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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絕對不癡心【誰是冒牌貨之一】[全文完]

絕對不癡心(誰是冒牌貨之一)作者:蔡小雀 

呿!這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小妞真是古怪得緊
當他是三歲孩童般叮嚀他要注意吃喝與休息
她究竟是來做清潔工還是管家婆?多管閒事!
明明他都擺出一副「少來惹我」的閻王臉
可她不知是不懂察言觀色,還是臉皮厚得可以
無論走到哪都能與她不期而遇,巧合的讓他心生懷疑……
他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唯獨搞不定這妮子
其實她沒有什麼三頭六臂,或是與眾不同的才能
更愚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被惡整陷害還沾沾自喜
但他就是無法扔下她不管,還為她破例連連
他一心想找到主子的孫女,娶她為妻好成就大業
這小妞便是橫梗在他面前阻礙的人事物之一
就在他想著要如何甩開她,老天爺卻開了他一個玩笑
她居然有可能是他通往龍頭寶座的鑰匙新娘?!

  如果,我有一座小島,在那兒永遠碧海藍天,涼風習習,有喝不完的椰子汁,釣不完的魚,溫柔碩大的鯨魚經常洄游而來,幫我噴得一身清涼,那該有多美?
  
  閒的時候靜靜躺在沙灘上,仰望著蔚藍寬闊的天際,猜測著那小小翱翔過、帶起了一條長長白雲蹤跡的國際線飛機,此行又將乘載著眾人的夢想去哪兒?
  
  看累了,就閉上雙眼容許著暖和的陽光落下陣陣金色急雨,撒落得滿頭滿身,和涼涼的海風進行一場最天然的SPA.
  
  海浪輕輕澎湃著千萬年永恆亙古的那首滄桑老歌,沒有人聽得懂也無所謂,海鳥拍打著翅膀叫聲了亮,就算尋找不到善聽鳥語的公冶長,還是能用它最喜愛的清脆向全世界吟唱。
  
  如果我有一座小島,能讓我盡情在月光下狂歌大笑舞徘徊,不用去理會石油漲了多少、股市是漲還是跌、政客和政治家有什麼不一樣、芋頭地瓜跟馬鈴薯是三國鼎立抑或本是一家……
  
  如果我有一座小島,讓我開心的時候不怕別人看而能放聲笑,傷心的時候不必顧慮別人眼光而放膽哭,如果這一座小島,不只是飄浮在我的心底深處,不只是蕩漾在我的憧憬之中,那該有多好?
  
  你是否也像我一樣,渴望有一座屬於自己的,鯨魚會洄游而來向你問候的小島,它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載著一棵椰子樹而來,軟綿綿雪白的沙灘呼喚著你的腳丫子來踩。
  
  你可以在沙子上寫下屬於自己的詩,你可以大聲對大海講一個又一個童話故事,你可以對著星空祈禱終有一天,那個真命天子帶著一束名為愛情的花,降臨在你面前,然後當流星劃過……
  
  所有夢想都會實現!
  
  就讓我們心底都有這樣一座小島,讓我們在背負了許許多多責任壓力與無可奈何之後,仍舊有暫時脫掉那一身外衣的機會,大大鬆一口氣,光溜溜地一躍而入那徹底的清涼浪花中,和鯨魚嬉戲,與美人魚唱歌,捧起大大的貝殼,將耳朵湊近,傾聽那遙遠的國度又會傳來什麼樣動人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白雪公主與白馬王子相遇、莊周又再次幻化成了蝴蝶、小王子在小小星球上種了一株玫瑰、杜麗娘在牡丹亭又夢見了柳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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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人稱「九爺」的朱老先生坐在紫檀木椅內,清瘦蒼勁的老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霸氣,他瞇起鷹眼注視著面前三名高大挺拔的英俊年輕人。
  
  三名年輕人腰桿挺直,沉穩內斂,全神貫注地迎視著他銳利的眸光,神情沉靜不為所動。
  
  「老爺子,先喝口參茶潤潤喉吧。」一旁伺候著的中年人捧著一盅參茶,恭恭敬敬地遞給主子。
  
  「不喝、不喝,拿開!」九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重重地喘咳了幾聲,抬起眸光逼視著面前三名最得寵、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我要交代你們三人一項任務,這任務關係著我「朱氏集團」未來的繼承者……簡單來說,就是誰能順利完成我交付的任務,誰就是我的接班人。」
  
  三名英俊男子互覷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和自己相同的野心和企圖——
  
  他們三人是生死兄弟,卻也是最強的競爭者。
  
  在九爺龐大的商業集團中,他們三人早已經爬到位高權重的地位,但究竟誰能夠成為朱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就得各憑本事了。
  
  所以他們三人都專注嚴肅地凝視著九爺,等待他宣佈這最後考驗的任務。
  
  「你們三人之中,只要誰能夠找到我失散了二十一年的寶貝孫女兒,並娶她為妻,誰就是我朱氏集團的繼承人。」九爺眸光如電地掃視三人,「而另外兩人從此以後將無私無我地輔佐兄弟、效忠我朱氏集團。」
  
  「是。」三名英俊男子微微一怔,隨即鏗然有力地應允。
  
  找到老爺子失散二十一年的孫女兒……娶她為妻……
  
  只要搶先完成任務,就等於霸權在握!
  
  於是,這個震撼黑白兩道,關乎數百億資產的龐大商業王朝的尋人任務,於焉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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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啊啊啊——啊!啥郎會當瞭解,做舞女的悲哀,暗暗流著目屎,也是裝得笑嗨嗨……」
  
  五音不全的歌聲自一間小屋裡飄揚開來,左鄰賣魚丸的和右鄰賣青草茶的都忍不住哀號起來。
  
  「甄、小、辛!拜託你麥夠唱啊啦!」綽號「魚丸哥」的賴余紈摀住雙耳,顫抖地懇求著。
  
  小屋大門咿呀地開啟,探出一張圓圓的小臉,無辜地眨巴著雙眼望著賴余紈。
  
  「魚丸哥,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啊!」甄小辛滿眼關切的問道。
  
  「魔音穿腦,怎麼會好?」他臉色發青,聲音發虛。
  
  「魔音?哪裡?」小辛忍不住四下張望,隨即恍然大悟地圈起小手放在嘴邊,朝對面正在挖馬路的工人大叫:「喂!修路的大哥們,麻煩你們機器小聲一點好不好?請發揮一下公德心,不要打擾到左鄰右舍的安寧啦!「
  
  「啊?可是我們……」修路的工人滿臉冤枉。
  
  賴余紈強忍住鬢邊的抽痛,歎了一口氣,「小辛,那個「魔音」指的就是你。「
  
  「我?」小辛一臉困惑,「可是魚丸哥,我是在唱歌耶。「
  
  「問題就出在這裡,你的歌聲……」賴余紈餘悸猶存。「架恐怖咧。」
  
  「呃……」她瑟縮了下,「沒有……進步一點點嗎?」
  
  「越來越可怕。」賴余紈語重心長。
  
  小辛神情黯淡,沮喪地道:「可是我的願望是當上偶像歌手,難道沒有希望了嗎?」
  
  「我覺得你還是要慎重考慮再說。」賴余紈緊緊握住她的手,滿面誠懇的勸著她,「聽說這兩年國內唱片業已經很不景氣了,我覺得做人要有道德,落井下石這種事是萬萬不能做的。」
  
  「嗯,你說得也有道理……」她點點頭後才猛然醒覺,「喂!魚丸哥,你怎麼這樣講啦?做人要婉轉一點,不要這麼直接好不好?我還是有一點點自尊心的。」
  
  「小辛,不是魚丸哥要潑你冷水,實在是……」
  
  「我知道了。」小辛吁了一口氣,無奈地搔了搔頭,垂頭喪氣的開口,「夢想真是離我越來越遙遠了。」
  
  「呃,話也不能這麼說,撇開你的歌聲不說,其實你長得很可愛,嫩嫩的,像麻薯捏出來的人一樣,只要不認識你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一口把你吃下肚去,雖然說認識了以後……」賴余紈說溜嘴了。
  
  小辛懷疑地盯著他,「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總之……」賴余紈尷尬地說:「安啦,天無絕人之路。」
  
  「夠了、夠了,謝謝你的安慰。」再講她都要哭出來了。
  
  「心情有好一點了吧?心情要是好了,就把伴唱機收一收,不要再唱了。」賴余紈不忘補充,「知不知道?」
  
  「好啦。」她歎口氣。
  
  走回小屋,小辛心情沉重地關掉了伴唱機,坐在椅子上捧著小瞼發呆。
  
  其實,她也不是對自己五音不全的歌聲一無所覺,只是每當心情不好,生活遇到困難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起小時候的夢想——當一個載歌載舞風靡萬人的偶像歌星。
  
  有自己的舞台,在上頭盡情發光發熱,並且受到好多好多人的喜愛,那是多麼美好又滿足的一件事……不像現實世界裡的她,個子嬌小,腦袋單純,人又平凡。
  
  她真的很羨慕那些找到自己人生舞台,成功發揮自己潛能的人。
  
  她也曾經認真想過自己未來想要做什麼,人生的目標除了虛無縹緲遙不可及的歌手夢外,應該還有什麼是她真正想要,真正做得到的吧。
  
  她捧著腦袋瓜,苦苦思索。
  
  電話鈴聲驀地響起來,驚醒了她的沉思。
  
  「喂?」
  
  「小辛,我感冒了,今天就拜託你自己一個人去上工……」一個明顯生龍活虎、精神奕奕的女聲透過電話傳人小辛耳裡。
  
  「雅文,不是我要吐槽,但是……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像感冒耶!」
  
  對方僵了一瞬,隨即訕訕地笑了起來。「哎喲,好啦,老實跟你說,我男朋友今天要帶我去宜蘭玩,下午就會來載我了,可是我又不敢跟老闆請假,所以……嘿嘿嘿,就拜託你羅。」
  
  「如果老闆知道了……」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老闆又怎麼會知道呢?拜託啦,再幫我一次,我這個月的假都休光請光了,再請下去老闆一定會砍我腦袋的。」雅文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懇求道。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別請那麼多假?這樣除了被扣薪水外,老闆也會不高興的,我是覺得為了你自己好,還是……」
  
  「哎呀!你不懂啦,我不趁年輕時多玩玩,那多吃虧啊?」雅文毫不在乎地道:「反正工作沒了,再找別的就好了,那些老闆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啊?我們不過是他的員工又不是長工,他憑什麼管東管西的?」
  
  「可是老闆付錢給我們,就是要我們好好的為他工作,而且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應該為自己的工作負責……」小辛認真地道。
  
  「拜託!都什麼年代了,你的想法還這麼落伍。」雅文取笑她。「神經病,替老闆做牛做馬有什麼意義?不過就是工作嘛,做得普普通通過得去就好了,那麼認真幹嘛?」
  
  「可是……」
  
  「哎呀,你不要再像個老媽子一樣囉哩叭唆了,總之,今天你自己去打掃吧,反正是新的case,不會有人發現的,就這樣,拜!」
  
  「可是我……喂!喂!」小辛來不及反應,話筒便傳來嘟嘟嘟的斷訊聲了。
  
  她掛上了電話,咕噥道:「怎麼這樣啊?」
  
  不管是不是自己喜歡的工作,時間和青春是自己的,認真努力的做也是一天,偷懶浪費也是一天,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好好做,也不辜負自己的時光呢?
  
  雖然她的夢想是當歌手,但是她也很感謝每一份能夠養活她的工作,就算辛苦也是應該。
  
  「反正我也沒辦法改變、影響別人……算了,還是先做好自己的事吧。」她聳聳肩,看了腕際的小叮噹手錶,「啊,時間差不多了。」
  
  上工去羅!
  
  
  
  下午四點,穿著「亮晶晶清潔公司」潔白的連身制服,推著清理組推車,小辛驚訝地仰望著面前聳立的別墅。
  
  充滿了現代感的三層樓別墅,在花木扶疏的花園包圍之中,不禁有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哇,住在這裡的人一定很有錢,非富即貴。
  
  「也是啦,能夠住在信義計畫區,還是獨棟的花園洋房,當然一定是有錢人。」她有點羨慕地推開了銅鑄大門,推著車走了進去。
  
  哇!哇!哇!
  
  她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不可思議地環顧著寬敞明亮又佈置優雅的大廳,藍灰兩冷色系的裝潢和黑色沙發、嵌入牆壁的四十六寸液晶螢幕,還有幾座流線鋼鑄藝術品完美地擺設在廳間,散發著一種奪人的氣派。
  
  「乖乖隆的咚!」她看得目瞪口呆。
  
  到處都聞得到富貴和格調的味道,但是……
  
  「要打掃到什麼時候啊?」她差點覦淚。
  
  光是客廳看起來就將近五十坪,更別提廚房、起居室、浴室、書房、二樓的房間、三樓的房間……光想頭都暈了。
  
  她拚命吞嚥口水,努力鎮定下來。
  
  「不怕、不怕,這間豪宅的主人生活習慣好像還不錯,沒有隨手亂扔東西,只要吸吸地毯、抹抹灰塵,應該沒問題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綁著綠色頭巾的頭髮,一鼓作氣的抓出吸塵器,「殺呀!」
  
  兩個小時後,累癱了的小辛趴在寬敞乾淨的陽台瓷磚地板上喘氣,汗流浹背卻充滿了成就感。
  
  她擦了客廳的每一樣傢俱,包活沙發、紫檀木櫃子、電視、落地窗、古董架、玻璃桌,吸遞了每一寸柔軟的進口地毯,看來鮮少使用的廚房上上下下每一個角落,包括食物調理機、烤箱、微波爐也都徹底清理過了。
  
  不過,看起來廚房裡被使用最多的是那台義大利濃縮咖啡機吧,裡頭殘存著濃厚的咖啡香氣,還有櫥櫃裡一罐罐上面寫著原文包裝的咖啡粉,在在顯示這屋子的主人簡直是拿咖啡當開水喝的。
  
  二樓、三樓加起來有六個大房間,其中的主臥房鋪著擇木地板,雪白的大床和簡單的黑色系統櫃,空間大得彷彿可以在裡頭騎腳踏車。
  
  但是……沒有照片,連一張家常照片都沒有。
  
  不止如此,她還注意到書房裡的櫃子都有高科技的電腦鎖,屋子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也沒有任何散發溫馨感覺的家居小東西,像夜市賣的傻里傻氣瓷娃娃,或是一些有的沒的小雜物。
  
  這間豪宅的主人,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小辛翻身仰躺在樹梢篩落的絲絲金光葉蔭中,舒服地望著翠綠的葉子和藍藍的天空,春天的和風徐徐吹拂而來,空間和時間彷彿都靜止了,她情不自禁陶醉在這一刻。
  
  「你是誰?」一個冷漠警戒的低沉男聲在她頭頂響起。
  
  陽光被遮住了,她本能的瞇起了雙眼,試圖看清楚那高大又夾帶著強烈巨大壓力的男人。
  
  「啊?」她反應慢了好幾拍,等到想起他可能是屋主的剎那間,像火燒屁股般驚惶的跳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躺在這裡偷懶的,我只是……」
  
  方至默目光銳利地盯著她,等待她說下去。
  
  是她眼花還是怎樣?小辛怎麼覺得自己像是在這名高大英俊冷淡的男人眼底瞥見了一抹漠然的嘲諷。
  
  「呃……」她情急之下只好信口胡掰,「是這樣的,我……在檢查地板擦得乾不乾淨。」
  
  他微微挑眉,臉上擺明了不相信。
  
  「呃……這個理由很差勁嗎?」她尷尬地摸了摸頭。
  
  他冷冷地盯著她,「你說呢?」
  
  「很爛。」她迴避著他銳利如鷹隼的眸光,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可是胸口麻麻的、脹脹的,雙頰又熱熱的……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在舔嘴唇,還有絞扭雙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的心臟跳得那麼快,腦袋也亂七八糟的糊成一團?
  
  超級帥哥果然電功了得,就算感覺起來像是在瞪她,都令她腦子裡身體裡電流亂竄。
  
  「你整理完了嗎?」
  
  「完了,真的完了。」她喃喃低語,情不自禁又抬頭偷瞄他。「呃,你……沒生氣吧?」
  
  「你可以走了。」話聲方落,他轉身就走進屋內,高大的背影散發著不可侵犯以及「少來惹我」的氣勢。
  
  小辛愣愣地望著他的身影,呼吸因他的離去而得以恢復正常。
  
  「哇嗚。」她的雙腿在發軟,真不敢相信居然會親眼看見一個氣質介於電影巨星和黑道殺手之間的超酷男人。
  
  簡直跟作夢一樣……話說回來,他會不會因為她剛才的行為而不滿,轉而打電話跟她公司抗議吧?
  
  她心一緊,急忙追在後頭。
  
  「呃,先生,你等等,剛剛的事我真的可以解釋……」她氣急敗壞的嚷著,橫衝直撞追了上去。
  
  至默倏地停下腳步,寬厚修長的後背被莽撞失控的小火車頭撞個正著。
  
  「哎喲喂呀!」她捂著劇痛的鼻頭慘呼,眼淚差點衝出眼眶。
  
  「你想做什麼?」他皺著濃眉看著她。
  
  這個男人全身上下連一顆「憐香惜玉」的細胞都沒有嘛……但話說回來,她又算哪根蔥?
  
