進這種貨耶!」她一臉迷惑的接了過來。
  
  「私人珍藏。」蓮花笑吟吟的回了句。
  
  「那謝謝囉。」她喝了一口,忍不住讚歎,「好好喝喔,真的香極了。我看我們茶單上要加賣這一種,銷路一定很好。」
  
  「是啊,現在慾求不滿為愛傷神的人這麼多,我們一定會賺翻了。」蓮花頓了頓,又道:「老闆,想談談嗎?我不介意出借我的耳朵和豐富的戀愛經驗喔。」
  
  「你又不是酒保。」她沒精打彩地搖搖手,「還是謝了。」
  
  「是為了燕先生吧?」
  
  怎漾猛然抬頭。
  
  「對,很明顯。」蓮花聳聳肩,「統統都寫在你的臉上了,所以你不用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糟糕!那燕大哥不就也知道了?」她驚駭地低呼,忍不住焦急的叨叨絮念起來,「他知道了會怎麼想?不對,應該是他知道了以後會怎麼做?可是我又希望他怎麼做呢?還是乾脆什麼都不要做比較好?」
  
  「燕先生如果不是太遲鈍,就是太老謀深算、太深沉內斂了,因為我完全看不出來他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蓮花說出她的想法。
  
  「那我該怎麼辦?以後要怎麼面對他?」她急了。
  
  畢竟才二十一歲,還是個對愛懵懵懂懂、為愛忐忐忑忑的年紀,也許等她到八十一歲的那一天,才能學會御風而行,才能把情情愛愛當作彈指雲煙吧?
  
  偏偏就在這時,音響飄出了叮叮咚咚的吉他與鋼琴聲,旋即一名女歌手清亮的歌聲響起──
  
  鋼琴聲開始獨奏愛神踮著腳趾在漫遊
  
  戲謔戀人的快活讓他忍不住舞起雙手
  
  他無憂也無愁四處無心闖禍
  
  哪知有人在淚流多無可奈何……
  
  這夜色濃妝艷抹卻隱隱透著寂寞
  
  我是否錯!錯!錯得太久?
  
  這月光熊熊如火似乎要把人吞沒
  
  它非說我的夢已掉頭……
  
  ──曲名:隱隱寂寞/作詞者:厲曼婷
  
  聽得她心煩氣躁,鼻頭發酸,忍不住揮舞著手叫道:「關小聲點,怎麼會剛好挑這個時候放這麼貼切我心情的歌?這樣實在太傷感了。」
  
  「遵命。」蓮花忍住笑,低下身把音響轉小聲點。
  
  「蓮花,你還沒有教我,我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一切照舊。」蓮花一本正經地道:「如果他知道的話,就會有所動作,如果他『不想』知道,那就什麼動作都不會有。」
  
  「我是問你怎麼辦,不是要請蓮花上師開示禪機。」怎漾沒好氣的瞥她一眼。
  
  蓮花噗哧一笑,「老闆,你真幽默。」
  
  「那是我少數的幾個優點之一。」她自我解嘲。「除了碎碎念、雞婆、自言自言、愛吃、愛管閒事、愛上不該愛的人……」
  
  「這樣很好呀,光憑你的幽默感就可以打敗所有難題了。」
  
  「蓮花,你講話真的好像師父。」怎漾心有所感地說:「唉,也許我應該到山上打個禪七,說不定心情會平靜一點,搞不好還能領略到佛法無邊,男女間的小情小愛不過是跳蚤那麼卑微渺小……蓮花,不如我們明天一起上靈鷲山還是法鼓山好了,再不然到慈濟也很贊,我還沒有吃過素,聽說吃素對身體和心靈都好……不如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吃素好了?『貝果』裡所有的輕食也都改成素食供應,你覺得怎麼樣?」
  
  眼看年輕老闆娘又開始因感情困擾而碎碎念起來了,蓮花進入戒備狀態,小心翼翼地安撫著她的情緒。
  
  「放輕鬆……深呼吸……對,慢慢吸氣……吐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好多了。」她搖搖頭,整理了採購單和進貨單等報表,「啊,十一點半,怎麼這麼晚了?我要先回去睡覺,這裡麻煩你囉。」
  
  「沒問題。」
  
  「哦,對了,這個月幫你加兩千塊獎金。」
  
  「老闆萬歲萬萬歲。」蓮花嫣然笑道。
  
  「還是祝我早日花好月圓、花月良宵、美夢成真、佳偶天成、良緣……」
  
  「吸氣……吐氣……」
  
  「呼……」怎漾跟隨著她的指令,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回過神來。「幹嘛?我剛剛老毛病又發作了嗎?」
  
  「對啊,差一點。老闆晚安,慢走。」
  
  「喔,晚安。」怎漾把東西收一收塞進LV的大袋子裡,背著就往門口走。
  
  就在她走到門口時,快樂的小蜜蜂音樂自她袋子裡響起,她連忙伸手進去翻找手機。
  
  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了紅色小手機,她看也不看地撳下通話鍵,「喂,哪位?」
  
  電話那端的人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才沉聲開口,「小梅。」
  
  她的心像是被重重敲了一記,有一瞬間無法思考。
  
  「小梅?」如翼的聲音裡有一絲焦灼不穩。「你還在嗎?」
  
  「我……在。」她深吸口氣,照著方才蓮花教她的方法,卻還是花了五個心跳時間才稍微平靜下來。「燕大哥,有什麼事?」
  
  「我方才打去你家,江總說你還在店裡,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沒回家?」他的語氣裡有著隱藏不住的關切和不悅。
  
  她心裡甜絲絲了起來,隨即又警醒,不對,這樣就被擺平,那她不是太沒志氣了嗎?
  
  三天前他是怎麼說的?一副跟她劃清界線的樣子,現在呢?該不會又是看在咖啡的份上勉強打來關心吧?
  
  「就很忙啊,今天很忙。」她開始講廢話,心裡拚命為自己加油,要講狠一點,口氣越壞越好,可是自她嘴裡吐出的卻是──「你這幾天也很忙吧?有沒有吃飯?」
  
  太爛了!梅怎漾,你真是太爛了,這樣還算是個新時代獨立自主有思想有理想的女人嗎?
  
  就在她恨不得猛揍自己一拳時,卻聽到如翼輕聲開口道:「很忙,但沒怎麼吃,而且這裡的咖啡難喝得要命。」
  
  霎時,怎漾心底所有的埋怨氣苦和賭氣全飛走了,她情急地叫道:「那怎麼行?你現在人在哪裡?你家嗎?那我去煮韓式泡菜海鮮涼面給你吃,還是你想吃什麼?不對,我先帶一罐麝香貓豆子過去好了,你家裡的咖啡機還沒壞吧?等等,咖啡機煮的不好喝,還是我自己帶濾煮器去好了。」
  
  「小梅,慢慢來……」他笑了起來,還真是天殺的有點想念她的碎碎念。「我去接你吧。」
  
  「現在嗎?」她急了。「可是我今天也沒有準備什麼,還有,穿得太邋遢了,臉上還冒出北斗七星痘……」
  
  「在店裡等我,我二十分鐘後到。」他說完就掛斷電話。
  
  她瞪著手機,「可、可是……」
  
  怎麼辦?怎麼辦?她現在心情好複雜,既是狂喜又是瘋狂擔憂,一想到他居然打電話給她,講話那樣溫柔,甚至要開車來接她,她就覺得自己簡直像在作夢一樣……不對,是像中了大樂透一樣。
  
  可是今天她真的很不上相,因為沮喪的關係,她看也不看的自衣櫃裡抓出大紅配大綠的奇突衣服來穿,腳上穿的又是一個星期沒有洗過的灰色球鞋。
  
  現在被他看到,一定會深深慶幸她只是他的小妹而不是情人。
  
  不……
  
  「現在去買衣服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她慌張的喃喃自語,想也不想地衝出大門。
  
  可是現在都接近半夜了,哪裡還有賣衣服的商家未打烊?路上最明亮的招牌就是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但她可不認為便利商店現在進步到有賣成衣了。
  
  怎漾站在店門口發呆,就在這時,一輛日系的休旅車緩緩駛近她,她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他來了!可是不對呀,她從來沒有見他開過這種休旅車。
  
  燕大哥有一輛黑色悍馬,一輛吉普車,完全符合他陽剛性感粗獷的男人味,可是這種居家好男人型的家庭式休旅車……誰啊?
  
  她好奇地瞇起被車大燈照射得有些刺目的雙眼,打量著自駕駛座上下來的男人。
  
  耶?
  
  「史丹,你怎麼會來這裡?」她疑惑的問道。
  
  眼前玉樹臨風,笑容燦爛的男人,可不正是她三天前的相親帥哥嗎?
  
  史丹走到她面前後,笑吟吟的牽起她的手,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輕輕一吻。
  
  「我美麗的公主,你親愛的騎士前來接你回家。」
  
  她愣愣地張大嘴巴,隨即笑了出來,「喂,不要講這麼肉麻的對白好不好?我們現在又不是在演偶像劇。」
  
  「梅小姐,我是真心的。」史丹臉上閃過一抹頑皮,假意受傷道:「你怎能不相信我呢?」
  
  「別搞笑了。」她極不淑女地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咧嘴一笑。「謝謝你這麼晚還來扮演圓桌武士,但是很抱歉,我已經有人接了……不過呢,我倒是知道哪裡還有比我更美麗,更需要你這位騎士的白雪公主,請你前進五步,推開門,那個站在吧檯後頭等待拯救的就是你真正的公主。」
  
  「梅小姐,你知道我對你是一見鍾情的。」史丹認真地望著她,藍眸在暈黃的招牌燈光下宛若透光的藍寶石。
  
  「不要再開玩笑了,我們才見過一次面,而且你這麼直接……我會很為難的。」她臉頰不自禁臊熱了起來。「還有,你根本還談不上瞭解我、認識我,哪來的一見鍾情?」
  
  「有很多感情是飛越國度、語言、時間,愛情就是一種,難道你不相信世上有一見鍾情嗎?」他深邃的藍眸直瞅著她。
  
  瞅得怎漾渾身不自在起來,有點怪怪的,她清了清喉嚨。
  
  「我當然相信,可是我對你真的沒感覺。」她歉然道。
  
  如果「一見鍾情」也有配額的話,她的早在六年前就用掉了,對象是燕如翼,目標是嫁他為妻,願望是白頭偕老。
  
  所以她對史丹真的只有滿滿的歉意,雖然也有些受寵若驚,芳心暗自竊喜了一下啦!那是因為向她告白的男人可是個大帥哥,她又不是瞎了才看不到他賞心悅目到極點的臉。
  
  「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你一定會發現我的優點。」史丹神情真摯地望著她,大手包握住了她的雙手。「梅小姐,你真的是我找尋了很久的完美對象,熱情、可愛、坦率、幽默,你知道這樣的特質有多麼珍貴嗎?」
  
  「呃,謝謝。」自己真的有他說的那麼珍貴嗎?她怎麼覺得這些特質在她那幾名員工身上都看得到?
  
