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都市言情] [衣沅]壞男人勿近【真心留步之二】[全文完]

壞男人勿近(真心留步之二)作者:衣沅

「緹穎,我們都還年輕,往後大好未來等著妳我去追尋。」
「你不可以丟下我!我的未來就是你啊!我不要離開你……」
即使過了五年,安緹穎仍無法忘記,時祈峻當年提出分手時的冷酷無情。
不論她有多心痛,他的眼裡只看得到自由和夢想,再也看不見她……
自從他離開她的世界後,一切都不同了,她決心不再依附男人而活!
她埋首於幼稚園的工作中,藉由忙碌來麻痺心中久久無法癒合的傷痛。
她學會了堅強,用冷漠武裝自己,不再讓人觸碰她的「感情」世界!
再次遇見他時,他看起來事業有成,而且還有了孩子?!
原來,他的一生已屬於另一個女人……
即使他對過去造成的傷害真心懺悔,她心碎的痛楚卻難以抹滅。
不管他如何甜言蜜語,這一次,她決不放任自己的心再度淪陷!
 
1

評分人數

    • 秀瓊: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楔子

  假日的美式連鎖速食餐廳,一大早就高朋滿座。

  年輕情侶和闔家共進早餐的家庭歡笑聲此起彼落,大片落地玻璃窗灑進溫暖陽光,那幸福歡樂的畫面,如同電視上密集播出的廣告片段一般,彷彿只要進到這家速食店,無論大朋友、小朋友都可輕而易舉地在櫃檯買到快樂好心情。

  坐在靠落地窗座位上的一對情侶,點了兩套歡樂早餐,然而,他們的表情顯然不太快樂。

  好年輕的一對俊男美女,男的身材高大,穿著休閒服,表情嚴肅。而他對面的美女留著一頭長髮,小巧白淨的瓜子臉蛋,晶亮剔透的眸中浮漾著淚珠。

  「峻,你真的要去紐約?那我怎麼辦?」二十二歲的安緹穎是個沉浸在戀愛中的小女生,對她來說,男朋友就是人生的一切。

  「緹穎,我們都還年輕,往後大好前程等著你我去追尋。」二十五歲的時祈峻一臉堅毅,說的話聽在女友耳裡簡直是冷血無情。

  「不要!我不要什麼前程!」安緹穎無法接受男友片面提出分手,她激動到幾乎尖叫。「峻!你不可以丟下我!我的前程就是你啊!我不要離開你……嗚……」

  「你不要只會哭好不好?」她的激動、她的淚水教他心煩,使得他說話的口氣也不太好。「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哭就能解決事情嗎?你冷靜一點行不行?」

  「可是,我就是不要分手。」她淚眼婆娑,心魂俱裂,彷彿世界末日。「峻,你要去紐約,我可以跟你去,我可以在那邊打工養活自己,我不怕辛苦。」

  「又說傻話!紐約可不是高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容易。」時祈峻絲毫不為所動。「乖,你聽我說,談戀愛不是人生中最要緊的事情。我是男人,社會上對男人的期待是功成名就,現在我的機會來了——」

  「你的機會來了就要放棄我嗎?」安緹穎快瘋了!完全不能接受男友的說法。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就不能替我想想嗎?」時祈峻義正辭嚴地說道:「總經理替我寫了推薦函,申請到紐約的商學院進修,順便可以到美國總公司當見習生,我不可能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那我呢?我算什麼?」

  她哭到眼睛都腫了,淚眼之外的時祈峻看起來好模糊、好陌生,一點兒都不像她過去認識的體貼男子。

  「你……你留在台灣好好工作。」他避開她的目光,幽幽地道:「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會有很多好男人來追求你,以後你會過得很幸福。」

  「不要!不要!你怎麼可以丟下我?」安緹穎死命狂哭,低吼道:「我不要這樣分手!時祈峻!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不要哭!」時祈峻耐心用盡,失控地大吼道:「你再不冷靜下來,我就要回去了。」

  「嗚……我不要分手。」安緹穎太過傷心,也顧不得此時正在公眾場合。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可是,我覺得對你我而言,分手是最好的方式。」時祈峻說得好溫柔,但她的心已千瘡百孔——

  那天,陽光普照、萬里無雲,但傷心透頂的安緹穎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家的。深愛的男友無預警提出分手,讓她心魂碎裂。然而更教她難以承受的是——不到一個月後,時祈峻不留隻字片語飛離台灣,徹底遠離了她的生命。

  愛得愈深,傷得愈重,安緹穎並沒有像時祈峻所說,很快就有更好的男朋友。此後她根本不再正眼看任何一個男人,沒有男人能再度走進她荒蕪的心田里。

TOP

第一章

  五年後,台北

  夜幕低垂,各大建築物緩緩亮起的霓紅燈管,讓整座城市串起無比絢爛的燈火輝煌。

  時祈峻一個人在辦公室裡沉思,身處樓高三十層的辦公大樓,一個人居高臨窗向下望,車流如漫漫江水,迷離閃爍,一條條迤邐滑向未知遠方。

  招牌燈一盞一盞點亮,熟悉的繁體字提醒他,終於回到台北了。

  飲了口熱茶,那是在美國時朝思慕想的鹿谷好茶,溫潤茶香在口中蔓延,他更確定自己已回到故鄉。

  貝德林投資管理顧問公司 投資長

  目光落在門口高掛著燙金、閃亮的職稱名號,時祈峻冷毅的臉龐緩緩露出一絲微笑。

  這,就是他要的功成名就,是他這些年來在異鄉打落牙齒和血吞、拚了命向上爬的代價。

  下午他才剛結束某專業財經雜誌的專訪,從那些滿臉崇拜、聽著他分析全球財經趨勢,不由得眼睛發亮的記者眼中,他知道自己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外表出色、年輕多金,再配上響亮的學歷、如雷貫耳的國際知名公司高階主管頭銜,記者們可能會在標題上稱他為財經金童、經濟之父這類教人仰望且不可即的尊號,他將會是媒體寵兒,成為台北社交圈眾所矚目的焦點。

  過去他曾企盼想望的,今天都得到了。但是,為什麼他的心中總還缺了一塊,空蕩蕩地感覺如此飄渺……

  這股空蕩虛無存在已久,但他總沒有勇氣去追究,深怕挖掘出令自己難以接受的可怕結果。

  於是,每當獨處的時候,他早已習慣享受那股茫然虛無,像是刻意要折磨自己一般。

  沉思片刻,桌上專線電話響起擾人的嘟嘟聲,他不耐地接起電話。

  「喂?」

  「哈囉,祈峻,都幾點了?你還在磨蹭什麼!今天大夥兒的聚會你應該沒忘記吧?」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查克朗帶著幾分微醺醉意喊道:「快點過來啦!大夥兒都在等你。」

  「克朗,我……」話到嘴邊又吞回去,時祈峻很想拒絕好哥兒們的熱情邀請,此時的他沒有把酒高歌的興致,疲憊的身體和心境讓他只想好好休息。

  「怎麼?你聲音好小——」聽得出來查克朗情緒正High,扯開嗓門催促道:「你該不會還在公司吧?喂,我們已經唱兩個多小時了耶,人家從新竹趕過來的都比你早到,你現在到底在哪?」

  「我——差不多就快到了。」時祈峻隨口敷衍。

  他瞭解好友個性,這會兒大家玩得正開心,如果在這節骨眼上開口拒絕參與,絕對會掃光大家的歡樂興致,查克朗身為主辦人更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少來!」查克朗再怎麼醉也不至於迷糊到搞不清老友的個性,嘲諷道:「拜託,我還會不知道你的『差不多』快到了,就是還沒離開公司的意思嗎?不管啦!你現在立刻出發就對了,今晚不見不散!就這樣!」

  「唉……」拗不過老友,時祈峻歎道:「克朗,你知道我不愛唱歌喝酒,密閉的包廂讓我連呼吸都困難,幹嘛非要我去壞了大家的興致?」

  「誰管你愛不愛唱歌喝酒!」查克朗絲毫不想放過他。「重點是我們這些朋友多久沒聚了?你就過來給大家看一下不行嗎?哎,不要廢話一堆,你現在馬上離開辦公室就對了。少囉唆,我跟他們說你一定會到,今天你非來不可!」

  喀!

  查克朗收了線,就是不再給他任何反駁推拒的機會。望著戛然靜默的電話,時祈峻無奈地搖頭歎息。

  看來他非去不可,要不然那夥同在美國為前途奮鬥的好戰友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  **  ***  **  ***  **  ***

  舊愛還是最美 美的東西往往太早枯萎

  後悔時的淚水 又特別讓人覺得無力疲憊

  舊愛還是最美 有時分手不是誰負了誰

  兩個對的人 卻在錯的時候愛了一回

  ——蘇永康《舊愛還是最美》

  不知道是誰點了這首歌?

  耳熟能詳的旋律、歌詞引起眾人共鳴,包廂裡會唱的一起用力嘶吼,彷彿大家都曾經有過相同的心境。恰好藉著酒精壯膽,許多平常不好說出口的心情,經由螢幕上跳動的歌詞大膽宣洩,不僅男人唱得感動投入,女人也聽得心有慼慼焉……

  就在眾人皆茫然陶醉時,時祈峻不忍卒聽,一個人悄悄離開了包廂。

  掩上隔音門,隱約聽得見歌聲繚繞,每個字都正巧打中他自以為堅固得刀槍不入的鐵石心腸。

  燃起煙,一個人默默踱步到外頭的吸煙區,找到休憩的椅子坐下,在吞雲吐霧間慢條斯理地整頓心緒——

  不知道為了什麼?都這麼多年了,再聽到這首歌,心中還是如此刺痛。

  那些遺憾,那些後悔,縱使歷經這麼多年,仍然會在不經意的時刻想起。或許是在異國機場,或是睡醒不知身在何方的異鄉旅館,無論清醒著還是在夢裡,痛楚是如此清晰、歷歷在目。當年她哭泣的淚眼、哀淒心碎的控訴,隨時光之河潺潺流去,不但沒有絲毫淡退,反而還更加明白清楚。

  自從與她分手後,時祈峻最怕聽到的就是這首歌——舊愛還是最美。

  多年前忍痛分手的舊愛,未曾離開過他的心房,然而再多遺憾也追不回親手推遠的情人……

  燃燒的煙吐不掉心頭沉積的愁悶,時祈峻一個人在角落歎氣。

  「時大哥?」一道輕柔軟甜的嗓音劃破沉寂。「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循聲揚起眉望過去,時祈峻眼簾映入一張可愛嬌俏的美麗臉蛋,可惜了——那般動人的容顏在此刻只教他感到厭煩。

  如果事先知道今晚她也會來,說不定他會隨便找個借口溜回家睡大覺去。

  眼前這年輕女孩叫吳韻笛,是時祈峻的大嫂奉母命極力撮合給他的對象,無論從年紀、個性、想法、外型等等,沒有一樣讓他覺得彼此合適!

  他不明白大嫂究竟在打什麼算盤?認識的女孩子那麼多,她什麼人不好介紹,偏給他找了個天差地別的小毛頭,根本是個從頭到尾徹底荒謬的人選。

  「時大哥,你心情不好嗎?」沒看出男人眼中的不耐,小女孩喜孜孜地往他身邊坐下。「剛剛他們都在找你喔,大家唱得太投入,都沒發現你不見了。嘻嘻,還是我比較厲害,只有我想到你可能會躲在這裡。」

  「我只是出來抽個煙,透個氣,不是躲。」時祈峻沒好氣地瞟她一眼,啞著嗓子道:「回去繼續唱你的歌,我想自己靜一靜。」

  「喔。」

  被心愛的偶像冷言拒絕,吳韻笛失望地垮下臉,脆弱心靈雖被刺傷,卻也不甘願就此放棄與他獨處的機會,鼓起勇氣道:「時大哥,我幫你倒杯咖啡好嗎?工作人員剛煮的,很香呢!」

  「不用。」時祈峻收回目光,恢復冷漠沉思的表情,再次強調。「你還是先回去唱歌吧!等我抽完煙,我自己會回去。」

  「那……好吧。」又被潑第二次冷水,吳韻笛只得悻悻然起身,神色黯淡地回包廂去。

  靜思片刻,指間的煙燃盡了,他從口袋裡再抽出一根煙,毫不考慮地點上,淡淡煙霧重新迷濛他的眼睛……

  方纔掀起的情緒波潮尚未平息,時祈峻小心翼翼躲藏著,不想讓包廂內那幫好朋友們輕易看穿他埋藏多年的心事。

  「嗨,你幹嘛一個人躲在角落玩自閉呀?整個晚上都沒聽到你唱歌,查克朗又老是霸著麥克風,他唱歌難聽死了!」

  又來擾亂他清靜的女人是包靜茹,時祈峻在美國留學時,參加台灣同學會所認識的朋友。

  「呵呵,查克朗就是喜歡在漂亮女人面前獻歌藝,可惜沒有半點自知之明,大家都老朋友了嘛,多包涵包涵。」時祈峻熄掉煙,不打算再坐下去。

  連著被打斷兩次,他感到有點煩躁,一股莫名的火氣在胸膛悶燒著。

  「我們何止是包涵而已?是很『忍耐』好不好!朋友做到這樣,算很夠意思的了。」包靜茹微微揚唇,幽深目光停留在他寒漠的臉龐。「要不要進來唱一首?就當是拯救一下大家的耳朵嘛,再聽查克朗鬼吼下去,大家都要瘋了。」

  「不了,我的歌藝也不怎麼高明。」時祈峻微笑拒絕。「密閉空間讓我很不舒服,老覺得快要缺氧。」

  「是嗎?」包靜茹緊張的盯住他的臉道:「哪裡不舒服?喝點冷飲會不會好一點?」

  「沒事沒事。」他搖了搖手,淡淡說道:「抽完煙好多了,別緊張。」

  「Jim,你好奇怪。」包靜茹咬了咬唇,含情雙眸欲言又止。「Jim,我……」

  「你想說什麼?說吧!我們又不是不熟。」時祈峻別開臉,她太深情的凝望令他精神緊張。

  「我——我剛剛問了那位吳小姐。她說,她是你大嫂朋友的女兒,你們……你們該不是今天順便相親聯誼吧?」

  「嗯。」不置可否,他輕輕點了點頭。「我也不知道查克朗怎麼會把她找來,既然來了也罷,畢竟來者是客。」

  「這麼說,你也接受了?」包靜茹雙眉緊鎖,深吸了口氣。「你們年紀差那麼多,而且,她、她不過才讀到高中畢業,你是留美企管碩士,這——好像離譜了點吧?」

  「呵呵,你什麼時候也變成管家婆了?」時祈峻睨她一眼,開玩笑道:「以前我們在美國的時候,你老是擔心查克朗愛亂把妹,成天緊張兮兮,結果人家查克朗現在孤家寡人一個,你該不會也想把我弄得孤家寡人一個?」

  「查克朗的事情就別再說了!」包靜茹急著為自己辯解。「那是因為我們當時是情侶,現在我跟他只是朋友,可是,你——」

  「我們也是朋友。」接下她的話,時祈峻藉機表明心跡。「靜茹,我始終當你和克朗是我最好的朋友,真的。」

  「為什麼?我就說你很奇怪——」藉了點酒意,包靜茹大膽說出心裡的話。「你好好的一個大男人,為什麼從沒見你正正式式談過戀愛?」

  「我怎麼沒有談過戀愛?」時祈峻反駁。「那時候,你們不是也都看過我的女朋友?」

  「是女朋友嗎?」包靜茹愈說愈激動。「那些都只是花絮,你一點也沒當真。那時候,你一直都對女孩子很好很好,班上好幾個亞裔女同學不約而同以為你愛上她們了。偏偏,你又好像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懂!Jim,為什麼沒有一個女人能真正進到你心裡面去?」

  「或許是因為我錯過了!也有可能,是那個人還沒出現。」毫無遲疑,時祈峻看著她迷惘的眼眸,斬釘截鐵地說:「靜茹,如果你還當我是好朋友,拜託不要探我個人的隱私好嗎?我需要有自己的空間。」

  他早打算把那段回憶深深鎖在心底,當年是他自己的抉擇,造成任何後果當由他自己來承擔。但是,時祈峻不願意任何外人來碰觸他的舊傷口。

  「Jim,我……」

  「好了,別再提這個。」時祈峻停止這話題,熄掉煙,往他們的包廂走去。「走,進去唱歌吧,不要讓查克朗獨佔麥克風。」

  於是,沒有得到答案的包靜茹更鬱悶了,她一進包廂裡便拚命灌酒,迷戀的目光只敢在昏暗中放肆,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經為「他」瘋狂,可惜「他」一點兒都不領情。

  她一向是想要什麼就非要得到的女強人,事業如此,感情也不例外。包靜茹一杯接著一杯猛喝,內心一再告訴自己:只要他一天沒固定女友,她就沒理由放棄,就算他真是座冰山好了,也總會有被融化的一天!

  一群人喝得盡興、唱完歌已是深夜,本來該負責開車的查克朗渾身酒氣,兩位小姐包靜茹和吳韻笛也喝得差不多,現在唯一最清醒的只剩下滴酒未沾的時祈峻,也就是說,現在只能由他負責把這三個人安全送回家去了。

  唉,沒事惹什麼麻煩?!早知道回家睡覺不就什麼事都沒有?哼!都是查克朗害的!明明該他負責的事,竟敢喝醉擺爛不管?好!看我明天怎麼修理你!