  小卒有一絲埋怨地抬頭,揉揉鼻子,悶悶的道:「我只是想跟你解釋一下。」
  
  「沒什麼好解釋。」他淡淡地開口,「你可以走了。」
  
  「對不起!剛剛是我的錯,但是請你不要趕我走好嗎?請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跟我老闆投訴,我真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眉頭皺得更緊,厭惡而警告地掃了一眼她攀住他衣袖的手指。
  
  小辛如遭電殛,連忙鬆開手,趕緊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失禮、失禮。」
  
  他冷冷地注視著她,隨即大步消失在轉角處。
  
  小辛不由自主地沮喪了起來——
  
  被討厭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其妙地在意起他臨去前那一抹厭煩不耐的眼神。
  
  她推著推車站在大門外的馬路上,在等待公司的車來接的當兒,只能不斷地說服自己,希望受到別人友善的喜愛與對待是人類天性。
  
  「對,就是這樣。」她大聲告訴自己。
  
  但就在公司發財車在她面前停下,她推著清潔推車,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眼別墅的二樓落地窗口。
  
  胸口有點……怪怪的。
  
  
  
  至默走進廚房,習慣性地打開櫥櫃,卻看見咖啡罐上貼了一張粉紅色紙條,他一怔,伸手緩緩撕下紙條——
  
  咖啡雖然香,蔬果也不錯,營養補充好,健康沒煩惱。
  
  「多事。」他皺皺眉,揉掉了紙條,抓過咖啡罐便舀出了兩大匙倒進咖啡濾煮器裡。
  
  這時他才注意到義式濃縮咖啡機變得好乾淨,擦拭得亮晶晶的,就像全新的一樣。
  
  嗯,這次換的新清潔公司看來效率還不錯,比起上一家的清潔人員老是藉機逗留到他下班回家,還自作主張地煮了一桌食物,以為這樣可以打動他的心。
  
  他在看到那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和一張討好期盼的臉時,二話不說就打電話讓手下把食物連人扔出去。
  
  他厭惡被算計,尤其是一堆明顯看多了好萊塢電影「麻雀變鳳凰」的女人。
  
  至默神情漠然地將水注入咖啡壺裡,撳下按鈕,轉身走向客廳。
  
  今天的這一個,也不會例外。
  
  尤其他最討厭嬌小粉嫩得像小孩子的丫頭,幼稚、天真、愚蠢。
  
  女人對他來說,從來就沒有任何意義和重要性,就算有交集,也只和懂得遊戲規則的美女各取所需。
  
  而現在,他唯一要的就是找到九爺的孫女,娶她為妻,成就大業。
  
  除此之外,所有橫梗在他面前阻礙的人事物全部都閃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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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小辛口裡叼著原子筆,神情嚴肅地盯著手上的電子計算機。
  
  面前的帳本赤字連篇,真是慘不忍睹。
  
  「哇塞,比最近的股市還要糟糕。」她自言自語。
  
  怎麼會呢?她明明很努力工作賺錢了啊,最近除了在「亮晶晶清潔公司」裡上工外,還到前面巷口的泡沫紅茶店做鐘點工讀生,每天回到家腰酸背痛,別說出去血拚亂花錢了,她忙到連三餐都沒辦法好好吃,大多數時候都是啃個麵包或御飯團了事。
  
  很多人看到她年輕的外表,都直接將她歸類於X世代脆弱的草莓族,哪裡知道她每天做得跟頭牛一樣?
  
  「可是……我的錢到底都用到哪裡去了?」她苦苦思索,都快把原子筆咬爛了。
  
  嗯,上個月好像借給突然生病要住院的同學五千塊,還有鄰居阿月姊的小孩要繳補習費也先跟她借……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小辛心一驚跳,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只要電話響都沒啥好事耶。
  
  「喂?」她的語氣有一絲戰戰兢兢。
  
  「小辛?」
  
  她鬆了一口氣,快樂地笑道:「巧姊,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基隆。」雲巧沉默了一下,柔聲怯然地道:「小辛,我今天可以去找你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下午還要去打掃一間工作室,大概六點左右回來,你有我家的鑰匙,就直接進來吧。」她興奮地問道:「巧姊,你今天沒有上班嗎?怎麼有空來台北呢?」
  
  「我辭掉工作,決定搬到台北了。」雲巧的聲音開始顫抖,「小辛,我、我……我可以到你家住嗎?」
  
  「咦?」她嚇了一大跳,「你怎麼了?別哭啊,發生什麼事了?」
  
  「我……」那頭只傳來啜泣聲。
  
  「對不起、對不起,你先別哭……」小辛慌了手腳。
  
  「我可以住你家嗎?」雲巧嗚咽的問。
  
  「可以、可以,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什麼都可以。」她忙不迭地答應,柔聲道:「你快點搭車過來,我等你。」
  
  「好……」
  
  掛上電話後,小辛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晃呀晃的,慌亂極了。
  
  「小辛,新鮮的魚丸給你吃,順道跟你借兩個鍋子!」賴余紈拎著一袋子剛煮熟的魚丸,看見她的表情時不禁一愣。「咦,怎麼了?臉揪得跟包子一樣。」
  
  「沒什麼,只是……」她猶豫了一下,隨即憂心地道:「巧姊等一下要來找我,她在電話裡哭得好厲害,我真擔心……」
  
  賴余紈怔了一下,表情忽然有點遲疑。「小辛,不是我愛講人家的閒話,但是你不覺得你那個孤兒院的朋友常常在利用你嗎?」
  
  「利用我?」小辛迷惑地注視著他,不懂他為何會這麼說。
  
  「對啊,她三不五時就跑來找你,跟你哭訴被歷任男朋友欺負、騙錢、傷害,然後你就會把所有的錢領出來給她解決困難,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可是她也太常遇到壞男人,你也太容易把錢掏出來了。」賴余紈把一袋魚丸放在桌上,語重心長的說:「他們情侶之間的事根本與你無關,為什麼到最後倒楣的都是你?」
  
  小辛怔仲的看著他,心底五味雜陳,最後只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巧姊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也沒有利用我,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她努力替雲巧解釋。「而且她真的是美人沒美命,老是遇到爛男人一次又一次傷害她,我是她的朋友,如果我不幫她,她要怎麼辦?」
  
  「不是我在說,是她自己眼睛糊到蛤仔肉才會被騙,可是每次都叫你替她擦屁股。」賴余紈越說越不爽,「反正我是不會想跟那種人做朋友的啦,無論她長得多美都一樣。「
  
  「魚丸哥,其實你誤會她了……」
  
  「我誤會什麼?算了,我要回去了,實在不忍心再看你這個笨蛋上當。」他不悅地邊搖頭邊走出大門。
  
  「魚丸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巧姊她只是……啊,等等,我先拿鍋子給你!」小辛連忙跑進廚房,找出兩隻刷洗得光可照人的鍋子遞給他。
  
  「你實在是……」賴余紈心情沉重的接過鍋子,「這年頭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自己要當心一點,知道嗎?」
  
  「我知道了。」她嫣然一笑,「好了、好了,你先去忙吧。」
  
  待賴余紈離開後,小辛臉上的笑容消失,落寞地走進房間。
  
  這裡是已有四十年歷史的老舊社區,巷弄狹小,但是租金很便宜,兩房一廳的小格局對出身孤兒院的她來說,已經是一個很溫暖很寬敞的家了。
  
  沒有人知道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時代是怎麼走過來的,也沒有人知道她以前在孤兒院過的是什麼日子,但是她自己知道。
  
  無論巧姊個性上有什麼缺點,都無法斬斷當年她倆在孤兒院時相依為命培養出來的感情。
  
  巧姊曾經保護過她,在她七歲剛從另一家孤兒院轉來的時候,陌生的環境和「佔地為王」的習性,其他的孤兒們幾次包圍住她,推她、罵她,是年僅十歲的巧姊站出來替她說話,並且替她擦去滿臉的灰塵和淚水。
  
  這樣的恩情她永遠也忘不了,所以無論現在付出多少,對她而言都還不足以報答感謝巧姊。
  
  「好啦,今天巧姊要來,我就買一些好料的回來吃吧!」小辛振作起精神,元氣十足地揮了揮手,「大家來好好的補一補。」
  
  嗯,順道也請魚丸哥和青草嫂,還有其他幾個要好的鄰居,以及雅文一起吃頓大餐吧。
  
  那一天晚上,由小辛作東,熱熱鬧鬧地和一群左鄰右舍、好朋友吃了頓美味的沙鍋魚頭。
  
  
  
  自從雲巧搬來和她住後,小辛整個人變得更有精神了,但是也因為家裡多了一口人要養,所以她更是忙得不亦樂乎,只要有同事請假,她都是那個搶著要代班的人。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她愉快地邊哼著歌,邊擦拭著冰箱。「芬芳美麗滿枝啞,又香又白人人誇……」
  
  她唱得好高興,殊不知甫回到家準備換衣服去參加酒會的至默聽得悚然一驚,想也不想地迅速衝至發出「慘叫聲」的廚房。
  
  「該死的!究竟是發生什麼……」他的視線在接觸到一張嬌嫩又驚訝的圓圓小臉蛋時,不禁低咒了一聲,「你在這裡做什麼?」
  
  「呃,唱歌。」小辛老實回答,俏俏羞紅了雙頰。
  
  為什麼又見到他了呢?莫非他們命中注定有緣嗎?她情不自禁幻想得飄飄然。
  
  但是面前這個「有緣」的男人表情煞是難看,彷彿恨不得把她當害蟲般一指彈出九千里外。
  
  「不要在我的廚房裡鬼叫。」至默盯著她手上的毛巾,情緒惡劣地道:「還有,毛巾消過毒沒有?」
  
  「當然有。」她連忙陪笑,慇勤地回道:「『亮晶晶清潔公司」向來秉持著衛生安全第一的原則,凡是本公司任何一項清潔用品都經過嚴格的檢驗和認證,不但環保健康,還有益身心。」
  
  「我只是問你毛巾消過毒沒有,沒有要你背公司宣傳文字。」他沒好氣的說。
  
  「話不能這麼說,身為「亮晶晶清潔公司」的一分子,絕對要把握任何一個宣傳公司理念的機會。」她義正詞嚴地道。
  
  「……隨便你。」他瞪了她半晌,最後揮了揮手,轉身走出廚房。
  
  識相的就該乖乖繼續做完自己的事,但小辛還是控制不住傻傻的跟著他走出去,緊隨著他偉岸的背影。
  
  至默走沒兩步,猛然回頭,沉聲問:「你跟著我幹什麼?」
  
  「呃,啊?」她的小臉又紅了起來,結巴道:「我、我是想看看你有沒有什麼需、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沒有。」他皺眉,隨即邁開大步走向二樓。
  
  小辛就像只忠心耿耿的小狗般跟在他屁股後頭,走到了第三階樓梯的時候又被罵了。
  
  「你能不能去做自己的事?」他極力維持冷靜,不想失控做出比皺眉還要強烈的反應。
  
  這個女人到底懂不懂得察顏觀色?
  
  「對不起,我只是……」被他閃著危險光芒的深邃黑眸一瞥,她的心又亂亂狂跳鼓噪了起來。
  
  「不要考驗我的耐心!」他瞇起雙眼,毫不留情地道:「我最討厭花癡和笨蛋,尤其是那種身兼兩者而不自知的人!」
  
  「真的嗎?」她愣了下。
  
  等一下,她剛剛好像被罵了耶,可是他為什麼要罵她?她有做錯什麼事嗎?
  
  她沒有弄壞他的傢俱,也沒有亂動他的東西,他在生什麼氣?
  
  不對,他的神情與其說是在生氣,毋寧更像是一種厭惡,但是為什麼要厭惡她咧?
  
  小辛自認還滿有人緣的呢。
  
  「去、做、你、的、事!」至默捂著隱隱抽疼的鬢角,咬牙切齒地道。
  
  「好好好。」她一驚,點頭如搗蒜。「沒問題、沒問題。」
  
  他控制著翻騰的情緒,冷冷的看著她嬌小的身影咚咚咚的跳下樓梯,像個孩子般的跑進廚房,消失在他視線裡。
  
  「奇怪的女孩。」他甩了甩頭,大步上樓。
  
  就在至默換好衣服,並且在書房裡用視訊和紐約分公司的主管開了個簡短的會議後,一身黑色西裝筆挺軒昂地走下樓。
  
  他的腳步在經過廚房時不禁微微停頓,電光石火間一個衝動念頭令他腳步轉向,走進了廚房。
  
  廚房乾淨清爽,每樣東西都經過細心的擦拭與整理。
  
  但是沒有她。
  
  說不出是鬆口氣還是失落,他怔怔地看著一室光潔卻寂寥的寬敞廚房。
  
  不知怎地,剛剛在這裡看見她,一個雪白粉嫩的女孩兒,圓圓的小臉笑咪咪的,半蹲在比她高大的冰箱前起勁擦拭著,這種景象看起來還真是……天殺的貼切舒服!
  
  「我一定是最近開會開瘋了。」他喃喃自語。
  
  
  
  他的房子固定由「亮晶晶清潔公司」一星期來打掃兩次,在遇到那個有著小圓臉、大眼睛,反應總是慢半拍的女孩過後的第三天,當至默獨自在深夜回到別墅裡,疲憊又口渴地打開冰箱要拿礦泉水的時候,忽然被冰箱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東西驚住。
  
  三顆大紅蘋果和兩顆柳丁擺在空蕩蕩的冷藏室的第一格,第二格擺的是一條市售雞蛋布丁,冰箱側門還放了一大瓶牛奶。
  
  誰?是誰放的?
  
  他的疑問很快得到了答案,在其中一顆蘋果身上貼了張眼熟的粉紅色紙條,上頭寫著——
  
  上帝把健康的維他命C放在甜美的水果裡,不吃可是會辜負上帝的美意哦!
  
  他拿起紙條,想皺眉,眼底卻不自覺地掠過一抹笑意。
  
  「多事。」他伸手再撕下黏在雞蛋布丁上的另一張紙條。
  
  布丁不是小朋友的專利點心,就算大人也可以來一杯打打氣呀。
  
  「幼稚。」他的眸光情不自禁迫切的投向門邊的牛奶,上頭果然有第三張紙條。
  
  咖啡容易骨質疏鬆,牛奶可以補充鈣質,濃淡冰熱兩相宜。
  
  句子後頭還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無聊。」他下了評語。
  
  三張紙條最後還是落了個進垃圾桶的命運,只是當他在揉縐的那一剎,胸口卻有一絲絲什麼掠過。
  
  至默甩了甩頭,打開櫥櫃取出咖啡粉,然而在撳下啟動鈕之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冰箱取出牛奶倒進杯子裡,放進微波爐裡加熱。
  
  「我只是討厭胃痛。」他自言自語,完全沒有自覺自己是在欲蓋彌彰。
  
  
  
  「……收購的動作要加快,「寶齡銀行」的企業主體紮實而健全,預料在半年後將會在金融界脫穎而出,趁現在他們為了打消呆帳而陣腳大亂,你和Ann跟趙律師馬上到香港去處理這個案子。」至默簡潔的命令。
  
  「是。」斯文俊秀且忠心耿耿的喬特助點點頭,帶著相關資料和他的親筆簽名合約離開總監辦公室。
  
  至默眸光銳利的盯著筆記型電腦螢幕,看著上一季新併購的貿易公司在那斯達克的股價。
  
  不錯,穩健而持續地上漲中。
  
  就在此時,桌上內線電話傳出了秘書恭敬溫柔的聲音。
  
  「總監,唐社長來電。」
  
  「馬上轉接過來!」他的精神為之振奮,迫不及待地撳下通話鍵。「我是方至默,有線索了嗎?」
  
  「方總,目前我們已經打探到一條可靠的消息,也許能夠找到當年朱小姐曾待過的育幼院院長……」對方很快的向他報告近日追查的方向。
  
  「做得很好,但是請你們動作務必加快,還有要謹慎隱密,這件事絕對不能洩漏出去,找到人後請立刻通知我。」
  
  結束這通電話後,至默唇畔露出了一絲微笑,修長的指節滿意地輕敲著核桃木桌面。
  
  快、狠、準!他立誓要成為第一個完成九爺命令的人,並且順利拿下朱氏集團的龍頭寶座。
  
  電話又響起來,這次是秘書向他報告今天下午和多位企業主一同開會的先後行程,他暫時拋開了關於任務的思緒,專注地投入忙碌中。
  
  中午時分,恰巧原本約好的午餐約會取消,至默長長吁了一口氣,略微伸展了腰背,然後他對秘書道:「你先去吃午飯吧,不用替我訂餐,我想要休息一會兒,一點二十分前別來打擾我。」
  
  「可是總監……」秘書遲疑的開口。
  
  「記住,一點二十分前別打擾我。」他站了起來,腳步優雅敏捷地走出辦公室。
  
  春天有著最善變、難以捉摸的天氣。
  
  在早上出門前,天空還有些灰灰暗暗,雲層彷彿凝結著厚厚的水氣,隨時都會撒落下來。
  
  但是到了中午時分,漫天的灰色雲海已漸漸散去,透出了熱力四射的陽光。
  
  至默來到了辦公大樓的頂樓空中花園,雙手負在身後,挺拔修長的身軀佇立在欄杆旁,眺望著美麗繁華的市景。
  
  遠處隱隱看得見翠綠的陽明山,還有那氣派恢宏的圓山大飯店,附近還有國內線的班機起降,銀色的巨大鐵鳥緩緩飛上天際。
  
  他感受著清新的春風撲面而來,春風中夾雜著一絲清涼的雨意,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嗨!」一個充滿蓬勃朝氣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至默倏地轉過身,驚訝的看著一身制服的小辛。
  
  依舊是圓圓可愛的小臉,天真的笑靨,全身上下散發著元氣十足的精力。
  
  「沒想到我們又碰面了,真有緣。」小辛無視他迅速戴上了冷淡疏遠的面具,還是笑容滿面,熱切地道:「你也在這裡上班嗎?真是太巧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暗自期望她識相點離開,少來打擾他。
  
  但是素來很懂得看人臉色的小辛只要一遇到他,就自動少了好幾根筋,七竅裡有六竅不通,只想多偷瞄他幾眼,多留在他身邊幾秒鐘。
  
  呵,這種感覺,並不是理智可以控制得了的呀!
  
