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季可薔]調教小萌妻【蕭門英烈追妻記之一】[全文完]

調教小萌妻(蕭門英烈追妻記之一) 作者:季可薔

蕭牧野,物理系教授,三十二歲,年輕有為、學問高深,
然而可惜了一張帥氣臉龐!因為他比老古板還古板,
平日不苟言笑、最重規矩,律人律己皆嚴,故──
當他的學生別打混,周圍出沒的人最好照子放亮點!
所以他的仰慕者有之,不過肯定不會真有女人受得了他,
之所以會和丁雨香糾纏,倒不是她長得多漂亮,
她只能說是清秀,個子嬌小、頭髮亂翹又不會打扮,
笨就算了還老蹺課,成績差到他不忍心看。
以老師角度來說完全構不上模範生的邊;
以男人眼光來看更非好菜,跟他資優的前女友差太多。
但,偏偏因為某種原因,守身數年的蕭教授為她而心動……
當這個善良的女孩開口向他求婚,他竟認真考慮起來!
師生戀於他是個大挑戰,她的苦衷讓鐵漢也不禁生柔情,
只是沒想到小丫頭並不單純,竟然騙婚騙人也騙心……
 

  第一章

  蕭牧野,蕭家排行老二,家裡人戲稱他為「蕭二」。

  生性不苟言笑,最重規矩,自詡為蕭氏一門的模範榜樣,肯定是三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位。

  當然,兄弟們對他的自矜自傲都有些不以為然,每逢家庭聚會,上自蕭老爹,下至蕭老麼,都對他紛紛吐槽,以調侃他為樂。

  蕭二每每在家庭口舌爭戰中落居下風,於是他決定,君子不與小人斗也,在蕭家,他是放棄樹立權威了,但在學校,他蕭教授的傲氣風骨可是不容褻瀆。

  在這所台灣知名的最高學府,提起物理系教授蕭牧野,那可是人人稱道,人人頌揚,人人……呃,敬而遠之。

  稱道的是他不到而立之年便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拿到博士學位,在國際學術期刊上發表十幾篇論文,載譽歸國後便被延攬為副教授。

  頌揚的是他今年才三十二歲,就已經升上正教授了,堪稱史上最快陞遷速度。

  至於敬而遠之嘛,就是誰也想不到他年紀輕輕,正是英姿颯爽的時候,行事作風竟比老學究還老學究,那些在校園裡混了幾十年的老教授都沒他規矩多。

  首先,他絕不穿短褲跟拖鞋上課。

  近年來台灣各大專院校林立,校風一間比一間自由,講師教授們為表現親和力,穿著打扮愈來愈年輕化,天氣熱的時候,也學著學生隨便套一條短褲,趿一雙拖鞋便站上講台了,在蕭牧野看來這簡直是自甘墮落!

  教授嘛,就該西裝筆挺,一絲不苟,就算不打領帶,起碼也得穿件燙得整整齊齊的襯衫,嫌穿皮鞋不舒服那就穿雙球鞋也好,穿那種露腳趾的拖鞋太沒格調了!

  再者,要嘛就別選修他的課,敢來他的課堂挑戰的學生就別以為能夠爽爽混學分,全校學生都知道,蕭教授的課有「三當政策」。

  點名三次不到,當!

  上課不做筆記,當!

  報告遲交作業不寫,當!

  不聽任何借口,沒有任何理由,管你是生病了、受傷了、家裡死了爺爺奶奶,反正只要壞了這三條規矩,就是當、當、當!

  更別說是考試不及格了,那自然是必當無疑。

  可即便蕭教授有這三當政策,為他在校園裡贏得了「鬼見愁」的名號,他的課依然超熱門,凡是有點志氣的學生都是搶破頭地想擠進一個名額,怎麼說呢?誰叫人家就是強,就是厲害,講課就是條理分明、邏輯清楚,好聽又好懂,帶實驗時更是由淺入深,趣味橫生。

  再加上他人長得帥,五官端正,甚至可用俊美來形容,狹長深邃的電眼一掃,方圓幾十里的雌性生物全被電得麻酥酥,就算他老愛板著一張臉,那也叫魅力。

  於是他的課便可見一幅奇異的景象,不管是只能容納幾十人的一般教室或幾百人的階梯教室,前幾排肯定是被來自各系所的女同學坐滿,至少得到五排以後,才有男同學搶佔的空間。

  上他的課,那是女生比男生認真,哪怕是聽他講解再枯燥無味的公式定律,女同學們都能望著他俊逸的臉龐發癡。

   

  這堂課的學分,拿不拿得到她們根本無所謂,拿到是賺到,拿不到光看蕭教授一張帥臉也值回票價了,呵呵呵。

  「呵呵呵。」丁雨香很想學左右的女同學那樣喜氣洋洋地笑,可她笑不出來啊!勉強笑幾聲也像野狗的尾巴被人踩了似的,嗚嗚悶哼。

  她委屈啊,她恨啊,為什麼?為什麼!她明明是商學院會計系的學生,為何重修微積分這門課偏偏學校的電腦選課系統硬是把她分發到了物理系來呢?

  她已經大三了啊!要是這次重修還不過,難道大四還要再重修一次嗎?萬一畢不了業怎麼辦?

  可是微積分,真的好難好難,何況是物理系開的微積分課,完全是針對高中時便有基礎的大學生設計的,而她不但沒基礎、腦子又笨,就算教授長得帥、很會講課又怎樣?她就是聽不懂。

  早知道念商學院也要修這麼高深的數學,她當初真該填個中文系或歷史系的,要不去念大眾傳播之類的也好啊!

  她後悔了,非常後悔,也許她本來就不該勉強自己來念大學的,現在哪還是她閒閒唸書的時候呢?她得賺錢,賺錢最重要,文憑對她而言只是錦上添花。

  反正也聽不懂,不如趁下課時偷溜算了……

  小腦袋瓜轉了又轉,模擬過各種情況,丁雨香決定她要落跑,這麼多形形色色的女生,教授又剛點過名,不可能注意到突然少了一個吧?

  決定了,她要溜!

  下課鈴響,丁雨香偷瞄講台,見蕭教授被一群女生團團圍住了,她連忙收拾課本筆記,塞進背包裡,然後彎下腰,藉著桌椅及幾個高大的男同學遮擋,悄悄往後門口接近。

  只差五步了……三步、兩步……YES!她成功溜出課堂了。

  「呵呵呵~~」笑聲未落,一道嚴厲的喝叱便在她身後響起。

  「給我站住!」

  她定住,全身僵硬,血液凝結,許久,許久,方縮著脖子回過頭,很諂媚很卑微地笑——

  「教授。」

  丁雨香,會計系大三學生,今年二十一歲。

  學期開始時,蕭牧野檢閱選修名單,發現有這麼一個重修的學生,便暗自冷笑了兩聲。

  商學院的學生敢來修他開的微積分,怕是腦子糊塗了吧?以為他的課是隨便混混就能過的嗎?

  八成又一個被他的「美色」沖昏頭的學生!

  當時他也沒怎麼多想,就丟開了,直到上了幾堂課,他才注意到這個女學生的特異之處。

  倒不是她長得多漂亮,她的長相只能算是清秀,皮膚白白的,個子嬌小,頭髮半長不短的總是不聽話地亂翹,也不怎麼會打扮,經常是一件T恤、一條牛仔褲便來上課了。

  腦子也不聰明,每回看她像小鹿般圓圓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用力瞪著黑板板書,彷彿用力瞪就能瞪出一點門道,他就覺得好笑,再看她那霧濛濛、迷惘又無辜的眼神,他便知道她肯定聽不懂自己在講什麼。

  但不懂歸不懂,她還是很努力抄筆記,皺著秀氣的眉毛,握著原子筆的手指在空中劃了又劃,比對再比對,很努力地想搞清楚他龍飛鳳舞的草書究竟寫些什麼。

  她不漂亮也不聰明,照理說他不可能注意到她,誰叫她每堂課總趕在最後一秒鐘才滑行似地匆匆滑進教室,下課時卻又搶第一個離開。

  也不知她在外頭做什麼大事業,上課時好幾次累到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不是讓原子筆漏掉的油畫花自己的臉頰,便是額頭重重撞到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引來滿堂哄然大笑。

  有次,他故意趁她迷迷糊糊時大聲喊她的名字。

  「丁雨香!」

  「Hi!」她反射性地立刻跳起來,鞠躬哈腰。「伊拉夏伊嘛些!(歡迎光臨)」

  全班同學笑瘋了。

  他這才知道原來她平常在一家日式居酒屋打工當服務生,後來又探問到她為了多賺一點錢不惜輪值夜班,才會因為睡眠不足打瞌睡。

  她不像別的女學生上課時盯著他的臉,她盯的是黑板跟自己的筆記簿,看得出來她上課很認真。

  但可惜,人笨就是笨,再怎麼認真也笨,她期中考時還是考了個不及格,不及格就算了,居然只有三、四十分。

  這笨也笨過頭了吧?他瞪著她滿江紅的考卷,不曉得她哪來的臉闖進研究室向自己求情。

  「教授,教授,你讓我重考一遍吧!」她眨著小鹿圓瞳聲聲哀求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心,還慇勤地幫他煮咖啡,替他燙襯衫,甚至自告奮勇要幫他捶背。

  他義正辭嚴地拒絕了,沒傻到被控訴性騷擾!

  她聽說他如此懷疑,霎時眼眶紅了,淚光瀅瀅,一雙小手委屈地絞在一起。「教授,我不是……那種女生,你不能這樣懷疑我。」

  他不能嗎?蕭牧野挑眉。他可不是那種純情少年,早就聽說過不少女學生拿自己身體換學分,這種事他自身也遇過幾次。

  不過說到色誘教授換學分,瞧這女孩傻乎乎的穿著打扮,看來也不是那種料。

  「教授你看,你看我的筆記,我上課時真的有乖乖抄啊!你看我的作業,我也都寫了,還有這些練習題,我都做了。」她見他臉色稍稍和緩,連忙又討好地獻出自己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跟課本。

  「既然習題都做了,怎麼還考成這樣?」他不買這個單。

  「就是……就是,」她低伏彎彎的羽睫,聲音細細小小的。「我也不曉得為什麼,考試這些題目我就是不會寫,教授你上課講的東西我也……嗯,有些地方聽不懂。」

  「只是『有些』地方嗎?」他壞心地問。

  她尷尬,小手是絞了又絞。「呃,是『很多』地方。」

  「既然你笨,就該有自知之明,物理系的微積分是你們商學院的學生修的嗎?幹麼選修我的課?」

  「我也不想啊,又不是我選的。」

  「那是誰選的?」

  「電腦選的。」

  「嗄?」他呆了呆。

  「因為我這門課是重修的,只能電腦選了。」

  「那你不會利用加退選的時候,把我的課退掉,去選修你們本院開的微積分課嗎?」

  「嗄?可以這樣嗎?」她也呆了。

  他瞪她。

  所謂人笨沒藥醫,就是指她這種人,明明還有加退選可以人工補救,她竟笨到不知利用。

  「活該你這門課要被當掉!」他毫不同情。

  「不行啊!」她快哭了,拉著他的衣袖求情。「教授,我不能再重修不過了,教授救救我!」

  他不屑地冷哼。「你憑什麼以為我會救你?」

  「因為你是教授啊。」她很單純。

  通常對這樣的單「蠢」,蕭牧野是很嗤之以鼻的,原本他也沒打算理會她的哀求,可幾天後,當他經過校園某隱密角落,看見她一面吃自家做的便當,一面將便當裡的肉分出來喂一條流浪狗,他忽地動搖了。

  她在陽光下自得其樂的笑容很燦爛,跟狗狗聊天說話的模樣很傻氣,她令他總是緊抿的嘴角不著痕跡地翹起。

  所以,他大發慈悲了,紆尊降貴地答應她每個禮拜五下午可以來研究室找他,給她一個小時特別指導時間。

  他自認為這是天大的恩情,而丁雨香也很懂得感謝,從此以後對他格外巴結,見到他必是甜甜笑著打招呼,每天早上都會先來替他煮好一壺濃濃香香的咖啡才去上課,有時候中午還會送親自做的便當請他吃,都是些家常菜,卻讓他吃得津津有味。



  他以為孺子可教也,沒想到她今天膽敢蹺課!

  目光穿過重重人群,找到那個躡手躡腳往後門溜的身影,蕭牧野驀地惱火,不僅親自將她拎回教室,下課後還把她叫進私人研究室痛斥一頓。

  「你懂不懂什麼叫尊師重道?虧我還每個禮拜五撥出一小時教你這笨蛋做功課!你就是這樣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嗎?」

  他從尊師倫理罵到義理人情,從孔孟之道罵到校規校訓,話匣子一開是滔滔不絕,如黃河之水天上來。

  丁雨香被罵得低頭垂眸,雙手雙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困窘地扭了又扭。

  「你你你!」蕭牧野更火大了。「看你這站姿,扭來扭去的,像個女孩子嗎?你是女生嗎?嗄?」

  「我……是啊。」丁雨香小小聲地應,看看自己應該也稱得上是豐滿的胸部,這樣還看不出來嗎?

  蕭牧野察覺她視線所在,不客氣地嗆。「你以為有點身材就算是女人了?哈!乳牛的胸部也是凸的,袋鼠也要喂孩子喝奶,你說它們是女人嗎?」

  乳牛、袋鼠?他講話一定要這麼難聽嗎?拿她跟動物比,哼。丁雨香嘟嘴。

  「我看你比乳牛跟袋鼠都還不如!乳牛起碼奶還好喝,袋鼠跳來跳去還挺可愛,你呢?你會什麼?腦子笨也就算了,連穿衣服也不會,整天就這條破牛仔褲,你沒別的好穿了嗎?你衣櫥裡就沒一條裙子嗎?」

  她衣櫥裡有沒有裙子關他什麼事?

  丁雨香心裡暗暗叨念,表面依然低眉順眼,很乖巧地回答:「我有裙子啊。」

  「有怎麼不穿?」

  「穿裙子不方便。」

  「怎麼不方便?你是要去騎馬還是打獵?上課穿裙子哪裡不方便!」

  他罵得好凶啊!丁雨香委屈地咬唇。

  「還咬嘴唇?你裝這委屈的模樣給誰看!你以為你是安潔莉娜裘莉嗎?嘴唇很豐厚性感嗎?你就這兩片又薄又沒顏色的嘴唇,咬給誰看?」

  「教授!」她又開始了,眼眶紅紅,淚光閃閃,像只犯了錯的小兔子,嬌小的身軀一下一下地顫著。

  真會裝可憐!

  蕭牧野冷嗤,完全沒察覺自己已經一口一口地吃下這套,嗓門不知不覺降低了,語氣也變得和緩。「說,今天為什麼想蹺課?」

  「因為我們餐廳有個同事今天有事請假,我想去幫他代班多賺點錢,而且反正我也聽不懂……」丁雨香愈說愈小聲,偷窺教授陰冷的表情,呼吸一窒,急急道歉。「對不起,教授,我錯了,以後你的課我一定不會蹺了,我會乖乖上課。」

  「我的課不蹺,但是別人的課就不一定了?」他聽出弦外之音。

  她抿嘴,沒有否認。

  蕭牧野皺眉,有些怒,卻也有些莫名的得意,這丫頭不蹺他的課,卻蹺別人的課,這也算是對他特別吧!

  「為什麼想多賺點錢?你媽的醫藥費不夠嗎?」他低聲問。

  她默默點頭。

  他暗暗歎息,滿腔怒火至此已全數澆滅。這也是他對她另眼看待的原因之一,她兼職打工不像一般學生是為了賺零用錢,而是為了籌措母親的醫藥費。

  她媽媽得了癌症,活不久了,可這丫頭並未因此就整天愁眉苦臉的,仍是笑臉迎人,樂觀開朗。

  「還差多少錢?要我先借你嗎?」他也不知自己為何管她那麼多,就是想管。

  「不用了,謝謝教授。」她婉拒他的好意。

  即便開銷龐大,生活艱難,她也是勇敢一肩扛,不依靠別人。

  算她有骨氣!蕭牧野微微一笑,笑意染進眉眼,柔和了他略顯剛硬的臉部線條。

  丁雨香見他笑了,知道這嘴噁心善的教授原諒自己了,大喜,又湊過來討好撒嬌。

  「教授,你渴了吧?我幫你煮咖啡。」

  「不用了,早上那壺我還沒喝完。」

  「那,我幫你打掃研究室吧。」

  「不用了,清潔人員會掃。」

  「還是我幫你整理報告?」

  「你別弄亂就不錯了。」

  「那……」

  「你不是說想幫同事代班多賺錢嗎?還不快去!」他沒好氣地趕人。

  她如獲大赦,笑顏如花。「那我走了,教授,明天禮拜五,教授記得要幫我補習喔。」

  隔天,她果然準時來他研究室報到,不但人來了,還穿了一件背心裙,質料是普通的棉,樣式也一般,顏色素淡素淡的,但總歸是條裙子,裙擺飄逸,露出兩條白嫩如藕的纖纖長腿。

  她還得意地炫耀,又黑又亮的眼睛眨呀眨的,表示她也有穿裙子的時候。

  她炫耀得開心,他臉色卻是黑了一層又一層,研究室內剛好有幾個物理系的男同學來交報告,這些年輕小鬼大概是在理學院的荒漠待久了,平常看不到幾個女同學,難得見到一位,竟一個個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筆直亭勻的美腿瞧。

  其中一個腿看不夠,居然視線還往上掃,落到她豐盈渾圓的胸部,舌頭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

  馬的沒見過世面的小鬼!就這麼一個貨色也能讓他們看到流口水?

  蕭牧野不爽,非常不爽,對他學生的眼光感到懷疑,更對那個笨丫頭渾然不曉自己成了意淫的對象感到憤怒。

  一個個都在丟他的臉,一個個都想氣死他!

  他黑著臉,把學生們都趕跑了,順便指責丁雨香穿這條裙子太沒品味,太傷他的眼,命令她立刻回家換掉。

  她被他罵得很無辜,很茫然,呆呆地走了。

  而從那天之後,他再也沒見到她,連上課時她也沒來,他本以為這丫頭在跟自己賭氣,更火大,直到連續兩個禮拜不見她人影,他終於忍不住了,打電話去會計系辦打聽,這才知道她辦了休學。

  她,不見了!

  在蕭家每星期一聚的餐桌上,蕭二的臉色很難看,相當難看。

  這絕不是因為蕭老爹煮的菜十分難吃的緣故,雖然蕭家兄弟都很受不了這個老爸沒有做菜天分又愛做,也都很不給面子地不時嗆明這道肉煎太硬,那道菜煮太爛,花了幾小時小火慢燉的雞湯又鹹得可以毒死人,但念歸念,吃歸吃,三兄弟一向恩怨分明。

  所以蕭二擺臉色不可能跟老爸悲慘的烹飪手藝有關。

  既然如此,他幹麼一副被倒了八百萬的嘴臉呢?

  根據蕭老麼分析的結果,這是因為——

  「慾求不滿!」

  「什麼?」蕭老爹正賢慧地替兒子們舀湯,沒聽清楚,停下來問。

  「我說,蕭二肯定是慾求不滿!」蕭老麼胸有成竹地強調。

  蕭老爹嗆了嗆,蕭大不動聲色地挑挑眉,蕭二瞇眼,臉色更臭了。


  蕭老麼彷彿沒察覺氣氛不對勁,深入分析。「大家想想,自從二哥跟上任女朋友分手,到現在過幾年了?也有五年多了吧!這五年來他身邊沒女人,又不喝花酒、不搞一夜情,那誰來替他排解生理慾望?難道用這個『五姑娘』?」說著,蕭老麼右手五指動了動。

  「五你個大頭!」蕭二怒嗆。

  「這就對了,二哥不屑自己來,又沒人幫他,那肯定是滿肚子精力無從發洩,長久賀爾蒙失調,臉色怎麼會好看?」

  說得是。蕭大和蕭老爹互看一眼,意會地點頭。

  蕭二環顧大家異樣的表情,眼角抽搐。

  「我說二哥,你又何必忍得這麼辛苦呢?男人嘛,天生就是要到處散發精子、傳播基因的,你說是不是?」

  「你懂什麼?」蕭二怒斥弟弟。「這叫潔身自好!」

  「噗!」蕭老麼一口飯噴出來,蕭大臉上頓時黏上一團飯粒。

  氣氛僵凝。

  大夥兒屏住呼吸,看著個性最冷最酷最無情的蕭家老大淡定地伸手拿下那團噁心的飯粒,彈回蕭老麼嘴裡。

  蕭老麼不得不吃,邊吃還得邊讚賞。「哈哈,不愧是沾了我口水的飯,好吃,好吃!」

  眾人鄙視他。

  他咳兩聲,裝格調。「欸,剛才說到哪兒了?對,慾求不滿,我說我們是不是該幫二哥介紹個女朋友?」

  「多事!」蕭二沒好氣地賞他白眼。「你怎麼不幫大哥跟老爸介紹女朋友?」

  「大哥有老婆了啊!雖然大嫂失去記憶後,忘了跟大哥的一切,人又變得很拜金虛榮,疑似給大哥戴綠帽……」兩道冰銳的眼刀砍向蕭老麼,要是一般人接收到了,肯定被砍得血肉模糊,但蕭老麼習慣了,早練就了金鐘罩厚臉皮功,他不以為意地繼續大放厥詞。「老爸就更不必擔心了,年輕時也是個風流人物,咱們三兄弟三個不同媽,這豐功偉業可不是平常人做得到的。就說小弟在下本人我嘛,這些年來也是縱橫情場,各種大花小花香花野花都摘遍了!唉,想想我們家也只有二哥你了,悲哀啊,到現在只交過一個女朋友,還是五年前的事,你不覺得丟了我們蕭家一門英烈的臉嗎?」

  「你才丟蕭家的臉!」蕭牧野握拳痛扁弟弟。

  這世道是怎麼了?風流花心不是罪,他這種守身如玉的君子反倒被瞧不起,簡直莫名其妙!

  「不吃了!」他發脾氣,本來就沒胃口,這下更是倒胃口。

  他擱下碗起身,拿餐巾紙很紳士地抹乾淨嘴,抓起整整齊齊掛在牆上的風衣,穿上。

  「怎麼?你要走了?」蕭老爹這才驚覺情況不妙,追上去。「你飯都還沒吃完呢!老爸飯後還準備了提拉米蘇當點心,你可別不賞臉啊。」

  「我不喜歡吃甜的。」

  「那留下來陪老爸喝杯酒吧!正宗的蘇格蘭威士忌,我朋友送的。」

  「我開車,不能喝酒。」

  「你家不就在樓下?還開什麼車?」

  「……我去學校一趟。」

  「都這麼晚了還去學校幹麼?那不然一起唱卡拉OK?」

  「我喉嚨痛。」

  「看DVD?」

  「眼睛痛。」

  「聊天?」

  「嘴巴痛。」

  「看吧!我就說二哥慾求不滿。」蕭老麼涼涼的嗓音在旁火上加油。「不然怎麼會這裡痛那裡也痛呢?我看最痛的地方應該是他的『小教授』吧。」

  這話愈說愈低級了,確實踩到了蕭牧野高尚的道德標準線,他丟下鄙夷的冷哼,挺直背脊,大踏步離去。

  他走樓梯下樓,原本想直接回家,但心頭很悶,堵著一股氣,他決定出門散步透透氣。

  走著走著,天空無預警地飄起雨來了,綿密如針麻麻地刺痛他的臉,他忽地更惱了。

  真是人不順時,萬事都不順,就連出門散個步老天爺都要搗亂。

  他憤恨地想。自從知道那丫頭休學後,他就沒一天過得順心如意的,究竟是倒了什麼楣?

  死丫頭到底死哪裡去了?忘恩負義的丫頭,沒良心的丫頭!

  他在心裡碎碎念,一遍又一遍地罵,那丫頭就別讓他逮到,否則他肯定讓她死得很難看。

  休學?休什麼學!還有一年多就畢業了,她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嗎?他知道邊唸書邊打工還要照顧生病的母親很辛苦,但她不是一向很堅強?

  好,休學也就罷了,怎能不事先跟他商量?起碼也告訴他一聲,跟他謝個恩表示感激之情之類的,誰借給她的膽子就這樣悶聲不響地消失?

  簡訊呢?電話呢?E-mail呢?

  愈想愈生氣,氣得他想殺人。

  但,他殺不了,別說殺人了,他就連找個人也拉不下這個臉,他可以從會計系辦查到她住址,可他不願。

  憑什麼啊!為何不是她來道別,為何要他主動去找她?她以為自己是誰啊?不過是個普通的笨蛋學生!

  可這個濕濕冷冷的雨夜,他走著走著,竟來到她母親住的醫院附近,站在街邊的路燈下,恍惚地出神。

  然後,他看見了她,在醫院門口,她蹲坐於屋簷下,蜷著身子,一陣陣地發抖。

  搞什麼?!

  蕭牧野心跳加速了,又驚又惱,舉步走向她,燈塔般挺拔的身影在她眼前高高盤踞。

  她衣著單薄,被雨淋得半濕,仰起蒼白的臉蛋,怔怔地瞧著他,幾綹墨發狼狽地黏在額前,幾乎遮去視線。

  「你一個人蹲在這裡幹麼?」他怒聲問。

  她搖頭,沒回答,只是細聲細氣地喚了聲。「教授。」


  「沒聽見我問的話嗎?」他提高嗓門。「你幹麼在這裡淋雨?」

  她不吭聲,撥開礙事的劉海,仍是那般呆傻地瞅著他,羽睫濕潤,也不知那晶瑩閃爍的是雨還是淚。

  他心神一凜,該不會是……「你媽怎樣?還好吧?」

  她哽咽,望著他的眼眸紅通通的,淒楚可憐。

  「說話啊!你就只會這樣呆呆地看人嗎?」

  「你……別管我。」

  她好不容易吐出一句,竟然是要他別管她!