  時祈峻站在車外,背脊抵住車門,獨自興歎不已。

  他仔細想了好一會兒,計畫著該走什麼路線才能順暢又快速地把三個醉鬼安全送回家去。

  時祈峻全神貫注思索著,渾然不覺距離不到二十步之外的一部小型轎車裡,正有一雙柔情麗眸深深瞅牢了他。

  ***  **  ***  **  ***  **  ***

  「緹穎?怎麼不開車?找不到停車卡嗎?」閉上眼假寐的同事,含糊地問道。

  今晚為了幫同事慶生,熱鬧氣氛下大家全喝了酒,安緹穎喝最少,卻也有些微醺,一張停車卡怎麼也找不到,當她喜出望外地從椅座下翻出它,再起身坐正時,一揚眸便傻了——

  「呃——我找到了,不小心掉到駕駛座下面。」

  「找到了,那就走吧。」女同事幾乎快睡著了。

  「嗯,可以走了。」安緹穎口中應允,雙手卻動也不動地放在方向盤上。

  方纔猛然揚眸,完全不及防備的片刻,安緹穎突然跌進一雙深黝如寒潭的黑瞳中。

  某些烙印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瞬間翻轉攪動……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

  她真的傻了,思緒停止運轉。分開那麼久,不曾想過有再次重逢的可能,安緹穎愣愣地望向前方,一次又一次地確認,那熟悉的身影,到底是不是往事不堪再提的「他」——

  寬闊胸膛,俊挺五官,如刀雕刻過的挺直鼻樑、有個性的下巴,墨黑的濃眉,身形瘦高偉岸,薄唇緊抿,散發不易親近的冷淡疏離氣息。

  一定是他了,除非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時祈峻。安緹穎很不想承認——當初,不就是愛上他才氣縱橫卻又冷漠詭怪的性情,他深沉不易瞭解,偏偏這種特質又特別吸引女人愛慕的眼光。

  安緹穎奮不顧身愛上他,轟轟烈烈和他談了幾年戀愛,誰想得到他心裡只有事業前途,根本沒把自己放在他的人生規劃裡。於是,他為了美好的前途一走了之,一絲不捨也沒有就走了,此後再無音訊。

  她眼中漸漸蓄積淚水,前方男子的身影愈來愈模糊。

  然後,她看見他坐進車子,緩緩駛離停車場,一直被她瞅得牢牢的位子空了,只剩下地上未乾的雨漬,如同她被挖空多年而荒蕪的心,空了,僅剩下當年未乾的淚痕。

TOP

第二章

  藍天森林幼稚園

  即便前天晚上沒睡好,安緹穎仍是打起精神準時到幼稚園上班,充滿孩童天真歡笑的園地對她而言仿如天堂。

  幾年來,胸口埋藏著戀人猝然離去的傷痛,全靠這份工作為她帶來歡樂及成就感,他才能安然度過那段傷痛。

  「小穎老師,今天要辛苦你了。」園長大老遠便堆起笑臉過來招呼。「等會兒有一個小朋友來報到,家長指名要到你的蘋果班。」

  「啊?家長指名?」安緹穎微偏著頭,皺起眉。「哪位家長介紹的?這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通常經過家長介紹,一定不是好帶的小孩,安緹穎可是出了名專門整治調皮搗蛋小惡魔的老師。

  「呵呵呵,既然你都這麼問了,我也就照實說吧!」園長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髮,支吾道:「小穎老師,這孩子確實有、有那麼點……難搞。呵呵,他三歲以前是鄉下阿嬤帶的,完全被寵壞了。他老爸看不下去,現在帶上來台北上幼稚園管教。」

  「管教?」安緹穎了然一笑,畢竟在幼教行業待久了,什麼狀況都想得到。「不知是誰管教誰呢!我猜,應該很多家幼稚園受害,被這個小魔頭搞到雞飛狗跳了吧?」

  「就是呀!果然小穎老師你最聰明,一聽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園長鬆了口氣,坦誠招了。「聽介紹他來的家長說,小男孩才不到四歲,竟在各家幼稚園連續咬傷同班的小朋友,每到新幼稚園不出五天,立刻就被其他家長們連署上書要園方將他開除退學!嘖嘖,不知道這小魔頭到底是什麼來投胎轉世的?怎能長一口尖利牙齒、見人就咬?」

  「園長,我實在想不通,既然您都知道他是許多家幼稚園退貨的小魔頭,為什麼還要收他?」安緹穎的語氣認真嚴肅。「萬一傷到我們園裡其他小朋友,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因為……這孩子的家長,他們——」園長說得支支吾吾,面露難色。

  「他們是高社經地位、高知識分子?」安緹穎接下去說:「重點是,人家付得起雙倍學費?哎!園長,以我們目前的招生狀況,沒必要為了增加收入冒險收下這種恐怖分子。」

  「其實,也、也不全然是為了錢。」園長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辦學校,當然不能以金錢為主要考量,每個孩子皆享有受教育的權利嘛!小穎老師,這回無論如何你要幫幫忙。」

  「園長,我很樂意照顧任何一位進到我們幼稚園的小朋友,不過,以我有限的體力和能力,要同時看顧許多有問題的小孩,真的無法負擔。畢竟,人家把孩子交給我們,我們就得負起全部責任,您能想像那心理壓力有多大?」

  「知道,我當然知道。」理虧的園長不住點頭,客氣謙卑地道:「小穎老師,大家都知道你最有愛心,帶孩子認真又負責。雖然這位小朋友是麻煩了點,但是人家家長也是沒辦法了嘛!怎麼說也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孩,難道我們眼睜睜看他被放棄?如果我們再不收他,這孩子只好被送回鄉下去了。一旦又交回給只會溺愛孫子的奶奶帶,這孩子還有救嗎?」

  「哎……」一聽到園長打出悲情牌,安緹穎沉默了,微擰秀眉顯出她的猶豫和掙扎。

  「小穎,算園長拜託你了。整個藍天森林幼稚園裡就屬你心腸最好,哪個家長不稱讚你帶孩子有一套呢?他們一個介紹一個,還不是衝著你的面子才把孩子送過來的。」園長使出最高段的催眠術,握住她的手。「多一個不算多,我們一起拯救這可憐的小孩好嗎?」

  「您、您把我說得太偉大了啦!」安緹穎有點尷尬,實在不習慣聽人家對自己歌功頌德。「園長,我只是盡本分而已。如、如果您決定要收,我也只能配合。」

  「真的?太好了!等一下孩子送過來,我立刻帶他到蘋果教室去。」喜出望外地睜大眼,園長眼中流露無限感激。「小穎呀!園長就知道你不會讓家長失望。」

  「呵。」笑得很無奈,安緹穎從園長誇張的表情中,感覺到事情似乎比想像中複雜得多——到底是怎樣的惡魔霸王,竟要讓堂堂園長如此求爺爺告奶奶?

  「來了來了!」園長指著門外一高一低的人影,拍拍安緹穎的肩膀。「真巧,才說到他們,人就到了。來來,帶你過去認識新來的小朋友,順便幫你介紹一下家長。」

  順著園長的手勢向外望,漆著卡通圖案的鐵門外,站著一名牽著小男童的高大男子,他西裝筆挺、黝黑頭髮梳理得十分整齊,外型出色,讓人一眼就看出是社會菁英分子。

  這類家長她是見得不少,然而,當眼光緩緩移向男子深刻俊朗的臉龐,安緹穎的心突然一陣緊縮,呼吸困難!

  天!是他?怎麼又遇上他?怎麼回事?他、他竟然帶著孩子?

  差不多有二十秒的時間,安緹穎胸口悶得說不出話,腦袋一下子被猛然狂湧而出的疑問與驚訝塞滿了,無法進行任何思考。

  「你好你好!時先生,歡迎您帶小朋友過來。」園長立刻堆起和藹笑容迎向前去,彎下腰捏了捏小男孩的臉頰。「哎喲,好可愛呀!你就是言言嗎?好英俊喔,長得跟爸爸好像呢!」

  爸爸?他是小男孩的爸爸?原來,他已結婚成家,是某個女人的丈夫了……

  倏然像被人狠狠打了熱辣的巴掌,安緹穎定在原地,連打聲招呼都沒辦法張開口。

  安緹穎只是怔怔地張大眼,看著眼前這對一樣英俊有型的父子倆,也沒發現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以同樣驚訝駭然的眸光射向自己。

  「對了,時先生,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園長熱切地拉著安緹穎的手,將她推向前。「這位是小穎老師,以後言言就在小穎老師的蘋果班上課,我們小穎老師最有耐心了,所有小朋友都喜歡她呢!小穎,這位是時先生,言言的父親。」

  「你好。」時祈峻微彎腰,很有紳士風度地向她伸出手,露出表示友善的淡淡微笑,那神情陌生而客套,像是他們這輩子從來沒有認識過。

  「你好,請多指教。」深吸口氣,安緹穎勉強伸出手與他輕輕一握,同樣報以「未曾相識」的客套微笑。

  既然人家刻意裝不熟,她當然也奉陪到底。

  當初是他執意走人,拋開熱戀幾年的她往自由天空飛去,走的時候狠心決絕,又豈能奢望再相逢時,會有什麼情感激盪熱烈的場面?

  只是,在握手的那一瞬間,她感覺內心劇烈破碎,不僅為他表現出來的疏離,也為他已結婚生子的事實——他與她,徹底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她的手很快地從他溫熱的掌中抽回,漠然地低頭斂眉,不敢再迎向他目光灼灼的黑瞳。

  「聽說,小穎老師對孩子很有辦法。以後,言言要麻煩您多費心了。」他幽幽開口,聲音如同過往那般深具磁性,卻遙遠得彷彿來自另一個星球。

  時祈峻說話時有種特殊的溫柔,特殊的磁性,以前戀愛的時候,她最喜歡靠在他寬厚的胸膛聽他說話,不管說的是什麼,聽來總有一股教人安心的溫暖。

  他短短一句話,令她驀然想起過往溫馨片段,禁不住眼眶發熱、泫然欲泣……

  「是呀是呀!」園長立刻接腔。「時先生,您之前一定也打聽過,我們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把言言交給小穎老師絕對可以放心。」

  「阿姨,我要玩那個,我要玩!」幾名大人你來我往客套話說個沒完,小言言已經站不住了,硬扯著園長的衣角,想去玩木馬。

  「言言,不可以不聽話。」時祈峻當下板起臉孔訓斥兒子。「爸爸在跟老師講話,你乖。」

  「不管,我要玩!阿姨,我要那個——」真面目立刻顯現,言言掙開大人的牽制,旁若無人地耍起無賴。

  「言言乖。這裡是學校,要有禮貌喔!」園長見識到他的「魔力高強」,很怕就此嚇退安緹穎,當下立即發揮她的唬人功力。「乖乖不哭,不哭就讓你去玩。」

  「好。」神奇地,小魔頭真的停止哭聲。

  「呵呵,言言好乖喲!」園長神情驕傲地看了看安緹穎,神氣道:「哄孩子還是要有方法的。時先生,你就放心將言言交給我們,相信不用多久,他一定會變成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請園長、小穎老師多費心了。」為了兒子,時祈峻畢恭畢敬地向兩位女士頷首致意。

  「阿姨,我們去玩。」言言可不就此放過大人,硬拉住園長。「去!要去!」

  「小穎老師,你陪時先生聊聊,介紹一下我們園裡的環境設備。」園長招架不住,只得對小霸王投降。「我帶言言過去,先安撫他一下,你們先聊。」

  「麻煩您了,園長。」時祈峻感激地點頭道謝。「這孩子就是脾氣拗,請多包涵。」

  「沒關係,小孩子嘛,呵呵。」園長牽著小言言向遊戲區走去。

  寬闊庭院中,只剩下時祈峻和安緹穎相對無語——

  「需要我介紹什麼?」安緹穎別開目光,冷淡且帶著敵意。「我想你應該打聽得夠清楚了,不清楚的你可以上我們幼稚園的網頁,裡面什麼都有。」

  「緹穎?」輕喚許久不曾再提起的名字,時祈峻心頭泛著酸意,語氣感性。「哎……真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相遇。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一樣,都沒變。」

  「不用客套了。」安緹穎仍不願與他目光相對,刻意冷淡道:「很多事情都只是碰巧而已。沒什麼好講!既然你把兒子送過來,我會盡本分照顧,這點你大可放心。」

  「緹穎!為什麼要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她的敵意令人傷心,時祈峻好言安撫道:「不管你怎麼看我這個人,畢竟我們曾經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

  「不要提『曾經』!」安緹穎斷然否決他的說法。「你我的事情,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你……你還在生我的氣?」時祈峻擰起眉峰,為難地啟口。「還在氣我當時堅持要分手?」

  「沒有!誰會記得那麼久以前的事!」安緹穎忿忿甩頭,咬牙道:「你分手分得很對,薄情寡義的男人有什麼好留的?」

  「緹穎……別這樣好嗎……就算我們分手了,也不一定要當仇人。」

  「請叫我小穎老師!」不可控制地提高了聲量,安緹穎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緹穎,你……」面對她的高度防衛,時祈峻無言以對。

  「時先生,從現在開始,我只是言言的老師,其他的都不要再提。」

  「我想,我們需要找個時間好好談談。」他不想當千古罪人,多年心結應該化解。

  「沒什麼好談!」她直接轉過身,以堅毅語氣道:「你對我而言,單純只是學生家長。除了跟學生有關的事,其餘沒什麼好談。」

  「緹穎,我知道當年那樣強硬的方式傷害了你,可是,我不是存心故意……」他對她有萬般歉意,只是沒機會當面道歉。「給我解釋的機會好嗎?緹穎,我們之間不必存著深仇大恨。這些年,我一直掛念著你……」

  「時先生!」安緹穎激動地提高了音量。「需要我說第二次嗎?你是家長,我是老師,僅止於此。」

  「哎……」時祈峻心疼又不解地望著她微微漲紅的小臉,歎道:「我知道了。原來,你一直這麼恨我。」

  「時先生,我該進教室給孩子上課了。」安緹穎直接跳過他的話題,冷然道:「抱歉,我先告辭。等會兒言言會到我的教室上課,他會受到很好的教導,請您放心。不好意思,我就不送了,再見。」

  語畢,不待他再有任何回應,安緹穎逕自轉身往教室方向走去。

  時祈峻一個人呆立著,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她似乎比以前更孅瘦了,水瑩晶亮的眼裡蘊含著憂傷,他不敢想像這些日子以來,她是怎麼熬過去的?

  之後她曾再談戀愛嗎?有沒有哪個男人帶給她快樂溫暖?

  或者,她倒楣的又遇到像自己一般、為了前途理想而放棄愛情的壞男人?

  時祈峻一直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慢慢踱步走向遊戲區,向園長打招呼道別。

  「放心啦!時先生,有小穎老師在,言言一定一天比一天進步。」園長拍胸脯保證。「帶孩子要有方法,小穎老師很有經驗,你可以完全相信她。」

  「是。」時祈峻點了點頭,深深說道:「我相信她一定有辦法,我相信她。」

  「呵呵,重要是家長有信心,我們兩方面配合,一定可以帶好孩子。」

  「言言就麻煩你了。」時祈峻向園長告別。「我公司裡還有事,園長再見。」

  「您忙您忙,孩子交給我們,沒問題。」園長笑容滿面地揮手道別。「請您慢走。」

  站在幼稚園門口,時祈峻依依不捨地回頭一望再望,企盼能再看她一眼。

  分手多年來,他對她依戀如昔。時祈峻坐進車裡,彷彿坐進時光機,過往情景一幕一幕浮現眼前——

  那年,為了前途而狠心離開安緹穎,時祈峻蓄意讓自己變成鐵石心腸的男人。

  任何女人投射過來欣賞愛慕的眼光,全被他刻意築起的銅牆鐵壁擋住,他最真實的內心,任何人都碰不到、觸不著,沒有哪個女人可以撩撥他理性冷靜的心思,不論是再熱情、再火辣的女人也一樣,注定只能一再地碰壁。

  俗話說:烈女怕纏郎,時祈峻恰好相反,他是專門終結「纏女」的「烈男」,熱情女郎為了愛他不惜以肉身與冰山相撞,不過冰山撞久了只會傷痕纍纍、失去鬥志,他建築的冰山底下早已不知累積了多少冤死的桃花魂。

  雖然,他在美國深造就業的五年裡,偶爾也傳出些誹聞,但每一樁都像春天紛飛的花絮,短短地亂飛一陣便什麼都沒了,連像查克朗、包靜茹這麼熟的好朋友,都搞不清楚誰曾經是他點頭承認過的正牌女友。

  經過了五年,再次見到她,她依舊美麗如昔,她清雅的五官彷彿看不膩的一幅畫,不費吹灰之力便沸騰了時祈峻心中凍結千年的冰山!

  難道,這世界上只有安緹穎能打開他自行封閉、密不透風的心?只有她的微笑可以輕而易舉地攪動他平靜無波的心海?

  回程的路途中,時祈峻揮不去腦裡一再浮現的她的身影。

  分離的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想念過她,從剛去美國時,每每想起她總是心痛如絞,到後來隨著時間流逝,疼痛慢慢淡去,只剩下隱隱的傷感。

  他知道時間會是最好的解藥,自己不敢承認的是,五年的時間並不足以徹底將他治好。

  若是彼此不再相見或許也就沒事,今日再相逢,他有預感——未熄滅的殘餘火星,極可能再次掀起燎原大火。

  ***  **  ***  **  ***  **  ***

  貝德林投資管理公司

  「Jim,你回來了?」才踏進辦公室,包靜茹已坐在沙發上不知等了他多久,巧笑倩兮問道:「言言還適應嗎?這家幼稚園很有口碑喔,我是多方打聽比較才敢推薦給你。」

  「嗯,謝謝你費心。」時祈峻還沒整理好思緒,在幼稚園與安緹穎的一番對話仍在心海激盪著。

  時祈峻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度重逢,他本來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

  更意外的是,她成了兒子的老師,而且,對於過去的點點滴滴似乎仍然在意,她還是不諒解當年他必須捨棄她而離開的無奈。

  「對了,你有見到那個小穎老師嗎?」包靜茹沒發現他的心不在焉,大聲高談闊論。「我聽說她很會帶小孩,再頑劣的孩子經過她的管教後都會變得彬彬有禮。你應該見過她了吧?」

  「呃……見過了。」時祈峻回答得支支吾吾。「她很不錯,看起來很有經驗,也很專業。」

  「呵呵,你滿意就好了。」包靜茹很得意,邀功道:「你能滿意,就不枉費我花了好多時間到處去問朋友,還實地跑到那家幼稚園去瞭解,比我自己的孩子要上學還認真,別人都笑我瘋了。哈哈,有什麼辦法嘛!你是我的好朋友,朋友有事相托,當然得盡心盡力。」

  「沒錯,真是多虧你了,靜茹。」時祈峻恭維道:「若不是你努力幫我打聽,我還真是不知道該拿這孩子怎麼辦才好?小小年紀就如此霸道蠻橫,都怪我媽寵壞了他。哎——」

  「天下父母心。」包靜茹感同身受,表情跟著變沉重了。「從一開始,我就認為言言應該到台北來受教育,老是留在鄉下當土霸王怎麼行?雖然我沒當過媽,可是我瞭解言言沒有母親在身邊的失衡,或許就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才造成他偏差的個性行為吧?他想引起大人的注意,想吸引大人多給他關心。」

  「唉,這孩子命苦,出生才多久就沒了父母親。」時祈峻忍不住傷感。

  「還好有比親生父親還疼他的你在。」他的憂鬱傷感讓人心疼,特別是暗戀他的女人。

  「那是應該的。」時祈峻啞著嗓子,緩緩說:「兄弟姐妹裡只有我單身,我責無旁貸。」

  「不過——你想過沒有?」包靜茹淚光閃閃,哀怨眸子瞅住他俊挺的五官,柔情道:「言言除了疼他的父親之外,或許他更渴望母愛?」

  她的暗示很明顯,時祈峻當然聽得明白,卻靈巧閃過。「我可以給他雙倍的親情,畢竟母愛是可遇不可求。找了不適當的人,說不定適得其反,不可不慎。」

  「對,你說得有道理。」包靜茹黯下臉色,他的話語表明了沒有任何可能的人選,能成為他的妻子,包括自己也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Jim,有件事想問你——」包靜茹猶豫,遲疑問道:「可能你不想聽,可是我是出於關心。」

  「呵,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大家都那麼熟了。」

  「嗯——我聽大嫂說,你母親對吳小姐很滿意,常催促你跟吳韻笛的婚事?好像老人家真的屬意她當媳婦兒。前陣子,吳小姐也常到鄉下去探望你母親。」

  「她屬意?呵呵!」時祈峻聞言大笑不已,以一種難以分辨的怪異眼光打量包靜茹。「你這問題好可愛,要娶老婆的是我,又不是我媽,她屬意我就一定要接受嗎?太可笑了!」

  「哦。我只是——出於關心。沒別的意思,你真的不要介意喔!」

  聽到這樣的回答,包靜茹內心偷偷鬆了口氣,這表示他本人不會受母命影響。

  換句話說,她還有努力的空間,還可以繼續想辦法讓他愛上自己。

  「靜茹,上回我們談過了,我的感情私事就讓我自己去面對好嗎?你老是關心朋友,偶爾也該關心一下自己。」時祈峻意有所指。「像你條件這麼好的女孩子,一定很多人追求,怎麼不挑個優秀的男人定下來?」

  「啊?我?這個……」包靜茹不知該怎麼回答。「哎!你認識我那麼久了,應該瞭解我嘛——我、我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啦,你、你不知道嗎?」

  「真的嗎?是誰?該不是查克朗那傢伙吧?呵,不可能!你們早是過去式了!嗯,讓我想想。」時祈峻刻意裝傻、明知故問。「是我認識的人嗎?」

  「呃——」包靜茹整個臉燒紅髮燙,他的刻意讓她受傷。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太過分了!