  她傾慕地仰望著他,烏溜溜的大眼睛裡盛滿了笑意和盼望,好希望能夠看到他對她笑一個……
  
  他笑起來一定很好看、很溫暖、很帥很帥。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皺起眉頭詢問,「為什麼我走到哪裡都會看到你?」
  
  「啊,就是有緣呀。」她拎著水桶,頭戴小碎花包巾,笑得好開心。
  
  「胡扯。」他不動聲色,不再理會,暗示她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那個蘋果好吃嗎?」沒想到小卒仍舊拎著水桶站在他身邊,仰高頭望著他,滿臉期待的問道。
  
  蘋果?至默的腦海自動回想起咬下第一口時的香甜多汁,但嘴巴卻說:「普通。」
  
  「普通嗎?咦,我還特地買一顆六十九塊的富士蘋果,還以為包甜。」她懊惱道。
  
  「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畢竟我們不熟。」他淡淡地道。
  
  「沒關係啦,一回生二回熟。」她倒是很有信心。
  
  這個女人……究竟懂不懂什麼叫場面話?
  
  「我不打算跟你熟。」他瞇起雙眼,冷冷的逼視她,「你試圖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想要毛遂自薦當我的女人嗎?很抱歉,我並沒有染指未成年少女的興趣。」
  
  「我已經二十一歲了,不是未成年少女。」她小臉紅了紅,忍下住抗議,「而且你說到哪裡去了?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啦!」
  
  「二十一歲?」他神色微微一動,隨即仔細的上下打量著她,「你謊報年齡。」
  
  「是真的啦!」她滿臉誠懇。
  
  「你手不酸嗎?」他冷冷地問了句。
  
  「什麼?」她一愣。
  
  「你講話時不會先把水桶放下來嗎?」他低低補了一句:「蠢到無可救藥。」
  
  「咦?喔,對。」她連忙把水桶放在地上,甩了甩酸痛的手,朝他靦腆的一笑,「真是笨死了,謝謝你提醒我。」
  
  他雖然看起來很嚴肅、很冷,遙不可及的樣子,講話又毒,但其實心地很善良哩。
  
  她的笑容令他心頭沒來由的一動,情緒奇異的柔軟了起來。
  
  她笑起來還滿不討人厭的。
  
  「你到底在這裡做什麼?」至默清了清喉嚨,努力維持嚴肅冷淡。
  
  「打掃啊。」她嫣然一笑,朝他彎腰鞠躬。「我們『亮晶晶清潔公司」從本月起正式為你們服務,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你一個人打掃整棟大樓?」他懷疑地揚起一邊的眉毛。
  
  憑她?一個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女孩,笑容傻氣天真得近乎刺眼。
  
  「亮晶晶清潔公司」都沒別人好指派了嗎?而且這麼大的一棟商業大樓全由她一個人打掃,不怕她掃到一半就氣衰力竭而亡?
  
  『亮晶晶清潔公司」是怎麼辦事的?
  
  就在他莫名地越想越惱火的同時,小辛已經開始洗大毛巾,擰乾,利用說話的空檔不忘做著清潔工作。
  
  「沒有啦,我們這一組有八個人,只是我被分派來維持頂樓的環境整潔,還有一樓到三十八樓的洗手間。」她邊擦拭欄杆邊說,還不忘在上頭哈口氣再擦,然後很自信地抬頭對他一笑,「我的動作很快,技術很好喔,還是我們公司的「廁所女王」哦!」
  
  他眉心越攬越緊。
  
  「如何快狠準地打掃好一間廁所,讓它亮晶晶的散發衛生宜人的氣息,可是有訣竅的哦!」她越說越興奮。「哼哼,這可是我甄小辛的獨門絕活、必殺絕技、不傳之秘……」
  
  「白癡。」他冷冷地吐了兩個字。
  
  「你說我什麼?」她深受打擊。「白癡?你不要小看掃廁所的技術哦,它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門藝術了,如果沒有我們這種勤快打掃廁所的小人物,你們這些大人物可以舒服安心的上廁所嗎?」
  
  「你到底有沒有腦袋?被惡搞陷害到只能成天掃惡臭的廁所,而不能被派到較輕鬆容易的辦公室清潔,還沾沾自喜到這種地步,不是白癡是什麼?」他情緒惡劣,口氣也惡劣到了極點。
  
  真是搞不懂世上怎麼會有像她這麼笨的女人?明明就是被欺負、被整,卻還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
  
  「可是掃廁所是很正常的啊,我沒有被惡搞……」她的理直氣壯被他瞪了回去,聲音也越講越小聲,「對不起。」
  
  「為什麼又跟我道歉?」他的心情一點也沒有因此而好起來,反而越加惱怒。
  
  「因為你在生氣啊。」小辛有點委屈,隨即想起來一件事,「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現在是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卻一直跟你講那麼惡習心不衛生的話,所以害你倒盡胃口了,你才會這麼生氣的。」
  
  至默盯著她十幾秒鐘,氣惱和失笑的衝動不斷在心頭翻攪,真不知該大笑,還是該抓住她肩頭猛搖晃。
  
  她的小腦袋瓜裡到底裝的是什麼?她是正常人嗎?
  
  「你不生氣了嗎?」見到他面色稍霽,她不禁鬆了口氣。
  
  「你吃午餐了嗎?」他突然問。
  
  「還沒,我要整理完頂樓才……喂?先生,你在幹什麼?」她吃驚地看著他搶走她手上的毛巾,扔回水桶裡,然後抓著她不由分說的往頂樓門口走去。「先、先生?」
  
  「你讓我的胃口盡失,待會你必須負責恢復我的胃口。」他的神情還是那麼酷,但只有自己知道這舉動有多麼衝動。
  
  但是……去他的!他現在就是想押著她一起去吃午飯。
  
  不去想原因,不去問理由,更不研究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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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穿著「亮晶晶清潔公司」的白色連身褲裝制服,頭戴小碎花頭巾,小辛有些手足無措地坐在玫瑰飯店的雲頂西餐廳貴賓座裡。
  
  有著典雅的黑底粉紅玫瑰的英國皇家沙發椅,全套的英國骨瓷金邊餐具,甚至連一根小叉子都閃動著銀色光亮。
  
  「那個……」她遲疑地開口,「可不可以換個地方吃飯?」
  
  「為什麼?」至默慢條斯理的翻過一頁精緻菜單,頭也未抬的問。
  
  「咳,這裡太高級了,我穿這樣,很不搭。」她臉上閃過一抹顫抖的微笑。
  
  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個小原因,最主要的是她從來沒有來過這麼高級的餐廳,她連該怎樣正確的使用刀叉都不知道。
  
  小叉子是拿來吃沙拉,大叉子是用來吃主食,這個老師有教過,但問題是——現在桌上有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叉子與湯匙,排得漂漂亮亮,她光看眼都花了,根本分不清楚哪支是沙拉叉?哪支又是主食叉?
  
  一想到會在英俊高貴的他面前丟臉,她連呼吸都不順了。
  
  「我覺得可以啊。」他漫不經意的回答,黑眸掃視過菜單,「你想吃點什麼?」
  
  「呃,我看一下。」她一翻開菜單,又傻眼了。
  
  這上頭的英文一字排開她都會念,可是湊在一起她就完全看不懂了。
  
  「你吃海鮮或是牛肉?」當他抬頭看見她小瞼都綠了的剎那,心下一陣不忍,自然而然的幫她解圍。
  
  「隨便,都好,我不挑食的。」她擦了擦額際的冷汗,連忙陪笑。
  
  不知道為什麼,她老是覺得站在桌邊那位西裝筆挺的餐廳經理笑得有點……討人厭。
  
  向右邊是笑得好不慇勤諂媚,向左則是笑容裡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和嘲弄,讓坐在左邊的小辛覺得如坐針氈。
  
  「給我們兩份海鮮特餐,一杯黑咖啡,一杯熱牛奶。」至默沉聲說完,將菜單合上隨手交給一臉殷切的餐廳經理,隨即淡淡道:「這位小姐是我的客人,你有什麼不滿?」
  
  「不不,方先生,您誤會了。」餐廳經理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惶恐緊張的道歉,「我、我沒有那個意思,對不起、對不起。」
  
  現在是怎樣?他不過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話,甚至連聲音稍微提高一點都沒有,怎麼餐廳經理就慌得好像天快塌下來了?
  
  小辛簡直是歎為觀止,看得嘴巴大張都不知道。
  
  「你該道歉的對象是這位小姐。」至默端起水杯啜飲了一口,依舊神色不動。
  
  「是是是,您說得對。」餐廳經理臉上訕笑的神色全不見了,轉向小辛誠惶誠恐地道:「小姐抱歉,方才是我的錯,我太失禮了。對不起,請您接受我最誠摯的歉意。」
  
  「沒、沒關係啦!」她忙擺手,心虛地笑道:「真的,沒什麼啦。」
  
  等餐廳經理離開後,至默迫不及待的教訓她。
  
  「還說沒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受到侮辱?」
  
  「我是有發現他在看著我的時候,笑容有點怪怪的,可是我覺得這不是他的錯,因為誰會穿一身清潔工的制服來高級餐廳吃飯?」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衣服。
  
  「算了,隨便你。」他沒來由的著惱起來,冷下臉色。
  
  為什麼要替她感到不平?她被羞辱、欺負、瞧不起,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今天他已經破天荒的打破了自己許多的原則和習慣,第一次被差點逗笑,第一次衝動的要約女孩吃飯,第一次因別人輕蔑的眼神而想要赤手空拳的打斷什麼,第一次替一個傻氣的女孩抱不平,第一次深深的想要保護一個人……
  
  至默悚然一驚,胸口瞬間塞滿了煩亂無章的情緒,酸、甜、苦、澀,一點點的忐忑、一點點的心軟、一點點的狂亂失措……
  
  搞什麼鬼?
  
  他揉揉太陽穴。
  
  「對不起,我知道你替我覺得生氣,也在為我出氣。」小辛小小聲地說,目光溫柔的注視著他,「從來沒有人這樣維護過我,我真的覺得很高興、很窩心……謝謝你。」
  
  他心頭微微一蕩,胸口像有某個東西漸漸融化,他完全沒有發覺自己也對她微笑,眼神裡的尖銳嚴肅不復見。
  
  「傻瓜,你太容易被欺負了。」他再啜飲了一口水。
  
  體內的煩躁不安奇異的消失了,他凝視著她小巧的圓臉,忽然覺得她順眼了很多,甚至可以稱得上可愛。
  
  也許不止一點點,當她嫣然笑起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心跳瞬間多跳了好幾拍。
  
  「抱歉,打擾兩位,這是兩位的前菜,焗烤法式田螺。」餐廳經理不敢自己前來,特地派出餐廳裡的王牌美女服務生,但見她笑意盈盈,神情親切,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的有禮。「請趁熱食用,本餐廳還提供了法國麵包師父手工揉制的蕎麥麵包,兩位可以再試試……」
  
  「謝謝。」至默連眉也未抬。
  
  「謝謝你。」小辛則是滿面真摯笑意。
  
  「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美女服務生不死心,繼續笑得好春風。
  
  小辛在看到他濃眉微微一撩,明顯是即將發火的當兒,連忙道:「謝謝,不用了。」
  
  美女服務生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離去,還不忘瞪了她一眼。
  
  至默揚揚眉,「你現在知道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對別人的好意心存感激,多得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
  
  她知道他看出了自己剛剛搶著答話的用意,不禁臉紅一笑。
  
  「我只是做我認為應該做的,別人不感激也沒關係。」她低下頭,又開始猶豫了起來,那麼多叉子……
  
  「由外向內使用。」他輕描淡寫的提醒。
  
  「呃,謝謝你。」她大大鬆了口氣,「我剛剛還在想,到底要選哪一支叉子比較不會漏氣耶。」
  
  他聳了聳肩,緩緩吃了起來。
  
  小辛邊吃美味的餐點,不忘邊學習他的動作,可是無論再怎麼倣傚,都沒辦法像他那樣優雅到渾然天成。
  
  也許這就是氣質的關係吧。
  
  雖然她吃了畢生嘗過最好吃、最可口也最滿足的海鮮盛宴,但是直到吃完最後一口甜點,喝光最後一滴熱牛奶,看著他起身結帳的時候,她心裡還是一陣茫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請她吃飯?
  
  小辛癡癡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唯一確定的是,自己雙頰的發燙和一顆怦然亂跳的心所為何來。
  
  
  
  為什麼會常常遇見他呢?
  
  坐在四方木板餐桌邊,在一盞小小的燈光下,小辛在吃泡麵的當兒忽然想起。
  
  「難道真的是跟他特別有緣嗎?」她夾起一筷子麵條,小臉不知是被泡麵熱氣熏得紅通通的,還是因為想起至默?
  
  「呵呵呵。」她忍不住傻笑起來。
  
  「小辛,你可以……嗯,方便借我一萬塊嗎?」臉上淚痕未乾,雲巧怯怯地走近她,白皙的肌膚更形蒼白。
  
  「巧姊,你還沒睡?」她一怔,「一萬?好呀,可是你借一萬塊要做什麼?」
  
  「那是……」雲巧不安的低下頭。「可不可以不要問我?總之我會還給你的,等我找到工作後一定還,我絕不賴帳。」
  
  「巧姊,我當然不怕你賴帳,我只是怕你又拿錢給那個男人花了。」這樣的情形不是沒有過,小辛已經學乖了,這叫防範於未然。
  
  雲巧臉上閃過一抹絕不可能錯認的心虛。
  
  「巧姊啊,你不要再當冤大頭了好不好?給再多的錢,也喚不回已經變了的心,你知道你這樣只會讓他越來越墮落,越來越需索無度嗎?」她痛心地道。
  
  「我我……」雲巧尷尬到最後變成惱羞成怒,「你不借就算了,何必這樣消遺我?」
  
  「我不是消遺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受到傷害。」
  
  「錢要借不借隨便你,但是你不能羞辱我的人格。」
  
  小辛無奈的望著雲巧受傷的神色,最後還是歎了口氣,面前的泡麵再香也食之無味了,她的胃口盡失,靜靜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好,我拿一萬塊給你。」
  
  「小辛,謝謝你。」雲巧的臉色又恢復如常,感激地道。
  
  小辛心底滋味酸澀難辨,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想了。
  
  魚丸哥的話再度在她腦海裡響了起來。
  
  難道她這樣做真的錯了嗎?她只是在害巧姊變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嗎?
  
  可是在這一瞬間,過去的恩義與回憶再度湧現。
  
  孤兒院的孩子是應該挺自己人的,不是嗎?
  
  
  
  心情鬱悶到不行,為了發洩胸口聚積的不舒服,小卒在難得的休假日早上,騎著腳踏車由松山一路往台北車站的方向沖,在騎經信義計畫區的時候,雙腿已經又酸又痛,整個人也出了一身大汗。
  
  春天的早晨多麼舒適呀,可是對於滿身大汗的人來說,風一吹就變得春寒刺骨了。
  
  小辛打了個寒顫,連忙停下腳踏車,趕緊擦汗再說。
  
  「我沒醉我沒醉沒醉,請你不通同情我,酒若入喉,痛入心肝!」
  
  咦?哪裡傳來的歌聲?
  
  她的注意力被老人家的歌聲吸引了過去,將腳踏車停好鎖上,不由自主地走向歌聲來源方向。
  
  原來在不遠處的公園裡,一群老先生與老太太有的做早操,有的在舞劍,還有的在唱卡拉OK.
  
  是卡拉OK耶!
  
