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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薄暮時分,月眉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阿誠,來到戶外的庭園。

  再過幾分鐘,他的母親便會替他辦好出院手續,帶他回家了,阿誠一心期盼著,卻又依依不捨。

  他捨不得離開最喜歡的月眉姐姐,這一年多來,他一天比一天更喜歡她,更眷戀她。

  「月眉姐姐。」他抬高充滿仰慕的眼睛。

  「什麼事?」月眉在他身前蹲下來,微笑問。

  「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是什麼?」

  「這個。」阿誠從懷裡掏出一個玻璃瓶,瓶裡,是一片星星世界,紅橙黃綠,五彩繽紛。

  看著那玻璃瓶,月眉便想到前幾天深夜偷聽到的對話,鼻尖一酸,強忍住眼淚。

  「好漂亮啊!」她接過玻璃瓶,在霞光下仔細欣賞,綻開欣喜的笑容。「這是你折的嗎?」

  「對,是我折的。」

  「謝謝!」她緊緊捧住玻璃瓶。「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阿誠笑了,蒼白的臉蛋染上笑意,有精神多了。「月眉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喔!」男孩熱切地獻上祝福。

  月眉心一扯,半晌,點點頭。「你也是。」她啞聲說,伸手撫摸男孩頭上的毛線帽。「回家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隨時打電話給我,你記得我的手機號碼吧?」

  「當然記得啊!」阿誠指指自己的腦子。「我記在這裡了。」

  「不要忘了。」

  「不會忘的。」他嘻嘻笑。

  月眉愛憐地望著他,正想再說什麼,忽見黎暉走過來。

  阿誠也發現了,開心地打招呼。「黎叔叔,你也來啦!」

  「你要出院,我怎麼可以不來送送你呢?」黎暉伸手揉揉他的頭。「你這小子,出院以後,不要太想我啊!」

  「嗟!誰要想你啊?」跟黎暉說話,阿誠總是沒大沒小。

  「要是想我的話,隨時打電話給我,你有我的手機號碼吧?」黎暉問了和月眉一樣的問題。

  阿誠卻眨眨眼,給了個完全不同的答案。「我忘了。」

  「嘿!」黎暉作勢要打他。

  「呵呵……」阿誠笑著縮頭躲開。「我開玩笑的啦!我當然記得你的電話啊!」

  「算你識相。」黎暉笑。

  阿誠仰頭望他。「黎叔叔,月眉姐姐就交給你了。」

  兩個大人聽他語重心長的交代,互看一眼,都是一陣尷尬。

  偏偏阿誠還繼續追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兩人相看兩無言。

  最後,還是黎暉清清喉嚨,開了口。「你這小子管的事還真不少!」

  「人家也是關心你們啊!」阿誠不服氣地扁扁嘴。「黎叔叔,你一定要讓月眉姐姐幸福喔!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呵!竟然被一個孩子威脅。

  黎暉摸摸鼻子,好不自在,月眉更是窘得臉頰發燒。

  阿誠淘氣地打量兩人的表情,似乎很是得意自己的傑作,鬼鬼一笑,幾秒後,他像是想起什麼,左顧右盼一番。

  「向叔叔不來送我嗎?」

  他忽然提起向原野,月眉整個人一震,黎暉先是訝異地瞥她一眼,然後才轉向阿誠。

  「你是說向醫師嗎?」

  「嗯。」

  「你希望他來送你?」

  「嗯。」阿誠點頭,略顯悵惘。「不過我想他大概不會來吧,他一定很不喜歡這種場面。」

  「這倒是。」黎暉贊同。

  阿誠凝視他。「黎叔叔,向叔叔其實不是個壞人,對吧?」

  「嗯,他不壞。」

  這回,換月眉訝異地望向黎暉了,他察覺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她心跳一亂。

  三人又閒聊了幾句,不一會兒,阿誠的媽媽辦完手續出來了,對月眉與黎暉千道謝萬道謝後,摟著兒子一起上計程車。

  阿誠從車窗探出頭來。「月眉姐姐、黎叔叔,記得幫我跟向叔叔說謝謝喔!」

  「好,我們會的。」兩人答應。

  「再見了!你們一定要幸福喔!」

  「嗯,你也要保重。」

  「拜拜!」

  「再見……」

  目送車子遠去後,月眉再也忍不住滿腔傷感的情緒,眼角悄悄擠出一顆淚。

  黎暉明白她難過,伸過手來,安慰地擁了擁她的肩。

  「暉,我們答應讓他出院,應該沒做錯吧?」月眉轉過頭,顫著嗓子,不確定地問。

  「你沒見他笑得那麼開心?我想,他一定很高興可以回家。」黎暉嗓音也瘖啞。

  「我希望我們沒做錯,我很怕……反而害了他。」月眉微微哽咽。

  黎暉無語。

  究竟該怎麼做,對那個孩子才是最好的,他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正確的答案,只能祈求上天,至少讓阿誠最後一段日子,能活得快樂。

  一念及此,黎暉悠悠歎息,他抬頭望天,無意問卻瞥見醫院大樓某扇窗口,佇立著一個男人。

  是向原野。

  他目光一閃,靜靜地注視著那個一動也不動的男人,後者一逕望著阿誠消失的遠方,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或許也和他們一樣,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吧?