  他頓時怒火中燒。「我就管你怎樣!你別以為你辦了休學我就管不著你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聽過吧?我就有資格管你!」

  「教授……」

  「你還知道叫我『教授』?還有臉叫我『教授』!既然會叫人,要休學怎麼不先跟我說一聲?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你當我什麼?你有沒有把我這個教授放在眼裡?」

  「教授,你別生氣……」

  「我就生氣!我豈止生氣了,我還想罵你打你呢!」

  「教授……」她委屈地喚,珠淚一顆顆滑落,他終於能確定那些是淚水,不是雨水。

  蕭牧野心一揪,不知怎地,看著她紅著眼睛,纖細的身子陣陣輕顫,他忽然聯想起小時候他養過的一隻兔子。

  那隻兔子是他在外頭撿到的,撿回來時才剛出生,又小又弱,只有巴掌大,還受了傷,他治好了它的傷,細心地餵它養它,慢慢地將它養大了養胖了,哪知有一天,因為它不聽話,他故意將它丟著不管,結果它竟溜出家門,被一輛經過的轎車輾過……

  「教授。」她細啞的嗓音拉回他心神。「你如果要管我,可不可以……再管我最後一次?」

  「什麼意思?」他蹙眉。

  她張開唇,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啊!」他不耐煩。

  「你……娶我吧。」

  他悚然一震。「你說什麼?」

  「教授,你娶我好不好?」

  他忘了呼吸,心跳乍停,好半晌才找回遺失的神智,一把將她拉起來,大手拍拍拍地就罰了她柔軟的翹臀幾巴掌。

  「你胡說八道什麼?這種話是女孩子可以亂說的嗎?你知不知道羞恥!」

  「教授,你別打了。」她嗚嗚求饒。

  「我就打你怎樣!」忿忿地又打兩下。「我看你還敢不敢亂說話!有種你再說啊!」

  「教授,你……娶我吧。」

  她居然還敢說。

  這下蕭牧野整個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瞪著這個像兔子一般柔弱纖巧的女孩,她怎能說出這種大膽無恥的請求?

  他得罰她,得好好地訓她,教不嚴,師之惰,他不能教出這種學生丟自己的臉,他心亂如麻,腦海思緒糾結,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哪根神經搭錯線,他沙啞地撂下狠話——

  「娶就娶!」

TOP

  第二章

  蕭牧野的婚事在蕭家掀起狂風暴雨。

  是蕭二呢!那個守身如玉、潔身自好的蕭二,他啥時交女朋友了?還弄到要匆匆忙忙結婚?更令人驚恐的,對方居然是他的學生!

  「二哥,你搞大人家肚子啦?」這是蕭老麼深思熟慮後得到的一一可能性。

  「去你的!」蕭二巴他頭。「你二哥我會做那種不懂得防患未然的蠢事嗎?」

  「還是你中仙人跳啦?」

  「你才中仙人跳!」

  「那你說,你幹麼忽然說要娶這個女孩子?你什麼時候搞的不倫,怎麼家裡沒一個人知道?」

  「我哪時候搞不倫了?」

  「你未來老婆、我未來二嫂不是你的學生嗎?你們談師生戀這就是不倫!」

  「不倫你個頭!」蕭二氣惱地又巴他。「你這個處處留香的大色狼,哪來的資

  格教訓我不倫?」

  「就是啊。」蕭老爹在一旁聽著,忍不住說公道話。「比起你連個酒家女都能牽扯不清,你二哥跟自己學生談戀愛很正常啊!」

  「她不是酒家女!」蕭老麼知道老爸指的是誰,想都不想,直覺便反駁,口氣之狠戾嚇了蕭老爹一跳。

  他吶吶地。「好吧,就算她現在不是,聽說以前也在酒店做過幾年啊,街頭巷尾都在傳……」

  兩道眸刀砍過來,蕭老爹一陣惡寒,識相地住嘴。

  蕭老麼深呼吸,冷靜下來,把話題拉回原來的軌道。「現在說的是二哥,跟學生談戀愛算正常嗎?那這社會就沒有那麼多誘拐未成年少女的案件了。」

  「她早就滿二十歲了!」蕭二怒吼。

  「就算滿二十歲也是大學生。」蕭老麼反唇相稽。

  「她休學了!」蕭二咆哮。

  「就是就是,她休學了啊。」蕭老爹說公道話。「所以不算老二的學生了,那他們就不是師生戀,不是不倫,結婚也是一件好事。」

  「大哥,你別在一邊悶不吭聲的,你倒說說看,你贊成二哥這樣糊里糊塗結婚嗎?」蕭老麼拖人下水。

  蕭大冷笑,不屑地橫麼弟一眼。「就憑你也好意思說別人糊里糊塗?」

  這話夠嗆!蕭老麼梗了梗。「這麼說你贊成二哥的婚事?」

  「我說結就結!你們憑什麼贊成或反對?」蕭二擺明一意孤行。

  「你聽到了。」蕭大看向麼弟。「老二高興跳進婚姻的墳墓,誰也管不著。」

  「大哥你這話說得也太無情,你可別自己困在墳墓裡就眼睜睜地看著別人也跳進去。」

  蕭老麼話語未落,又被巴了一記,這回動手的是蕭大。

  他認命了。「算了算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就是嘛,大家幹麼吵呢?結婚是喜事啊!」見三兄弟恢復『和樂融融』,蕭老爹深感欣慰。

  「老二啊,你說這婚事怎麼辦才好?得先找人看日子吧?不對不對,應該先去女方家下聘,也不對,好像還沒見過雙方家長……」

  「不用見了,我跟她公證結婚,喜宴以後再補請。」蕭牧野很快做了決定。

  「怎麼有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啊?」蕭老麼涼涼地哼。「還說沒搞大人家肚子。」

  「蕭、牧、軍!」當蕭家三兄弟連名帶姓叫起彼此的名字,就表示是真的火大了。

  蕭老麼總算識時務地閉嘴。

  於是,這樁婚事拍板定案,直到辦結婚登記那天,蕭老爹這才第一次見到自家的二兒媳婦,丁雨香嘴很甜,老爹長老爹短地叫得蕭老爹神魂飄飄然。

  「果然還是女兒好啊!我這輩子就想要個會撒嬌的女兒,可惜大媳婦她……唉,不管了,有你就好,香香啊,以後要常上樓來看老爹啊!」

  「是,老爹。」丁雨香笑得甜。

  蕭老爹更樂了,一時沖昏頭,居然想跟兒媳婦走進洞房,結果被不肖的兒子一腳踢出去。

  「香香,老爹走了啊,以後要是蕭二欺負你,你別怕,來找老爹為你作主。」走以前還來這一段愛的叮嚀。

  蕭牧野受夠了,頻頻翻白眼。

  送走蕭老爹後,妝點得喜氣洋洋的新房內就只剩丁雨香和蕭牧野單獨相對,她有些緊張。

  「我……口渴了,想喝茶。」隨口編了個不高明的藉口,丁雨香逃出臥房,來到客廳。

  她環顧四周,這間公寓約莫四十多坪,隔成三房兩廳,空間頗為寬敞,裝潢走北歐風格,簡單俐落,傢俱的色調主要是黑與白,稍嫌單調。

  以後,她就要住在這裡了。

  蕭家三兄弟跟蕭老爹雖是分居,但都住在同一棟大樓裡,大家擁有各自的生活空間又彼此互通聲息,關係親密。

  這樣的家庭是她所羨慕的,這般的親情是她所渴望的,可如今她卻感到壓力。她擔心自己無法融入,又怕自己會太融入,她是嫁進蕭家了,從此也算是個蕭家人,但她能以這樣的身份待多久?

  她不確定。

  或許一個月,或許兩個月,哪天教授知道她原來說謊騙了他,肯定會生氣地趕她離開的,到那時,她也沒臉留下來……

  「在想什麼?」蕭牧野低沈的嗓音在她身後揚起。

  她震了震,微僵地轉身。

  「不是說口渴想喝茶嗎?在這裡發什麼呆?」他問,但並未期待她回答,逕自來到餐桌,為她斟了一杯涼水。

  她接過,一小口一小口啜著。

  他打量她,星眸異樣地閃爍。「你在怕嗎?」

  「我?」她嚇一跳,逃避他的眼神。「我只是在想你大哥跟弟弟,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

  「為什麼這樣問?」他皺眉。

  「因為他們今天……都沒來。」她小小聲地。

  「他們今天沒去看我們登記是因為有事,我大哥出差,我弟弟在趕一個案子,至於我大嫂嘛。」他頓了頓,眉峰攏得更緊,眼裡掠過一絲嫌惡。

  「關於她的事你別多問,就當不曉得有這人存在好了。」

  「為什麼?」她訝異。

  「因為她跟我大哥感情不好,目前正處於分居狀態。」

  分居?她更好奇了,張口欲言,但他嚴肅地朝她橫來一眼,她只好乖乖閉嘴。

  「總之這個週末你就能見到我大哥跟弟弟了,我們說好了週末晚上一起吃飯,算是歡迎你。」

  歡迎。丁雨香默默地垂眸。她值得他們歡迎嗎?

  「還是你在擔心你媽?」他猜測她的心事。「要不我們現在去醫院看她吧!」

  「不,不是的。」她揚起眸,搖搖頭。「媽要我們明天才去看她,她說不想讓自己的病氣沖壞了我們的喜事。」

  「嗯,那就明天去看吧。」

  語落,兩人四目相凝,視線才剛觸及,又同時轉開。

  尷尬啊!真的好尷尬。

  丁雨香心韻評然,緊張得雙手都不知放哪兒好,只能緊緊抓著水杯。

  如果是戀愛結婚的情人,應該不會像他們這樣尷尬吧!這是他們的新婚夜,她卻不曉得該說什麼、做什麼,只是手足無措。

  「我先去洗澡。」蕭牧野突如其來地開口,看了她一眼,跟著大踏步離去。她頓時感到全身虛脫,軟坐在沙發上。

  教授是好人,他以為她是因為母親病情危在旦夕,希望在臨死前看她有個好歸宿,才央求他娶自己,他以為他們的婚事是為了讓她媽媽安心。

  其實,那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還有更大的一部分,她不敢跟他說。

  她對教授說了謊,他對她那麼好、那麼憐惜,她卻對他說謊……

  「對不起,教授,對不起。」她哽咽地道歉,淚水無聲地滑落。

  蕭牧野躺在床上,等著那個在浴室裡磨蹭半天的女孩認命地走出來。

  他一面等,一面尋思自己究竟是哪根神經搭錯線,說娶就娶,說結婚就結婚?

  雖然他在自家兄弟前表現得很強硬,彷彿跟自己的學生結婚是天經地義,沒什麼大不了,但其實他內心很震驚,從沒想過自己會搞什麼不倫師生戀,更何況娶學生當老婆。

  就因為他同情她嗎?

  因為她媽媽快死了,她為了賺取更多的醫藥費而休學,所以他、,了,大發善心決定以丈夫的身份照顧她,好讓她媽媽哪天能安心地走?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同情心過剩的濫好人。

  他是嗎?

  蕭牧野蹙攏眉峰,開始在心裡細數他這個新婚小妻子的缺點。

  她很笨,連最基礎的微積分都搞不懂,他不求他的妻子能理解高深的物理知識,但至少這方面能跟他有些基本的溝通。

  她不漂亮,雖然也不算醜,鼻子翹翹的挺可愛,臉頰嘟嘟的很好戳,眼睛大大、圓圓的令人心憐,但無論如何那樣的五官組合併不出色,他前任女友可是個大美人。

  她不懂打扮,穿著沒品味。

  她不夠溫順,他訓她時她不會乖乖地聽,時不時頂個嘴,將他氣得半死。

  她還太年輕,整整比他小了十一歲,傳出去恐怕會有人笑他老牛吃嫩妻,很傷他的面子。

  她連大學都沒有念畢業,她一事無成,她家世普通,她一點都不特別。

  她的缺點……數都數不完,他到底吃錯什麼藥娶了她?

  想不通,乾脆不想了,正好這時丁雨香也放棄了在浴室蹉跎時間,扭扭捏捏地現身。

  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棉質睡衣,kitty圖案的,半濕的墨發垂在纖細的肩頭,素顏白嫩嫩的,透著點紅暈,玲瓏的裸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腳趾頭緊張地縮了又縮。

  蕭牧野看著,眼瞳倏地收縮。


  真是的!她幹麼一副待宰白兔的模樣?就好像……好像他會一口吃了她似的!他吞了吞口水。

  「過來。」嗓音是自己也料想不到的沙啞。

  她怯怯地瞥他一眼,走了幾步,猶豫地停在床前。

  「上來。」他又命令。

  她像傀儡娃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慢慢爬上床,愧怍在他面前。

  他看著她,從她泛著紅霞的嬌顏,看到她曲線優笑的頸脖,再看到她長長的衣袖下,悄悄交疊的玉手。

  「躺下。」

  這聲令下,她神情忽地顯現一絲驚慌。

  他清了清乾澀的喉嚨。「我要你躺下,沒聽見嗎?」

  「喔。」她悶悶地應了一聲,很僵硬地掀開棉被一角,在他身邊躺平,然後將棉被拉高,將自己全身蓋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張玫瑰色的臉。

  他支起上半身,深邃的墨瞳鎖定她。「你要我娶你,我娶了,知道做人家老婆應該做些什麼事嗎?」

  她聞言,嬌軀一顫,飛快地偷覷他一眼,接著又斂下眸。「知道。」聲音好輕好細。

  「知道就好。」他低語,也跟著躺下來,側過身,手臂搭上她細腰,輕輕地將她攬在懷裡。

  她一動也不敢動。

  「睡吧。」他說。

  「嗯。」她閉上眸,身子仍緊繃。

  她以為他會做些什麼,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抱著她,溫熱的呼息規律地噴在她臉上。

  他怎麼不動?不是應該……做那種事嗎?

  丁雨香睜開眼,想轉頭看看身邊的男人,又怕自己一轉頭便會驚動他。

  正遲疑著,他低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我就當自己養一隻兔子。」

  「什麼?」她愕然。

  「我說,我就當自己是在養兔子,一年也好,兩年也好,只要你一直乖乖的,我就不會丟下你不管。」

  養兔子啊。她眨眨眼。他這是為他們的婚姻下定義嗎?他只打算將她當寵物養,不要求她做夫妻床笫間該做的事?

  可這樣的婚姻,能算是正常的婚姻嗎?

  她想了想。「那如果有一天,教授有了喜歡的女生怎麼辦?」那她是不是就該讓出這老婆的位置?

  「等到那天再說吧!」他拍撫她的背,真的就好似在拍撫一隻小兔子。「你放心,我沒那麼容易喜歡一個人的,我跟上一任女朋友分手已經五年多了。」

  「五年多,你都沒喜歡上別人嗎?」

  「嗯。」

  她忽然有點想哭。「教授。」

  「嗯?」

  「你知不知道學校裡有很多女同學喜歡你?」

  「知道啊!怎樣?」

  只要他肯點頭,多的是想嫁給他的女生,可他卻娶了她。

  她微微一笑,眼眸閃著淚光。「沒什麼。」

  她喃喃低語,也側身來,喬了喬姿勢,更加偎入他懷裡。

  攬住她腰部的大手緊了緊,他似有些不自然地咳兩聲。「那你呢?」

  「我怎樣?」她不解。

  他停頓片刻,彷彿在下定決心。「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她愣了愣。

  「怎麼?你敢說不喜歡?」他語氣陰沈。

  她輕聲一笑,臉蛋埋進他衣襟前。「我不敢。」

  「說什麼不敢?」他惱了。

  「你真的不喜歡我?」說著,他像是馬上要爬起來跟她算帳。

  但她下一句回話止住了他的動作。「……我喜歡的。」

  「什麼?」他愣住。

  「我喜歡教授。」她細聲細氣地說道。雖然可能不是那種喜歡,但她確實是喜歡他的。

  蕭牧野霎時臉紅,一股熱流竄入他四肢骨髓。

  「教授,你是好人。」她又說。

  才剛飛起的心倏地又沈下。這又是啥意思?給他發好人卡?

  「我喜歡教授。」

  短短幾句話,讓蕭牧野的心忽高忽低,一下驚喜一下又氣惱,他愣愣的,有些恍惚,這患得患失的心情怎麼有點像戀愛?

  但他當然不可能在戀愛,對吧?

  他只是在養兔子而已,養一隻香軟可愛逗得人心癢癢的小兔子。

  他抱緊懷中柔軟的胴體。「睡覺吧!」

  「嗯。」

  隔天,蕭牧野陪新婚妻子去探望岳母。

  丁媽媽在一年前被診斷出患了肝癌,原本只是定期到醫院做化學治療,三個月前被告知癌細胞擴散,住進了醫院的安寧病房。

  她的生命來到末路,隨時可能油盡燈枯,這段日子都是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就連約好了見新女婿的這天,她都沈睡到傍晚才醒來。

  蕭牧野坐在床前陪她聊天,她強睜著渙散的眼,努力想把這個女婿看清楚。聽說他是大學教授,果然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應對進退也很有禮貌,對雨香態度溫和體貼。

  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滿意,丁媽媽很高興女兒終身有了依靠,這樣就算她撒手人寰,女兒也有人照料,不會孤單。

  蕭牧野藉口出門買水果,留她們母女倆單獨說話。

  「香香。」丁媽媽其實很累了,很想睡,仍強撐著一口氣拿那瘦骨嶙峋的手握住女兒軟綿綿的小手。

  「以後,媽就不能陪在你身邊了,幸好還有牧野照顧你。」

  「媽,你別這樣說。」丁雨香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強忍喉間的酸楚。

  「牧野……看起來是個好男人.」

  「嗯,他對我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丁媽媽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你說要結婚,我本來以為……會是文翰。」

  聽聞這個名字,丁雨香身子一僵。

  丁媽媽感覺到了。「你跟他……發生什麼事了?他知道你結婚了嗎?」

  丁雨香咬唇,伏斂羽睫。「知道。我跟他分手了。」

  「為什麼?」

  「媽,這些都不重要,我跟教授……很好。」

  「你覺得好就好。」丁媽媽慈愛地凝視女兒。「你跟文翰都還算是孩子,牧野是個真正的男人,有他陪著你,也不錯。」

  「嗯。」丁雨香伸手按壓了壓眼角,櫻唇淺淺彎起。「媽你不用擔心,我會過得很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丁媽媽喃喃,疲倦地合上了眼。

  看著母親泛黃枯槁的面容,丁雨香很想哭,她緊緊握住母親的手,緊緊地,好怕自己一鬆手母親就會離自己而去。

  她好難受。

  可她不能哭,不能在如此不捨她的母親面前哭,這樣媽媽會擔心她的,會走不開的。

  就算要離開,她也希望媽媽能含笑而去,走得安心。

  「媽,我會很幸福的,你不要擔心,至於爸爸,雖然我不曉得他現在人在哪裡,但我答應你,我不會丟著他不管的,如果他有需要,我會盡力幫助他。」

  那個拋妻棄女的男人啊!也就只有她這個傻媽媽才放不下了,可偏偏她是媽媽的女兒,她也放不下。

  一念及此,丁雨香更傷心了,淚霧在眼裡凝結成晶,威脅著要落下。

  她忍著、忍著,直到蕭牧野回來,將她拉起來,擁抱入懷。

  「教授。」她嚶嚶啜泣,珠淚濕透了他的衣襟。

  他輕輕地拍撫她的背,像順著綿密的兔毛,那麼溫柔、那麼溫暖。

                  

  然後,他牽著她的手,帶她走出醫院。

  戶外,夜幕已降,夜色深沈,五彩斑斕的霓虹在城市裡閃爍,像一顆顆眨眼的星星。

  她對星星許願,願母親在這世間最後的日子身體的苦痛能少一些,精神能鬆快一些。

  他替她擦去眼淚。

  「教授。」她小小聲地喚,像撒嬌一樣。

  「我們回家吧!」他說,對她微微地笑。

  她看著他,他清俊的面容投影在她眼潭,碎成點點光影……

  「好。」

TOP

  第三章

  家。

  結婚以後,丁雨香有了個新家,這個家裡除了她和老公之外,還有老公的爸爸以及老公的兩兄弟。

  蕭家主母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留下蕭老爹拉拔三個兒子長大,妙的是,這三個兒子只有老麼是蕭家主母親生的,老大跟老二都是老爹舊情人托付的孩子。

  蕭家三個兄弟不同媽,並不影響他們之間的兄弟情,關起門來或許會打打鬧鬧,但開門對外時,絕對是統一陣線,擁護自家人。

  長大以後,三兄弟在同一棟大樓買房子,擁有各自獨立的生活空間,又能就近彼此照應。

  丁雨香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姊妹,爸爸又不負責任,經年累月在外遊蕩不歸,丟下她和媽媽母女倆相依為命,所以她格外羨慕蕭家這樣親密的家庭關係。

  一年也好、兩年也罷,只要她一天是教授的妻子,她就一定要當好這個家的二媳婦,讓家裡每個人都認同她也是蕭家的一分子。

  週末這天,蕭家人在蕭老爹家集合聚餐,算是正式歡迎丁雨香加入這個家。她有點緊張,雖然蕭老爹對她很熱情,且再三保證她這麼甜美可愛又善解人意,能嫁入蕭家是家門的福氣,大家一定都會喜歡她,但她心裡仍忐忑不安。

  蕭教授是這麼特立獨行的一個男人,他的哥哥跟弟弟肯定也都不簡單吧!

  這樁婚事進行得很匆忙,她不希望大伯跟小叔因此認為她是個不檢點的女孩,她想讓他們知道,她會很體貼很賢慧,會努力做好教授的老婆,不會讓教授及蕭家人丟臉。

  一早,她便跟著蕭老爹一起上市場買菜,向他打聽了蕭家每一個人的口味、愛吃什麼菜,準備親自下蔚大顯身手。

  「你能做飯嗎?」蕭老爹頗懷疑,現代這社會,可沒幾個年輕女孩是真正進得蔚房的。

  「嗯,嗯。」她用力點頭。

  「我這三個兒子沒什麼本事,就是一個個嘴巴特別刁。」蕭老爹善意提醒。

  「嗯嗯,我知道了。」丁雨香還是用力點頭。

  呆呆的。蕭老爹看著她盈著傻氣的笑容,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又期待又忍不住搶心。

  這女孩太年輕了,又沒有社會經驗,他真擔心家裡那幾個不肖子會欺負她。

  牧野怎麼就娶了她呢?這女孩跟他那個精明能幹的前女友可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兩人提著大包小包回到老爹家,丁雨香立刻就進廚房,洗菜備料,忙得不亦樂乎。

  蕭老爹在一旁觀察,見她動作俐落,稍稍放下心來。

  「老爹,您別看了,去客廳坐著等吧!」丁雨香勸他離開廚房。

  「這樣不好吧?」蕭老爹猶豫。「你一個人能行嗎?別看老爹是大男人,每次聚餐都是我負責下廚的,我來幫你。」

  「不用了,我知道老爹心疼我,不過今天這頓讓我自己來吧!我想好好表現。」丁雨香笑得好甜,甜得蕭老爹沒法對她說不。

  沒轍,他只好到客廳沙發上坐著,蹺腿拉二胡,舒舒服服當大老爺。

  十一點半,蕭牧野闖進來,一進門就揚聲喊。「老爸,你把我家雨香拐到哪裡去了?」

  「說什麼拐?這麼難聽!」蕭老爹繼續拉二胡,嘰嘰嘎嘎的聲音像在刮破銅爛鐵。

  「吵死了!」蕭牧野一把搶過老爸的新玩具。「你什麼時候開始學這玩意了?」

  「就上禮拜啊!我去參加社區老人活動,對面大樓那個老陳送我的,老陳你知道吧?你也見過的,上回還跟你下過一盤圍棋。他跟我說人啊,就算退休後也得有點追求,我想也是,就決定學個新樂器,陶冶性情也好。兒子你說老爸這種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很值得敬佩,對吧?呵呵呵。」

  呵什麼呵!蕭牧野怒瞪老爸。「我倒不曉得每天製造噪音也叫陶冶性情。」

  「你這意思是我拉的是噪音?」蕭老爹不爽了。

  「是不是噪音你自己心裡有數。」蕭牧野不給老爸面子。

  「你、你、你你你!」蕭老爹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把二胡還給我!」

  「不還!」

  「還給我!」

  「我這是為民除公害。」

  「蕭一丁.你……」

  丁雨香端菜出廚房時,正好瞧見父子倆拉拉扯扯,她連忙將菜盤放在餐桌上,過來勸解。

  「教授你幹麼?怎麼可以對老爹這樣?」

  「就是啊!香香你來得正好,管管你家老公,他居然搶我二胡!」蕭老爹告。

  「我是不想他吵到鄰居。」蕭牧野淡定地反駁。「你不覺得他整個早上在製造噪音很煩嗎?」

  「不會啊。」丁雨香搖頭。「我覺得很有趣。」

  「有趣?」蕭牧野冷嗤。「別因為他是你公公,你不敢得罪,就說這種違心之論。」

  「才不是違心之論,我說真的!」她嘟嘴。「老爹是初學者,能拉出調子來已經很不錯了。教授你應該鼓勵老爹才對,你不是說過好學生就是懂得從犯錯中求進步嗎?」

  蕭牧野一窒,一時無語,蕭老爹見這素來嘴賤的兒子竟被媳婦一句話堵住口,大為興奮,沒想到他這媳婦惦惦吃三碗公啊!

  「香香說得好,老爹支持你!」他樂得拍手叫好。

  蕭大和蕭老麼進門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蕭老爹像個老頑童似地團團轉,蕭二啞口無言地瞪著膽敢跟自己頂嘴的老婆。

  更好玩的是,那個年輕嫩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錯話,反而抱著蕭二臂膀散嬌。

  「教授,你看我把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呢!你說我是不是很乖?」

  「乖。」蕭二磨牙。「你乖。」

  「那你把老爹的二胡還給他啊!老爹是用功的好學生,應該獎勵的。」

  一動也不動。

  「教、授?!」又一聲甜膩的嬌喚。

  「哼。」這才不情不願地物歸原主。

  蕭老麼見狀,嗤聲一笑。瞧他二哥這副咬牙切齒的表情,可精彩了!