  「無論如何,我今晚是搶定你了,不管對方是誰,都不能阻擋我要帶你去看月色的決心。」史丹語氣堅定。
  
  「啊?」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
  
  他們真的還沒有那麼熟啊。
  
  「我已經安排了很多浪漫的節目,保證會讓你感動。」史丹熱切地將她往休旅車方向拉去。
  
  「而我保證會讓你很痛。」一個森冷狂怒的聲音在他們身側響起,宛若巨大的黑夜神祇緩緩出現在燈光中。「如果你再不放開她的手!」
  
  「燕大哥!」怎漾又驚又喜,卻在接觸到他燃燒著怒火的黑眸時,警覺地忙自史丹掌內掙脫縮回了手。
  
  「請問你是?」史丹極力維持鎮定與禮貌,只是有些發白的俊臉洩漏了他內心的驚惶。
  
  「你沒有資格問我是誰,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下次再碰小梅,我就打斷你的鹹豬手。」如翼的語氣冰冷而危險,臉色也是。
  
  史丹暗暗吞了口口水,駭然又失措的轉頭看著怎漾,「梅小姐,這位一定是令兄了。我知道你目前並沒有男友或丈夫,但是令兄好像……脾氣有些不太好,他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呃,這個很難解釋。」她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
  
  「你這個色狼,別想我會把小梅托付給你這種才見第二次面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渾球!」如翼面色鐵青的低吼。
  
  「霸王什麼弓?」史丹的中文還沒好到那種程度,不禁呆了下。
  
  「少裝蒜,總之你給我聽清楚,女士說『不』就是『不』!」如翼狠狠地怒視他一眼後,一把抓住怎漾的手往他的吉普車方向拖去。「小梅,我們走。」
  
  就在史丹被他那記殺人般的眼神嚇僵在當場,怎漾已經被怒氣衝天的如翼給用力扔上了真皮椅座裡。
  
  「繫上安全帶!」他砰地甩上車門,繞到另一邊的駕駛座。
  
  她目瞪口呆,心臟卜通卜通地狂跳著,實在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情形?
  
  燕大哥為什麼這麼生氣?在氣誰?氣她嗎?可是他明明剛剛是對史丹撂狠話,又不是她。但假如不是在氣她的話,為什麼動作那麼粗魯?好像她和人通姦被他當場捉到似的。
  
  本來她還暗自狂喜他是在吃醋,可是吃醋有可能吃到這麼恐怖的地步嗎?她方才簡直是被當成一袋米般扛著扔進車裡的,他的舉動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因為震驚,也因為迷惑,怎漾就這樣張大著嘴巴,傻傻地看著他用力踩下油門,吉普車像支箭般射了出去!
  
  在氣氛凝滯了十分鐘後──
  
  「為什麼都不講話?」如翼氣惱的開口。
  
  「呃,我可以開口講話了嗎?」她愣愣的反問。
  
  「廢話!」他粗聲粗氣的回了兩個字。
  
  「噢。」她瑟縮了下,「那……要講什麼?」
  
  「為什麼還問我要講什麼?難道你對我都沒有任何話要說嗎?還是你現在只跟你的相親對像說話?或是話都跟那個該死的假洋鬼子說完了?」他炮火猛烈四射。
  
  認識這麼多年,這還是她頭一次聽到他用罵髒話的語氣連續問這麼多問題的。
  
  他一定很氣、很氣。
  
  「沒有哇。」她小心翼翼的回答,深怕一個不小心踩到地雷。
  
  「那你為什麼不知道跟我講什麼?」他咄咄逼人的質問。
  
  「燕大哥,你在生氣,是氣我嗎?為什麼?是因為我這幾天都沒有送韓式泡菜海鮮涼面跟咖啡給你嗎?你是因為餓了嗎?」
  
  如翼聽得不禁氣結,可是也在這時悚然驚覺到自己不合理的怒火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難道……他真的在吃醋?
  
  開什麼玩笑?
  
  他心驚膽跳,立刻撲滅這個想法。
  
  「我會為了那麼無聊的事生氣嗎?」他深吸一口氣,大皺眉頭的盯著她,「我只是看不得你那麼笨,連反抗對方的能力都沒有,基於兄長的立場,我有責任教導你怎麼對付色狼。」
  
  「史丹不是色狼啦,他是我相親的對象……對了,你怎麼知道他才跟我見了第二次面?我相親的時候你也在那裡嗎?」說到這裡,她的眼兒倏地亮了起來。
  
  三天前,燕大哥還是不放心的偷偷跟著她嗎?他並沒有真的離開嗎?
  
  「我沒有。」他臉頰微微一紅,隨即惱怒道:「你的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那麼無聊,沒事去偷窺你相親。是江總告訴我,你要和一個中歐混血兒相親。」
  
  「噢。」她有點小小失望。「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生氣?依你和阿姨的想法,不是很希望我能跟相親對像順利發展,最好是一個月後訂婚,三個月後結婚,不是嗎?」
  
  聽到「一個月後訂婚,三個月後結婚」這幾個字,他臉色都發青了。
  
  「那是……」他勉強抑下胸口陣陣翻湧的厭悶感,「前提是要有好的對象才行,像剛剛那個登徒子,一見你就兩眼色迷迷的,我敢說他平常見了任何稍具三分姿色的女人都會這樣。這種色狼型的混蛋,會在娶了你的第二天就公然對別的女人大送秋波,難道你喜歡這種的?」
  
  「可是史丹看起來很誠懇……」她被他兇惡的眼神一瞪,底下的話全不見了。
  
  「誠懇?你一點識人的眼光都沒有,像那一種的叫誠懇,那我手下三千名員工個個都是小白兔了。」他冷哼。
  
  「哎呀,我不知道啦。」她覺得頭好痛,好混亂。
  
  在他的眼底完全探查不出個究竟,他是真的在吃醋,還是單純為了她的蠢而生氣?
  
  她承認自己也許一輩子也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餓了。」他忽然道,方向盤猛然轉向左邊。
  
  「可是這裡不是回你家的方向……」
  
  「誰跟你說要回我家?」他瞪了她一眼,「我要去淡水。」
  
  淡水?!現在?都快午夜十二點了,從台北開到淡水最快也要四十分鐘……
  
  「等、等一下,我先打個電話回去給阿姨。」她心兒怦怦亂跳,既是驚惶又是期待,忙低頭翻找手機。
  
  於是她在聲線不穩,手也發抖的狀況下,打電話回去向她阿姨報告要和如翼去淡水吃消夜的事。
  
  「他要帶你去淡水吃消夜?」江秀麗驚愕了一下,隨即自以為明白了。「哦,我知道了,他想必是要跟你傳授兩招關於如何抓住男人的方法吧,也對,他是男人中的男人,是最清楚男人心裡在想什麼的了,他是大師,問他準沒錯。」
  
  「我真是受夠了。」怎漾翻了翻白眼,內心大是受傷,衝口而出:「你們為什麼就只會聯想到那邊去?難道我真的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嗎?」
  
  「親愛的,我雖然很愛你,但是阿姨也不能睜眼說瞎話呀,你雖然善良可愛又有好多優點,但是承認吧,上流社會的這一狗票菁英眼睛比什麼都利,稍有一點瑕疵都會被挑出來大做文章,阿姨也是為你好,所以幫你找了個剛從歐州回來的,你知道歐洲男人翩翩有禮,看東方女人的眼光也跟別人不一樣。」
  
  「你這是在讚美我嗎?」她忍不住苦笑。
  
  「總之,記得向如翼多請教一些男人的想法和習慣,一定派得上用場。」江秀麗千叮嚀萬交代。
  
  「好啦,知道了。」她興致缺缺,關掉了手機。
  
  如翼專注地凝視著前方的車況,夜色不斷擦身而過,在他粗獷英挺的側臉投下忽明忽滅的影子。
  
  她猜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也許是因為她真的很笨、很笨,所以才會如此不值得他愛吧?
  
  燕大哥喜歡的女人,是個能夠讀他的心,足以與他匹配的美麗聰慧兼具的女人吧。
  
  越想越沮喪,她忽然覺得自己情路前途一片茫茫,黑暗得像這條午夜的路。
  
  「幹嘛嘟著嘴?」他看也未看她地開口。
  
  「呃,什麼?」她陡然回過神,有一絲落寞地道:「我沒有哇。」
  
  「被江總罵了?」他的語氣裡有一絲溫柔。
  
  「沒有。就是沒有才慘,她根本對你帶我出去吃消夜這件事,舉雙手雙腳贊成,一點也不擔心。」她有點哀怨。
  
  如翼想繼續板著臉,最後還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但又連忙忍住。
  
  「那當然,她當然明白我的胃口沒有那麼好。」
  
  「開你的車啦!」她懊惱地低咒,賭氣地把頭轉望向窗外。
  
  「還不承認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他終於笑了起來。
  
  「你和阿姨都一樣,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哼,早晚有一天,我要去拍露點寫真集,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
  
  「你敢?!」他差點撞上前方的轎車尾,氣急敗壞地轉頭怒瞪她。
  
  「又不是我害的,是你自己沒有保持安全距離。」怎漾眨眨眼,難掩幸災樂禍地道:「哈!十次車禍九次快,安全是回家唯一的路。我實在不想在這時候放馬後炮,但是我以前就說過了,你開車實在太快了,雖然你的技術出了名的好,但是台北的馬路如虎口,就算叫個國際賽車手來這裡開車也會嚇掉他一層皮……」
  
  「不要讓我後悔帶你出來吃消夜。」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他怎麼會忘記這個丫頭的魔音傳腦呢?幸好他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企圖和遐想──從、來、沒、有──否則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他精神分裂。
  
  怎漾聞言登時噤若寒蟬。
  
  好吧,她又忘了他不喜歡吵雜的環境,更不喜歡有人在他耳邊嘮嘮叨叨個不停。
  
  她一直想成為他的情人,卻老是把自己變成他媽,不斷噓寒問暖關心這個關心那個的,永遠不懂得怎麼管住自己的嘴巴。
  
  她在心酸之餘,也不禁有一些茫然,這就是她想要的嗎?一個不會欣賞她真實本性的男人,一個總是將她當成小孩子般對待的男人。
  
  偏偏她愛煞了這個男人身上的每一點,他的暴烈脾氣、他的皺眉、他矯健俐落的身手,他凝視著她時,眼底那抹莫可奈何又寬容寵溺的笑意……
  
  為什麼會差這麼多?她就那麼沒人緣嗎?
  
  她的心情變得低落,就連待會得以跟他共進「浪漫」消夜的事實都提振不了她的精神。
  
  如翼的耳朵終於得以安靜了十分鐘,為此他衷心地感謝老天,但是當車子裡的沉默持續下去時,他忽然開始覺得心裡怪怪的。
  
  「我是要你少說點話,沒有要你別說話。」他勉強道,自認這算是道歉了。
  
  怎漾慢吞吞地轉頭打量他,懶懶地瞥了他一眼。
  
  居然不接受他的道歉?
  
  他也火了,索性轉頭專注瞪著前方路況。既然如此,就誰也別說話!
  
  一路上,他們倆就跟兩個幼稚的小孩子般和對方賭氣,就這樣一直開到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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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就說吧,他根本沒有把她放在心底,根本沒把她當女人看待。
  
  午夜的淡水夜色如此美,淡水河在月光下宛若一疋銀色的綢緞,隨著晚風輕輕蕩漾著。
  
  河畔有這麼多家咖啡館,再不然也有營業到兩三點的餐廳,為什麼他偏要帶她到路邊的燒烤店?
  