  她心一熱,情不自禁地衝過去,興致勃勃的對站在伴唱機旁的老先生毛遂自薦
  
  「阿公,我也可以點唱嗎?」
  
  在距離不遠的某一棟別墅門口,穿著黑色V領線衫和黑色長褲的至默緩緩走出來,帶著收藏在家中保險箱裡其中一把未開鋒的名劍「紫電」,走向熟悉的公園。
  
  假日時,偶爾他會到公園教老先生們練劍,在練劍過程中並行練氣,雖然這不太像他平常會做的事,也不是他的風格,但半年前他在那兒練劍時,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先生熱切的跑過來問他能不能學劍,打從那時起,他就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大群老先生授劍的師父。
  
  這不像他的行事作風,但是……他覺得很快樂。
  
  當至默緩緩走近公園時,聽見了一個他此生絕對不會錯認的恐怖歌聲。
  
  「一——朵小花!小花生長在我家的門牆上……」
  
  他忍不住想掩住耳朵,可是雙腳卻自有意識的走向那「女妖」般的歌聲。
  
  一定不會錯,肯定不會錯。
  
  「果然是你,又在荼毒生靈。」他喃喃自語,雙眸卻發亮了起來。
  
  手上抓著麥克風,在那兒忘我快樂的又唱又跳的嬌小女孩可不正是小辛嗎?
  
  她穿著一套黃色運動服,紮著髮辮,小巧圓臉因為又唱又跳而變得紅撲撲的,她唱得開心,卻苦了一群掩耳東倒西歪的老先生與老太太。
  
  「啊,救命啊!」
  
  「不要再唱了……」
  
  「這簡直比「四面楚歌」還要可怕!」
  
  至默好氣又好笑,大步走近她,一把搶走她手上的麥克風關掉,然後將她扛在肩上快步帶走。
  
  「哇!英雄!」
  
  登時一群老先生、老太太歡聲雷動。
  
  「得救了。」
  
  「真是豪傑再世啊!」
  
  疾如電光石火,不到幾秒間,小辛便倒栽蔥的被扛著離開公園,她完全呆掉了,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唯一傳達到她神經的感知是胃……嗯,她的胃被頂得快吐出來了!
  
  「放開我!你是誰啊?」她頭暈腦脹又想吐,氣急敗壞的捶著他結實的腰肌。哎喲,為什麼是她的手捶到發痛?
  
  他不痛不癢,一手扛著她,一手握著劍,大步將她扛回了家。
  
  直到被扔進沙發裡,暈頭轉向的小辛猛然坐了起來,強忍住把滿肚酸水嘔出來的衝動,抬頭怒目瞪向那個冒失霸道的王八烏龜蛋——
  
  「到底是誰……早呀,你吃飽了沒?」她憤慨的話在瞥見他英俊臉龐的那一剎那,霎時自動變頻,心花怒放了起來。
  
  轉變之快,讓好整以暇想看她怎麼發飆的至默一怔,隨即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萬萬沒想到,她的矬樣實在滑稽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地步。
  
  「哈哈哈。」小辛也在笑,只是她是乾笑,心底驚疑未定。
  
  他現在是在笑怎樣的?是……高興嗎?
  
  打從認識他到現在,還沒看他的嘴唇上揚一點五寸以上過,可是現在他居然在狂笑?!她揉了揉眼睛,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想念他過度而出現幻覺了。
  
  「傻瓜。」
  
  咦?幻覺還會講話哩。
  
  她愕然地直瞪著他。
  
  她的可笑表情更令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笑意再度潰堤失控——
  
  「哈哈哈……」
  
  「喂,夠了喔,有笑就好了。」小辛被笑得坐立不安,最後有點不爽起來。
  
  她希望他是對她深情的笑,或是寵溺的笑,而不是這種覺得她很可笑的笑啊!
  
  話說回來,他笑起來的樣子好迷人喔,令她怦然心動,怎麼也沒辦法控制。
  
  在接觸到她天真癡慕的眸光時,至默的心驀然一震,笑意頓時消失無蹤。
  
  「你在看什麼?」他俊臉微微一赧,故意惡聲惡氣地問道。
  
  「我?沒有啊。」她連忙低下頭,霎時面紅過耳。
  
  卜通、卜通、卜通……心跳得好急好快啊。
  
  一時間,兩人不由自主的沉默了起來,只是誰也沒有看誰,誰也不敢看誰,就怕驚破了那一層模模糊糊隱隱約約的什麼……
  
  「嗯咳,我要回去了。」最後還是小辛訕訕地站了起來。
  
  「等等。」至默不假思索的喚住她。
  
  她雙眼發光,飛快的回頭,「什麼什麼?」
  
  「……慢走。」他猶豫了一下,最後只吐出這兩個字。
  
  她眼底的光芒倏地黯淡了,勉強地笑了笑,「好,我會的。」
  
  看著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心底沒來由的一陣亂糟糟,彷彿有什麼被堵住了。
  
  剛剛的快樂已經不見了,整個客廳又恢復往昔的寂然安靜。
  
  這才是正常的狀態,可是他忽然有些痛恨起這樣的「正常」了。
  
  
  
  「總監,唐社長在一線。」秘書的聲音透過內線響超。
  
  至默將專注的目光自手上的報表轉向電話,大手拿起了話筒。
  
  「我是方至默。」他沉聲道。
  
  「方總,關於您要我們找的人,我們已經有了眉目。」
  
  「確定嗎?」他黑眸霎時炯然綻亮了起來,急促道:「你馬上過來。」
  
  「是的,我會備妥一切的證明文件和相關資料,立刻帶過去給您過目。」
  
  二十分鐘後,至默微微激動的接過了文件,但當他看清楚文件上照片裡的人時,驀然僵住了。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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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小辛推著超市的推車,在蔬菜區挑選便宜又美味的打折蔬果。
  
  「你就是甄小辛?」一個陌生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對,我是……咦?」她猛然回頭,鼻端嗅聞到一縷奇異的甜香,隨即一片黑暗對著她當頭罩落……
  
  她昏了過去。
  
  當小辛緩緩恢復意識,迷糊地睜開眼睛,暈眩和茫然仍舊在她腦子裡糾纏成一團,她瞪著粉藍色的天花板,心底模模糊糊的覺得似乎曾在哪兒見過這種顏色的天花板。
  
  「咦?」她捧著又暈又重的腦袋,掙扎著坐了起來,在看清楚四周環境後,不禁倒抽了口涼氣。「我、我是在作夢吧?」
  
  這裡不就是她常常來打掃的那間豪宅嗎?她還記得這是二樓右翼的客房,窗台邊有一株櫻花樹的那一間。
  
  小辛一骨碌的爬下床,一邊揉眼睛,一邊驚奇地看著窗邊春葉嫩綠的櫻花樹。
  
  就算在夜晚的月光下,她還是不會錯認這是同一株的櫻花樹。
  
  咦?咦?咦?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地用力捏了下臉頰,「哎喲!好痛——」
  
  「你醒了。」熟悉的低沉男聲驀然響起。
  
  她猛然回頭,下巴差點掉下來。「你……」
  
  是他?!
  
  一身黑衣,像頭危險的黑豹般緩緩走了進來,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吞了吞口水。
  
  好像……會被吃掉。
  
  可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一閃而逝,她馬上快樂地望著他傻笑。
  
  「嗨!」一時間,她還沒想到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的詭異情況。
  
  「我沒想到原來會是你。」
  
  「什麼?」她訥訥地道,一顆心又管不住地卜通亂跳。「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不對,是我怎麼會在這裡?」
  
  「甄小辛,今年二十一歲。七歲以前待在「馨心育幼院」,七歲後轉到「建成育幼院」,十六歲後離開,做過十二種工作,目前固定在『亮晶晶清潔公司」工作,每逢週五、六日會在「甜蜜泡沫紅茶吧」做鐘點人員。」至默盯著她,口裡吐出一串她的資料。
  
  「你怎麼會知道?你調查我?」小辛一怔,隨即小臉一紅,想像力無限膨脹了起來。「難道是因為……」
  
  對她一見鍾情?天啊,好浪漫!原來這就是她最近常常遇見他的原因嗎?
  
  哎喲!真是三八耶,對她有感覺只要直接說就好了,何必還要浪費錢請人調查她的行蹤,然後假裝一次兩次三次的不期而遇呢?
  
  呵呵呵,真不好意思,都怪她太可愛了嗎?可是他平常為什麼要裝得很酷的樣子呢?
  
  就在小辛陶陶然的當兒,至默不動聲色的凝視著她,剎那間有些後悔。
  
  怎麼會是她?
  
  他當下有股衝動,想要把「唐氏國際偵探社」的唐季情抓來好好逼問清楚,在他眼前的女孩真是九爺失蹤的孫女朱德玉嗎?
  
  九爺視若親生的義子在二十三年前愛上了敵人之女,並且執意要娶她為妻,惹得固執的九爺勃然大怒,硬是將義子逐出家門,後來那對情侶便在茫茫人海中消失。
  
  二十幾年的時光過去,剛愎自用的九爺漸漸年老,堅硬的心也敵不過對親情的渴望,尋回兒子對他而言已經比任何事還要重要了。
  
  他們三人隱約知道九爺曾動用龐大的勢力找尋朱少爺的下落,但傳回來的消息卻是朱少爺和妻子在十九年前便已雙雙喪生在一場車禍中,而他們唯一的女兒卻不知下落。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九爺竟然會將尋找孫女兒這件事,當作是他們三人誰能坐上朱氏集團龍頭寶座的考驗。
  
  在這段時間內,他們三人使出渾身解數,也曾經找尋到極有可能的對象,但是最後都證實希望落空。
  
  再這樣下去,他有可能會輸……
  
  至默臉色陰鬱的握緊了拳頭。
  
  等不及了,事情已經迫在眉梢——
  
  「你記得你的親生父母叫什麼名字嗎?」他定了定神,緊抓住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我不知道。」小辛困惑的看著他。奇怪,他看起來好嚴肅,表情很緊繃,一點都不像是對她一見鍾情的樣子。
  
  他皺眉,「一點印象都沒有?」
  
  「完全沒有。」她的手扶著落地窗框,頭還是有點暈,尤其她用了好多精神思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腦細胞耗損得格外快。「你為什麼問我這個?還有,我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我是去超市買東西……」
  
  「我的人把你帶回來的。」他緊迫盯人的問:「關於你自己的身世,你還有什麼印象嗎?」
  
  「我的身世啊?」她有一絲猶豫,老實說,她從來沒有跟別人提過自己的身世。
  
  孤兒還會有什麼身世?數來數去也就是那幾種情形,不是沒有親人就是親人不要了,所以才會被送進孤兒院。
  
  總不會有人是故意把小孩送去「歷練社會」,或是「體驗人生」的吧?
  
  「在「馨心育幼院」的資料裡提到,你是在民國七十四年五月五日出生,O型,父母雙亡,在民國七十六年九月十二日被送進孤兒院,那時你才兩歲五個月。」他緩緩道。
  
  小辛傻了眼。
  
  哇!簡直比她自己還要清楚嘛……她忽然興奮激動了起來,忘情地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那你知道我爸爸媽媽是誰嗎?他們叫什麼名字?他們……還在世上嗎?如果在的話,那……」她的語聲已經有些顫抖,「他們為什麼不要我?」
  
  她滾圓明亮的大眼睛裡盛滿了難以言喻的悲傷、酸楚與期待,至默凝視著她,心頭微微糾結了一下。
  
  他甩了甩頭,硬生生將這絲莫名的心疼感壓抑下去,恢復漠然冷靜。
  
  「你可以告訴我嗎?」她期盼的看著他,鼻頭紅了。「是……是他們終於來找我了嗎?是嗎?」
  
  天知道她在孤兒院的十多年裡,天天都幻想盼望著有一天她的父母會出現,或是任何一個親人也好,走到她的面前,緊緊的抱住她說:「我們找你找了好久,現在終於可以一家團圓了!」
  
  直到十六歲離開孤兒院,她才知道這個夢是不可能會實現的,這抹盼望也只能深埋在心底。
  
  可是現在,她彷彿感覺到這抹期盼與希望又甦醒復活了!
  
  會是他嗎?他就是上帝派來將她帶回親人身邊的天使嗎?
  
  「你有可能是我要找的人。」至默第一個念頭是扳開她緊抓住他手臂的小手,可是卻怎麼也狠不下心。
  
  也許是因為她紅紅的鼻頭,淚意婆娑的滾圓眼眸,可憐兮兮得像流浪動物的神情。
  
  該死的!平常他最痛恨厭惡的就是小貓、小狗,和故作無辜天真的女人,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下會改變。
  
  是嗎?沒有改變嗎?那麼,為何你會在每次經過廚房的時候,都會想起她?打開冰箱的時候,都會看看裡頭有沒有紙條?甚至當你經過公園……
  
  天殺的!根本不是這回事。他硬生生截斷自己內心的聲音。
  
  他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任務,都是為了能夠得到朱氏集團的龍頭寶座。
  
  他可以保護她,照顧她,假裝自己對她有興趣,只要她是朱德玉。
  
  而她,會是朱德玉嗎?
  
  「我?」
  
  「是的。」他眸光犀利的盯著她,「我需要你提供一些證明你可能會是我要找的那個人的證據。」
  
  「什麼樣的證據?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誰,是什麼身份……」小辛迷惑的反問。
  
  「你身上有什麼胎記,或是有什麼證件以及任何跟以前家庭有關聯的東西嗎?」
  
  小辛極力回想自己在從「馨心」轉到「建成」的時候,那少得可憐的私人物品——衣服早被院方丟了,剩下的那些東西,有可能可以證明她的身份嗎?
  
  「現在科學那麼進步,不如去驗DNA好了。」她忽然想起來,雙眼發亮,「那樣不是比較快嗎?」
  
  「很遺憾。」他搖搖頭,「你可能的唯一親人和你並沒有血緣關係,所以無法用DNA比對。」
  
  當年九爺在盛怒之下把義子的東西都丟了,所以他們也沒有朱少爺的頭髮或是衣物可以試圖探證,他們知道的只有朱少爺和他妻子的血型可供比對。
  
  「我不知道,我可能要回去找找。」這一切來得太快,她還有些昏昏沉沉,完全無法清楚思考。「你可以告訴我,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誰?叫什麼名字?還有什麼親人?為什麼有親人卻又沒有血緣關係?聽起來好像很複雜的樣子。「
  
  至默沉吟片刻,最後決定說明清楚。
  
  「從我目前調查到的線索看來,你很有可能是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朱德玉。」
  
  「朱氏……集團?!」小辛呆住了。
  
  就是那個常常出現在國際財經版上,年營收幾十億美金的朱氏集團?
  
  哈哈!她一定是聽錯了,不然就是搞錯了,這個朱氏集團可能是賣豬大腸的傳統食品業吧。
  
  至默目光銳利的觀察著她臉上的任何一個細微反應,冷冷一笑,「沒錯,如果你真的是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你就發達了。」
  
  為了報復他內心的聲音,他故意冷硬無情的證明自己沒有心動。
  
  「我不喜歡你話裡的意思。」小辛有點不自在的鬆開手,訥訥地道:「好像我會因為貪圖朱氏集團而假裝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冷笑不語,眉眼間略帶嘲弄之色。
  
  她被他的眼光看得更加心慌,心底也莫名其妙冒出了火氣。
  
  什麼嘛,就算他長得超級帥又怎麼樣?也不能這樣無緣無故冤枉人吧?這些日子以來,難道他還感覺不出她是什麼樣的人嗎?
  
  她深吸一口氣,臉色僵硬的往外走,「我要走了。」
  
  「等等!」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肘,「你要去哪裡?」
  
  「我不想當什麼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我想我也不可能會是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所以我們彼此都省下那個力氣吧,不用查證了。」她神情堅決地道,「好了,我真的要走了,我朋友還在家裡等我……」
  
  啊,對喔!她到超市買東西是要回去做晚餐的,還有巧姊,她一定在家裡等很久了,糟糕……
  
  「男朋友?」他的臉色微微慍怒。
  
  「當然不是……關你什麼事?」她納悶的瞪著他,「喂,放手喔,再抓當心我告你性騷擾。」
  
  至默放手了,並不是因為她的威脅,而是她張牙舞爪的小貓樣很可笑。
  
  假如她真的是朱德玉,那麼此刻引起她的排斥感並不智。
  
  他濃眉一挑,似笑非笑的,「拉手不算性騷擾。」
  
  「男女授受不親,你沒聽過嗎?」她跟他大眼瞪小眼。
  
  「這才叫性騷擾——」他俯下頭,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閃電般地吻住了她的小嘴。
  
  等、等一下!
  
  可是來不及了,激情的電流像煙花爆炸開來瞬間籠罩住了她,背脊迅速竄過陣陣強烈的戰慄。
  
  他強烈迷人的男性麝香氣息伴隨著柔軟的嘴唇深深地攫住她、包覆著她,深刻的性吸引力驀然在他倆之間迸發開來。
  
  他的大手捧著她圓嫩的小臉,更加深入需索這個吻,他的舌尖誘惑的頂開她的唇齒,匆進倏退地翻攪著她柔軟溫熱芳腔裡的舌頭。
  
  她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呻吟,渾身僵直的靠在他寬闊的胸前,小手想要推開他,卻迷迷糊糊的反而攀住他賁起結實的背肌。
  
  天哪!他背上的每一寸肌肉都那麼溫暖堅硬有力,毫無一絲贅肉,讓人情不自禁聯想到他身上還有哪個部位是相同堅實又強壯的?
  