  就連一向淡漠的蕭大也不禁莞爾。

  丁雨香發現兩人來了,見兩人都好奇地直盯著自己,粉頰倏地窘熱,忙鬆開掛在老公臂膀的小手,矜持地站好。

  她抬起頭,想正式跟大伯與小叔打個招呼,眸光一轉,卻不禁怔住。

  原以為教授清俊的相貌已經足夠人神共憤了,沒想到他的哥哥弟弟也同樣出色。

  蕭大哥劍眉斜飛,目若寒星,刀削般的鼻峰流露出一股冷冽的貴氣,咄咄逼人。

  而蕭家三少比起兩位哥哥,帥得更加張揚不羈,眉目之間隱約勾勒著邪氣,可笑容一展,又顯出幾分孩子氣。

  蕭牧野見自己老婆看自家兄弟看得入神,胸臆倏地橫堵一口氣,重重捏她的手,語氣不善。

  「你發什麼呆?」

  她眨眨眼,忽地傾身貼近他耳畔,他正為那如蘭的吐息感到微微酥麻,她下一句話卻令他臉色一黑。

  「教授,你哥跟你弟好帥喔!」

  他聞言,狠狠賞她白眼,意思是質問有比他還帥嗎?

  她看懂他的眼神,下意識地點點頭,接著驚覺不妙,又趕忙搖搖頭,朝他諂媚地笑。

  「當然是教授你最帥啦!」

  這個鬼靈精,算她識相!蕭牧野沒好氣地揉揉她的頭,接著一把攬住她纖腰,以一種佔有性的姿態向兄弟們宣佈。

  「我老婆,丁雨香。」

  聽聽這口氣,得意的咧!蕭大和蕭老麼意味深長地互看一眼。

  蕭牧野不管他們複雜的神情,逕自對老婆介紹。「這個一臉酷樣的是我們蕭家

  老大蕭牧理,至於這個一看就像花花公子非善類的是老麼蕭牧軍。」十分簡潔有力的說明。

  但有人很不滿意。「喂喂,什麼非善類啊?二哥拜託你不要因為嫉妒你弟弟我長得比你帥,就在二嫂面前誣蔑我的形象好嗎?」

  「誰嫉妒你!」蕭牧野巴弟弟頭。

  又巴他。蕭牧軍裝可憐地撫頭,這個粗暴的傢伙打得還真順手。「二哥,你這惡習應該改改,我是你弟不表示你可以隨便打我。」

  「打你幾下又怎樣?」蕭牧野冷哼。「誰叫你說話不經過大腦。」

  「你這是虐待。」蕭牧軍指控。

  蕭牧野聞言,正想反駁,哪知他的小妻子也很認真地插嘴。

  「對啊,教授,之前班上男同學打架,你不也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嗎?」

  又來了!蕭牧野懊惱,他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沒事幹麼在課堂上說教?

  「二嫂英明!你這話說得太對了。」蕭牧軍大聲讚好。

  就連蕭牧理也微微一笑。「老二,你這老婆不錯。」

  丁雨香這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堵得蕭二有口難言,蕭大跟蕭老麼也因此對她印象大好,先不管這女孩本質如何,能夠讓蕭二拿她沒轍,就值得他們兄弟倆另眼看待。

  更別說上了餐桌,嚐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料理了,蕭牧軍簡直都要感動得飆淚。

  「這才像是人吃的東西啊!沒想到有一天在老爹的餐桌上也能吃到這麼好吃的菜。我說二嫂,今天這些菜都是你做的嗎?」

  「是啊。」丁雨香淺淺地笑。「我聽說小叔喜歡吃蝦,這道鹹酥炸蝦你嚐嚐,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合,合,太合了!還有這道芥蘭牛肉,你怎麼能把青菜炒得那麼脆,牛肉又嫩到入口即化啊?」

  「大哥,老爹說你愛吃辣,這道辣子雞丁你喜歡嗎?」

  「不錯。」

  「老爹,你嚐嚐這個清蒸魚。」

  眼看丁雨香慇勤勸菜,每個人都照料到了,偏偏只有她的親親老公被忽視,蕭牧野頓時感到不是滋味,他沈下臉,放下碗筷。

  丁雨香望向他。「怎麼不吃了?」

  「沒胃口。」他冷冷地。

  「怎麼會沒胃口?你身體不舒服嗎?」她關懷地問。

  他抿唇不語。

  蕭牧軍涼涼揚嗓。「我看不是身體不舒服,是心裡不舒服吧。」

  蕭牧野瞪弟弟一眼,蕭老爹還愣愣地不曉得狀況有異,不識相地追問。

  「老二,你幹麼心裡不舒服?誰惹你了?」

  蕭牧軍偷笑。「老爸,這麼明顯的問題還用問嗎?」

  「很明顯嗎?」蕭老爹怔愣,依然狀況外。

  「空氣中這麼酸的味道,有人打翻醋罈子了,你還看不出來嗎?」

  「誰吃醋了?」

  「就是某人。」

  「某人是誰?」

  「某人就是……」

  一問一答終於惹毛了蕭牧野,憤而拍桌起身。「我不吃了!」

  動作很酷,口氣也很酷,可惜俊頰隱隱浮現可疑的紅暈,稍稍削弱了氣勢。不過沒關係,起碼他的小妻子很買單,一臉倉皇又委屈。

  「你真的不吃了?可是我廚房鍋子裡還燉著花生豬蹄湯,老爹說是你愛喝的。」

  原來不是沒有特別為他做的菜,是留在壓軸才登場。

  蕭牧野忽然氣平了,方纔還怒火熊熊的胸口如今似是浸了一汪泉水,清涼又舒服。

  他又坐回位子上,擺出大爺的架勢。「既然有湯,那幫我盛一碗。」

  「好,馬上來。」丁雨香小媳婦似地乖乖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端來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上好親湯。

  蕭牧野可滿意了,得意洋洋地喝湯,其他人又好氣又好笑,為了不讓這個無良的二哥太過囂張,蕭牧軍決定來個小小惡作劇。

  「二嫂,你那麼年輕,叫你二嫂總覺得怪怪的,我跟老爸一樣叫你『香香』好嗎?」

  「好啊。」丁雨香不疑有他,點點頭。「小叔要怎麼叫我都可以。」

  蕭牧軍笑咪咪。「我就知道二嫂……不對,香香做人最隨和了。」

  於是整個席間,蕭牧野便聽見香香長、香香短,他老婆的小名被他老爸跟弟弟叫好玩的,就連大哥也湊熱鬧叫了兩次。

  香香,香香……瞧她笑得那麼甜,眉眼彎彎,是很喜歡人家這樣叫她吧,哼!

  蕭牧野暗暗不爽,吃過飯,又勉強在老爸家坐了一個小時,吃了丁雨香親手做的蘋果派,便拉著她告辭離開。

  「教授,幹麼急著走啊?」她不明白他的匆忙。「大家難得在一起,應該多陪老爹聊聊。」

  「你想跟老爸聊天,以後有的是機會。」進電梯後,蕭牧野見左右無人,敲敲老婆腦袋。

  「香香,香香,你被叫得很高興喔?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這樣叫你?」

  「當然不是,只有家人才這樣叫我。」丁雨香解釋。「我的同學朋友都叫我丁小香,以前只有我媽才會叫我的小名,現在又多了你的家人。」

  意思是蕭家人就是她的家人?想著,蕭牧野微笑了。他喜歡她這個想法,喜歡她只允許最親近的家人喊她的小名。

  「真的只有家人才這樣叫你?」他確認地問。

  她神情一凝,呼吸乍停。

  「怎麼不說話?你騙我?」他警告地瞇起眼。

  她霎時慌了,雙手直搖。「不,不!我沒有騙你!我怎麼敢騙教授?」

  我是編你了,其實還有一個人也會這樣叫我。

  丁雨香黯然在心裡補充,這一刻她好討厭自己,教授待她這麼好,她卻對他說道。

  她對不起他。

  「教授,你別生氣。」她小小聲地說道。

  見她低眉斂眸的模樣,蕭牧野心口莫名一揪,不知不覺放柔嗓音。「我沒生氣。」只是有點小嫉妒,就算是自家兄弟,也不該那般親暱地喚她。

  想想,他又悶了。

  「笨兔子!」忍不住彈她額頭。

  又罵她笨。丁雨香委屈地嘟嘴。

  「嘟什麼嘴?說你笨你不服氣嗎?」他再賞她一個爆栗。

  她伸手撝住微疼的額頭,明眸漥瀅,小嘴噘起,看來哀怨又無辜。

  蕭牧野笑了,將她攬進懷裡,揉揉她的頭。「傻兔子,我可警告你,以後除了你媽媽和我的家人,不准別人喊你香香了。」

  她一凜,在他懷裡僵了片刻,才溫順地點頭。「我知道了。」

  丁雨香很認真地想當好蕭牧野的小妻子。

  她知道蕭牧野有不吃早餐的壞習慣,於是她每天都會早早起床,精心準備各樣料理,有時是西式的咖啡三明治,有時是中式的清粥小菜。

  她煮的咖啡又香又濃,醃製的小菜爽口好吃,於是蕭牧野早上消沈的胃口漸漸開了,學會了吃過早餐再出門上班。

  蕭牧野習慣晚睡,總是讀論文報告讀到大半夜,她會替他沖一杯熱呼呼的牛奶,為他按摩僵硬的肩頸,然後哄他去睡覺。

  睡覺時他喜歡抱著她,好似拿她當抱枕用,她便乖乖地由他抱著,他說她太瘦了,抱起來不舒服,她便努力加餐飯,把自己養得胖一些。

  他懶得做家事,她也不讓他做,除了交代他負責倒垃圾外,其他家務都是她一手包,洗衣燒飯,灑掃庭除,將每一塊地板都擦得亮晶晶,每一扇窗戶都一塵不染,浴室跟蔚房更是重點處理,洗洗刷刷,光可監人。

  他不許她再去外面打工,要她閒暇時多去醫院陪她媽媽,她便將編織的毛線帶著,一邊守著昏睡的母親,一邊織些寵物用的小衣服、小圍巾、小帽小襪等等,在網路上販賣。

  她手工靈巧,又極富創意,做出來的寵物衣飾頗受歡迎,雖然賺得不多,但加上以前的儲蓄,也勉強能支付母親的醫藥費。

  她不願向他伸手要錢,他雖然生氣,也沒強迫她,只叮嚀她如果錢不夠了千萬別跟他客氣,要多少他就給多少。

  她很感激,更加賣力了,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能做的事都為他做好,讓他無後顧之憂。

  「媽媽你說,我是不是很幸運?有教授這麼疼我……說也奇怪,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幫我呢?」

  對著沈睡的母親,丁雨香終於忍不住吐露了盤旋心頭許久的疑問,她知道媽媽聽不見,但她就是很想找個人說說。

  「教授老說我呆,我也知道自己長得不漂亮,學校裡比我出色的女同學那麼多,可教授偏偏就注意到我,媽,我真的覺得……好怪喔,好像作夢一樣。」

  據說每個女孩都會作夢,夢裡都會有個白馬王子前來拯救自己,如果她是那個落難的公主,那教授就是上天派來守護她的騎士嗎?

  可是,憑什麼?

  「我覺得自己不值得,覺得自己好壞好壞,因為我對他說了謊,他不知道我是因為文翰才……」

  她驀地頓住,伸手掩住唇,差點她就在媽媽面前說出真心話了,這話連媽媽也不該告訴的。

  「香香……」也不知丁媽媽是否聽見女兒說的話了,忽然逸出模糊的呻吟。丁雨香定定神,連忙放下正在編織的一頂小毛帽,坐上病床床沿,握住母親瘦弱的雙手。

  「媽,我在這兒,你想說什麼?」

  但丁媽媽什麼也不說,只是半睜著眼看著她,目光一點一點黯淡,像生命的火燭,燃到了盡頭。

  「媽,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丁雨香慌了,媽媽的眼神為什麼好似在跟她告別?她不要!不要!

  她連忙按下喚人鈴,尖銳的鈴聲直達護理站,在空氣中捲起不祥的暗流。

  「媽,你看看我,我是香香啊!你跟我說話……」

  蕭牧野從不提早下課。

  他一向是準時上課、準時下課,根據學校設定的鐘聲而行動,一分不差,就連考試他也堅持下課鈴響了才統一交卷。

  這點可讓許多學生哀怨極了,明明就不會寫,還不能放棄,非得苦熬暮呆坐到最後一分鐘。

  這簡直是酷刑啊!

  可今天,奇蹟居然發生了,蕭教授打破了自己的規矩,在接到一通醫院打來的緊急電話後,他宣佈隨堂考改成自習,無視學生們驚奇的注目,匆匆離開。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但依然遲了,等著他的是一間燈光昏暗的病房,一具蒙著白布的遺體,而他新婚的小妻子跪倒在病床前,呆呆的,一臉茫然。

  他胸口一擰,放輕了腳步,緩緩走近她,在她身邊蹲下。

  「小兔子,你還好吧?」他柔聲問,伸手輕輕地撫摸她秀髮。

  她一顫,這才發現他來了,揚起泛紅的雙眸。「教授。」

  「嗯?」

  「我媽走了。」

  「嗯。」

  「她走得很安詳。」

  他點點頭,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沈默地看著她。

  她像是在他眼裡看出了悲憐與同情,那紅通通的圓眼睛,終於孕育了淚胎。

  「教授你說,我媽一定上了天堂對不對?她在天堂會幸福的,對不對?她會在天上看著我,會一直守護我,教授你說,對不對?」

  她口口聲聲地問,每個字句都像把鋒利的刀,割痛他的心。

  「你媽會在天堂看著你的,她看見你過得幸福,她也會快樂的。」他緊緊地擁抱她,語音瘖啞。

  她偎在他懷裡,小手揪著他衣襟,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教授,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我媽了。」

  「乖,乖。」他拍撫她的背哄道。「想哭就哭吧!我在這裡,你靠著我哭吧。」

  「我不哭。」她倔強地搖頭。「媽媽去天堂是好事,我為什麼要哭呢?我不哭。」

  這傻丫頭!她是故意折磨他的吧。

  蕭牧野收攏臂膀,將她抱得更緊,大掌保護地將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前。

  她繼續逞強地低喃。「教授,我不要哭,我媽媽在天堂會過得很幸福的,我不哭,哭了她會擔心我的,你說是不是?」

  蕭牧野心酸地聽著,她痛失至親,正經歷人世間最大的痛苦,他覺得自己應該安慰她,但該說些什麼呢?

  他這張嘴會講課會教訓人會長篇大論地說大道理,偏就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一個人……

  「小兔子,你聽著。」想了很久,他笨拙地開口。「你知道眼淚是什麼做的嗎?」

  「啊?」她莫名其妙。

  「人的眼淚有98、2%的成分是水,其餘是一些無機鹽、蛋白質,還有免疫球蛋白等等……」

  「所以呢?」

  「所以……」他也不知道所以什麼。蕭牧野暗罵自己,他這都在說些什麼跟什麼啊!

  「所以……嗯,人是很容易掉眼淚的,不同的心情會掉不同顏色的眼淚,只有靈魂能分辨出那些顏色,紫色是同情的眼淚,紅色是嫉妒的眼淚,灰色是自私的眼淚,綠色是貪婪的眼淚,只有為一個人真心流下的眼淚才會是透明無瑕的,百分百的純度。」

  「透明的眼淚?」

  「嗯,每一滴透明的眼淚都是一個祝福,在死去的靈魂手裡會變成最美麗的珍珠,讓她能夠帶去另一個世界。」

  「我的眼淚……也能變成珍珠嗎?」

  「只要是真心的就可以。」

  「可以讓媽媽帶去另一個世界嗎?」

  「嗯。」

  「媽媽會知道那是我對她的祝福嗎?」

  「會的。」

  「教授。」她揚陣望他,淚光閃閃。

  他下意識地想逃避她的眼神。「……怎樣?」

  「你在騙我,對吧?」她啞聲問,問得他好尷尬、好困窘。

  沒錯,他是在哄她,編了個連自己都覺得好蠢的故事,他在做什麼呢?他懊惱極了,其實他只是希望她當哭則哭,無須故作堅強。

  「誰說我騙你了?」他板起臉,假裝生氣地掐她軟嫩的臉頰。「我是教授,我說的話你還不信嗎?」

  她不吭聲,仍是傻乎乎地睇著他。

  「你敢不信我?」他威脅似地提高嗓門。

  她吸了吸紅鼻子,淚水猶如斷線的珍珠般一顆顆碎落。「教授,我懂的,我信你,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她哽咽著,起初是低低的啜泣,逐漸轉成嚎啕大哭。

  她哭得傷心,哭得肆意,像個走丟的孩子,躲在他懷裡可憐兮兮地顫抖,他的心因而擰成一團。

  唉,這傻丫頭,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

TOP

  第四章

  從她母親去世那天起,她不笑了。

  那天,她在他懷裡狠狠痛哭了一場,接著便收起眼淚,為她的母親籌備喪事,她遵從母親的遺言,將屍骨火化了,灑在一株櫻樹底下,化為春泥更護花。

  「我媽媽最愛櫻花了,以後每年春天,這裡都會櫻花紛飛,她看了一定會很高興。」

  她說,帶著點癡癡的口吻,很傻,也很令人心疼。

  但這還不是最令他心疼的,他更心疼的是她原本燦爛如花的笑容就那樣枯萎了,以前她多愛笑啊!一點小事都樂呵呵的,喂流浪狗吃東西也笑,解對一題微積分也笑,就連喝水嗆到也會敲敲自己的頭,自嘲地笑幾聲。

  他老覺得她笑起來呆呆的,偶爾也會刻薄地酸她幾句,說她人笨笑起來更笨,她聽了會頓時赧紅了臉,不依地捶他胸膛,以示抗議。

  「教授,你就愛欺負我!」她特委屈。

  「誰叫你人笨?人笨活該被欺負!」他嘴上不饒人。

  她辯不過他,氣得跺腳,然後就說她要罷工不做飯了,教他自己去外面覓食,結果他在麵攤買了陽春麵回來,她看了又說整天吃這些東西沒營養,嘮嘮叨叨地還是為他下蔚去了。

  他的小妻子,就是這麼可氣又可愛。可現在,她不笑了,而蕭牧野想不到自己竟會因此感到心慌意亂,連為學生上課時都會不時走神。

  他想了又想,雖然很不情願,還是拉下臉來向兄弟求救。

  他打電話給大哥,請教自己該如何幫助失魂落魄的小妻子重新振作起來。

  蕭牧理口氣冷冷的。「你覺得我幫得上忙嗎?」

  「是幫不上還是不想幫?」他有點惱了,這個當人大哥的也太沒義氣。

  「我如果懂得女人的心思,會跟澄美鬧成那樣嗎?」

  蕭牧野一窒,忽然很是懊惱,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大嫂還是不肯回到你身邊嗎?」

  蕭牧理沈默片刻,冷哼。「就算回來又怎樣?她根本不記得我了,只覺得我妨礙她去追求更好的人生。」話說得譏誚,話裡卻藏不住一絲惆悵。

  蕭牧野感覺到了,不禁火大,大哥不是那種容易動情的人,難得動情,卻遭到妻子如此背叛,那個自私虛榮的女人真配不上大哥,大哥當年就不該娶她!

  笨拙地安慰大哥幾句,尷尬萬分地掛電話後,他猶豫片刻,打電話給弟弟。

  「這種事沒辦法強求的,時間是最好的靈藥,總有一天她會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的。」蕭牧軍說得頭頭是道。

  「廢話!」他不屑。他當然知道雨香有一天會走出來,問題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就沒有什麼具體的辦法讓這個療傷過程加速進行嗎?」

  「這個嘛,你就對二嫂好一點、溫柔一點,常常逗她開心不就好了?」


  說得簡單!「要怎麼逗她開心?」

  「不會吧,老哥,這你也要問我?」

  切!他也很不想問好嗎?

  溝通不良,蕭牧野忿忿掛電話。

  沒轍,最後他只好把腦筋動到學生身上,在課堂上玩起機智問答。

  「呃,如果有個人因為媽媽死了很傷心,要怎麼幫助她從傷痛中走出來?」

  說實在的,他覺得問這種問題真的很糗,但他還是板起一張肅然的臉,端出教授的架子。

  這什麼跟什麼啊!很明顯,他的學生們很錯愕。

  「教授,這跟物理有什麼關係?」

  是沒關係。他咳兩聲,裝酷。「誰說沒關係?這是在考驗你們除了IQ之外,有沒有足夠的EQ。」

  「EQ?」學生們面面相覷。EQ是所謂的情商,跟物理也是八竿子打不著啊!但教授說打得著就打得著。

  「總之這算是一次隨堂測驗,答得好的平時成績加五分。」

  「真的加五分?」

  「我說的話還有假的嗎?」

  「太好了!」學生們狂喜,能在他這個龜毛又挑剔的教授身上賺到加分那多不容易啊!

  「教授,請問這題的條件是什麼?」

  「什麼條件?」他一愣。

  「就是我們做實驗,不是都有控制變因嗎?這題應該也有吧?不然變數太多了,很難得出精確的實驗數據。」

  說得是,看來他的學生果然孺子可教也。

  蕭牧野讚許地暗自頷首。「控制變因是這是個女生,年紀……嗯,跟你們差不多大吧?」

  「那她的個性呢?」

  「就……傻傻的,有點天然呆,平常還算是開朗樂觀。」

  二十歲的女生,天然呆,性格開朗。

  這群物理系的大學生很天真,完全沒想到他們的教授是在公器私用,開始天馬行空地提出各種意見,而蕭牧野也很專注地聽,拿出ipad來一一做紀錄。

  見他認真在「評分」,學生們更是力求表現,一個個爭先恐後地作答。

  一節課下來,蕭牧野已收集到將近五十條建議,就等他經過一番分析整理,提煉出最適合的結論。

  非常好。他對自己此次隨堂測驗的成果感到滿意,果然為人師表就有這種好處,這就叫教學相長,三人行必有我師!

  丁雨香坐在窗邊發呆。

  窗外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照理說應該讓人心情舒爽,但她還是覺得悶悶的,胸口鬱結。

  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思念母親的緣故,這陣子她總是魂不守舍,腦海不時會浮現以前跟母親相處的點點滴滴。

  媽媽是真心疼她、愛她的,雖然她有個游手好閒愛賭愛喝酒的爸爸,但她從媽媽身上得到的關愛,足以彌補另一半失落的親情。

  那麼溫柔慈祥的媽媽,就那麼走了,她在天堂過得快樂嗎?

  丁雨香怔怔地想,許久、許久,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收回徬徨的思緒,重新拾起織了一半的寵物毛衣,繼續工作。

  這筆訂單是某個狗主人要送給愛犬的生日禮物,過兩天就要交貨了,她必須快點完成。

  她靈巧地勾針,忽地,手機鈴聲響起,她一閃神,針頭刺破了手指,滲出一滴鮮血。

  她蹙眉,將流血的手指送進嘴裡吮了吮,一面接電話。「喂。」

  「是我。」熟悉的聲嗓如夏季悶雷,在她耳畔劈落。

  她震住,差點握不穩手機。

  「我在你家對面的公園等你,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你、你怎麼知道我住在哪裡?」她語音發顫。「你不是在美國嗎?」

  「學校放暑假,我回來了。」他解釋。「我聽小玉說你媽媽過世了。」

  小玉是她大學同學,也是她和他共同認識的朋友。

  「我跟她問到你的住址,你快出來,不然我就上去找你。」

  「不行!」她驚慌地阻止。他不能上來,萬一遇到蕭家人怎麼辦?「你……別上來,我下去找你。」

  說著,她顧不得受傷的手指,擱下小毛衣,抓起鑰匙便匆匆關門離家。

  公園裡,一個比她大上幾歲的年輕男孩站在路燈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他穿著深色的襯衫和牛仔褲,身形修長,五官清秀,戴著一副很富流行感的黑框眼鏡,顯出幾分斯文氣質。

  他便是鄧文翰,她的青梅竹馬,她曾以為這個鄰家哥哥有一天會成為自己的丈夫,但他的家人極力反對兩人來往,說她有個賭鬼老爸又有個生病的媽媽,配不上他。

  為了拆散他們,他被家人送去美國讀書,幾個月前他偷溜回台灣,打算不顧一切地帶她私奔,她離不開媽媽,也不願拖累他,嚴辭拒絕了,不料還是被他媽媽發現此事,氣得私下找她,狠狠羞辱她,又給她一筆錢,要她放過自家兒子。

  她不肯拿錢,難以承受這番羞辱,再加上母親一天天地病重,她實在累了,心力交瘁,就在那個陰雨綿綿的夜晚,她遇見了教授……

  「那個男人,對你好嗎?」鄧文翰低聲問。

  她點頭。「他對我很好。」

  「真的?」

  「真的。」

  鄧文翰瞪著她,像是想從她眼神看出這話的可信度,又彷彿很不滿。「你的意思是你的婚姻過得很幸福?」

  她又點頭。「嗯,我很幸福。」

  「騙人!」他忽然變臉。

  她深呼吸,明知自己的話會傷了他,仍是咬牙開口。「我沒有騙你,他是真的對我很好,我很幸福。」

  「丁雨香!你……」他猛然扣住她手腕,眼眸因怒火而燒紅,臉部肌肉微微抽搐。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上次我要你跟我私奔,結果害你被我媽罵一頓,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想帶你走,是你自己說離不開你媽……」

  「我知道,我沒怪你。」

  「現在你媽已經死了,你也沒什麼好牽掛的了,跟我走!」

  「不行!」她果斷地拒絕。「我都已經結婚了。」

  「你……你怎麼能就這樣結婚?就這樣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說什麼放不下你媽為了我好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是變心了!」他嚴厲地指責,本是個文質彬彬的男孩,如今卻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嘶聲咆哮。

  可丁雨香並不怕,她知道他不野蠻,只是傷心,她知道他多希望自己能像個男子漢保護她,但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家人。

  她也不願他為自己犧牲,他年輕又優秀,有大好前途,不該因她而葬送。

  「你走吧。」她掙脫他的手,柔聲低語。「好好唸書,別辜負你爸媽的期望,他們供你吃穿唸書,你應該孝順他們。」

  他聽聞她的勸解,暴戾的神情慢慢收斂了,他知道她說得對,自己的確不該令父母失望,從小他便是雙親眼中的乖兒子,師長心目中的模範學生。

  可是,他真捨不得她。

  「香香……」他啞聲喚。

  她一震,忽地用力搖頭。「別這樣叫我。」

  「香香。」他上前一步,想碰觸她,她卻倉皇閃開。

  「你不要再叫我『香香』了。」她臉色蒼白。「我答應過教授,除了家人,誰也不能叫我的小名。」

  「你……你居然答應他這種事!」鄧文翰提高嗓門,又想發怒了。

  「你走吧。」她不想也不該和他多說。「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香香……」

  「走吧,保重。」

  語落,她轉身就走,不敢回頭,也不忍回頭。

  「對不起,文翰,對不起,就當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她呢喃自語,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心口緊緊地揪著,很悶很痛。

  她不後悔和文翰分手,一點也不,她只是覺得對不起他,覺得自己很壞……正當她要穿越馬路時,一輛寶藍色的Lexus倏地停在她身前。

  她嚇一跳,明眸愕然揚起。

  車窗降下,一張英俊的面容映入她眼裡,她倒抽口氣。「教、教授!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他蹙眉,低聲斥她。「你這丫頭,走路不看路,不曉得這樣很危險嗎?」

  「我……」她說不出話來。

  「我看你從公園裡走出來的,你去那裡幹麼?」

  「我……」她心慌意亂,連忙回頭看,確定鄧文翰沒跟過來才稍稍鬆口氣。

  「沒有,我就……去散個步。」

  「散步?」他挑挑眉,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她心韻更亂了,好怕他發現了什麼。「教授,沒事的話,我們回家吧。」他深沈地看她一眼,搖頭。「我們不回家。」

  她呼吸乍停。為什麼不回家?難道他……

  車門打開,他語聲清越地下令。「上車!」

  她不敢違抗,乖乖上車,心裡忐忑不安。「教授,你要帶我去哪兒?」

  「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帶她去一間音樂餐廳。

  燈光美,氣氛佳,料理好吃,晚上還有人彈吉他唱歌。

  為了找到這家餐廳,蕭牧野可是在網路上搜尋了好幾個小時,比較過各個部落客的評價,匯整分析,終於擇定這家。

  根據課堂上學生的提案,美食療法跟音樂療法都能幫助一個人改善心情,而他今晚兩者兼顧,想必成效會很不錯。

  他讓丁雨香自己點菜,還開了一瓶甜甜的香檳酒,水晶香檳杯裡冒著細緻的泡沫,任誰看了都會胃口大開吧!