  並不是燒烤店不好,而是夾雜在一堆猛灌啤酒,並且狂劃酒拳的大哥大叔大伯們之中,怎漾覺得「浪漫」這兩個字活生生走過她面前摔倒。
  
  他叫了不少的燒烤,每一樣都是她的最愛,烤香魚、烤雞翅、烤乾貝串、烤蝦、烤雞肝、烤玉米和烤筊白筍,還有一大碗的姜絲鮮魚湯,以及一手的啤酒。
  
  「我從沒看過你喝啤酒。」在悶不吭聲地啃完了兩支玉米後,她再也忍不住開口道。
  
  如翼大口喝了半罐後,忽然道:「我對啤酒過敏。」
  
  「那你幹嘛點啤酒?」她緊張了起來,停下剝蝦殼的動作。
  
  「海尼根不算是啤酒。」他挑高眉,故意跟她鬥氣。
  
  「神經病,海尼根當然是啤酒!」她心急又氣憤,傾身過去就要搶他手上的啤酒罐,「給我!我不想待會吃到一半還得送你去醫院掛急診,還有,你的健保卡還放在我那裡,我先警告你,我今天可沒有帶出門喔!」
  
  「為什麼我的健保卡會在你那裡?」他輕鬆地將手舉高,害她撈半天都搶不到啤酒罐,還笑得一臉惡作劇。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喜歡看她氣急敗壞、懊惱、激動到紅透雙頰的小臉,像梨山上野生的小小蘋果,帶著一點俏皮的雀斑,一抹羞澀的紅。
  
  他的眼神不禁溫柔了起來,笑意漸漸在眼底蕩漾了開來。
  
  「還說咧,上次不知道是誰胃痛,早上九點就奪命連環call,要我去醫院幫你拿處方藥。」怎漾白了他一眼,「還要我把你的健保卡放在皮包裡,以防不時之需……幹嘛?怕避孕藥和調經藥吃完了嗎?要我隨時幫你補貨?」
  
  「你──」他好氣又好笑,濃眉緊皺。「剛剛真該買一捆拉鏈的,你的嘴巴隨時需要有人記得幫你關上。」
  
  「不勞費心,以後有史丹會幫忙提醒我的。」她抓來一隻烤雞翅,狠狠地咬了一口。
  
  幹嘛那麼嫌棄她講話?她記得在六年前,他可是很喜歡聽她說話的,還說聽她說話能夠令他放鬆心情,現在呢?
  
  由此可知,男人的話能聽,狗屎都能吃。
  
  悲哀的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愛慘了他,寧可有他在身邊嫌棄自己,也不要他保持距離地讚美她。
  
  就連此刻的賭氣鬥嘴抬槓都顯得那麼溫馨窩心……怎漾忽然發現自己有被虐狂。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史丹。」他臉色陡然一沉,口氣惡劣地道:「我說過,那個大色狼以後離他越遠越好,聽到沒有?」
  
  「史丹就不會像你這樣處處挑剔我,他很愛聽我說話的。」怎漾故意得意洋洋的說,偏偏要刺激他。
  
  如翼氣煞了,猛吞掉兩罐啤酒,還用大掌將罐子捏成乾扁廢鐵。「我說過,不准你再跟他有往來。」
  
  「你跟阿姨兩個先溝通好,到底是要我跟史丹在一起,還是別跟史丹在一起?」她彷彿在他身上嗅聞到了一絲醋意──也許只是酒味──於是故意興高采烈地道:「不過拜你所賜,我倒覺得史丹就算是個花花公子也不錯,這樣他可以『調教』我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以後你們就不會再說我是個小孩子了,我想這樣也是一大收穫吧,畢竟婚後的『性福』是很重要的,假如我事先面試驗收的話,說不定……」
  
  「你、你什麼?」他的臉色瞬間黑掉,氣得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准!我不准你去幹那種亂七八糟的事,除非我死!你聽到沒有?」
  
  「你做什麼啦?很痛耶!」她的手腕差點被他的鐵掌捏碎,驚懼又慌亂的看著他,「放開我,好痛……我的手要斷掉了。」
  
  如翼這才驚覺到自己做了什麼,連忙鬆開了手掌,粗獷的臉龐閃過了一抹心痛和內疚。
  
  她疼到淚珠在眼眶裡打轉,頻頻揉著浮起一圈紅腫的手腕,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就只會對她凶,他可惡的水泥腦袋裡對她就沒有一絲憐香惜玉嗎?哼,搞不好以後對朱德玉就不是這樣,而是連在她面前打個噴嚏都不敢。
  
  就像《紅樓夢》裡形容的:自己不敢出氣,怕這氣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氣暖了、吹化了姓薛的……
  
  也就只有林黛玉和薛寶釵那樣的人物,才值得男人那樣惜若珍寶,連大氣都不捨得多吹吧?
  
  「總之,我說不准就是不准。」他伸手碰觸她,她本能瑟縮了下,但這次他的動作輕柔如羽毛,近乎憐惜地幫她揉開紅腫疼痛的地方。
  
  她怔住了,背脊掠過陣陣酥麻戰慄感,胸口有一處好熱、好燙起來,可惡的心跳又開始亂了節拍。
  
  他的手指有電嗎?為什麼她就連手腕上的肌膚都覺得有刺刺癢癢的電流通過?
  
  老天,他還只是揉她的手腕,如果他修長指尖碰觸的是她的耳垂,甚至是她的頸項,還是……更深入的地方……
  
  她的小臉頓時爆紅了。
  
  「不要因為要反抗我,而賭氣去接受那個小子。」他深邃的黑眸緊緊瞅著她,眼神強硬,動作卻依舊溫柔無比。「聽到沒有?」
  
  她被催眠般地點了點頭,心兒怦怦亂跳,連話都講不出來。
  
  如翼鬆了一口氣,凝視著她酡紅的小臉,腦袋驀然有些暈眩起來,他用力地眨動了兩下眼睛,瞇起雙眼看著她……
  
  奇怪,他怎麼覺得……怎漾真的越看越可愛,臉紅紅,眼睛亮晶晶,櫻桃小嘴嫣然粉嫩得像粉紅色果凍……
  
  看起來好可口。
  
  他不由自主地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眼神迷濛柔和了起來,漸漸俯下頭,越來越接近她的唇──
  
  初吻!初吻!初吻!
  
  來吧。就在怎漾緊張卻興奮到喜心翻倒,自動閉上雙眼的那一瞬間──
  
  一個沉重的東西猛然壓向她的肩膀,她痛得睜大眼睛,卻看到如翼的大頭癱靠在她肩上。
  
  醉了?他醉了?
  
  她不可思議地死命瞪著他醉暈的側臉,一臉錯愕。
  
  「燕如翼,你這個大笨蛋!」她氣苦的大吼,都快哭了。
  
  為什麼不吻一吻再醉死過去?他就不能這樣將錯就錯嗎?給她嘗一下他嘴唇的滋味是會死哦?
  
  她都已經作了六年關於和他接吻的美夢,好不容易夢境要成真,他竟然就這樣直挺挺地倒在她肩膀上,讓心中小鹿亂撞,情不自禁閉上雙眼,準備接受心上人親吻的她跟個大白癡一樣!
  
  接下來的大麻煩是──她要怎麼把他弄回家啊?
  
  救人啦!她快被他給壓扁了……
  
  ☆☆☆☆☆☆
  
  早晨七點二十分,電話鈴聲如催命符般狂響起來。
  
  「叫魂哪!」睡意濃厚兩眼惺忪又氣若游絲的怎漾勉強抬起一根手指頭,摸索著按下鬧鐘,翻了個身就要繼續再睡。
  
  可是電話鈴聲繼續狂叫不休。
  
  「唔?」她好累好累,強迫自己睜開左眼,大略分辨出電話的方向,小手又有氣無力地往床頭櫃上摸去,抓到電話聽筒後歎了一口氣,「喂?」
  
  「阿翼,我現在人在溫哥華,我是想告訴你……咦?」若雋講到一半突然頓住了,無言了三秒鐘後,他狐疑地問道:「你是誰?」
  
  怎漾抓抓頭,腦子還未自跟周公廝殺的那盤棋中清醒過來。「我是梅怎漾,你哪位?」
  
  「梅怎漾?!」若雋的聲音倏然拔尖了。「梅子妹妹?」
  
  全世界會這樣叫她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至默大哥,一個是若雋哥哥。
  
  當她的腦袋瓜醒悟到這點時,不禁打了個呵欠。「若雋哥哥,幹嘛那麼早打電話來?呵……我昨晚累得半死,快天亮才睡,你行行好先讓我睡一下,睡飽了我再打給你喔,就這樣,拜!」
  
  她想也不想地掛掉電話,小臉深深埋進柔軟的枕頭裡。
  
  周公,再來一盤!
  
  在電話的那一端,因為過於錯愕,下巴差點脫臼的若雋拿著電話僵硬在當場,變成一尊石雕像了。
  
  這、這這這……太勁爆了,簡直是天大地大的勁爆大消息啊!
  
  ☆☆☆☆☆☆
  
  怎漾趴在舒適的大床上睡到不省人事,直到一條穿著亞麻睡褲的大腿倏地劃過半空,一把將她踹到床下去!
  
  「哎喲喂呀!痛死我了……」她瞬間嚇醒過來,邊齜牙咧嘴揉著頭,邊望向將她踹下床的兇手。
  
  在陽光下精壯赤裸著誘人上半身的,可不正是她六年來唯一的夢中情人燕如翼嗎?
  
  可是夢中情人差點變成殺人兇手,害她一時氣得忘記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忍不住跳上他結實的腰,抓過枕頭狠狠地對著他劈頭一陣亂揮狂打。
  
  「搞什麼?不喜歡我也用不著謀殺我吧?你想把我踹出內傷啊?還是要毀我容?我的鼻子已經夠塌了,難道你還要它更扁嗎?」她像是失控的小火車頭般,沒頭沒腦地用枕頭痛打著他。
  
  「搞什麼東西?」如翼自沉睡中悚然驚醒,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羽毛枕一陣海K,他下意識地用擒拿手一把將「施暴者」抓腕、反折,然後將對方壓在身下,「天殺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小梅?!」
  
  「啊啊啊──痛死我了!」她氣喘吁吁的被他壓倒在床上,被反折的手臂疼到像是快斷掉了,連連慘叫。「放開我啦,痛──斷掉了──我的手──」
  
  他猛然一驚,連忙放開她,這才完全嚇醒。「小梅,你……」
  
  「你是把我當殺父仇人啊?幹嘛下這麼重的手?」她氣憤的瞪著他,「我就讓你這麼厭惡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他好氣又好笑,輕輕拉了拉她的手,看看她的筋骨有沒有哪裡受傷。
  
  「當然是我,難道你每天床上躺的女人都不一樣嗎?」怎漾大大不是滋味地瞥了他一眼。
  
  「當然不是,我只是……等等,你為什麼會在我床上?」他滿臉驚駭。
  
  她眨眨眼睛,小臉驀地一紅,吞吞吐吐的解釋,「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啊,你喝醉了,實在很難拒絕……而且你知道你喝醉酒後有多『番』嗎?簡直就是番邦來的,酒品還差到不行,難怪你以前都不喝啤酒的,原來你喝了啤酒就會醉,醉了就會做一些有的沒的又誇張離譜的事情來。」
  
  如翼聽得臉色發白,強自鎮定道:「胡說,我的酒品超好。」
  
  「拉著我做床上運動怎麼說?拚命唱『男兒當自強』給我聽又怎麼說?還不准我摀住耳朵又怎麼說?」她越說他臉色越慘白,「我真的不曉得你喝醉了會對著馬桶傻笑,還對床深情款款的說:『對不起,我會溫柔一點的。』喂!為什麼你平常對我都沒比對床好?你這樣我心理很難平衡耶,你知道那種人不如床的感覺有多糟糕嗎?」
  