  意識到他的視線,月眉也跟著仰起頭,同樣捕捉到了窗邊那道在暮色下更顯蒼茫的身影。

  熟悉的疼痛襲來,她撫著胸口,終於下定決心!

  「暉,我有話想跟你說。」

  *********

  為一個因車禍急診的傷患動完緊急手術後,向原野瞥了眼手錶,已將近午夜十二點。

  「這有病人嗎?」他一面脫下手套,一面問急診室的護士。

  「暫時沒有了。」

  「那好,這裡交給你們,我去睡一下,有什麼事叫我。」

  「是,向醫師辛苦了!」幾名護士點頭答應,紛紛朝他投以傾慕的眼光。

  身為第一外科最頂尖的主治醫生,卻自願加入急診室輪值,這份為醫院奉獻的心意,怎不令人感動。

  這些敬佩的眼神,向原野自然也感受到了,但他假裝沒注意到,擺著和平常一樣的酷臉。

  換下手術服,他回到辦公室,身子一沾上沙發,便覺得頭腦暈沉,不一會兒便朦朧睡去。

  他睡得香甜,絲毫沒察覺一個女人悄悄推開門,進了辦公室。

  她在貝殼形沙發邊蹲下,就著一盞昏蒙的小夜燈,觀察他的睡顏。

  看著看著,她粉色的唇角偷偷揚起,明眸閃著光。

  他睡著的模樣好可愛,毫無防備,規律地吐著鼻息,睫毛長長的,在眼皮下投下陰影。

  她改蹲姿為坐姿,偏過白皙的臉蛋,研究他眼皮下隱隱搖動的睫毛影。

  然後,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虛描他深邃立體的五宮,尤其是那微微分開的唇。

  這張唇,平常除了說話,幾乎都是嚴肅地抿著,很難得會像孩子一樣,露出一條縫。

  真的,就像個孩子一樣。

  她怔怔地看著那唇,想像著之前曾經幾次與之親密接觸,她還清晰地記得那觸覺,涼涼的、又軟軟的,會讓人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全身燙得像火爐的感覺。

  糟糕!

  她赧紅了臉,自覺全身肌膚又開始發燙了,血液在體內沸騰。

  糟糕。

  她迷濛著眼,微斂眼睫,緩緩地,接近那好看的、略顯天真的唇……

  *********

  向原野驀地睜開眼。

  是什麼驚醒他的?他不知道,只模模糊糊地感應到一種很甜、很令人心動的感覺。

  印象中,他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胸口彷彿漲得很飽很滿,悸動著、渴望著、微微疼痛著,又好似軟軟的、融化成一團。

  怎麼會這樣?

  他撫著胸口,難道早已痊癒的心臟又生病了嗎?

  他愣愣地發呆,好半晌,鼻尖似乎嗅到一股淡淡的、幽微的香氣。

  很撩人的香氣。

  他心一緊,驀地側過頭。

  有個臉蛋,睡在沙發邊緣,有雙手,枕在那臉下,還有一綹柔細的髮絲,輕盈地飄在他垂在沙發下的手邊。

  是……月眉。

  他的呼吸緊了,身子僵了,心狂了。

  她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她怎麼會在?

  他腦子打結,情緒紛亂,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全身凍成一尊雕像,一動也不敢動。

  他甚至不敢呼吸,怕氣息太重,吹走了她,更怕太暖,吹化了她。

  於是他僵著,只有深幽的眼,定定地瞧著她,瞧她在睡夢裡,隱隱透出一點粉紅的蜜顏。

  忽地,她醒了,慢慢地睜開來眼,與他的視線相接。

  「嗨。」她沙啞地打招呼,微微一笑。

  嗨?!她半夜跑來他辦公室,睡在他旁邊,醒來竟是一句不痛不癢的「嗨」?

  「你醒了?」她低聲問,俏臉依舊趴著。他不確定她是醒非醒,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你……」他發窘地清清喉嚨,想問她為何在此,但話到嘴邊,卻出不來。

  他不想驚走她。

  看他六神無主的表情,她忽然輕輕一笑,探出一隻手,撫摸他微溫的頰。

  他震驚於她的舉動,猛然倒抽口氣。

  「向原野,你睡著的樣子很可愛。」她細聲細氣地評論,唇角噙著甜蜜的笑。「好像小孩子。」

  可愛?!她說他可愛?還說他像個孩子?