  當兩人乾杯時,他又如是提議。「等下看你想聽什麼歌,跟我說,我點來給你聽。」

  「好。」她乖乖地應,乖乖地喝香檳,乖乖地吃下每一道上桌的菜,可她依然不開心,就算偶爾牽起唇角,那淺淡的微笑看來也很勉強。

  表面上她專心地聽歌、吃美食,但實際上她的情緒是放空的,眼神是悠遠的,好像身處於另一個世界。

  一個他碰不到的世界。

  蕭牧野有點沮喪。「你在想什麼?」

  「啊?」她怔了怔,目光回到他臉上……但她,真的有在看著他嗎?

  他皺眉。「你覺得這家餐廳的菜不好吃嗎?」

  「好吃啊。」她點頭。

  「那個歌手唱的歌不好聽嗎?」

  「好聽啊,」她又點頭。

  「那你為什麼還是不笑?」

  「……我有笑啊。」

  「你這也算是笑嗎?笑得比哭還難看!」他重重放下刀叉。

  她被那眶啷的清脆聲響嚇了一跳,定定神。「教授,你在生氣?」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生氣!」語氣彆扭。

  明明就生氣了。丁雨香咬唇,整個晚上她都魂不守舍,想著文翰為什麼又回台灣找自己?想他在美國過得好嗎?然後她又想起教授,不知他有沒有看到她在公園裡和文翰見面?她仔細地想了又想,他應該沒看到吧?否則早就該追究到底了。可他現在又是為了哪件事在生氣呢?

  「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

  「你沒錯!」錯的是他。蕭牧野沒好氣地喝香檳。

  「教授,對不起。」不管怎樣,先道歉總是對的。

  沒想到他更怒。「你又沒做錯事,道什麼歉!」

  她無言,大眼睛睜得圓圓地看著他,無意中流露出幾分委屈。

  他心一軟,歎氣,從公事包裡取出一疊旅遊DM,在桌上攤開。「哪,歐洲、美國、日本……你選一個地方吧。」

  「幹麼?」她錯愕。

  「學期快結束了,暑假我帶你出國玩。」他解釋。

  「幹麼出國玩?」她茫然。

  「小姐,有一種旅行叫做度蜜月,你沒聽過嗎?」他像是很不耐地翻白眼。她懂了,原來他要帶她去蜜月旅行。

  他們居然也能去蜜月旅行……丁雨香心評評跳,放下刀叉,端起香檳杯恍惚地啜著。

  教授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娶了她,給了她一個家及安定的生活;在她最傷心的時候,安慰她,陪伴在她身邊,現在又要帶她出國旅行……教授如此待她,她竟然還牽掛著文翰,她太壞了,不是在跟文翰分手的時候就決定從此只把他當成陌生人了嗎?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教授。

   

  「去歐洲怎樣?法國、英國還是義大利?」清朗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

  「還是去美國?」

  「不!不能去美國!」她激動地搖頭,高亢的嗓音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蕭牧野愕然望她,而她也愣愣地看著他,胸臆橫梗著難言的酸楚。

  「幹麼這副表情?」他不滿地瞪她。「不想去?」

  不是不想,是……惶恐。她顫著羽睫。「教授,你喜歡我嗎?」

  他聞言,嗆了嗆,一口香檳差點噴出來,神情些微狼狽。「你、你說什麼?」

  「教授是因為喜歡我,才對我這麼好嗎?」

  她還真有臉問!她、她、她……憑什麼這樣問他?

  蕭牧野拿起餐巾紙抹嘴,極力端出從容淡定的氣勢。「說什麼……咳,說什麼喜不喜歡?我不是說過嗎?我是在養兔子。」

  「可是我不是兔子。」她嘟嘴。

  「怎麼?這很值得驕傲嗎?你的腦容量不比一隻兔子高明多少!」他犀利地吐槽。

  這意思是說她笨?丁雨香不服氣地鼓起雙頰,嘟嘟的,看起來不像兔子像青蛙了。

  蕭牧野只覺得心弦一緊,有股衝動想去捏她臉蛋,想把她抱在懷裡用力搓揉。他一定是瘋了!

  他懊惱地收回,強撐著面子。「快吃!吃完我們就回家。」

  「喔。」她悶聲應道,埋頭進食。

  他看著她低斂的眉眼,又是心疼,又是氣惱,美食療法、音樂療法、旅行療法……全都失敗了!該死的那些笨學生,還敢妄想加分?他應該倒扣他們分數才對!

  蕭牧野不悅地尋思,又暗暗犯愁,到底這只垂頭喪氣的傻兔子要怎樣才能恢復從前那活潑開朗的模樣呢

  他一直想,回到家還在想,沐浴過後躺在床上,仍是自顧自地煩惱著。

  丁雨香察覺他不對勁,側過身來打量他。「教授,你沒事吧?」

  「我沒事,怎麼會有事?」他下意識地反駁。

  「那你怎麼都不說話?」

  「要說什麼?」

  她看著他倦懶的神情,心口不自覺地揪了揪,教授心情不好,提不起勁,她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她想起教授喜歡拿自己當抱枕抱著睡,於是挪了挪嬌軀,自動自發地偎進他懷裡。

  他震了震。「你幹麼?」

  她沒立刻回答,在他懷裡喬了個舒服的姿勢,小手抓住他衣襟,深深地嗅聞。

  「教授,你身上有種好聞的味道。」嗓音又甜又軟。

  蕭牧野聽著,心跳漏了幾拍,體內血流瞬間往下腹某處集中。

                        

  這傻女孩不曉得自己抱著的是個有血有肉的大男人嗎?是男人就會有慾望,他雖然答應過不逼她做愛做的事,但也別這樣考驗他的自制力啊!

  他不禁呻吟。「小兔子,今天離我遠一點。」

  今夜的他,沒把握能控制住自己。

  「為什麼?」她慌了,反而更加貼近他,鼻頭在他頸邊蹭了蹭,眼眸隱隱泛酸。

  「你真的在生我的氣嗎?」

  「我說了我沒生氣。」

  「可是……」

  「傻瓜!」他忽地低咆一聲,一手按上她的背,一手扶上她的腰,將她緊密地壓向自己。

  「感覺到了沒?我可是個男人,你懂不懂?」

  啊,她懂了!丁雨香心都亂了,清楚地感覺到他胯下有個堅硬灼燙的部位正擠壓著自己。

  「教授……」

  「別叫我!」他轉過頭,方唇埋在她滑膩的頸窩,嗓音悶悶的,氣息微促。

  「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變成『叫獸』了。」一隻被慾望沖昏頭的禽獸!

  她知道他正強忍著,雖然她並無這方面的經驗,但或多或少也曾從各種管道聽說相關常識,據說男人硬是壓下這種生理慾望,是很痛苦的,也很不健康。

  教授跟前任女朋友分手超過五年了,他是不是已經忍了很久呢?

  想著,丁雨香感覺身上這具貼靠著自己的男體似乎更沈了,也更燙了,害她也跟著全身發燒,容顏薄染霞暈,宛如盛開的芙蓉。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快,也不知是害羞,抑或緊張。

  「教授。」她小小聲地,在男人的耳畔細語。「要不我來幫你吧!」

  「什麼?」他沒聽懂。

  她深深吸氣,腦袋依然因缺氧而暈眩。「讓我幫你,好不好?」說著,小手悄悄地、緩緩地往下溜,直到覆上那塊隆起的硬挺。

  他呼吸一凝,倏地恍然大悟,原來她所謂的幫他是……

  他肌肉緊繃,一動也不敢動。「笨兔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嗓音是連他自己也料想不到的沙啞。

  「我……我知道啊。」她低著眼眸,羞澀得語不成聲。

  「那你還這麼做?快放開!」話雖這麼說,他卻捨不得推開她,不僅捨不得,下腹甚至期待地竄過一波波熱流。

  他硬如烙鐵,她羞得咬唇,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小手鑽進他寬鬆的睡褲裡,握住……

  他一陣激顫,幾乎逸出低吟。

  「教授,我以前……沒做過這種事,如果……如果弄痛了你,你跟我說。」她小心翼翼地「警告」他,而他聽著那軟綿綿細、如貓咪輕咽的嗓音,只覺得渾身滾熱。

  該死的!她還沒開始弄,他已然脹痛不堪了。

  「小兔子,你……」話語未落,他感覺到她小手動了動,那涼涼軟軟的觸感,簡直太美妙了,妙不可言!

  他失去了言語,甚至忘了呼吸,僵直地躺在床上,重重喘息。

  她抬起頭,飛快地偷覷他一眼,見他俊頰緋紅,目光迷離,劍眉微蹙,額前冒出細碎汗滴,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楚。

  「教授。」她慌得抽出手來。「你不舒服嗎?」

  怎會不舒服?太舒服了!

  他懊惱地呻吟一聲。「別停……」

  大手抓住小手,引領她往下,教導她如何取悅自己。

  「你輕輕地,像這樣上下地動……」

  「嗯。」她乖巧地點頭,跪在他身前,暈紅著臉,煙水濛濛的眼微微瞇著。

  她遵照他的意思,將他的睡褲褪下,不敢看握在自己手裡的那東西,又忍不住偷看。

  帶著血氣的粉色,昂揚挺勃,小手輕輕撫弄,它瞬間又更膨脹,篤意彈跳著,燙得驚人,她頓時口乾舌燥,奇怪了,明明長得那麼兇猛的東西,她竟絲毫不怕。

  丁雨香悄悄咬唇,好奇地按了按那東西的頂端,蕭牧野倏地一聲粗喘,難以自持地弓起身子。

  她嚇一跳。「會痛嗎?」

  「不痛……」就算痛,也是極致的喜悅。「傻丫頭,繼續……」

  看來她真的有幫到他。

  丁雨香觀察蕭牧野的反應,不放過他臉上表情任何細微的變化,她忽然覺得很高興,她總算能幫到教授了,只要他滿足,她就開心。

  她迷濛地想,手上的動作更溫柔,也更憐惜,心房像融化的巧克力,甜甜的,軟乎乎的。

  過了好片刻,他終於在她手心爆發,白濁的液體黏黏膩膩,可她一點也不嫌髒,唇畔漾開淺淺的漣漪。

  他顫慄地起身抱緊她,像要將她整個人揉進骨子裡。

  她溫順地摟住他脖頸,在他耳畔吹氣,撒嬌。「教授,我是不是很乖?」

  「嗯,你很乖。」俊唇舔吮她耳垂,含糊地低語。「你是乖乖的小兔子……」

  她酥麻地軟在他懷裡,也不知是因為他的吻,還是受不了他憐寵的呢喃。

  「教授,你晚餐時說的蜜月旅行,還算不算數?」她細聲細氣地問。

  「算數,當然算數。」他親吻她粉頰,看著她的墨瞳璀璨如星。「你想去哪兒?」

  「我們去印度吧!」她沈醉於他又亮又深的眼潭裡,抬起方才「運動」得酸疼的手,輕撫他俊朗的臉龐。「我想去看泰姬瑪哈陵。」
 

TOP

  第五章

  七月的某一天,丁雨香終於來到夢想中的泰姬瑪哈陵。

  她和蕭牧野是在數日前抵達印度的,先在首都新德里玩了幾天,接著便搭火車來到阿格拉。

  在事先預定的旅館放下行李,丁雨香便迫不及待地拉著蕭牧野前往泰姬陵寢拜訪,時值黃昏,夕照溫和,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穿梭於陵寢主殿前方的蒙兀兒花園,不時仰頭瞻仰這世界七大奇景之一。

  位於亞穆納河畔的泰姬陵,主殿外觀是採用白色大理石興建的,座落於方型平台上,週遭有四座白色大理石三層塔樓環繞,塔與塔之間聳立的石碑,鑲滿各種璀壤的半寶石,有來自阿拉伯的珊瑚、瑪牆及伊朗的水晶、紅寶石等等,再以鏤空的阿拉伯文可蘭經書作為裝飾,五彩斑斕,美不勝收。

  進入陵墓內部,八角形的空間分隔成五間宮室,白色大理石鏤雕成一扇扇菱形花邊門窗,籐蔓花葉浮雕於牆面攀爬,中央宮室精雕細琢的大理石屏風後,安放著沙賈汗王及愛妻泰姬的寶石花卉衣冠塚,而他們真正棲身之處,是在那衣冠塚之下的地下室。

  這座陵寢是沙賈汗王在愛妻逝世後,為了實踐對她的承諾,於一六三一年開始動工,花了二十二年時間,動用兩萬多名工匠,幾乎是傾全國之力而造成。

  「你知道嗎?印度詩人泰戈爾曾經用臉龐上『一滴永恆的淚珠』來形容這座陵寢。」

  丁雨香一面參觀陵寢,一面用著低柔的嗓音悠悠地敘述沙賈汗王和泰姬相知相戀的故事——

  當沙賈汗王仍是王子的時候,某天他去逛皇家賣物會,擺攤的都是貴族,他瞥見有個少女在賣絲和玻璃珠飾物,少女青春爛漫,容貌嬌艷。他向少女詢價,卻遭到她戲弄。

  這位俏皮的少女名喚巴露,原來正是王子舅父的女兒,也就是他的表妹。王子對她一見鍾情,自此念念不忘。

  五年後,沙賈汗如願以償娶得夢中情人,巴露能詩善畫,才華洋溢,夫妻兩人形影不離,恩愛異常。在王位爭奪戰中,巴露幫助沙賈汗順利即位為王,沙賈汗於是賜她封號「蒙泰姬、瑪哈」,意即宮廷之寵,印度人稱她為「泰姬、瑪哈」,或簡稱泰姬。

  巴露為沙賈汗王生了十三個孩子,可當誕下第十四個孩子時,卻因難產而死,在臨終前泰姬要求她的王此生不再續絃,並為她建造陵墓。

  「……詩人泰戈爾說:沙賈汗,你寧願聽任皇權消失,竟希望使一滴愛的淚珠永存。」說到這兒,丁雨香輕輕地歎息。「教授,你說這個王是不是很癡情?」

  「是很癡情。」蕭牧野聽著這樣的故事,從初始的不以為意,甚至有些鄙夷,到不禁感到悠然神往。

  他並不覺得一個國家的王耗費諸多人力物力,只為了表彰自己對妻子的愛情是多麼值得榮耀的事,當時的百姓肯定深以為苦,但也正因為沙賈汗王的執著,如今這世界才能留下這麼一座如詩如夢的美麗陵寢。

  且不說泰姬陵在藝術上的成就,能得這世上如許多人稱頌一則可歌可泣的愛情傳說,也算是奇蹟了。

  「你就是因為他們的愛情,才堅持來印度看這個泰姬陵嗎?」他看著身旁一臉心滿意足的小妻子,有點感動又莞爾。

  「嗯。」丁雨香微微點頭,坐在亞穆納河畔的石階上,雙手托著下頷,怔怔地看著前方在暮色掩映下的白色陵寢。

  其實,她是來告別的。

  曾經,她和某個鄰家男孩把來到印度旅行流浪當成一個美好的夢想,他們說好了一起在恆河畔濯足,一起到貧民窟冒險,一起來瞻仰絕美的泰姬陵。

  他們說好了一起牽手過一輩子。

  不過,夢終究只是夢而已,夢醒了,就會回到冰冷的現實。

  現實是他們微渺的愛情根本禁不起任何考驗,分手後只能成陌路。

  她是來告別的,對過去,對那個男孩,逝者已矣,她必須重新出發,迎向另一個未來。

  對不起,文翰,再見了。

  她在心裡低語,惆悵地望著泰姬陵。

  蕭牧野陪坐在她身邊,並不知曉她的心情,他只知道這傻丫頭似乎又在犯傻了,為了一個古老的愛情傳說神色鬱鬱。

  「你不會是在為三百多年前的人傷心吧?」他好笑地問。「都過去的事了!」她震了震,收回迷茫的思緒,望向身旁的男人。是都過去了沒錯,但……

  「教授,你真的很沒情調耶!」忍不住輕聲埋怨。

  也一凜,明知她是玩笑,意念卻躁動,不由自主地憶起多年前,也曾有個女人如此批評他。

  不懂情調,沒有生活情趣,像個一板一眼的機器人。

  蕭牧野悶了,斂起臉上微微戲譫的笑容。

  「怎麼了?」丁雨香察覺他不對勁,關懷地問。「是不是肚子又痛了?」

  來到印度第二天,蕭牧野便鬧腸胃不舒服,他一直認為是丁雨香硬拉著他在路邊小攤販吃了塊不衛生的印度烙餅的緣故。

  想起那塊烙餅,以及這幾天不得不吃下的,也不曉得乾不乾淨的印度料理,蕭牧野覺得腹部又悶痛起來。

  「還不都你害的?」他瞪丁雨香。「要帶你去歐洲那些先進國家不去,偏偏說要來印度!」

  「好,好,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嘛。」丁雨香沒跟他爭辯,很識相地服軟。

  「教授,你還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揉揉肚子?」

  「不用了!」大男人當眾揉肚子多難看!

  「那要不我們回旅館去吧?」

  「你不是說想看月光下的泰姬陵嗎?」

  對喔。丁雨香猶豫,她的確很期待襯著月色的泰姬陵,銀色的月光,瀲濡的水光倒影,一定很美。

  她仰頭看了看天色,霞光黯淡,暮色微沈,雲層有些厚,空氣中隱約流動著濕潤的味道。

  「好像快下雨了。」她喃喃。「我看還是算了。」

  「怎麼能算了?」蕭牧野蹙眉。

  好不容易來到印度,不就是為了成全她的美夢嗎?雖然在這城市多停留幾天也不是不行,但最好還是今日事今日畢,愈早離開愈好。

  「既然來了,就多等一陣子,我看月亮也快出來了。」

  「那,好吧。」丁雨香點頭。

  一陣風吹來,蕭牧野由身後將她攬進懷裡。「會冷嗎?」

  「怎麼會?」她笑。「我還覺得有點熱。」

  印度氣候溫暖,現在又值盛夏,即便入夜也有些問熱。

  「熱也不許動。」他不准她逃離他的懷抱,就想抱著她。「乖乖地坐著。」

  「我沒動啊。」她喊冤。

  「那最好。」他將下巴頂在她頭上,湛眸深沈地盯著前方的白色陵寢,莊嚴又優雅,詩人形容她是「永恆的淚珠」。

  「你很嚮往那樣的愛情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震動了丁雨香,她聽著那沙啞的嗓音,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許久,才以同樣低啞的嗓音回應。「教授你呢?」

  沈默。

  他不說話,她只聽見他些微粗沈的呼吸聲。

  「教授?」

  「嗯。」他漫應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又過了好片刻,才低低揚嗓。「我以前交過一個女朋友。」

  「是你說五年多前分手的那位嗎?」

  「現在已經六年了。」

  六年。丁雨香默念,那是將近兩千兩百天,好久了。

  但為什麼教授提起那女人的口氣聽起來彷彿仍帶著幾許悵然呢?她覺得自己胸口有點小糾結。

  「她是什麼樣的人呢?」不想問的,還是問了。「聰明嗎?漂亮嗎?」

  「嗯,很聰明也很漂亮。」

  她就知道!

  「我是在美國讀書時認識她的,她跟我是同學,我們在同一個實驗室,跟同一個教授,她各方面的表現都不輸給我,英文講得還比我流利。」

  「這樣喔。」丁雨香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哼!她什麼也不想說。

  「我們交往一年後,就住在一起了。」

  還同居呢!丁雨香嘟嘴。

  「她不會做飯,也不愛做家事,跟我一樣,我們兩個常常把屋裡弄得一團糟,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實驗室,就連約會也在實驗室。」

  「也在實驗室談情說愛嗎?」丁雨香口氣有點酸。

  但蕭牧野沒聽出來,沈浸於回憶裡。「那算不算談情說愛,我不確定,可我們的確分享了很多各自的想法,那時候我們做什麼都在一起,她跟我說我是她最重要的人,而我也覺得沒有人比她跟我更契合的了。」

   
  「是、嗎?」愈聽愈不是滋味,丁雨香不覺在蕭牧野懷裡動了動,想離他遠一點。

  他發現了,不滿地收攏臂膀,反倒把她抱得更緊。「不是要你別亂動嗎?」

  「你不覺得很熱嗎?」她嗔惱。

  「不會。」

  呿,睜眼說瞎話!她拿他沒轍,只得悶悶地繼續與他依偎。「你故事還沒講完呢!後來你跟你前女友怎麼樣了?」

  「後來我發現我的研究成果被她搶先一步發表在了期刊了。」

  「啊?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偷了我的研究成果。」蕭牧野語氣變得清冷。

  丁雨香愕然,不敢相信,忍不住轉頭看他的臉。

  他面無表情,唯有森森閃爍的瞳光洩漏了他的沈痛。

  「我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她說因為她累了,她的實驗進展卡了又卡,我的卻一直很順利,眼看我即將拿到博士學位,她很慌,很害怕,怕自己一個人被丟在美國……」

  「所以就做出那種事嗎?」丁雨香尖銳地打斷。「都是藉口!」

  「是藉口沒錯,我也知道是藉口。」蕭牧野澀澀地自嘲。「可我還是選擇再相信她一次,她是女孩子,畢竟比較軟弱些,我覺得自己有保護她的責任,只是我沒想到已經破掉的鏡子是不可能完好如初了,我們對彼此都有了芥蒂,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我,開始躲著我,我也沒辦法當一切沒改變,然後有一天,我發現她跟我們實驗室另一個男同學上床……」

  「什麼?!」丁雨香極度震驚。

  「她說我這人做事太一板一眼了,沒情調,沒生活情趣,她早就受不了我了……」

  「她胡說!不是這樣的,她太過分了!怎能說出那種話?」丁雨香心海沸騰,超火大。

  那個女人憑什麼那樣傷害教授?太可惡了!她急切地捧起蕭牧野的臉龐,撫摸著,安慰著。

  「教授你別聽她的,她胡說八道!」

  她怎麼比自己還激動呢?蕭牧野看著懷中的女孩,心口陣陣悸動。他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為自己抱不平,她憐惜自己。

  「教授你忘了她吧!她不值得你對她那麼好,如果她真把你當成最重要的人,就不該那樣一次又一次背叛你。教授你別難過,你忘了她,忘了她好不好?」她焦灼地撫慰他,看著他的眸煙水迷濛,像是快哭了。

  「傻瓜。」他覺得自己胸口軟得一塌糊塗。「我早就不難過了。」

  「那你忘了她吧!六年了,已經夠久了。」她依然焦急。

  「嗯,是夠久了。」他淡淡地微笑。若不是今天與她來看泰姬陵,聽她講起那永恆的愛情神話,他也不會回憶起從前。

  其實他想的不是前女友,他想的是自己是否也能擁有那般刻骨銘心的愛情?

  天空落了雨,涼涼的,細密如針的雨絲剌痛他的臉,可他渾然未覺,只是一心一意盯著眼前這個為他忿忿的傻女孩。

  「下雨了。」她輕聲提醒。「教授,我們回去吧。」

  「不回去。」他重新將她攬入懷裡,只想像這樣親密地抱著她,汲取她身上的暖意,嗅聞她身上誘人的暗香。

  「雨,是香的呢。」他感歎。

  「是嗎?」她傻傻地問,皺著鼻子也跟著嗅了嗅。「嗯,好像是呢,是因為雨中有青草的味道嗎?」

  傻丫頭!