  「你瞎拼的,我沒有做過以上各項行為。」他喉嚨發乾,心跳如擂鼓,但仍嚴正駁斥她的指控。
  
  「沒有嗎?」在她凌厲的眸光下,他覺得自己越縮越小。「在計程車上揍了我一拳,我的眼圈到現在還是黑的,你要不要檢查一下?啊,那我想你一定也忘了你纏著我要吃義大利面,還告訴我你要吃大盤的,害我跟個傻瓜一樣帶著黑眼圈站在廚房裡,忍著呵欠跟找冰塊敷眼睛的衝動,替你煮了一大盤香噴噴的義大利面後,你竟然告訴我你想要吃咖哩飯。」
  
  他張大了嘴,想辯白,可是好死不死地感覺到嘴裡有一縷啤酒混合著咖哩的「香味」出現,他的胃登時沉甸甸如同被扔進了上百噸的水泥消波塊。
  
  「咖哩的事我承認,我也很抱歉,但是其他的我絕對不相信……」當他的視線落在她小小臉蛋上那觸目驚心的黑眼圈時,腦袋一陣轟然巨響。「呃,對不起,還有黑眼圈的事也是,我非常、非常抱歉……你還好吧?現在還很痛嗎?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他內疚到不行的神情令原本氣憤填膺的怎漾頓時一呆,所有的怒氣消失無蹤,只剩下停留在心底波動盪漾的是滿滿的心軟和甜蜜。
  
  她真的有病,還病得不輕,否則怎麼會在經過昨天混亂的夜晚後,她還是哈他哈得要死,愛他愛得要命?
  
  計程車上的那一拳他真的是無心的,是雞婆要替她關上車門時,醉得沒算準角度不小心揮擦過她的眼睛;而且他在失手傷到她之後,醉得連走路都走不穩的他居然還對她流露出深深的憐愛不忍之色,輕輕地捧起她的小臉,在她的眼皮溫柔印下一記撫慰的吻。
  
  啊!真是令她怦然心動又情難自禁,又怎麼能夠不對他情思纏逗呢?
  
  「算了。」她吁了一口氣,小臉紅紅地道:「反正你喝醉了。」
  
  「不行,我不能用酒醉當借口原諒自己,我一定要補償你。小梅,對不起,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東西,我都會送給你。」他心疼地輕輕碰觸她的黑眼圈,眼底閃過一抹痛楚。「真的……對不起,我怎麼可以弄傷你呢?」
  
  送給我你的心吧!
  
  她幾乎衝口而出,就只差零點零一秒就說出來了。
  
  可是她怎麼能利用他的愧疚與自責來成就自己的愛情呢?這樣交換要脅來的愛情實在太可悲了,她梅怎漾不能墮落到這種地步。
  
  她要他的心,是出自自由意志投奔向她的。
  
  他愛上她的機率雖然渺小得可憐,但是她一定會堅持等下去,繼續守護在他身邊,直到有一天,他驀然回首,就會看見她在燈火闌珊處等待著他。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他再度追問,神情嚴肅鄭重。
  
  她深吸一口氣,嫣然笑了,「請我吃早餐吧,你至少欠我這麼多。」
  
  如翼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心臟剎那間被她這朵怦然動人的笑靨重重敲了一記,他有幾秒忘了呼吸,忘了自己該做什麼。
  
  「請吃早餐沒問題吧?」她疑惑地偏著頭看他。
  
  「沒問題。」他大夢初醒,連忙點頭。
  
  他剛剛是怎麼了?
  
  如翼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可是心律不整的現象仍舊持續不止,他的腦子亂糟糟的,完全無法認真思考。
  
  「是不是宿醉頭痛?」她關心的問,「不然我煮些醒酒湯給你喝好了,還是去幫你買普拿疼?」
  
  「對,我一定是宿醉的緣故。」他喃喃自語。
  
  「燕大哥,你還好吧?」她滿臉關懷。
  
  「好很多了。」他捧著沉甸甸的腦袋對她苦笑,柔聲道:「給我十分鐘洗個澡,我們就去吃早餐,好嗎?」
  
  「好。」她點點頭,還是有點不放心。
  
  怎漾雙眼緊緊地看著他有些疲憊的起身,姿態卻沉穩優雅有力的走向浴室。
  
  就在踏入浴室門口時,他忽然回頭──
  
  「小梅。」
  
  「有!」她挺直腰桿,疑惑地望著他。
  
  「你剛剛說的床上運動……應該不是我想的那一種吧?」他臉色發青的問道。
  
  她眨巴著眼睛,半晌後噗地笑了出來。「很可惜,對,不是你想的那一種。你昨晚是堅持在床上教我怎麼平躺,雙腳往空中抬,用踩單車的姿勢訓練下半身跟雙腿的曲線……對了,講到這裡我順便嚇一下,現在你們『崑崙』有兼教有氧運動嗎?」
  
  「沒有。」他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隨即尷尬地逃進浴室裡,門砰地關上。
  
  怎漾憋笑憋到腸子快打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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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坦白說,那無淡水慘不忍睹的一夜,事後證明真的是上天賜予她的天大禮物。
  
  古人說的話真是金科玉律,好用到不行──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自從那天發生黑眼圈案與咖哩飯慘劇後,燕大哥對她好到她都會嚇到的地步。
  
  按下來的三天,她簡直就像是公主一樣被他捧在手心裡疼寵呵護;雖然她不會利用他的愧疚來拐帶愛情,但是她也不介意利用他的愧疚來讓自己日子過得快樂一點。
  
  更何況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嘿嘿嘿!
  
  就像今天,他早上八點半就出現在她家門口。
  
  她一聽見喇叭的聲音,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對著正慢條斯理切著法國吐司的江秀麗叫道:「我去上班囉!」
  
  「現在?」江秀麗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地看著怎漾。「才八點半,你店不是十點開嗎?而且你早餐還沒吃完。」
  
  「我提早去處理一些公事啦。」她小臉紅通通的,抓過包包就往外衝。
  
  「是史丹來接你嗎?」江秀麗會錯意。
  
  怎漾不敢說不是,胡亂點了個頭就趕緊落跑。
  
  在情勢未明朗,愛情八字還沒一撇時,她才不敢讓秀麗阿姨知道是燕大哥來接她,否則秀麗阿姨鐵定會懷疑像燕大哥這種大老闆大忙人,親自送她上班一定是有目的有企圖的。
  
  總而言之,她才不想讓秀麗阿姨去跟燕大哥逼婚呢!
  
  怎漾喘著氣,跑到小臉紅潤得更像是蘋果,興高采烈地上了如翼的車。
  
  「燕大哥早。」她快樂地喊道。
  
  「早。」他微笑點頭,發動引擎。「繫上安全帶。」
  
  「有,我一定會記得的。」她邊系安全帶邊偷笑。
  
  啊,真幸福啊!這樣好像真正的男女朋友一樣……
  
  雖說燕大哥以前根本沒有注意過她上下班的真正時間,他以自己上班的時間估量從她家到店裡,以及他隨後抵達「崑崙」的路線為基準,都會在八點四十五分就將她送進店裡,九點正進入自己的辦公室,但她還是覺得很窩心,很幸福。
  
  如果他的愧疚可以持續久一點就好了。她壞心地暗忖著。
  
  「燕大哥,你吃過早餐了嗎?要不要待會到店裡,我先弄一份三明治跟咖啡給你吃?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像你的工作那麼辛苦,勞心又勞力的,一定更需要充分的營養來維持健康,所以你等一下三明治要加熏雞還是烤牛肉?廚師昨晚才烤了條英國醃熏冷牛肉,剛好可以切片……」她只要一關心起來就沒完沒了。
  
  「小梅,我吃過了。」出自愧疚,如翼覺得她的嘮叨已經不再煩人了,但是仍舊迅速結束這個話題。
  
  與其說是他害怕她的嘮叨再度引起他的困擾,還不如說他更加害怕她的嘮叨已經不再令他困擾了,後者比前者更教他坐立難安,所以他寧可不去猜。
  
  「好吧,我不是聽不懂暗示的人。」怎漾有點小小的失望,但是又馬上精神一振,「我聽說最近好萊塢大明星來,又是指名你們『崑崙』保護耶,實在好厲害喔!」
  
  「還好。」他笑了笑。
  
  這麼惜字如金幹嘛?難道他的愧疚已經消褪到快沒油的狀態了嗎?
  
  就在怎漾心驚又跌足惋惜的當兒,他瞥了她一眼,忽然說:「我準備了一個東西要送你。」
  
  「是什麼?」她黯淡的眸光瞬間又閃亮亮了,興奮激動地問:「為什麼要送我呀?我的生日還有兩個多月才到,難道你要提早送生日禮物嗎?可是這樣我生日當天就少了一份驚喜和快樂了。」
  
  「不是生日禮物,就只是……突然在街上看到覺得很適合你,所以買下來送你的。」他酷酷的臉龐竟然出現了一抹少見的靦腆。
  
  「謝謝你。」她感動到快哭出來了。
  
  「傻瓜,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用得著哭嗎?」他不禁失笑。「前面有面紙,把鼻涕擦一擦,醜死了。」
  
  說是這麼說,他的語氣卻柔和了起來。
  
  「對啦,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有禮物就好了。」她破涕為笑,「我真的沒想到你逛街的時候竟然會想到我。」
  
  「我沒有去逛街。」他不悅地道,極力澄清。
  
  像這麼娘娘腔的行為他從來不屑做,他又不是狄若雋那傢伙。
  
  「好啦,你說什麼都好。」她笑吟吟的附和。
  
  「再笑我就把東西收回。」他威脅道。
  
  「是。」她連忙摀住嘴巴,眼底的笑意卻怎麼也關不住。
  
  呵,為此她祈求老天讓他再不小心給她一記黑眼圈,讓她再多過幾天幸福好日子。
  
  「拿去。」他遲疑了幾分鐘,最後還是自黑色皮外套裡取出一盒物事,迅速丟進她懷裡。
  
  怎漾如獲珍寶地捧著用包裹著淡金色包裝紙的禮盒,小巧的,四四方方……該不會是戒指吧?
  
  她隨即訕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像戒指這種富有暗示意味的東西,恐怕是他送禮的第一大忌諱。
  
  饒是如此,她還是很高興地拆開小禮盒,然後滿臉興奮期待的笑意頓時化成了茫然錯愕。
  
  「這是……什麼?」她小小聲、迷惑地問道。
  
  「你看不出來嗎?是裝維他命丸的小盒子,非常方便,它總共有五格,可以裝外出三天份量的維他命。」如翼眉飛色舞地介紹。「而且它是粉紅色的,是你最喜歡的顏色。」
  
  她眨眨眼睛,盯著手上實用卻一點也稱不上浪漫的小禮物,雖然它是粉紅色的。
  
  「很……貼心,很方便。」她搜索枯腸,終於找出了個讚美詞。
  
  「你也這麼覺得?」他笑了起來,如釋重負。「太好了,我並不擅長買送給女生的小東西,這是我第一次親自挑選的,幸好你喜歡。」
  
  「喜歡,你送什麼我都喜歡……」她突然聽出他話裡的不對勁,「你說這是你第一次親自挑選禮物?那這六年來你送我的生日禮物,那些法國香水、瑞士巧克力、卡地亞手環……」
  
  「是我秘書挑的,她是個女孩子,比較懂得女孩子喜歡什麼。」他神經大條地解釋。
  
  「秘書……」她聲線有些不穩顫抖起來,有點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原來她每年收到的驚喜禮物,都是由他的秘書選的,他只不過是開支票罷了。
  
  梅怎漾,你還想怎樣?他願意年年記得你的生日,年年開支票給秘書去買禮物相送已經很有心了,畢竟他是個大忙人哪!
  