  真是美夢成真啊!她日日幻想的居然真實的發生了?!
  
  小辛忽然發現自己心跳加速,而且流口水的衝動越發強烈……
  
  要命!她突然變成大色胚了。她駭然地想。
  
  至默沒有預料到自己也被這一吻徹底燒去了理智,原本想要戲要她的舉動,反而將他陷入了無法自拔的網中。
  
  然後就像突如其來的激情般,他的怒火也隨之狂熾而來,迅速地勒住了他的理智。
  
  「可惡!」他猛然鬆開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吻了她,而且還脾氣失控。
  
  小辛暈陶陶地迷濛著雙眼望著他,完全沒辦法自沸騰翻攪的迷醉感中立刻清醒過來。
  
  她粉嫩雙頰酡紅猶帶嬌喘的模樣令至默下腹一緊,胸口發熱,他腦中瞬間警鈴大作,戒慎地別開頭。
  
  「我給你三天,三天後的晚上八點,帶著你在孤兒院的私人物品到這兒來。」他的眸光沒有看向她,低沉有力的命令,「我等你。」
  
  「啊?什麼?」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高傲的說完,他隨即轉身離開。
  
  小辛呆呆的看著他,思維和意識好半晌才回到她的腦袋瓜子裡。
  
  什麼?什麼跟什麼?
  
  他怎麼可以在不問一聲就奪走別人的吻後,又用那麼冷酷無情的語氣命令人呢?
  
  她氣怔了,但是自胸口爭相湧出的是更多的心酸和受傷感。
  
  小辛憤然的用袖子抹了抹嘴巴,眼眶微微紅了起來,一口氣堵在喉頭怎麼也無法吞嚥下去。
  
  「誰理你啊!」她對著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大叫。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難熬的夜晚。
  
  她聽巧姊哭訴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乍亮時,巧姊才哭累了睡著。
  
  可是她不能睡,她還得去工作。
  
  用冰冷的水潑了潑愛困的臉,小辛背著背包經過客廳時,不禁有點哀怨的瞥了那台全屋上下最值錢的電腦伴唱機。
  
  嗚……這幾天忙到連坐下來唱首歌發洩一下都沒辦法,真是可憐。
  
  唯一的一次機會就是上星期在公園裡,跟老阿公搶麥克風那一次。
  
  「沒關係,振作!」她稍微運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背,緩緩走出家門,不忘輕輕帶上門。
  
  清涼的早晨空氣撲面而來,小辛騎著腳踏車奔馳在街道上,在前往清潔公司的途中,她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吻。
  
  她的臉頰臊紅髮燙起來,隨即低咒了一聲。
  
  「我瘋了不成?想那個虛有其表、自以為是的混蛋幹什麼?他根本就是個惡棍、惡劣的大混帳!」
  
  不要以為孤兒院出身的人就好欺負啊,她甄小辛雖然長得一張娃娃臉,可也是靠雙手和努力在這社會打滾生存過來的,如果他以為她會乖乖聽他命令行事,那他就是在作白日夢!
  
  她奮力的踩著腳踏車,想像踏板就是他的俊臉,用力的踩踩踩!
  
  哼,三天後的晚上八點,他有得等了。
  
  
  
  在一家道館裡,至默身穿黑色緊身衣和長褲,手持一柄名師鍛造的青鋼劍,迅速而輕靈的和另一名對手過招。
  
  他每一記挑、戳、刺,閃身、舞動,在吸氣吐納之間,如白駒過隙般越過對手遠處或近身的攻擊,然後劍尖如靈蛇般迅然逼近,在對手來不及眨眼間,銳利的劍尖已直抵對手的喉穴——
  
  「吁……你又贏了。」那名高瘦的男子僵住,隨即做了個投降的手勢。
  
  聖默俐落地收劍,英俊的臉龐掠過一抹笑,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承讓。」
  
  他的對手——也是道館主人——笑了起來,掩不住滿眼敬佩道:「去年的國際劍擊大賽,如果你參加的話,我絕對拿不了第一名。」
  
  「你太客氣了。」至默緩緩將劍收回劍鞘,遞給一旁忠心耿耿的特別助理。
  
  「聽說你們三人最近在積極尋找九爺的孫女兒。」道館主人關切的開口,「進展如何?」
  
  「不錯。」他接過特助遞過來的純淨冰山礦泉水,大大喝了一口。「三個月後是老爺子的七十大壽,我希望能夠給他一個期盼已久的大禮。」
  
  道館主人和朱氏集團關係也相當密切,聞言不禁歎了一口氣,衷心道:「這兩年九爺的身體大不如前了,如果能夠找回孫女兒,相信對他來說會是一大安慰。」
  
  「老爺子目前在溫哥華靜養,我們不想驚動他老人家,如果不是非常確定的話,我們是不可能將目前所找到的人選送到他面前。」至默眸光略帶落寞,「他需要的是驚喜和撫慰,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而且,真正的朱德玉只有一個。
  
  「你們三人情若兄弟,這一次的任務對你們來說也是一大考驗吧?」道館主人同情的看著他,「在商場上,你們各自為王,可是這次爭的是朱氏集團接班人的寶座……」
  
  「我們會不擇手段競爭,不擇手段找到朱德玉,但不會不擇手段的傷害兄弟。」俊美翩翩的狄若雋身穿白色西裝,緩緩走進道館大堂,滿面堆歡。「這是我們的唯一原則。」
  
  在若雋出現的同時,至默黑眸裡閃過了一絲光芒,若有所思的微笑。
  
  「來探聽軍情嗎?」他和若雋互相重重的擊了對方肩膀一拳,在彼此眼中看見熟悉的默契和見到可敬對手時的光亮。
  
  「一點都沒錯。」若雋笑咪咪的點頭,「怎麼樣?看你還有時間精力在這兒練劍,一定很有把握。」
  
  「彼此彼此。」他旋緊礦泉水的瓶蓋,似笑非笑。「你今天這麼有空,想必也是勝券在握。」
  
  「你們兩個……這樣講話讓我好不習慣。」道館主人斯文的臉上閃過一抹痛苦,摀住雙耳拚命搖頭,「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
  
  他倆互覦一眼,好氣又好笑。
  
  「死兔子,幹嘛這麼噁心?真是你們Gay界的恥辱。」若雋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小心我通知X週刊來拍攝你的真面目。」
  
  「喂喂,等一下,我可不是你們的競爭對手。」道館主人連退三大步,驚覺的提醒道。
  
  「別捉弄他了。」至默微笑,瞇起黑眸凝視著若雋,「發生了什麼事嗎?否則你不會親自來找我。」
  
  若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帶憂鬱的說:「我打聽到了一件事……我們出去談吧。」
  
  至默點點頭:心情跟著沉重了起來。
  
  他、若雋和如翼,三人從十歲起就跟隨在老爺子身邊,彼此恩結義連,往往只要一個眼神就能瞭解對方的心意。
  
  若雋向來是天塌下來連眼睛眨都下眨一下的性格,而能夠令他面露憂心仲忡之色……
  
  「老爺子……」來到道館外頭,若雋憂鬱的開口,「病得很重。昨天晚上如翼不顧老爺子的警告命令,硬是闖入溫哥華的別墅裡,逮住了醫生,逼問他老爺子的病情,起先醫生還是不肯說,說是老爺子交代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情況,尤其是我們。」
  
  「老爺子是怕我們難受。」至默沙啞的開口,黑眸裡盛滿痛楚。「醫生說……情況有多糟?」
  
  「慢則半年,快則三個月。」若雋神情凝重的眺望著遠處起霧的街景,眼眶底的霧氣也悄悄凝聚。
  
  「所以我們的動作得加快,一定要在這之前找到朱德玉。」至默深吸一口氣,強忍住胸口撕裂般的沉痛感。
  
  老爺子對他們恩重如山,是他亦師亦父的扶養栽培他們三人長大,老爺子對他們非常嚴格,但更多時候則像個慈父般給予他們精神上與實質上的教導和幫助。
  
  他不敢相信老爺子即將離開他們,這就像是長久以來他們所深深信賴崇敬的燈塔就將熄滅了。
  
  他心痛如絞,在這一刻,迫切想要給老爺子最大也最重要的安慰,大大地凌駕了想藉此得到朱氏集團接班人寶座的野心。
  
  去他的!如果沒有老爺子的肯定與讚許,就算是他坐上朱氏集團的龍頭寶座又如何?
  
  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他相信若雋和如翼也有相同想法。
  
  「你覺得我們是否應該要交換手上的情報?也許到最後我們能夠拼湊出正確的方向,找到真正的朱德玉。」
  
  至默慎重的考慮了半晌,最後斷然道:「不,不能破壞遊戲規則。」
  
  若雋點點頭,「你說得對,老爺子不會樂見這種情況,雖然我始終不瞭解,為什麼他不願意讓我們結合三人的力量共同去找朱德玉,我們手上各自掌握著極大的情報網,一加一加一的能量是大於三的……」
  
  「做我們該做的事,盡我們各自的全力吧。」至默拍拍他的肩膀,恢復沉靜的神情。
  
  若雋在苦笑。
  
  可惡!如果有辦法驗DNA就好了,只可惜老爺子和孫女兒毫無血緣關係。
  
  也許老爺子想在孫女兒的臉上,找到一些他當年疼愛逾命的義子的氣質和感覺,但是他們必須承認,這實在是個極度棘手艱難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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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小辛一直告訴自己,她完全把他那個三天後的約定拋在腦後,但是騙誰啊?她就連在刷某棟辦公室大樓的馬桶時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她小小的圓臉躲藏在口罩後頭,戴著塑膠手套的手抓住刷於,拚命把馬桶刷得曰塱兄。
  
  「小辛,哇塞!你今天這麼有精神。」雅文拿著抹布,在上頭噴了些強力酵素清潔劑,邊抹門邊道:「怎樣?吃了興奮劑啦?」
  
  「我是想到今天就要領薪水了,所以格外有勁。」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把馬桶幻想成那個可惡的男人的臉,才會用力刷刷刷。
  
  「對喔,你這個月出勤次數滿滿,一定領不少錢吧?」雅文哀聲歎氣,「我這個月又是請假又是休假的,錢一定快被扣光了。」
  
  「你不是說享受青春比較重要嗎?」小辛調侃她,把攻擊火力轉向下一個男生用的馬桶。
  
  「我後悔了。」
  
  「悔改總是不嫌晚的。」小辛開玩笑道:「你可以從下個月繼續努力。」
  
  「可是我男朋友已經訂好了去綠島浮潛四天三夜的行程耶!」雅文慘叫。
  
  「那我也幫不了你了。」她再噴了一些清潔劑在馬桶邊緣,刷刷刷。
  
  「小辛,不如你借我五千塊吧?下個月領薪水我就還你。」雅文走到她身邊,輕拉她的袖子,拚命撒嬌。
  
  「不行啦,我這個月荷包也嚴重透支……」
  
  「你?平常只喝白開水、吃一碗燙青菜或啃御飯團過活的人,你甚至連上下班都騎三十分鐘的腳踏車,你怎麼可能會沒錢?」雅文不敢置信的盯著她,「你是不是怕我欠錢不還?不會啦,我跟你保證,真的下個月一領薪水就還你。」
  
  「對不起,我這個月的薪水真的已經被借走了。」小辛歎了一口氣,「對不起,下個月如果你還有需要的時候,我一定借你。」
  
  雅文揮了揮手,「啊,算了、算了,你只要說謊就會結巴,所以我相信你真的沒錢。」
  
  「呵呵呵。」她只能傻笑。
  
  晚上下班後,她領到了兩萬八千五百六十元,快樂的買了一堆煮火鍋的食材回家。
  
  巧姊又跟她借兩萬了,看來今天吃完這頓犒賞自己的大餐後,接下來她得勒緊褲腰帶過活了。
  
  哎呀,沒關係啦,反正她還有泡沫紅茶那兒可以打工,多少賺點伙食費也不錯。
  
  想想,小辛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哈羅,我回來了。」她看著溫暖的燈光,知道家裡有人等門的感覺真好。
  
  不再是一進家門得自己打開燈,迎接一室的孤獨清冷。
  
  雖然——
  
  「嗨。」雲巧正在擦眼淚,聞聲抬頭,給了她一個淚汪汪的笑容。
  
  「巧姊,你還在想不開嗎?那種男人真的不值得你留戀的。」已經數不清幾百次重複過這句話了,從她十五歲,巧姊十七歲開始。
  
  雲巧長得纖細秀氣溫柔,個性也是,所以每一段戀情都是那個全心全意付出,到最後還被重重傷害的人。
  
  有時候小辛真是搞下懂,女人難道就只能為男人活嗎?
  
  「我真的愛他,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要我,還這樣傷害我……」雲巧又掩面哭泣起來。
  
  小辛放下手上沉甸甸的購物袋,坐在她身邊,心情沉重,但同時也有一絲火氣冒了上來。
  
  「我真的不得下說,是你讓那些男人這樣無情對待你的。」她再也不想徒勞無功的一味安慰了,巧姊必須要認清事實。「真的夠了!你還要為那種沒心沒肝的男人哭多久?你知道都是你寵壞他們的嗎?讓他們根本不用對這段感情負責,還吃你的、用你的……到最後他們只會把你當媽,不會當成需要呵護的女朋友。」
  
  雲巧如遭電殛,傷心的痛哭了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難道我不應該對他們好嗎?難道我對人好,又受到傷害是我活該嗎?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談過戀愛嗎?你知道受傷的感覺嗎?」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讓你傷心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沉浸在一段沒有意義的回憶裡。」她握住雲巧冰冷顫抖的雙手,鼻頭也微微泛酸。
  
  「你不懂,我真的愛他啊!」
  
  「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是我知道人要先自愛,才會有人愛你,更何況真正的愛情不應該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巧姊,你已經這麼痛苦了,為什麼還要苦苦想著他?」
  
  「不要再說了!」雲巧忿忿然的抽回手,憤恨的瞪著她,深感受傷。「我知道你都在心裡笑我笨,對不對?」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她呆了下,急急解釋。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無論是金錢還是人情,可是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我請你幫忙不表示我就得接受你的侮辱!」雲巧秀氣細緻的臉龐扭曲了,對她咆哮大喊,「你真的好過分,以為借我一些錢,就有權利教我該怎麼過我的人生嗎?你又憑什麼批評我的男朋友?他其實對我很好,都是你從中挑撥我們,讓我懷疑他,讓他受不了壓力才會劈腿,這一切全都是你害的!」
  
  小辛震驚地站了起來,臉色蒼白不敢相信地盯著她。
  
  這是平常溫婉柔弱的巧姊嗎?她怎麼可以這樣顛倒是非黑白?而且她的男朋友劈腿跟她有什麼關係?這這這……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她看雲巧哭得快斷氣的模樣,實在也不忍心,連忙放柔了聲音道:「好了、好了,你不要想太多,我等一下去煮火鍋,我們來吃一頓熱騰騰美味的火鍋,吃飽了心情就會好一點了。」
  
  「這麼熱的天氣,你居然要我吃火鍋?而且我哭到喉嚨好痛,你怎麼可以故意煮這麼燙的東西?」雲巧猛然抬頭,氣苦的瞪著她。「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想趕我走是不是?你直接說就好了,用不著這樣拐彎抹角。」
  
  小辛聽得目瞪口呆,「我我……我根本……不是這樣啦!」
  
  「嗚嗚嗚……」雲巧又趴在沙發椅背上痛哭失聲。
  
  「呃,巧姊,你不要再傷心了……對不起啦,我跟你道歉啦!」小辛覺得自己也快哭出來了。
  
  她又餓又累,又無辜又束手無策,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啦?
  
  
  
  「真是要命。」小辛沒精打彩的煮著波霸粉圓,強忍著打呵欠的衝動。
  
  晚上十點,客人還是絡繹不絕的來買飲料,換作是平常時候,她會覺得做得好起勁,不然就是邊搖飲品邊跟客人哈啦。
  
  可是這幾天幾夜真是熬得她油盡燈枯,原本圓潤可愛的小臉像脫水的水蜜桃,黑眼圈更是長駐她臉上死都不走。
  
  「小辛妹妹,你還好嗎?」店長忙得一頭汗,還是不忘關心她一下。
  
  畢竟現在要找到這麼肯苦幹實幹,笑起來又有人緣的可愛小妹妹已經很難了,尤其小辛妹妹時薪才六十塊,好用又耐操。
  
  像這樣完美的員工如果平常不好好關心照顧一下,要是走了那可就損失大了。
  
  「肚子餓。」她只說出其中一個原因。
  
  「你又沒吃晚餐就直接來上班了?」店長又好氣又舍下得,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傻蛋,你以為自己是機器人不用吃飯的喔?不要再煮粉圓了,你去幫我們大家買鹹酥雞當消夜……來,這五十塊順道給你買一份糯米香腸吃。」
  
  「哇!好棒哦!」其他忙得團團轉的員工不禁歡呼起來。
  
  「英雄、英雄、偶像、偶像!」小辛樂不可支,拿著鈔票拚命揮。
  
  真是太好了,她居然可以不用花錢就飽餐一頓……啊,真是幸福呀!老天爺果然還是沒忘了保佑她的。
  
  就在這時,店長忽然輕輕用肘撞了她一下,低聲道:「喂,那個站在牆角路燈下,一直狠狠瞪著我們的帥哥是不是在追你啊?他已經站在那裡快一個小時了,視線一直沒離開你……」
  
  「什麼?誰?」她疑惑地隨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霎時胸口一緊,心跳又擂鼓般疾敲了起來。
  
  一身黑衣,高大英挺的至默神情陰鬱的盯著她,黑眸裡燃燒著兩簇火光。
  
  一定是她眼花了,他幹什麼生氣?好像一副在吃醋的樣子……
  
  小辛甩了甩頭,強自鎮定的別過臉,「我不認識他。」
  
  「是嗎?可是他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了。」店長吞了口口水,不知道為什麼,他後頸的寒毛一陣陣豎立起來。
  
  殺氣!
  