  他歎息般地微笑。「香,雨香,香。」低低地、溫柔地喚她的名。

  她怔住了,心韻難以自持地加速,亂了迷了,手心泌著碎汗。她在緊張什麼呢?她不知道。只知道他這樣喚著她時,她覺得……好害羞。

  「教授……」

  「別叫我教授,叫我的名字。」他命令,聲音低啞而性感,帶著某種蠱惑的魅力。

  她意亂情迷。「牧野……」

  他輕輕地吻住了她,溫熱的舌尖舔著她濕涼的唇,接著誘哄她分開,潛進她馨甜的唇腔裡。

  她青澀地迎接他,在他引領之下,與他唇舌交纏。

  他逐漸加深這個吻,她被他吻得唇舌發麻,兩人在雨中相擁,全身濕透了,卻只是渾然忘我地吻著,好像永遠要不夠似的。

  許久,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而她癱軟地趴在他肩頭,渾身輕顫,像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笨兔子。」他敲敲她的頭。「你不會換氣嗎?」

  「你又沒教我!」她不依地抗議,粉拳捶回去。

  「這還要人教?」他取笑她。「以前沒吻過嗎?」

  「有是有。」可沒這樣吻過,文翰只是輕吮她的唇,而她堅持緊閉牙關,不讓他更進一步。

  想著,丁雨香有些恍惚。為何教授稍稍一挑逗她便把持不住了呢?是因為教授的吻技比較高明嗎?

  「誰親過你?」本來是隨口戲謔,沒想到這小兔子還真的跟別的男人吻過,蕭牧野不爽了。

  「是誰……都不重要吧!我們快回旅館,都淋濕了。」

  丁雨香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催著他離去。

  兩人回到旅館,蕭牧野自恃騎士風度,堅決要丁雨香先進浴室洗澡,自己則用一條大毛巾隨便先擦拭一下。

  他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由於連續數日的腸胃不適,抵抗力本就偏弱,再加上淋雨受涼,到了半夜,他就發起燒來。

  丁雨香聽見他急促沈重的喘氣聲,由夢中醒來,這才驚覺他發燒了,慌得一骨碌爬起來。

   

  「教授,教授。」小手撫上他灼燙的額頭,替他抹去冷汗。「你怎樣?很不舒服嗎?」

  「沒事。」他在半夢半醒之間呻吟。「只是發燒而已。」

  「那怎麼辦?我們去醫院看醫生吧!」

  「三更半夜的去哪裡看?別擔心,睡一覺起來退燒就好了。」

  「可是……」

  「別吵了,讓我安靜地睡。」

  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放心,下床倒了一杯溫熱的開水,餵他喝下,然後跟旅館櫃檯借了溫度計,每半個小時便量一次做記錄,隨時監控他的體溫變化。

  她徹夜未眠,在他發冷時替他加蓋毛毯,在需要降溫時,將冰袋敷在他額頭。

  他全身因發汗濕濕黏黏,她怕他難受,拿了條乾毛巾替他擦手擦臉擦脖子。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的體溫終於從高峰開始往下降,她這才稍稍鬆口氣,借了旅館蔚房,親自替他熬了一鍋灑了蔥花的白粥。

  回到房裡,她輕輕推醒他。「教授,起來吃點粥。」

  「不要。」他朦朧地翻個身。「我不想吃這裡的東西。」

  「是我親自煮的,你放心,我把鍋子都事先燙煮過了,絕對衛生。」

  「不要,我吃不下。」

            

  「不行,你已經十幾個小時沒進食了,要吃點東西才有體力。」

  「我躺在床上,幹麼要什麼體力?」

  「那也需要補充營養跟病毒作戰啊!」她不理會他的反對,硬是將他扶起,讓他靠坐在床頭。

  他萎靡地坐著,眼眸半閉,看得她又擔憂又心疼,放柔了嗓音哄他。「教授你乖,我餵你,你吃一點就好。」

  「嗯。」他懶洋洋地點頭。

  她坐在他身前,拿起粥碗,吹涼了,一匙一匙地慢慢餵他。

  他吃了小半碗,就搖頭推開她的手。「不吃了。」

  「再多吃幾口。」她誘哄。

  「不要了。」

  「教授聽話,再一口就好。」

  「你都知道我是教授了,你還管我!」他不滿地嗆。

  「你是教授沒錯,可我現在不是你的學生,是你老婆,當然可以管你。」她理直氣壯,看著他蒼白的俊容,心一軟。

  「牧野乖,吃一口。」

  他渾渾噩噩的,也不知是否燒得腦袋昏沈,竟對她耍起賴皮來。「那你親親我。」

  她愣了愣,見他眼睛眨呀眨的,又是好笑,又有點臉紅心跳。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像個孩子一樣!

  「香,親我。」他又那樣喚她了,簡短的一個「香」字,喚得她全身無力。

  她嬌羞地嗔睨他,掙扎片刻,終究還是傾身向前,在他頰畔啾了一口。「這樣可以嗎?」

  「嗯。」他滿足地點頭,嘴唇咧開,露出亮晶晶的白牙,笑得也像個孩子。她心韻乍停,近乎著迷地看著他的笑容,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來,吃一口。」

  就這樣,親一口、喂一口,他勉強又吃了點,還剩三分之一碗,便低聲嚷嚷。「不行了,我要睡了!」

  「好,你睡吧。」她不忍再為難他,扶他躺回床上,細心地替他蓋攏被子。

  他強睜迷濛的眼,注視著她體貼的舉動,歎息。「香,你對我真好。」

  她一怔,望向他。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要我了,她為了跟別的男人結婚,嫌我是拖油瓶,把我丟給我爸撫養。小時候我很羨慕別的小孩生病時,媽媽都會照顧他們,餵他們吃藥吃飯。」

  她聽出他話裡的落寞,暗暗心疼,遭到自己親生媽媽拋棄,他一定很傷心吧。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好故作調侃。

  「你該不會把我當成你媽了吧?」他聽了,懊惱地瞪眼。「你才不是我媽!你是我養的兔子。」

  很認真地強調。她笑了,伸手替他撥去額前汗濕的髮綹,眼波溫柔似水。

  「是,我是你的小兔子。」

  他目光複雜地閃了閃,猛然握住她的手。「香,你別走……」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陪你。」她柔聲撫慰,看著他安心似地閉上眼,迷迷糊糊地人睡。

  這是她的教授。

  明明是個大男人,生病的時候卻看來如此脆弱,也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面。

  「牧野,牧野。」

  為什麼光只是這樣看著他,這樣輕輕地喊他的名字,她的心便會不聽話地亂跳呢?她覺得自己臉頰好燙,全身都熱,好像也跟著發燒了。

  真是糟糕,太糟糕了……

  睡了一個晚上又一個白天,到了傍晚,蕭牧野的燒已經差不多退了,醒來時發現自己全身黏乎乎的,很是難受。

  他看看躺在他身邊的女人,她睡得很沈,臉頰透著淡淡的粉紅色,看來軟嫩可口,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指戳一戳。

  他進浴室,痛快地洗了個熱水澡,再回到床上,丁雨香依然酣睡著,他終於忍不住戳她臉頰。

  「傻丫頭,別睡了,快醒醒。」

  「嗯……」她睡得正酣,抗議似地咕噥一聲,側過身子換個姿勢,繼續睡。

  「別睡了,你肚子不餓嗎?」

  「餓……」她彷彿在夢裡聽見他的問話,迷糊地應著。

  「餓的話就起來,我們去吃晚餐。」

  「好,我吃……」她呢喃,忽地抓起他一隻手,將他一根手指含進嘴裡,半咬半吹。

  蕭牧野愣住,整個人凍結,所有的感官知覺似乎都集中在那根被她含吮的手指上,酥酥地發麻。

  他看著她嫣粉色的臉蛋,看著她櫻唇微張,無辜地吞吐著他的手指,那股電流霎時從指尖竄到四肢百骸,腦海也不由自主地浮現某個很情色的念頭。

  他想……他希望被她的嘴這般伺候的是自己身上另一個地方……

  真該死!他清楚地意識到那個地方正昂然翹起……

  「丁雨香,你給我快點清醒!」惱羞成怒,他提高嗓門吼。

  被他這麼一吼,她倏地驚醒,彈坐起身,惶然四顧。「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他抽回自己沾滿口水的手指,神情有些狼狽。「你夢見什麼好吃的了?」

  她夢見什麼?丁雨香愣愣地回想,卻想不起來,她只記得那東西很好吃,味道很好。她怔忡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吐氣如蘭,眼眸氤氳水霧,看來好困惑又好無辜。

  她這麼看他,簡直像在勾引他似的……

  蕭牧野屏息,驀地氣血上湧,傾身上前吻住了那張教他心猿意馬的香唇。軟軟的、甜甜的,她的滋味好極了!

  他綿密地吻著,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甜蜜,從她的唇吻到她耳垂,然後吮著她頸間那跳動的血脈。

  她被他吻得全身軟綿綿的。「教授……」

  「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叫我牧野。」要不然他真覺得自己是在誘拐學生。

  「牧野……」她聽話地喚,尾音拉得長長的,很傭懶的,吐露著某種迷濛的情慾。

  這聲情動的嬌吟令蕭牧野渾身震顫,宛如著火,他用力抱她,落在她鎖骨的親吻更熱烈了,另一隻空出的大手悄悄探進她衣襟,由她光滑的小肚子慢慢往上溜,忽地一凝。

  「香,你……沒穿胸衣?」

  「嗯。」她羞得語不成聲。「我覺得太緊了,就脫下來了……啊!」

  她驀地驚呼,感覺他的手一把擒握住自己豐滿的玉乳。「教授,牧野……你、別這樣……」

  她坐立難安,無肋地低吟,卻不知這一聲聲吟哦聽來有多麼嬌媚,令人心醉神迷。

  蕭牧野腦子一熱,衝動地將她推倒,大手揉弄那團渾圓,拇指撫逗嬌嫩的蕊尖,粗礪的觸感為她帶來陣陣顫慄。

  她好怕,又有種難以形容的渴求,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是在聽著身上男人逐漸粗沈的呼吸時,她覺得自己好想滿足他,也令自己滿足。

  「教授,教授……」

  這一聲聲教授倏地喚醒了蕭牧野的理智,他黯然推開她,努力控制語音不發顫。

  「香,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做。」

  語落,他試著想撐起身,她卻拉住他臂膀不放。

  「沒關係,你可以的,你想怎麼做……都可以。」

  真的可以嗎?他望著她春意迷離的眼,心跳幾欲迸出胸口。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眼眸一亮,但轉瞬又黯淡。「我答應過你不跟你做這件事的。」

  男子漢大丈夫,言出必行。「我不該食言。」

  說著,他背過身去,那低垂的頭和頹然的肩膀不知怎地讓她聯想起一隻蹲在角落畫圈圈的小狗,那麼委屈又那麼可愛!

  她不禁抿嘴微笑,他的確是允諾過她不必履行床笫之間的義務,但……「我可沒答應你。」

  「你說什麼?」他愣住,不明所以地回過頭。

  「我是說……」她斂陣,粉頰紅透。「你說不跟我做,可我……又沒答應。」

  這意思是?蕭牧野屏住呼吸,墨眸霎時璀亮逼人。「你願意跟我做嗎?」

  「嗯,我……願意。」她細聲應道,自己也覺得這樣說很羞人,但,為什麼呢?

  文翰之前也曾熱情地想要她,她說什麼也不肯,可對教授,她卻不想拒絕。

  他又驚又喜,雙手摟抱她,俊唇含住她耳垂,挑逗地舔咬。「你是在考驗我嗎?小兔子,你可別後悔。」

  他拉下她的手,讓她感覺自己下腹的硬挺。「我快忍不住了。」

  她依然不敢看他,只是輕輕按了按那東西,用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心甘情願。他倏地倒抽口氣。「小兔子!你……」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飛快地剝除兩人身上的衣物,將她白皙嬌嫩的胴體攬坐在身前,唇舌密密麻麻地吻遍她弧度優美的背脊,邪佞的手指則探索著那隱隱吐綻幽香的處女地。

  那裡,已經相當濕潤了,他耐心地逗引著她,哄得她春潮漫溢,身子酥栗不止,好讓她在接受自己的龐然大物時不會感到太痛苦。

  可饒是他極盡體貼,而她也做好心理準備,當他進入時,她還是很痛很痛,痛得不知所措,十指重重掐他肩背的肌肉。

  「好痛喔!」她眼眶泛紅,淚光閃閃的模樣教他看了又愛又憐。

  他全身繃緊,極力克制狂野如濤的慾望,暫停侵略的動作。「乖,你忍一忍,我輕輕地……」

  「可是真的好痛。」她哽咽地咬唇,咬出深深的月牙印。

  他擔心她咬傷自己,連忙低頭吻住她,一迭連聲地安慰。「好,好,我不動了,我們不做了。」

  「都做一半了……」

  「還是不做了,你別哭,沒事了。嗯?」

  為何要對她如此寵溺?他自己應該也忍得很艱辛啊!

  蕭牧野愈是焦急地哄慰,丁雨香一顆芳心愈是不可思議的柔軟,化成一汪春水,泛起圈圈漣漪。

  她忽然想起他央求她親親才肯喝粥時,那無賴可愛的表情,她的教授,也只是個需要人疼愛的小孩子啊!

  她捨不得他如此辛苦地忍著,她要他享受極致的喜悅……

  一滴剔透的淚落下,她抬起玉腿,勇敢又羞怯地勾住他的腰。「牧野,繼續,我不痛了。」

  「真的不痛?」

  「嗯,不痛了。」她吻了吻他汗濕的臉頰。

  「傻兔子,這可是你說的……」他盯著她,慾火燒紅了眼,雙手穩穩地托住她,小心翼翼幾番深深淺淺地試探後,見她沒太大的不適,這才長驅直入,放縱自己在她身上快意馳騁。

  夜未央,一室春情蕩漾。

TOP

  第六章

  那夜,蕭牧野將丁雨香折磨得腰酸背痛,全身虛軟無力,隔天,兩人在床上甜甜膩膩地廝纏了一天,就連吃飯都在床上,你餵我一口,我還你一匙,打打鬧鬧,玩得不亦樂乎。

  至此,他們才真正享受到蜜月的滋味。

  在丁雨香循循誘導之下,蕭牧野坦白傾訴自己的身世……

  「其實我不是老爸的親生兒子。」

  爆炸性的宣言令丁雨香整個人愣住。「那老爹是怎麼收養你的?」

  「我媽媽是老爸的初戀。」他幽幽地解釋。「可他們之間很純潔,什麼也沒發生,頂多就是牽手接吻而已。我媽移情別戀,跟另一個男人生下我,那男人不幸車禍去世,後來她想改嫁,嫌我累贅,找到了我爸訴苦,我爸便自告奮勇收養我,好讓她嫁得安心。」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聽呆了。「老爹他……好癡情。」

  「他是個傻子。」蕭牧野輕哼,像是不屑,墨瞳深埋的情感卻分明是痛惜。他為自己的養父感到不值。

  丁雨香明白他的心情,抬手替他撥攏一綹垂發,他感覺到她的溫柔,微微一笑,笑裡隱藏傷痛。

  「那天,我媽把我交給老爸,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追著她坐的那輛計程車,不停地喊著要她留下來,別丟下我,我一直喊、一直跑,摔倒在地上,手腳都磨破皮……」

  「別說了。」她展臂抱緊他,不忍再聽。

  「老爸把我扶起來,拍著我的背安慰我,我還把他推開,用力踩他的腳,罵他如果不是因為他,媽媽也不會丟下我。」他頓了頓,嗓音微哽。「我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鬼。」

  「不是,不是那樣!」她捧起他臉龐,水眸紅通通地看著他。「你只是太傷心了、太難過了,那時候老爹對你來說只是個陌生人,你……就是捨不得你媽媽而已。」

  他盯著她,許久,輕聲嘲譫。「小兔子,你還真像只小兔子,眼睛紅成這樣。」話雖這麼說,他自己眼眶也隱隱泛紅。

  「討厭,幹麼笑我?」她撒嬌地埋怨,臉蛋埋進他頸窩裡。

  接著,又是一陣熱情如火的交纏,他密密地吻遍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她亦羞怯婉轉地回應。

  直到第三天下午,他們才又重新踏上旅程,來到素有「湖城」之稱的烏代浦,在美麗的湖畔野餐、看夕陽,拜訪了藍色城市鳩得普,登上那座彷彿漂浮於空中的雄偉碉堡。

  他們在印度教聖地普希卡欣賞那一間間供奉各個印度神祇的神廟,在粉紅城市捷普悠哉悠哉地騎大象,在風之宮殿吹風,在琥珀堡對著彩色玻璃鏡顧影自憐。

  看過國際大導演李安導的電影「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丁雨香堅持一定要來到主角PI的家鄉Pondcherry,這座位於南印度的小城,充滿了傭懶的法式風格,兩人在海灘附近的旅館賴了好幾天,天天早起看日出,在海邊漫步。

   
  最後,他們抵達了印度西岸的海港大城,孟買。

  在十七世紀曾被租借給英國的孟買,是當時有名的殖民地,東印度公司的總部便設立於此。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如今的孟買是印度最大的商港,也是金融、貿易及娛樂中心,風靡全球的寶萊塢電影,便是以此為大本營。

  「知道嗎?『貧民百萬富翁』的主角就是住在孟買!」丁雨香興奮地對蕭牧野介紹。

  「這裡有殖民地時代留下的建築,有最時尚的精品店,有五光十色的寶萊塢,卻也有最骯髒破爛的貧民窟。印度最好的一面跟最壞的一面,都在這個城市,就好像狄更斯寫的《雙城記》的翻版!」

  蕭牧野漫不經心地聽著,文學小說他沒讀過幾本,也天生沒啥浪漫情懷,對他而言,孟買是如何地融合最好與最壞,他並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的小妻子,既然她興致勃勃地想要探索這座城市,想藉此更瞭解印度百姓的生活,他就要滿足她的願望。

  於是他經過一番打聽,在城內居住環境較良好的區域寶瓦伊湖畔租了間商務公寓,有一房一廳,還附設一間開放式的蔚房。

  他們在公寓住下,白天遊覽市內各個名勝古蹟,傍晚逛熱鬧的市集,買肉買菜回去親自下蔚料理。

  她炒菜時,他在一旁幫忙剝蒜頭,她燉肉時,他負責下咖哩塊,她煮湯時,他擺餐具開紅酒。

  他吃不慣印度當地的辛辣調味,但她親手做的咖哩燉肉,他卻很捧場,配著白飯掃個精光。

  「奇怪了。」她好奇地歪頭看他。「這咖哩塊明明就是在本地超市買的,應該跟在餐廳吃的沒什麼不同吧!怎麼你吃家裡的就這麼阿沙力呢?」

  「那怎麼一樣!這是你煮的。」

  「可我用的料跟外面一樣啊!」

  「總之不一樣就不一樣,你做的就是好吃。」他堅持。

  「是因為在家裡做的,你不怕不衛生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更重要的是……「這裡頭有你的愛心。」

  「我的愛心?」她愣了愣。

  「就是啊!」他咧齒而笑。「難道你不是用滿腔愛心來做這些菜給我吃的嗎?」

  她凝視著他爽朗的笑容,以及那兩排亮森森的白牙,不禁心跳一顫,粉頰微微暈紅。

  這是那個在課堂上最會板著臉訓話的教授嗎?為何他現在說起甜言蜜語來如此流暢自然!

  丁雨香伏斂羽睫,藉著端起酒杯的動作掩飾自己芳心的悸動,其實她今天心情不太好的,下午和蕭牧野逛街時經過貧民窟,與對面的摩天大樓只是一街之隔,那一間間簡陋的棚屋,一個個在污水垃圾中尋找生機的人影,鮮明地演繹著印度貧民百姓的悲哀。

  看著那些苦苦掙扎於生存邊緣的人們,她覺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夠生長在台灣,還有個如此疼愛自己的丈夫。

  「教授。」她輕聲喚。

  「說了不要叫我教授!」他故作不悅地瞪她。

  「嗯,牧野……」她乖巧地改口。

  「怎樣?」

  「我很高興。」

  「高興什麼?」他不解。

  她沒有回答,淺淺地啜著紅酒,感覺心窩也隨著酒精入口隱隱地發燙。她真高興,在她人生最徬徨無助的時候,有他管著她,與她相伴。

  她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飯後,蕭牧野和她一起洗碗,兩人聊著在孟買見到的奇異景象,這裡有個送便當協會,成員們每天從客戶家中領取太太們為丈夫做好的便當,然後騎單車或推木板車,在規定時間內將便當送達火車站,分組裝箱,送上固定班次的火車貨運區,到站後再由其他人接手,準時分送到各個公司研究室。

  最妙的是每天有數十萬個便當經由這個流程在這城市內傳送,竟然都不會送錯,超神奇!

  「你說,他們不用電腦追蹤編號,也沒有手機聯絡,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丁雨香問。

  「這個嘛。」蕭牧野也很玩味,身為物理學者,他向來講究程序精確,對這套人工系統如何成功運作自然相當有興趣。

  愈想愈心癢難耐,他索性碗也不洗了,上網查資料,拿出紙筆來畫流程圖,研究分析。

  若是別的女人,見他整個晚上在紙上塗塗寫寫又計算,肯定覺得無聊,但丁雨香只是笑咪咪地坐在一邊,托腮望他。

  她怔癡地睇著他,蔥指在空中虛描他的五官,如刀劍般英氣的眉,比山峰還挺拔的鼻,厚薄適中的唇……

  蕭牧野回過神來,察覺她的注目,不覺有些尷尬。「你看什麼?」

  她但笑而不答,反問。「教授,你找到他們運作的模式了嗎?」

  「嗯,他們其實是用一種漆在便當盒上的記號來辨認的,不同的顏色、數字、字母都有不同的意義。」談起個中乾坤,蕭牧野忘了困窘,頓時神采飛揚。

  「你看,比如一個便當盒可能漆著P-BO-10-15/A/11,P就是組裡負責這個便當的成員姓名代號,BO是便當蒐集地某某地區的代號,10是客戶辦公室所在區域的代號,接著標示是該區第幾棟辦公大樓,哪一區的哪一樓——聽起來好像很複雜,但習慣了就不會了,每個人都很容易上手,所以出錯率才這麼低。」

  「嗯,嗯,原來如此!」她很認同地頻頻點頭,盯著他的眼眸璀亮可比寶石,笑顏燦美如花。

  「你……」他霎時怔住了,真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這明顯流露拜仰慕的眼神。

   

  不錯,他在課堂上經常接收到類似的眼神,但那些都是來自他的學生,而她,是他的女人。

  他還記得他的前女友曾抱怨他不懂情趣……

  「教授,你好帥!」她樂陶陶地贊,大眼睛眨呀眨的。

  蕭牧野臉紅了,他不曉得自己這麼容易臉紅。「我現在不是你的教授。」他彆扭地駁斥。

  「牧野,你好帥。」她依然一副傻乎乎的模樣。

  他又窘又惱,驀地拉她坐上客廳沙發。

  「陪我看電視!」他不由分說地命令。

  她笑著應允,柔順地偎他在身前,兩人看著印度的綜藝節目,雖然聽不太懂印度腔調的英語,仍是笑得樂不可支。

  看完綜藝節目,丁雨香拿起遙控器亂轉,發現一個播放電影的頻道正在上映「暮光之城」。

  「這男主角好帥!」她稱讚。

  「哪裡帥?」蕭牧野不屑地哼氣。「臉色慘白得要命!」

  「他是吸血鬼嘛,臉色當然白。」

  「吸血鬼就帥嗎?陰森森的,長得又不怎麼樣。」

  「可是很多少女粉絲很迷戀他呢!」

  「切!那是你們女生沒眼光,不懂得什麼才叫真正的男子氣概。」

  她回眸嗔他一眼。「那你就很有男子氣概嗎?」

  「你說呢?」

  兩人四目相凝,望進彼此靈魂深處,看著看著,空氣中似乎撞擊出點點火花,旖旎的氛圍流動。

  「你喜歡吸血鬼,要不要試試?」他忽地低聲問,語音瘖啞,隱隱蘊含著某種邪魅。

  「試什麼?」她心韻亂了幾拍。

  他沒回答,一手從背後攬抱她纖腰,將她圈坐於自己懷裡,另一隻手輕輕拂開她秀髮,露出瑩膩的後頸。

  「我要咬了……」他喃喃低語。

  她驀地一顫,感覺到他低下頭,微涼的唇貼在她後頸,牙齒作勢咬了咬,接著探出溫熱的舌尖舔著,似是正吮著她的血。

  這太……曖昧了,她被他性感的舉動擊潰,整個不知所措,只是嬌喘細細,逸出呻吟。

  這聲聲吟哦,柔媚得像能滴出水來,又像火種,迅速點燃他體內的慾火,激烈地焚燒。

  他的吻不再輕柔試探,變得狂野,近乎粗暴,順著她脖頸一路往下啃咬,在她身上烙印一個個屬於他的吻痕。

  「牧野,嗯,牧野……」她嬌媚地低吟。

  他摟著她起身,轉個方向,推高她睡衣裙擺至腰際,露出穿著白色內褲,圓挺誘惑的翹臀。

  他扯下那可愛的小內褲,大掌撫上兩瓣光裸的水蜜桃。

  她驚得倒抽口氣。「你、你要幹麼?」

  他將她上半身推趴在沙發上,裸臀翹得高高的,她羞澀地紅透臉,小小聲地抗議。

  「這個姿勢好奇怪……」

  「小兔子,你乖。」他輕聲誘哄,用手指靈巧地逗惹她敏感的甬道,逗得她渾身酥麻,而他呼吸也粗沈起來。

  「這個姿勢進得比較深……」

  「什麼比較深?」她不懂。

  但她很快就懂了,他掐住她的腰,狠狠地推進,入到最深處,逼得她驟然收縮,快感在一瞬間排山倒海地襲來,水濤肆意漫流,淹沒了她。

  她又快樂又痛苦,在漫天的愛慾狂潮中,宿命地沈淪——

  他們在孟買整整住了一個月。

  到了八月下旬,即便丁雨香再戀戀不捨,想到開學季即將來臨,她也只得收拾行囊,催著蕭牧野打道回國,哪知他還替她安排了最後的驚喜,偷偷改了機票,她以為他們飛回新德里是為了搭機回台灣,他卻拉著她又跳上前往阿格拉的巴士。他們再度來到泰姬陵。

  「你不是說想看月光下的泰姬陵嗎?那幾天天氣都不好,沒能看到,這次天氣晴朗,我特地帶你來圓夢。」

  他對她笑道,而她感動地投入他懷裡,送上一個又一個親吻。

  「謝謝,謝謝!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我好開心喔!」她甜甜地對他撒嬌,而他的心也因而軟軟地融化。

  他送給她一件顏色鮮艷的紗麗,為她穿上,又在她瑩白的皓腕戴上整串金色手環,親自在她眉間點花鈿,將她打扮得就像個高貴迷人的印度姑娘。

  然後,他牽著她的手,與她漫步至泰姬陵,月華如練,大理石建築泛著銀色流光,襯著高掛於蒼藍夜幕的月盤,是那麼靜識、那麼詩情畫意。

  太美了!美得令她心悸,神魂俱醉。

  她太幸福了,幸福到想流淚,這樣的幸福實在太滿太滿,她怎配領受?

