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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春雨這才明白她在幹什麼。原來是在焚燒死者的遺物,將死者生前用過的東西化為灰燼,寄給陰曹地府裏的鬼魂使用。幾千年來,中國人一直都是這麼處理逝者遺物的,春雨記得小時候家裏也燒過死去長輩的衣服。清幽的媽媽跪在圓圈旁邊,將死去女兒的衣服一件一件燒掉。照理說校園裏是不能燒東西的,特別是在天干地燥的冬天。但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制止她,大家也都知道她心底的悲傷。

紙箱裏的遺物差不多都快燒光了,春雨很熟悉被燒掉的每一樣東西,那些清幽穿過的衣服,看過的書本,甚至牙膏、牙刷之類許多七零八碎的小東西,全都被扔到了圓圈裏燒掉了。粉筆畫出的圓圈旁邊還有一個小開口,大概是要把這些東西送到陰間去的通道吧。

最後,清幽那部紅色的手機也被扔到了火堆裏,金屬的外殼立刻燒得扭曲了起來。

看著這部燃燒中的手機,春雨忽然想到了最後那條短信---對,短信!

清幽的手機中也許藏著重要的秘密。

等春雨明白過來已太晚了,在燃燒產生的高溫下,手機的內部零件都裸露了出來,發出一股股刺鼻的氣味。

來不及了,最重要的手機晶片被燒掉了。

春雨歎了一口氣,呆呆地看著手機變成一團廢鐵。清幽留在寢室裏的所有遺物,都只剩下灰燼或扭曲的殘骸了。

通往陰間的火熄滅了。

直到這時,清幽的媽媽才落下了眼淚。真是一個苦難而堅強的母親。在清幽的媽媽離去以後,春雨依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前是一個粉筆畫出的圓圈,裏面有一攤攤燒剩下的遺跡。

此刻,春雨的心裏在想:人的肉體毀滅了,但生前用過的東西還留著,比如內衣、毛巾、牙刷,它們與死去的主人曾那樣親近,一定還殘留著主人的呼吸和影子,或者就是主人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只有把這些東西給燒掉,才算是真正把死者給火化了。

春雨點了點頭,一定是這樣的。剛才當她看到清幽的衣服燃著時,感覺似乎清幽就在她的面前,穿著那件衣服一同被火焰灼燒,變成了一堆灰燼,被寒風吹到了高高的空中---究竟是上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呢?

這天晚上許文雅總算回寢室來了,但南小琴還是不知躲到了什麼地方。春雨總算遇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但許文雅卻還給她以厭惡的眼神,一個人蜷縮在床上玩著手機,就是不願意和春雨說話。

春雨也不願自討沒趣,回頭看看原屬於清幽的下鋪,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連床單都給燒掉了,真是"人去鋪空"。寢室裏的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兩個女生始終僵持著不說話,索性早早地熄燈睡了。

一想到下鋪是空著的,春雨就睡不著了,仿佛下鋪沒有人睡,上鋪的人就會睡不穩,連整個床架都會頭重腳輕,搖搖晃晃起來。雖然這僅僅是春雨的想像,但她早已習慣了睡在清幽的上鋪,不知如何度過沒有清幽的寒冷冬夜。

裹在厚厚的被窩裏,春雨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似乎有任何動靜床架就會倒下去。忽然,她聽到對面有一陣細微的聲響。是許文雅的聲音。

接著是一陣開門出去的腳步聲,半夜裏許文雅出去幹嘛呢?

春雨又屏著呼吸等了好一會兒,始終都沒聽到許文雅回來,就算是上廁所也沒那麼久啊。寢室裏只剩春雨一個人了,外面是寒風呼嘯的黑夜,被窩裏的她更加不敢動彈了,生怕床鋪會有任何輕微的抖動。

突然,她聽到自己手機的短信鈴聲響了。

這急促的短信鈴聲,使春雨立刻聯想到了清幽出事的那晚……後背的汗又滲出來了,仿佛鈴聲紮在了心口。

猶豫了片刻之後,春雨還是伸出手來,把手機塞進了被窩裏。

現在她整個頭都蒙在被子裏,只有手機螢幕的螢光照亮了眼睛。蜷縮在漆黑一團的被窩裏,看著眼前的手機螢幕,就好像端著手電筒到了山洞裏似的。

是的,就像在山洞裏發現了幽靈,看著這條半夜裏的手機短信,春雨差點尖叫了出來。

這條短信竟然是清幽發出的!

雖然春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短信功能表的"發件人"一欄裏確確實實是--"清幽"

平時她們兩個人經常互發短信,"清幽"在春雨手機裏出現頻率是最高的,自然絕對不會有錯。再看看這條短信發出的時間,正好是兩分鐘以前。可是,清幽不是……不是已經死了嗎?

而在今天下午,清幽的手機也被她媽媽燒掉了。既然聯手機都不存在了,那麼這條短信又是如何發出的呢?即便可以把這個號碼轉移到別的手機上,但手機的主人都已經死了,幾天來也沒人動過這部手機,怎麼可能會被轉移掉呢?

那麼惟一的可能就是---幽靈發來的短信?

蜷縮在被窩裏的春雨,又想起了那天半夜裏,她在床上收到清幽發來的"救救我"的短信,然後就發生了那可怕的事情。可現在清幽已經變成了骨灰,但還是給她最好的朋友發來了短信。這是真的嗎?

清幽發來的短信究竟是什麼?

在黑暗的被窩裏,春雨的手顫抖了好幾分鐘,終於閱讀了這條幽靈短信---"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又是這個致命的問題。

春雨感到渾身冰涼,被窩裏渾濁的空氣幾乎讓她窒息了。終於,她掀開被子大口地喘了起來,這時才意識到額頭已佈滿了冷汗。

寢室裏依舊一團漆黑,春雨穿著貼身的內衣坐在上鋪,已經顧不得寒冷的侵襲了。
她隨手打開了床頭燈,柔光照亮了自己的三星手機。

"地獄的第19層?"春雨喃喃地又復述了一遍。那天半夜清幽在寢室裏轉圈時,也曾經說出過這個問題,當時把她們幾個女生都嚇壞了。

此刻,死去的清幽又在手機短信裏發來了這個問題。

這究竟是什麼問題呢?春雨的臉色變得煞白,一時間根本就無法思考。地獄---難道清幽已經在地獄裏了嗎?

一條來自地獄的短信?

此刻,春雨的腦子已經完全糊塗了,說不清是驚訝還是恐懼,似乎黑暗中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她拽到了混亂的迷宮之中。春雨突然打了一個冷戰,神經質似地說:"既然是清幽發來的短信,那麼我就應該回復她才對。"她又把被子裹到了身上,右手拇指不停地顫抖著,在手機鍵盤上打了幾個字---"清幽,真的是你嗎?"

停頓了幾秒鐘後,終於把這條短信回復了出去。

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春雨感到了一陣虛脫,不知道身處地獄的清幽能否收到?

她依然裹著被子坐在上鋪,床頭燈柔暗的光線照在臉上,春雨覺得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就像是迷途的羔羊……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折磨著春雨的心臟。

突然,短信鈴聲響了起來。

手機螢幕閃著螢光,春雨注意到了現在的時間,正好是午夜12點整。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按下了拇指,看到了清幽的短信回復---"歡迎你來到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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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午夜十二點。

古書上說這個時候總是寒風呼嘯,萬籟俱寂,亡靈出沒……

此刻,春雨正顫抖著坐在女生寢室的上鋪,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看著這條剛剛收到的手機短信。"歡迎你來到地獄。"春雨一字一頓地把這條短信又念了一遍,只感到後背涼嗖嗖的,仿佛已聞到了地獄的氣味。她無助地看了看寢室,在床頭燈的微光下異常昏暗,窗外仍然是一團漆黑,難道地獄就在身邊?

春雨顫抖著搖了搖頭,清幽為什麼要把她也帶入地獄呢?

凝視著手機螢幕,那條七個字的地獄短信,就如烙鐵一樣印在了她眼睛裏。正當春雨不知所措時,短信鈴聲突然又響了起來。

依然是清幽發來的短信--- "你的暱稱?"

看到這條短信,春雨有些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只有網路或手機聊天才輸入暱稱,難道清幽要和她在地獄裏對話嗎?"我的昵稱?"平時春雨很少上網聊天的,所以也從沒用過什麼暱稱。她想了好一會兒,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名字---小枝。

《荒村公寓》裏的小枝?對,這個名字對於春雨來說,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於是,春雨在手機裏輸入"小枝"作為暱稱,回復給了剛才那條短信。

剛發完不到五秒鐘,春雨便收到了一條回復短信。

然而,這條短信的內容卻莫名其妙---"你已進入地獄的第1層,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5:荒村進士第。"

春雨又默念了一遍,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地獄的第1層?"這算是什麼意思?
春雨立刻聯想到了"十八層地獄"的說法,小時候常聽到的一句咒人話就是:"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 那又為什麼給出了這五個地名:德古拉城堡、蘭若寺、牙買加旅店、幽靈客棧、荒村進士第?春雨從來沒聽說過"德古拉城堡",但她知道"蘭若寺"---在《聊齋志異》的經典故事《聶小倩》中,寧采臣和聶小倩就是在蘭若寺相愛的。

而"牙買加旅店"更是大名鼎鼎,以一部同名的長篇小說著稱,也是文學史上一部很有名的懸念小說,作者是寫過《蝴蝶夢》的英國女作家杜穆裏埃。"幽靈客棧"是一部中國人原創的長篇驚悚小說的名字,春雨也曾經讀過這本書,一度對它非常著迷。

至於"荒村進士第",對於春雨來說更是刻骨銘心,因為她曾經到過那個地方,在那裏經歷過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

現在,她要從這五個地方裏選擇一處。

既然以"小枝"作為自己的昵稱,那麼自然就要回到"小枝"的家裏去了。於是,春雨下意識地選擇了"5"---荒村進士第。

她將這條編輯為"5"的短信回復了出去。

只等待了幾秒鐘,春雨便收到了對方回復的短信---

"你已進入荒村進士第,將選擇1:大廳;2:小樓;3:後院;4:地宮。"