  向原野不知該作何反應,這輩子從不曾如此困惑過,他也許該生氣,堂堂男子漢被冠上「可愛」這個形容詞,或者該懊惱,竟被她當一個孩子來看待,總之他不該高興,她的評論對他而言是個侮辱。

  但,他偏偏不生氣,也不懊惱,反而好像真的覺得,有那麼一點點……高興。

  他一定是瘋了!

  絕對瘋了!

  他不悅地彈坐起身,不悅地瞪向朝他淺笑盈盈的女人,然後,滿腔怒火不爭氣地熄滅。

  「你怎麼……」話還未完,便讓她一記甜美的吻給堵了回去。

  他愣住,腦海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嬌軟的唇正貼著自己。

  胸口那微甜的疼一下子轉成了強烈的痛,火燒開了,慾望沸騰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一把拽過她的手,拉她進懷裡,兩人半倒在沙發上,熱烈地親吻。

  他急切地撬開她的唇,她喜悅相迎,唇舌交纏,品嚐彼此的滋味。

  他徹底地吻她,舌尖探索過她芳唇內每一寸神秘處,卻還是要不夠,飢渴的情慾完全未滿足,痛楚地發慌。

  「過來!」大手捧住纖腰,拉著她和自己一同起身,脫她套頭的毛衣,解她裙扣。

  她小手也沒閒著,雙手撩起醫師袍,從他毛衣領口探進他發熱的胸膛。

  他難耐地低吟,驀地握住她臉蛋,在那唇上重重吮了一口。「你變壞了,傅大小姐。」竟然懂得主動挑逗他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嬌聲一笑,笑聲未落,便讓他整個推抵牆面,墨黑的頭顱低下,牙齒咬開胸衣,放肆地蹂躪她柔軟的乳房。

  「拜託你……」她迷濛地低語。

  他知道她已為他準備好,扶起她的腿,圈在自己腰上,捧住她臀瓣,用力往前挺進。

  「嗯……」她又是一聲呻吟,倉皇的、羞赧的,卻也是性感的嬌吟。

  快感化成一陣陣激烈的抽搐,歡愉是無法用言語描繪的絕妙滋味,高潮的浪一波波打來,最後,是一道直逼最深處的暖流……

  *********

  激情過後,兩人半躺在沙發上,月眉背靠著向原野,他從身後以雙手圈摟她的腰。

  她垂斂著眸,輕輕喘息,他側過頭,下巴抵在她柔潤的肩頭,臉頰與她的相貼。

  「好癢。」她感覺他鬢邊的鬍渣刺痛著自己的頰,忍不住想閃躲。

  他卻不讓她躲,啄吻芳頰一記,視線落下,眼看她肩頸全是讓他吻腫的瘀痕,驀地心疼。

  「對不起,我剛剛一定弄痛你了。」他自責,細細吻著點點瘀青。

  「我不痛啊。」她搖頭。

  他還是懊惱。「我本來想溫柔一點的。」

  她噗哧一笑,回過眸,俏皮又嫵媚地□著他。「呵,你這冷血醫生也懂得溫柔啊?」

  他聞言,眸光一黯。

  知道自己傷了他,月眉自悔,連忙握住他的手。「我開玩笑的。」她柔聲澄清。「你是個好醫生,也是個很棒、很棒的好男人。」

  他是好男人?向原野怔住,驚愕地瞪著她。她最近果然不對勁!

  「你怎麼了?月眉。」他擔憂地擰眉。「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嗯,的確發生了一些事。」

  「是什麼?」她嫣然一笑。「我發現你跟我本來想像的不一樣。」

  「什麼意思?」她沒立刻回答,轉回頭,放鬆身子,偎躺在他懷裡。

  軟玉溫香抱滿懷,他不由自主地心跳著。

  「原野。」她忽地輕聲喚他,柔媚的嗓音聽入他耳裡,融成一團蜜。他頓時恍惚,直到她清婉的嗓音又揚起,他才回過神。「你喜歡我,對嗎?」她低低地問:「不是因為醫院,是我本人,對嗎?」她說什麼?他狼狽地僵住。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懂的。」她柔柔地歎息,拉起他粗實的大手,在自己頰邊摩挲。「我知道你不想要醫院,你要的是我。」

  她說對了,他的確想要她,發了狂地想要,但,她如何知道?