  「Maintumpyaarkartihooon。」她在他耳畔低語,這是她剛學到的印度語。

  他聽不懂。「你說什麼?」

  她沒解釋,只是對著他盈盈地笑,那笑容映著月光,教人如癡如醉。

  他禁不住低頭吻她,憐愛地、纏綿地吻著,忘了時間的流逝。

  待兩人走回旅館的時候,夜已深沈,他們都沒發現身後還有另一道置音悄悄尾隨,只是眷顧著彼此。

  到了旅館樓下,在花園裡,她耍賴著不願這麼早回去睡覺,想跟他細細共賞最後一夜在印度的月色,他寵溺地點了點她鼻尖,說她這樣穿太單薄,他先上樓替她取一件披肩。

  「那我在這裡等你。」她甜甜地應,送走他後,在花園裡閒逛,嗅嗅這朵玫瑰,逗逗那朵丁香,正賞花賞得愉悅時,身後偷偷摸摸地潛來一道人影。

  她感覺到了,以為是蕭牧野想嚇自己,笑嘻嘻地猛然回頭發出一聲吶喊,反倒把對方嚇了一跳。

  「香香!」

  她怔住,這才認清來人是誰,呼吸霎時緊凝。「文翰,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印度旅行,剛剛在泰姬陵看到你,就跟著你來了。」鄧文翰盯著她,目光炯炯。「香香,你穿這樣很漂亮。」

  「你……」丁雨香心跳加速,下意識地左顧右盼,好怕蕭牧野突然出現。「你快走,別讓他看到。」

  「你怕誰看到?」鄧文翰神情一冷。「怕那個男人嗎?」

  「拜託,你快走……」

  「我不走!我有話跟你說。」

  「我沒話跟你說。」她慌得想逃,才剛舉步,他便一把擒扣她手腕,將她拉近自己。

  「香香,你別躲,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對吧?」

  「你……胡說什麼?」

  「你愛我!」他堅持,霸道的氣息噴向她的臉。「你忘不了我,要不然也不會到印度來,你記得我們以前說好了一起來這裡流浪,對吧?只有你跟我!」

  「不是你想的這樣……」

  「那是怎樣?香香,你說過,我如果是沙賈汗王,你就是泰姬,我們永遠不分離,就算死了也在一起!你來泰姬陵,就是為了思念我對不對?你還愛我,你愛我!」他嘶吼著,一句比一句激昂,一聲比一聲亢奮。

  她心亂如麻,而他緊緊箍箸她,基至將她攬入懷裡,冰涼的唇強悍地吮吻她的唇。

  她用力咬他,咬得他嘴角破了一道口,他不得已地鬆開她。

  「你太過分了!」她氣得咬牙,狠狠瞪他一眼後,憤然轉身,映入眼底的卻是另一個男人。

  蕭牧野正看著她,那麼深沈,那麼冷淡地看著她,面無表情。

  他誤會了嗎?她驚懼地上前一步。「牧野,你聽我說……」

  利刃般的眸光砍向她,刺得她頭皮發麻。

  「這男的是誰?」他問,而她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我是鄧文翰!」反倒是年輕氣盛的男孩主動上前,朗聲宣告。「我跟香香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因為我的家人不贊成我們在一起,她擔心會拖累我,才跟你在一起的,她真正愛的人是我!」

  蕭牧野淡漠地掃他一眼,見他嘴角那道被咬破的傷,心口隱隱揪疼,他深吸口氣,目光回到丁雨香身上。

  「是這樣嗎?」問話的嗓音很輕很輕,可對她而言,卻重如千斤石,沈沈地壓在她胸口。

  「我跟他已經分手了,你別誤會……」她語氣酸楚,眼眶泛紅。

  又是這副可憐又無辜的表情,可他現在只覺得她可恨。

  「你們以前交往過?」他問。

  她可以不回答嗎?丁雨香惶然尋思,看著他冷然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說謊。

  她認命地點頭。「嗯。」

  「他家人不贊成你們在一起?」

  「嗯。」

  「為什麼?」

  「因為我媽媽生病,又有個好賭的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冒出來……」

  「所以他爸媽要求你跟他分手?」

  「嗯。」

  「你答應了?」

  「嗯。」

  「她是因為怕拖累我才答應的!」聽他們一問一答,鄧文翰實在沈不住氣,衝口而出。

  「我被我爸媽送到美國唸書,我要香香跟我私奔,她說她放不下她媽媽,又不想耽誤我的前程……她嫁給你是為了讓我安心,讓我再也沒有後顧之憂!香香不愛你,她只是在你!」

  她在利用他。蕭牧野在心裡默默咀嚼著這番話,想起那個蒼涼的雨夜,她在醫院門口可憐兮兮地蜷縮著,像受傷的小動物。

  「我在醫院遇到你那天,你剛跟他分手嗎?」

  犀利的質問剜痛丁雨香的心,扯出血淋淋的肉,她咬唇,淚霧在眼裡凝聚。

  「教授,對不起,你聽我解釋……」

  還解釋什麼?她那張小巧可愛的唇還要編織多少謊言?

  蕭牧野瞠視她,回憶如走馬燈在腦海裡一幕幕重現,他想起當年母親是如何頭也不回地丟下自己,想起他發現前女友竊取他的實驗成果時,她對他哭訴一切都怪他,想起她跟別的男人上床時,譏諷他沒情調……

  都是他的錯,是他不好,一次次地遭受背叛,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譏誚地尋思。

  「丁雨香,你說你媽病重,你爸好賭,你不想拖累他,所以跟他分手,那你嫁給我,就不怕拖累我?」平淡的聲調毫無起伏,她卻聽出潛藏在其中難以言喻的痛。

  她怔怔地凝望他,哽咽無語,剔透的淚珠碎落。

   

  她無須言語,這樣的反應已是最好的答案,蕭牧野心房冷凝,如極地的凍原,一片荒蕪。

  真心愛一個人,才會擔憂自己拖累對方,那男孩說得沒錯,她並不愛他,只是拿他做為拒絕舊情人的工具而已。

  但……

  森冽的目光再度看向那個還很年輕的男孩。「你說要帶雨香私奔,是想她跟你一起去美國嗎?你要她丟下自己媽媽不管,你認為她做得到嗎?」

  「我……」鄧文翰一窒,他知道自己自私,但沒辦法啊!

  「你如果真的為她好,真的想保護她,就應該去說服你爸媽接受你們繼續交往,不該用這種手段逼她。」

  「我沒有逼她!是……是香香非要跟我分手不可,我、我只是想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所以要她現在就跟著你?」蕭牧野嚴肅地責備。「你能養她嗎?能放著自己的學業不管去打工,幫她賺她媽媽的醫藥費嗎?你有沒有站在她的立場想一想?」

  鄧文翰說不出話來,臉色忽青忽白,他不希望自己被這成熟的男人逼得啞口無言,這令他自慚形穢,於是他惱了,忿忿地瞪向丁雨香,恨她害自己這般丟臉。

  蕭牧野旁觀兩人的眼神交流,忽然感到很疲倦,心空空的,他們都還是年輕不曉世事的孩子啊!而自己卻似乎很老很老了。

  他疲憊的神情讓丁雨香看了很心疼,也很慌。

  「教授。」她怯怯地喚,怯怯地伸手扯他衣袖。

  他冷淡地甩開她。「我說了別這樣叫我!」他不是她的教授。

  他隨手將幫她拿的披肩丟給她,轉身就走,卻是走向離開旅館的方向,她看著他昂然又落寞的背影緩緩沒入夜色裡,心痛不已。

  「教授、牧野,你聽我說,事情不是那樣的……」

  可他不肯聽,他走得那麼快、那麼急,彷彿會永遠離開她。

  她倏地跪倒在地,像個迷路的孩子,毫無形象地大哭出聲。「你不要走,牧野,不要丟下我……」

  「香香。」鄧文翰試圖扶起她。「你別難過,他不要你最好,你跟我走,回到我身邊。」

  「你不懂,不是那樣的,不是的……」她推開他。「你別管我。」

  「香香,你冷靜點!」

  「你別這樣叫我,我不是你的香香,早就不是了……咳咳、咳咳咳……」她哭得噎住,不停嗆咳,似要咳出心口所有的委屈。

  但無論她怎麼哭、怎麼自責,都喚不回那個對她失望的男人。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說謊,不該這樣利用你,對不起……」

  還是一樣的月光,一樣是掛在夜空的美麗圓盤,可丁雨香卻覺得月色變得蒼茫,照著蕭牧野離去的道路,綿長地好似看不到盡頭。

  一個半月前,當她興高采烈地拉著他來印度旅行時,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會在這古老的國度,碎成片片……

TOP

  第七章

  那天晚上,蕭牧野沒回旅館,丁雨香也徹夜未眠,隔天早上,他終於回來了,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地收拾行李。

  她也不敢多說什麼,隨著他一起趕赴機場,飛回台灣。

  他訂了商務艙的座位,卻寧願將自己的位子讓給一個老人,自己坐到經濟艙去,她知道,他是為了避開她。

  到了台灣,回到家,她終於受不了他一路的沈默,哀求地問他可不可以給她一個機會解釋?他只是深沈地盯著她,然後問她,打算什麼時候離婚?

  「什麼?」她愣住了。

  「想離婚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會放你走。」他淡淡丟下一句,轉身回房,將她關在房門外。

  她怔怔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許久,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我不想離婚,我……我不要離開你。」

  她以為自己說得很大聲,是撕心裂肺喊出來的,但其實她嗓音瘖啞而破碎,像只受傷的小動物,咽咽哀鳴。

  她不想離婚,可她又怎能賴著不走呢?她對他說謊,利用他拒絕文翰,她傷透了他的心,他憑什麼原諒她?

  她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有一天他得知真相,這個婚姻就必須作廢了?

  明明有心理準備的,可是、可是……

  丁雨香蹲坐在客廳地上,看著屬於她的那個鮮黃色行李箱,這是他買來送給她的,說這樣的黃讓他想起迎向燦陽的向日葵,正適合她。

  她好喜歡、好喜歡這個行李箱,難道她只能拖著它離開這裡?

  手機鈴聲驀地清脆作響,她從口袋裡摸索出手機,眼眸迷濛地看不清來電顯示,只是呆呆地接電話。「喂。」

  「香香啊,是我,老爹。」蕭老爹元氣飽滿的聲音傳來。「你們到家了沒?老爹做了宵夜,要不要過來吃?」

  老爹,是老爹!

  丁雨香如蒙大赦,吸了吸鼻子。「老爹,你等等,我馬上過去。」掛電話後,她從行李箱翻出在印度買給蕭老爹的禮物,接著急匆匆地上樓。

  爹穿著圓裙來開門,一副家庭主夫的姿態。「香香快來,嚐嚐老爹做的煎餃,是對面大樓那個老陳教我做的,來嚐嚐我的手藝。」

  「老爹!」一看見這個慈祥的老人,丁雨香倏地心海翻騰,再也忍不住滿腔委屈,抱著他哀聲痛哭。

  他嚇了一跳,一時不知所措。「怎麼了?香香,怎麼哭成這樣?是蕭二嗎?那小子欺負你了?你別哭,告訴老爹,老爹替你教訓他!」

  「不是,他沒有欺負我,是我……不好。」她嗚咽道。

  「到底怎麼了?是他哪裡惹你生氣了嗎?」蕭老爹急急地拍撫她顫抖的背脊。

  「是我惹他生氣,是我……騙了他,所以他不要我了!」話說到這兒,丁雨香更加悲從中來,嚶嚶啜泣。

  「乖,你先別哭,坐下來把一切告訴老爹。」蕭老爹見情況不妙,安撫著她在客廳沙發上坐下,倒了一杯熱茶給她,又拿紙巾讓她擦淚。

  她這才稍稍平靜下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公公,蕭老爹聽了,眉峰鎖攏,神情也變得陰鬱。

  「老爹,你別生氣,我知道我做錯了,我很對不起,老爹,不要連你也不理我……」丁雨香哭著哀求,淚如雨下,楚楚可憐。

  蕭老爹歎氣,拍拍她的肩。「老爹沒生氣,雖然這件事你做錯了,但我知道你也後悔的。」

  老人家的寬容令丁雨香更加自慚形穢,伸手抹了抹眼淚。「對不起,老爹,真的對不起。」

  「老二說要跟你離婚?」蕭老爹直劈重點。

  丁雨香一噎,黯然點了點頭。

  「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我不想離婚。」

  「為什麼不想離?你媽媽已經……」蕭老爹頓了頓,語氣微微不忍,但仍是試探地問。

  「你在台灣已經無牽無掛了,那個男孩想帶你走,你可以跟他走啊!」

  「我……不是那樣!」丁雨香驚慌,臉色蒼白。

  「我跟文翰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從我跟他分手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我跟他已經結束了,我想做好教授的妻子,我真的……真的想當好他的老婆,我想讓他快樂的,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把事情搞成這樣,可我……是想教授快樂的!」她哽咽地喊,抓住老爹臂膀,懇切地看著他。

  「老爹,你相信我,我現在心裡只有教授,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好,好,我知道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蕭老爹安撫她,想了想,又搖搖頭,「可老二道孩子脾氣倔,自尊心很強的,就算明白你有苦衷,一時間可能也沒辦法原諒你。」

  「那我該怎麼辦?」她傻傻地問。

  該怎麼辦呢?蕭老爹也苦惱了,皺著眉喃喃。「唉,你這丫頭,怎麼跟你大嫂一樣都那麼會惹麻煩呢?」

  「大嫂?」丁雨香愣了愣。「大嫂怎麼了?牧野說她跟大哥現在分居中。」

  「就在你們出國後兩天,她回來了。」

  「那不是很好嗎?」

  「一點也不好。」蕭老爹無奈地撇撇嘴。「她……唉,我真不曉得怎麼說好,總之她也傷透了老大的心。」

  「對不起。」丁雨香吶吶地道歉,她聽得出來老爹這言下之意是說她傷了蕭牧野,她的確是。

  「算了,你也別多想。」蕭老爹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今天晚上先住這裡,我這邊有一間客房,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

  「嗯。」丁雨香溫順地應,沒再多說什麼,她很清楚,迎向自己的又會是另一個無眠的夜。

  蕭牧野同樣一夜無眠。

  他接到老爸電話,知道他那個小妻子在老爸那邊的客房睡下了,但他一言不發,態度漠然。

  他不想見到她,不想聽她那張可愛的小嘴跟別的女人一樣說著謊言,她令他失望,他本以為她是特別的,是天真無邪的。

  原來她也有心機,也懂得欺騙,原來她不是那純潔無辜的小白兔。

  更令他無法接受的是,原來她心裡早就有喜歡的人了,是為了那個男孩,她才那麼莫名其妙地央求他娶她。

  他被她耍得團團轉,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了,居然被一個比自己小十一歲的丫頭給玩弄了,這事情傳出去,多可笑!

  太可笑了……蕭牧野嘴角扯開嘲諷的笑,可那笑意染進眉眼,卻成了沈沈的悲哀。

  隔天早上,他頂著黑眼圈起床,眼眸泛著明顯的血絲,他不想見人,獨自去到學校,關在研究室一整天,看他帶的幾個研究生寫的論文報告。

  深夜,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蕭老爹竟在他家門口等著他,將他不由分說地拉上樓。

  「老爸,你幹麼?」他惱了。

  「你老婆在我家,你不來看看她?」

  「沒什麼好看的,她想待在你那邊,待著就是了。」


  「誰說她想待我那邊?是因為你不理她,她才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蕭老爹瞪兒子。

  「怎麼?你真的不想要這個老婆了?真想跟她離婚?」

  「我們的事,不用你管。」蕭牧野皺眉。

  「既然這樣,你就把自己老婆帶回家去!」蕭老爹沒好氣。

  兩人拉拉扯扯地來到蕭老爹的住處,丁雨香正坐在客廳地上發呆,見狀,愣愣地揚起臉。

  才幾天而已,她便消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原本豐潤的臉頰也微微凹下去,眼皮下浮著淡淡的黑影,大眼睛顯得很無神。

  看見他,她有些驚喜,眼眸短暫地閃爍光彩,但不過轉瞬,當她認清他冷凝的俊容,那光彩黯淡了。

  她站起來,菱唇微微顫動著,卻是吐不出一言一語。

  他森冽地瞪她,她看不懂那變化莫測的眼神蘊含的是什麼樣的情緒,她只知道他這樣看著自己時,她的心好痛。

  她又想哭了,眨巴著眼,眼眶紅紅的。

  他先是胸口一震,接著冷哼,轉身大踏步就走。

  她立刻驚慌地伸手,欲挽留他,旋即又無力地垂落。

  「哎呀,哎呀!」蕭老爹在一邊看得著急,怎麼這兩個年輕人一句話都不說呢?真是折騰死他了!沒轍,他只得跳出來粉墨登場。

  「你說這可怎麼辦好啊?我今天去買菜時,聽見一群鄰居閒言碎語啊!說什麼我這個做公公的跟自己媳婦住在一起,太不像話了,這是亂倫啊!」

  亂什麼倫?蕭牧野步履驀地凝住,挺拔的身軀在門口進退兩難。老爸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老了是無所謂,可香香好可憐啊,年紀輕輕名聲就敗壞了!人家都說她不守婦道,勾引自己的……」

  「老爸!」蕭牧野猛然回頭,氣得想砍人。

  「不是我說的,是鄰居說的。」蕭老爹一攤雙手,表示無辜。

  明知這些瘋言瘋語十有八九是老爸編的,蕭牧野仍是難以無動於衷,他用眸刀狠狠剜蕭老爹,跟著走向丁雨香,不由分說地箝握她手腕。

  「跟我走!」

  就這樣,蕭牧野把老婆帶回自己家了,丁雨香好高興,這表示他還是在乎她的,對吧?他不忍心她成為鄰居們閒話的對象,所以才帶她回家的,對吧?

  但很快地,她便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不要在我面前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剛進屋裡,他便毫不憐香惜玉將她甩開,任由她踉蹌地跌坐在沙發上。

  「你如果暫時還不想離婚,好,我就讓你住在這裡,主臥房讓給你,我睡客房!」

  他這意思是不想跟她同房,他已經討厭她討厭到連睡覺都不想看到她了嗎?就在幾天前,他還每天晚上都要抱著她才睡得著……

  丁雨香用力咬唇,咬住喉間波動的酸楚。「這是你的房子,主臥房本來就是你的房間,我睡客房就好。」

  「隨便你!」他語氣冷淡。

  她忍住眼淚。「教授……牧野,你肚子餓不餓?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

  「不用了!」

  「還是你想喝什麼?我、我去泡給你喝……」

  「我說不用了!」他再度打斷她,嗓音如刃,字字句句折磨著她。「你雖然住在這裡,也不用有寄人籬下的感覺,不必想著要把自己當女傭償還什麼,你不欠我。」

  「我……不是因為欠你……」她慌了,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是想當他的好妻子,她想用心照料他,讓他開心。

  他冷冷睨她。「如果你是因為經濟有困難,才不敢跟我離婚,我可以給你贍養費……」

  「不是的!」她倉皇地反駁。原來他是這樣以為的嗎?他以為為是擔心生活困難,才堅持不跟他離婚的嗎?

  「我不怕的……」她又痛又怒,淚眼迷離。「就算跟你離婚,我可以去打工,租一個小房間,我不怕生活過不下去的,我一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我不是為了錢才……我知道你很氣我、討厭我,可是請你不要這樣想我……」

  她終於還是哭了,哭得很傷心、很難過,哭得他的胸口也跟著擰在一塊兒,透不過氣。

  他沒再說什麼,轉身回房,留下她在客廳獨自飲泣。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在夜色裡寂寞地迴響。

  兩個禮拜過去了,又是開學季,校園裡重新染上繽紛熱鬧的氛圍。

  學生們在一間間教室裡穿梭來去,蕭教授的課依然是大熱門,大家都擠破頭想選進,尤其是那些癡心一如往常的女同學。

  他的婚事辦得低調,別說學生了,就連同系的教授也只有寥寥兩、三個知道他已婚,因此他在校園裡還是閃亮亮的招牌黃金單身貴族一名。

  他當然沒去糾正這個美麗的誤會,反正也許再過不久,他便會離婚了,正式告別短暫的婚姻生活。

  就算現在,他跟妻子也幾乎是各過各的日子,即便兩人共處一個屋簷下,他仍極力當她不存在。

  就因為他有意令自己不去關心妻子的一舉一動,所以他完全沒發現她靜悄悄地辦了復學手續,直到在課堂上看到她坐在教室最角落,他才震驚地領悟。

  她回到大學上課了,而且竟然不知死活地又來選了他開的微積分課程,這次電腦系統並未將她分配到他的班上,看來她是想透過加退選的方式「人工補救」來上他的課。

  這該死的女人!

  他氣得磨牙,狠狠地瞪她,學生們都察覺他目光有異,順著他視線找到了她。這女生是誰?為什麼教授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瞪她?

  丁雨香自然也感覺到蕭牧野陰沈的注目了,她垂下頭,假裝沒看到,拿著螢光筆在課本上劃重點。

  蕭牧野重重冷哼,開始點名,從頭到尾點過一輪,並沒喊到丁雨香的名字。

  「最後一排那個同學。」他放下點名簿,冷冷揚嗓。一眾人齊刷刷地將目光集中在丁雨香身上。

  
  她一動也不動,低眉斂陣。

  「沒聽見嗎?我在叫你!」蕭牧野提高聲調。

  裝不下去了。丁雨香歎息,鼓起勇氣站起來。「教授在叫我嗎?」

  「就是叫你。」他神色淡漠。「你是哪來的?點名簿上沒有你的名字。」

  她靜默兩秒,接著低聲回應。「我是會計系的,我想加選這門課。」

  「你說什麼?大聲一點!」

  「我說,我是會計系丁雨香,我想加選這門課!」她豁出去了。

  他瞪她,墨眸深不見底,好一會兒,才不帶情緒地開口。「這門課名額已經滿了,我不接受學生加選,你出去。」

  他趕她走?丁雨香咬牙。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我要你出去。」

  「我……」她暗暗掐握掌心,深呼吸,鼓勵自己不退縮。「我要旁聽。」

  「你不曉得嗎?我的課不接受旁聽生。」開玩笑,如果他的課允許同學來旁聽,那還不擠滿一堆慕名而來的花癡女生!

  「可是學校規定,學生有權利旁聽課程……」

  「學校怎麼規定我不管,總之我的課不開放旁聽,你出去。」

  「教授……」

  「我要你出去!」他語氣嚴厲,目光如刀。

  他怎麼……那麼凶!

  丁雨香站在原地,與講台上的男人相互對峙,看著他寸步不讓的冷然姿態,她的心揪緊。

  他明知道她會想來修他的微積分課,只是為了能夠有機會接近他,他不要她當老婆,那她做回他的學生也不行嗎?

  她不強求他收她這個學生,只是旁聽他上課,這樣也不行嗎?

  他就這麼討厭她嗎?

  教室裡響起竊竊私語,她聽見好幾個男同學笑她花癡,也聽見女同學們酸她不自量力,就憑這副平凡的相貌也妄想勾引教授注意!

  「怎麼會計系的女生都這麼不要臉嗎?」

  「別這麼說,我也是會計系的,我就從來沒見過她。」

  「天哪,好丟臉喔!她把我們商學院女生的臉都丟光了。」

  「就是啊。喜歡蕭教授的女生那麼多,就沒見過她那麼不要臉的。」

  花癡、無恥、不要臉……

  丁雨香聽著同學們尖酸的批評,身子僵冷,如墜冰窖。

  她不相信蕭牧野沒聽見這些閒言冷語,可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難道他也認同他們說的話嗎?他也覺得她不要臉?

  他心裡,也是那樣想她的嗎?

  丁雨香凍立原地,心酸著,淚水剌痛著眸,她倔強地望著蕭牧野,想從他眼裡看出一絲憐惜或歉意。

  可她看不見,她看見的只有一片蒼茫,只有自己孤單地站在雪地,期盼著一個渺茫的救援。

  她沒等到,可就算等不到,她也不許自己倒下去,她要戰鬥,跟天鬥,跟這個男人鬥。

  蕭牧野開始上課,既沒叫她坐下,也沒再趕她離開,就當她不存在似的。就跟他在家裡一樣,明明她就在他面前,他卻視若無睹。

  丁雨香心碎難堪,可她仍驕傲地站著,倔強地站著,他要她罰站,她站就是了,別想她會就此退縮。

  她站了整整一堂課,站得雙腿酸了麻了,下課後,她木然收拾課本文具,背起背包,拿起加選單追在他後面。

  「教授,請幫我的加選單簽名。」她還是堅持加選這門課。

  他當沒聽見,健步如飛。

  她勉力撐著酸麻的腿,奮力跟上。「教授,請你幫我簽名!」

  他一路走,她一路追,可他走得愈來愈快,她追得氣喘吁吁,腳好痛。

  在追下樓梯時,她忽地腳軟,往前趴倒,她失聲驚叫,他聽見了,回頭見她危險,下意識地想保護她,反應機敏地立即橫臂接住她。

  她撞進他懷裡,撞得他踉蹌地往後退,重重抵在牆面,背部生疼,腦門昏花,好不容易才穩住兩人的身軀。

  丁雨香回過神,揪住他衣襟,慌張地問:「教授,你撞到了!你沒事吧?很痛嗎?」

  「我沒事。」他吸氣忍痛,輕輕推開她。

  她卻扯著他不放,轉過來察看他背部,小手焦急地輕撫檢查,深怕他哪根骨頭撞傷了。「對不起,教授,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見她泫然欲泣,滿是關懷的神情,他胸口一絞,一時不知是酸是惱,五味雜陳。

  「教授,你怎麼都不說話?是不是很痛?」她仰頭望他,秀眉蹙攏,眼眸泛紅,蒼白的唇一顫一顫,又是那副惹人憐愛的兔子樣。

  該死的她!能不能別這麼看他?