看著這條短信,就好像又一次到了荒村似的。如果你看過小說《荒村公寓》的話,就會知道"進士第"是荒村的一棟大宅院,裏面暗藏著許多古老的玄機,也曾經是糾纏春雨的噩夢。

現在,她又一次噩夢重溫了。

春雨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後院",編輯短信"3"回復對方。

對方的回復立刻就來了---"你已進入後院,除了一棵梅樹外,你還看到1:墳墓;2:古井;3:池塘;4:山洞。"

此刻,春雨已經集中起全部精神,完全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也不再感到寒冷和困倦她看著這條來自地獄的短信,仔細地回想了一下遙遠的荒村……對,後院裏確實有棵梅樹,但沒有墳墓,也沒有池塘和山洞,只有一口古井。"井!"春雨不假思索地作出了選擇:"2"。

又是發出不到幾秒鐘就收到了回復--- "你選對了,你走到古井邊,俯視著幽深的井底,似乎看到了一雙眼睛。你將選擇;1:繼續;2:離開。"

這時春雨似乎已不能控制自己了,不自覺地選擇了"繼續"。

把"1"剛剛發送出去之後,對方的回復就又來了---

"很遺憾,你的選擇將使你後悔終生,當你站在井邊向下看時,突然有一雙手在你背後推了一把,使你掉入了井底。"

看到這樣的一條短信,春雨的手立刻顫抖了起來,只感到後背微微一熱,好像真的有雙手推了她一把,使她掉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

春雨的身體猛搖了一下,差點從上鋪摔下來。整個床架也隨之而搖了起來,她不敢再這麼坐著了,只得乖乖地鑽回了被窩裏。

短信鈴聲又響了起來,春雨把手機塞在被窩裏翻看短信---"現在,你的四周一團漆黑,只有頭頂有一圈微暗的亮光。你伸手向前摸去,四周是冰涼的井壁,長滿了光滑的苔蘚。"


蜷縮在黑暗的被窩裏,讀著手機螢幕上亮出的這條短信,春雨覺得自己已經在井底了---同樣是一個黑暗的環境,自己被包裹在狹小的空間裏,只能看到一絲光亮,是井口還是手機螢幕?"我真的掉到井裏了?"

春雨產生了一種近乎窒息的絕望感,雙手拼命地向前抓著,竟然真的摸到了冰涼的井壁,手上一片滑溜溜的感覺,那是長年不見天日的苔蘚。是的,她已經身在荒村了,在古老的進士第後院的井底,坐在一堆古代投井者的白骨之上,仰望著頭頂一圈微暗的天光。

她已在井底被囚禁了一百年。

正當春雨想要放聲大叫時,周杰倫《東風破》的旋律忽然響了起來---那是她的手機鈴聲,不知是誰打來的電話。

不管是在被窩裏還是古井底下,春雨還沒看清來電者,便立刻接聽了手機。

電話那端停頓了幾秒,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們不知道犯了什麼罪,為什麼要在第1層地獄裏才能相見。"

春雨一下子呆住了,對方的聲音實在太怪異了。她從來沒聽過這種聲音,仿佛不是從人的嘴巴裏說出來的,無論節奏還是音色都非常彆扭,沒有一般人說話的停頓和轉折,音高幾乎都完全一樣,又尖又細像是電影裏太監的聲音。

但春雨還是讓自己的疑問脫口而出:"你是誰?是清幽嗎?"

電話那頭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繼續保持著剛才的語速說:"我是典妻,一個被扔到井裏而死去的女子。"

典妻?一個被扔到井裏而死去的女子?難道自己在與井底的幽靈對話?春雨知道什麼是典妻---這是舊中國農村古老的風俗,窮人把自己妻子高價"租"給有錢人家做妾,"租期"結束後再還給原來的丈夫。

三十年代著名小說《為奴隸的母親》就是以典妻風俗作為題材。

不待春雨回答,電話那頭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本來有丈夫和兒子,但因家中貧困,被典到有錢的歐陽家,租期三年,為歐陽老爺延續香火。一年後,我為老爺生下一子,便想回到原來的家裏。但老爺不准我出門,終日將我鎖在後院。終於有一天,我逃出了歐陽家,但很快便被他們抓回。女子私逃出門,在荒村罪不可恕,按舊法施以沉井,他們便將我推到了後院的古井之中。"

緊接著,手機裏傳來"撲通"的一聲,似乎真有什麼東西落到了井裏,井水飛濺到四周潮濕的井壁上,然後便是永遠的黑暗……
剛才那段敘述是那樣平靜,在這詭異古怪的聲音裏,春雨仿佛看見了那個冤魂---她穿著民國初年寬大的衣袍,腦後挽著個大大的髮髻,她應該還很年輕,面容美麗而蒼白,坐在一口黑暗的井底,面對春雨講述著自己悲慘的一生。

她就是典妻,一個死於民國初年的女子,她一直都在井底仰望天空,眼裏帶著永遠都難以磨滅的怨恨。現在,她從荒村的古井底下給春雨打來了電話---不,她就與春雨面對面地坐著,緩緩地伸出那只蒼白的手,撫摸著春雨恐懼的臉龐。

此時此刻,春雨感到典妻已抓住了自己的腳,拖著她不斷地往下沉去,在黑暗的井底還有著更深的洞穴,這裏便是地獄的第1層

身體漸漸地陷入了泥水中,一切都將在黑暗中沉睡,春雨感到意識越來越模糊了---

"不!"

她突然大叫了一聲,雙腳拼命地踹起來,直到把裹在身上的被子踢翻了。終於,春雨擺脫了厚厚的被窩,支身從床上坐了起來,那盞床頭燈依然亮著,照著她慘白的臉。就像剛從井底爬上來一樣,春雨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還在不停地向外嗆水。

喘了好一陣子,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機,剛才已經停止通話了,而且還進來了一條新的短信。

春雨顫抖著拿起手機,閱讀這最後一條短信---
"你已通過地獄的第1層,進入地獄的第2層。"

看著這條短信,春雨有些茫然了,難道剛才就算是地獄的第1層嗎?隨後,她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起來就像是打電腦遊戲過關一樣,剛才只過了第一關,緊接著還要過第二關了。

如果她剛才選擇的不是"荒村進士第",而是"德古拉城堡"或者"蘭若寺",那麼應該就是完全不同的經歷了。她也不會接到典妻打來的電話,而是與經典女鬼聶小倩通話吧?

想到這裏,春雨不禁又苦笑了一下。當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後,春雨才發現剛才最後一條短信,發件人並不是清幽,而是一個特殊的短信號碼---741111

春雨覺得有些奇怪,立刻再去看一看前面收到的短信,卻沒有在手機裏留下記錄,
只剩下剛才這最後一條了。

又靜靜地呆坐了一會兒,再也沒有收到新的短信了,春雨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一陣寒意侵入了寢室,讓只穿著內衣的她哆嗦了幾下,連忙又鑽回到了被窩裏。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春雨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她關掉床頭燈,閉上了眼睛。

什麼地獄的第幾層,快點全部忘掉吧---春雨在心裏囑咐著自己,終於困倦地睡著了。

女生寢室恢復了寂靜,窗外繼續呼嘯著寒風,不知有多少亡靈在暗夜中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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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或許是昨夜折騰得太晚了,春雨直到早上八點才醒來。

揉著眼睛走下床鋪,她希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場夢。然而,她又不敢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機,生怕再看到那些短信。

許文雅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寢室,正傻傻地坐在對面下鋪,聚精會神地玩著手機短信,她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看起來更像個玩具娃娃了。春雨看著許文雅那副樣子,心裏忽然有了些擔心,便試探著問道:"昨天半夜,妳到哪里去了?"

許文雅緩緩抬起頭來,似乎對春雨打斷她發短信很是不滿,嘴裏嘟囔道:"沒看我正忙著嗎?我半夜去哪里關妳什麼事?"

"我是怕妳出事。"

"喂,不要觸我楣頭噢。"許文雅瞪了春雨一眼,但她說話的聲音卻似乎很虛,說完便繼續低頭發起了短信。

實在無話可說了,春雨搖搖頭跑出了寢室。

今天是週六,雖然並沒有課,但她最近正在準備明年的畢業論文。原本準備今天出去做調查的,但這些天實在沒有心情出去。春雨擬定的論文題目是《手機短信與人類溝通》。或許是受到了身邊"拇指一族"們的影響,她從去年就開始思考這個題目了。而且這樣的題目比較新穎,似乎還沒有其他人寫過,老師看了也會覺得耳目一新。她已為此醞釀了整整一年,查閱了大量有關人類溝通歷史的書籍,甚至還準備去經營短信服務的公司實習

這幾天,她已經嘗試完成了論文的開頭---"人類相互間溝通的歷史,按照使用工具和載體來劃分,大致可以分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原始人用肢體語言來溝通的身體時代;第二階段是部落民用真正的語言來溝通的嘴巴時代;第三階段是古人用書寫文字來溝通的手寫時代;第四階段是現代人用鍵盤來溝通的十指時代;第五階段就是當代人用手機短信來溝通的拇指時代。"

雖然在論文裏這麼寫,但春雨自己也不清楚,短信是否能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但她相信有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那就是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情感。但是,經過了這幾天的離奇事件,春雨就再也靜不下心來寫論文了。想想要一個人窩在寢室裏,聞著清幽遺留下來的氣味,就感到心裏難以抑制地酸澀。

春雨想到了兩個字---地獄。

想起昨天半夜裏的短信,再想想這些天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地獄裏了。

地獄?

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對,清幽在那天半夜裏轉圈,最後也問出了這個問題。昨天半夜,春雨收到死去的清幽發來的短信,同樣也是這句話。"難道清幽的死,真的和地獄有關?"