  「是我太笨,竟然到現在才看出來。」她嬌嬌地埋怨自己。

  他心跳紛亂。

  「我跟黎暉解除婚約了。」她忽地聲稱。

  他一震。「你說什麼?」

  「我說,我跟黎暉解除婚約了。」

  他大驚,猛然轉過她身子,讓她面對自己。「是因為他那個前女友嗎?他真的決定跟那女人在一起?」

  她眨眨眼,奇怪他語氣聽來竟十分忿惱。「這樣不好嗎?」他不是一直希望她跟黎暉分手?

  「當然不好!」他咆哮。「他已經跟你訂婚了!怎麼可以因為另一個女人背叛你?!」

  她怔望著他陰鬱的神色。「你在說什麼啊?背叛他的人是我吧,我明知自己是人家的未婚妻,還跟你……」

  她沒說下去,暈紅了臉。

  他卻明白她未竟之意,惘然。

  「是我的錯嗎?」他問,胸口悶著,語氣壓抑,眼眸奇特地空白。「對不起。」

  他又道歉了,今晚他怎麼一直在道歉?

  月眉訝異地蹙眉,也莫名心疼。「你怎麼了?原野,你今天怪怪的。」

  「怪的人是你。」他無神地盯著她。「跟黎暉分手,你一定很難過吧?」

  「我不難過。」她否認。

  他卻置若罔聞,自顧自地繼續。「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招惹你的,黎暉有才氣、性格好,他很適合你。不過他也不對,不該跟他前女友糾纏不清。」

  「那也沒辦法,因為他真正愛的人是她嘛。」

  「就算是那樣,他也不該傷害你!」

  「我沒受傷啊。」

  「他難道不會心疼你嗎?」

  「唉,原野。」

  「他不怕你哭嗎?不擔心你流眼淚嗎?如果是我!」他驀地頓住,這才驚覺自己太過激動了。

  她微笑望他。「如果是你,你會怎樣?」

  「我——」他說不出口,在她清澈的眸光注視下,臉頰可疑地泛紅。

  「如果我哭了,流眼淚了,你是不是會很心疼我?」她幽幽地問。

  他窘迫地別過臉。

  她笑容更甜了。「我也跟你一樣,原野。」

  他愕然回眸。

  「我也跟你一樣。」她低語,玉手揪住自己左胸口。「不知道為什麼,這裡,常常為你而痛。」

  為他……痛?

  他不敢相信地瞪她。

  「雖然你沒哭,也沒掉眼淚……我想你可能永遠不會在我面前這樣,但不曉得怎麼回事,有時候只是看著你,就會痛。」

  「為什麼?」他暗啞地問。

  「為什麼?」她淺淺勾唇,既甜蜜,又苦澀。「我想是因為我喜歡你吧,很喜歡很喜歡。」

  她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震驚的浪潮,沖刷過向原野全身,他愣愣地注視著懷中嬌美的佳人,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她彷彿也明白他的不知所措,湊過來,愛憐地吻他的唇。「向原野,我們交往吧!」

  軟語央求,卻像雷,劈中他。

  她凝望他,目光柔情似水。「你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做她壞壞的、又狂又傲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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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風和日麗的星期天早晨,向原野來到療養院探望母親。

  正坐在窗邊發呆的向母一見到兒子,喜得歡聲大叫,雀躍而起,飛奔向他,投入他懷裡。

  「原野,你來看我了!」

  「嗯。」面對母親展現的熱情,向原野一開始總會侷促,現在已經好多了,能夠比較自然地回應。「最近怎樣?有好好吃東西嗎?」

  「有啊!」向母用力點頭,眼睛閃閃發亮,像急切想討賞的小孩。「我都有乖乖吃飯喔!」

  「醫生說你總是不準時上床睡覺。」

  「我有啊!」

  「真的有嗎?」

  「嗯……」向母垂下眼,略微心虛。「偶爾幾次睡不著嘛。」

  見母親逃避自己的視線,向原野微微扯唇,扶著她坐上沙發,柔聲問:「為什麼睡不著?」

  「因為……我怕你不來看我了嘛!」向母無辜地咬著唇。「你這次好久沒來,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我怎麼會不理你呢?」他歎息。「只是最近工作比較忙而已。」

  「嗯,我知道,聽說你到急診室幫忙,所以比較沒空。」向母抬起頭,又恢復原先的笑容。

  向原野卻微微蹙眉。「你怎麼會知道我到急診室?」

  「是月眉告訴我的啊!」

  月眉?向原野一凜,瞪住滿臉天真的母親。「你說傅月眉?」

  「嗯。」

  「她怎麼——你怎麼會認識她?」

  「她來看我啊!你最近都沒來,幸好有她來陪我。」

  「她來陪你?」聽母親這麼說,向原野更震驚,嗓音不由自主地微顫。「她常來嗎?」

  「嗯,來過兩、三次了。」向母嘻嘻笑。「今天也來了。」

  「今天?」向原野悚然,後頸寒毛莫名豎起。他僵硬地回過頭,這才發現月眉不知何時已站在入口處,正微笑望著他們母子倆。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瞪視她,震撼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來探望伯母。」相對於他的驚愕,她顯得氣定神閒,走路的身姿如同平時一般優雅。

  她捧著一隻玻璃花瓶,瓶裡養著剛換上的香水百合,開得極燦爛,香氣隱隱可聞。

  向原野瞪著她將花瓶放上茶几,稍事整理。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會知道他母親住在這裡?