  她不斷這樣說服自己,卻還是無法完全驅離心底深處那股淒然感覺。
  
  「我的秘書非常盡職,她送的禮物都是女孩子最喜歡的……」他頓了頓,忽然有些提心吊膽地皺眉,「你應該很喜歡吧?」
  
  「對……」明知再追問下去只是徒增傷感,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燕大哥,你知道我生日是什麼時候嗎?幾月幾號?」
  
  「農曆八月。」他非常肯定地道,她眼底倏地燃起了一絲快樂與希望的光芒,「幾號我秘書有登記起來,我吩咐過她一定要記得提醒我。」
  
  怎漾怔怔地瞪著他,眼裡兩小簇希望的火焰瞬間熄滅,心底狠狠地一痛。
  
  原來,她的生日對他而言不過是秘書登記在行事歷上的一組數字……也許勉強被排列在他一些重要客戶的生日旁邊。
  
  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他記得她的生日,那超級好記的八月十五中秋節。
  
  嫦娥奔月的八月十五,玉兔搗藥的八月十五,吳剛伐桂的八月十五……他怎能不記得?又怎會不記得?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八月十五,這麼美麗的節日,家家戶戶對月期盼月圓人團圓的美好日子,他怎麼會如此輕易忘掉?
  
  他還告訴過她,在他小時候住的村子裡,總是把圓圓甜甜的冬瓜餡餅當成月餅,後來當他看到所謂的台式月餅和方正的廣式月餅時,總會有一絲認知上的錯亂。
  
  他明明告訴過她,她的生日真的太好記了,可是事實證明,她的生日對他而言也太好忘了。
  
  「你怎麼了?」如翼疑惑的瞥了她一眼,感覺到她好像異樣。
  
  怎漾搖搖頭,不想說話也說不出話,喉頭滿滿噎住的都是心酸和悲慼,可是她又能怎麼樣?
  
  他本來就沒有責任要記得她的生日,年年有送禮就已經夠好的了,她還能再期盼什麼?她一直就不是他心上最惦記牽掛的那個女孩。
  
  他心底真正惦記牽掛的那個女孩,名字叫作朱德玉,永遠也不會是她梅怎漾。
  
  「燕大哥……」她呼吸濃重地勉強開口,憋著淚意低聲道:「我突然想起要先去買一些東西,你就在這裡放下我吧。」
  
  「你要買什麼?我載你去。」他感覺到不對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本能的不想放她走。
  
  她講話聲音為什麼怪怪的?
  
  「不用了,我在這裡下車就好。」她低著頭,死命咬著下唇,強迫自己嚥下滿腔酸楚的淚意,然後抬頭擠出一朵燦爛的笑容,「你去上班吧,這裡離店很近,我買好東西直接走過去就可以了。」
  
  「但是……」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卻怎麼也看不出、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
  
  他剛剛說錯了什麼話嗎?
  
  「燕大哥,我『真的』要下車。」她再次強調。
  
  見她那麼堅持,他只好打方向燈,緩緩將車停靠在路邊。在開啟中控鈕的空檔,他專注地盯著她臉上的神情,試圖搜尋出那股不對勁的怪異感是什麼。
  
  她生氣了嗎?還是在難過?
  
  該死的!他看不出她真正的表情,然而她臉上向來寫滿了讓人一窺便知的心事和想法啊!
  
  「那麼……」最後他勉強同意她下車,卻忍不住叮嚀,「到店裡的時候打個電話給我。」
  
  「好。」怎漾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把想哭的衝動統統吞回去。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關上車門,低著頭就要走,不知怎地,他的胸口掠過一抹狂亂的心慌感。
  
  好像……她會這樣就走出他的生命。
  
  「燕如翼,你腦子有病。」他自言自語,「這種事有什麼好杞人憂天的?」
  
  他不是盼了許久,就是希望看到她真正成熟長大,脫離他的羽翼保護之下,勇敢地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嗎?
  
  為什麼他現在卻有呼吸不順、窘迫的現象出現呢?
  
  「對了,燕大哥。」怎漾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臉上浮現一朵微弱的笑。「謝謝你送給我的維他命盒子,真的很有用,謝謝。」
  
  「不客氣。」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她遲疑的點點頭,有一絲不自在地道:「再見。」
  
  「再見。」他喉頭突然噎住了個硬塊,這兩個字差點擠不出口。
  
  她小手拉著背包的肩帶,低著頭慢慢往前走。
  
  他應該去上班了,現在是八點五十五分,只要時速九十就絕對可以趕得上九點整的空手道早會。
  
  但是如翼卻開著車,慢慢地、默默地跟隨著她。
  
  而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為什麼連頭都沒有抬,彷彿沒有注意到他就緊緊跟隨在身邊?
  
  就這樣,他一直跟著她,看著她向一名在路邊賣公益彩券的老婆婆買了兩張,和老婆婆閒聊兩句,然後繼續往前走。
  
  他微微一笑,目光緊緊鎖著那抹俏麗的身影。
  
  她心不在焉的將彩券塞進袋子裡,經過一間幼稚園時,停下腳步望著裡頭穿著黃色制服的小朋友在那兒拍手,跟著老師的動作扭屁股。
  
  她笑了起來。
  
  他也不自覺跟著笑了,眸光更加溫柔。
  
  她在幼稚園外站了十幾分鐘,直到天真爛漫的小朋友們像只只小雞排隊般被老師帶進教室,這才捨不得的離開。
  
  最後她在離「貝果」不到五百公尺距離的一家早餐店,買了一小袋的豆漿。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掏出鑰匙,打開店門,神情落寞的走了進去。
  
  如翼心裡緊緊糾結著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微微酸楚,又有些心疼,她今天的笑容少得可憐。
  
  除了在幼稚園外看著跑來跑去的小朋友時,她的小臉亮了起來,笑得好溫柔、好靦腆也好滿足。
  
  她這麼喜歡小孩,以後一定會是個有點迷糊又有耐心的好媽媽。
  
  他的腦中驀然閃過一個小男孩的臉蛋,眼睛烏黑圓溜得像她,兩道濃眉卻活脫脫是他的翻版──
  
  嚇!
  
  他到底在想什麼?如翼猛然甩了甩頭,心驚肉跳地低咒:「搞什麼東西?燕如翼,你心理變態不成?怎麼可以對小梅有遐想?」
  
  他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嚴峻地踩下油門,火速離開。
  
  但是那一整天,她黯然的神情一直停留在他的腦海裡,怎樣也消褪不去、驅逐不走。
  
  ☆☆☆☆☆☆
  
  怎漾怔忡地坐在靠窗的咖啡座上,獨自對著一杯飄散著熱氣和香味的白豆漿發呆。
  
  熱熱的白豆漿,裝盛在鑲玫瑰金邊的英國骨瓷杯裡。
  
  她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我就是白豆漿,被裝在優雅高貴的骨瓷杯裡,無論外表多麼華麗,本質還是一杯香濃樸素又平凡的豆漿。」她伸指溫柔地滑過杯沿,語氣苦澀,「多麼突兀又不搭軋,是一個完全忘了自己是誰的白豆漿。」
  
  她還記得她的童年。
  
  那時候媽媽每天早上會買一碗熱熱的豆漿給她喝,還有一顆料好實在的高麗菜肉包,直到七歲那年,爸爸不聲不響的離開了家,媽媽每天早上都躺在床上背對著她,不知是睡著還是在哭泣。
  
  她不敢去吵媽媽,深怕如果她不乖,媽媽也會丟下她離開。
  
  所以她開始去挖自己撲滿裡的零錢,買五塊錢的豆漿,加一顆焦香四溢的水煎包。她不敢買肉包,因為比較貴,而小豬撲滿裡的錢能撐到什麼時候?她不知道。
  
  直到撲滿裡的最後一個五塊錢被她摳了出來,媽媽也重新恢復了笑容,她又過了幾年幸福的,每天早餐有媽媽帶著去喝豆漿吃肉包的日子。
  
  但是就在她十二歲那年,家裡出現了一個每次看到她就皺眉頭的叔叔。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媽媽的男朋友,而且一年後,媽媽嫁給了男朋友,決定跟著他到南非去開店。
  
  「怎漾,你還太小了,媽媽不能帶著你,而且你叔叔也有三個兒子,我們怕你到那裡後會不習慣。」
  
  媽媽身上清新好聞的香皂味,變成了濃厚的「紅門」香水,眼裡的那抹心虛和愧疚她永遠也忘不了。
  
  就像當時的香水味道,一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記憶裡。
  
  「媽媽,那我怎麼辦?」她一向不是個聰慧又有個性的女孩子,單純到近乎蠢蛋的程度,想必讓媽媽備感困擾吧?
  
  「你阿姨願意收養你。小漾,跟著阿姨你一定會過得更快樂更幸福,你知道秀麗阿姨嗎?就是媽媽的妹妹,她最近從美國回台灣了,生意做得很大,所以你跟著她會很好的。」她媽媽的口氣急迫到近乎討好。
  
  「好。」怎漾頓了頓,胸口酸酸的、痛痛的,「你會回來看我嗎?」
  
  「當然會,一定會的。」
  
  當時,她還不知道胸口酸酸、似針在戳刺的感覺就叫作心痛,也不知道媽媽一去南非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幸好秀麗阿姨待她親若自己的女兒,也曾經淡淡地提過她的媽媽在南非過得很好,又和丈夫生下了兩個男孩。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少了根很重要的筋,好像自從七歲那年就不見了,最慘的還是在十三歲那年受到母親再婚的震驚,也好像一直沒有清醒過來。
  
  她知道阿姨和燕大哥都覺得她雖然已經二十一了,心境上卻跟實際年齡很不符合,在某些事情上她遲鈍得像個小孩子,好像永遠長不大。
  
  「這就是他一直把我當孩子看待的原因嗎?這就是他沒有辦法愛上我的原因嗎?」她拿出維他命盒,不知道為什麼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
  
  面對他送的維他命盒,其實她要感到窩心才對的。
  
  會不會……人們總是錯認了自己在別人心裡、眼中的模樣呢?
  
  就像秀麗阿姨老是以為自己是只誤闖商場叢林的小白兔,她老是以為自己在燕大哥眼裡應該已經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女人,燕大哥則是以為她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妹,盡會跟他撒嬌撒賴裝可愛……
  
  是這樣的嗎?
  
  真實和想像之間為什麼會落差得這麼離譜?離譜到讓人忍不住覺得人生有時候真是可笑。
  
  怎漾眼底盛滿了迷濛的淚意,嘴角卻諷刺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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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下午三點半,咖啡館裡滿滿都是喝下午茶的客人,咖啡香味飄散在空氣中,低低絮叨輕輕呢喃的小提琴聲婉轉蕩漾。
  
  「三桌一客水果鬆餅,兩杯熱卡布其諾。」
  
  「五桌要買單了。」
  
  「七桌整理一下桌面好嗎?」
  
  雖然輕聲細語,但是吧檯和外場之間的互動緊密又快節奏得如同做一場風雅之戰,因為生意好,態度不親切,動作不敏捷怎麼行呢?
  