  「哈囉哈囉!」查克朗突然從門外闖進來,大呼小叫化解了當下尷尬的氣氛。「美女和帥哥,你們誰要吃全台北市最好吃的布朗尼蛋糕?」

  「神經病!誰要吃蛋糕啦!你懂不懂禮貌,都不敲門的喔?」正在緊要關頭被這死傢伙打斷,包靜茹一肚子火。「哼!我要走了!懶得理你這個神經病!」

  「噫?好好地發什麼火?」查克朗完全在狀況外。「幹嘛呀?大姨媽來喔?」

  「呵呵,她心情不好。」時祈峻對好友露出神秘的微笑,喃喃道:「沒辦法,該說清楚的話,還是要說清楚得好。」

TOP

第三章

  夜裡,不知是不是帶班壓力太大,自從安緹穎的蘋果班來了小言言這號頭痛人物,讓她下班後常常心力交瘁,躺到床上還惡夢連連。

  惡夢裡最常出現的場景,是當年時祈峻決定分手,放棄與她多年的感情,下定決心要一個人離開台灣,到美國追尋前途。

  對思想生活都單純的她而言,他冷血無情的提出分手,簡直是晴天霹靂。

  「峻,你真的要去紐約?那我怎麼辦?」

  「我們都還年輕,有大好前程等著你我去追尋。」

  「不要!我不要什麼前程!」她激動到幾乎尖叫。「峻!你不可以丟下我!我的前程就是你啊!我不要離開你……嗚……」

  「你不要只會哭好不好?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哭就能解決事情嗎?」

  「可是,我就是不要分手。峻,你要去紐約,我可以跟你去,我可以去那邊打工養活自己,我不怕辛苦的。」

  「又說傻話?你聽我說,談戀愛不是人生中最要緊的事情。我是男人,這社會上對男人的期待是功成名就,現在我的機會來了。總經理替我寫了推薦函,我申請到紐約的商學院進修,順便可以到美國總公司當見習生,我不可能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那我呢?」

  「你——你留在台灣好好工作。以後你會過得很幸福。」

  「不要!不要!你怎麼可以丟下我?我不要這樣分手!時祈峻!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啊!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由床褥中驚跳而起,安緹穎一身冷汗,她伸手按亮床頭燈,抱緊床邊的小熊,低喃道:「沒事了,沒事,只是做夢而已。都過去了呀!別再想了,都過去了。」

  調勻呼吸,安緹穎再度鑽進被窩,卻了無睡意。

  才閉上眼,時祈峻英俊的面容躍上腦海,他比五年前更加睿智成熟,有著成功男人的迷人魅力。現在的他身份不同了,安緹穎心知肚明,彼此之間的距離更加遙遠。她只是平凡的幼稚園老師,他是威風八面的外商主管,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已為人夫、為人父,是另一個女人終身的依靠。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兩人再無交集。

  安緹穎把被子蓋過頭,強迫自己不再想他,不可以再想他……她氣自己的沒出息,她恨自己放不下,根深蒂固的愛太執著,擺脫不了的心慌意亂令人不知所措。

  黑暗中,無法遏止的心痛開始蔓延,難以控制的淚水浸濕了棉被。

  ***  **  ***  **  ***  **  ***

  百貨公司,地下美食超市。

  「姐,你會不會買太多了?」安緹穎睜大眼,詫異地望著姐姐安緹紜手上的托盤,裡面裝了滿滿的銅鑼燒。「你家裡不過三口人,那些夠吃一個禮拜了!」

  「各種口味都要試試嘛!  」打扮入時的安緹紜一點也不以為意,繼續往她堆得像山的托盤裡加東西。「你姐夫愛吃日式甜點,多買幾種給他試準沒錯。反正,吃不完的話可以送給家裡傭人當點心吃,偶爾當主人的也得做點人情,不是嗎?」

  「送給傭人做人情?」安緹穎撇了撇嘴,淡淡回道:「既然要送給外人,不如給你妹妹填肚子來得實際。」

  「哎呀,你的份當然是少不了,緊張什麼?我幫你多買些讓你帶去幼稚園給小朋友——」

  安緹紜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不管妹妹怎麼唱反調,她永遠笑嘻嘻的,對照起妹妹老是皺眉撇嘴,姐姐的幸福美滿不可言喻。

  「姐,不用了。」安緹穎趕忙要阻止她。「幼稚園裡有固定點心,給小孩吃了這些,他們正餐一定吃不下,這怎麼行!」

  「呵,帶幾個去當『秘密武器』,班上總是有幾個搞不定的小魔頭,到時候你就拿這些對付他們囉!」安緹紜堅持繼續血拼,做妹妹的只能由她去了。

  看著姐姐無憂無慮的幸福笑容,安緹穎心中很羨慕,自從她嫁入「富星行」當少奶奶後,一直過著衣食無缺的愜意生活,只不過某些太誇張的消費,看在老妹眼裡簡直是不知人間疾苦。

  「好了,重要東西買到,我們可以輕鬆一下了。」結完帳,提著兩大袋的銅鑼燒,安緹紜心滿意足地擁著一旁眉頭直皺的妹妹。「謝謝你今天陪我逛街,老姐我請喝咖啡,走!」

  「走到我腳快斷了才一杯咖啡,做妹妹的真命苦。」安緹穎嘟嚷抱怨。

  「好嘛,除了咖啡你還要什麼?儘管說,只要你開心,看你還想吃什麼,或想玩什麼,姐姐一定奉陪、讓你滿意。好嗎?」

  豪氣干雲地大膽承諾,安緹紜捨不得受了情傷的妹妹把自己關起來,悲傷地過著與世阻隔的幽禁生活。

  都五年過去了……

  那該死、沒良心的時祈峻當年說切就切,讓她心地善良的妹妹遭受這輩子最大的打擊,五年來安緹穎全心放在幼教工作上,再沒心思——或者該說沒有勇氣再碰觸感情。

  「姐,你怎麼了?中樂透啊?」安緹穎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姐姐,戲謔道:「我知道姐夫對你好,他不會跟你計較金錢,但你也犯不著這麼大方闊氣吧?小心喲!你這樣子會招人妒嫉、引誘人犯罪。」

  「為了我妹開心,其他我可管不了。」安緹紜勾著妹妹的手臂,姐妹情深的關愛溢於言表。

  「好,既然姐姐願意為我大開殺戒,等一下我就不客氣了。」安緹穎神秘地笑了笑。「小心你的荷包,吃垮你喲!哈哈!」

  「吃吧吃吧,你吃得垮再說。」安緹紜就是要逗妹妹開心。「去上次那家咖啡廳,聽說那裡可以無限上網,有網路的地方帥哥最多了。」

  「噢!你又在發瘋了。」自從姐姐結了婚,過著幸福生活後,滿腦子只想要把唯一的妹妹給嫁掉,簡直快到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安緹穎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我才不是發瘋,是完全看不下去了。」安緹紜語重心長地道:「你該多出來走走,放假老悶在家裡,除了幼稚園以外你什麼地方也不去,遲早會悶出病來。」

  「哎喲,人家放了假只想在家睡覺補眠,沒力氣、也沒心情出門。」姐妹倆一面走一面聊,安緹穎不耐姐姐的嘮叨。

  「不行啦!女人就是不可以懶,一懶就完了!」安緹紜帶著妹妹到她們常去的咖啡廳坐下來,等侍者來點餐的空檔繼續碎碎念。「女人呢,只要不出門就不會打扮自己,不打扮自己就會任由身材上下亂長肉,身材壞了更出不了門,成天躲在家裡自暴自棄,惡性循環……」

  「小姐,請給我布朗尼蛋糕。」藉機打斷老姐的叨念,安緹穎對服務生說:「嗯,給我兩份好了,然後,我要熱咖啡。」

  「真不好意思,今天布朗尼蛋糕賣完了。」服務生帶著歉意口吻道:「我們這款蛋糕最熱門,通常下午茶時間一到就賣光了,真抱歉。」

  「什麼?賣完了?」難掩失望神色,安緹穎不自覺地噘了噘唇,沮喪道:「那就隨便來個巧克力的吧。」

  「唉,你們服務很差喔!既然知道這款蛋糕熱賣,應該多準備點嘛!」安緹紜就是要讓妹妹開心,現在卻為了一塊蛋糕搞砸了。「現在才幾點鐘就沒了!這整棟百貨公司裡有多少咖啡座啊?我們可是特別為了品嚐你們家的獨到口味才遠道而來消費的,你們不覺得對客人過意不去嗎?」

  「姐,算了啦!改點別的就好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料到安緹紜的反應那麼大,做妹妹的趕緊安撫。

  「對不起,對不起。兩位小姐,我知道你們很失望,不過——」服務生無奈地打躬作揖,一再道歉。「因為外帶的客人太多,我們真的很難估算數量。」

  「難估算?你們是做生意的店家耶,這算什麼理由?」安緹紜愈聽愈火大。

  「姐,都說算了,吃別的也一樣。」按住姐姐激動揮舞的手,安緹穎感覺四周投來眾多注目的眼光,實在很糗。

  「不好意思,您的意見我會向店長反應的。」被刁難的可憐服務生,感到困窘不已,只想趕快點完餐。「請問這位小姐,您要點什麼?」

  「我——」安緹紜很想再繼續發飆,卻見妹妹一再使眼色,只得壓下火氣。「哎,一樣的就好。」

  「是。」服務生快速寫好餐單,逃難似地退下。

  「搞什麼啊!最有人氣的蛋糕這麼快賣完,到底懂不懂得做生意……」安緹紜皺起眉嘀嘀咕咕。

  「咳咳——不好意思,冒昧打擾一下。」突然一道好聽的男人嗓音在安緹紜身後響起。「兩位小姐也是特地來品嚐布朗尼蛋糕的嗎?」

  「你……有什麼事嗎?」安緹紜轉過身,恰好與男子面對面,帶著不解的表情問道。

  這男人相貌堂堂,全身名牌西裝、皮鞋,講話態度也很紳士,不像是亂搭訕女人的無聊分子。

  「呵呵,我沒惡意,兩位小姐別害怕。」男子客氣的遞出名片,自我介紹。「敝姓查,剛剛無意間聽到你們的對話,似乎沒吃到布朗尼蛋糕有點失望?」

  「啊就賣完了,能怎麼樣?」安緹紜聳肩,仔細打量眼前這男人,發現他還算是一表人才。

  「呵呵。」查克朗小心翼翼解釋,深怕壞了自己形象,他綻放最和善、親切的笑容,慢慢說明來意,炯亮雙眸溫和地望住眼前的安緹穎。「是這樣子的,我也是這家店的忠實顧客,剛剛才外帶了二十份布朗尼蛋糕。聽兩位小姐對服務生抱怨,害我有點不好意思,好像是我外帶太多,妨礙了其他顧客的權益。所以,我願意讓出兩份布朗尼蛋糕,等一下你們的蛋糕跟我交換就可以了。」

  「喔。」了悟地點了點頭,安緹紜似乎從他明亮的黑瞳中讀出了什麼,立刻報以微笑。「那真是謝謝你了,查先生。」

  她先看了一眼帥哥,又看了一下妹妹。「哎呀,我們剛剛點不到最愛吃的布朗尼,真的好失望喲。尤其是我妹妹,緹穎最愛這口味了。」

  「姐,不要麻煩人家了。巧克力蛋糕也很好吃,不用麻煩啦!」安緹穎不習慣隨意跟陌生人交談,她向姐姐使了個眼色,表明不想多此一舉。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查克朗向安緹穎點了點頭,動作快速地從紙袋裡拿出裝好的蛋糕。「只是舉手之勞,兩位美麗的小姐,請慢用。」

  「謝謝你了。」安緹紜開心地把紙盒裡的蛋糕拿出來,再把服務生送來的巧克力蛋糕裝進去,萬般感謝。「能遇到你真好。查先生,你人長得帥,又這麼體貼。呵,算我們走好運。」

  「別這麼說,一點小事而已。」查克朗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保持沉默的安緹穎身上,從容不迫地道:「很榮幸認識兩位美麗的小姐,請慢用,我該離開了。」

  「等等。」安緹紜喊住他,從包包裡拿出名片。「很高興認識你,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

  「啊,原來——」看了名片睜大眼,查克朗訝異道:「原來您是鼎鼎大名富星行的大少奶奶。」

  「呵呵,別這麼說。」安緹紜客氣的點了點頭,眨眨眼說道:「想買名表的話可以找我。」

  「當然,一定指名星璣表。」查克朗小心翼翼把名片收進西裝口袋,深意望了安緹穎一眼,微笑地頷首。「兩位美女,不打擾了,再見。」

  「再見。」安緹紜向他揮手,感激道:「帥哥,謝謝你的蛋糕喔!」

  「姐!你幹嘛給他名片?又不認識人家。」安緹穎嘟起嘴。

  「是給我的名片,我都結婚了,沒差啦!」安緹紜叉起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裡。「就跟你說嘛,女人千萬不能躲在家裡,出家門才會有機會。你看,帥哥自己靠過來了。」

  「說什麼呀!」安緹穎翻了翻白眼,嘟噥道:「搞不好是個無聊的男子,理那種人幹嘛?」

  「你喔!」安緹紜瞠大眼睛,數落道:「別死腦筋了。剛才說到老窩在家裡會發霉。人家有新名詞——」

  「干物女。」安緹穎接下去說:「意思就是,女人失去光澤,就會像風乾的香菇干貝,沒有任何吸引力。」

  「對對,就是那個意思。」安緹紜猛點頭。「你可千萬別變成那種女人。」

  「姐,如果日子過得開開心心,自由自在,別人要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根本不重要。」她覺得當個快樂逍遙的干物女也不錯。

  「幸福快樂是自己找的,要懂得給自己製造機會呀!」安緹紜把查克朗的名片推到他面前。「你看,若不是我硬把你拉出門逛街,今天也不會遇到『布朗尼』先生,對不對?」

  「……」不知如何接話,安緹穎壓根兒沒注意什麼「布朗尼先生」,時祈峻突然的出現搗亂她平靜安寧的生活,尤其在知道他已成家,他的兒子還安排在自己班上……

  一連串的詫異駭然幾乎教她招架不住,夜裡難以成眠、惡夢不斷,白天還要強打起精神應付一大班小蘿蔔頭,怎有多餘心思再想其他?

  「小穎,聽我的話沒錯!人家只是聽到我們的對話就自告奮勇過來跟我們換蛋糕,這就是『機會』!以我看,『布朗尼』先生一定被你『煞』到了。」

  「不會吧。」安緹穎一臉平靜、水波不興。「姐,我倒不認為他有被我煞到,反倒覺得——他好像被你的來頭給『嚇』到了。」

  「才不是,他眼神一直停留在你身上,換完了蛋糕還一直往我們這邊瞧呢!」

  「姐,你太會想像了。」安緹穎對姐姐笑了笑。「我很平凡,引人注目的是你才對——別忘了,你可是富星行的少奶奶,穿著打扮、舉手投足自然跟我們市井小民有所不同。不過,你頂著富星行名號在外面亂給男人名片,小心姐夫知道了會抓狂。」

  「不會,你姐夫才不是那種會亂吃醋的人,我跟你說,你姐夫他呀……」說到自己最心愛崇拜的老公,安緹紜話匣子一開便停不了。

  坐在對面的安緹穎默然品嚐美味蛋糕,然而,酥烤得香氣四溢的布朗尼吃在嘴裡竟是苦的,苦到她控制不了地鼻頭微酸,彷彿細微的針尖紮在心口上,隱隱酸疼著。然後,無法防範「他」的身影霸道地佔據腦海,他內斂的微笑,平靜凝視自己的眼神,任何細微的一舉一動,都緊緊牽繫著她的心思。

  安緹穎失落地吃下苦苦的蛋糕,忍不住皺起眉頭,她撫不平心中的舊傷口,只能默默將苦處往肚子裡吞。

  ***  **  ***  **  ***  **  ***

  藍天森林幼稚園

  「言言!你怎麼可以動手推倒小美?為什麼?你跟老師說!」一大早,安緹穎被時立言這小魔鬼搞到差不多要中風爆血管,完全無法想像三歲多的小不點哪來的暴戾之氣?為什麼他一定非得欺負別的小朋友才高興?