  「你記得有天晚上你不小心掉了手機嗎?」看出他的疑問,月眉盈盈笑著解釋。「我把它撿起來,剛好伯母打電話來,我就接了。」

  「你接我的電話?」明白前因後果後,向原野胸海裡驀地掀起驚濤駭浪,不知怎地,他很恐懼。

  他的秘密,全讓她知道了,她知道他有個精神不正常的母親,她全知道了……

  「你憑什麼接我的電話!」他厲聲低吼,眉宇糾結成一團。

  面對他來勢洶洶的怒氣,月眉不覺得怎樣,反倒是向母嚇了一大跳。

  「原野,你別生氣啊!月眉不是故意的,她很好耶,還帶很多小吃來給我吃……」

  「媽,你別插嘴。」向原野粗聲打斷她。

  向母駭然,誤以為兒子是對自己發脾氣,臉色一下子刷白。「好、好,我不說了,你別生氣,不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生氣。」知道自己嚇著母親,向原野懊悔不已,回過身,安撫地擁了擁她的肩。「我只是……有點驚訝。」

  「驚訝?」

  「嗯,我沒想到她會自己跑來看你。」

  「原來是這樣啊。」見他臉色和緩許多,向母放下心來。「所以我說月眉很好嘛,她不但來看我,還帶了很多好吃的東西給我吃喔!」

  「我知道了。」向原野勉強對母親一笑。「媽,我有話跟月眉說,你先在房裡等我,我待會兒再過來。」

  「你一定要記得過來喔,我今天想出去玩。」

  「好,我去去就來。」安撫好母親,向原野轉過頭,朝月眉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跟著他一起來到屋頂。

  他站在水泥圍欄邊,身子挺得僵直,久久,不發一語。

  月眉凝望他,眸光掃過他幽暗的眼、緊抿的嘴,以及嚴凜著的下巴。她知道,他正讓某種陰鬱的思緒狠狠折磨著。

  她心一緊。「原野,如果你是因為我自作主張,我向你道歉,你別生氣,好嗎?」

  他聞言,一震,望向她,眼神更陰沉。「我不是在生氣。」

  「那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她故意開玩笑。「瞧你,眉毛都快打結了。」玉手輕輕撫上他眉頭。

  他猛然扣住她的手。「月眉,你告訴我,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沒想做什麼啊。」她不解地眨眨眼。

  他瞪她。「你知道我媽患有精神疾病。」

  「我是知道。」

  「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

  「我是說,難道你不會——」他磨牙,眼神忽明忽暗,像是陷入掙扎,終於,他別過臉。「你既然知道我媽的事,為什麼還願意跟我交往?」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心中說不出口的痛嗎?

  月眉胸口暖暖一融,滿滿的都是對眼前這男人的愛意,她牽起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握,嬌軀也主動偎靠他胸膛。

  「因為我喜歡你。」她在他懷裡揚起嬌美的臉蛋。「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他痛楚地望著她溫柔似水的眼波。

  「你不相信嗎?」

  他沒立刻回答,好半晌,才啞聲說道:「我之前在美國,有個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她驚愕。

  「已經分手了。」他低語,無神的眼注視著遠方。「我媽從兩年前開始,就有精神不正常的傾向,本來她是跟我弟和弟妹住在一起,後來她情況愈來愈嚴重,我弟他們受不了,想把她送走。」

  「所以你才決定從美國回來,親自送她來療養院嗎?」

  他點頭。

  「可是如果只是把伯母送進療養院,你也不必非留在台灣不可啊,還是可以再回去美國工作。」

  「是那樣沒錯。」

  「但你還是留下來了。」月眉凝視他,感覺自己漸漸能從他幽深的眼裡,探知他的心。「因為你擔心伯母一個人在療養院會很寂寞,所以才決定留在台灣,好就近常來探望她,對嗎?」

  他不說話。

  她卻知道自己猜對了,心口的愛意又更濃了幾分。「伯母跟我說過,雖然小時候你弟跟她比較親,但自從她住進這裡後,他沒來看過她一次,會來看她的只有你。我想那也是她為什麼會那麼依賴你的原因吧。只要有一陣子沒見到你,她就會擔心你是不是不理她了。」