春雨無能為力地聳了聳肩膀。但她仍然想知道,地獄究竟是什麼?
也許在學校的圖書館裏能找到答案。

對,就這麼決定了,現在是下午五點,離圖書館關門只剩下一個小時了,春雨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冬季的天色早早暗了下來,春雨低著頭穿過樹叢,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學校圖書館裏。

這所大學的圖書館建於五十年代,是那種看起來堅固無比的蘇聯式房子。但許多年都沒有整修了,圖書館的裏面顯得破舊不堪,室內的採光也明顯不足,即便把所有的電燈都打開,看起來還是有點陰森恐怖。平時圖書館裏的人還是挺多的,但今天可能因為天氣太冷了,偌大的閱覽室裏沒有多少人氣,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得特別空曠,只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或看書或睡覺。走在如此寂靜清冷的地方,春雨只能屏著呼吸走路,儘量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就像個飄浮的女鬼似的。這種環境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十九世紀歐洲的圖書館,或者是講述大學城內殘忍故事的法國電影《暗流》。

春雨小心翼翼地穿過閱覽室,來到後面一排排巨大的書架間,她要查的書屬於社會科學,在所有書架的最後幾排裏。學校圖書館總共有四十排書架,大概藏了十萬多本書。走過開頭的幾排書架,還能見到有男女在裏面竊竊私語卿卿我我,春雨心想他們可真會找地方啊。

當她走到最後幾排書架,已經見不到任何人影了,只剩下一排排經年累月都沒人動過的書,靜靜地散發著書頁變質的氣味。

看著這些幾乎被人們遺忘了的書,春雨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它們就像是無人認領的屍體,而書架就是它們的棺材。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棺材打開,挖出裏面的屍體,像破案的法醫那樣將它們解剖,看一看究竟還有沒有偵破案件的線索。

她後退了一步,視線在書架上下搜索起來。在這麼多社會科學的書裏,要找到一本關於地獄的書,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還會有誰在這個時候來呢?

腳步聲在前排的書架間徘徊著,雖然離她越來越近,聲音卻越來越輕了。就好像一陣奇特的風,在遠處聲音很響,到了眼前卻又無影無蹤。春雨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還把眼前的書脊都撥開一條小縫,向書架的背後看去,卻沒發現什麼動靜,那腳步聲好像在空氣中消失了,或許本來就不存在,只是她自己的幻聽?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落到了書架上最高一排,書脊上似乎印著"地獄"的書名。

看到這兩個字,心跳就莫名其妙地加快了,春雨趕忙伸手去夠那本書。但最高一排的書架,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太高了,儘管她吃力地踮著腳尖,還是怎麼也夠不著那本書。

突然,她看見了一隻男人的手---就在這個瞬間,當春雨掂著腳尖去夠書架上最高的書,卻意外地發現了這麼一雙漂亮的手---她還從沒見過男人的手有這麼好看的,膚色白得就像冬天的雪一樣,手背上的青筋就像雪野上流淌的暗河,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彎曲,輕輕取下了那本最高的書。

然後,春雨的視線隨著那只手而移動,直到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他不是幻影。

春雨傻傻地看著他的臉龐,心突然亂跳起來,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使她如此羞澀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見到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這個男人穿著一件長及膝的黑色風衣,黑色的褲子和皮鞋,再加上黑亮的頭髮,渾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著,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他的臉龐看上去比較成熟,不像是乳臭未乾的大學生,起碼應該已讀到了研究生吧。

最具有殺傷力的是他的眼睛。

這是一雙能吸引任何女生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瞳孔顯得深不可測。春雨從沒有見過一個男人能有如此誘人的眼睛,或許這就是古書上所說的重瞳?

他終於說話了:"妳要看這本書嗎?"

春雨依然低著頭,像頭受驚的綿羊似的,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為何要搖頭,剛才自己明明要拿這本書的,但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竟有些望而卻步了。

那個男人微笑了一下,舉著那本書說:"剛才我看到你要拿這本書,卻又夠不著,才幫妳拿下來的。"

或許是太緊張了,春雨說話居然有些結巴了:"對……對不起……我現在不要了。"
"沒關係。" 他聳了聳肩膀,拿起書的封面看了看,然後念出了書名---"《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希斯·布朗著---怎麼這麼巧!我也正在找這本書呢。"

看來就好像"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搖搖頭笑了起來:"我找這本書找得好辛苦啊,原本以為已經被人借丟了,沒想到卻被你找到了。"

春雨發現他笑起來特別帥,嘴角還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酒窩。

他又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說:"謝謝。"

看著他捧著書本走出去,風衣的下擺隨著腳步而飄起,春雨只能傻傻地站著,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低下頭,深呼吸,再深呼吸,停頓了好幾秒之後,春雨終於勇敢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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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寂靜的圖書館裏響起了她清脆的腳步聲,在這古老的房子裏發出某種奇特的回聲。春雨跑到了閱覽室裏,看到剛才那個男子已經走到服務台前,好像正在辦理借書手續了。"等一等。"

春雨忍不住叫了一聲,看到周圍幾個學生抬起頭來,她只能抱歉地笑了一下。

他非常敏感地回過頭來,看到春雨後淺淺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這裏可不能大聲的。有什麼事嗎?"

看著他的眼睛,春雨又有些緊張了,只是指了指他手裏的書。

對方立刻就明白了:"是這本書嗎?你也想要借它?"

"是的,我現在非常需要這本書,能不能先借給我看呢?"

"嗯---" 他看了看手裏的書,有些捨不得地說,"希斯·布朗是美國著名的人類學家,他的這本書對我來說也很重要。不過,既然是你先找到了這本書,自然也應該是你優先借走。"

他緩緩地把這本書交到了春雨手裏。

春雨接過這本書,又低下了頭:"非常感謝。你是哪個系的?看完後我會把書給你看的。"

他微微笑了笑說:"到美術系找高玄就可以了。"

"高玄?"

"高山的高,玄妙的玄。"

高深而玄妙?春雨心想這名字真有意思。

高玄微微笑了笑說:"妳今天讓我空手而歸了。"

這時圖書館就快關門了,閱覽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管理員已經開始催他們走了。

春雨很快辦理了借書手續,抱著這本好不容易得來的書,小跑著出了圖書館。

六點鐘的天色差不多已全黑了,春雨抬頭看著暗雲下的冬夜,再回頭看看陰森的圖書館,想到裏面那幾十排棺材般的書架,在黑夜裏靜靜地沉睡,如果有誰以此為題材拍部恐怖片,一定會特別嚇人吧。

高玄走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的眼睛說:"有沒有深夜在這個圖書館看書的經歷?那是非常有意思的。"

春雨做了個鬼臉說:"我可不敢。對不起,天已經黑了,我要回寢室去了。"說完,她飛快地跑了出去,長髮飄飄,卻不敢回頭看一眼。

高玄看著她消失在黑夜中,嘴角露出了小小的酒窩。

去了一趟圖書館,卻讓春雨的心跳加快了許多。

當她心神不定地在食堂吃完晚餐,再回到自己的寢室裏,發現南小琴也回來了,而許文雅則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

春雨感到自己很困,實在沒有力氣和她們說話,便坐到寢室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起了那本得來不易的書:《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其實她從沒聽說過什麼希斯·布朗,但在經歷荒村那件事之前,她對古代文明和神秘事件還是挺感興趣的。雖說這些並不是女孩子喜歡的領域,可春雨從小就是衛斯理迷,看倪匡的小說多了,腦子裏就裝滿了許多異想天開的念頭。

不過,對她來說這本《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實在是太深奧了,隨便翻幾頁就讀不下去了,恐怕只有學哲學專業的人才能看懂。書中把人類各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作為重點,但大部分都是歐洲和印度的傳說,每一頁都引經據典,排滿了各種學術詞語,似乎更像是考古學報告。總之,這種書絕不是寫給女孩子看的。

正當春雨硬著頭皮要看下去時,突然耳邊傳來了一聲怪叫,把她嚇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發出叫聲的是許文雅,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窗邊,像是見到了鬼似的。南小琴立刻扶住了她,問她發生了什麼。春雨也提心吊膽地走到窗前,抬眼向外邊看了看,除了黑暗中幾棵大樹外,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

許文雅的臉蒼白得嚇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了下來,她連滾帶爬地回到了床上,緊緊抓著南小琴的手說:"猴子---猴子!"

"你說什麼?" 南小琴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一個勁拍著許文雅的後背。

猴子?春雨立刻想起了一部有名的日本恐怖片。

許文雅抱著自己的雙肩,驚魂未定地說:"我看見……我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它在向我笑。"

"你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南小琴把她的話連了起來,"你看見窗外有一隻猴子在對你笑?"

許文雅連連點頭,還把手指向了窗戶。

這時春雨打開了窗戶,外面的寒風立刻吹了進來,她掩著嘴巴向外張望了一下,黑暗裏什麼都看不清楚。"大學校園裏怎麼會有猴子呢?何況現在那麼冷的天,半夜裏跑出個猴子來,不被凍死才怪呢。" 南小琴理了理許文雅紛亂的頭髮,低聲說,"你是不是產生幻覺了?"

"不,絕對不是幻覺!我真的看見一隻猴子了,就掛在窗戶外邊的樹上!"許文雅的口氣是那樣認真,實在不像是瞎說的樣子。

但春雨搖搖頭了,把窗戶關上了。她知道窗外那棵樹連葉子都掉光了,更別提什麼會笑的猴子。南小琴不斷安慰著許文雅,讓她早早地睡下,不要再想什麼猴子的事了。

又是早早就熄了燈,三個女生各自懷著心事睡下了。黑暗的寢室氣氛凝重,就像個大棺材似的。

春雨依然睡在上鋪,閉著眼睛蒙在被窩裏,腦子裏卻想起了今天在圖書館的事。

怎麼會想到這個?她暗暗責怪了自己一聲,然後努力調節心跳和呼吸,要讓自己快點睡著。然而,她的短信鈴聲又在此時響了起來。

她趕緊把手機拿進被窩,將短信鈴聲的音量調到最低,只有放在身邊才能聽到。被窩裏只剩下一小塊藍色的手機背景燈光,映出了短信發件人的號碼---741111

又是這個號碼?