  「為什麼不說話?」再好的耐性也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安緹穎怒氣沖沖,將仿如惡魔投胎的時立言抓到牆角,逼問他。「昨天你不是才答應老師,以後不會再推倒其他小朋友了?才過一個晚上,你又忘了!」

  「吃餅餅。」小言言才不管大人的怒氣衝天,他睜著無辜的眼睛,小嘴張開。「吃、吃餅餅,要喝、喝多多。」

  「不行!點心時間還沒到。」安緹穎嚴詞拒絕,並教訓道:「言言今天不乖,要罰站。去,站到小椅子上面。」

  「嗚……不要!我不要!阿嬤——」小霸王一聽到要罰站,馬上皺起爆紅的小臉,眼淚婆娑像是開水龍頭一樣快。

  「哭也沒用。」安緹穎鐵了心腸,對付這種小惡魔一定不可以心軟。「快站上去!站十分鐘才可以下來!」

  「不要!嗚……阿嬤!我要阿嬤!」果然是被奶奶寵壞的孩子,遇到不順他意的事就只知道喊奶奶。

  「阿嬤不在,這裡只有老師。」安緹穎嚴厲斥道:「來學校就是要學規矩,你這套不管用了。言言,你站好!今天不罰站就不准吃點心!」

  非常人物就要用非常手段應付。

  安緹穎喜歡對孩子講道理,非到迫不得已絕不體罰學生,但這個時立言行為偏差太嚴重,初期一定得下點重藥才行。

  「嗚!嗚!哇……哇……」小言言眼看耍賴功失效,任性霸道的他氣到小臉紅通通,大哭大叫大吼著。

  「站好不要動。」安緹穎對他耍賴、裝可憐的行為完全無動於衷,堅持要他繼續罰站。「以後不准再對其他小朋友動粗,要不然你還是得來罰站,知道嗎?」

  「哇哇!哇!」小霸王扯開喉嚨大哭,完全聽不進話,也不受控制,以往對付大人屢試不爽的招數失效了,他乾脆豁出去大哭大鬧,看誰先投降。

  「好,既然你這麼愛哭,就留著你慢慢哭好了。」安緹穎雙手握在他肩上,瞪住他的臉,一字一字說道:「站十分鐘,等你不哭了,才可以下來。」

  「要不要把他帶到別的教室?」另一位助理教師走過來問道:「怕他會影響其他小朋友。」

  「不用,我要看著他。」安緹穎心力交瘁地按了按太陽穴,歎道:「初期一定要來硬的。不然,以後會更麻煩。」

  「我知道。」助理老師點頭同意。「這麼頑劣的小孩實在傷腦筋,真好奇他父母是怎麼教的?難道他老爸老媽都不管教的嗎?」

  「不清楚。」安緹穎搖了搖頭,想起小魔頭的「爸爸」——

  時祈峻的脾氣也算硬,拗起來同樣難搞,非得花上好大一番功夫溝通,交往時他們三天兩頭吵架,吵到快瘋掉,沒想到,日後生了個兒子更青出於藍。

  「哎!園長也真是的!幹嘛要收他啊?」

  「人情吧,推不掉。」安緹穎揮了揮手,平靜道:「既然收了就要盡力教。別抱怨了,我先看著他,你帶其他小朋友玩。」

  「好。這種小孩就怕壞人,小穎老師辛苦你了。」助理老師無奈地看著被罰站還哭個不停的時立言,又以同情眼光看了看安緹穎,才搖頭退下。

  「言言,不可以哭,站好。」好吧!既然遇上了,她索性陪他耗下去。

  安緹穎定定看著時立言與父親神似的五官,同樣俊朗、同樣英俊,她實在不明白時祈峻是怎麼了?

  他不像是會寵溺孩子的那種男人,怎麼會教出如此蠻橫無禮的小孩?時太太又在做什麼?女強人光顧著拚事業嗎?哪個做媽的會為了賺錢而放任兒子變小魔頭也不理?

  太多疑問在她心裡迴盪,無論如何她得用心教好這孩子,不管他的父親是誰,以她專業幼教老師的身份而言,導正一個被長輩寵壞的小孩,是她的責任。

TOP

第四章

  「言言,以後要聽小穎老師的話,好不好?不可以再調皮喔。」

  十分鐘的罰站結束,安緹穎溫柔地將小言言從椅子上抱下來,緊緊將他擁在懷裡,她知道小朋友需要恩威並施,這樣才能達到管教效果。

  「下次不可以再壞壞了喔?聽到沒有?」拍拍他淚痕未乾的小臉蛋,安緹穎從口袋裡拿出她的秘密武器。「來,小穎老師給你一個禮物。」

  那是姐姐安緹紜最愛買的日式銅鑼燒,綿軟外皮內夾香噴噴的奶油香草餡料,是她班上的小朋友最喜歡的神秘禮物。

  「好不好吃?」她輕捏了捏小言言的胖臉頰,這孩子有雙明亮有神的大眼,跟他父親像極了。

  「好吃。」小言言點了點頭,開心地綻開笑顏,瞇起眼睛說:「好吃,我還要吃。」

  「想吃就要乖喔。」安緹穎藉機向孩子說道理。「以後只要言言表現好,不欺負其他小朋友,小穎老師就給你吃好吃的銅鑼燒,好不好?」

  「好。」孩子有得吃什麼都能答應,只見他不斷點頭,眼睛直望著她手上芳香四溢的糕點。

  「言言好乖。」安緹穎牽著他走向其他小朋友正在進行的遊戲圈圈,以溫暖微笑鼓勵。「記住喔,老師帶你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但是不可以再欺負其他的小朋友們喔。」

  「好。」言言用力點頭允諾,顯然她常用的管教方式再度生效了。

  微笑看著時立言蹦蹦跳跳,開心地往教室裡跑去,安緹穎心中升起一股複雜的感覺,如果他不是時祈峻的兒子,自己能否如此耐心十足地堅持理念?

  像時立言這種難應付的孩子,別的老師避之唯恐不及,對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學校礙於家長的壓力,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為所欲為,以求明哲保身。

  安緹穎過去也不是這麼神勇,之所以敢放手對時立言嚴厲管教,不畏任何可能產生的後遺症,正是看在他是時祈峻的兒子,她不能讓他的父親有理由怪罪自己。

  都怪她太過好強的個性,『寧可人負我,我絕不負人』的座右銘,就算過去時祈峻有幾千幾萬個不是,那是他自己造的業,他自個兒去擔。但是,身為成功的幼教老師,她要求自己一視同仁,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光明坦蕩,絕不能落人話柄。

  「小穎老師,外面有家長找你。」同帶蘋果班的助理老師表情有點嚴肅。

  「哪位小朋友的家長?」她不動聲色,應付家長她有得是經驗。

  「是……是言言的爸爸。」

  「時先生?」他怎麼來了?安緹領心頭一震,懷疑地走到教室外。

  才出教室門,第一眼便看見時祈峻面色鐵青,雙手微顫,好像氣到快冒煙。

  「喂!你這女人會不會太狠毒了?」陪同時祈峻前來的包靜茹兩手插腰,態度很不好。「言言才幾歲的小孩子啊?你竟然罰他不准吃東西?你想餓死他喔?」

  「包小姐,你去哪聽說我不給孩子吃東西?」她一直都對這個自稱是時祈峻『好友』的女人感到詭異。

  又不是她自己的小孩,管的事情倒是挺多,她不分青紅皂白,張口便要興師問罪,態度囂張得教人不敢領教。

  「你還理直氣壯?」包靜茹指著她的鼻子。「要不是有老師看不下去了,趕快打電話通知我,言言是不是準備這一整天都沒東西吃了?!」

  「有人通知你?」不解地皺起眉,安緹穎揚起質疑嗓音。「你在我們幼稚園裡還布了眼線?呵,包小姐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

  「孩子是我們的!我們當然要保護他的安全。」包靜茹揚起下巴,擺起花錢是大爺的架子。「不管怎樣,你處罰我們言言,不讓他吃東西還讓他哭到震天價響,這就是你專管頑皮孩子的招數嗎?」

  「我們?包小姐,您是言言的母親嗎?」

  東一句我們,西一句我們,安緹穎聽得雞皮疙瘩掉不停——她和時祈峻是什麼關係?看來她想以孩子的媽自居。

  「怎麼?我不是他母親就不能講話嗎?」她眼中的不屑竟莫名激起包靜茹的敵意,誰敢質疑她的身份,那就是跟她有仇。

  「我沒意見。」安緹穎冷冷一笑。「你們大人的私事我沒興趣知道,孩子才是我在意的重點。若時先生對我的管教有意見,可以儘管提出來。」

  「小穎老師,你——」包靜茹還沒罵過癮,她刻意收買了其他老師當眼線,就是要逮這樣的機會在時祈峻面前表現,彰顯她愛護時立言的不遺餘力。

  「你住嘴。」始終沉默的時祈峻嚴厲地看了包靜茹一眼,語氣寒冷地說道:「事情沒弄清楚前不要亂講話!我跟老師在這裡談就好,你先回去。」

  「我、我今天沒事,我可以陪你。Jim,真的沒關係……」包靜茹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這家幼稚園是我介紹的,我、我也該盡一份責任。」

  「不用。」時祈峻語氣堅決。「我來跟老師談就可以了,你忙你的吧。」

  「喔……好吧,那我先走了。」不情不願地,包靜茹臨走還瞪了安緹穎一眼。

  待包靜茹離開,時祈峻才緩緩開口。「你真的對言言那麼殘酷?」

  「時先生是指罰站的事?」深吸口氣,安緹穎自認沒做錯,坦然道:「沒錯,我是罰了言言,因為他又欺負別的小朋友,今天推人,明天說不定又咬人了,我做老師的當然要修正他的偏差行為。」

  「什麼?他還是常對同學動手?」時祈峻面露氣憤沮喪。「怎麼搞的?這孩子為什麼會變這樣?」

  「孩子有錯老師才會罰。」安緹穎努力壓下被誤解的怨氣,和緩解釋。「沒理由的話我不會處罰孩子。」

  「他犯錯被罰我能接受。」時祈峻不捨兒子挨餓又受委屈。「可是,那麼小的孩子禁不起餓。」

  「我知道。」安緹穎點了點頭,意有所指。「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傷了孩子。還有,我不可能做那種事——挾怨報復。」

  「你、你怎麼會想到那裡去?」時祈峻抬眼看著她,呆了一會兒,擠出苦笑。「其實,剛聽到包小姐通知我的時候,我是有點懷疑—畢竟,你一直都在生我的氣。」

  「哦?你以為我是那種女人?」安緹穎低下頭,頹然道:「在你心裡,我那麼幼稚嗎?」

  「你不要亂想,我沒有別的意思。」時祈峻有點說不清楚,語無倫次。「我、我無法取得你的諒解,心裡也很過意不去,我這樣擔心,也是有道理的。」

  「你錯看我了。」她很受傷,原來在他心裡自己是個心胸狹窄的女人。「告訴你,大人的事歸大人,我不會那麼幼稚無聊。」

  「嗯。」時祈峻點了點頭。「謝謝你諒解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擔心,特別是這孩子行為上有點偏差,我怕大人過度的管教會傷了他。」

  「以老師的立場,我必須坦白說,言言已經被很多幼稚園拒絕了,如果我不嚴厲修正他,難道你想讓其他家長再連署一次?」

  「言言真的是讓大人傷透腦筋。」時祈峻無奈地搖頭。「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他能安定地留在這裡。」

  「所以,我更該用心對待他。」安緹穎歎了口氣。「唉,小孩子的心思敏感,老被大人送來送去,對他很不好。這點,請家長多配合我們。」

  「謝謝你。剛剛情緒一時上來,如果有不禮貌的地方,還請你包涵。」這番談話讓他瞭解安緹穎並無偏頗,或許是包靜茹太小題大作,才讓他誤解了。

  「算了。」安緹穎搖了搖頭,萬般無奈。「不管家長怎麼誤解,我問心無愧。怎麼說我也只是老師而已,孩子更需要父母的愛。你跟孩子的母親應該要多費點心思在孩子身上才是。」

  「言言他——」時祈峻停了一會兒,艱難地開口。「他沒有母親了。」

  「啊?」此言令她訝異萬分!他沒母親了?是離婚了嗎?還是……

  安緹穎疑問的眼光掃向他,差點就衝動地問出口,但終究還是收住了,畢竟那是人家的私事,她只是孩子的老師,無權過問太多。

  「真、真抱歉,我不知道他、他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低頭。

  「沒關係。就算是單親,我也會給他超乎雙倍的愛。」時祈峻說得清淡,並沒有進一步交代孩子母親的事。

  「孩子是自己的,家長要自己想辦法管教,很多人動不動就來興師問罪,因為家長都想偷懶,想靠老師搞定孩子的一切,那樣是不對的。」安緹穎藉機會教育。「以後歡迎你隨時來關心言言的學習狀況,不過若是來找碴發飆罵人的話,就不必了。」

  「是是,我知道。」時祈峻很喜歡這樣跟她談話的感覺,雖然話題全繞著孩子打轉,看得出來她努力想撇掉他們過去的關係,完全以老師的角色來與他對談。

  即便如此,時祈峻仍願意沉浸在這樣的氣氛,他覺得她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的她毫無主見,男朋友就是她的天,現在她有自己的一套了,別人想動搖還不容易呢!

  比起以前的她,時祈峻更欣賞現在的她,有著一番不同的韻味。

  不知不覺他的目光流連在她自信的臉龐上,看得安緹穎很不自在。

  「我該進去了。」安緹穎退後幾步,向他揮手。「你放心,言言會一天比一天進步。那,我就不送了,慢走。」

  「嗯。」時祈峻點頭,誠懇道:「小穎老師,麻煩你多費心了。」

  她轉過身什麼都沒再說,快步奔回教室裡去。時祈峻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有種荒謬的感受——本來是聽包靜茹加油添醋,氣呼呼來找她算帳的。

  沒想到,最後讓她來算他這個生手爸爸的帳。

  一向理性的自己怎麼會隨便被挑撥一下就亂了?時祈峻想著也怪不好意思,可能是潛意識裡,那股想見她的衝動太過壓抑,一旦有機會被挑起,便毫不考慮的向前衝了。

  ***  **  ***  **  ***  **  ***

  找到適當的幼稚園後,時祈峻便可以安心到南部出差,剛好在假日當天回到台北,由好友查克朗義務服務到機場接他回家。

  查克朗突然變得很不一樣,一路輕鬆自在地操作方向盤,邊開車邊哼著歌。

  「你是怎麼了?哪根筋不對啊?」坐在他身旁的時祈峻用懷疑的眼光斜睨他,問道:「那天你去外帶了布朗尼蛋糕回來就怪裡怪氣的——奇了,你明明是去買蛋糕而已,怎麼欣喜快樂得好像撿到金磚?到底發生什麼事?」

  「呵呵,多虧你愛吃那家咖啡店的布朗尼。」查克朗春風滿面,笑容比陽光燦爛。「你最愛的布朗尼為我帶來好運,Jim,謝謝你。」

  「謝我?幹嘛謝我?」時祈峻一臉莫名其妙。「你吃錯藥啦?你……該不會是在蛋糕店有什麼艷遇吧?」

  「賓果!」查克朗高興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不愧是我的超級好朋友,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哎,被你打敗。」時祈峻搖頭苦笑。「去買個蛋糕也能把妹,你真神。」

  「愛情就是這麼奇妙呀!」查克朗彷彿已陷入熱戀的甜蜜陶醉中,「由不得你想怎樣,遇到了就遇到了。呵,當我第一眼看見那女孩,心裡當地一聲,立刻就知道她是我要的。你說,這是不是就叫一見鍾情?」

  「聽起來好神奇,就像愛情小說般的情節。」

  「別挖苦我!」查克朗瞥了他一眼,繼續說:「Jim,我看我大概完了,以前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就是一眼一瞬間,整個心神都被吸過去了。」

  都過好幾天了,他腦海裡仍是那天安緹穎安靜恬美的模樣,不說話的紅唇性感誘人,白淨臉龐、深邃五官充滿神秘魅力,她雖不算是絕色天香的美,卻有種令人著迷的獨特味道。

  「嘖嘖,瞧你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不曾見過好友對女人如此著迷,時祈峻心中也對那位女子有點好奇。「到底是何方仙女,美麗到足以把你內在的『獸性』都逼出來,從來沒見你為哪個女人瘋狂呢!有機會的話,也讓我開開眼界。」

  「行行,當然沒問題!等我跟她熟一點。」查克朗信心滿滿。

  「我已經很積極在約她了,不過她都在忙。感覺她對我印象蠻不錯,不排斥跟我進一步認識喔。」

  「很好啊!」時祈峻以好友的十足義氣鼓勵道:「加油加油!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不用客氣盡量開口。」

  「謝啦!目前是不用,給我精神支持就夠了。」查克朗愈聊愈興奮,車子愈開愈快。「對了,今天包靜茹和吳韻笛都會在你家吧?哈哈,輕熱女和小辣妹的戰爭又開始羅!不知道最後會鹿死誰手?」

  「喂!開慢點,你呀,別有了小姐就得意忘形了!」時祈峻繃著瞼警告。「我還有兒子老母要養耶,我的命可重要了,拜託你開車小心點。」

  「是是,對不起。」查克朗收整情緒,放慢車速,緩緩道:「說到兒子呀,你對言言真的夠盡心盡力了,為了他的教育問題花那麼多心思,就算親生父親也不過

  如此,祈峰若是地下有知,一定很欣慰有你這麼一位好二哥。」

  「我只是做好一個兄弟該盡的本分。」提起早逝的三弟,時祈峻十分傷感。

  頂著高學歷,才剛要開始輝煌人生的大好青年,竟然在一次車禍意外與新婚妻子共赴黃泉。

  這是時家最大的傷痛,唯一讓家人慰藉的是弟弟遺留下的至親血脈——言言。

  「對自己兄弟是該有情有義。」查克朗關心地看了看他。「不過,你自己的幸福也要努力追求呀!難道你想自己撫養言言,一個人終老?」

  「感情的事情得靠緣分,不是自己想如何就如何。」時祈峻回答得平淡,心中卻有個難以揮去的身影。

  現在關係更加複雜了,舊情人變成兒子的老師,隔著兒子的教養問題,彼此間就算想聊私己也變得奇怪。

  「聽你講得好無奈,有這麼難嗎?眼前競爭火熱的小辣妹與輕熟女,兩者擇一不就解決了?」查克朗早知道包靜茹深戀著時祈峻,加上大嫂與母親極力推薦的吳韻笛也很積極,她們條件都不錯,配得上出類拔萃的他。

  「唉,別提她們了。」時祈峻一臉厭煩。「最近老是跑來我家混,美其名是幫我帶言言,但我看連小言言都快被她們煩死了。偏偏大家算挺熟的朋友了,也不好意思趕人家走。哎,現在一想到回家頭就痛!」

  「唉,誰教你條件好呢,女人們就是想藉兒子討好你嘛。」查克朗幸災樂禍。「這表示你行情夠好,哪有什麼好頭痛。」

  「去!你少鬼扯了。」

  ***  ****  ***  **  ***

  該是放鬆休閒的星期天下午,在時祈峻新購的八十坪氣派豪宅裡,三個大女人犧牲假日充當臨時保母,悲慘的是三個女人皆疲憊不堪倒地投降,想不到三歲多的小男孩竟能把她們搞到發瘋抓狂。

  「言言!再不乖乖吃飯,等一下拔拔回來會打人喔。」無計可施只能消極恐嚇的是吳韻笛,她最年輕,對小孩子完全沒轍。

  經過一天的奮戰,原本對時祈峻的美好嚮往殘酷地打了大折扣,縱使他再英俊有錢,只要小魔頭在的一天,她不敢想像自己會有好日子過。

  癱在地板上的她信心全沒了,想想還是放棄吧,自己還年輕,或許以後仍有機會遇上多金英俊,且沒有帶著兒子的好男人。

  「哎喲,你到底想吃什麼啊?我已經把會弄的菜都煮了。」接著大叫哀號的是氣到快殺人的包靜茹。「你這小孩怎麼這麼奇怪?好好人吃的食物不吃,為什麼偏要吃什麼皮卡丘吃的飯飯,誰知道皮卡丘吃什麼鬼東西啊?」