  他依然沉默。

  「你的前女友是美國人嗎?」她輕聲問。「她是不是不想跟你來台灣,所以才分手的?」

  「她是台灣人。」他總算開口。「她跟我分手,是因為她知道了我媽的情況,她說她不能接受這種事。」

  「為什麼?」她蹙眉。

  這還用問嗎?他沉鬱地看她。

  她驀地恍然大悟。「你以為我會跟她一樣?你以為我知道伯母的事,也會不想跟你在一起?」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澀澀地說:「如果只是偶爾來探望她或許不是問題,但如果必須長期照料她呢?而且還有優生學的問題要考慮。」誰願意孩子可能遺傳到精神疾病的基因?

  看著他漠然的臉孔,月眉歎息,玉手捧住他的頰,強迫他直視自己。

  「你說的沒錯,要長期照顧這樣的親人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胸口一冷。

  「所以我才更愛你。」她嫣然一笑,暖暖的笑意神奇地立刻熱了他的心。「因為雖然你小時候住院時總是孤孤單單的,沒人來看你,雖然伯母從小就偏疼你弟弟,不喜歡你,雖然你們母子的關係其實很疏遠,可是當她最需要的時候,你還是選擇回來保護她。」

  他曾經是個寂寞的孩子,現在也還是個寂寞的男人,雖然他被自己的母親背叛過,他卻還是放不下她。

  只因為他太瞭解那遭人冷落的寂寞。

  「向原野,我真的好愛你,你知道嗎?」她輕聲細語,眼波蕩漾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他的心狂跳,全身滾熱,腦子暈暈的,很像在發燒。

  為她發燒。

  「月眉!」他忽地摟住她,緊緊的、用盡全身力氣,像要將她揉入骨血裡,讓她與自己合而為一,永遠逃不掉。

  他永遠永遠都不要失去她……

  「不要離開我。」他喃喃地、昏眩地懇求。

  哎,他怎會以為她捨得離開他呢?她早已經離不開他了啊!

  月眉踮起腳尖,以一個戀戀不捨的吻,傳達自己的心意。

  *********

  便當。

  向原野低下頭,注視著捧在手裡的飯盒,裡頭裝著炒得顏色十分漂亮的炒飯,最上頭,還點綴著黃色蛋絲及綠色花椰菜。

  便當。

  這就是月眉午間把他約出來樹蔭下吃飯的原因,為了給他這親手做的家常料理。

  便當。

  他瞪著五彩繽紛的飯盒,心兒怦怦跳,竟為了這麼單純的事在高興,他也自覺丟臉。

  就像個孩子一樣……

  腦海中記憶的相本,像遭到一陣狂風猛吹,連翻了數十頁,回到好久好久以前。

  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向原野微笑了,苦澀的、也是釋然的笑。

  「其實我弟弟跟我不是同一個父親。」他幽幽地坦承。「他是我媽跟另外一個男人生的。」

  他忽然說起往事,坐在他身畔的月眉微微訝異,停下了倒咖啡的動作,望向他。

  「這件事你也知道嗎?」他低聲問。

  「嗯。」她點頭。

  「沒想到我媽連這種事也跟你說。」

  月眉心一緊。「你別怪她,她只是寂寞,很需要有人聽她說話。」

  不只是因為寂寞的緣故。向原野恍惚地望著她。是因為她的溫柔善解特別容易令人敞開心房,所以他母親才會把過去的一切都說給她聽。

  現在,輪到他自己坦白心事了。

  他淡淡地笑,驀地感到難以言喻的輕鬆。這麼多年來困擾著自己的心結,可以如此毫無防備地對她打開,真好!

  「我小時候心臟不好,常常進出醫院,動了好幾次手術,我家經濟情況不好,負擔不起這麼龐大的醫療費,所以我爸媽常常吵架。」他頓了頓,歎氣。「雖然我那時年紀很小,但也大概知道自己的病為家裡帶來很大的困擾。」

  「那不是你的錯,原野。」她柔聲說,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但我讓爸媽他們煩惱是事實。」他回握住她的手,表情並不如她所想像的傷感,反而帶著幾分海闊天空的爽朗。「我爸後來實在承受不住經濟的壓力,經常在外頭鬼混,不回家,我媽也認識了別的男人。」

  「所以,他們後來便很少到醫院看你。」她聰穎地接口。

  「也不能怪他們。」他搖搖頭。「畢竟大家都累了,見到我,只是想起更多不快樂的事。」

  「原野!」她胸口擰痛,忍不住展臂,從他身後擁抱他。

  就算他爸媽都累了,也各有各的生活,難道就能放他一個孩子在醫院孤孤單單的嗎?