春雨的心裏一顫,她又注意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正好是午夜十二點整。果然,短信的內容被她猜到了---"你已進入地獄的第2層,離開荒村進士第的後院,將選擇1:大廳;2:小樓;3:地宮"。

對了,春雨想起昨天半夜裏,她在短信中進入荒村進士第的後院,結果被推到了井底,傾聽了典妻的悲慘故事。

現在她下意識地選擇了"小樓",編輯短信"2"回復了過去。

在黑暗的被窩裏等待了幾秒鐘後,春雨收到了第二條短信---"你走上荒村進士第的小樓,發現有個房間亮著幽光,你舔破了窗戶紙向裏偷看,房裏點著一支蠟燭,在一張古老的梳粧檯邊上,坐著一個白衣女子。"

春雨傻傻地看著這條短信,這黑暗被窩裏的手機背光,像極了古老房間裏的幽暗燭火。

緊接著又收到了一條短信---"你看到她對著鏡子緩緩梳頭,右手拿著木梳,左手撫著頭髮,三千青絲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現在她回過頭來,直直盯著你的眼睛,目露凶光……"

瞬間,春雨感到眼前出現了那雙眼睛,從古老的房間裏盯著她,幽暗的燭火照耀著那雙神秘的瞳孔,似乎想要對她說什麼。正當春雨在被窩裏瑟瑟發抖,忽然覺得架一晃,就像清幽又爬到了下鋪似的,難道她已經回來了?就在此時,新的短信又來了

---"你很恐懼,但你沒有逃跑,反而推開了房門,卻發現屋裏什麼人都沒有,只有蠟燭還點著,照亮了一張四扇朱漆屏風,屏風上畫著四幅畫。"

那可怕的記憶又出現了,春雨搖了搖頭,卻怎麼也無法遺忘掉。

而下一條短信則接踵而來---"但你還是看到了剛才的白衣女子,她就在屏風的畫裏,她的名字叫胭脂。"

當春雨的腦子幾乎要爆炸時,周杰倫的《東風破》忽然響了起來--她的手機通話鈴聲。

差不多在鈴聲響起的同時,春雨就接聽了手機,但電話那端卻發出一陣奇怪的喘息聲,深呼吸了好久就是不說話。春雨縮在被窩裏儘量壓低聲音:"喂,請說話啊?你是誰?"

又等待了幾秒鐘,對方終於回答了---"你好,小枝。奴家名為胭脂。"

"小枝?"

春雨又被震住了,一開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才想起"小枝"是自己昨晚輸入的暱稱電話那端女聲的腔調依然非常古怪,她就是屏風裏的女人嗎?與昨天半夜的典妻相比,胭脂又多了幾分古典氣息,真的宛如幾百年前的古人。"你聽到過深夜裏的笛聲嗎?"

"不,請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要告訴我的故事是什麼。"

手機沈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冒出了剛才的聲音---"小枝,你最好的朋友死了,對嗎?"

聽到這裏,春雨心裏又是一陣發抖:"你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你的朋友叫清幽。"

說話的腔調極為怪異,不像是從人的嘴巴裏說出來的。被窩裏的春雨已是又驚又怕,但還是大膽地問:"你知道清幽?她為什麼會死?求求你告訴我。"

電話那端停頓了片刻,忽然吐出了一句不男不女,宛如泰國人妖般的聲音---"拔…舌…"

剎那間,春雨感到自己的嘴裏一陣發澀,剛想要發聲說話,牙齒居然咬到了舌尖上,讓她疼得差點慘叫了起來。手機依然貼著她的耳朵,傳來冷冷的話音---"現在你知道清幽的痛苦了吧。"

霎時,春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自己只是輕輕咬了一下舌頭,已經疼得不行了,清幽居然活生生地把自己舌頭咬斷,那該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等到春雨明白這句話的時候,對方卻已經結束了通話。

這時她才注意到剛才的電話號碼,依然是:741111

當舌頭上的痛苦漸漸釋放出來,春雨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躲在電波那頭的人究竟是誰?難道真是"典妻"或屏風裏的"胭脂"嗎?

春雨想到這裏時,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這是今夜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2層,進入了地獄的第3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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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子夜十二點半。

春雨在收到最後一條短信後,手機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舌尖依然疼得厲害,她強忍著把頭探出了被窩,寢室裏漆黑一片,看不清對面的南小琴和許文雅。只希望剛才被窩裏的手機通話,沒有把她們給吵醒。

春雨把手機放在頭邊,貪婪地深呼吸了幾下:剛才躲在被窩裏看手機,差點沒把自己給悶死。她許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雖然舌尖還是隱隱作痛,但總算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但春雨的睡眠只持續了幾小時,大約在淩晨三四點鐘的時候,她又悠悠地醒了過來,只覺得有些尿急,小腹漲得難受。好不容易才睜開眼睛,窗外依然是黑漆漆的,平時她很少半夜起床上廁所的,所以又硬憋了好一會兒,直到實在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鋪。

這時大約是淩晨四點,正是黎明前最後的暗夜,春雨沒有注意對面的床鋪,披上外衣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女生宿舍樓的走廊正對著一排大樹,到了夏天濃陰會伸進窗戶來,冬天則會在牆上投射出奇怪的樹影。春雨抱著自己的肩膀,看著走廊窗外的微光,那些大樹都是光禿禿的,枯枝的影子映著她的臉,宛如戴上了一張面具。在冬夜淩晨的寒風中,她就像逃避獵人的小野獸似的,一路小跑著穿過走廊,閃進了最裏層的廁所。

女生廁所裏永遠充滿了滴水聲,春雨對此實在是太熟悉了,但在半夜裏聽到這種聲音,很容易會產生各種恐怖的聯想。

廁所裏的燈也從來沒亮過,春雨只能聽著滴滴嗒塔的流水聲,小心翼翼地摸了進去。這棟樓已經很多年沒翻修過了,廁所也是中國特色的"蹲式",但用木板隔成了一個個小間。

等春雨從小間裏出來時,忽然聽到身後的木板門裏有某種動靜,她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腦子裏浮現出日片《鬼娃娃花子》在廁所裏遇鬼的那一幕。

過去春雨常聽學姐們說,這間女生廁所會鬧鬼,這棟樓裏許多女生寧願憋整整一夜,都不敢在半夜裏上廁所。也許是經歷了太多的恐懼,春雨此刻變得大膽了許多,她靜靜地站在那扇木板門前,側耳傾聽著裏面的聲音---除了永無休止的滴水聲外,似乎真的有某種喘息聲,現在她可以確定,這扇門裏藏著某個活物。

突然,木板門裏響起了一陣短信鈴聲。

春雨立刻大著膽子拉開了門,在微弱的手機背光的照射下,果然有一個影子蜷縮在裏面。

"誰?"

雖然春雨的聲音都有些變形了,但那個影子還是回答說:"是我。"

一個細嫩的小女生的聲音,春雨立刻就聽了出來:"你是許文雅嗎?"

"對。"

許文雅幾乎是哭著說話的,她緩緩地從廁所小間裏站了起來,她那小孩子般的體形,真像傳說中蟄伏於廁所的鬼娃娃花子。春雨將她扶出了小間,看著她手裏的手機說:"深更半夜的,你躲在廁所裏幹什麼?"

手機背光總算照到了許文雅的臉上,她一臉驚恐地張望著四周的黑暗,嘴裏喃喃地說:"猴子,猴子。"

看著她這副樣子,春雨也嚇了一跳:"猴子?你又看到猴子了?"

"猴子就在你後面。"

猴子在我背後?這句話立刻讓春雨的後背冒出了冷汗,趕緊回過頭看了看,卻是一團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春雨搖了搖頭,抓住許文雅的肩膀說:"這裏怎麼會有猴子呢?你到底怎麼了?"

這時許文雅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抽泣著說:"對不起,我只是害怕在半夜裏收發短信,會把你們給吵醒,所以只能躲到廁所間裏來。"

"你真是瘋了!在大冬天的半夜裏,跑到廁所來收發短信?"
說到這裏春雨就停住了,她沒有說出傳說廁所裏鬧鬼的後半句話。

"春雨,求求你,請不要告訴別人。"

伴隨著令人恐懼的滴水聲,春雨沈默了片刻後說道:"你在廁所裏躲了多久?"

"大概從十一點鐘起吧。"

"天哪,你已經躲在廁所四五個鐘頭了!就是收發短信嗎?"

春雨說話時牙齒都在發抖,她想到子夜時分自己也在收發短信,而那時許文雅正好躲在廁所裏。

許文雅總算點了點頭說:"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

"反正什麼?"

但許文雅不再說下去了,從春雨手中掙脫了出來,立刻衝出廁所,瞬間不見了蹤影。

春雨也緊跟在後面,穿過淩晨時分的走廊。然而,當她經過隔壁寢室門口時,發現這間寢室的房門是敞開著的。春雨覺得很奇怪,在這麼冷的夜晚,房門大開著既容易著涼,也非常不安全。

於是,她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門裏---在這間寢室的一角,還亮著一盞床頭燈,微暗的光線如鬼火般,照射著房間中央一個長長的人影。

那個人影似乎在緩緩搖晃著,在亮著暗光的寢室裏,呈現出奇特的青色反光。但更讓春雨吃驚的是,那個人影的雙腳好像是離地的,距離地面大概有一米的距離,整個人就好像飄浮在半空中似的。

看著這幅怪異的景象,春雨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怔怔地走進了這間寢室。終於,春雨看清了那個人影。

那是一個漂亮的女生,她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裙,整個身體懸掛在寢室中央的半空中。在微暗的床頭燈光下,可以依稀分辨出她的脖子上,纏繞著一根長長的絲帶,而絲帶上端則掛在吊扇的懸桿上,地上還倒著一把椅子。

吊死鬼!