  「唉,我沒辦法了。言言,你把姑姑累死了……」

  蹲在小言言面前一籌莫展的是時祈峻的妹妹——時祈琳,她被迫來擔任臨時保母,自己雖是已有兩個小孩的熟手媽咪,但同樣對小侄兒沒辦法。

  「不管了!沒見過這麼難伺候的孩子!等我二哥回來,我馬上回家!」

  「他難伺候還不是拜你老媽所賜?到底是誰把他寵成這樣子?」

  大門打開,時祈峻順勢接了妹妹的話,環顧一下癱在客廳裡的三個女人,搖頭歎息。「悲哀,三個大人搞不定一個小孩。」

  「哎喲!我們都快瘋了!」時祈琳對著二哥哀號。「二哥,你一定要趕快找到保母,我真的沒辦法帶他啦!我寧可回家陪我們家兩個小公主,才不想理這個壞魔頭。」

  「你跟我計較什麼?」時祈峻白了妹妹一眼。「小言叫你一聲姑姑,你對他也有責任的。」

  「二哥,不是我計較。」時祈琳面有難色。「怎麼說他是三哥的親骨肉,我當然也疼他。但是,小言實在太頑劣了,我一個人帶不動他,再說,我自己也有老公孩子要照顧。」

  「是啊是啊。」包靜茹出聲說公道話。「祈琳已經很盡力了。言言不是普通的孩子,可能還是要專業的老師才有辦法。」

  「他白天在幼稚園已經有專業老師在教——」時祈峻被她們一人一句的抱怨弄得很煩。「連在家裡也要老師跟著回家嗎?開什麼玩笑?!」

  「或許——這真的是可行的辦法哦!」時祈琳靈機一動。「二哥,如果付出高薪,說不定聘得到專業有經驗、且搞得定言言的老師來當保母,這樣大家都不用傷腦筋了。」

  「對對對,我贊成!」包靜茹立刻附議。「我來找電話,出個高薪,說不定真的有老師願意來。」

  「那太好了!」時祈琳喜出望外地催促。「趕快打電話,最好是明天就來,這樣我就可以回家陪老公女兒了。」

  「對呀,白天帶去幼稚園,晚上在家照顧,有人二十四小時照顧言言,時大哥才能放心做自己的事。」吳韻笛巴不得有人帶走小惡魔,二十四小時眼不見為淨。

  「這不太好吧。」現場唯一反對的是查克朗。「家裡住進陌生人很奇怪,何況祈峻現在是單身漢,他跟老師又不熟,一下子就讓對方住到家裡好怪。」

  「怎麼會?」時祈琳駁斥。「本來二哥就打算要找保母到家裡住,順便照顧言言的,哪有什麼奇怪?」

  「Jim,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查克朗轉頭問道:「這事馬虎不得。」

  「嗯。」沉默了好一會兒的時祈峻開口說話了。「言言沒有母親,好的保母對他很重要,我要仔細考慮。」

  「那……到底要不要打?」包靜茹拿著手機問。

  「不要。」時祈峻搖了搖頭,默默牽起在角落玩著小汽車的兒子,緩言道:「孩子是自己的,家長要自己想辦法管教,不能偷懶,想靠老師來搞定一切。」

  這句話,是那天他衝到藍天森林幼稚園跟安緹穎理論時,她語重心長地對他說的,時祈峻牢牢記在心裡。

  親眼見到這三個女人對小言言束手無策,時祈峻更相信安緹穎確實有她的一套方法,同時,他也對自己衝動隨著包靜茹起舞,沒弄清楚就跑去理論的言行感到後悔。

  原來,真正小鼻子小眼睛的是自己,安緹穎從不因為過去的私人恩怨而對言言進行報復,反而對他付出更多耐心相愛心,給他特別的訓練及教導。

  回想那天包靜茹對她口出惡言,時祈峻覺得很內疚,或許,他該找機會當面向她致歉,比起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小人之肚,安緹穎實在夠大器,她值得讓他當面向她說聲謝謝。

TOP

第五章

  「小穎,你最近在忙什麼?怎麼老是找不到人?」送走最後一個小朋友,安緹穎接到姐姐打來的電話。

  「哪有?都在幼稚園帶孩子,哪兒也沒去。」安緹穎懶懶答道。

  「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怎麼?你想找人逛街吃飯?」安緹穎直接拒絕。「最近多了幾個調皮小孩,忙到下班都快虛脫了,我只想好好吃飽睡覺,沒力氣出門。」

  「哎!都說了不要這樣消極過日子。」安緹紜對妹妹的行為感到心疼又生氣。「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那些孩子也不是你自己的小孩,你沒必要把每分力氣都花在他們身上,你要有你自己的時間啊!」

  「姐,我已經夠累了。」安緹穎有氣無力歎道:「你講的那些道理我都懂,可是,現在的生活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你就放我一馬,別再碎碎念了。」

  「哼!嫌我嘮叨?」安緹紜就是不讓妹妹再把自己鎖在封閉的世界中。「你要不是我妹的話,我才懶得管你!」

  「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然呢?你要這樣把自己關起來多久?」安緹紜愈講愈氣。「該死的那傢伙有關心過你的死活嗎?他根本不記得你是誰了吧?」

  「沒頭沒腦你在講什麼?姐——」

  「別裝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回來了?」安緹紜情緒激動。「我也是有在看電視、雜誌的。哼,他風光了,有名有利有地位,加上黃金單身漢的身份,那是他無情拋下你去追求來的,他的人生他自己負責,為什麼你要陷在泥淖不肯爬起來?」

  「我哪有啊?你不要亂牽拖,我只是安於目前的生活,跟他無關。」

  「別騙我!姐姐還不知道你死心眼嗎?若不是放不下,這五年來你也不會不再交任何男朋友。」

  「那只是剛好沒碰到合適的,你不要亂扯。」安緹穎否認到底。

  「才怪!我想到就氣!時祈峻這爛男人!壞人!當初說分就分,真是個沒心肝的爛人!老天怎麼沒眼睛,不去治治他?怎麼不讓他搭乘的飛機墜落?這還有天理嗎?」

  安緹紜氣到口無遮攔地亂罵道:「你看,人家現在是大人物了,四周環繞的不是第二代企業名媛,要不就是主播名模之流,誰會記得你這不起眼的灰姑娘?!你還不趕快給我醒過來。」

  「姐!不要說了行不行?」安緹穎受不了她一再挖掘她難以復原的傷口。

  「好,要我不說可以,明天晚上出來吃飯。」安緹紜再度對老妹施以壓力。

  「吃什麼飯?」

  「上次我們在咖啡店碰到的『布朗尼』先生打過好幾次電話來,說他想多認識你。」安緹紜一口氣說完。「我說明晚有空,不如大家一起出來吃個飯,彼此瞭解一下,交個朋友。」

  「姐!你答應人家是你的事,我不想去。」她最討厭無聊的相親飯局。

  「不管!我已經說好了,你就打扮得漂漂亮亮過來就對了。」安緹紜對活潑又主動的查克朗很有好感,尤其知道他在外商金融機構任職後,心中更屬意他為最佳妹婿人選。

  「唉,我真的沒興趣。」安緹穎語氣沮喪。

  「多認識瞭解再說。又不是教你馬上嫁給他,怕什麼?」

  「我……」她還想找理由推拒,卻發現教室外有人影晃動,趕忙對姐姐說:「姐,我不跟你說了,外面有家長找我,再見。」

  「喂喂,明天晚上不要忘記,不可以耍賴喔!」安緹紜不放心地大喊。

  「姐,再見。」安緹穎速速闔上手機。

  好奇又懷疑地往門外探,一抹人影直立在眼前,她偏頭想了想,所有小朋友都回家了,應該不會再有家長進到園裡才對。

  到底是誰?她揣測著走到門邊,揚聲問道:「請問是哪位?」

  「咳咳,抱歉打擾了。是我,時祈峻。」    一道磁性好聽又熟悉的男聲響起。

  是他?他怎麼這個時間跑來?小言言已經被接回家了呀!

  安緹穎心中一堆疑問,緩緩拉開教室門,恰與他炯炯有神的黑眸相對。

  「啊!」她訝然喊出聲,急忙用纖手掩住口。

  「怎麼?嚇著了?」他深深瞅住她,無限柔情。

  總是這樣,每回總在她最猝不及防、來不及防備的時刻,他宛若深潭的瞳眸便將她的心神吸走,讓她無力掙扎,他的魅力教人難以抗拒。

  年少的安緹穎被他的黝深寒潭吸引而墜落愛河,現在她再度失足墜落在他的黑瞳中,並且接收到他眼中傳送的強烈電流,她的心臟明顯感到被扯動,除了些微的刺痛感,還扯出一點點酸楚。

  不應該的,他離開那麼久了,為什麼還能這麼輕而易舉地觸動她的心?

  安緹穎深吸了口氣,調整好呼吸。「言言已經讓姑姑接回家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時祈峻低啞著嗓子,輕聲道:「我無意嚇你,是園長說你還在教室,所以我就自己走過來了。你都這麼晚下班嗎?」

  「嗯。」點點頭,安緹穎還是不明白他的來意,疑惑的眼光看向他。「如果每個家長都能準時把孩子接走的話,我是可以早點下班的。你這麼晚過來是?」

  「我……」他微微張了唇,欲言又止。「其實——」

  「如果沒特別的事,我要下班了。」她轉過身進教室裡去拿自己的包包。

  他靜立在門口,沒打算要離開,等到她走出來,才又幽幽啟齒。「這工作似乎很辛苦。」

  「習慣了就好。」她淡淡回道,心裡卻想:這男人未免太無聊,放著自己兒子在家裡不管,跑來管她的工作辛不辛苦幹嘛?

  「早出晚歸,待遇也不是非常優渥,不是一般女孩做得來的。」不經意地,時祈峻的眼中透露了憐惜。「對了,你一定還沒吃晚飯吧?」

  「嗯。」斂低眉睫,她對時祈峻意圖不明地跟在身後感到緊張,走起路來顯得很不自然。

  「那你介不介意找個地方,我們一起——」

  「不用了!我習慣回家再吃。」沒聽他說完便一口回絕,安緹穎不認為已經分手的情侶還需要任何單獨相處的機會。

  更何況當初是他片面獨斷分手,安緹穎怎麼也忘不了那年他堅持要走、絲毫不為所動的殘忍,而今他憑什麼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般地邀她共進晚餐?

  「總是要吃飯的,我們簡單吃一點,花不了很多時間。」時祈峻放軟嗓子、耐著性子跟她說:「緹穎,你大可當我是一般家長,跟我們的過去無關。」

  「時先生,很抱歉,我從不曾跟任何學生家長單獨外出吃飯。」她拒絕得很徹底,加快了步伐。

  「緹穎。」情急之下,他伸手握住她纖弱的臂膀。「等等,你先聽我說——」

  「你、你在幹什麼?放開我!」他的逾矩令她驚惶,使力想甩脫他,她的手被他扯得好痛。「叫你放開!你弄痛我了!」

  「為什麼?緹穎?」怕引惹起不必要的糾紛,時祈峻只得鬆開手,卻仍輕輕牽曳她的溫軟柔荑。「我們之間真的連好好說句話的空間都沒有嗎?」

  「沒有!」她甩掉他的牽曳,斷然回答:「我們之間早就沒什麼好說,除非是言言的事——」

  「好。那我們就來談小朋友的事。」他見招拆招,眼中的那股堅定退卻了,換上的是被無情拒絕的挫敗與傷心。

  她刻意對他保持距離。

  甚至,他感受到安緹穎有意無意展現的敵意,她徹底阻絕他的一切善意,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用這種態度對他——呵,這是最好的復仇嗎?

  時祈峻定定望進她憂傷的眼底,心裡有氣怒,卻也帶著矛盾的愛憐……

  深吸口氣,理性告訴自己必須吞忍一切,為了小言言,也為了彼此。

  「小言言很好,他開始學規矩了。」忍著澎湃情緒,安緹穎以老師的身份說出看法。「只要你們大人不要縱容,我相信言言很快就會跟普通小朋友一樣,知書達禮。」

  「我——不是個好父親。」時祈峻語氣凝重了起來。「坦白說,我真的想好好向你請教怎麼教育這麼小的孩子,可是,你……」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懂得怎麼當爸爸。」安緹穎阻斷他的話。「只要你有心,我們老師都很樂意幫忙,就怕無理性的要求與責怪——就像那天,包小姐和你那樣的舉動,很快就會毀掉一個好孩子。」

  「我正要談那件事。」時祈峻揚了揚眉,含情注視她。「既然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坐下來談,讓我送你一程總可以吧?」

  「這……好像,不太好。」她輕咬了咬朱唇,遲疑了。

  「別再拒絕了,短短一程便車,就當是家長對老師辛勞教導的報答吧。」

  時祈峻引著她走到車門邊,紳士地為她開了車門。「上車吧,如果連這點小小的好意你都不肯接受,不就顯得小穎老師你太小氣了。」

  「可是,前面就有公車站。」就因為公車很方便,安緹頡通常不會自己開車上班。

  「上車吧!我有車,沒道理讓我兒子的老師正路邊等公車。」他微微彎身,很自然伸出手拉著她的手肘。

  還要再來一次拉扯推拒嗎?安緹穎感受到他指腹的溫度,不知道該不該再次嚴厲推拒他的好意……

  「怎麼了?」時祈峻順著手肘滑向她的掌心,安穩扣握住,輕笑道:「我長得像壞人嗎?呵,放心,我會安全把你護送到家的。來,快上車。」

  她害怕他的任何觸碰,燙手山芋似地摔開他的手。這次她屈服了,乖乖坐進他的豪華房車裡。

  才坐定,耳邊幽幽傳來熟悉的音樂——舊愛還是最美。

  曾經是她最愛聽又不忍聽的一首流行歌,尤其在沒有他陪伴的歲月中,安緹穎每回聽到這首歌,總難以收拾情緒。這時竟在他的車裡聽到,更難控制從鼻腔中竄上來的酸意。

  「音樂會太吵嗎?」彷彿察覺她深陷音樂的情境中,時祈峻瞟了她一眼,低嘎著嗓子問道。

  「嗯。還好,不會。」安緹穎不著痕跡地輕揉發酸的鼻尖,淡淡答道:「你的音響很棒,名車果然是不同凡響。」

  「呵呵,你過獎了。」她的客套恭維教他感慨再三。

  當年,他不顧一切地向天涯另一端高飛,為的不就是換來世俗眼中的『名利成就』嗎?豪宅名車是最容易彰顯自己身價非凡的俗物,而今他全都擁有,卻失掉了最珍貴的……

  呵,真諷刺啊。

  「其實,我今天是特地來向你道歉。」

  「道什麼歉?」

  「如你所說,我不是個理性的家長。」時祈峻搖頭笑了,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那天真的很抱歉。事情沒弄清楚就衝到學校找老師理論,事後我愈想愈覺得自己不對,小言這孩子本來就該嚴格管教,照理我該感謝你的,卻讓你平白受了一頓責罵,真對不起。」

  「算了。」聳聳肩,安緹穎平靜道:「不講理的家長我見多了,你能理解我的用意就好。」

  他竟然特地來道歉?!安緹穎好震驚,他是個不會輕易認錯的大男人呀!

  以前不管他錯得再離譜,想聽他一句對不起恐怕比殺了他還困難——安緹穎聽到自己心臟砰砰急跳,一句『對不起』幾乎瓦解她銅牆鐵壁的防衛,深怕被他發現自己正在頑強抵抗,她拚了命鎮定自己,表現出不在乎的自然平靜。

  他沒發現她的內心正在拉踞著,她的話淡淡地聽在時祈峻耳裡,言下之意是在罵他無腦,根本屬於『不講理』那群魯莽家長之一。

  時祈峻悶悶地挨了她一棍,無從喊冤,自己確實錯了,而且錯得離譜,讓她說幾句也應該。

  空氣再度凝結。

  彼此靜默了好久,安緹穎偷偷覷了他一眼,感覺時祈峻似乎懷著心事、表情凝重,而兩人尷尬的距離更教她不知所措,突然很後悔不該上他的車。

  安緹穎之所以勉為其難答應讓他送一程,是不想讓園長和其他同事看到他和家長拉拉扯扯,到時惹來一堆閒言閒語,更加麻煩。

  只是,他們都沒料到,就這麼短短的爭執拉扯已經讓不該撞見的人給看得一清二楚。

  並坐無言的車程,一對分手多年的戀人各懷心事,說什麼都是多餘。

  ***  ****  ***  **  ***

  熟悉的車子駛遠了,吳韻笛瞪大眼睛,緩緩倒抽了一口氣。

  「天啊!是時大哥!怎麼會……他——」吳韻笛躲在街角瞠目結舌,意想不到的巧合,讓她正好撞見時祈峻跟一名年輕女子在路邊拉扯。

  過程中,她努力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兩人的互動,發現一向冷酷漠然的時祈峻對那女人表現異常認真的在乎,他雙手緊緊握著女子削瘦的肩膀,薄唇激動地一張一合,好像滔滔不絕在說著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女子似乎並不領情,表情慍然,眉峰緊鎖。

  「她跟時大哥是什麼關係?沒聽過時大哥有交什麼女朋友啊!要是有的話,他大嫂也不會介紹我跟他認識了。」一頭霧水的吳韻笛喃喃自語。

  「看起來事情並不簡單,要不要跟大嫂說一聲呢?」吳韻笛想了又想,無法搞清楚時祈峻為什麼就是對年輕貌美、身材火辣的自己沒有半點興趣?

  曾經她也懷疑問題是出在包靜茹,但是經過仔細觀察發現,時祈峻對她也不像有男女之情——

  「不對不對!我還是跟大嫂說一聲比較妥當。」吳韻笛拿出手機,匆忙撥下號碼。「喂!時大嫂,我是小笛。是呀,有件事一定要跟你說一下……」

  「小笛?什麼事呀?」

  「祈峻大哥,他——」不經太多思考,吳韻笛一五一十將她所見到的向大嫂敘述了一遍。

  其實,她本來已經想放棄時祈峻了,因為他家裡邵個小惡魔實在太嚇人,她再怎麼覬覦時太太的寶座,也得考慮自己有沒有那個命去對付可怕的小磨人精。

  可是,當她親眼撞見時祈峻當街與陌生女子拉拉扯扯,或許基於女人的競爭心理,她突然覺得自己比那陌生女人更有條件來匹配優秀非凡的時祈峻,再加上她又有時家大嫂背書掛保證,成功機率比其他女人都高,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奮力一搏呢?

  「小笛,你放心。我一定會找祈峻問清楚那女人是誰。」時大嫂聽完她的報告之後,給她打了強心針,更給了她光明遠景。「婆婆她老人家可是對你非常滿意,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大嫂一定站在你這邊,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吳韻笛像是吃了大補丸的選手,頓時感到戰鬥力十足。「大嫂,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  **  ***  **  ***  **  ***

  讓他送回到小公寓前,安緹穎沒相時祈峻多說什麼,一個人匆匆下車,直奔屋裡,然後像失了魂似的窩進沙發裡發呆。

  怎麼辦?為什麼列現在還對他的一舉一動如此在意?