  怎漾站在吧檯後沖洗著杯碟,忽然聽到一聲熟悉又慇勤爽朗的低喚──
  
  「嘿,在忙嗎?」史丹的笑容宛若帶著燦爛陽光到來。
  
  她抬起頭,回以微笑,「嗨!」
  
  「你的店生意真好。」他笑著說,玉樹臨風俊俏挺拔地站在吧檯前。
  
  真是賞心悅目到了極點,別說員工們了,就連客人都忍不住偷偷往這邊張望,滿眼都是驚艷。
  
  「謝謝,要不要坐一下?想喝點什麼?」她招呼他坐下,卻在看見他一屁股就坐在吧檯邊那張如翼專屬的高腳椅上,不禁一怔。
  
  「你推薦,我相信你。」他笑容可掬,渾然不知有什麼不對勁。
  
  怎漾遲疑了一下,內心有些掙扎,那是燕大哥的椅子……但最後還是一咬牙,賭氣地當作沒有看到。
  
  也是時候成熟點了,生意歸生意,感情歸感情。
  
  「咖啡不錯,我們的咖啡豆是跟品質出色的國外咖啡園訂購的,烘焙得很好,豆子又新鮮,你要不要喝喝看?」
  
  「好呀,給我一杯最好的咖啡。」
  
  最好的……
  
  她又是一愣,心底矛盾的瞥了一眼那小桶密封著的麝香貓咖啡豆。
  
  那是給燕大哥的咖啡豆,只有燕大哥能品嚐的。
  
  就算再氣他,她也沒有辦法把只給他喝的麝香貓咖啡豆煮給第二個人喝。
  
  「藍山的好嗎?」她回過頭看著史丹,笑得有一絲歉然。「我們有頂級藍山。」
  
  「就喝藍山。」他誇張地做了個捧心狀,「我愛死了藍山!」
  
  饒是心緒不佳,怎漾還是被逗笑了。
  
  坦白說,她雖然對史丹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但是他這個人真的挺可愛的,如果單純做朋友的話滿不賴的。
  
  他雖然長得俊美性感,個性卻很搞笑,她覺得他實在適合往演藝圈發展,保證會大紅大紫。
  
  「蓮花,幫這位史丹先生煮杯藍山吧。」她對著身邊纖細飄逸的鎮店之花吩咐道。
  
  「好,馬上來。」蓮花對於史丹的「美貌」完全免疫,看也不看的低頭打開藍山咖啡罐,舀豆子。
  
  相較之下,史丹似乎有些被蓮花完美無瑕的東方美人模樣迷住了,一張俊臉漸漸紅暈起來,坐得一本正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蔚藍色的眼珠子隨著蓮花的每個動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啊!怎漾就知道會這樣。
  
  她微笑的看著史丹癡癡望著蓮花的表情,心底一點嫉妒氣憤都沒有,反而有種如釋重負。
  
  這樣最好,史丹是個好人,雖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她希望他能夠真正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和快樂。
  
  她並不想浪費他的時間。
  
  怎漾笑了笑,正想低頭洗滿槽的咖啡杯碟和盤子,忽然大門上的風鈴清脆叮咚一聲,她驚訝的瞪著一身氣勢威猛、宛若霸王般走進來的如翼,腦際一陣微微暈眩,心臟狂跳了起來。
  
  燕大哥!她的燕大哥!
  
  又想哭又想笑的複雜情緒在她臉上閃過,隨即又被硬生生地按捺住了。
  
  深呼吸……吐氣……自然一點……
  
  「燕大哥。」她的語氣有一絲虛弱,膝蓋微微發軟。
  
  他肯定是早上運動過了,因為他換過了衣衫,身上還散發著沐浴過的清新性感男人香──別問她為什麼能在濃厚的咖啡香氣中嗅聞到他的氣息,這一向就是她的本能。
  
  如翼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溫柔的笑意冒出了眼底,可是跟著就瞥見了那個令他刺眼的英俊混血兒。
  
  「你在這裡幹什麼?」他口氣惡劣地問。
  
  史丹畏縮了下,立刻又想起現在是光天化日之下,這裡又是公共場合,於是又勇敢地挺了挺胸,「我來喝咖啡。」
  
  「到別家店去!」他不爽道,隨即怒急攻心地發現這個礙眼的傢伙竟然坐了他的專屬寶座。「站起來,誰准你坐我的位子?」
  
  是他的位子!小梅給他的,只屬於他獨一無二的位子!
  
  如翼險險嗆出一口血來,恨不得一把將這個搶走他專屬位子的男人的脖子當場捏斷。
  
  史丹眼底有一絲驚惶,求救地望向怎漾。
  
  「是我讓他坐的,因為客滿了。」她淡淡地道。
  
  不過就是坐了他的椅子就那麼生氣,那她呢?她如果要記恨他竟然不記得她的生日,連禮物都是隨便交給秘書去處理,恐怕他現在連站在「貝果」裡的資格都沒有。
  
  「梅、怎、漾!」他真是火大了才會連名帶姓的叫她。
  
  「怎樣?」她抬高下巴,所有積壓在胸口的火氣也不斷往上衝,目光挑釁地看著他。
  
  誰怕誰?烏龜怕鐵錘,蟑螂怕拖鞋。她梅怎漾又不是天生就該怕他燕如翼的,哼!眼睛瞪得那麼大,想吃人啊?別忘了她好歹也是這家店的老闆,他腳踩她的地,頭頂她的天……喂?喂?他在幹什麼?
  
  她心驚膽戰地看著他瞇起雙眼,大步走近吧檯,然後輕易地將她攔腰一抱,一把倒扛在肩頭上。
  
  「燕如翼!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放我下來!」她又驚又氣又怕地猛捶打著他的厚背,可是簡直就跟捶一堵鋼鐵做的牆沒兩樣,手都快敲腫了他還是無動於衷、不疼不癢。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包括最應該跳出來英雄救美的史丹。
  
  「我要跟你好好談一談!」如翼扛著她,神情凶悍地轉身就往大門走去。
  
  「放開我……救命啊……」她頭下腳上的晃得快腦充血了,肚子還被他硬邦邦的寬肩頂得快吐出來了。「蓮花……快打電話報警……」
  
  「啊?喔,是。」呆掉的蓮花這才回過神,伸手就要去抓電話。
  
  可是如翼一記殺人眸光射過來,她忙不迭地舉手投降。
  
  「好好,你們……慢慢談。」她吞了口口水。
  
  「什麼?我跟他沒什麼好談的,快打電話報警啊!」怎漾頭都昏了,氣急敗壞地叫道:「蓮花,一通電話加薪百分之十五,快!」
  
  他已經快走出門口了,表示她也快被扛出門口了。
  
  「謝謝老闆,但是我怕有命賺錢沒命花。」蓮花喃喃道。
  
  就這樣,在全場觀眾目瞪口呆之下,兇猛大王燕如翼將弱女子梅怎漾擄劫而去。
  
  「好浪漫哦!」在安靜了將近一分鐘後,終於有個羨慕至極的女客人開口。
  
  「對啊,對啊,真希望也有人可以這樣對我。」
  
  就像會傳染般,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只有在偶像劇裡才看得到的戲碼深深打動了,搖頭晃腦如癡如醉。
  
  史丹卻是愕然的張大嘴巴,半天回不過神來。
  
  剛剛……那是在幹嘛?
  
  「呃,先生,您的藍山。」好個蓮花,雖然方才發生了教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她仍舊完成了一杯熱騰騰、香噴噴的藍山咖啡。
  
  「噢,謝謝你。」有美人在面前,史丹霎時忘記了今夕是何夕,自然也不會記得那個無緣的、被擄走的相親對象了。
  
  ☆☆☆☆☆☆
  
  如翼氣呼呼地將她扛到附近綠意盎然的公園,這才將她放了下來──幸虧理智沒有盡失,他的動作還稍微輕柔了一下,將她扔坐在公園椅上。
  
  怎漾頭暈眼花的坐在椅子上,等頭不那麼暈後就怒氣衝天的站起來握拳大吼:「你在扛米啊?知不知道這樣我丟臉死了?」
  
  他雙眸裡燃燒著狂熾的火焰,想也不想地低下頭攫住了她的唇瓣,封住了她所有欲衝出口的抗議。
  
  怎漾呆住了!
  
  她眼睛睜得滾圓,瞠目結舌的盯著他靠得好近的臉龐,他挺直的鼻樑,濃密的睫毛……等等,他的嘴巴在對她做什麼事?
  
  他在吻她,暴怒的火焰在落在她唇上時竟意外的輕柔。
  
  這一定是全世界最爛的主意,尤其在他正在生她的氣,而她也這麼氣他的時候!
  
  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算以後得付出他所有來彌補這個天大的偷香錯誤,那也要在他吻完她以後。
  
  他的手穩穩地貼扶住她柔軟的腰肢,她聞起來天殺的好極了,嘴唇嘗起來有著甜美的蜂蜜和他最愛的咖啡味道……但也許比那個還要迷人千百倍。
  
  她的唇瓣柔嫩豐潤,青澀卻本能的對他張開了小嘴,讓他得以誘惑地探入其中,撩撥著一場情慾之舞。
  
  怎漾腿都軟了,整個人幾乎是半癱掛在他堅硬的身上,如果不是他扶著她,恐怕早就已經軟倒在地了……可是他的吻,他熾熱強勢又銷魂的吻令她完全喘不過氣來。
  
  誰知道初吻會這樣驚心動魄?但如果對象是他,她鐵定會患上熱吻成癮症,而且一輩子都別想痊癒了。
  
  他吻得更深,一隻手自她腰間游移向上找到她柔軟圓潤的酥胸,愛憐挑逗地輕托起她的豐盈……
  
  她呻吟了一聲,全身顫抖了起來,緊貼靠得他更近,但也是這聲呻吟穿透了他熾熱又混沌的腦袋──
  
  「該死的!」如翼倏然驚覺到自己的行為,猛地放開她,唇上還猶有她的餘香,心下卻是如遭電殛。「我做了什麼?」
  
  她眨眨眼睛,還未自暈陶陶的迷霧中完全恢復清醒過來。
  
  「可惡!我怎麼能這麼做?」他錯愕自責的低咒著,臉色發青。
  
  「為什麼不能?」她還傻呼呼的笑著。
  
  「你開什麼玩笑!我們是兄妹,怎麼可以幹出這種亂倫的事?」他一陣頭暈,高大的身軀忍不住跌坐在公園椅上。
  
  怎漾滿心的狂喜和癡醉感漸漸被他的話滲透而過,傻笑被鼻酸取而代之了。
  
  「誰跟你是兄妹,我從來就不是你的妹妹!」她傷心的低喊。「我有說要當你的妹妹嗎?你也從來沒有正式認我當乾妹妹,更何況我們完全沒有血緣關係,這樣怎麼算亂倫?」
  
  而且亂倫也要真的有亂到床上去才算吧?
  
  為什麼他要一副驚駭到天快塌下來的樣子?吻她就有那麼令他消化不良嗎?
  