  那滋味,該有多淒涼!

  但他似乎已淡忘了當時的淒涼,雲淡風輕地說道:「那條手帕,是我生日的時候,我媽送給我的。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天,她邊哭著把手帕交給我,邊說她對不起我……我知道,她其實很想再多關心我一點,多愛我一點,可是她做不到。」

  因為真的很累了。

  月眉明白向原野話中的體諒。

  所以,他很認命地接受父母的冷落,所以,他堅強地自行對抗病魔與孤寂,所以,就算後來與父母的關係變得疏離,當母親生病時,他仍是不忍心拋下她獨自一個。

  他曾經啃噬過的寂寞,不希望母親也要嘗那滋味。

  月眉想著,臉頰貼在他厚實的背上,心口疼痛著,卻也滿懷對他的愛意。

  「你還記得嗎?」他沙啞地揚聲。「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選擇當小兒科醫生一一」

  「嗯。」她當然記得。

  「我想,是因為我自己。」

  「你想解救小時候的自己,對嗎?」

  因為小時候的他,曾經無助地一個人對抗病魔,所以他希望長大以後,能幫助那些與他有同樣情況的孩子們不要受苦,至少,別讓他們獨自陷在絕望裡。

  他成為小兒科醫生,是為了救那些孩子,也是為了救自己。

  也許在內心裡某一塊最深處,仍陷在當時的黑暗裡,仍期盼著一絲溫柔的光亮。

  她懂的,懂得他內心裡那塊小小的陰暗。

  她愈來愈能懂得他了……

  月眉深深地呼吸,嚥回喉嚨那哽咽的、想哭的感覺,她探出清麗的容顏,甜甜地對他微笑。

  「原野,你肚子還不餓嗎?要不要吃便當了?」

  他點頭。「謝謝。」

  接過她遞來的湯匙,他挖起一口炒飯,看著在陽光下顯得無比晶亮的飯粒,心弦一動。

  「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吃這種東西。」

  「你說便當?」

  「嗯,我從來沒吃過家裡親手做的。」

  他沒吃過?她鬆開他,在他身旁坐好,怔仲地瞧著他。

  原來他從沒吃過,怪不得那天他看她跟黎暉吃便當,會是那麼孤單的神色。

  她看著他嚥下炒飯,心房期盼地顫動著。「好吃嗎?」

  他微笑。「好吃。」

  狂喜的浪潮,忽地沖刷過她全身,她急切地表白。「那我以後常常做給你吃!你愛吃什麼、想吃什麼,我都做給你吃。我不太會煮菜,這些都是家裡的管家教我做的,不過只要是你想吃的,我都可以去學!」

  他呆呆地看著她。「這些是你自己做的?」

  「是啊。上回我請黎暉吃的,是管家幫我們做的,這次可是我自己親手做的喔!」她小小聲地強調,臉頰淡淡地暈紅,明眸閃閃發亮。

  「所以呢?」

  這還用問?她嬌嗔地嘟起粉唇。

  望著她又嬌又俏,又帶著幾分哀怨與甜蜜的容顏,他忽地懂了,心頭強烈震戚。

  她意思是說,這才是她以一個女朋友的身份為情人做的便當,甚至可以說,是以一個妻子的身份……

  他癡了,狂了,忽地激動得不能自已。

  「月眉!」他用單手摟住她的腰,讓她更貼近自己。「拜託,別對我這麼好……」會讓他上癮的,讓他更依賴她,離不開她。

  她回抱他,卻只是輕輕地笑。

  他看著那甜蜜的唇,不禁探過去啄吻一口,又一口,她也溫柔地回吻。

  正當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玩得不亦樂乎時,一道蒼沉的聲音驀地響起。

  「我聽說你們最近常在一起,我一直不相信,沒想到是真的。」

  兩人同時駭住,回過頭。

  「爺爺!」月眉驚喊,連忙退離開情人懷裡,站起來,狼狽地整理凌亂的衣裙及頭髮。

  向原野也站起來,卻是默默地把脊背挺得傲直。

  傅聰明銳利的眼掃過他全身上下,看到他拿在手上的飯盒時,眼眸微微一瞇,然後,他望向孫女。

  「聽說你最近老是興高采烈地在廚房學做飯,就是為了做給他吃的吧?」

  「嗯。」月眉微微羞怯地點頭。

  傅聰明無言地瞪著她嫣紅得像盛開玫瑰的臉蛋。

  見老人家表情不善,月眉暗暗歎息,知道自己欠爺爺一個具有說服力的解釋。她走上前,決意為自己的愛情奮鬥。

  「爺爺,我答應過您,如果找到想共度一生的人,就會帶他來見您。」她頓了頓,嫣然一笑。「現在,他就在我身邊。」

  白癡也知道她指的人是誰!