  安緹穎恨自己不夠瀟灑,早該學會把他當成陌生人,或是免費的計程車司機,直接一聲『謝謝再見』就走人,為什麼還呆呆躲在鐵門後目送他車子離開,才失魂落魄地登上樓梯?

  安緹穎呆滯地縮在布沙發裡,手中抱著大絨毛娃娃,不住地喃喃自語。「笨!笨!笨!你怎麼那麼呆呀?人家以前可狠心了,說走就走,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現在隨便就可以致你再為他牽腸掛肚嗎?笨!」

  她罵著自己,卻又無法抹去一再浮現眼前的他——這幾年沒見他,他真的越來越沉穩俊帥,別有一番男人味,也難怪她會一再陷溺爬不起來呀!

  該死!如果讓姐姐知道他又霸道地在她生命中出現,自己不但沒逃避,還一點志氣都沒有地上了人家的車子……唉,姐姐一定會殺了自己!

  叮鈴鈴!叮鈴鈴!

  像是通靈一般,才想到殺氣騰騰的姐姐,放在茶几上的粉色手機立刻顯示來電者正是安緹紜。

  「喂,姐?你怎麼又打來?整天奪命連環叩,你很煩耶!」她真的快被姐姐逼瘋了。

  「你說!剛剛去哪兒了?打你家裡電話都沒人接?」安緹紜扯開嗓子質問:「該不會是去約會吧?」

  「哪有?只比平常晚一點到家而已。」安緹穎心虛得心臟都快跳出來。

  「晚一點就很怪了。」安緹紜神經超敏感。「像你這種干物女,幾點到家是固定的,除非是……」

  「哎呀!拜託你不要疑神疑鬼。」安緹穎馬上打斷姐姐的嚴刑烤問。「你找我什麼事?」

  「好啦!我就開門見山說了。」安緹紜直接說重點。「今天不是才跟你說,『布朗尼』先生請吃飯,你可不能給我推托喔,我特別來提醒你這件事。反正,你明晚要是敢不來,我們就斷絕姐妹關係,聽到沒有?」

  「為了一個陌生男人要跟我斷絕姐妹關係?姐,你是不是瘋了?」安緹穎莫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那個『布朗尼』有這麼迷人嗎?」

  「怎樣?我就是覺得他超迷人的。」安緹紜不知哪來的毅力,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反正,我就是覺得你跟他很速配,人家可是留美的財經碩士呢!人又帥,又謙遜有禮,怎麼樣也比狼心徹肺的時祈峻迷人多了。」

  「姐!你又扯到哪兒去了!」無端提起這名字,安緹穎方才激盪不已的心再度被扯動,頓時覺得好痛。

  不管姐姐怎麼推薦別的男人,目前為止能敦她神魂顛倒的男人仍然只有時祈峻一個!這事實教她難以接受,安緹穎用盡力氣想忘了他,現在看來所有的努力都是枉然——

  「總之,你明天一定要到,不准推托。」

  「好好好,我會去。」安緹穎賭氣似地大聲回答:「你不要再威脅我了。我會去,既然你認為布朗尼那麼好,我豈能辜負你的一番好心?姐,你今晚安心睡覺,我發誓絕不會放你們鴿子,行吧?」

  她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放不開他,而最後的辦法就是認識一個新的男人,管他是布朗尼還是黑森林,安緹穎就是不准自己再被傷害她最深的男人給限制住。

TOP

第六章

  安緹穎決定盛裝出席與查克朗的約會。

  一方面是因為不想讓費心從中拉線安排的姐姐失望,另一方面,是她必須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再也不要為那沒良心的時祈峻多費心神了。

  「哇!小穎老師,好漂亮呀!」教室裡只剩下沒被家長接走的小言言,傻傻看著換裝之後的美麗老師笑個不停。「漂亮漂亮!呵呵,好像電視裡的阿姨喔!」

  「呵呵,傻孩子!」微笑彎下腰,安緹穎輕輕捏著他胖胖的臉頰。「什麼電視裡的阿姨?就說電影明星就對了嘛!」

  「哈哈哈!明星,小穎老師當明星了。」孩子似懂非懂地笑了起來,手裡抓滿玩具玩得正開心,根本不知道大人的世界發生什麼事。

  望了望牆上的鐘,安緹穎心中狐疑著:怪了,小言言的姑姑今天怎麼特別晚來呢?該不會臨時有什麼事吧?萬一沒人來接走小言言,總不能帶著他去約會啊!

  「嗨,我來了。」正擔心孩子沒人接,今晚的男主角查克朗準時出現,一眼見到美麗出眾的她,驚艷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我、我的天啊!安小姐,你今天好美,簡直美呆了!」

  「查先生,你叫我緹穎就可以了,別那麼見外。」她笑了笑,對他表現出的驚艷讚賞沒有特別得意。如果一個男人只注重女人的外表,那種膚淺男人也不是她想要的『菜』。

  「好,就叫緹穎。」查克朗的眼神緊緊鎖在她美麗的臉龐上,絲毫沒注意到身邊還有個小小孩。「那麼,緹穎,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不好意思,恐怕得再等一下。」安緹穎指了指蹲在地上玩玩具的小言言。「我要等最後一個小朋友被家長接走才可以下班。」

  「喔。」查克朗點了點頭,突然發現什麼似的指著小言言。「噫?他……他不是Jim的兒子嗎?嗨!你是小言嗎?認不認識我呀?」

  「你認識言言?」立刻收起笑臉,安緹穎心中蹦出不好的預感,遲疑道:「他爸爸姓『時』,很特別的姓氏。」

  「對對對,時祈峻。」查克朗拍掌大笑。「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在美國那幾年我們都混在一起,很熟呢!」

  「真的?你認識他?」陡然一顆心摔到谷底,安緹穎感覺糟透了!為什麼連個相親對象也跟時祈峻有牽連?為什麼就是脫離不了他的陰影!

  「當然!我們不只認識,簡直比兄弟還好。」查克朗抱起小言,逗著他道:「你爸爸到底在搞什麼呀?這麼晚還不趕快來把你接走,他存心想要破壞查叔叔的好事嗎?」

  「呵呵呵!」不懂大人說的話,小言言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是單親的孩子,挺可憐的。」安緹穎充滿憐惜地看著小言言。「沒有母親照顧,負責接他回家的姑姑也有自己的小孩要照顧,並沒多餘的心思留意他。」

  「對呀!他老爸又是超級工作,忙得焦頭爛額,他根本就不會帶孩子。」查克朗直來直往地說,沒發現安緹穎表情有異。

  「自私的大人最可惡,只顧著自己的私慾,結果害慘了孩子。」她恨恨說著,藉機又對時祈峻睹起氣來。

  「這個嘛,也不能這樣說。」查克朗搔了搔頭髮,困難地解釋道:「他也是很不得已,為了孩子他付出很多了。」

  「付出很多?」安緹穎很不以為然。「這樣丟著小言言在空蕩蕩的教室裡,每天都是最後一個被接走,這算付出很多?」

  「唉……」查克朗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對於好友的家務事,他認為有必要為他守密。

  「爸爸、爸爸——」眼尖的小言言看見遠遠走過來的爸爸興奮得不得了,小言言在查克朗的手上掙扎扭動。「下來!下來找爸爸!」

  「小心,不要跌倒了。」查克朗舉起孩子向時祈峻晃了晃,然後把他放下。「真難得,你這傢伙竟然有空親自來接孩子?天要下紅雨了。」他咕噥著,安緹穎卻遲遲無語。

  不想再見到他了,最好永遠永遠都不要讓她再看見那張教她心碎絕望的臉——尤其,眼前這『特殊』時刻,她更不想與他有任何接觸。

  「抱歉,言言他姑姑臨時趕不過來。」見到查克朗出現在幼稚園裡,時祈峻的訝異不解溢於言表,然而他先向留下來的安緹穎道歉。「我妹妹太晚通知我了,我再努力趕過來也需要點時間,讓小穎老師久等,不好意思。」

  「喂!你這小子耽誤了我的約會時間啦!」查克朗掄起拳頭往他身上捶。「還好你沒拖太晚,要不然我真對你不客氣了。」

  「啊?約會?你?!你跟——」時祈峻望了一眼安緹穎,又看看查克朗,驚訝地開口道:「你是來——來跟小穎老師約會?」

  「對對對!」查克朗的表情滿是驕傲。「你以為只有你桃花滿天飛嗎?嘿,風水輪流轉啦,好運總算落到我身上了。Jim,你知道多神奇?這位美麗老師是我去買你愛吃的布朗尼蛋糕時認識的,夠奇妙吧?」

  「買布朗尼蛋糕?」他喃喃道,腦子全空了,舌頭很勉強地運轉。「這……確實很奇妙。」

  表面上,時祈峻一派鎮定地看著好友眉飛色舞張揚自己的好運,然而,縱使外麥水波不興,但他的心卻已嚴重燒灼,一點一點疼痛著。

  「難怪了,小穎老師今天打扮得這麼美麗。」時祈峻正眼對上她,客套微笑地稱讚道:「換上不一樣的裝扮,感覺全不同了。」

  「謝謝。」安緹穎輕輕點了下頭。

  時祈峻對兒子說道:「小言言,跟老師說byebye。」

  「老師byebye。」小言言抱著父親乖乖照做了。

  「bye  bye!你們父子倆趕快bye  bye!」查克朗忙不迭地揮手又揮手,掩不住的焦躁。「哎喲,不要再浪費我們的美好時光啦。快回去!快回去!」

  「祝你們——」時祈峻抱著小言言,眼光膠著在打扮美麗的安緹穎身上,很困難卻又得裝作自然地道:「祝你們有個美好愉快的夜晚。」

  「嗯,謝謝你。」安緹穎伸手輕撩耳際邊飄逸的雲發,她刻意低垂眼眸,不與他對望,以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別。「再見。」

  「再見。」時祈峻還是看著她,直到安緹穎與查克朗的身影消失不見。

  今晚的她費了很多心思打扮,不僅穿起平常很少穿的性感細肩帶黑洋裝,連平日直瀑而下的長髮也上過卷子,吹整出浪漫的大波浪捲,還大膽地穿上時髦流行的黑色網襪,搭配上亮銀細高跟鞋。

  在兩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眼中,她儼然成為奪人呼吸的性感女神!

  時祈峻第一眼望見她就愣住了,他為她太突出驚艷的美麗而屏息,差點兒忘了呼吸,要不是兒子叫他,他可能會一直忘記要移開視線——

  可是,今晚的她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美麗,思及此,他的心刺痛了起來……

  「言言,我們回家羅!」手上抱著沉沉的兒子,提醒他不能再失神下去,時祈峻只得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挽著他最熟、也最要好的朋友去約會。

  「把拔,我要吃冰淇淋!」小言言天真地摟住父親的脖子,撒嬌道:「把拔,我要吃冰淇淋!」

  「晚上不可以吃冰。」時祈峻心不在焉地回覆兒子。

  他的心遺失了,腦海裡一再浮現安緹穎挽住查克朗連袂離開的景象,每想一次就揪痛一回。

  再想到未來,安緹穎心裡可能就會裝進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還是自己親如兄弟的朋友,體會如此殘酷的現實,他簡直心酸、心痛到近乎崩潰。

  ***  ****  ***  **  ***

  搖曳的燭光、輕柔的音樂,在小提琴的悠悠伴奏裡,查克朗選了這家食物道地且氣氛優雅的牛排館,作為他與安緹穎更深入認識接觸的約會地點。

  「牛排還可以嗎?我查過了,他們這家店是澳洲老闆開的,食物全是澳洲當地的口味,我自己很喜歡,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查克朗仔細詢問對座美女對食物的滿意程度,言談中充滿興奮,也有些許志忑不安。

  「很好,我很喜歡。」安緹穎緩慢切割眼前的塊狀肉片,客氣地點頭,露出滿意笑容。「其實,吃東西方面我不太挑剔,不過,今天的牛排確實很不錯,比我之前吃過的都美味。」

  「是嗎?」查克朗笑得很得意,他一向對自己很有自信,他追女孩子從來就沒有失手過,除了在美國敗給時祈峻一次。

  不過,查克朗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包靜茹不是他非常喜歡的類型,再者,她跟時祈峻也沒真正在一起過。所以感覺上,他並不認為自己輸了。

  「緹穎,你今天晚上真的很漂亮!」忍不住一再讚賞她的美麗,查克朗臉上喜悅的表情猶勝過巾了大樂透,語氣特別興奮。「連一向不把女人看在眼裡的時祈峻都對你目不轉睛,看得忘了自己還有兒子要帶呢!呵呵,可見你有多迷人!」

  「哦?是嗎?」不解為什麼眼前這男人會一再提起她最不想聽到的名字,安緹穎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感覺一股熱氣燒竄,很不舒服。

  「是呀!我跟他認識好幾年,這傢伙是什麼德性我最清楚。」查克朗開心忘我到無視眼前美女的表情已十分不自在,自顧自地高談闊論。「我跟你說,以前剛認識那傢伙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同性戀呢!哈哈哈!」

  「同性戀?為什麼?」安緹穎有點想吐,礙於淑女風度還是得裝作斯文,慢條斯理地切割桌上帶血絲的牛排。

  這不識相的男人說的話題教她食不下嚥,什麼人不好講,幹嘛非要討論他?

  「為什麼喔?呵,很簡單呀,他好像對女人沒有興趣,都是女同學來倒追他,而且,不管人家女孩子明示暗示,就差點沒自動脫光撲上去了,他就是不為所動。很神吧?」

  「嗯。」口裡嚼著硬硬的牛排,安緹穎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含糊道:「那也不表示……他……他就是對女人沒興趣。說不定他——他心裡有喜歡的女人。」

  「唉,這是你不瞭解男人。」查克朗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傾向前,低聲道:「男人精神心理跟肉體生理是不相干擾的兩回事,這麼說你懂吧?呵,就算他心裡有意中人,也不至於對女人毫無興趣,看在我們男人眼裡,不是有問題,就是性取向不同。」

  「說得這麼篤定,意思是說,你也不會拒絕自己送上門的女人?」

  安緹穎終於放棄難以吞嚥的牛肉塊,放下刀叉,認真跟他抬槓了起來。「照你男人的眼光推論,如果你放棄了,就是生理不正常?或是你只愛男人?」

  「噢!不不不!當然不是!」得意忘形的查克朗驚覺自己嚴重失言,當下舌頭打結,臉頰漲紅,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我、我自己當然不是這樣!以我的話,也是會看……嗯,當然不是、不會照單全收……我也有我的原則。」

  「所以,你朋友只是沒遇到喜歡的而已。」她用懷疑且帶點嘲弄的眼光覷了覷他,輕描淡寫地下了結論。

  「別盡說別人的事了。」查克朗終於知道不該講的題外話少說為妙,免得多說多錯。「來談談你自己吧,我想多瞭解你一些。」

  「我?」安緹穎指了指自己,茫然聳肩。「我沒什麼好說的,很平凡的幼稚園老師,家裡只有一個姐姐,你也認識。」

  「嗯,你們家姐妹都很出色。」查克朗由衷稱讚。「你姐姐不但人漂亮,能力又強,要不然怎麼進得了富星行這大豪門?我想,你一定也不差。」

  「不,我跟她個性不一樣。她能嫁入豪門當少奶奶,我不能,我嚮往自由平凡的生活,愈簡單我愈喜歡。」

  「呵,你……個性挺特別。我想,很多男人會被你獨特的性格所吸引吧?」查克朗不知道自己哪裡又說錯,尷尬得很。

  「被我吸引?呵呵,並不多。我這種個性算『機車』,說『特別』是你客氣了吧。」

  「呵,不至於啦!」查克朗更尷尬了,沒遇過這麼『嗆』的女生,他搔了搔腦袋,搞不清楚自己哪裡又講錯?

  接下來的氣氛是一整個僵滯、窘迫,除了偶爾發出刀叉碰撞餐盤的聲音之外,他們很少再交談。

  安緹穎知道自己把氣氛弄僵了。但是,她也不是有意的,誰知道是怎麼回事?今晚查克朗講的話沒一句讓她聽起來舒坦。明明就是外形挺拔、人模人樣的都會型男,怎麼說的話就是不合她的意?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不對盤』、『不來電』吧!

  安緹穎匆匆找個借口離開,深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再說出什麼更恐怖的話來。她不想讓姐姐太失望,就算兩人談不攏,至少也不能搞到怒目相對、翻臉走人,那實在太難看了。

  ***  ****  ***  **  ***

  「怎麼樣?這位布朗尼先生還不錯吧?」約會結束才剛到家,熱心的安緹紜迫不及待打電話來盤問。

  「嗯,不錯。」回答得很沒誠意,安緹穎知道騙不了精明的姐姐。

  「哪裡不錯,說來聽聽?」身為大姐,一定要問得仔細徹底才行。

  「姐,我現在很累。能不能改天再說?」

  「累?你是在累什麼?不就是一起吃飯而已嗎?難道,你們——」

  「姐,我拜託你別煩了。」今晚她耐心特別少,只要跟『時祈峻』扯上一點關係的人或事,她就沒辦法耐心應對。

  「怎、怎麼了?你好像很生氣?」

  「如果你知道他的來歷,你會比我更氣。」安緹穎慢慢說道。

  「布朗尼先生?他、他是什麼來歷?」心中緩緩升起不祥的預感,安緹紜膽戰心驚。

  「呵,事情就是這麼巧!你欣賞的布朗尼先生,跟你最痛恨的時祈峻是奸得不得了的好朋友!」

  「什麼?他、他跟那不要臉的死傢伙—他們兩個……」安緹紜訝異地提高聲量。「你、你不是在騙我吧?哪有這麼巧的?」

  「對!沒錯。」安緹穎斬釘截鐵地答道:「我沒必要騙你。今天他來幼稚園接我,恰好時祈峻來接他兒子,我親眼看到了,布朗尼跟他熱得很——」

  「等等!你剛說什麼?」安緹紜感覺自己快暈倒,努力深呼吸。「你說,說那個死傢伙的兒子?他有兒子了?奇怪了……他有結婚嗎?」

  「姐,不一定要有婚姻才有小孩,都什麼時代了。哎,我也搞不清他是怎麼回事,亂七八槽的。」

  「啊?那到底是?」安緹紜愈聽愈模糊,伹情緒愈來愈激動。「我聽不懂!他兒子怎麼會在你們幼稚園?全台北市沒其他幼稚園了嗎?他敢讓兒子在你那家幼稚園上課?他、他憑什麼?他竟然有那個瞼把自己的小孩給你帶?這是什麼世界?還有天理嗎?唉,怎麼你就脫離不了姓『時』的魔咒呢?」

  「對,姐你說中了。」安緹穎愈說愈覺得渾身無力,不知道怎樣才能遠離這個人,遠離關於『這個人』的一切。

  「我沒權利拒絕教他兒子,人家也是照規矩交學費註冊進來的,我能怎麼辦?呵,或許吧,我就是中了他的魔咒。」

  「那、那——這麼說,你們應該見過面了?他沒騷擾你吧?」

  一想起心愛的妹妹又與那狼心狗肺的傢伙有接觸,安緹紜既心疼又氣憤,恨不得親手宰了那傢伙。

  「姐,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你別擔心。」安緹穎不想再跟姐姐多討論,以她目前的狀況,必須先把心情安頓好。

  「不!我要去找他!」安緹紜早就想把這筆帳給算清楚。「我要當面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叫他把兒子帶回去!憑什麼你受了那麼多傷害,還得替他帶兒子?我們不缺那份薪水!可惡!欺人大甚嘛!」

  「拜託,事情沒那麼嚴重,你別再亂了。」被姐姐情緒化的吼了幾句,安緹穎心情更混亂。「反正,我跟布朗尼不可能,你別再逼我就對了。」

  「緹穎,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不值得為了他……」

  「我知道!你要我離那傢伙愈遠愈好。」她搶先講了姐姐要交代的話。「不用你說,我會努力去做。姐,我想睡了,今天心情真的不好,晚安了。」

  被妹妹掛斷電話,安緹紜的心情彷彿吊了十幾隻大吊桶,上上下下極不安定,煩透了!