  「可是……但是……」理智上,如翼知道她的話是對的,但是情感上……情感上……
  
  他的腦子瞬間混亂成一團,完全無法思考。
  
  「燕大哥,難道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女人看待嗎?」她祈求地、懇求地望著他,「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我是個值得你喜歡的女孩,還有我要告訴你,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愛著──」
  
  「你不要說出口!」他瞪著她,完全無力承受。
  
  都是他的錯。
  
  他明明知道她一直錯愛自己,一直誤把對兄長的依賴和安全感當作是愛情,但是他為什麼偏偏會失控的吻了她?他怎麼可以誤導她?
  
  該死的!他怎麼可以佔她的便宜?
  
  怎漾一臉受傷的看著他,「燕大哥,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聽我把話說完?我只是想要告訴你──」
  
  「對不起。」他突兀的打斷她的話,堅定地道:「不要讓我們一時的錯誤把事情搞得太複雜,也不要說出讓彼此都會後悔的話。」
  
  「什麼錯誤?你、你……」她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一時間不知該掐死他還是該掐死自己好。
  
  為什麼要他面對自己的感覺就那麼難?
  
  他一定對她也有某些管不住的感情,否則他不會吻她──像燕如翼這種男人,如果不是自願,又有誰能逼得了他?
  
  「我誠摯的向你道歉,對不起,我剛剛是昏了頭,我不應該那麼做的。」他滿臉懊惱自疚。
  
  她張大了嘴巴,熱意迅速衝進眼眶裡,又被她硬生生吞嚥了回去。
  
  「好,我知道了。」她維持著最後一絲自尊,轉頭就走。
  
  「你要去哪裡?」他心一痛,猛然抓住她的手肘。
  
  「我還能去哪裡?」她輕諷地笑著,覺得自己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大白癡。「當然是回去煮咖啡、洗杯子、招呼客人。怎麼?不行嗎?」
  
  「小梅,請你不要這樣。」他胸口微微揪疼,深邃的眸光緊緊盯著她。「你並沒有原諒我,我聽得出來。」
  
  「有什麼好原不原諒的?」她望著他,神情有一些淒然。「你在乎嗎?」
  
  「我當然在乎,就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他艱難地試圖解釋。「你是我最疼愛的小妹,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我也不想要改變。」
  
  她大受打擊,強忍著淚意道:「我不想聽了,因為你越說我會越難過。」
  
  難道承認他們之間除了兄妹之情外還有別的,這樣很難嗎?
  
  「對不起。」他的嗓音沙啞,「我一直極力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
  
  「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一吻就要你娶我,或是四處嚷嚷說你對我非禮。燕大哥,你說你很在乎我,我又何嘗不在乎你?」她的喉頭有些哽住。「好吧,如果今天的事真的讓你這麼困擾,那就讓我們把它忘了,好不好?」
  
  他凝視著她,理智上該鬆口氣,這一切都將恢復原狀,可是他的胸口灼熱,胃底翻攪糾結,怎麼也無法對她眼底的哀傷釋懷……
  
  如翼真想狠狠踢自己一腳!
  
  此刻他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緩緩站起來,溫柔地捧住她的小臉,輕柔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然後雙臂環擁住她。
  
  不含一絲男女之情,他希望兄妹般的親密感情永遠不變。
  
  怎漾又何嘗感受不出這種溫柔,只是大哥對小妹的溫柔?
  
  就像六年來他給予她的關懷,每當她遇到傷心的事時,他總是這樣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擁抱著她,給她支持、撫慰的力量。
  
  她把臉靠在他溫暖強壯的胸膛上,和過去六年不同的是,現在她內心多了一份深深的迷惘和茫然。
  
  他們之間往後該何去何從?她的愛難道只能困守在親情的模式中,永遠沒有真正展翅飛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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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蜷縮在沙發裡,怎漾抱著一桶碎片巧克力冰淇淋,手裡握著一支銀湯匙,失魂落魄地挖著冰淇淋吃。
  
  她和許許多多為愛心傷的女人一樣,會用吃來發洩胸口那緊縮成一團,咽也嚥不下,說也說不出的酸楚。
  
  真可憐,美味的食物在味蕾化為甜美,稍稍撫平了內心騷動的紛亂和苦澀,但是大吃大喝的下場卻是落得體重直線上升的淒慘後果。
  
  女人的命為什麼這麼苦?
  
  先天上體力就比不上男人,社會地位也居於劣勢,就連談場愛情都得小心這個、注意那個,卻仍舊免不了落得熱戀傷痕滿身。
  
  「我真該把那桶碎片巧克力冰淇淋丟掉,不然起碼也換另一桶低脂的。」江秀麗捧了一盤生纖蔬果過來,既羨慕又嫉妒地開口,「年輕真好,起碼不會胖得那麼快,晚上吃下去,第二天早上就立見效果。」
  
  「唔,好好吃哦!真是太好吃了,好吃到快哭出來。」怎漾挖了更大一匙,報復性地放進嘴裡,裝出一副美味得不得了的樣子。
  
  江秀麗舔了舔嘴唇,無奈的自蔬果盤裡拿出一根冰鎮過的小黃瓜,咬了一口。
  
  「唉,真是淡得出鳥來。」
  
  「阿姨,你是有氣質有地位的女強人,怎麼可以口吐粗話?」
  
  「我在股東會上還罵過更粗的呢!」江秀麗聳聳肩,嚼著小黃瓜,忍不住問道:「你又在大吃特吃了,怎麼?約會不順嗎?應該不會呀,我看史丹對你很有感覺的樣子。」
  
  「你又知道了。」怎漾手中的湯匙一頓,猛然抬起頭,「阿姨,你是不是一直在監視史丹和我?」
  
  「我要是在監視你們的話,還用得著問你最近是不是約會不順嗎?你呀,根本就把老人家的關心視若水火。」
  
  「算了吧你,你是老人家?」她忍不住被逗笑了。「不知道是誰啊,在我高中三年都派人盯著我,怕我被男同學拐騙,還喬裝成學生混進圖書館裡,你不覺得這樣太誇張了嗎?」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幹那種事了。」江秀麗有點心虛。「所以這次你和史丹交往的事,我全程采開放的態度,很尊重你吧?」
  
  「阿姨,老實說,我對史丹不來電。」她歎了一口氣。
  
  如果她愛的是史丹而不是燕大哥就好了,現在還可以跟情人玩你餵我我餵你的肉麻遊戲,哪還用得著獨自坐在這裡吃冰淇淋洩憤。
  
  「史丹那種天然系的大帥哥,你竟然還不喜歡?!」江秀麗差點被口裡的小黃瓜噎到。「咳咳,要不是年紀真的差太多了點,我都想要自己收起來用呢!」
  
  「那你請用,我一點都不介意有史丹這種小姨丈。」怎漾眨眨眼睛,不懷好意地補上一句:「但是檀香山那邊癡情等著你的咖啡園莊主怎麼辦?」
  
  江秀麗臉上一紅,「我又沒有叫他等我。」
  
  「阿姨,我真的很羨慕你,有個男人對你這麼好,十年來如一日,只要你一句話,他就會拋下所有一切千山萬水的來找你。」
  
  如果燕大哥也能這樣待她,那她這輩子真的就再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女人還是要活出自己的一片天,愛情不過是我們嘴唇上的口紅,拿來為我們自己增添艷色和美麗用的,但是不能誤以為口紅就可以取代自己的嘴巴。」江秀麗恢復了一貫的驕傲自信。「我看過太多女人,寧可為了愛而奮不顧身,把自己搞得淒淒慘慘要死不活的,這樣連自己都倒胃口,更別說別人會避之唯恐不及了。愛別人之前要先愛自己,這是我江秀麗的信念。」
  
  「你說得有道理。」怎漾一臉若有所思。「但是……愛情真的可以這麼簡單嗎?」
  
  有人愛得像長江氾濫、黃河潰堤般一發不可收拾,有人愛得像涓涓流水、一彎月光般柔和雋永,有人愛得死去活來,有人愛得瀟灑自在。
  
  而她,還只停留在暗戀的階段,她夢中的舞伴怎麼也不肯牽她的手,踏上舞台,又怎麼能舞出一曲屬於他們的美麗愛情呢?
  
  越想頭越痛,愛情真是個亂七八糟的玩意,誰沾了誰倒楣,但是沒有它又嚴重失落,人類真是矛盾的動物,最擅長自找麻煩、自討苦吃。
  
  「愛情這種東西呢,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江秀麗搖頭晃腦的下了結論。
  
  「是啊。」她再歎了一口氣,把吃了三分之一的冰淇淋桶蓋好,決定不要用冰淇淋治療法了。
  
  改去吃牛排吧!
  
  「阿姨,你開車,我請客,我們到台塑去!」
  
  江秀麗一愣,「我今天跟王家沒有會要開啊?」
  
  「我是說台塑牛排,一頭牛只有六客的那種。」怎漾不由分說的把江秀麗手上的蔬果盤拿開,抓著她的手往外拉。「你每天辛苦工作,忙得跟顆陀螺,累得跟頭牛一樣,就是為了要吃小黃瓜啃芹菜嗎?那還不如去買畝田回來種好了。既然不當農夫要當女強人,就得好好工作好好玩樂,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就算把自己的腰餓成了十八寸又怎樣?這樣就會長生不老青春永駐了嗎?」
  
  「你這丫頭,又想害我破戒……」江秀麗哇哇大叫,「等等,我只要點龍蝦全餐,我不要大牛排!」
  
  ☆☆☆☆☆☆
  
  「搞什麼?你居然跟我說那名可能的目標並不是孤兒,而是你弄錯了?」
  
  「報告老闆,對不起,因為年紀和生日完全符合,而且她的確叫朱德玉,後來是為了再三確認無誤,才發現她親生父母的下落。」東尼欲哭無淚。
  
  姓朱名德玉的女孩不少,年齡和背景資料又相當符合,除此之外,他們還考慮過真正的朱德玉有改名換姓的可能,所以只能以出生年月日再下去追查,並且一一過濾。
  
  雖說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但因為可能的目標太多了,留下的痕跡更是錯縱複雜,累死了一票人。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有自信能幫老闆找到真正的朱德玉。
  
  如翼煩躁不安的來回踱步,隨即對著電話大吼:「下次!下次我要收到的是好消息,聽到沒有?」
  
  「遵、遵命!」東尼連聲答應。
  
  他惱怒地重重按掉了電話廣播功能,赤足走過客廳光滑潔淨一塵不染的柚木地板,拉開另一頭的和式門,那裡是他的運動健身室。
  
  裡頭有著沙包和一些簡單卻實用的運動器材,儘管他今天想狠狠地痛毆一陣沙包,但是考慮到他現在太生氣了,有可能一動手就會失控把沙包捶爛了,於是轉而走向室內跑步機。
  
  他將機器調到快步的鍵鈕,身著透氣的黑色棉質運動衣褲,大步地奔跑了起來。
  
  最好是跑出一身汗,跑到渾身無力,跑到直接昏睡在地上,這樣就不會想起煩心的找人任務。
  
  曾幾何時,找到朱德玉對他而言已經不再是得到一個象徵光榮與成功的皇冠,而是變成了一個永無止境又極其厭倦無聊,就算不想玩也不行的爛遊戲了?
  
  尤其在他腦子裡充滿了小梅那天的淚眼和故作堅強神情時,他心亂如麻,如何還有多餘的心力去找那勞什子的人?
  
  自從那天他唐突的吻了她之後,他就再沒有出現在她面前,但是令他懊惱困擾、煩躁難平的是,為什麼她連通電話都沒有打給他?
  