這個女生上吊了!春雨完全被驚呆了,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美麗的女生被吊在電風扇底下,白色的睡裙如幽靈般搖擺著,一陣冷風吹進亮著微光的寢室,裙擺緩緩地飄蕩,宛如另一個虛無的世界。春雨終於認出了上吊女生的臉,這張熟悉的臉龐被微光覆蓋著,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只是她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似乎要從眼眶裏跳出來---她看到了什麼?

第二個女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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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在寢室裏上吊自殺的女生叫素蘭,跟春雨她們是同一個專業的,再加上又是貼隔壁的寢室,所以平時她們非常熟悉。當春雨發現她的時候,素蘭已經徹底斷氣了。春雨立刻報告了學校,但老師還是非常懷疑她的話,等真的看見素蘭吊在電風扇底下,老師也差點被嚇昏過去。

確認素蘭死亡以後,學校沒敢亂動現場,依然保持著她上吊的姿勢,並立刻通知了警方。員警在天亮前趕到了現場,許多女生都被驚動了,鑽出寢室來看熱鬧,但都被老師們攔了回去。南小琴和許文雅也很快聽說了這件事。特別是許文雅,想起昨天淩晨自己還躲在廁所裏,而在同一時間段,隔壁寢室居然有人上吊自殺,還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心裏禁不住發慌了。

至於自殺現場的寢室,當晚只有素蘭一名女生,其他三名女生直到清晨才回來。她們自然都被老師狠狠罵了一頓,她們說自己昨晚八點就出去了,當時素蘭坐在寢室裏玩短信,看起來並無任何異常。

當警方進入寢室的時候,素蘭依然吊在電風扇底下,白色的衣裙飄飄,凸出的眼球盯著每一個進來的人。

經過對現場初步的勘察,可以判定素蘭確實是上吊自殺,排除了任何他殺的可能性。

春雨也又一次擺脫了懷疑。

短短數天之內,學校裏兩個女生死於非命,而每次都是被春雨第一個發現,難道天底下竟有那麼巧的事情?她實在沒有理由不被人懷疑。

被確定為自殺的素蘭,終於被從電風扇上解下來,蓋上白布抬出了女生宿舍樓。這時警戒總算解除了,女生們都從寢室裏跑了出來,春雨也來到走廊上。但她發現大家都用恐懼的目光盯著她,想必春雨又一次發現死人的消息,已傳遍所有女生的耳朵。

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春雨只能低著頭走到隔壁寢室門口。她發現房門依然開著,但沒有一個人敢進去,在這間剛剛死了人的寢室裏,有一個男人背朝門站著。

忽然,那男人回過頭來,看到了春雨的眼睛。

這個男人的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九歲,長著一張表情冷峻的臉龐,還有一雙銳利深邃的眼睛---春雨認識這個男人。

他就是葉蕭。


如果你讀過《荒村公寓》,一定會記住裏面那位葉蕭警官。在春雨被送進精神病院的那段時間,葉蕭曾經多次去看過她。這個奇跡般地恢復健康的女大學生,曾經給葉蕭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葉蕭也立刻認出了她:"春雨?你怎麼在這兒?"

春雨不敢走進去,倚在門口緊張地說:"我……我就在隔壁寢室。"

顯然,葉蕭對於巧遇春雨感到很意外,但他馬上就恢復了平靜:"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那麼蒼白。"

"也許……也許是因為我……第一個發現了素蘭出事。"

"你?是你第一個發現了死者?" 葉蕭自己也搖了搖頭,原來世界真是太小了,"原來淩晨經過走廊的那個女生就是你啊,你一定被嚇壞了吧。"

春雨點了點頭,指了指寢室裏面說:"你發現了什麼?"

"現場勘察已經結束了,確認死者是上吊自殺,我想我已經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了。
不過,我在地板上發現了死者的手機,螢幕上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我看了看那條短信。內容非常奇怪,是一個英文片語---GAME OVER。"
  
瞬間,這個英文片語如電流般貫穿了春雨的全身,眼前立刻浮現起了清幽出事的那晚,她在清幽的手機上看到的那條短信,同樣也是" GAME OVER"。

難道說素蘭的死,與清幽的死存在某種聯繫?一個是上吊自殺,一個是嚼舌自殺,
死亡時間都是在淩晨時分,死後都收到了這麼一條神秘的短信。所有這些事情都不是孤立的---春雨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她立刻聯想到了一種更危險的可能性。

葉蕭敏銳的眼睛立刻發現她內心的變化,他走到春雨跟前說:"你有什麼心事?"

他的眼睛總能使人產生一種安全感,但春雨在猶豫了片刻後,卻做出了另一個決定。她搖了搖頭說:"不,我只是有些害怕。"

但這騙不過葉蕭的眼睛,葉蕭已經一目了然了,她還隱瞞著一些重要的事情。但葉蕭很聰明地轉移了話題:"已經半年過去了,現在你一切還好吧?"

"我---"春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該說"我現在的精神快崩潰了,快點送我去精神病院檢查嗎?"

"但願你一切都好,如果發生什麼事,請立刻打我手機,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葉蕭微微一笑,目光卻像利劍一樣指著春雨,仿佛她的身體裏藏著某個鬼魂。

在葉蕭警官離開學校以後,整整一天都沒人和春雨說話。她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寢室裏,心亂如麻地思考著這幾天的事,論文根本就沒法再寫下去了。

晚上,許文雅一個人回到寢室。南小琴不在。她可能被隔壁寢室發生的自殺嚇壞了,住回自己家裏去了。而隔壁寢室連一個人影都沒了,三個女生不敢睡在死過人的房間裏,也都紛紛編造理由逃回了家。

白天,整棟女生宿舍樓都在議論,但誰都想不出素蘭為什麼要自殺。她平時的性格很開朗,無論學習還是家庭都挺正常的。又有人猜測她是因為談戀愛才自殺的,但學校堅決否認這種為情而死的說法。

最讓這些女生們害怕的是,短短數天之內,已有兩個人離奇地死亡了,明天是否還有第三個呢?

而她們中最感到恐懼的人是許文雅。

此刻,窗外的寒風繼續呼嘯,許文雅蜷縮在寢室裏發愣,雙眼呆滯地望著前方,就好像精神病人似的。春雨已經冷靜了許多,她坐到許文雅身邊安慰著她。但許文雅的耳朵仿佛聾了,任憑春雨說什麼都沒反應。忽然,許文雅的目光似乎恢復了正常,她冷冷地看著春雨的眼睛,吐出兩個字:"猴子。"

又是猴子?春雨有些無奈地說:"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春雨,你是不是以為我瘋了?"不等春雨回答,許文雅就抓住了她的手,輕聲地說:"不,我沒有瘋,我只是非常害怕。"

"你別害怕,我是你的室友,會陪伴你一起度過恐懼的。"

許文雅抓著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體裏,哪來那麼足的力氣。這時,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就像防備有人偷聽似的,輕聲地說:"我跟你說一個故事吧。"

如果說故事能讓許文雅放鬆心情,春雨覺得也不錯:"你說吧,我仔細地聽著呢。"

許文雅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已醞釀了很久:"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在我大一那年的暑假,我和幾個高中同學一起去黃山旅遊。那裏確實是個好地方,我們是跟著旅行社去的,幾乎把周圍每個景點都玩遍了。我們住的賓館在山裏,環境非常幽靜,那天從景點回來以後,我到賓館後面的山坡下走了走。我看到地上有一個鐵籠子,裏面關著一隻小猴子,那只小猴子看上去非常可憐,像個沒斷奶的小孩子似的,用一雙大眼睛看著我。我發現小猴子居然流眼淚了,它雙爪抱著鐵籠子的欄桿,喉嚨裏發出可怕的悲鳴。突然,我又聽到了一陣嚇人的嘶叫聲,原來在山坡上還有一隻大猴子,它盤踞在一棵大樹上,仿佛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我。"

出於女孩子特有的同情心,春雨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它一定是小猴子的媽媽吧?"

"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它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關進籠子,肯定非常悲傷和憤怒。我被猴子的吼叫聲嚇壞了,趕緊逃回賓館房間。當天晚上,我們旅行團吃了一頓當地的特色菜,其中有一道菜叫'黃金大腦'。我們每個人都吃了一小口,吃到嘴裏味道怪怪的,不知道是用什麼原料做的。"

"黃金大腦?"春雨心裏突然咯撘了一下,立刻就猜到了幾分。

許文雅滿臉痛苦地說:"吃完以後我們才知道,那道叫'黃金大腦'的菜,實際上就是猴腦---"

"是那只小猴子?"

"對,一想到自己吃了那只小猴子的腦子,我立刻就嘔吐了起來。

那天晚上,我差不多把胃液都要吐出來了,可還是感覺無比噁心,我想更多的還是種負罪感吧。更可怕的事情在半夜裏,窗外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聲,我睜開眼睛,看到窗玻璃上貼著一張毛茸茸的面孔,還有一雙發紅的大眼睛,和一對白森森的獠牙---原來是那只大猴子,它竟然趴到了賓館的窗玻璃上,對我們瘋狂地吼叫著。"

瞬間,春雨的腦子裏也呈現出了這樣一幅恐怖的畫面。"那晚旅行團所有的人都嚇壞了,大家決定第二天早上就離開這個地方。清晨,我們坐著旅遊中巴離開賓館,當車子穿梭在盤山公路上時,路邊大樹上突然出現了一隻猴子,它竟然跳到了我們的車子上,趴在車窗外對著我們吼叫著。所有人都嚇得魂飛魄散,司機想要將猴子從車上甩出去,就連續打了幾下方向盤,卻一不小心開出了公路,整輛車都翻到了樹林裏---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在千鈞一髮的關頭,我身邊的車窗玻璃被撞碎了。加上我的體形很小,才從破碎的車窗中逃出來。而其他人都被座位卡住了。當我爬到公路上求救時,那輛旅遊中巴就在森林裏爆炸了---那真是一場噩夢,除了我死裏逃生以外,其他十三個人都死在了車裏。"

"太不可思議了,居然是一隻猴子造成的。"

春雨想,原來動物間的母子親情,也是與人類是相通的,而動物的復仇往往比人類更加可怕。

"但我並不恨那只大猴子,因為我們吃了小猴子的腦子,犯下那麼大的罪行,它才會來為自己孩子報仇的。那次事件之後,大家都說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我卻依然感到非常害怕。那只黑夜裏吼叫的猴子,成為了我永遠的噩夢。已經兩年多過去了,我把那件事埋藏在心底,沒有告訴大學裏任何一個同學。"

"既然如此,現在為什麼要說給我聽?"