  從妹妹說話的感覺聽來,安緹紜以過來人的經驗判斷,她跟時祈峻這麼一牽扯上,似乎有什麼藕斷絲連的故事還要繼續,不會輕易就切割乾淨了。

  唉,孽緣哪!

TOP

第七章

  「呼,折騰大半個晚上,言言這小傢伙終於睡著了。」

  平常負責照料小朋友的時祈琳家有急事,時祈峻一個大男人實在搞不定兒子的哭鬧不休,危急中只得央求包靜茹幫忙。

  被惡整到全身骨頭幾乎散掉一半的包靜茹臉色疲憊,她用力捶著自己的肩膀,嘴上有意無意地邀功道:「多虧我小時候幫我媽帶過小貝比,不然哪應付得了他?你們家言言簡直像裝了金鼎電池,持久旺盛、精力充沛得很!你不知道他多鬼靈精呀?專門找麻煩整大人哩,還好我是有經驗的,才不會三兩下就被他整倒。」

  「辛苦你了。」坐在昏暗的客廳角落,時祈峻輕聲道謝。「祈琳家裡臨時有事不能過來,幸虧找到你來幫忙撐著。」

  「是啊!還好今晚我剛好沒事,幫你看著你們家的過動寶寶,要不然,你一個大男人從沒帶過孩子,哪搞得定?唉,一個家僅有大男人跟小孩子,沒女主人真的不行……」

  包靜茹叨叨念了老半天,揚起眸才發現客廳奸暗,時祈峻只點亮茶几上的小檯燈,幽幽恍恍之中,看見他表情愁苦,端著酒杯在喝酒。

  「你—你在喝酒?」她很訝異,印象中的他並不喜歡『酒』這玩意,除非重要應酬推不掉,否則他絕對滴酒不沾。

  是什麼事情讓他煩到要在自己家的客廳獨自暍起酒來?包靜茹停住了腳步,不解又憂心的眼光直望著他。

  「發生什麼事了?」她的語氣關懷備至。「怎麼連大燈也不開,一個人喝起悶酒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

  「靜茹,今晚真是麻煩你了。」放下酒桿,他直接打斷她的關心。「我會盡快找到合適的保母,老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原來,你是為了找保母的事情煩心?」包靜茹走到他身邊,緩緩坐了下來。「其實,這事情也急不得。孩子不是小動物,總不能把他隨便塞給人家就算了。你別煩心,頂多以後我來幫你照顧言言,至少他對我還不陌生。」

  「不!不能再麻煩你。」時祈峻搖了搖頭。「我既然認養了他,他就是我的責任,就算找他的親姑姑來照顧也只是暫時幫忙而已,更何況你跟他非親非故。」

  「Jim,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他衝口說出『非親非故』這幾個字,聽在包靜茹耳中非常受傷——他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麼直嗎?

  「呵呵,我個性就是有什麼說什麼,你應該很瞭解。」時祈峻又倒了酒,意興闌珊。「不好意思,本來我該送你回去,但喝了酒不方便開車。現在也很晚了,為了安全,你還是早點回家吧。」

  「沒關係。」明知他在下逐客令,包靜茹看他憂傷又煩悶的樣子怎麼走得開?聳聳肩道:「真的沒關係,既然你想喝,不如我陪你一起喝,要不一個人喝酒多悶呢?以前想找你喝酒都被拒絕,難得你今晚有興致。」

  「靜茹。」他眼明手快擋住她抓起酒瓶的手,低嘎著嗓音道:「我想一個人靜靜,仔細想些事情。改天吧,如果你真想喝,我找更多好朋友一起陪你。但是,現在真的不行,我需要一個人安靜。」

  他堅定地搶下她手裡的酒瓶,意思很明白——他不要她的陪伴,更不想讓她陪著喝酒。

  這答案夠殘酷了。為什麼他一定要這麼不顧情面地拒她於千里之外?!究竟在他憂心忡忡的眼神底下埋藏了什麼樣的心事?他為誰傷感?為誰顧不得烈酒能穿腸便卯起來猛灌?

  一股強烈的第六感襲上心頭,她直覺事情有點麻煩,能教一向理性務實的時祈峻轉性子『藉酒澆愁』的絕非公事—難道,他有了感情上的困擾?他有喜歡的人了?

  包靜茹默默端詳了他一會兒,從他揪緊的眉宇間,似乎已經讀到了答案。

  究竟是誰呢?咬了咬唇,她告訴自己,以她多年來擔任企管顧問的睿智多謀,一定很快能找到答案。

  「哎……好吧。那我走了。」包靜茹頹喪的站起身,拿了包包,無奈地歎氣離開。

  「不送了,路上小心。」時祈峻只是揮了揮手,連站起身的意願都沒有。

  實在是心理衝擊太大了!腦海裡揮不去安緹穎和查克朗連袂離去的身影……

  連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當親眼目睹自己心愛的女人跟好友正式相親約會,那種難以言喻的無奈和痛苦,竟可將意志如鋼鐵般堅強的時祈峻徹底打倒了。

  查克朗那小子是怎麼跟安緹穎搭上線的?她的生活圈怎麼也跟查克朗兜不上邊呀?時祈峻一整個晚上都在想這個問題,愈想愈鬱悶,愈想愈不甘心,最後只得把酒櫃裡的酒給搬出來。

  他以為酒精能讓腦子沉澱,沒想到高度酒精卻讓思路更運轉個不停,怎麼想都無解的苦悶差一點讓他整顆頭腦爆開!

  不行!他不能坐視他們倆繼續發展下去!

  狠狠再灌掉一杯酒,時祈峻心海傳來清楚的呼喊——他不要失去她,不能失去她!曾經最愛的女人,如今再回頭,安緹穎依然穩穩佔領他的心底深處,無人能替代。

  他心裡開始有些想法,一些以前不曾觸碰過的念頭,開始如狂風肆虐般掃過他腦海,或許應該是採取積極行動的時候了!過去因自己的無知錯過她,而今有幸再相逢,他不能再次眼睜睜看她從生命中溜走!

  ***  ****  ***  **  ***

  藍天森林幼稚園

  「園長,我看這樣子不行,言言已經發燒了,來不及等家長來接,得趕快送醫院!」

  安緹穎憂心忡仲地輕輕撫摸小言言發熱的額頭,身體上的不舒服,讓活潑奸動的他懶洋洋地躺在小床上休息,皺起眉頭不斷低聲哭叫。「嗚……肚子痛,肚子痛痛……」

  「再等會兒,已經打電話通知時先生的秘書了,他會趕過來的。」園長似乎不贊成她的提議。「小穎老師,我們園方盡量不出面帶小朋友就醫,一方面是責任太大我們擔待不起,再者,如果每次發現孩子不舒服都由老師來帶孩子就醫的話,以後會讓家長心存依賴,孩子有問題也不會馬上趕過來關心,他們會認為,反正有老師會幫忙處理。」

  「可是,萬一時先生趕不過來呢?就讓他繼續躺在這邊發燒嗎?」安緹穎邊安撫哭泣的小言言,對園長的意見很不以為然。

  「小孩子傷風感冒很常見,先給他喝些熱飲,上幾次廁所說不定就好多了。」園長伸伸脖子望一下病懨懨的小孩,一點也不緊張。

  「不行,我不能冒這麼大的險。」安緹穎真的不忍心看他受苦,也擔心持續發燒的小言言會不會是身體其他部位出了問題。

  「小穎老師,你鎮定點!當幼稚園老師又不是第一天,這點小事不需要大驚小怪,再說,我們已經通知家長了,他都不緊張了,我們有什麼好緊張的?」

  對於她堅持要帶孩子就醫,園長不太高興,感覺她對時立言這孩子似乎過度關切。

  「孩子生病發燒怎能不大驚小怪?」身為園長卻對小孩子漫不經心,安緹穎再也忍不下這口氣,甘冒不諱向上司嗆聲道:「萬一燒出什麼問題誰來負責?你?還是我?」

  「小穎老師!你這是什麼態度?」瞪大眼睛,園長兩手插腰,極度不悅地斜睨她。「你敢為了一個小孩子跟我大呼小叫?奇怪了!時先生跟你是什麼關係?你看上人家老爸是有錢人喔?哼!莫名其妙!這裡是我的幼稚園,輪得到你來跟我大小聲嗎?」

  「園長?」安緹穎瞠目結舌,在這緊張的節骨眼上,園長還有心情質疑自己對家長有其他遐想?她到底有沒有將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你這時候竟還講這種風涼話?小言言真的很嚴重,不管他父親是誰,我都主張立即送醫院!」

  「奇怪了!你今天擺明跟我過不去?」園長不甘被屬下冒犯,一口氣嚥不下,欺上前來準備扳回一城。「我告訴你!這裡我是園長,我說了算,只准通知家長來帶走小朋友,你先回班上去繼續上課,我來看著他就可以了。」

  「你看著他?哼!再讓你看下去,不知道這孩子還有沒有命?」安緹穎豁出去了。「走!言言,老師帶你去看醫生!」

  她伸手去抱小床上的時立言,雙手一碰到他,小言言突然呼天搶地哭喊起來。「痛痛……肚子……痛——嗚……」

  「糟了!他好像痛得很厲害,不知道是不是腸胃出了什麼問題?」此刻,安緹穎再管不了誰來阻止,快速抱起小小的身軀,飛也似地往外衝。

  跳上計程車,她第一個打電話通知時祈峻,未料他的手機竟由公司秘書接聽。

  「對不起,時先生正在開會中,不方便接電話。」

  「還開會?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開會?」一把炸藥在她胸膛炸開,安緹穎顧不得懷裡生病中的孩子,對手機大喊道:「你現在馬上、立刻告訴他!他兒子突然發高燒,燒得話都說不清楚了!請他立刻到幼稚園附近的兒童醫院急診室找兒子!再不趕快的話,我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得去太平間認屍!你聽到沒有!」

  「小、小姐,您是哪位?」秘書一聽到『太平間認屍』,整個人嚇傻了,舌頭打顫結巴。「您說,時先生的孩子病、病危——是嗎?」

  「唉,我是他兒子的幼稚園老師,小孩子現在—反正很嚴重就對了,意思差不多啦!」安緹穎催促司機加踩油門往前衝,沒多餘力氣對秘書小姐咬文嚼字。

  「你現在立刻、馬上通知時先生,萬一有什麼差錯,我看你也擔待不起!聽清楚嗎?馬上通知!」

  「好!好!我馬上告訴他!」秘書驚嚇不已,不管上司怎麼交代不准打擾,還是硬著頭皮打了內線電話,照剛剛電話中女人的交代,一五一十地轉述。

  ***  ****  ***  **  ***

  兒童醫院

  「言言現在怎麼樣了?」一臉著急灰敗,時祈峻匆匆進到急診室,抓著安緹穎就問。「他怎麼會突然病了?是在你們幼稚園裡被傳染了什麼病毒嗎?」

  「先生,你小聲點,這裡是醫院。」一旁的護士不客氣的給他一記白眼。「你是哪位的家屬?」

  「他是時立言的父親。」安緹穎平靜回答。

  「時立言的病是小兒常見的腸胃炎,正在裡面打點滴。」護士冷冷地交代了診療結果。「你們到外面去等,別吵到其他病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時祈峻跟在起身往外走的安緹穎身後,口氣很急、臉色很難看,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模樣。「昨天他在家裡還好好的,怎麼會得腸胃炎?」

  「你現在是在責怪我嗎?」猛一轉身,安緹穎瞪大眼睛,晶亮的瞳眸中閃爍著淚光。

  「難道你身為老師不該負責?」他理直氣壯。

  「好,你知道言言昨晚吃了什麼嗎?」她定定望住他的灼灼戾眼,深吸口氣,嗓音微哽。

  他這是什麼態度啊?怎麼不問自己怎麼當爸爸的?竟然在臨睡前給孩子吃了那麼多冰淇淋?他懂得怎麼照顧孩子嗎?她很想痛罵他一頓,但是,聲音一到喉頭就嚥住了。

  她的心很痛,原來好心真是沒好報,方才為了爭取言言立刻就醫,她不惜冒著丟掉飯碗的危險跟園長槓上,什麼後果也不管的抱著孩子往醫院沖,結果人家當爸爸的一句道謝也沒有,劈頭就是責罵。她是欠他們時家什麼嗎?真是太過分了!

  「你……」發現她眼角的淚光,時祈峻頓時收斂衝動怒火,捺下火氣。「對不起,我太凶了。」

  「是啊,你在凶什麼凶?」安緹穎默默抹去眼角淚痕,冷冷道:「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你怎麼不問問自己昨晚給他吃了什麼好東西?言言一早到幼稚園就不太對勁了。」

  「昨晚?我……昨天晚上——」當下語塞,時祈峻當然沒忘記自己昨晚心情糟到根本沒辦法帶小言言。

  萬般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得請包靜茹來幫忙,事實上他也不清楚他們在房間裡玩些什麼?太過煩悶的他只顧著自己一個人在客廳裡喝悶酒。

  後來,包靜茹把孩子哄睡後,他差不多也喝到茫了,根本沒注意孩子是不是吃了什麼東西……唉,該死呀!這樣不顧孩子的日常生活,他真不配當言言的父親!

  回想著,時祈峻整個臉都紅了,像被抓到作弊的小學生,又羞又憤,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等言言打完點滴,麻煩你帶他回家休息,這幾天先別到幼稚園上課了,等他身體恢復元氣再說吧!」安緹穎看出他做父親的內疚,體貼地不再抓著他的痛處猛打,只是平靜交代著。

  「回家休息幾天?」時祈峻愣了好一會兒,為難道:「我得工作上班。怎麼可能休息幾天?我、我臨時也找不到人幫我……這、這該怎麼辦?」

  「這是你的問題。」安緹穎低下頭,不帶感情道:「孩子是你的,做人家父親的就該去想辦法。」

  「緹穎!」時祈峻看著她,表情憂愁地對她說:「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我真的找不到合適的人,我妹顧不了兩邊,何況言言又生病,除了我妹,能幫上忙的,只有你了。」

  「啊?幫忙?」她瞭解他的意思,卻又相當懷疑他怎麼可能提出這麼離譜的要求。「你是說——要我照顧言言?」

  「嗯。」他點頭,再點頭,非常真誠企盼的表情。「說了不怕你笑話,我們自己家人裡面,真的沒有人能搞得定他,即使是我妹妹也很勉強。」

  「可是,好像——不太方便……」她腦子裡亂亂的,卻似乎沒有立即拒絕他要求的意思,一個生了病的、沒有母親在身邊的孩子,確實很可憐。

  「緹穎,麻煩你勉為其難答應我吧!」破天荒地,他低聲懇求道:「我可以付出比幼稚園更高幾倍的薪酬,只要這幾天你照顧他到病好就可以了。」

  「我——幼稚園那邊,其實——」提到幼稚園,才想到自己不顧一切跟園長槓了起來,她可想見這份工作大概是不保了。唉,只有一個慘字可形容!

  為了堅持送他兒子就醫才搞到這般不堪的境地,應該向他要求高額賠償才是!

  「你是擔心幼稚園那邊會有意見嗎?」看出她表情充滿疑慮,時祈峻立即展現他的義氣。「別憂心那個,我會跟園長打聲招呼,你請幾天假不會有問題的,頂多我送十台全新的電腦給小朋友用,這樣也夠誠意了。」

  「啊!十台電腦!」安緹穎吐了吐舌。「不用不用,這份禮太重了,沒那個必要。」

  哼!就憑那只光想賺錢、不顧孩子們死活的死巫婆?那個巫婆憑什麼得到這麼優渥的報酬?安緹穎心裡想著:大小姐今天我就是不幹了怎樣?幹嘛要看她臉色過日子?

  「如果有必要,我會跟園長談好。」時祈峻豁出去了,為了兒子的病,就算要用大禮換來幾天『特別看護』他也甘願。「緹穎,只要你願意來照顧言言的話,要我做什麼都沒問題。」

  「哎!不用了啦!你不用跟她談。」安緹穎不願意讓那沒良心的園長得到任何好處,再者,也不想讓她個人的私事被閒雜人等胡亂揣測。

  如果他真打電話去商討此事,不消多久,全幼稚園定會傳遍一切難聽且不堪入耳的傳言,安緹穎光是想到就頭皮發麻了。

  「我自己可以決定。」乾脆她先放棄工作,顧好言言再說。「幾天休假無傷大雅,眼前當務之急是讓孩子的病快點好起來。小兒腸胃炎照顧起來很麻煩……」

  「真的?你真的答應了?」時祈峻激動地一把握住她涼涼的小手,感動道:「緹穎,謝謝你。」

  「別、別那麼客氣。」被他手中熱力包圍的安緹穎整個臉頰都熱了起來,一顆心完全亂了序地砰咚急跳不已。

  他的手依然這麼溫熱有力,依然教她感受到無比的溫暖安全啊!