  蕭牧野咬牙切齒,心海霎時翻湧千堆雪,他橫展臂膀,忽而想將她摟在懷裡問她有沒有哪裡受傷,忽而又想推開她要她離自己遠一點,正糾結時,一道慵懶性感的嗓音落下——

  「牧野,你艷福不淺嘛!經常有女學生這樣對你投懷送抱嗎?」

  他震住,愕然回頭,一張熟悉的容顏映入眼裡,依然那麼艷光四射,充滿自信的風采。

  「雪真!」

  雪真?丁雨香跟著望向這陌生的美女,看著蕭牧野和她目光相凝,眼神複雜地交纏,芳心緩緩沈下。

  這女人,是誰?
 

TOP

  第八章

  那女人是誰?

  雪真,雪真,這名字多好聽!而教授喊她的口氣那麼親密,她對他的調侃也是那麼自然。

  他們肯定是很熟悉的朋友吧!以蕭牧野的個性,並不容易跟女人交好,所以那個女人或許就是……他的前女友。

  思及此,丁雨香更鬱悶了,她迫不及待地趕往蕭牧野的研究室,剛剛為了替他買跌打損傷的藥,她去了藥局一趟,那女人現在應該正和他在研究室獨處吧,她必須去瞧瞧!

  她三步並兩步,匆匆來到研究室門外,猶豫半晌,卻是不知該不該敲門,她不覺得教授會歡迎自己,畢竟誰想跟舊情人會面時,還有個不相干的人在一旁湊熱鬧……不對,她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不相干的人,她是他老婆!就算現在這婚姻有點有名無實,但她依然佔著這名分。

  她有資格進去,哼。

  丁雨香極力說服自己,深呼吸好幾口,挺起胸膛,舉手敲門。

  「進來!」室內傳來一道低沈醇厚的聲嗓,像最好的大提琴拉出來的弦音,他的聲音竟比平常還好聽,是因為有那個女人在場的緣故嗎?

  丁雨香心口微顫,隱隱泛酸。她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迅速掃了室內一眼,還好,沒什麼曖昧畫面,蕭牧野和那個名喚雪真的美女在沙發上規規矩矩地對面而坐。

  她悄悄地鬆口氣。

  蕭牧野見是她,面容冷凝。「你來幹麼?」

  「教授,你剛剛背部去撞到牆了,可能有瘀傷,我買了跌打損傷的藥。」說著,她遞出一罐來自西藏的紅花藥油。

  蕭牧野接過,墨眸閃了閃。「原來你剛才是買藥去了。」

  「嗯。」她點頭,不自覺地揚起眸,熱切地看著他,像小狗對主人搖尾乞憐。他清咳兩聲,正欲發話,一旁的美女悠悠揚嗓。

  「牧野,看來你跟這個女學生真的關係匪淺啊!還特地幫你去買藥呢!」

  蕭牧野聽出這話裡的嘲諷,微微擰眉。

  溫雪真可不管他臉色不好看,逕自轉向丁雨香,盈盈一笑。「你是牧野的學生吧?也是物理系的嗎?女孩子念這科系的不多啊。」

  「不是,我是會計系的。」

  「會計系的?」溫雪真挑眉,橫睨蕭牧野,眼波流轉。「聽說你在這所大學很受歡迎,怎麼?連會計系的學生都仰慕你?」

  「這不關你的事。」蕭牧野冷哼。

  「不關嗎?」溫雪真淡淡反問。

  兩人視線交纏,眼神都很複雜,好似正交流著只有他們彼此才懂的情感,這令丁雨香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請問你是?」她終於忍不住問了。

  「我是溫雪真,以前跟你們教授在美國是同學,現在我在一家科技大廠擔任研發部主管。」美女回答得很親切,簡直太親切了。

  「對了,順便補充一句,我們以前關係很好,都要論及婚嫁了。」

  「雪真!」蕭牧野怒斥。

  聽出他口氣的不悅,溫雪真只是甜甜地笑,拋給他一個媚眼。「牧野,你脾氣還是這麼糟啊!你說說看,我剛剛哪句話說錯了?我們以前在美國不是論及婚嫁了嗎?」

  蕭牧野暗暗咬牙。「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嗯,是過去了沒錯,不過任何事都可以重新開始,你說對不對?」說著,她傾身向前,大膽地揉捏他厚軟的耳垂,這是以前兩人親暱時她最愛對他做的動作,她知道這裡是他的敏感帶。

  「溫雪真!」他惱了,撇頭躲開她的手。


  丁雨香卻注意到他的耳垂紅了,只是這麼輕微的挑逗,他竟然就心猿意馬,這笨蛋,太可恨了!

  「教授!」她提高聲調,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

  蕭牧野怔了怔。

  她無視他的錯愕,來到他身邊,將他濟到雙人沙發的一側,迫他為自己讓出位置。

  「你自己搽藥不方便,我幫你。」

  這話一出口,不僅蕭牧野呆了,溫雪真也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眸。

  「要是有瘀青,不快點化開不行,你把襯衫脫下來,我幫你揉藥油。」她不避嫌地催促。

  「快啊!」

  他一動也不動。

  她狠狠瞪他一眼,接著又若有所指地掃向溫雪真。「你要是怕人看不自在,就清場啊。」

  這意思是要趕她走?溫雪真朱唇訝異地微張,半晌,忽地笑了。「牧野,你這學生也太……呵呵,現在的年輕女生都這樣嗎?」

  蕭牧野還沒來得及說話,溫雪真又轉向丁雨香。

  「我說你啊,小女生仰慕教授是經常有的事,不錯,牧野是長得帥,口才又好,在課堂上肯定是玉樹臨風、神采飛揚,不過你們終究是老師跟學生的關係,女學生關在研究室裡幫教授推拿,這事情傳出去可不好聽喔!」

  溫雪真一面說,一面感歎似地搖頭,那煙媚的明陣閃著光,分明是對丁雨香的嘲弄與輕蔑。

  她是把自己當成那種勾引教授的女學生了吧?

  丁雨香用力咬牙,胸臆橫梗著一口氣,這女人憑什麼這般自以為是地教訓自己?

  她撇撇嘴,昂起小巧的下巴,擺出一副挑釁的姿態。「我雖然是教……牧野的學生,可我也是他老婆,他跟我結婚了!」

  「什麼?」溫雪真震驚。

  「所以就算我幫他搽藥,幫他推拿,那也是出自一個妻子的體貼與關心,沒什麼傳出去好不好聽的。」丁雨香頓了頓,看向丈夫,故意學溫雪真之前的口氣。

  「你說對不對?老公。」甜膩地拉長尾音。

  溫雪真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瞪向前男友。「你結婚了?」

  蕭牧野瞥了身旁刻意偎近自己的小妻子一眼,點了點頭。

  「你……」溫雪真眼神變化萬千,眸光忽明忽滅,打量丁雨香,將她從頭到腳細細看了一回,這才似笑非笑地說道:「牧野,這小女生……看來不像是你的菜啊!」

  不是他的菜。

  丁雨香聞言僵住,她知道自己不擅長打扮,今天也只是簡單的針織衫搭配牛仔褲,穿帆布鞋,臉上脂粉未施,只淡淡塗了護唇膏。再看看人家,一身低胸收腰的名牌洋裝,勾勒出曼妙的身材,裙擺飄逸如荷花舒展,臉蛋妝容細緻,更襯得肌膚如玉,眼若明珠,尤其那兩瓣朱唇,更是性感誘人。

  沒錯,比起溫雪真的女人風韻,她真的只能算是個不成熟的小女生。

  她捏捏掌心,不覺有些自卑。

  彷彿看出她的不自在,溫雪真得意地彎彎唇,又拋了個媚眼給前男友。「跟自己的學生結婚鬧緋聞,牧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長進了?」

  這跟長不長進有什麼關係!

  丁雨香凜然,這女人看不起她是一回事,但指責教授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允許!她霍然起身,語氣嚴厲。

  「你沒資格批評他!你在美國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欠他一個道歉!」她像涅盤重生的鳳凰,全身上下燃燒著熊熊火焰,氣勢咄咄逼人。

  這是蕭牧野第一次見她這麼生氣,焚著火光的眸竟是美得教人難以逼視,秀容錠放萬千光芒。

  他的小妻子,在為他抱不平呢!他想笑,俊唇卻硬生生地抿著,不許自己露出絲毫笑意。

  「我要幫我老公搽藥,請你出去迴避。」丁雨香下逐客令。

  溫雪真氣得刷白臉,盈盈起身,卻沒立刻離開,目光纏綿地在蕭牧野臉上流連。

  「牧野,剛剛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看看,這對你來說也是個好機會。」

  他沈默不語,像是陷入思量。

  丁雨香暗暗掐握掌心,這女人要他考慮什麼?什麼樣的好機會?他們在她進來之前都說了些什麼?

  蕭牧野沈思片刻,抬起頭來,忽地與丁雨香四目相接,她看起來很不高興,貝齒忿忿地咬著下唇。

  這小兔子……是在吃醋嗎?

  這麼一想,他心情忽然變得很好,一顆心飛揚,他望向溫雪真,有意揚起迷人的笑。

  「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再談談細節。」

  溫雪真聽了,眼眸錠亮,跟著有意無意地瞥了丁雨香一眼,輕笑一聲。「那我先走了,我們晚上見。」嗓音柔媚,膩得幾乎可以滴出蜜來。

  丁雨香聽得噁心,更生氣了,待溫雪真離去後,她鎖上門,轉身面對蕭牧野,蹙著眉,嘟著小嘴,神情倔強。

  蕭牧野又好氣又好笑,嘴角一撇。「擺這張臉是給誰看?」

  「啊?」她一愣。

  他低哼。「你罵別人倒很會罵,怎麼不想想自己都做了什麼事?」

  對喔。丁雨香心一沈。她差點都忘了,自己哪來的資格教訓溫雪真?她一樣也做了傷害他的事。

  「對不起。」她吶吶地道歉。

  他沒說話,神色陰沈。

  她苦惱地絞結手指。「那個……我幫你搽藥吧,你的背應該用藥油好好推一推。」

  「不必了,我沒那麼嬌貴。」

  「不行,一定要……」說著,她不顧他的反對,小手急急放上他胸前,就要幫他解開鈕扣。

  「我說不用了!」他推開她。

  她一踉蹌,尖叫一聲往後倒,他擔心她受傷,急忙伸手將她拉回來,她順勢偎入他懷裡,雙手緊緊環抱他的腰,哽咽地紅了眼眶。

  「我知道是我做錯事,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不理我,讓我幫你上藥好嗎?」

  「你放開我。」

  「我不放,不放!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你繼續生氣沒關係,可是你的傷……不要這樣糟蹋自己好嗎?我就幫你推拿一下,推完我就走了,好不好?」

  他沒說話,許久,許久,方才無奈地開口。「你不用管我,管你自己吧!站了一整堂課,腳不酸嗎?要推拿也該是推你自己的腳。」

  她聞言,愣了愣,領悟他話中意味,不禁大喜。「你關心我?」

  他一窒,彷彿被她看透心思,一時竟顯得有些狼狽。「誰說我關心你!」

  「你就是關心我!」她無視他死鴨子嘴硬,摟著他貼著他胸膛賴了好片刻,才依依不捨地往後退,眨去眼中瑩瑩淚珠,抬手替他解開襯衫鈕扣。「來,我幫你搽藥。」

  「你……」

  「噓,別動。」

  他一臉不自在,身軀僵硬如雕像,由著她一雙小手在他身上游移撫摸,她要他在沙發上背著她坐好,跪坐在他身後,認真地為他推拿上藥油。

  他能感覺到她溫柔的動作中那藏不住的留戀,能感覺她柔若無骨的玉手在他後背推拿揉捏時,那綿軟柔膩的膚觸,她在他背脊性感地點火,燒得他全身都跟著發熱,尤其是下腹某個地方。

  「這樣舒服一點了嗎?」她輕聲問,如蘭的氣息吹開他頸後幾根汗毛,他不禁微微顫慄。「還有沒有哪裡痛?」

  他握緊雙拳。「沒有了。」語聲是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沙啞。

  「真的不痛了嗎?你不要逞強,哪裡痛要告訴我。」她在掌心勻開藥油,最後再細細為他推拿一次,推著推著,她視線落在他形狀好看的耳垂,目光變得迷離。

  她忍不住探出兩根蔥指,輕輕地去揉弄那耳垂。

  他倏地倒抽口氣,全身肌肉繃緊。「你在幹麼?」

  「真的變紅了。」她傻傻地看著他泛紅的耳根,下意識地又捏了捏。「你喜歡人家摸你這裡嗎?」

  他沒答話,呼吸慢慢粗沈。

  感覺到他的慾望,她心韻也迷亂,又去揉他另一邊耳垂,同樣很快便泛紅,她想了想,低下唇,用舌尖去舔,用牙齒輕柔地咬。

  他驀地驚慄,低吼一聲,轉過身來將她壓倒,不由分說地吮住她的唇,霸道地、強悍地吻著。

  「你這只該死的小兔子,你自找的……」他在吻與吻之間,氣喘吁吁地斥責她,可她聽了,卻覺得那字字句句都是最甜蜜的愛語,芳心軟綿綿地融化。

  藕臂揚起,勾摟他肩頸,她在他身下婉轉嬌吟,全心全意地將自己奉獻給他。

  從學校回來後,丁雨香直接上蕭老爹家裡報到,老爹熱情地歡迎,他正好在泡茶,也給了她一杯。

  見她捧著茶慢慢啜飲,似是心神不寧地想什麼,想著想著,臉蛋漸漸透出一抹霞色,眉目含春,蕭老爹心下暗暗偷笑。

  「說吧,剛剛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老二……呃,對你做了這個那個?」話說蕭老爹也年輕過,年輕時亦是風流倜儻的人物,對男女風月之事自然有一雙剔透眼,看得清楚。

  「他……」丁雨香聽問,神情忽地變得扭捏,臉蛋更紅了,眼眸微微氤氳,漫著迷濛水霧。

  看她這副樣子,蕭老爹哪還有不瞭解的?他呵呵笑。「好了,這下總算雨過天青了!我家老二那脾氣倔得很,他肯碰你那應該就是原諒你了,太好了!」

  一點都不好。丁雨香哀怨地睇著老人家。「老爹,他沒原諒我。」

  蕭老爹一怔。「他沒有?」

  「嗯。」

  「那他為什麼對你……咳咳,這個那個?」照理說他那個兒子不是那種會被慾望沖昏頭的男人啊!

  「今天他前女友來找他了。」丁雨香歎息,幽幽地將事情經過轉述給蕭老爹聽,從她死賴箸住他的課堂上旁聽說起,一直到兩個女人在研究室的對立,當然,最後那段在研究室發生的旖旎橋段,她很簡略地帶過去。

  「……教授他不是因為原諒我才跟我……嗯,這個那個的,他還在生氣。其實我跟他前女友一樣,都做了傷害他的事,在他心裡,我跟那女人一樣壞……」

  「胡說!」蕭老爹激動地打斷她。「你怎麼能跟那女人比?她偷了老二的研究成果又跟別的男人上床,你只不過……」

  「一樣的。」丁雨香神色黯淡。「我們都騙了他,對他說謊。」

  蕭老爹啞然無言。

  丁雨香又啜了口茶,恍惚地想起不久以前,當她被他帶領至情潮的最高峰時,她忍不住緊緊摟抱他,對他說她愛他,他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結果他的反應是立即全身僵冷,離她而去。

  他說,他不相信,女人天生就愛說謊,尤其是在床笫之間說出的甜言蜜語,他不會輕信。

  想著,丁雨香明眸含淚,禁不住哽咽。「他不相信我愛他,他覺得我在說謊,可我真的沒有騙他,真的沒騙他……」

  蕭老爹聽得鼻酸,他能看出這丫頭是真心的,可他也理解老二為什麼不敢相信,愈是表面強悍的男人,愈是禁不住心受傷啊!

  「老爹,我該怎麼辦?現在那個溫雪真回來了,他們今天晚上還一起吃飯,我看得出來那女人對教授還是喜歡的,她如果想把教授搶回去……」

  「你當老二那麼好說話?說搶就能搶的嗎?」

  「可是……溫雪真比我漂亮多了,她站在教授身邊感覺也相配多了,還有她瞭解教授似乎也比我多。」至少她是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教授的耳垂很敏感,而溫雪真想必還知道許多她不知道的事。

  「如果她也跟教授道歉,真心求他原諒,我擔心教授會選擇她,不選我……」

  「那你就想辦法讓蕭牧野選你!」一道清脆如珠滾玉盤的嗓音,。

  兩人同時怔住,往聲音來處一看,客廳玄關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身形窈窕,俏麗的短褲下是一雙修長亭勻的玉腿,秀髮在肩際搖曳著輕盈的波浪,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幾乎遮去半張臉。

  「澄美!」蕭老爹驚訝地呼喊。

  丁雨香愣住,這女人是誰?看樣子老爹似乎跟她很熟。

  「老爹,不好意思,我自己進來了。」女人先是禮貌地道歉,接著轉向丁雨香。「你就是雨香吧,我是於澄美。」

  於澄美?丁雨香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名字。

  「她就是你大嫂。」蕭老爹在一旁補充。

  「大嫂!」丁雨香驚異地起身。

  於澄美笑笑,摘下墨鏡,丁雨香看了,更是駭然倒抽口氣。

  大嫂長得很美,真的很美,比溫雪真都更美上幾分,而且她的美不是那種庸脂俗粉的嬌艷,而是一種高貴的清雅,傲然中透著幾許堅毅,猶如開在懸崖峰頂的雪蓮花。

  可惜的是,這張絕美的臉蛋卻在眼周附近有了瑕疵,一道刀傷由右眼角斜斜畫向鬢邊,在清透無瑕的肌膚上更顯得怵目驚心。

  這算是被毀容了嗎?怪不得她在室內也要戴墨鏡。

  「你不必同情我。」看出她憐惜的眼神,於澄美漫不在乎地彎彎唇。「這傷是我刻意留下來的,也算是個標記。」

  什麼標記?怎會有人故意在自己臉上留傷?

  丁雨香驚疑地瞥向蕭老爹,後者皺眉搖頭,看來也是百思不解。

  於澄美並無意對兩人解釋,逕自拿起桌上一隻空茶杯,為自己斟了一杯蕭老爹親手泡的高山烏龍茶。

  她嗅嗅茶香,輕品一口,笑贊。「還是老爹您泡的茶最好喝!」

  「那當然!」提起自己泡茶的手藝,蕭老爹可得意呢。「喜歡的話就多喝點。」

  「好,那我不客氣了。」於澄美拉著丁雨香在沙發上坐下,仔細審視她。「聽說牧野娶了個比他小十一歲的嫩妻,我本來還不相信呢!現在看你還真是青春可愛,牧野眼光不錯。」

  「哪裡。」丁雨香尷尬地應,比起這個即便臉上有傷的大嫂,她仍覺得自己像個不起眼的醜小鴨。

  「看樣子你對自己很沒信心?」於澄美看透她的思緒。

  丁雨香眨眨眼,小小聲地解釋。「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可我……本來就不出色。」

  「別這樣妄自菲薄,如果你沒有吸引人的地方,牧野又怎麼會把你娶回家?」

  「他是當自己在養兔子……」

  「養兔子?」於澄美愕然。

  丁雨香更窘了,吶吶地說明。「他說我很像他小時候撿回家的那隻小兔子。」

  「所以他娶你等於在養兔子嗎?」於澄美笑了,笑聲讓丁雨香聯想起蜿蜒過山間空谷那淙淙的流水,悅耳動聽。

  「沒想到蕭牧野挺幽默的。」

  這算是幽默嗎?丁雨香悶悶地咬唇。

  於澄美凝睇她,明眸閃爍某種慧詰的光。「聽你這麼說,反而令我更確定了,牧野一定是喜歡你的。你說對吧?老爹。」

  「沒錯,我也這麼想。」蕭老爹用力點頭,十分之贊同。

  兩人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丁雨香莫名地感到有些害羞。

  於澄美見狀,抿嘴一笑,抬手輕輕為她收攏鬢邊一綹散發,就像個真正的姊姊愛護自己的妹妹那樣。

  「你剛才說,擔心牧野選擇他前女友,不選擇你,你不該這樣想的,如果你是抱持著這種想法,也就無法真正得到他的心。」

  「那我該怎麼做?」丁雨香像遇到救星,緊緊抓住大嫂的手。

  「你不該等著男人來選擇你,應該想辦法讓他主動來追你。」於澄美神情慎重。

  丁雨香愣愣地瞧著她。「你跟大哥也是這樣嗎?」

  於澄美聞言怔忡,唇角勾起一抹苦澀。「我跟牧理之間,不是那麼簡單的。」她悵然低語,眼神瞬間變得迷離,好一會兒,她深吸口氣,振作精神。

  「別管我跟牧理怎麼樣,現在重要的是怎麼幫助你改頭換面。」

  「幫我改頭換面?」丁雨香訝異。要怎麼做?

  於澄美嫣然淺笑。「你如果相信我,就把自己交給我。」

  「牧野,那個小女生不適合你。」

  溫雪真俯在蕭牧野耳畔,喃喃細語,聲音含著些微醉意。

  吃過晚餐,她硬是將他拖來這間位於東區的夜店,台上有人演奏爵士鋼琴,甜蜜慵懶的氛圍很像他們以前在美國泡過的小酒館。

  她也不禁回憶起那段似水年華,雖然兩人都是求知若渴的好學生,大半時間……都耗在實驗室裡,但那些偶然的輕狂肆意,仍是人生畫布上的一筆濃彩,美麗而鮮艷。

  男人多負心,自從與他分手後,她再沒遇見像他這般一心一意的好男人了,如今想來好後悔,真不曉得自己當初在任性什麼。

  「牧野,你說我們還有沒有再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對身旁的男人呵氣,纖纖玉指輕輕去揉他耳垂。

  「溫雪真,你放開我。」他淡漠地喝叱,拉下她的手,不許她碰觸自己。

  「怎麼?你怕嗎?」她醉眼迷濛地瞅著他。「你怕自己又對我動心了?」

  「我不可能再對你動心。」他話說得斬釘截鐵。

  她惱了,驀地挺直上半身,近乎憤恨地瞪他。「因為那個小女生?只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她不肩,那丫頭壓根兒就沒一絲一毫女性魅力。

  「就算沒有她,我跟你也是不可能的。」蕭牧野語氣淡定。「我沒有吃回頭草的習慣。」

  「你……」她氣得咬牙。

  「關於你提的那件事。」他將話題拉回公事。「我那個研究計劃是跟工研院合作的,年初已經把部分成果拿去申請專利了,本來是覺得應用商品化還太早了些,不過你們公司如果有興趣,我會跟工研院那邊提提看。」

  「我不想討論這件事!」她負氣地嗆道。

  「可這不就是你來找我的目的嗎?」他似笑非笑。

  「你明知我是為什麼來找你。」她瞪視他,許久,見他面容一如自己記憶中那般清俊端正,眼神不禁一柔,輕聲歎息。「牧野,到現在你還生我的氣?」

  他凜然不語。

  「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是我做錯了,我那時候太年輕,不知好歹,我現在後悔了,真的很後悔。」說著,她又挪了挪身子歪向他那邊,秀髮若有似無地撩撥他側頸。

  「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可吃的。」他冷嗤。

  溫雪真聽出他的譏諷,眸光一暗,但想起自己這些年來在情路上的跌跌撞撞,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攬住他脖頸,迅雷不及掩耳地找到他的唇……

  午夜十二點半,蕭牧野總算回家了。

  丁雨香坐在客廳,焦躁不安地等著他,直到他走進屋裡,她才放下沈沈壓在心頭的巨石。

  她連忙迎上前,試著跟他說話,他卻板著臉不理她,她聞到他身上明顯的酒味,胸口一緊。

  他跟溫雪真去喝酒了?他們聊得很開心嗎?

  她想問,可看他冷凝的表情,她問不出口,只能惆悵地目送他脫了外衣,進浴室洗澡。

  她拾起他隨手丟在洗衣籃的領帶、襯衫、皮帶……忽地動作一滯,驚愕地瞪著那件藍色條紋襯衫領口,一道鮮明刺目的口紅印。

  是那個女人留下的唇印嗎?他們接吻了?

  丁雨香不知該如何形容纏結於胸臆的百般滋味,她好氣、好恨,又難以抑制地傷心。

  她捧著那件烙著唇印的襯衫,呆呆地靠牆而立,思緒紛亂糾結如散落的毛線團,許久,許久,她好不容易尋回一絲理智。

  她拿起手機,找到今夜才得到的一組新號碼,撥通電話——

  「大嫂,是我香香。我想通了,請你幫幫我,教我怎麼讓教授主動來追我!」

TOP

  第九章

  那丫頭,分明是和他賭氣呢!