  一定是,肯定沒錯。
  
  「我真的不認識他。」她和他本來就算不上認識,甚至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之間唯一的關聯就是那一吻……還有她負責打掃他家,還有他請她吃過一頓飯,還有他曾經對她笑,還有在公園裡他把她扛回家,還有……
  
  哎喲,算一算,他和她之間的「瓜葛」也挺多的。
  
  只是一想起那銷魂狂野的一吻,她的膝蓋忽然有些發軟,只得假借蹲下來脫圍裙的動作,稍稍喘口氣。
  
  「冷靜——」她拚命告訴自己。
  
  「甄、小,辛。」一個絕不容錯認的低沉慍怒男聲在近處響起,殺氣騰騰。
  
  是幻覺、沒聽見……小辛不斷自我催眠。只要假裝沒看到他的人,沒聽到他的聲音就OK了。
  
  「我給你三秒鐘走出來到我面前,否則後果自負。」至默冷冷的開口,「一「
  
  誰理你啊?自以為是的傢伙!她呸了一聲。
  
  「……三。」他緩緩說完,無視於眾人噤若寒蟬的神情,掀開活動式門板,親自進去逮人。
  
  「放開我……你這個惡霸!你到底在幹嘛?」小辛整個人頭下腳上的被扛上他的肩,她的頭都暈了,胃被頂到快吐出來了。「救命啊……」
  
  啊,為什麼又來了?他是扛她扛上癮了嗎?
  
  至默輕而易舉的扛著她,就像扛一袋米般閒適自在的走出紅茶吧,並且不忘回頭對傻眼的店長、員工和一群客人微微一笑。
  
  啊!這一朵笑猶如春風吹化了冰雪,陽光穿過厚厚雲層綻放開來,所有人都被這一笑迷了魂。
  
  「人,我帶走了。」他的聲音醇厚如烈酒。
  
  「應該的,應該的。」所有的人——包括店長——不假思索的乖乖點頭,傻笑看著他。
  
  「救……命……」小辛頭更暈了,不敢相信全場竟然沒有一個人跳出來拔刀相助。
  
  她就這樣被扛著丟進黑色轎車裡,然後砰的一聲車門關上,從此駛向那遙遠茫茫不可知的命運。
  
  
  
  「王八蛋、臭雞蛋、混蛋、邪暗者、火箭隊、惡魯莫團……」小辛邊啃著香噴噴的烤雞腿,邊往嘴裡塞著香辣有味的義大利面,邊恨恨的瞪著坐在對面,那個冷靜倨傲,正在批閱公文的男人。
  
  她罵遍了所有她想得到的壞蛋形容詞,甚至連忍風戰隊、神奇寶貝、魔法咪路咪路等卡通片的惡勢力代名詞都出籠了,可是那個可惡的大魔王完全無動於衷,甚至連眉毛抬都不抬一下。
  
  「不要以為裝聾作啞我就會這樣算了!」她抓住叉子,氣憤的指著他。
  
  至默連頭都懶得抬,目光仍舊停留在手上的文件。
  
  「還有,綁架是重罪!」她憤然的吞下滿嘴的雞肉和義大利面,卻沒料到過於大團的食物卡在喉頭間,「嗚唔……」
  
  「吐出來!」他微微一驚,迅速衝了過來,熟練的一手抱住她的腰,有力的大掌就朝她背上重重拍下去。
  
  「咳咳咳……」她差點被拍得斷氣噴血,好不容易嚥下那口要命的食物後,勉強抬頭怒瞪他,「你想乘機打死我嗎?那麼用力幹什麼?」
  
  「也許我應該讓你噎死。」至默臉色一沉,不爽的說。
  
  她沒有發覺自己軟軟的身子正偎在他胸前,他修長的手還扶在她的腰上,此刻他們的姿勢曖昧親暱到了極點。
  
  「我要是噎死了,誰來滿足你一天到晚當綁架犯的快感?」
  
  他瞪著她,「該死的!我不是綁架犯。」
  
  「那你把我捉來你家幹什麼?」
  
  「今晚我們本來就有約,而且是八點。」他咬牙切齒的提醒她,「你讓我足足等了一個小時,又到那家該死的泡沫紅茶店門口等了一個小時,我一直想看你究竟有沒有自覺會出來向我認罪……」
  
  「是你自己說三天後晚上八點見,我又沒有答應你。」她也火大了,認什麼罪?她又沒做錯事,這幾天也快被巧姊的指責搞瘋了,為什麼全天下的人都要把過錯推到她身上?
  
  難道她長得就是一副背黑鍋的臉?
  
  「你——」他幾乎失控,硬生生將滿腹怒火壓抑下去,聲音緊繃地道:「算了,我不打算跟你做口舌之爭,你回去後有認真想過我說的話嗎?「
  
  小辛本想跟他唱反調說沒有,但是在瞥見他殺氣騰騰的眼神時,脖子一涼,還是決定識相一點,不要跟自己的腦袋過不去。
  
  「有,但是我越想越覺得我不可能會是你要找的人。」她很認真的說。
  
  「為什麼?」他皺眉看著她。
  
  「常常皺眉頭會有皺紋的喔!」她伸手揉揉他緊皺的眉頭,柔軟的指腹在觸及他眉心的瞬間,他如遭電殛,心臟漏跳了一拍,倏地抓住她的小手。
  
  「你在做什麼?」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粗重,英俊的臉龐有一絲不自在。
  
  「沒做什麼啊。」她眨眨眼睛,疑惑的望著他,「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太容易緊張了?還有,渾身是刺的樣子是不容易交到朋友的。」
  
  「我不需要朋友。」他想皺眉,卻又不自覺的克制住了。「你會不會管太多了?「
  
  「不要這麼說嘛,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自是有緣……」她連忙住嘴,因為他一副想要動手掐死人的樣子。「呃,對不起,我離題了。」
  
  「對,你離題了。」他臉色很臭。
  
  「對不起,我剛剛要說的是,你看看我的樣子,我的氣質,一點都沒有大家閨秀或是千金小姐的樣子。你應該聽過「豌豆與公主」的故事吧?只要是真正的公主,就算隔著七層床墊都可以感覺到那顆豌豆而睡不好,至於像我這樣個性的人,就算墊子底下放一整排的榴蓮,我還是能睡得跟豬一樣。」她兩手一攤,「我想你找錯人了,真的不會是我啦。」
  
  至默瞪著她,卻發現自己有點想笑,及時嚥回衝動的笑意,語氣冷淡的開口。
  
  「很難說,也許你就是朱德玉,只要有足夠的證據支持這一點。」
  
  「噢。」她圓圓的小臉頓時陷入苦思。
  
  「認真想。」他粗聲粗氣的命令。
  
  「唉。」她真的很苦惱的樣子。
  
  「你努力回想,有什麼是可以證明你或許可能是朱德玉的私密物品?」
  
  「啊?」她已經想到快翻白眼了。
  
  至默嘴角的肌肉莫名其妙的拚命自動往上揚,他駭然的發現自己竟然差點笑了出來。
  
  可是她那有著黑眼圈的小圓臉,在苦苦思索的時候,簡直像極了一隻狸貓,嘴邊還黏著一小條義大利面,鼻孔因為剛剛嗆噎到辣面而掛著一小顆晶瑩的鼻涕……
  
  好醜,而且滑稽到了極點。
  
  想笑的感覺就像失去控制熊熊冒出的碳酸汽水,不斷往上街,他死命克制也沒有辦法,最後還是勉強清了清喉嚨。
  
  「把臉摀住。」
  
  「為什麼?」她愣了下。
  
  「看到你的醜臉讓我……」想笑。「胃痛。」
  
  「我看到你才作惡夢咧!」小辛登時怒火中燒,猛地推開他站起來。「不用想了,我不是什麼朱小姐、狗小姐的,再見!」
  
  「不准走!」他及時抓住她的手臂,微一用力將她擄回懷裡,臉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凌厲的眸光。「這件事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嚴重,我絕對不允許你當作一個玩笑!」
  
  「噢!」她跌入他強壯堅硬的胸前,撞得頭暈眼花,胸口的氧氣全被擠了出去。
  
  三四天沒有好好的睡覺,壓力沉重到身心幾乎無法承受,還有好幾餐沒有正常進食,再加上此刻又驚又怒又急的交錯攻擊下,小辛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哇……」她放聲大哭,哭得涕淚縱橫。
  
  剎那間,至默胸口一痛,手足無措了起來,嚴峻的酷臉浮現一抹慌亂心疼,「你、你……別哭。」
  
  「到底要怎麼做你們才會滿意?你們究竟想怎麼樣?錢、衣服、伴唱機、我這條命統統拿去好了,我已經好累好累了……」她哭得像個淒慘無助的孩子般。「統統都是我的錯,分手的也是我的錯,被男人騙也是我的錯,找不到人也是我的錯,頭痛的也是我的錯,胃痛的也是我的錯……」
  
  她邊哭邊大喊的內容雖然聽得至默一頭霧水,可是他的胸口卻不由自主揪疼了起來,伸手將痛哭的她擁入懷裡。
  
  「噓,別哭了……這不是你的錯,對不起……」他的胸口糾結灼熱如火燒,陌生的疼痛和不捨狠狠的鞭笞過他的心。
  
  他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該從何安慰起,天知道他這輩子還沒有安慰過任何女人。
  
  至默只能緊緊的擁著她,給予她無言的撫慰。
  
  他結實的胸膛好有安全感,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更像陣陣的安撫催眠聲,淡淡麝香的男人氣息包圍著她,好溫暖,真的……很暖……
  
  在他懷裡彷彿什麼都不用擔心,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絕對不會有任何一顆大石頭小碎石壓到她。
  
  這就是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嗎?她漸漸停止了哭泣,迷惘卻又奇異安心的偎著他。
  
  小辛有些暈眩、有些醺然迷惑的蜷縮在他懷裡,小臉緊貼著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感覺著他的力量。
  
  好像在作夢一樣……
  
  如果這是夢的話,那麼永遠不要醒的話該有多好?
  
  
  
  最後,小辛還是乖乖的回家,自床底下拖出那只破舊的小皮箱。
  
  真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還留著它?但聽說這隻小皮箱裡裝的就是她所有的私人物品了。
  
  在十六歲以前,她每天都會檢查小皮箱裡的每一樣東西,試著從裡頭找出什麼電話號碼、地址或是人名之類的東西。
  
  她曾經想過,或許自己是失蹤兒童,她的親生父母正在某個地方急著要找到她。
  
  可是……什麼也沒有。
  
  小辛吹了吹皮箱上頭的灰塵,然後打了開來。
  
  皮箱裡的東西很少,一個小小的布娃娃,已經褪色了,圓圓的黑鈕扣眼睛被頑皮的院童揪掉了一個,當時她還哭得要死:一條小碎花手帕,有點髒髒的,可是她老是幻想她的媽媽會憑著這條手帕就認出她,所以有一陣子她總是把手帕綁在手腕上。
  
  還有一本哆啦A夢的筆記本,是十歲那年有個有錢的夫人到孤兒院,送了所有院童一人一套的筆記本、橡皮擦和鉛筆。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些根本不能成為什麼證據的吧?」她早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是朱氏集團的千金小姐,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如果她不是朱德玉,那麼就表示她還是無法跟她的家人團聚,也沒有辦法跟他再有所交集了……她的心塞滿了又酸又甜又苦的感覺,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小辛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床沿,仰望著天花板,頹然地吁了一口氣。
  
  她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從他住的昂貴別墅和一身尊貴的氣質中,也能猜得出他的身份背景不凡,而她只不過是個孤兒院出身的清潔工人,根本配不上他。
  
  「什、什麼?!」她被自己方才大膽的念頭嚇到了。「我怎麼會想到那邊去?」
  
  他是他,她是她,兩個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也不會發生什麼關係。
  
  「好了,事實證明我不是他要找的人,所以一切都結束了!」她努力打起精神,就要將小皮箱合上。
  
  「小辛……」雲巧走進房間,紅紅的雙眼和我見猶憐的姿態令小辛很難再生她的氣。
  
  不可否認的,巧姊那天說的話真的很傷害她,但是想想,巧姊的確是紅顏薄命,吃過比她更多的苦,所以情緒會失控也是正常的。
  
  小辛有點慚愧,她實在不應該把那件事放在心上的。
  
  「巧姊。」她抬頭笑了笑,「怎麼了?心情還是很不好嗎?不然我們出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小辛,你在看什麼呢?」雲巧坐在床沿,又恢復了溫柔神態,關心地問。
  
  「哦,沒什麼,就是以前在孤兒院的東西。」她有一絲感傷的回答。
  
  雲巧眼眶微紅,「你遺留著?」
  
  「那是我的過去,當然要留著。」她忽然衝動地問:「巧姊,你還記得你的父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嗎?你對他們還有印象嗎?」
  
  「我爸媽……」雲巧低聲開口,「印象中,我爸老是在喝酒,我媽則是常躲在牆角哭,後來有一天警察來了,救護車也來了,我爸媽就不見了,接下來的印象是自己被送到孤兒院……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砍殺了對方,很好笑吧?一對夫妻恨到殺死對方……這就是我的父母。」
  
  「對不起,我從來不知道……」她驚訝又內疚自責,小小聲道:「對不起。」
  
  「算了,那都是我的命。」雲巧語氣微帶苦澀,「對了,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我?難道你找到你的家人了?」
  
  「我不知道,應該不是吧,只是……」小辛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傾訴出口。「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有個人來找我,他說經過調查,我有可能是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但是他要我提供一些小時候帶到孤兒院的私人物品,希望能夠找出其中的關聯。」
  
  「朱、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雲巧震驚的瞪著她。
  
  「對啊,就是那個生意做很大,很有錢的朱氏集團。不過想也不可能,我怎麼會是朱氏的千金小姐。」她聳聳肩,下以為意地道。
  
  「小辛!」雲巧驀地緊抓住她的手,用力之大幾乎把她捏痛了,雙眸發出奇異熱烈的光芒。「小辛!」
  
  「怎麼了?」小辛被她怪異的舉動搞得莫名緊張了起來。「什麼事?你要說什麼慢慢說啊!」
  
  「你去承認你就是朱氏集團總裁的孫女兒,只要你承認了,你就可以變成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小辛,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小辛像被蛇咬了般飛快縮回手,不敢置信的望著臉龐因興奮激動而變形的雲巧,驚愕和恐懼令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去告訴那個人,你就是他要找的千金小姐,他會相信你的。」雲巧兩眼放出狂熱的光芒,語氣激動,「小辛,你知道那會是多大一筆錢嗎?」
  
  「不,不要!」她猛然推開雲巧,全身激起了一陣戰慄。「我怎麼可以做這種事?這是詐欺!是詐騙!而且我明明就不是朱家的千金小姐,我又怎麼能假裝我是?」
  
  「只要你不說,我不是說,沒有人會知道你是冒牌貨,再說你也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就是朱家千金小姐啊!」雲巧逼近她,「小辛,你一定要這麼做,為了你也為了我!」
  
  「我不懂……」她倒退一步,頭搖得像博浪鼓。
  
  「你懂!只要成為朱家千金,你就有用不完的錢,還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想要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我不要錢!我也不要地位!尤其這兩樣是藉由欺騙別人而獲得的,我更不可能這麼做!」她倏地站起來,微微顫抖,「不要再說了。」
  
  「小辛……你沒有錢還可以活,可是我要是沒有錢就活不了了,我肚子裡有了育民的骨肉,他也有打算娶我,但是我們沒有錢,他還背了一屁股的卡債……」雲巧緊緊抱住她,淚如雨下的央求,「求求你幫我,好不好?求求你救我們一家三口,我肚子裡的寶寶……如果你不幫我,我就只好把寶寶拿掉,那我也不能夠和育民團圓了……」
  
  小辛大受震撼的僵立在當場。
  
  「寶寶?!你、你有寶寶了?」
  
  雲巧點點頭,「已經三個月了。小辛,你忍心讓我把孩子拿掉嗎?這是一條小生命啊!」
  
  寶寶……三個月……天哪……
  
  小辛深受衝擊的呆住了。
  
  怎、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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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第二天早上,小辛睜著佈滿血絲的眼睛走進清潔公司,機械化的打了上班卡。
  
  她的腦袋鬧烘烘的又脹又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在裡頭打架。
  
  雲巧的吶喊和眼淚不斷在她腦子裡迴盪,一遍又一遍,令她難過又膽戰心驚。
  
  不管再怎麼說,孩子都是無辜的,大人有權利剝奪他生存的機會嗎?可是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生下他,對他又公平嗎?
  