許文雅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因為我已經別無選擇了,我知道那只大猴子並沒有死。所有吃過那只猴腦的人,都必須要償命。就算我上次逃過了一劫,但它遲早都要來找我報仇的。最近這幾天,我已經看到那只大猴子好幾次了,它吊在窗外對著我笑,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笑容。"

"別胡思亂想了,猴子不可能跑到校園裏來的。"春雨覺得許文雅的思維又有些亂了。忽然,她想起了今天淩晨在廁所裏的那一幕,"許文雅,能不能給我看一看你的手機?

"你想幹什麼?"許文雅立刻警覺地抓緊了自己的手機。

"我發覺這幾天,你也在沒日沒夜地發短信,是不是?"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著。"她把頭別了過去,不再看春雨的臉了,房間裏的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春雨只是輕歎了一聲,實在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此刻,窗外掠過一陣奇怪的風,一根枯枝斷落到了窗玻璃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晚不到十一點就熄燈了。

春雨沒有縮在被窩裏,而是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不知道對面的許文雅睡著了沒有,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把這兩個女生折磨得心驚膽戰。

越是如此,春雨就越是不敢睡著,因為她正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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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子夜十二點。

短信鈴聲準時響起了。

果然又是那個神秘的號碼---741111

現在鈴聲已經非常輕微了,應該沒有把對面的許文雅吵醒。

春雨立刻閱讀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3層,離開荒村進士第的小樓,將選擇1:大廳;2:地宮"。

這回春雨猶豫了一下,大拇指顫抖著按下了"2"。

她選擇了"地宮"。

剛回復出去不到幾秒鐘,第二條短信就到了---"你走入荒村進士第的一個房間,牆壁中藏著一條暗道,你提著煤油燈走入暗道之中。你在地下走了很長的路,一直來到地下迷宮的入口---"迷宮?

春雨看著這條短信愣住了,不知道自己還會"走"到哪里去。

緊接著短信鈴聲又響了,但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這次並不是一條短信,而是一條需要下載的程式。猶豫了一會兒,春雨還是把這條程式下載到了手機裏。

很快,手機螢幕上就出現了一組動畫,她平時很少玩這種手機程式的,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了。

螢幕上的動畫呈現出幽暗的色澤,但效果卻極為逼真,仿佛是用攝像機拍出來的。
春雨試著按了幾下方向鍵,動畫果然動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在一條地道裏走路,沒走多遠就遇到一個岔路口,只能選擇其中一條路。看到這裏春雨已經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迷宮的動畫。通過手機的方向鍵操縱動畫,好像自己真的走在地下迷宮似的。

春雨在動畫裏足足轉了半個小時,其中還撞進了好幾條死路。直到她按得大拇指都發酸時,動畫裏突然出現了一道大門,她徑直向前"走"出了大門,螢幕上的動畫就一下子消失了。

"我走出迷宮了?"

還沒等春雨明白過來,短信鈴聲就又響了起來。這回她還是沒有想到,進來的居然是一條彩信。拇指趕緊按了幾下,便接收到了一幅彩信圖片,在圖片下還附著一段文字:"你已經走出迷宮,你得到了一幅畫作為獎勵。"

春雨立刻打開了圖片,在不大的手機螢幕裏,漸漸顯示出了一幅圖畫---從顏色上看應該是幅油畫,但因為螢幕實在太小了,似乎更像是畫的一部分。春雨看到的畫裏有一個金髮的西洋女子,她雙手反綁被吊在一棵大樹上,樹下燃燒著熊熊大火,火焰灼烤著她的雙腳。

難道這就是地獄?

這幅畫讓春雨感到噁心,她緊緊地抓住床沿,退出了這幅彩信圖片。她大口喘息了幾下,收到了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3層,進入了地獄的第4層。"

清晨七點,春雨悠悠地醒了過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已經很久都沒睡得這麼沉了

當春雨從上鋪爬下來以後,卻發現對面的許文雅不見了。她摸了摸許文雅的被窩,似乎還留著幾分餘熱。

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來不及梳頭就打開了寢室房門。外面的走廊如冰窖一樣冷,清晨的寒風直往她的內衣裏吹。

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女生廁所方向傳來,春雨的心也被揪了起來,立刻把頭探向了那個方向。一個女生驚慌失措地從廁所跑了出來,披頭散髮的樣子煞是可怕。當她跑到春雨的寢室門口時,被春雨一把攔住。春雨認出了這個女生,也是她們同一專業的同學。那女生看到春雨的臉後,更加恐懼地叫了起來,就像是見到了鬼似的。被別人當成掃帚星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春雨強忍著心裏的痛苦,狠狠地抓著對方的肩膀問:"在廁所裏看見了什麼?"

那個女生睜大了眼睛說:"鬼……廁所裏有鬼……"

難道廁所鬧鬼的傳說是真的?春雨的手上鬆了一下,那女生趁勢擺脫了她,飛快地跑出了走廊。

春雨看了廁所的方向一眼,披上外套便衝了出去。

穿過冬天早晨寒冷的走廊,春雨一路跑到了廁所門口。她先在外面大叫了幾聲"有人嗎?",但裏面沒有絲毫反應,她便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廁所裏似乎沒有人,依然充滿了永無休止的滴水聲。但全部六個隔間的木門都關著,不知裏面有什麼東西。

春雨作了個深呼吸,讓自己漸漸平靜下來,然後推開了第一扇門,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然後,她依此推開了其餘的幾個門,裏面都沒有異常的情況。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扇門了。

面對著這扇斑駁失修的木板門,春雨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好像傳說中的花子就躲在裏面似的。

終於,她大著膽子伸出手,緩緩推開了最後一扇門。

門裏蹲著一個長頭髮的女人。

春雨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到一頭亂髮蓬鬆著,覆蓋著純白色的睡裙,就像隔壁素蘭自殺時穿的衣服。

如果你沒有提防地推開門,乍一看到這樣一個人蹲著,大概也會被嚇個半死吧。

突然,那個人緩緩抬起了頭來,半邊臉都被亂髮遮蔽著,只露出一隻眼白多於眸子的眼睛---廁所惡鬼?

但春雨立刻就認出了她。那根本就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許文雅。

她大叫著許文雅的名字,但沒有任何作用,許文雅依然蹲在裏面,冷冷地用一隻眼睛看著她。春雨實在受不了了,一把將許文雅拉出來。

許文雅嬌小的身形依然縮成一團,披散的長髮蓋住了腦袋,好像沒有臉似的。廁所裏的滴水聲讓人心煩意亂,春雨只能將許文雅扶出了廁所。幾個走到廁所門口的女生,看到她們這副樣子,都被嚇得尖叫著逃回了寢室。春雨總算撥開了許文雅臉上的頭髮,露出了那張小女孩似的臉,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正盯著她,似乎她身後站著什麼個東西。

"猴子!猴子!"許文雅終於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那聲音似乎已不再屬於她自己了,而是從另一個空間發出的。

在這一剎那,春雨忽然想到了半年之前,自己親身體驗的可怕一幕,難道許文雅也…

此刻,許文雅的雙手拼命地揮舞著,終於掙脫了春雨的攙扶,向走廊的另一邊跑了過去。春雨看著她那小小的身體,飛奔起來的樣子真像個猴子。幾個女生可能是被吵醒了,可剛走出寢室就被許文雅撞倒在地。春雨已經沒有力氣再追了,她只能靠在走廊的窗前,眼睜睜地看著許文雅跑出了女生宿舍樓,邊跑邊發出怪叫,把周圍的女生們都嚇了一大跳。當許文雅跑到前面的食堂時,正好撞上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老師。

老師立刻用粗壯的手臂攬住了她,任憑她怎麼捶打都無法掙脫。這時食堂裏許多學生都走了出來,像看精神病人一樣看熱鬧。

在幾個學生的幫助下,老師緊緊抓住許文雅,將她從春雨的視線裏帶走了。許文雅真的瘋了嗎?

春雨回頭看了看走廊,許多女生都將頭探了出來,對著她指指點點的。春雨無地自容地低下了頭,但她沒有回寢室,而是又奔向了廁所。

因為她想弄清楚,剛才許文雅在廁所裏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下子變得如此可怕?

回到充滿滴水聲的廁所裏,春雨再次拉開了第六個隔間的門。她記得許文雅就蹲在這個位置,低著頭好像在看什麼東西。

果然,在水槽邊的水泥蹲臺上,有一隻銀色的西門子手機,春雨立刻就認了出來,這是許文雅的手機。

春雨拿出幾張紙巾,包上那只手機撿了起來,手機螢幕上還在發光,顯示有一條未讀短信。

輕輕按動拇指,春雨顫抖著讀出了這條短信---許文雅確實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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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清晨,老師們把她送到了學校醫務室,但她一直都在胡言亂語,嘴裏不停地叫著猴子。學校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把許文雅送進醫院。

經過醫生初步診斷,發現許文雅已經患上精神分裂症,必須住院進行治療。老師們又一次來詢問春雨了,幾個人圍著春雨問了一整個上午,雖然她把情況全都說了出來,但他們還是不太滿意,無法解釋許文雅為什麼會突然發瘋。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因為春雨在半年前,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像瘟疫一樣傳染給了同寢室的許文雅?