  自從他的舊情人出現那天過後,他的小妻子整個大轉變,不再對他慇勤討好,加倍小心,也不再纏著他說抱歉,求他原諒,雖然還是將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雖然每天依然準備豐盛的早餐上桌,但蕭牧野能察覺到,丫頭開始有自己的主意了,懂得經營自己的生活。

  白天,她去大學上課,也不執著到他的課旁聽了,選了門商學院教授開的微積分課程來重修,其他必修選修的課,也兢兢業業地認真學習,回家後做習題寫報告,經常用功到半夜。

  課餘時間,她繼續做她的編織事業,為寵物們設計各種各樣的衣飾用品,聽說已培養出一小批忠實客戶群,在網路頗有名氣。

  他給她一張卡,讓她任意刷,可她除了每個月支領家用,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自己賺,很是有骨氣地不依靠他。

  她還學會了穿著打扮,聽說是他那個大嫂親自帶著她到各夜市地攤淘寶,買的都是些便宜貨,但質料不差,樣式也俐落大方,搭上些畫龍點睛的各種配飾,往往穿出一身新氣象。

  大嫂出身名門,對流行時尚極有品味,很恰當地教導丁雨香展露自身優點,她有雙亭亭長腿,大嫂便建議她常穿短裙、短褲,她膚色白皙,搭各種顏色的衣服都好看,大嫂便鼓勵她大膽混搭,多穿些亮彩繽紛的衣裳,正好合她青春煥發的年華,讓人看了賞心悅目,卻又不眼花撩亂。

  某天,蕭牧野特意請老爸去外頭茶館喝茶,假裝漫不經意地一打探,竟聽聞大嫂不僅陪自己的老婆逛街買衣服,還帶她去各大藝廊、美術館晃悠,培養她藝術監賞的眼光。

  經過這番精心調教,加上丁雨香自己也肯努力,她變得漂亮了,更有氣質了,別說學校裡那些毛未長齊的年輕男孩看她多了幾分仰慕與驚艷,就連他這個三十而立的大男人也不時感到心旌動搖,又有點莫名的慌。

  她不再是從前那個軟嘟嘟、傻乎乎的小兔子了……

  他很怒,非常怒,怒他原本不起眼的小妻子脫胎換骨,更怒這個傻丫頭不再把自己放在眼裡。

  這天早上,她煮了地瓜稀飯,炒了幾樣小菜,他吃飯時見餐桌氣氛一如往常地沈默,本有心大發慈悲,跟她搭上幾句話,問問她最近課業及生活可有何難題,表示表示關心,哪知她囫圇吞棗地喝完一碗粥,洗了自己的碗筷,便急匆匆地要出門。

  「你去哪兒?要去學校的話,我順路載你。」

  「我今天不去學校,跟同學約了去遊樂園玩。」

  「什麼?」竟敢蹺課?他狠狠瞪她,見她穿了件款式大方的針織衫,戴一長串花樣精巧的彩色項鏈,一條短褲襯得一雙玉腿更加筆直修長,整個人顯得嬌俏甜美,活潑可愛,胸臆忍不住橫堵一口悶氣。

  「你今天早上不是有成本會計課嗎?」

  「你怎麼知道?」她訝異地望他。

  他一窒,不願承認自己默默地把她的課表都背起來了,只得惡聲惡氣地強調。

  「總之你不許蹺課!」

  「我不是蹺課。」她嘟嘟嘴。「今天的成會調課了,大家商量好一起出去玩。」

  大家?誰是大家?「有男同學嗎?」

  「當然有啊!」她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他。「也有男生會讀會計系的。」

  還敢跟他頂嘴?!蕭牧野臉黑黑,冷哼。「沒想到你休學半年,還跟繫上同學這麼熟。」

  「本來不熟的,大嫂教我要拓展交際圈,多認識些朋友。」

  還拓展交際圈咧!蕭牧野思及他那個曾經溫柔賢慧的大嫂竟在一夕之間變得虛榮驕矜,臉色更難看了。

  「聽說你最近老跟大嫂混在一起,可別被她帶壞了!」

  「你說什麼?」丁雨香蹙眉。

  「我說,你可別被那女人帶壞了。」

  「不准你這樣說大嫂!」丁雨香倏地惱火,也不急著出門了,踏著重重的步伐來到他面前。

  「大嫂教我自尊自重,教我對自己有信心,她教會我許多事,她是好人!」

  「她教你自尊自重?」蕭牧野冷笑。「那她自己呢?言教不如身教,她做出那種事……」

  「你又知道她做什麼了?」她疾言厲色地打斷他。「你親眼看見了嗎?你是教授,而且還是學物理的,你不曉得什麼叫小心求證嗎?怎麼可以人云亦云!」

  「你!」蕭牧野驀地拍桌起身,胸口焚燒熊熊怒火。這丫頭真的反了,不但跟他頂嘴,還反過來教育他。

  「誰准你這樣跟我說話的!」

  「我說錯了嗎?」她倔強地揚起下頷,毫不退讓地直視他。

  他氣得咬牙切齒,還來不及開口,她又補充一句。

  「我知道你對我生氣,可請你別把氣轉嫁到大嫂身上,她是無辜的!」

  語落,她頭也不回地走人,留下他獨自火冒三丈。

  這丫頭、這丫頭……

  他覺得自己快氣瘋了,整天都魂不守舍,想著她近來日子過得很滋潤,好像不需要他了,想著跟她去遊樂園玩的不知都是什麼樣的同學,年輕男女很容易一時把持不住乾柴燒烈火,更何況是那種經典的約會聖地。

  他想著想著,連在課堂上也走神,講課不知所云,等回過神來,看著台下暗自竊笑的學生,不禁大窘,更把這帳添一筆記在行止惡劣的小妻子身上。

  他一定得好好教訓她,否則夫綱不振、師綱不振,豈不丟臉!

  而且那丫頭憑什麼對他發脾氣,明明是她說了謊,騙他結婚,居然絲毫不懂得反省,可恨,太可恨,打她一頓屁股都算輕的呢!

  他下定決心,早早便回到家,坐在客廳蹺二郎腿,大老爺似地等著,這一等竟等到深夜,過了十一點她才姍姍歸家。

  胸口的火山威脅要爆發。「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怒吼。

  她嚇一跳,彷彿很驚訝。「你在等我?」

  「誰等你了!」他死不承認,揮了揮手上那本拿來裝腔作勢的專業學術期刊。

  「只是剛好在看一篇論文。」

  「喔,沒等我就好。」

  他等了!而且從傍晚等到現在。蕭牧野超不爽。「你還沒回答我,三更半夜的去哪裡了?」

  「我不是說了,跟同學去遊樂園嗎?」她歎口氣,彷彿很無奈地跟一個講不通的人講道理。

  「我們回到台北已經九點多了,又去麥當勞吃了點宵夜。」

  看樣子是玩到樂不思蜀了。蕭牧野霍然起身,正欲發話,她搶先一步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今天玩了一天,好累了,我先去洗澡睡覺了,晚安。」

  談話結束,pk。

  蕭牧野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娉婷曼妙的倩影,這丫頭,這不聽話的小兔子,竟如此無視他,氣死他了!

  問題是他該用什麼立場去訓她呢?這場冷戰嚴格說來是他自己先發動的,各過各的生活也是他自己撂下的話,可當她確實執行起來,他卻發現彆扭的人是自己。

  他們究竟還算不算一對夫妻?他是否依然想要她當自己的妻?

  蕭牧野迷惘了,這夜,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就連夫妻床頭吵床尾和那種伎倆,他都沒法做,因為是他親自將她趕去客房睡的,總不能厚著臉皮半夜爬上人家的床吧?

  話說回來,為何不行?名義上她仍是他的妻啊!他們又沒離婚。

  既然她的名字填在自己身份證配偶欄上,他有資格要求她履行夫妻的義務。

  對,就這麼做!

  蕭牧野愈想愈覺得自己站得住理,於是悄悄下床,來到客房門前,試探地轉了下門把,她果然沒落鎖。

  他心喜,裝作自己是半夜睡迷糊了走錯房門,偷偷溜進她房裡,房內只開了一盞小夜燈,她側身躺在床上,臉蛋半埋入枕頭裡,櫻唇微啟,吐著均勻的呼息,看來睡得很是香甜。

  他潛到床邊坐下,低頭俯視她,她也不知是否嫌熱,在夢中不耐地低吟一聲,踢了踢被子,露出一雙瑩白如玉的藕臂,睡衣前襟打的蝴蝶結也鬆脫了,一道深凹的乳溝勾引人的視線。

  好活色生香的畫面啊!

  蕭牧野看著,嚥了口口水,雙手顫著,很想就這麼不顧一切地偷襲這具美好的胴體,但素來講究規矩的他實在難以無愧於心地做出這種無恥的行為。

  趁人不備偷香竊玉,就算對方是自己的妻子,算不算也是一種性騷擾?

  他深深呼吸,努力克制狂亂的心韻,他是教授,是君子,不可不遵師道。他一再一再地告誡自己,正自覺頗有成效時,床上沈睡的女人又動了動,這回索性把一雙玲瓏嫩白的腳丫都露出來透氣。

  蕭牧野盯直了眼,心念一動,不覺伸手抓住其中一隻,弧形優-的足弓,曲線十足誘人,握在男性大掌裡更顯得纖巧柔弱,嫣然生姿,五個腳趾頭乖巧地排成一列,指甲表面透出淡淡的粉色。

  手指憐愛地撫過那細白的腳背,一寸寸仔細摩挲著,畫著圈圈,她彷彿感覺到了,腳趾頭不安分地動了動,這一動,激起他腦海氣血上湧,一時昏了頭,就這麼低唇含住,舔著、吮著……

  「蕭牧野,你這壞蛋……」

  耳畔傳來模糊的咕噥,蕭牧野倏地全身僵硬,愣了好一會兒,很尷尬地抬頭看老婆,正打算為自己夜半偷香的行為辯解幾句,只見她眼眸仍閉著,並未清醒。

  原來是說蘿話。

  蕭牧野鬆一口氣,可轉念一想,她就連在夢中也對自己不滿,自己卻對熟睡的她產生慾望,也太可悲!

  他自嘲地撇撇唇,沈氣硬是壓下滿腔慾火,接著不聲不響地起身離開,衝進浴室,徹徹底底地洗了個冷水澡。

  「……後來啊,我偷偷溜下床去偷聽,原來他進浴室沖涼了,呵呵呵。」

  隔天,於澄美開車送丁雨香去學校,路上,丁雨香笑著把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都倒給大嫂聽,尤其提起昨夜的事,更是羞怯中帶得意,好不歡樂。

  「可憐的蕭二,他一定忍得很辛苦吧!」於澄美聽說蕭二半夜潛入老婆臥房偷香,卻被調皮的小妻子假裝說夢話趕跑,也不禁抿唇莞爾。

  「這都要謝謝你,大嫂。」丁雨香甜甜地撒嬌。「要不是你教我應該讓教授主動來追我,到現在他可能還在那邊拿喬不理我呢!」

  看她瞳眸閃亮如星,笑得像貓咪一樣又賊又可愛,於澄美心念一動,忽然很理解為何蕭家老二拿這個小萌妻沒轍,就連她自己也忍不住戲謔。

  「你們都結婚多久了?你還叫他教授?」

  「哎呀,習慣了嘛。」丁雨香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難道你在床上也這麼叫他嗎?這樣豈不是師生亂倫?」於澄美逗她。

  「大嫂你說什麼啊!」丁雨香又羞又惱。「我雖然在他教書的大學讀書,可又不是物理系的,現在也沒修他的課,嚴格說來不算是他的學生。」

  「嗯,『嚴格』說來。」於澄美故作同意地強調。

  丁雨香聽出她話裡的調侃,自知這般辯解很是薄弱,臉蛋更齦紅,薄染迷人的嫣色。

  於澄美伸手彈了她一個爆栗。「好了,不逗你了。」

  「喔,好痛!」丁雨香可憐兮兮地呼痛。

  於澄美才不吃她這一套,淡淡一笑,問:「看你老公被你玩成這樣,你開心了吧?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丁雨香歪頭想了想。「我想再吊他一陣子胃口。」

  「還吊啊?我看他已經快受不了了。」

  「哼,誰教他跟那個前女友不清不楚的,還讓人家在襯衫留下口紅印,我非得好好給他一點教訓不可!」

  可憐的牧野,看樣子還得多受幾天折磨了。於澄美暗暗為蕭二默哀。「你啊,也要適可而止,牧野很明顯是喜歡你的,你逼出他的真心也就夠了,不要太為難他。」

  「瞧你說的,好像我多壞呢!」丁雨香不服氣地嘟嘴。「我哪敢多為難他啊?以前都是他天天訓我好嗎?而且大嫂以為他很好欺負嗎?他還說你的壞話……」她驀地頓住。

  於澄美一面轉動方向盤,一面斜眸瞥這個單純可愛的二弟妹一眼,見後者神情困窘,似是暗惱自己說錯話,她不著痕跡地彎彎唇。

  蕭二會怎麼評價她,她猜想得到,之前她對牧理做的那些事實在太傷他的心,當然會上蕭家兄弟的黑名單。

  如今她想補救,也不曉得是否來得及。

  想著,她忽地很羨慕丁雨香,即便香香之前做錯了事,牧野還是心疼這老婆的,可牧理對自己的心,她卻是看不透。

  他還能原諒自己嗎?

  於澄美澀澀尋思,頓時有些心不在焉,跟丁雨香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到了大學校門口,她停下車。

  「大嫂,你臉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丁雨香關切地問。

  她搖搖頭,微笑。「我沒事,只是可能今天太早起床了,有點睡眠不足。」

  「對不起,都是我麻煩你送我來上學。」

  「沒關係,我也很想聽聽最新進展。」頓了頓。「你快下車吧,上課遲到就不好了。」

  「嗯,那我回去再帶你最愛吃的那家蛋糕給你。」丁雨香聽命下車,跟大嫂揮手道別,在她身後,一個油頭粉面、衣衫凌亂,外表顯得邋遢不堪的中年男子忽地興沖沖地奔過來,於澄美瞥見了,正欲提醒她注意,只見那男人一把抓住她臂膀,滿臉笑容。

  「小香,我總算等到你了!」

  丁雨香聽聞這聲音,全身瞬間凍凝,好一會兒,才緩緩回頭,僵硬地揚嗓——

  「爸,是你。」

  又是心神不寧的一天。

  蕭牧野簡直快抓狂了,一早起來,他那個小妻子居然已經出門了,只在餐桌上留了熱騰騰的早餐和一張冷淡淡的紙條——

  我先去學校了。

  可惡!明知他也要去學校,為何偏偏就是不肯跟他一起去?他都紆尊降貴要載她了,她是怎樣?非跟他冷戰到底?

  實在很怒,他索性不吃早餐了,冷著一張臉來到學校,隨便喝了杯很難喝的黑咖啡,便開始上課。

  中午,他想約老婆一起吃飯,手機拿在手上半天,就是按不下去,顧忌著大男人的面子。

  下午,他回研究室應付了幾個碩士班的學生,實在悶透了,晃到校園裡散步,穿過椰林大道,不知不覺走到某個僻靜的角落。

  這裡,曾有個女孩獨自坐著吃午餐,一面餵著流浪狗,跟狗狗碎碎念,傻乎乎的模樣令人莞爾。

  也是在這裡,那女孩的形象初次鮮明地烙上他心版,從此他便深刻地記住了她。

  直到現在,他沒一日不想她,不牽掛她,愛神似是在他身上下了魔咒,他只能癡癡地付出真心。

  「shit!」蕭牧野很不斯文地飆髒話。「shit!shit!shit!」

  正懊惱時,他聽見不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

  「丁小香,你一個人在這裡發什麼呆?」

  「就是啊!你肚子不餓嗎?一起去吃飯吧。」

  「清峰剛領了打工的薪水,他說要請客。」

  「你想吃什麼?」

  幾個男生你一句我一句,都在討好某個女孩,蕭牧野循聲走過去,越過一叢杜鵑花,果然看見他那個笨老婆正被一群男同學團團圍住,完全是眾星拱月的架式。

  她今天穿著一件碎花洋裝,繫著飄逸的絲巾,腳上穿著細跟涼鞋,更顯得雙腿曲線窈窕有致,身姿清雅俏麗。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丫頭這麼稍稍一打扮,竟是炙手可熱啊!

  蕭牧野咬牙,眼眸噴火,暗暗捏握掌心。

  幾個不知死活的男孩遲鈍地還未察覺背後即將被兩道銳利的眼刀灼傷,繼續勸說。

  「你不是說愛吃日本料理嗎?我知道學校對面新開一家餐廳很不錯,要不今天去吃?」

  「你們去吧。」丁雨香嗓昏聽起來頗為意興闌珊。「我今天不想吃。」

  「你不餓嗎?」

  「嗯,不餓。」

  「到底怎麼了?早上的課你也沒來上,一個人躲在這裡,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要不我們下午去看電影吧!轉換一下心情。」

  「我不想去……」

  「丁小香,你沒事吧?」

  這幾隻蒼蠅怎麼那麼煩啊!是要糾纏他老婆到什麼時候?

  蕭牧野宣告耐性用罄,一個箭步走出來,揚聲喝:「你們在這邊幹麼?」

  眾人同時一怔,齊齊轉過頭來望他,丁雨香發現是他,原本蒼白的容顏更是毫無血色。

  「你是……」有學生不認得他。

  「是物理系的蕭教授啦!就是那個堅持三當政策的。」另一個學生好心地提醒。

  原來是那個殺遍校園女同學芳心的蕭教授。

  男同學們看他的眼神很複雜,又羨慕又有些嫉妒。

  蕭牧野故作嚴肅地咳兩聲。「丁雨香,你過來。」

  她愣愣地,也不知在遲疑什麼。

  他更惱火了。「沒聽見我說的話嗎?給我過來!」

  「教授,小香她做錯什麼事了嗎?」男同學們見他神色不善,互相交換一眼,其中一個自願跳出來當保護公主的騎士。

  蕭牧野瞇了瞇眼,擺出一副沒必要回答的凜然氣勢。

  「教授,小香個性迷糊,她如果哪裡惹到你,請你別計較。」

  馬的他自己老婆還要別的男人來幫忙說情?

  蕭牧野眼刀簡直能殺人,一一砍過去,刺得那些男孩吶吶的不敢再多言。他冷哼,一把擒扣丁雨香手腕,就這麼在光天化日之下當眾把人劫走,也不管引來多少學生矚目。

  蕭教授跟某個女學生公然手牽手,這個八卦如野火燎原,短時間內便燒遍了整座校園,男同學好奇那幸運女孩是誰,女同學們又憤恨又傷心,老師們驚歎世風日下,師道敗壞。

  雨位緋聞主角卻是將種種流言拋諸腦後,回到蕭牧野的研究室,無言地對峙。

  良久,蕭牧野覺得這樣冷戰下去也不是辦法,決定身為大男人不宜過分跟小女子計較,就稍微讓一步又何妨。

  「你早上蹺課?」

  她沈默兩秒,點了點頭。

  「因為你心情不好?」

  「……嗯。」

  「為什麼心情不好?」

  她斂眸不語。

  「啞巴啦?說話啊。」他催促,語氣卻並不嚴厲,相反的還有些溫和,像在哄人似的。

  丁雨香聽得心口發酸,揚起哭了一早上略顯紅腫的眼眸,羽睫微微發顫。

  蕭牧野驀地上前一步,攫住她纖細的肩膀。「你哭過了?」

  她沒回答,倔強地咬唇。

  他皺眉,拇指輕輕撫過她微腫的眼皮。「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看著他,在他眼裡看到掩飾不住的憐惜,眼陣頓時隱隱刺痛。「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你說。」他嗓音異常溫柔。

  「我們、我們……」

  「怎樣?」

  她深深呼吸,指尖狠狠掐入掌心肉裡。「我們離婚好嗎?」

  他震住。「你說什麼?」

  「教授,我想離婚了。」她小小聲地說。

  他倒抽口氣,不敢置信,睜大眼瞪她,臉部肌肉隱約抽搐。

  「為什麼?」

  她沒回答,水陣漫著霧氣,悠悠地憶起早上與父親的對話——

  「這次你又欠了多少錢?」她知道,一向行蹤不定的父親會忽然出現,肯定是來要錢的,屢試不爽。

  「不多,就五十萬。」

  「五十萬!」她驚駭。

  「其實本來只借三十萬的,那些放高利貸的真沒良心,像吸血蟲一樣,欠個幾天加一加利息居然就五十萬了!坑人啊!」丁爸爸連聲抱怨,又對她涎著臉笑。

  「哪,小香,你會幫爸爸還吧?」

  「我哪來的五十萬?」她木然。「我現在銀行戶頭裡的存款還不到五萬。」

  「你沒錢,找你老公要啊!」丁爸爸說得好理所當然。「你老公不是大學教授嗎?這點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吧!」

  她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怎麼知道我結婚了?」

  「我回老家找你跟你媽,找不到人,那個鄧文翰的媽媽跟我說的。」

  「那你也應該知道媽媽她……過世了。」

  「我知道啊。唉,她那個病本來也拖不了多久,走了也好,免得折磨自己也折磨家人。」

  他怎麼能說這種話?怎好意思這麼說!

  她忿忿地瞪視父親,恨他的無賴,恨他無情,丁爸爸看出女兒生氣了,連忙諂媚。

  「好好好,爸爸知道了,改天我去給你媽上炷香,這總行了吧?總之你先給我五十萬,不然你爸爸我要被高利貸的人綁去打斷手腳了!」

  「我說了我沒錢。」

  「那就去跟你老公要!你要是不敢開口,我自己來,他總不可能拒絕我這個岳父……」

  丁雨香收回迷濛的思緒,含淚的眸睇著面前一臉錯愕的男人,她知道她傷了他,她對不起他。

  「教授,你說過,只要我想離婚,隨時可以開口,你都會答應我。」

  「丁雨香,你給我閉嘴!」他威嚴地喝叱,語氣冷厲如冰,她卻看出他眼裡如火焚燒的傷痛。

  她再也忍不住哽咽。「離婚吧,教授,我搬出去,離你遠遠的,我們離婚,我……再也不會煩你了。」

  「誰准你搬出去的!我不離婚!」

  「教授……」

  「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突然要離婚?」他用力搖晃她。「是那個姓鄧的小子又來找你了嗎?你跟他舊情復燃了?」他頓了頓,沒等她回答,又自己急促地說道:「不對,我打聽過了,我知道在印度那次以後,你們就沒有再見面了,他在美國也交了新女朋友,你不會到現在還要去破壞人家的感情吧?」

  「我不會的。」她搖頭,為他以為自己還念念不忘舊情人感到心痛。「我說過,跟文翰分手以後,我跟他就是陌生人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我離婚?」

  她不想拖累他,不願自己那個賭鬼父親不知廉恥地跑來跟他要錢,她是父親的女兒,不能丟下父親不管,但他沒必要蹚這趟渾水。

  而且她不要他以為她是因為錢才跟他在一起的,她不要他的錢,一分錢都不要。

  「你說話啊!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他咄咄逼人。

  「因為……我不適合你。」她好不容易才勉強找到一個理由。「我太小了,你身邊應該有個成熟體貼的女人……」

  「藉口!」他打斷她。

  她心一緊,是藉口沒錯,但……「其實你自己心裡也有猶豫不是嗎?你敢說你對你那個前女友沒有一點點心動嗎?那天我發現你的襯衫有她的口紅印……」

  「你就因為那個口紅印在賭氣?」蕭牧野恍然。所以這陣子她才一直對他若即若離的?

  「那是她自己巴上來的!她想親我,我躲開了,領口才會沾上她的口紅,你別胡思亂想,我跟她之間沒什麼。」

  他急迫地解釋,彷彿真怕她誤會似的,那麼焦慮無措地盯著她。

  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被他那樣的眼神撕碎了,大嫂說的沒錯,他肯定是在乎她的,肯定是喜歡她的,是她不好,一開始她就不該跟他接近。

  「教授,我真的不適合你。」她強忍淚水,強迫自己對他狠心。

  「我不要聽這些亂七八糟的藉口!我要聽實話!」他像是慌了。「你之前不是說你愛我嗎?」

  她一愣,澀澀低語。「你又不相信。」

  「是因為我不相信,你才跟我鬧彆扭嗎?」他低頭俯視她。

  她不說話。

  他用力瞪她,陣光忽明忽滅,終於舉雙手投降。「你、你這笨丫頭,氣死我了,我相信,我相信!這總行了吧?」

  「你幹麼說得這麼心不甘情不願?」

  「我說話就這種口氣!怎樣?」

  怎麼辦?她好想哭。「教授,我真的……真的不能跟你在一起。」

  「為什麼不能?我說能就能!小兔子你是我的,你逃不掉的,我說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語落,他也不管她願不願意,雙臂緊緊圈摟她,勒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有這麼霸道的人嗎?可她能聽出他話裡的恐慌,他是怕了,急了,不知如何是好,才會發表這種近乎無理的強硬宣言。

  「蕭牧野,你怎麼這麼壞?你壞蛋,壞蛋……」壞得令她的心揪緊,壞得她逃不掉走不開,只想埋在他頸窩裡哭訴所有的委屈。

  「對,我就是壞。小兔子你躲不過我這個壞野狼的,你別想逃,我不准,不准……」他低頭急切地吻住她,在她唇畔嚐到鹹鹹的味道,那是她的淚水,心碎的,對他又憐又愛的淚水。

  「你在哭,你是心疼我的對不對?你捨不得離開我對不對?」

  他沙啞地低語,溫熱性感的呼息拂在她耳畔,她心軟得一塌糊塗,伸手勾摟他肩頸,踮起腳尖,熱烈地回吻。

  她說得沒錯,她是心疼,是捨不得,她愛他,好愛好愛他,可是該怎麼辦?她有那樣一個好賭成性的父親!

  「牧野,牧野……」她哽咽地呼喚。

  他心弦一緊,全身像電流竄過,慾望霎時沸騰,一個轉身將她抵在牆上,拉下她背後的拉鏈。

  洋裝無聲地落地,他含住她耳垂舔吮,順著脖頸一路密密麻麻地往下啃,咬住那兩團豐盈軟嫩,分出一隻手來拿捏援揉。

  「小兔子,乖,給我……」他對著她耳窩吹氣。

  她被他弄得渾身酥麻,知道他想做什麼,雙頰暈紅,輕輕點了點頭,順從地將腿纏上他腰際。

  感覺到那柔膩的膚觸,他氣息變得粗沈,大手托高圓翹的粉臀,暢快淋漓地佔有了她!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