  她想得頭都痛了。
  
  「小辛,雅文今天請假,得麻煩你自己一個人到方總家打掃羅!」
  
  「哦,好。」她魂不守舍的點頭,拿了清潔用具就坐上車。
  
  直到公司的發財車來到那棟熟悉的別墅前,她才猛然想起今天是打掃他家的日子。
  
  她有些畏縮的望著美麗的別墅,莫名心慌和愧疚。
  
  「小辛,你在發什麼呆?」司機阿財哥嚼著口香糖,催促道:「快下車,我還要趕到「周新保全」去打掃。」
  
  「呃,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蒼白的下車,推著清潔車子走進別墅。
  
  她怔怔的吸著地毯,整理桌面,擦拭傢俱,直到走進廚房,看到垃圾桶裡為數不少的咖啡渣,她的眼神不禁溫柔了起來。
  
  「又喝這麼多的咖啡,不怕胃痛嗎?」
  
  「我的胃很強壯,不會有事的。」一個低沉沙啞卻溫和的聲音出現在門口。「倒是你,眼睛怎麼了?又紅又腫。」
  
  她吃驚地抬頭望著他,不知怎地,一股委屈的心酸感直街心頭,她的鼻頭又紅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窘促的別過頭,力求鎮定地道:「我是說,你、你不用上班嗎?」
  
  「我回來拿些資料,還有,我想要聽一個答覆。」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的眼睛……」
  
  「哦,我沒事。」她將想哭的衝動嚥了回去,勉強道:「你怎麼會知道我現在在你家打掃?噢,對,你請人調查我。」
  
  他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要確認你不會逃跑。」
  
  「我為什麼要逃跑?」她忽然鼓趄勇氣,眸光專注的凝視著他。「你真的覺得我可能會是朱德玉嗎?」
  
  「許多線索都指向你。」他黑眸倏地瞇起,警覺的盯著她,「你找到了什麼證據嗎?」
  
  小辛陷入天人交戰中,雲巧的眼淚和她的良心激烈的拉鋸著。
  
  「我……」她淚水盈眶,哽咽地道:「我……」
  
  如果你不幫我,我就只好把寶寶拿掉,那我也不能夠和育民團圓了……你忍心讓我把孩子拿掉嗎?這是一條小生命啊……
  
  雲巧悲慘淒厲的叫喊在她腦海再度響起,她驀然打了個寒顫——寶寶,巧姊的寶寶……
  
  天哪!
  
  「我、我有一個布娃娃,上面……繡了一個朱字,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她的頭低垂下來,知道自己在這一瞬間已經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輩子,她永遠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也無法寢食安眠了。
  
  可是寶寶是無辜的……如果她狠心袖手旁觀,巧姊他們一家人怎麼辦?
  
  已經回不了頭了!
  
  「你的布娃娃在哪裡?!給我看!」至默的雙眸炯炯發光,一把抓住了她的肩頭。「快!」
  
  「在、在我家。」
  
  話聲方落,她立刻被他拖著往外走,大驚失色叫道:「等一下!你要幹什麼?」
  
  「我們現在馬上回你家拿。」
  
  小辛心慌意亂,要命,剛剛她是信口胡□的,她甚至在一分鐘前還沒想到要這麼冒充,所以娃娃上頭哪裡會事先繡了朱字?
  
  「等一下,你等一下。」她恐慌到聲音都變了,乾澀地叫道:「我還在上班,等下班後我再拿來給你看。」
  
  「你還上個鬼班?」他低吼,不可思議的瞪她。「現在最重要的是證實你的身份。」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這是我的職責。」她顫抖著手,硬是抓住門框怎麼也不肯跟他走。「你幹嘛那麼急?」
  
  「你為什麼不讓我現在就去拿你的布娃娃?難道……」他眸光陰鬱,燃起危險的火焰。「你想待會趕回去在布娃娃上動手腳?」
  
  賓果!
  
  小辛的臉瞬間慘白,當下就想要自首,可是一想到雲巧肚子裡的寶寶,她吞嚥了口口水,硬下心腸——
  
  「算了。」她故意面無表情的揮開他的手,「如果你不相信我就算了,反正我從來就沒打算當什麼朱小姐鴨小姐的,就算我是朱德玉,我也不打算跟遺棄我十九年的親人碰面……最難熬的時光已經過去了,現在我活得很好,不需要靠任何人。」
  
  「你……」他的目光怔忡的注視著她,原本起疑的念頭又猶豫了。
  
  「我只說我的布娃娃上頭繡了個朱字,說不定我的父親是朱阿三或朱阿四,根本跟你們朱氏集團沒有關係。」自小在吃苦與接受磨練中長大,外表可愛天真,個性善良的小辛還是有些街頭智慧的。
  
  她知道欲擒故縱、欲乘反除的道理。在孤兒院時,當你越想得到某樣二手破舊的玩具時,越不能對它表示有興趣,否則一些頑劣的院童就會故意在你面前搶走它,只為了看你傷心失落的樣子。
  
  至默沉默的盯著她,盯得小辛背脊冷汗涔涔,掌心不斷沁出汗來,手指更是止不住的顫抖。
  
  最後,他終於歎了一口氣。
  
  「好吧,晚上再看。」他讓步。
  
  小辛憋著的一口氣猛然鬆了開來,幾乎腿軟癱坐在地上。
  
  「晚上,把布娃娃帶來。」他堅決地道。
  
  「我會的。」她的眸光低垂,不敢接觸他的。
  
  至默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哪裡怪異——他素來很信任自己敏銳的直覺,但是事情迫在眉梢,由不得他再細細斟酌考慮了。
  
  從諸多線索看來,甄小辛最有可能是真正的朱德玉。
  
  尤其……他相信天真卻有骨氣的她不會騙人。
  
  
  
  「小辛,你去跟那個人說了嗎?你承認自己是朱家千金了嗎?」
  
  雲巧在疲憊的小辛一踏進家門,就眼在她後頭頻頻追問。
  
  「我說了。」她全身虛脫的跌坐在沙發上,難過的摀住臉龐。「我真是個大騙子。」
  
  雲巧驚喜地叫了起來,激動地抱住她,「小辛,謝謝你,你讓我們又有了一線希望了,謝謝你!」
  
  她的良心緊緊揪疼,愧疚和罪惡感鞭笞著她,彷彿每一個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痛罵她——你這個不要臉的騙子!罪大惡極的騙子!
  
  「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她鬆開手,茫然的抬起頭。
  
  「當然對!你救了我們一家三口的命啊!」雲巧迫切地道:「只要一百萬,我們只要跟你借一百萬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了,小辛,然後我們不會再打擾你的,你可以安心做你的千金大小姐,沒有被拆穿身份的危險……」
  
  她悚然一驚,「巧姊……」
  
  「真的,我不會拆穿你的。」雲巧貪婪的神情再也掩不住。
  
  小辛瑟縮的往後一躲,忽然覺得自己再也不認識面前的柔弱女子了。
  
  「你為什麼要一直強調不會拆穿我?」她睜大雙眼,微微發抖。
  
  「因為我想要讓你知道,我們還是好姊妹,真的,我很感激你為我所做的犧牲。」雲巧連忙解釋,深怕她反悔。
  
  小辛怔怔的看著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了。
  
  
  
  當天晚上,小辛臉色蒼白的抱著布娃娃,站在別墅前按門鈴。
  
  她已經一腳踩下去了,接下來等待著她的是萬丈深淵遺是未知的悲喜命運,她都只能咬著牙接受。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到底做了什麼事?
  
  「請進。」對講機傳來至默低沉的聲音。
  
  「好•」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推開大門。
  
  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住大地,當她看著燈火通明的客廳,以及那個凝視著她的英俊高大男人,她問出心裡的疑惑。
  
  「我還不知道你究竟是誰。」她雙手緊抱著布娃娃在胸前。
  
  「我是方至默,朱氏集團併購部總監。」他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眸光灼熱。
  
  「你好。」她觸電般迅速鬆開他的手,不自在的轉過身。「我可以先坐下來嗎?」
  
  「當然,請。」他優雅的走向廚房,「喝點什麼嗎?」
  
  「硫酸。」她垂頭喪氣的低語。
  
  「什麼?」他一怔。
  
  「呃,隨便。」她搖搖頭,「都可以。」
  
  她膝蓋虛軟的坐入舒適的義大利真皮沙發裡,將懷裡的布娃娃抱得更緊。
  
  為了要繡那個朱字,她甚至把線磨得看起來舊舊的,免得穿幫。
  
  「喝杯咖啡吧。」一陣濃醇的咖啡香氣飄散而來,他將咖啡杯遞給她。
  
  「謝謝。」她接過昂貴的骨瓷咖啡杯,同時將布娃娃交給了他。
  
  至默翻來覆去研究著布娃娃,對於那陳舊卻仍看得出是出自名家手工縫製的布娃娃,心中一動。
  
  那個朱字,更令他推敲審視再三。
  
  捧著咖啡杯,小辛屏住呼吸緊緊凝視著他。
  
  「我會打電話向老爺子求證。」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很滿意。「但是我想,你應該是正牌的朱德玉。」
  
  擺在眼前的諸多線索和資料都顯示出她身份的可靠性,至默揮去心頭那份隱隱難安的直覺,決定讓理智主導一切。
  
  「你確定嗎?」她大大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他相信了……
  
  至默抑不住如釋重負和躊躇滿志的情緒,微微一笑,自懷裡取出一隻輕薄的黑色手機,撥號——
  
  「靳管家,請老爺子聽電話,我有件事想向他求證。」
  
  「至默少爺……老爺、老爺陷入昏迷了!」
  
  他的臉色大變,手一鬆,手機瞬間掉落地毯上。
  
  「發生了什麼事?」小辛跟著心慌了起來,不禁握住他顫抖的大手,「你、你還好嗎?」
  
  「你有護照嗎?」他沙啞地問道。
  
  「啊?」她一呆。
  
  
  
  幸虧她有護照,這還是一年前清潔公司老闆為了招待員工到香港三天兩夜遊,才幫他們辦的。
  
  在第二天一早,小辛就被迫向公司請假,拎著旅行袋跟著至默搭上飛往溫哥華的班機。
  
  和到香港時的經驗完全不同,她一路順利的跟著至默和一名西裝筆挺的特別助理快速通關,然後在航空公司總經理的伴隨護送下,登上頭等艙。
  
  「哇!」她環顧寬敞豪華的頭等艙,座位大到可以讓她趴在上頭睡覺。
  
  空服員的笑容格外甜美——也許是她的心理作用——遞上了熱騰騰的毛巾,不過空服員最關心的還是她身邊的至默。
  
  「請問想喝點什麼嗎?」
  
  「給我們兩杯咖啡。」他揚眉淡聲道。
  
  「應該是三杯吧?」她回頭望了坐在他們後座的特助。
  
  「他自己會點。」至默雙手捧住她的小臉,硬生生將她轉回看向自己,莫名的尖銳醋意劃過胸口,「不准回頭。」
  
  「為什麼?」小辛嚇了一跳,小臉被他大手壓得微扁,小嘴微嘟的抗議。
  
  「就是不准。」他幾乎被她圓嘟嘟變形的小臉滑稽樣逗笑。
  
  「你是流氓啊?」她氣惱的瞪著他。
  
  「隨便你怎麼說。」他故意皺眉威脅,「總之我怎麼說你怎麼做。」
  
  「那你叫我去跳樓我也要去跳嗎?」
  
  「你是老爺子的寶貝孫女兒,我怎會叫你去跳樓?」他微笑道。
  
  她神情一黯,輕輕扳開他的手掌。「如果我不是朱德玉,我想你就會毫不考慮的叫我去跳樓了吧?」
  
  「事實是,我為什麼無緣無故要叫你去跳樓?」他搖搖頭,眼神有一絲笑意。「傻氣。」
  
  她咬著下唇,看著自己樸素的襯衫和牛仔褲,再看看他的黑色范倫鐵諾西裝,唉,還真是野鴨比天鵝。
  
  就算撇開這些外在的不談,光是氣質就已經天差地別。
  
  可惡!為什麼這世上就是有人可以長得英俊動人到賞心悅目的地步?
  
  她偷偷地望著他英挺的側面,神色更加黯然了。
  
  不知不覺間,他對她不再那樣冰冷又帶著距離,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身份」的改變吧?
  
  她喉頭湧起一陣苦澀。
  
  「這段航程很長,你要不要先睡一下?」至默啜飲著咖啡,打開隨身的公事包。
  
  坐在他們後頭的特助低聲的和他交談著,小辛想了想,突然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
  
  「我們交換位子吧。「她對斯文的特助說。
  
  「小辛?」至默皺了皺眉頭。
  
  「這樣我可以好好睡覺,你們要談公事也比較方便。」
  
  至默忘情的握住她的手,突如其來的妒意化成一股竄身而過的激烈情感,黑眸緊盯著她,「我不談公事了,你待在我身邊。」
  
  她回眸望著他,小臉沒來由的一紅,漸漸發燙了起來。「我、我還是不要打擾你們吧。」
  
  「你不會打擾到任何事。」他警告的瞥了特肋一眼。
  
  特助反應特快,點頭如搗蒜,「對對對,不會。」
  
  「你們不必顧慮我。」她還是覺得不妥當。
  
  「不要再說了。」他下由分說地一把將她壓坐下來,親自替她扣上安全帶。「閉上眼睛,睡覺。」
  
  她愣愣傻氣的模樣令他會心一笑,索性伸手覆在她眼皮上,「睡!」
  
  「噢。」小辛只得乖乖閉上眼睛,心頭奇異的暖烘烘了起來。
  
  有種好幸福的感覺,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特助在後頭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了,總監居然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溫哥華
  
  氣候溫暖宜人的溫哥華是許多華人移民的城市,四處鳥語花香,是人人嚮往的人間仙境。
  
  他們甫下飛機,就有一輛黑色賓利車來接,司機身穿大禮服恭敬地為他們打開車門。
  
  傳說中由手工打造的千萬賓利車,裡頭優雅舒適簡直難以言喻,但是對於小辛來說,根本分不清賓士和賓利有什麼下同,反正都是轎車就對了。
  
  真是烏龜吃大麥啊!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她心口一緊,「直接去和我的「爺爺」見面嗎?」
  
  以為已經隱藏很好的恐慌和心虛又開始浮現,她的手無法抑制地顫抖,臉色越來越蒼白。
  
  「老爺子重病陷入昏迷,你的出現對他而言是一劑最好的強心針。」聖默的眼神有些憂傷。
  
  她心一動,不假思索的握住他的手,輕聲道:「你很擔心他,對不對?」
  
  有幾秒鐘,他全身僵硬了起來。不習慣被人窺知內心隱密情感的至默,剎那間有想推開她手的衝動,但是當他接觸到她真誠溫暖的雙眼時,心底有某道冰冷的牆碎裂了開來。
  
  「對。」他修長手指緊握住她的,神色慘然。「而且我害怕他會這樣撒手不管,棄我們而去。」
  
  老爺子一直是他們三人精神上的支柱,也是朱氏集團剽悍無敵的象徵。失去了老爺子,他們三人雖然仍舊能將朱氏集團拓展得更龐大也更好,但是這一切將會不一樣了。
  
  「我相信他不會有事的。」小辛環抱住他,臉頰貼靠在他堅實的肩頭,溫柔地撫慰道:「他知道在這世界上有人是那麼樣地愛他,他一定會撐下去的。」
  
  至默伸出手,有一絲遲疑的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將她擁得更緊。
  
  「但願如此。」他喃喃低語。
  
  在這一瞬間,小辛渾然忘卻了自己的惶惑恐懼不安,滿心想著該如何給身邊這個偉岸卻憂鬱的男人最大的安慰。
  
  為什麼會這樣?她才認識他沒有多久,為什麼卻已經感覺到靈魂和心裡某一個地方,在不知不覺中已和他深深的牽繫聯結在一塊了?
  