當然,這種想法是非常可笑的,精神上的疾病怎麼可能傳染呢?不過,人類恐懼的情緒確實是可以傳染的。是不是因為室友清幽的自殺,而使許文雅產生了強烈的恐懼心理,進而導致了精神分裂?雖然這是最大的可能性,但許多人相信還有別的原因。這個原因就像幽靈似的隱藏在女生宿舍樓的某個角落,讓這些女孩子們膽戰心驚。

下午,老師們終於離開了,春雨就像剛被釋放的犯人似的,趴到窗前大口呼吸,仿佛已失去自由很久了。

許文雅此刻在醫院裏做什麼呢?是在不停地說著"猴子",還是沿著房間牆壁繞圈?春雨再也不想回憶起那段經歷,但誰又遺忘得了呢?

是的,春雨能夠理解許文雅,知道她是為什麼而發瘋的。但惟一的謎團是---許文雅手機上最後那條短信:"GAME OVER",它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而那條短信的發件人,則是一個春雨熟悉的號碼---741111

春雨立刻就驚呆了,她趕緊查了查這部手機上的其他短信,卻沒有一條能夠保存下來,只剩下這最後一條了。

現在這只手機就在許文雅的櫃子裏,連同她留在寢室裏所有的東西,都要等待學校和她家長的處理。

春雨擔心的事情,終於成為了事實。在清幽出事的那晚,春雨也在清幽的手機上,親眼看到了同樣內容的短信。而昨天葉蕭警官也告訴她,在素蘭上吊前留下的手機裏,也有這樣一條"GAME OVER"的短信。

GAME OVER = 遊戲結束

對,正如清幽死了是"GAME OVER",現在許文雅瘋了也是"GAME OVER",接下來還會有誰"GAME OVER"呢?

顯然,這些神秘短信都是出自同一個號碼,而在半夜帶著春雨進入"地獄"漫遊的,也是這個號碼"741111"。如此推理下去,清幽和素蘭的死,還有許文雅的發瘋,都應該與這個號碼存在重要的關係。

而春雨每夜都會被這個號碼帶入"地獄",進行著一種類似於短信的漫遊---想到這裏,她禁不住渾身發抖,回頭看看自己的寢室,總共四個女生,已經死了一個,現在又瘋了一個,某種可怕的氣息真的像瘟疫一樣,彌漫於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她猛然瞥見自己床頭的一本書,就是她從圖書館借來的《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

這兩天來的可怕經歷,使她沒有絲毫的心情看這本書,現在她又隨手翻了幾頁,實在是一點都看不下去了。春雨想到了她的承諾,還有一個人等著看這本書呢,既然自己沒法看,那就快點給人家看吧。

春雨當然不會忘記那個人---到美術系找高玄。

於是,她儘量讓自己忘掉上午的不快,捧著那本書跑出了寢室。

這所大學總共有上萬名學生,幾十個系,整個校園大得像個迷宮。

至於美術系,春雨還從來沒有去過。她在路上問了好幾個人,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了位於學校另外一頭的美術系。

美術系大樓看上去非常氣派,建築材料和設計都是後現代風格的,門前擺著許多現代雕塑,進出的都是些頗具藝術家氣質的俊男靚女。如此相形之下,春雨她們系實在是太寒酸了。

這時春雨有些後悔了,自己真應該穿一件最好的衣服出來,也能配得上這裏的檔次。

她低著頭走進大樓,迎面正好是一個畫展的廣告。原來這裏正在舉辦一個學生畫展,免費向大學生開放。

這棟大樓設計得過於前衛了,以至春雨找不到其他的路,似乎只有通過畫展的大廳,才能走到裏面去。

春雨小時候挺喜歡畫畫的,中學時候受到漫畫的影響,特別喜歡畫卡通女孩。讀了大學以後,忽然覺得自己實在太幼稚,就再也沒碰過動漫了。至於美術系裏所謂的"高雅藝術",她只有敬而遠之的份了。

春雨緩緩走進大廳,兩邊牆上掛了許多畫,分別有柔和的燈光打在上面,下面還有文字簡介。看起來這個畫展還是挺正規的。

只是她實在看不懂那些畫,大部分畫的內容過於抽象了,純粹是無意義的色彩堆積,似乎只有看不懂才是藝術的同義詞。

今天的畫展特別冷清,可能前幾天大家都已經來過了,大廳裏總共也沒幾個人,春雨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她沒心思看下去了,一直走到大廳的最後,視線裏忽然掠過了什麼東西。於是,春雨緩緩把頭轉向了一邊,看到牆上掛著的那幅畫---這是幅大約一米見方的油畫,畫面上部畫著黑色的雲朵,雲下是暗色的山巒,山峰如刀削般聳峙著,山坡上似乎還覆蓋著濃密的黑色森林,一副歐洲中世紀寒冷森林的景象。畫面中部是十幾棵乾枯的大樹,沒有一片葉子的枝椏,奇形怪狀地扭曲著伸向天空,每棵樹上都吊著好幾個人,全都是歐洲人的體形和外貌,大部分人幾乎都沒有穿衣服,體現了歐洲人體美術的傳統。在樹下燃燒著熊熊烈火,每個吊在樹上的人,都痛苦無比地忍受著火焰燒烤,有的人腳已經被燒掉了,還有的人身體被燒成了枯骨。

就在這幅畫的右下角,春雨看到一個西洋女子被吊在樹上,雙手反綁,金髮披散,烈
火正燒著她的腳底板---就是這幅畫!

春雨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昨天半夜裏收到的那幅彩信圖片。然後,她再仔細對照了一下牆壁上的畫。沒錯,彩信裏的那幅畫,就是眼前這幅畫的右下角局部,一模一樣,應該是用相機拍出來的。

昨晚收到的這幅彩信,是作為她通過地下迷宮的"獎勵",為什麼要選取這幅畫的局部呢?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她的心跳驟然加快了。

春雨又仔細地看了看牆上的畫,無論顏色還是輪廓,都呈現出一種陰森的氣息。在幽暗的油畫光線下,每個人物都在遭受痛苦,給觀眾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力,至少春雨在瞬間就被震驚了。

整個畫展大廳更加寂靜了,周圍似乎也沒有其他人,春雨悄悄地籲出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地走到畫幅的跟前。

在畫框的下面還有一段文字簡介---《地獄的第3層》(義)馬佐裏尼, 臨摹:高玄

瞬間,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幅畫的名字居然叫《地獄的第3層》,而昨夜她剛在短信裏通過了"地獄的第3層"。怪不得要把這幅畫的局部,作為給她的"獎勵"了。"(義)馬佐裏尼"應該就是作者了,不過春雨從沒聽說過這個畫家。

但更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後面打出的"臨摹:高玄"幾個字。她今天來美術系找的那個人,不就是叫高玄嗎?

難道眼前這幅油畫,真是在圖書館裏認識的那個男子臨摹的嗎?說不清是驚訝還是興奮,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聲音來打破了這裏靜謐的氣氛。

但春雨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這幅油畫。

當手指碰到畫面的一剎那,只感到某種觸電般的感覺,通過手指流遍了全身。

與所有的油畫一樣,畫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那是厚薄不同的顏料留下來的,就像是在觸摸一個老人的皮膚,充滿了歲月的褶皺。

正當春雨著魔般地撫摸著這幅畫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小姐,對不起,畫是不能用手摸的。"

這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語氣還算比較平和。

春雨立刻把手縮了回來,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是的,她剛才忘記了畫展的規矩,就是"只能用眼,不能用手"。

對方走到了她的身前,停頓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是不是認識你?"

春雨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能緩緩抬起頭來,終於看清了他那雙重瞳般的眼睛

居然是他---圖書館裏遇到的那個男子,他長著漂亮的雙手和臉龐,還有一對深邃明亮的誘人之眼。

他的名字叫高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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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高玄也看清了春雨的臉,立刻微笑了起來:"原來是你啊?怎麼有興趣來看我們的畫展?"

"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手的……"不知為什麼,春雨一下子變得非常緊張,她指了指身後的油畫說,"我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忘記了不能用手觸摸的規矩。"

"算了吧,反正是臨摹的仿品,值不了幾個錢。不過,如果是價值連城的真品的話,那你可就有大麻煩了。"

春雨臉又紅了。她拿出手裏的書說:"我是來把這本書交給你看的。"

"原來是這本書啊,我都快把它給忘了。"

他從春雨手中接過了這本《人類早期文明的地獄傳說》,"你真厲害,這麼快就看完了啊?這可不是適合女孩子看的書。"

聽了他最後兩句話,春雨的臉更加紅了:"其實,我沒有看懂這本書,我想還是你更需要它吧。"

高玄又微微一笑,嘴邊的酒窩露了出來。春雨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忽然,春雨想到了什麼,指著那幅畫說:"它真是你畫的嗎?"

"這幅畫是我在歐洲的美術館裏臨摹的。原畫作者是義大利畫家馬佐裏尼。"

原來他還去過歐洲畫畫,春雨在心裏暗暗讚歎他可真厲害,但語氣裏卻沒顯露出來:"為什麼要叫《地獄的第3層》呢?這個名字怪嚇人的。"

"這裏面有特殊的原因。說來話長,下次我慢慢說給你聽吧。"

還有下次?春雨微微點了點頭,一定還會有下次的。

這時,高玄盯著她的眼睛說:"其實,我已經在後面觀察你很久了。我看到你靜靜地站在這幅畫前,你身上黑色的外套感覺很冷峻,正好與這幅畫的色彩互相映襯。你可能沒有注意到,燈光正好照到你的側面,在這個角度產生了很特殊的光影效果,就像有一層油畫裏的聖光,籠罩著你身體的輪廓。而你凝視著畫面的目光,像極了文藝復興時期油畫中的那些女子,古典而沉靜地面對著畫家。所有大師級的作品,都是因為模特兒那令人著迷的眼神,才會被創造出來的。"

聽著高玄滔滔不絕地說了那麼多話,春雨越發感到難為情了,平時她向來是直面他人評價的。但面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春雨卻變得與過去判若兩人,緊張地回答:"對不起,我已經把書給你了,我能走了嗎?"