  以前從不曾連續一個星期沒有接到她的電話,就算她在高中聯考期間,還是會在K完書後打一通電話給他,跟他撒嬌說乾脆不要考大學了,直接去「崑崙」當小妹端咖啡影印文件算了。
  
  當然,他依舊發揮了「大哥」的精神,大大地教訓了她一番,關於學問是自己可以攜帶一輩子的寶物,任誰也奪不走,但是他今天忽然覺得,當年不應該拒絕她的。
  
  就讓她進入「崑崙」,就算只是個助理小妹也好,至少他把她帶在身邊,可以每天看著、盯著、關注著。
  
  該死!他不是一直拿她當妹妹嗎?為什麼今天會突然冒出想獨佔她的念頭來?
  
  「燕如翼,你真的昏頭了,居然想對『妹妹』下手?」
  
  他跑得滿身大汗,卻還是怎麼也無法把她的形影逐出腦外,也無法把塞在胸口亂七八糟忽悲忽喜的情緒甩開。
  
  ☆☆☆☆☆☆
  
  第二天清晨,風有點涼。
  
  如翼靜靜地倚在吉普車的引擎蓋上,仰頭望著江家二樓那一扇圓形窗戶──那裡是怎漾的房間。
  
  微開的玻璃窗,一簾白色繡著粉紅小花的輕紗被清風微微拂動不休。
  
  他一直在質疑,反問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這些天睡不好,心情煩躁,看什麼都不順眼,而且只要喝到任何一杯咖啡,就讓他很想殺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生命中那個重要的「小妹」,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有跟他聯絡了。
  
  他更氣惱的是,自己幹嘛大清早跑到這兒來,呆呆望著她的窗戶半天,就為了希望能夠稍稍瞄到一眼她的身影也好。
  
  他的心跟那簾被多事的風撩動的紗簾一般無奈,卻仍舊情不自禁的怦然悸動忐忑難安。
  
  「為什麼我沒有勇氣直接走向大門按門鈴?六年來我和小梅親如兄妹,我現在去按門鈴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好尷尬的?」他不斷碎碎叨念著自己,粗獷英挺的臉上佈滿了矛盾之色。
  
  對,是男人就落落大方點,走過去按門鈴,要求見小梅,並在見到她之後好好訓示她關於做人的道理──一星期都沒有打通電話來,是多麼失禮又不成熟的一種行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黑眸緊緊盯著大門,卻怎麼也無法鼓起勇氣邁開雙腳。
  
  也許……明天好了。
  
  如果他今天一整天再沒有接到她的電話,他明天一定要來好好質問她,是不是連他這個「大哥」都不要了?
  
  「對,就這麼決定。」如翼回到車上,發動引擎踩下油門離開。
  
  在車子駛入市區的大馬路前,他不忘檢查了一下手機的狀態,確定不會沒電或是收不到訊號,甚至是來電鈴聲夠大聲,能夠讓他在第一時間就接到電話。
  
  但是,如翼還是不承認自己對她的感覺早已超越了大哥和小妹的親情,這麼在乎她的音訊,一切只是出自於不放心罷了。
  
  ☆☆☆☆☆☆
  
  連續吃了五天,一天三客的牛排,希望讓自己的心思都擺在美食上,不去管在心頭纏綿了六年的暗戀該何去何從,但是怎漾最後落得的結果是拉了兩天的肚子,氣衰眼花腳軟地癱在沙發上無法動彈。
  
  這兩天來,不時絞擰翻騰的肚子,讓她哪裡都不敢去,店只能丟給蓮花全權監督處理,而她自己半死不活地固守在離洗手間最近的米黃色單人沙發上,好在下一次腹痛難忍時來得及衝向馬桶。
  
  好不容易,她今天早上醒來時,雖然渾身因拉肚子過度而酸軟無力,可是腹痛症狀已經完全消失了。
  
  她撐起頭暈眼花的腦袋,儘管人覺得有點虛,還是忍不住露出鬆了口氣的笑意。
  
  「幸好沒被我自己整死。」她自我解嘲。
  
  為了愛情傷心又傷身,她真是全天下最笨的女人了,而且在她狂拉肚子到生不如死的這幾天,他竟然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來問候,更讓她每每想起就一陣牙癢癢,心絞痛。
  
  也許他也還在生她的氣,但最有可能的是他想要藉此冷落她,與她保持點距離,免得她又撲向他身上去,硬把他怎樣。
  
  「燕如翼,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大笨牛。」她感傷的吸了吸鼻子,「到底我要怎麼做,你才會喜歡上我?」
  
  除非她變成朱德玉嗎?可是她明明就不是朱德玉,又怎麼能夠冒充朱德玉呢?
  
  她為什麼不能以梅怎漾的身份去愛他,成為他的心上人?如果要她當個影子、冒牌貨,才能夠得到燕大哥的愛,那麼她寧願繼續苦苦地追求著那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
  
  就是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夠愛上她,不是對妹妹的愛,而是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的那種。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神情抑鬱地盯著床頭櫃上的手機。
  
  他……真的不打給她嗎?
  
  就因為那個吻,她差點要對他告白,所以他困擾到寧願不跟她聯絡嗎?想到這,她鼻頭發酸了起來,又趕緊把淚意吞嚥了回去。
  
  梅怎漾,加油!千萬不能因為這樣就被打倒,面對自己的愛情要勇於爭取,知道嗎?
  
  她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掀開毯子就要下床。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驚喜地撲過去抓手機,興奮過度肋骨差點就撞上床頭櫃。
  
  「我是小梅!」她不顧受傷的可能,急切地開口。
  
  「嗨!我是史丹。」熱情親切的男聲自電話那端傳來。
  
  怎漾燦爛的小臉瞬間佈滿了失望之色,講話也沒精打彩起來。「噢,原來是你呀,有什麼事嗎?」
  
  「你今天會到店裡嗎?我有事想要找你談談。」史丹語氣變得有些靦腆,「還有……要跟你『坦白從寬』。」
  
  「你的成語實在是……」她翻了翻白眼,「好啦,隨便啦。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在電話裡講不好嗎?」
  
  「呃……」他好不為難。
  
  「好吧。」她也不強人所難,反正已經兩天沒到店裡去了,今天也該去看看。「今天店裡見,幾點?」
  
  「下午或晚上都可以。」史丹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你……今天心情還好嗎?」
  
  「普通。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呃,沒什麼。那晚上見。」
  
  怎漾撳掉手機,疑惑地搔了搔頭。這是在幹什麼?搞得神秘兮兮的。
  
  ☆☆☆☆☆☆
  
  如翼坐在黑檀木辦公桌後,目光盯著電腦螢幕,上頭是關於這個月的營運報表,以及幾個重要案子的企畫書,都需要他在審閱後做出裁示。
  
  但是他根本無心於此,儘管目光停留在螢幕上,心裡想的卻是手機有沒有壞掉的問題。
  
  他再次檢查了一次手機,還有桌上的電話,確定全部是保持線路暢通的狀態。
  
  電話沒有壞,為什麼她還沒有打電話來?
  
  「難道要我先拉下這個臉打給她嗎?」他懊惱地皺眉。
  
  他擔心只要自己先撥電話,就會讓她誤認為他已經接受她的情意了。
  
  事情變得複雜棘手,並不是他所樂見的,尤其現在朱德玉還未有下落,他又遇到這樣的事,在妹妹與情人之間徘徊的關係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半夜常常因此心悸而起,煩躁惱怒的情緒在想念她和低咒她之間徘徊。
  
  如翼甩了甩頭,焦躁地按下內線。「許秘書,給我一杯肯亞咖啡。」
  
  「好的,老闆。」許秘書聲音有點顫抖。
  
  「有什麼問題嗎?」他眉頭打結,不悅地道。
  
  「沒、沒有。」許秘書暗吞了口口水,心裡盤算起待會要到哪家知名的飯店咖啡廳購買老闆要的咖啡。
  
  因為她們幾個秘書和助理煮的咖啡統統被老闆嫌棄光了,不是太焦就是太苦,不是太生就是太酸,她們光是應付這個咖啡難題就已經焦頭爛額了,更別提老闆最近的脾氣就跟噴火龍一樣,動不動火氣上升,然後就有一大票人得倒楣。
  
  「沒有問題就好,但是如果你們敢再弄來像上次那樣又酸又焦的咖啡……」他沉下臉。
  
  「這次一定會好喝的,老闆,我們準備到ROSE飯店去買咖啡回來。」許秘書腦中靈光一閃,連忙道。
  
  這下子一定沒問題了,ROSE飯店也是朱氏集團麾下的機構,又是由老闆的好友狄先生經營的,從那兒買來的咖啡一定能合老闆的胃口。
  
  如果再不行的話,她們就得跑去「貝果」找梅小姐求救了……雖然東尼哥神神秘秘的跟她們說過,老闆最近火氣旺盛八成跟梅小姐脫不了關係。
  
  「小兩口」吵架了嗎?
  
  「隨便。」他不爽地道:「總之我要一杯好喝的咖啡,這一點有那麼難做到嗎?」
  
  「我們馬上去辦。」
  
  如翼忿忿的結束電話,濃眉打結。
  
  該死的!他這幾天沒好吃沒好睡,就連咖啡因都攝取不足……他忽然好想念她親手煮的香醇咖啡,想念她做的韓式泡菜海鮮涼面,想念她的笑,甚至是她的碎碎念。
  
  他吁了一口氣,認命的起身走向門口,算了,他自己去「貝果」好了。
  
  就連ROSE飯店的咖啡也沒有辦法撫平他騷動的心和胃,他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治療他慘兮兮的症狀。
  
  只要什麼都不說,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不必多做解釋。
  
  對,就這麼辦。
  
  在女秘書們驚愕疑惑的目光中,如翼大步走過她們,步伐輕快得就像所有的煩躁全消失無蹤。
  
  直到老闆消失在電梯裡,女秘書們面面相覷──
  
  「那……咖啡還需不需要買啊?」
  
  ☆☆☆☆☆☆
  
  吉普車迅速駛出專用停車位,駛進了台北市最忙碌的街道上,如翼熟練地駕駛著車子穿梭在車陣中,粗獷英俊的臉龐上不禁浮起了雀躍愉快的笑容。
  
  在等紅燈時,他笑意盎然的眸光瞥見前方一座大型廣告電視牆,上頭正好出現一個英俊帥哥,穿著筆挺西裝,抱著一束美麗浪漫的紫色鬱金香,對著每一位走進百貨公司的女性深情的獻上一朵,那俊美的笑容令人印象深刻……
  
  如翼瞪著廣告電視牆上的熟悉笑臉,猛然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他」好面熟了。
  
  天殺的!那個史丹就是中歐混血兒,在歐洲初嶄露頭角的男模特兒,最近和江總的百貨公司簽訂了連續三季的合約……他曾經在江總的辦公室,和她談小梅相親的事情時,無意間瞥見了那份合約和他的照片。
  
  而那是小梅在和第三十號對像相親時候的事,接下來又歷經了六、七個人,難怪他一時想不起來。
  
  「江總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難道她以合約要脅史丹和小梅相親?可惡!她當小梅毫無價值和吸引力,悲慘到必須要靠重金利誘才能迫使別人娶她?」
  
  小梅知道這件事嗎?
  
  如翼臉色發白。萬一小梅知道了內情,一定會大大受傷,對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他必須在事實暴露,傷害擴大前想辦法保護小梅。
  
  綠燈乍亮,吉普車像飛一般疾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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