  明明他待她是那樣的霸道無情不講理啊!可是她現在卻強烈的渴望起呼吸著他身畔的氣息,感覺著他身上溫暖的體溫,怎麼也不想放開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真的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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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燕如翼高大威猛得像傳說中豪邁激昂的燕趙男兒,或是俠客,但是此時此刻的他,卻只是一個焦躁而憂心如焚的兒子。
  
  「該死的!告訴我他究竟什麼時候會醒?」他怒吼一聲,一把捏住了醫生的頸項,「說!」
  
  「咳咳咳……燕、燕先生,你冷靜一點!」全球知名的權威醫生嚇出了一身冷汗,拚命掙扎懇求著,「有話慢慢說、慢慢說。」
  
  「你這個庸醫,到底是怎麼照顧他的?為什麼讓他陷入昏迷還不敢讓我們知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再不把他弄醒的話,信不信我馬上讓你——」他暴跳如雷,大聲恫喝。
  
  小辛甫走進這棟中國式的大宅客廳中,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一個粗獷挺拔卻濃眉怒目的男人掐住一個中年男子,幾乎將他拎在半空中。
  
  她害怕的驚退了一步,背正好撞上後頭的至默。
  
  「當心。」他低叫一聲,保護性的攬住她,然後對如翼怒目相視。「阿翼,你這是在做什麼?放下醫生!」
  
  如翼黑眸一亮,「你來得正好,跟我一起拆了這個王八蛋的骨頭。」
  
  「阿翼,老爺子呢?」他的聲音變得溫和,攬著小辛走向他。「我帶朱德玉回來了。」
  
  「朱德玉?!」若翼大掌一鬆,醫生登時得救,喘咳著連忙躲到遠處。「你找到了?」
  
  「是的。」至默還是謹慎的加了一句:「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她就是朱德玉。」
  
  若翼眸底閃過一抹敬佩和驚疑。「既然沒有百分之百肯定,你為什麼現在就帶她回來?默,你知道老爺說過的。」
  
  「稍後我會把資料交給你們審視,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老爺子看見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若翼濃眉微蹙,隨即又展開。「走吧,老爺子在樓上。如果能夠把老爺子喚醒,就算是假的也要當成真的。」
  
  「你未免對我太沒有信心了。」他哼了哼。
  
  「事關重大,」若翼露出雪白牙齒一笑,「不可不防。」
  
  「哦?」他挑眉。
  
  小辛看著兩個同樣氣勢非凡卻各有特色的帥哥,如黑鷹與怒獅相互對峙,霎時客廳裡醫生和傭人全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屋裡沒有颱風,她卻覺得強烈可怕的氣壓逼迫得無法透氣,忍不住握住至默的手,怯怯的仰起頭,雙眸流露出懇求之色。
  
  至默眼底的殺氣登時消失了,不自覺地漾開溫柔的笑意。
  
  「我們上樓吧。」他握緊她的手,隨即皺了皺眉,「你在發抖,手好冰,為什麼?」
  
  她吞了口口水,卻怎麼也嚥不下心慌、畏懼和緊張,但她只是搖了搖頭。
  
  「你緊張嗎?別怕,不會有事的。」
  
  怎麼可能會沒事?她的良心已經被啃噬得破碎,完全不敢想像待會看到那個病重昏迷的老人時,她還怎麼偽裝得了自己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孫女兒?
  
  老天爺在看著她呀!
  
  她的胃裡塞滿了一團冰冷糾結的寒氣,在他將她帶到一問充滿中國禪風的大房間裡,看著古董紅眠床上瘦削昏迷的老人時,她所有的惶惑和內疚升高到最巔峰,淚水不知不覺的滾落下來。
  
  「我沒辦法……」她顫抖得好激烈,驚恐的僵在當場,怎麼也無法再向前半步。
  
  至默溫暖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雙肩,堅定地將她推向床前。
  
  「你可以的,他是你的親人,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我,我沒有辦法面對他。」她淚如雨下,淒苦的望著他。
  
  「你當然可以。」他以為她是近情情怯的緣故,低沉的哄誘道:「不要怨恨他讓你孤獨了十九年,這些年來,他嘗到的懊悔與痛苦並不比任何人少,所以他現在試著彌補你,你要讓他有這個機會,好嗎?」
  
  問題是——她並不是啊!
  
  但是當她望著他深邃真摯的雙眸,卻一個字也講下出來。
  
  無論是告白,還是自首,都已經太晚了。
  
  小辛顫抖著,緩緩走近床邊,但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完全不需要偽裝,因為光是看著那昏迷的老人家,她的淚水就失控掉了下來。
  
  好可憐的老人家,彷彿所有的精力和時光都已經遠離他了,剩下的只是無窮無盡的等待和後悔。
  
  就算她不是真的朱德玉,她也不忍心眼睜睜看著他這麼痛苦。
  
  「爺……爺爺?」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小手輕輕地撫摸著老人放在錦被上枯老乾癟的大手。
  
  這麼大的一雙手,手掌重權,可是到最後卻連唯一的親情都抓不住。
  
  如果她真的是朱德玉就好了,那麼她就可以完完全全地敞開心扉、拋開顧忌,緊緊地抱住這位老爺爺了。
  
  沒有恨、沒有怨,只有終於得以團圓的喜悅,如果這位老爺爺真的是她的親爺爺就好了。
  
  天知道她多麼盼望有一天,自己終於有親人可以叫喚。
  
  九爺動也不動,猶自陷入昏迷中,宛若風中殘燭的枯老模樣,彷彿凝結在時間與空間裡了。
  
  「爺爺,你醒一醒好不好?請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孫女兒,你不是在找我嗎?你一定要醒過來,拜託……」她哽咽喚著他,輕輕握著他的手,小手輕撫著青筋突出的手背。
  
  他的手很暖,可是軟綿綿的,動也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
  
  「爺爺……」她淚眼朦朧,拚命想喚醒他。「醒醒啊!爺爺……」
  
  如果喚醒老爺爺可以稍微彌補她的罪過,那麼她願意守在他身邊日夜呼喚,直到他醒來為止。
  
  至少她對方至默也有交代了。
  
  看著她淒楚的聲聲喚著老爺子,至默心底揪疼不已,不但是為老爺子,更是為她。
  
  在這一瞬間,看見她的真情流露,他再也沒有任何疑惑了。
  
  她一定就是真正的朱德玉,無庸置疑。
  
  「老爺子還在昏迷中,我看你也累了,搭了這麼久的飛機,不如你先去休息,等睡飽了之後我們再說。」他輕扶著她的肩頭,語聲溫和的說。
  
  「不,我可以在這裡陪他嗎?」她不是矯情,更不是假裝,而是真的很難過。
  
  就算躺在這兒的不是她的爺爺,她還是希望他早日醒過來,重新恢復健康和神采。
  
  何況她冒充了朱德玉的身份,就有責任背起屬於她的擔子,完成她該做、能做的任何事。
  
  「你累了。」至默眸底掠過一抹憐惜,堅定的扶起她,「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你臉上的黑眼圈都冒出來了,我想就算老爺子現在醒過來,也不會樂見他的孫女變得這麼憔悴。」
  
  「可是……」她無助的看著他。
  
  「先休息。」他堅持的凝視著她。
  
  始終站在門口默默不發一語,仔細觀察著狀況發展的如翼也說話了;雖然他還是不會輕易相信這個嬌小又看似平凡的女孩會是朱德玉,但仍舊緩緩開口。
  
  「默說得對,不管怎麼說,你需要先休息。」
  
  小辛微微一顫,有些瑟縮的瞥了眼怒獅般威武凜然的如翼,「呃,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我還是……」
  
  「走吧,我先讓人弄點熱食給你吃,在飛機上你也沒吃多少東西。」至默的聲音安撫而溫柔。
  
  小辛的確是累了,尤其情緒上強烈的波動更是耗去了她不少體力。她咬著下唇,乖乖的點點頭,在望了仍舊陷入昏迷中的九爺一眼後,她依順地被至默帶了出去。
  
  至默在走過如翼的身旁時,敏銳的感覺到如翼緊盯的目光和注意。
  
  「在老爺子醒來,看到所有擺在眼前的可靠訊息與證據前,我希望你和若雋能善待、尊重她的身份。」
  
  「我們會的,如果她真的是朱小姐的話。」如翼和他的眸光在空中交會,撞擊出危險銳利的火花。
  
  就算是好兄弟,在爭奪接班人寶座時,依舊不能心軟。
  
  這是他們三人一貫行事的原則,更是老爺子的本意。
  
  「很快的,你會相信的。」至默自信的一笑。
  
  「我拭目以待。」如翼眸中的火光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真摯的關懷一笑。「好了,你也快去休息吧,我看你的黑眼圈也不比她少。」
  
  他忍不住失笑了。
  
  小辛緊跟在他身後,有些怯怯卻又著迷地望著他們之間深厚情誼的自然互動。
  
  充滿了自信、高貴、灑脫又迷人的風采。
  
  她忽然深深地羨慕了起來。
  
  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這種亦敵亦友亦手足的好朋友,彼此間有著良性的競爭,卻又有過人的交情。
  
  巧姊算嗎?
  
  或許在發生這件事之前,她會大聲的肯定巧姊是她的手足知交,但是在發生了這一切後,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她的頭一陣陣暈眩脹痛,也許他說得對,她實在太累太累了,等到好好的睡一覺後,或許情況會有改善的。
  
  
  
  他們在溫哥華待了一個星期。
  
  小辛每天到九爺床邊和他說話,自顧自的和他聊天,說出她小時候在孤兒院的點點滴滴,一些有趣的事,心酸的事,快樂的事,無奈的事。
  
  她對他傾訴著期盼擁有家人的渴望,自然而然的將他當成了自己的爺爺,將自己一路走來的酸甜苦辣心事,全數告訴了他。
  
  雖然九爺還是靜靜躺著不說話,但是她非常有耐心,清脆如黃鶯的聲音時而溫柔,時而飛揚的訴說著。
  
  「爺爺,你知道嗎?我記得有一年耶誕節的時候,育幼院裡的小朋友們輪流說出自己的願望,希望耶誕老公公帶來什麼禮物給自己,我聽著大家說要玩具飛機、機器人模型、洋娃娃、牛排、汽水……所有你想得到的東西統統都有,等輪到我時,我很大聲很大聲的跟所有人說:「我想要耶誕老公公當我的阿公!」所有人都笑了出來,他們以為我在耍寶、開玩笑。」
  
  她說得好專心,沒有發覺床上的老人銀白的眉毛微微一動,隨即又恢復靜寂。
  
  「可是我的願望是真心的。」她輕輕摩挲著老人的手背,小臉貼靠在上頭,鼻頭泛酸了起來。「但是沒人相信我,只是那一年的願望也沒成真,往後的每一年,願望還是年年落空。」
  
  至默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心痛地注視著她跪坐在床畔,偎在九爺身旁的荏弱孤單身影。
  
  「爺爺,你一定要醒來,不管我是不是你真正的孫女兒,為了你自己,為了關心你的方先生他們,你一定要醒過來,好不好?」
  
  老人家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彷彿永恆的睡著了般。
  
  至默暗暗低歎了一聲,舉步走向她。
  
  「小辛,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他神情帶著一絲掙扎和欲言又止。
  
  她驀然回頭,心慌地擦掉眼淚和鼻涕——天哪,又被他看到醜醜的一面了。
  
  她好像永遠擺脫不了這種可憐蟲的形象,他一定覺得她很糟糕,一點都不迷人
  
  迷人?她怎麼會想到這邊來的?
  
  「是。」她吸了吸鼻子,強自鎮定。
  
  「我必須趕回台灣,公司有許多事需要我處理,你就待在溫哥華吧,其他人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不要!」她臉色瞬間一白,慌亂地抓住他的手,「你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
  
  他心一痛,一種複雜糾結難解的感情在胸口不斷氾濫蔓延開來。
  
  「這裡有很多人會照顧你的,你放心。」他強抑下那種陌生又強烈悸蕩的感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該死的!現在的她仰著頭看著他,小臉盛滿了脆弱無依的淒楚。
  
  他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掌狠狠掐擰住,當下就想要將她緊緊擁在懷裡,拭去她眉上的所有煩憂。
  
  可是……他不能。
  
  「你聽話。」他的語氣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會對你很好,你有什麼需要,他們一定會全力照辦,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委屈的。」
  
  「我不怕委屈,我只是怕你離開我。」當她脫口而出心底深處的情感時,他和她同時都被這句話震撼住了。
  
  小辛驚慌的站了起來,臉蛋漲紅,拔腿就往外跑。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狂悸的心跳幾乎進出胸口。
  
  天哪,她為什麼會這樣說?為什麼會衝口而出這樣大膽放肆的話?
  
  她跑出大宅,跑進有著中國園林之美的小橋流水畔,在一座涼亭裡停下腳步,喘息個不停。
  
  為什麼要忘情?為什麼不能把這份感情深深藏在心底就好?
  
  事到如今,難道她以為自己還配得上他嗎?
  
  小辛頹然跌坐在石椅上,肩頭微微顫抖了起來,淚水抑不住的紛紛落下。
  
  溫哥華的天空是那麼的蔚藍,可是為什麼她卻覺得自己眼前是那般漆黑,像是走入了毫無希望未來的黑洞裡?
  
  因為一剎那的貪心,所以她完全失去了所有愛慕他的資格了。
  
  忽然間,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膀自背後擁住了她,至默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你跟我回去。」
  
  她渾身一震,背脊竄過了一陣強烈酥麻的戰慄。
  
  「什、什麼?」她幾疑自己聽錯。
  
  他……他抱著她,這是真的嗎?
  
  七情六慾是人的基本需求,無論任何人都一樣,渴望被愛、期盼關懷,她就和任何一個正常的女孩子一樣,心底深深期盼著有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
  
  這個美夢,可能就在這一刻實現了嗎?
  
  「你跟我回去。」他重複一次,柔聲道:「老爺子會醒的,當他醒過來之後,我會立刻帶你飛回來和他團聚。這樣……你還會覺得孤單、害怕嗎?」
  
  我的天!
  
  是真的,這一切是真的。
  
  小辛陡然哭了,緊緊抓住他環住自己的結實手臂,心神震盪感動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傻瓜,看你這樣,我怎麼還放心捨得下你?」他低語。
  
  
  
  在一時情感激盪下,至默衝動的再將小辛帶回台灣。
  
  只是在走出機場時,小辛猶豫地望著正和特助談論公事的他,忽然又陷入了莫名的心慌紛亂中。
  
  他們之間該怎麼辦?
  
  「總監,車子來了。」特助抬頭瞥見熟悉的轎車駛近停妥,恭敬地對至默道。
  
  身穿白襯衫和畢挺長褲的司機替他們打開車門,然後和特助將行李箱放入後車廂裡。
  
  「小辛,上車吧。」至默護著她先上車,然後自己再坐進去。
  
  特助替他們關上車門,然後坐到前座,將後面安靜隱密的空間留給他們倆。
  
  小辛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至默敏感地察覺到她的落寞,立刻握住她的手。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她搖了搖頭,「沒什麼。「
  
  「究竟是什麼?快說,不准瞞我。」他瞇起雙眼,溫和卻專制地開口,「你這顆腦袋瓜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我只是累了。」她眸光低低垂下。
  
  「只是這樣嗎?」他明亮的黑眸緊盯著她,彷彿想從她的神情裡瞧出端倪。
  
  「對。」她勉強笑了笑,臉上有著明顯無眠疲倦的痕跡。「可以先送我回家嗎?我想睡一下。」
  
  「不,你直接回我家。」
  
  她睜大雙眼,心慌了起來。「為、為什麼要住你家?「
  
  「你住的地方太小又太老舊,萬一塌下來怎麼辦?現在我有責任照顧好你,所以你必須搬到我那兒住,我才可以安心。」
  
  「不會的,我在那裡已經住很久了,房子外觀看起來雖然老舊,但是我一直整理得很好,不會有事的。」她急急的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住自己的家比較習慣。」
  
  「這件事已經決定了。」至默斷然道,神情不悅。「如果你以為我還會讓你繼續住在那麼簡陋的老房子,那你一定是瘋了。」
  
  「方……方先生,你不能……」
  
  「你叫我什麼?」他不敢相信的瞪著她。
  
  「呃,方先生啊。」她畏縮了下。
  
  「以後不准你再叫我方先生。」他胸口一陣絞擰緊縮,咬牙切齒道。
  
  該死!難道她到現在還將他當成陌生人看嗎?就在他們之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之後……等等!
  
  他被自己激動的情緒驚住了。
  
  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不把這整件事,還有她,當作是一樁公事化的任務了?
  
  他對她產生的感覺已經太私人、太情感化,這讓他悚然而驚且大為震撼。
  
  天殺的!
  
  感情是多麼危險、脆弱又容易發生變化的東西,他不需要感情,尤其是對一個女人發生不該有的感情!
  
  娶朱德玉,得到朱氏集團接班人的寶座,這才是他的終極目標,而不是這勞什子的感情。
  
  他會娶她,但是對她除了照顧之外,不會允許有任何危險強烈到足以顛覆撼動他人生的因素存在。
  
  他也絕不會受到任何人、任何感覺的影響。
  
  至默的眼神迅速恢復了冷意和自制。
  
  「那我要叫你什麼?」她困惑地問。
  
  「至默,不然就叫方大哥。」他注視著她,雖然臉上還是掛著微笑,眼底卻已沒了暖意。
  
  小辛沒有注意到他的改變,因為她忙著害羞和臉紅。
  
  「這樣不太好吧?」太親暱了。
  
  「我們之間本來就應該這樣發展。」他輕輕抬起她的小臉,冷靜的吻住了她。
  
  沒有真情,絕無癡心,這只是一個高明到令人神魂顛倒的吻罷了,但是傻傻的小辛,還是深深地陷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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