  以前,曾經小心牽握她小手的大掌、曾經細心呵護她的那個男人,此時再次以曾經的熱切激動握住了她,太多藏進記憶舊箱子裡的感覺又被翻了出來,彷彿打翻了各色調味罐似的,五味雜陳……

  她害怕面對這種感覺,太過濃烈的眷戀教人難以割捨,但是,過去都已過去,又怎能回得了頭?她微微用了些力想掙脫,未料他輕輕拉回,溫柔卻堅定的不願放開手。

  「走吧,進去看看言言,點滴應該打得差不多了。」她回過神,低聲叫喚他。「這時候言言一定最想看到爸爸。」

  「嗯。」找到最合適的人看護言言,時祈峻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眼中憂慮退去不少,精神奕奕地牽著她,一起進到診療室裡,如同一對恩愛不渝、疼愛孩子的幸福夫妻。

TOP

第八章

  晚餐時間早過了,但時祈峻家裡廚房仍飄出一陣陣食物的香味。

  「累了大半天,一定很餓了吧?」手裡端著一碗香噴噴的肉粥,時祈峻帶著感謝的微笑,看著坐在餐桌旁、神色憔悴的安緹穎。「來,我剛煮好你最愛吃的排骨肉粥,快趁熱吃。」

  「真的?排骨粥?」伸長脖子,安緹穎眼眸透出不可思議的光芒。

  「你、你怎麼會做?以前你最討厭下廚煮東西了,你說男人在廚房裡怎麼看就是『娘』。」

  「呵,沒什麼,人總是會改變的。」他淡淡笑了,眼中蒙上清淺的霧。

  說到學會煮這道粥,有太多滋味深刻的往事,他暫時不願回想——那一段苦澀又甜蜜的記憶。

  眼前此刻,時祈峻只想看她開心吃下他用心熬煮的熱粥,慰勞她為了言言奔波忙碌的辛苦。「很燙,小心點喝。」

  他遞給她湯匙,小心翼翼地把粥推到她面前,叮嚀道:「肉應該燉得夠爛了,你嘗嘗看味道,跟你當年煮的差不了多少。」

  「你、你怎麼……」她紅了眼眶,聲音哽咽,什麼也說不下去。

  除了勾起記憶的食物香氣,他說的這段話,讓安緹穎小心提防的情緒關卡潰決了。

  他煮的粥,說的話,做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全是以前她曾對他付出的。當時時祈峻一心拚事業,幾乎每天都加班,就算沒加班也要文碩士學分班上課,總是忙到近午夜才能休息。

  所以,那陣子安緹穎最常在租賃的小雅房裡煮粥給他當宵夜,自己做的東西便宜又營養,一邊熬粥一邊等他回家,那是她甜蜜的任務,再辛苦也不怕。

  她喜歡看他呼嚕呼嚕暍著熱粥的滿足模樣。就算是熱得要死的夏天,時祈峻仍甘之如飴地冒著大汗喝下去,簡單的一碗粥不只是餵飽了他的胃而已,也是他的精神食糧,一天的辛苦疲憊和求上進的龐大壓力,全在這一碗粥裡化開了。

  她天真的以為他們可以地久天長。

  為他熬粥,為他清洗衣服、打掃住處,安緹穎不認為相愛至深的他們會為了什麼了不起的原因而分開。

  他開口提出必須離開她,單獨出國追求發展時,安緹穎不可置信自己深愛的男人當真要飛出她的生命,她憤怒、她不解、她哭泣!她歇斯底里的吼叫!總而言之就是無法接受!

  但是,男人去意已堅,她無力挽回。

  自從那次以後,她再也沒煮過一次排骨粥,偶爾在外面的攤子聞到這熟悉的味道,若不小心沒抓好跳動的思緒,三秒鐘之內定能讓眼淚氾濫成災。

  沒想到,他竟然在她精神體力都疲勞不堪、最是脆弱的時候端出這碗粥來。

  她手裡握著他遞來的瓷湯匙,沒有開始享用他的好意,只是怔怔地望著冒出熱煙、香氣四溢的精美瓷碗,眼淚早已不聽使喚地打轉、打轉,直到模糊了視線。

  她看不到那碗粥,也看不到坐在她面前的男人,眼前輪番上演著當年失去他的痛,分分秒秒,不分時間地點,一想起關於他的任何大小事情就抑止不了的椎心之痛。      

  「別發呆,快趁熱吃。」時祈峻乾脆自己舀起一小匙,放在唇邊吹了吹,再移到她嘴邊。「別餓壞了。晚上忙著哄言言吃藥,又哄他擦澡睡覺,下午到晚上你都沒吃東西。」

  「嗚……我吃不下,現在根本吃不下。」她搖了搖頭,推開他的手,掩住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怎麼了?」時祈峻放下湯匙,移坐到她身邊,抽出面紙為她拭淚。「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什麼好端端的?!」她轉過頭,雙手掩面崩潰痛哭。「你沒事煮什麼粥嘛!你很討厭!討厭!」

  「你不喜歡?」時祈峻約莫猜到她情緒失控的緣由,輕輕攬住她的肩,溫柔撫摸她淚流滿面的瞼,問道:「不喜歡我煮的粥是因為它讓你想起很多事情?你一直沒忘記我們的過去?」

  「你不要問了!我不想說,不想說……嗚……時祈峻,你好可惡!好可惡!」

  安緹穎悲不可抑,原來她花了五年的時間,還是沒辦法讓自己從失去所愛的傷痛裡走出來,還是那麼容易沉淪陷落。

  她哭得好傷心,傷心自己為什麼那麼傻?!當年他揮揮衣袖瀟灑離開,現在又出現,卻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爸爸。他不痛不癢地展開祈戀情、新人生,娶妻生子過著他的幸福日子,而她呢?自己留在台灣,一演就演了五年的苦情悲劇獨角戲,這不是很可笑嗎?

  「唉,緹穎。」他歎息,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低喃道:「我知道你難過,我都知道,因為我跟你一樣……我也忘不了。」

  積藏已久的情感掀起巨浪滔天,當朝思暮想的柔軟身軀如此貼近他禁不住狂野的胸懷,時祈峻克制不了長久對她的想念,大膽俯下頭嗅聞她清芬淡雅的髮香,那最教他心蕩神馳的迷人味道。

  「不要說!我不想聽!不要聽!」憤然將他推開,安緹穎顧不了還冒著熱氣的粥,低頭奔至客廳沙發坐下。

  將頭埋進曲起的膝上,她像是被驚嚇過度的小鹿般躲藏著。安緹穎好害怕他的靠近,害怕他再多靠近一點,自己殘存不多的武裝防衛恐怕就要徹底瓦解。

  「為什麼不要聽?」時祈峻從廚房裡追出來,他要說個清楚明白。「你也放不下我們的過去,跟我一樣,我忘不了跟你的過去,你也忘不了我——緹穎,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盛裝打扮挽著查克朗去約會的時候,我的心幾乎要破碎!我一直一直都愛著你,從沒有改變過。」

  「閉嘴!你胡說!」她淚眼汪汪,憤怒地抬起頭,瞪著他,斥道:「時祈峻,你憑什麼?現在你大言不慚,口口聲聲說愛我,說忘不了我?呵,好可怕的謊言,你都娶妻生子了,你的心早已變了,屬於另外一個女人了,你還有什麼資格說『愛我』?!」

  「娶妻生子?屬於另一個女人?你在說什麼?」疑惑的眼光瞅住她,時祈峻表情嚴肅地陷入沉思—怎麼?查克朗沒告訴她嗎?言言是他收養的孩子呀!

  「夠了!你連自己生過孩子也忘了嗎?」

  她氣極了!蹦地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站到他面前,指著身後房間道:「你告訴我,現在睡在房間裡生病的小孩,他是怎麼來的?他喊你爸爸耶,你竟然——」

  「言言不是我親生的孩子。」目光炯炯如炬,時祈峻認真地一字一字道:「他是我弟弟的孩子,他們夫妻倆因為車禍意外過世了,他才剛滿月沒多久,我捨不得讓他被外人收養,我媽也捨不得。」

  「什、什麼?他不是你親生的?」安緹穎詫異不已。

  如果小言言不是他親生的,表示他沒結過婚?一個單身男子收養小孩,不會耽誤他談戀愛嗎?她心中有很多疑問。

  「對。雖然不是我生的,但我會疼愛他如親生。」時祈峻眼光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我其他兄弟姐妹都有家庭,本來我母親也不贊同讓我收養,怕耽誤了我的婚姻,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會結婚,所以由我來收養最適合。」

  「為什麼?為什麼你敢肯定自己不會結婚?」她顫動雙唇,眼睫垂下。

  他的眼眸教人不敢迎視,黝黑的瞳中包含太多情意,她一時承受不起。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他歎了口氣,伸出手輕握她尖俏的下巴,柔聲說:「其實,離開你的五年以來,我幾乎沒有成功談過其他戀愛,每次認識一個可能發展的對象,我總是忍不住拿她們來跟你比,沒有一個女人像你一樣能讓我無條件且心甘情願的臣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與失望後,我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我竟然笨到錯過一輩子最好的伴侶。」

  聞言至此,安緹穎除了不斷落淚之外,再也無法有任何言語反應。

  「唉,當年那樣對你,我真的很殘忍。」他愧疚歎息,慨然陳述。「我不是自私的男人,我想要你過得幸福快樂。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我怎麼敢讓你等?」

  「如果彼此有心,什麼困難都可以克服。」想起當年,她仍然覺得委屈。

  「緹穎,你太天真了。」他愛憐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你怎麼會知道除了我之外,就沒有更適合你的男人?萬一我出了什麼意外而身亡呢?」

  「那都是你的借口!」

  「不!不是借口。那是真正的愛!」他認真強調。「我不是變心想拋棄你,反而是太愛你,不捨得讓你一個人面對男友不在的孤單。像你這麼好的女人,應該讓更優秀的男孩子捧在手掌心疼愛才對,我不想耽誤了你,懂嗎?」

  「你很傻。」搖搖頭,安緹穎心裡翻攪千百種不同的滋味,分不清是感動還是生氣,她有很多話想說,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哭,不停的哭。

  他怎麼能讓自己變壞人呢?!淪為人人喊打的負心漢不說,還變成一個超級可憐的負心漢。她的心好疼,好不捨。

  一個男人在異鄉奮鬥,孤伶伶地面對生活裡的大小挑戰,身邊沒有溫柔可人的女友陪伴已夠淒涼,心裡還悔恨著不該傷害至愛的女人,安緹穎可以想像他過的日子有多辛苦。

  想到這裡,過去對他的千仇萬恨好像減輕許多。他不是個無心無肝的壞男人,只是為所愛的女人設想太多,為了讓她幸福,他寧可讓自己變成壞人也在所不惜。

  「別哭,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豬頭。」時祈峻心疼地擁抱她,將曾經錯過的愛人再次緊緊地收攏在懷中,他親吻她的耳垂,再吻上她柔白的脖頸,不住喃喃低語。「寶貝,別哭!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多掉一滴眼淚,絕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嗚……」終於,她徹底瓦解崩潰,激動顫抖的身體癱在他堅實的胸懷中痛哭失聲。

  沒想過當初他的絕情離去是基於這麼深刻的愛意,安緹穎很痛心,痛心自己沒能理解他當初的用心良苦,也恨他為什麼要用這麼笨的方法表現對她的愛……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別哭了,好嗎?」她的哭泣敦他慌亂心疼、不知所措。

  時祈峻抱緊她,心疼地吻去她臉上蔓延的淚水,這是他眼前唯一能做的——讓她再次真實感受他對她的愛,比起五年前不但沒有絲毫減退,反而在歲月淬鏈之下更加醇厚濃烈。

  一千多個日子裡,時祈峻沒有一天不想念她,就算當成熟男子正常的慾念升起時,也唯有她的美好倩影能抒解那份壓力。

  如同現在擁她在懷中,時祈峻清楚感受自己身體對她的渴望是多麼強烈,他想念她柔軟溫潤的唇辦,想念了很久很久,想到來不及進一步試探她願不願意,火熱的吻便迅速封住她的嫣紅。

  他的吻來得又快又急,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她來不及意識前便已陷落在充滿思念、狂愛、激情與佔有的熱吻中。

  緩緩地,她的身子熱了起來,彷彿被點了火,由指梢慢慢燒起,一寸寸燃起火焰。愛火融去理性,與他纏綿緊扣的身軀已無法控制,她不由自主地向他靠緊、再靠緊,除了熊熊火焰,她還想要更多、更多……

  「我想你,很想你。」他低低輕喃,伴隨著熾烈的吻迅速蔓延,從柔軟的唇、潔白的頸、一路滑下溫潤飽滿的胸間,彷彿永遠吻不夠似地,時祈峻的雙唇忘我地在她美好的曲線上來回梭巡,任無法控制的慾念在彼此的身體肌膚上,恣意流溢渲染。他要她快樂起來,要她享受歡愉,無論用哪種方法,只要是他做得到的,他都願意!

  「噢!峻……」

  忍不住驚呼出聲,安緹穎被他的熱吻挑逗得暈然,半張的眼眸裡儘是撩人的水媚,激勵他燃燒的情火不斷奔放,近乎霸氣地與她糾纏深擁。

  終於,兩人擁抱著滾落沙發,片刻不捨分離的他們,恰好跌進了睽違多年的愛情海,現在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撓他們相愛,拋開凡俗一切、旁若無人地盡情泅泳著,在激情狂野的浪潮中堆積歡愉,然後,在飄然忘我的那一刻同時縱身下墜——

  這晚,偌大的宅第裡蔓延著彼此一陣又一陣的喘息,高漲滿溢的情慾已將他們淹沒,不再需要任何言語。

  ***  ****  ***  **  ***

  隔天大清早,時祈峻住在南部的母親聽聞心愛的孫子得了腸胃炎,哪裡還睡得著覺,天沒亮就抓著大媳婦出公差,非要時家大嫂開車載她老人家北上探望孫子。

  睡眠不足的兩位女人家,簡直是冒著生命危險飛車趕到台北,睡眼惺忪的時家老母親理所當然地掏了鑰匙打開大門,沒搞清楚兒子家中還存在著其他貴客,她想也沒想便直往兒子的臥房衝去。

  「言言哪!奶奶的心肝寶貝,你怎麼生病了呢?啊——」

  老奶奶嘴裡著急地唸唸有詞,怎料一衝進兒子臥房,首先看到的不是思念的孫子,而是一對繾綣相擁、正睡得香甜無比的熱戀男女。

  「媽?你怎麼會跑來?不是跟你說不要隨便用我家鑰匙開門?唉,你怎麼都不懂得尊重人家的隱私!」

  時祈峻被老母親的驚叫聲嚇醒,快速將懷裡的安緹穎以棉被遮掩,但顯然是來不及了,老母親已經全看見了。

  「我來看孫子。」時母心疼孫子生病,看到兒子還有心情跟女人同睡一床,馬上氣得跺腳道:「你現在是怎麼樣?都不管言言的死活嗎?」

  「媽,言言很好。看過醫生也吃過藥了,你不要窮緊張好不好?」時祈峻實在不知道該拿母親怎麼辦才好。

  「哼!我會被你氣死!」時母又揮拳又跺腳,轉身走到客廳,對著大媳婦大吼道:「氣死我!真是想氣死我!你看看,這樣像話嗎?」

  「媽?什麼事情那麼生氣啦?」時家大嫂沒見到房裡的情況,不解地問道。

  「叫他好好跟吳小姐交往結婚,他偏不要!哼,好好大家閨秀不要,也不知道去哪裡交了個野女人?真是氣死我了,連兒子生病了也不顧,他還有心情跟女人睡覺,真的是要氣死我比較快!」

  「啊?房間裡面有別人?是誰?」時家大嫂驚訝地問道。

  「我哪知道是誰?以我看,不是什麼好東西!」時家老母親仍氣憤難平。

  「哎呀,我就知道小叔一定是有喜歡的人了,才會不肯接受韻笛的嘛,您還說不可能……」

  婆媳倆在客廳裡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個沒完,留在房間床被裡的兩個人可糗了。

  「怎麼辦?怎麼辦呀?你媽媽跟大嫂怎麼會突然跑來?哎,我——丟臉丟死了啦!」安緹穎又羞又窘,恨不得找面牆一頭撞死算了。

  「她們急著來看言言的病。」比起她的慌亂緊張,時祈峻顯得鎮定冷靜。「你別那麼緊張,沒什麼好丟臉的,你是我女朋友,睡在一起很自然。」

  「女朋友?」安緹穎張大眼睛看他。「我——我早就不是了。」

  「唉,你怎麼這麼計較?」時祈峻搖了搖頭。「之前我們分手了,但現在總可以復合吧?再不然,你不想當我女朋友?直接當老婆可以嗎?」

  「不要鬧了啦!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講笑話。」安緹穎又急又氣,整個臉都漲紅了。

  「別怕,一切有我在。」時祈峻摟了摟她裸露的肩膀。「不管什麼事都有我頂著,不會讓你吃一點虧、受一點委屈的。親愛的,相信我好嗎?」

  「好吧,姑且相信你。」她願意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好好表現。「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很簡單,直接面對。」時祈峻胸有成竹。「我們先梳洗穿衣服,一起出去告訴我媽和大嫂,說我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中。」

  「以結婚為前提?」安緹穎瞇起眼,質疑地望向他自信的表情。

  「難道不是?」他挑了挑眉,帶點邪佞戲譫的微笑道:「搞了半天你是來跟我玩一夜情?」

  「神經病!你很無聊耶!」安緹穎感到好氣又好笑。「我們再不出去,你媽媽很快就會再殺進來,信不信?」

  「信,我相信。」時祈峻用力點頭。「快,跟我一起出去負荊請罪。」

  他們一骨祿從床上躍起,等在門外的不僅是等待解釋的婆婆大嫂,還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光明未來。

  錯過美好的五年,彼此蹉跎了青春時光,安緹穎和時祈峻心照不宣—往後再也不要浪費能夠共度共享的生命時光了。

  ***  ****  ***  **  ***

  一星期後

  坐在泡沫紅茶店裡,包靜茹瞼色蒼白,認真地傾聽吳韻笛說得義憤填膺的『即時新聞』。

  中午,吳韻笛氣極敗壞的打了通電話給她,說想跟她談談關於時祈峻的事。她一聽到『時祈峻』三個字,心裡警鈴頓時大響,毫不考慮就答應吳韻笛的邀約。

  「你是說,言言的幼稚園老師正好是Jim出國前的女朋友?怎麼可能?他們兩個……感覺不是很搭啊!怎麼會呢?哪有這麼巧的事?!」

  包靜茹瞠目結舌,聽完吳韻笛的『情資』報告之後,感到震驚且難以置信。

  「是呀!我都問清楚了,不會有錯。」吳韻笛一臉正經,仔細說明來龍去脈。「那個小穎老師,本名叫安緹穎。在祈峻大哥還沒出國留學前,他們相戀了好幾年呢!時家父母和兄嫂都見過她,後來祈峻大哥堅持赴美深造,他們才因此分手。」

  「這麼說,Jim算是跟舊情人重燃舊情羅?」包靜茹睜大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焰。

  她真想殺了自己!全台北市知名的幼稚園何其多,她哪裡不去找,竟就找到那一家?!老天未免太愛捉弄她了!難道,她包靜茹對他的情深意重在老天看來只是一場笑話嗎?

  「看起來是耶!怎麼辦哪?包姐,你常在替企業處理危機,以你看,現在要怎麼處理比較好?」吳韻笛憂心仲仲地絞著手上的餐巾。

  吳韻笛天真地以為自己在時家長輩的極力推薦下,奪得時家二少奶奶的寶座是易如反掌。誰知道半路會殺出個舊情人來?而且,時祈峻似乎一直都沒忘記這號人物,回台灣之後的他,不斷將有意靠近他的異性向外推,原來是因為他心裡的位置早就被佔據了……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