"當然---"高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說,"也許是我話說得太多了吧,真不好意思。也許是我對油畫過於投入了,每當我看到一個女孩子,就會聯想到她們坐在畫架前的樣子,而你剛才看畫的樣子,簡直又是一幅油畫傑作。"

"謝謝你。還從沒人這麼誇獎過我呢。"春雨也微微笑了笑,轉身便向大廳外面走去。

高玄跟在她後面問:"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春雨。"說話時她並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是春天的綿綿細雨嗎?"

高玄的話讓春雨心裏微微一顫,把女孩子的名字說得如此富有詩意,想不動心都不行。但她還是繼續低著頭,一路小跑著出了美術系的大樓。這時候,有兩個漂亮的小女生走進大樓,正好遇到了高玄,她們立刻興奮地叫了起來:"高老師好!"

但高玄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兩個小女生嬌滴滴地看著他,而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嚴肅,讓她們自討沒趣地走開了。這一幕全讓春雨看在了眼裏,她原本還以為高玄是個研究生,卻沒想到是美術系的老師,說不定還是個學院派畫家吧。

春雨又想到了與清幽一起去鬼樓的那天,許文雅和南小琴說去美術系看帥哥了,她們所說的那位帥哥"高老師",應該就是眼前的高玄了。

怪不得,他還挺有女人緣的。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怎麼還在胡思亂想啊?春雨暗暗嘲笑了自己一把。趁著天色還沒暗下來,她小跑著離開了美術系。

晚上。

春雨一個人坐在寢室裏,呆呆地看著左右的床鋪,隨著清幽與許文雅的離去,兩邊的下鋪都空了。春雨忽然想到了南小琴,此刻她到哪里去了呢?這時寢室門被推開了,一個瘦高的女生出現在了面前。"南小琴?"

剛剛想到她,她就出現了,春雨感到非常意外。但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才好。南小琴面色凝重地走進來,看著本該屬於許文雅的床鋪說:"我已經知道許文雅出事了。"

"對不起,我……"

"你不要解釋了,這件事誰也解釋不了,或許就像鬼樓一樣,永遠都將是個謎。"
南小琴看著春雨的眼睛,目光總算柔和了下來,"春雨,搬出這個寢室吧,我能感覺到這房間不乾淨,一定隱藏著某個鬼魂。"

大學裏的女生總是流傳著各種鬼故事,南小琴對此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經歷過荒村的春雨卻搖了搖頭:"不,我不能離開這裏,為了清幽和許文雅,我一定要查出那個秘密。"

"什麼秘密?"

"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南小琴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她也想起了那天半夜裏,清幽在寢室裏轉圈之後說出的話。她又看了看清幽的下鋪說:"你的意思是---這個問題與清幽的死有關?"

"對。這些天我一直都在思考,地獄的第19層究竟是什麼?"

"平時我們常說十八層地獄,還從來沒聽說過有第十九層地獄啊。如果你一定要得到答案,除非自己到地獄裏走一次。"

"清幽不是已經去那個地方了嗎?"

"別胡說了。" 南小琴打斷了她的話,然後爬到了自己的上鋪說,"我是回來收拾一些東西的。最近我準備請假幾天,住回到自己家裏去,反正我家離學校很近。如果我繼續住在這裏的話,遲早會和許文雅一樣變成精神病的。"

南小琴很快就從上鋪下來了,帶下了一個大包。她走到寢室門口說:"請不要打我手機,我看到你們的號碼都怕了。"

春雨還想對她說什麼,但南小琴頭也不回就走了,只剩下一股冷風吹進來。"她們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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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獨自一人坐在寢室裏,春雨抱著頭輕輕抽泣,就像個被所有人拋棄的孤兒。此刻,她多想有個人能陪她說說話啊,寂寞是漫漫長夜中最大的敵人。忽然,她想到了高玄的眼睛。

不,春雨猛地搖搖頭,她要忘掉那雙眼睛,快點睡覺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在給手機充了電之後,春雨就匆匆熄燈睡下了。也許是今天實在太累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將她從睡夢中吵醒了。

緩緩睜開模糊的雙眼,天花板漆黑一團,春雨只感到一陣頭暈,拿起手機一看,果然還是那個號碼---741111 現在是子夜十二點。看著這個神秘的號碼,春雨有些絕望地歎了口氣,難道它真的是噩夢,糾纏上了自己嗎?

於是,她的拇指靜止住了,究竟看不看這條短信?還是立刻就把它給刪除了?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春雨的拇指代替她做出了回答,打開了這條短信---"你已進入地獄的第4層,順利通過荒村進士第,將選擇1:德古拉城堡;2:蘭若寺;3:牙買加旅店;4:幽靈客棧。"

看著這條短信,春雨實在沒有想到,曾經令人心驚膽戰的荒村進士第,就這麼順利地通過了?

然而,接下來她要面對的這四個地方,可能要比荒村更為可怕。但她已經無路可退了,躊躇再三之後,選擇了"3:牙買加旅店"。

就和前幾天一樣,春雨很快就收到了短信回復,帶著她進入了十九世紀初的英格蘭南部,一片荒涼海岸附近的旅店。這裏佈滿了陰森的荒山,令人恐懼的沼澤,古老的大石遺跡,還有殺人如麻的海盜。

在短信來回地指引下,春雨代替了小說的女主人公---瑪麗·耶倫,這個二十三歲的英格蘭女孩,孤身一人來到牙買加旅店投靠姨媽。而現在春雨仿佛穿越了時空隧道,獨自走過恐怖的荒原,在子夜十二點鐘,敲響了牙買加旅店的大門。---牙買加旅店在地獄裏開張了。

今夜,春雨住進了牙買加旅店……

半個小時以後,當春雨的拇指又酸又疼時,她終於收到了最後一條短信---"你已通過地獄的第4層,進入了地獄的第5層。


天還沒有亮。

葉蕭看著窗外一座座高樓,在黎明前的黑夜中閃爍著零星燈光,宛如中世紀的森林不時發出鬼火。

已經整整一夜沒睡了,別的男人在這種時候通常會抽上一支煙,但葉蕭卻泡了一杯極濃的茶,苦澀的茶水通過舌頭與喉嚨,支撐著他疲倦到極限的神經。

桌子上放著一部銀色的手機,這種小巧玲瓏的樣式雖然廉價,但很受女孩子的喜歡。

這部手機的主人叫素蘭,曾是人見人愛的女大學生,但在前天淩晨,卻在自己的寢室裏上吊自殺了。誰都說不清她為什麼要尋死,但既然已經確定是自殺,那也就沒有警方的事了。但是,葉蕭警官在自殺現場,發現了死者留下的手機,正因為這部手機上的一條短信,將他帶入了最不可思議的懸疑地帶。

現在,葉蕭再度拿起這部手機,用拇指按了幾下鍵盤,打開了最後一條短信---他已經盯著這個片語很久了。小時候他也喜歡玩電子遊戲機,每當遊戲失敗以後,螢幕上就會出現"GAME OVER"的大寫英文,表示遊戲已經結束了,必須重新開始。

眼前的這條短信,收到時間正好是淩晨兩點,而這部手機的主人,很可能是在這個時間段上吊自殺的。

在死亡的時候收到這樣一條短信,是否意味著來自地獄的喪鐘呢?

葉蕭瞬間推出了一個公式---死亡==遊戲結束難道手機主人素蘭的自殺,實際上是一場遊戲的結束?

葉蕭想到了小時候打遊戲時,自己的化身勇敢地穿越關卡,被遊戲裏的敵人亂槍打死,螢幕上就會立刻出現"GAME OVER"。

可遊戲畢竟是虛擬的,無論在電腦裏還是手機上,都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如果有一種神秘遊戲,真的能使玩家喪命的話,那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依靠警官才有的敏銳嗅覺,葉蕭察覺到素蘭的死,絕不僅僅是件簡單的自殺。

而且,那天葉蕭在自殺現場還看到了春雨,這個半年前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生,居然就住在死者的隔壁寢室,而且還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除了感歎世界實在太小以外,葉蕭的心裏不能不懷疑,春雨這個有著特殊經歷的女生,是否還會繼續遇到類似的神秘事件呢?

所以,葉蕭才會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來思考其中的蹊蹺,特別是素蘭留下來的手機他已經仔細地查看了一遍這部手機上所有的短信記錄。但除了最後一條短信以外,其餘的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而這條短信的發件人,是一個很奇怪的號碼---741111這個號碼的前面五位數似乎沒什麼意義,但後面六位數卻給人奇怪的感覺,最後連續四個"1"不知象徵了什麼?

它真的和素蘭的死有關嗎?

這時葉蕭看了看窗外,天色似乎已經有些亮了。於是,他在素蘭的手機螢幕上,編輯了這樣一條短信---"你錯了,我沒有"

不知道是否能管用,或許會震住對方?雖然葉蕭的心裏也沒底,但他還是把這條短信,用素蘭的手機回復給了"741111"。

看著短信已經發出的提示,葉蕭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但短信已隨電波發送到對方,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幾秒鐘以後,短信鈴聲響了起來。

他緩緩拿起素蘭的手機,發現還是那個神秘號碼發來的。是的,該來的還是要來,誰都無法躲過。終於,葉蕭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這條致命的短信---"你知道地獄的第19層是什麼?"

沈默,足足持續了一分鐘……

第一眼看到這條短信,葉蕭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了,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地獄的第19層?"

葉蕭緊張地搖了搖頭,對於這種高深的問題,或許只有一流的哲學家才能回答。作為一個成功的警官,他已經很久都沒這麼緊張過了,而此刻他面對的居然是條短信。

也許是熬了一整夜的緣故,葉蕭的腦子已經有些亂了,他隨手按了幾下鍵,編輯了一條回復的短信:"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然後,葉蕭將這條短信回復了出去。

這是今夜他犯的第二個錯誤。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短信鈴聲便又響了起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葉蕭已經沒有辦法回避了,他顫抖著打開了這條短信---

"歡迎你來到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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