  傅聰明不悅地擰眉,冷哼一聲。「你真的確定要跟他在一起?」

  「嗯,我確定。」

  「不後悔?」

  「絕對不會。」

  「他可是向原野喔!」傅聰明強調,暗示意味濃厚的語氣令一旁的向原野身子更加僵硬。「你也知道,他雖然技術很好,卻不算是個好醫生。」

  「他是個好醫生!也許他的表現方式跟一般人不一樣,但他真的很關心病人,也很用心為醫院做事。」月眉拉高嗓音,明眸亮似火,為情人辯解的堅決姿態像煞不畏懼戰爭的女神。

  向原野驚異地望著她。

  而傅聰明更加驚異。

  她未察覺兩個男人不可思議的目光,繼續慷慨激昂。「爺爺,您知道嗎?他經常自願輪值急診室。」

  「是嗎?」傅聰明困惑地一愣。他從沒聽說這件事,這令他有些動搖,意味深長地看了向原野一眼。

  「爺爺記得嗎?有天晚上我在路上目睹一個小男孩發生車禍,結果竟然沒一間醫院肯收留他,連我們家醫院都把他往外推,我跟你說過,我很難過,您記得嗎?」

  「嗯,我記得。」他還記得,他一直安慰孫女,這種事情避免不了的,因為醫院的人力和資源有限,不可能無限度收容病人。

  「我也很明白這種事是無可奈何的。」月眉幽幽一歎,看出爺爺心裡在想什麼。「可是我們身為醫院管理階層,卻只是徒勞地任情況惡化,而他……」她愛慕地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他卻從那天起,自願加入急診室的輪值班表,能多救一個病人就是一個,能多盡一分心力就是一分。爺爺,難道這樣的醫生不算是個好醫生嗎?」

  「是……不壞。」傅聰明怔仲地應道,還在消化這令他震驚的消息。

  月眉微微一笑。「爺爺,如果您不反對,我希望院方能在急診室加派人手,花點錢多聘請幾位醫生。」

  「什麼?」

  「爺爺,我們就多撥點人事預算到急診室吧!少賺點錢也沒關係。雖然我很感激原野自願幫忙的心意,但我不忍心看他再這麼虐待自己的身體了,他不是鐵打的,也需要休息啊!」

  傅聰明默默凝視孫女,在她明麗的眼底,看見藏不住的柔情。「看來你真的很喜歡他。」

  「嗯,我好愛好愛他。」她坦承。

  傅聰明心頭一擰。這丫頭看來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

  他懊惱地轉向那個偷走他寶貝孫女的年輕人。「向醫師,你怎麼說?」

  「我不在乎醫院未來怎麼樣。」向原野還是一貫冷傲欠扁的口氣,聽得老人家眉頭一緊,但很快地,便被他接下來的話安撫了情緒。「但我愛月眉,如果她的心願就是好好經營這家醫院,我一定盡全力幫她。」

  「即使我不把院長的位子傳給你?」老院長挑釁。

  他不以為意地接受。「只要這間醫院的繼任者是月眉,要選誰當院長都無所謂。我相信月眉,沒有人比她更愛這家醫院,也沒人比她更瞭解這裡,她一定能把醫院管理得很好。」

  「你真的認為光憑她一個女人可以撐起這間醫院?」

  「請你信任月眉,院長。」向原野表情認真。「她比你想像的堅強許多,她一定可以辦到。」

  「是嗎?」傅聰明挑眉,忽地微笑了。「難得你跟黎暉意見一致。」

  向原野一愣。「黎暉?」

  「他也是這麼跟我說。」傅聰明悠然地說,轉向一臉堅定的孫女。

  是這個年輕人給了她勇氣和力量嗎?

  她好像真的長大了,變堅強了,應該不會辜負家族的托付。

  或許,他該放手了……

  一時間,老人家百感交集,他深思地望著挺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

  這孩子是冷傲了些,但似乎真的不壞。

  他讓步了。

  「這間醫院,我會交給月眉,至於月眉,就交給你了,你絕對不能辜負她,一定要讓她幸福!」老人家慎重地警告。

  向原野卻是臉色一亮。「我知道。」

  他望向月眉,後者也正凝視著他,兩人知道他們的交往已經得到老人家的認可,心頭都是無限喜悅。

  兩隻手,一黑一白,悄悄地交握,深情地扣住彼此。

  陽光溫暖,清風徐徐,在這寧靜又馨和的午後,屬於他們的美好未來,才剛剛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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