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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薄少春逃了。戴天祈不在,正好沒人盯她,她趁著大家不注意,留下字條要薄少妍接掌宗主,然後變裝成女僕,逃出了薄家。帶著護照,帶著自己身上僅有的三萬元財產,奔向機場,她只想快點回台灣。

  她不要當什麼宗主,她只要當個平凡人就好,就算只在便利商店打工,日子都過得比現在輕鬆快樂。

  最重要的,她可以不用被逼著相親,逼著快點結婚生子,逼著負起薄家整個家族的責任……

  只是,衝動地上了出租車之後,回頭再看一眼薄家那扇雕著凶悍猛獸的大門,突然有了淡淡的不捨。

  這一走,也許再也見不到戴天祈了,一旦她不再是宗主,他應該再也不會看她一眼吧?那個優秀的男人,可能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裡,她和他之間將再不會有交集……一想到此,她心中不禁悵然若失,泛起了一股酸澀。她知道,她是喜歡戴天祈的!那樣的男人,誰能不喜歡呢?英俊帥氣又聰明厲害,不論他對她的體貼溫柔是否真心,他的魅力都令人難以抵擋,要陷進去,太容易了。

  所以,早點逃也好,趁著心還沒完全淪陷,和他劃清界線,才不會太痛苦。

  可是,為什麼心臟會揪得這麼緊?

  按住胸口,怔怔地望著車窗外飛逝的景物,她腦中閃過的儘是戴天祈那張俊逸的臉龐,他的笑,他的調侃,他的椰榆,還有他的關心……

  這段日子與他相處的種種,在離別的此刻,點點滴滴都變得好沉重。

  正暗自感傷,車子突然猛烈地斜晃了一下,她大驚,只見一輛高速的黑色轎車惡劣地擠撞著她搭的出租車,出租車司機嚇得握不住方向盤,車子打滑衝向路邊急剎不住,擦撞上一裸行道樹。

  「啊!」她來不及扶穩,整個人被摔得擠向車門。

  接著,還未搞清楚情況,車門被人打開,兩名黑衣大漢一把將她拉出車子,她嚇得忘了要掙扎,司機卻衝下車急喝:「喂!你們這是干什!」話未說完,其中一個大漢一拳就將司機揍得倒地不動,她見這些人凶狠,驚抽了好幾口氣,全身顫抖。

  這時,從黑色轎車裡又走出一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一步步來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端詳。

  「你就是薄家新任宗主?長得不怎麼樣嘛!」漢子冷笑,接著又道:「不過長得差沒關係,只要有祈福能力,能帶給我好運就行了。」

  「老大,娶了她真的會代代好運不絕?」兩名大漢奇問。

  「是啊,黑白兩道都在盛傳這件事,偏偏薄家把她保護得太好,尤其那個薄家大賬房更是防我們防得緊,好不容易等到她自己跑了出來,真是天助我也!」

  薄少春聽得悚然瞠目。

  連黑道也想得到她?這就是這陣子戴天祈都不讓她出薄家大門的原因?

  她,早已成為一些野心分子覬覦的對象,大家都以為只要得到她,就能祈福改運?

  天啊,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還傻傻地私自逃離,讓這些人有機可趁……

  「呵呵,現在你落入我手裡,這是天意啊!你就乖乖跟我走吧!今天,我就要把你變成我黃雄的女人!」那黑道老大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向他的車。

  「不要!」她驚恐地尖叫。結果,不論她逃或不逃,都擺脫不了「宗主」這個頭銜帶給她的噩夢嗎?

  「你給我安靜點!進去!」黃雄惡聲警告,強硬將她推進車子後座。

  「放開我!再不放開我就詛咒你!」她用力撐在車外,氣急地大吼。

  黑道老大譏哼:「我聽說除厄師只專門除厄祈福!」

  「除厄師溯本清源就是古代法師,我……我懂很多邪惡咒術,你最好……最好別亂碰我!」她顫聲怒喊。

  黃雄一臉半信半疑,她於是伸出食指指著他,隨口急道:「天魔地鬼聽我令,封你魂,斷你命,絕子絕孫,炙火烈刑,永世跌困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這惡毒的咒把黃雄和他兩名手下唬住了,她趁他們呆愕的瞬間,轉身拔腿就跑。

  「馬的,死丫頭敢咒我,快追!」黃雄猛回神,破口大罵。

  「可是她會咒術……」

  「管他什麼咒術!快抓住她!」

  「是!」兩名大漢於是急起狂追。

  薄少春死命奔逃,根本不敢往後看,可是她的腳程太慢,一下子就被那兩個流氓大漢追上,當背脊感受到他們粗重凶煞的氣息逼近,她甚至弄種得腳軟,一步沒跨穩,栽了個大跟頭,摔僕在地上,下巴、手肘和膝蓋全都磨破,尤其是手肘刮出一片血跡。

  「哼!我看你往哪裡逃。」其中一個大漢伸手揪住她的頭髮,將她拉起。

  「唔……」她痛得差點哭出來。

  黃雄也跟了過來,像在拎小雞似地把她扯近,瞪眼暴喝:「還想跑?你永遠也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只要有你在,再邪惡的詛咒都沒什麼好怕的。」

  說著,他反扭住她流著血的胳臂,押著她走向他的車子。

  天空在這時下起了大雨,她左看右看,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匆匆閃躲,根本沒人敢插手救她。

  焦急絕望中,她想起了戴天祈,於是左手偷偷伸進口袋,握住手機,摸索著按鍵,按下代碼1 號,可是這個動作引起黃雄的注意,他迅速扣住她的左手手腕,搜出了手機,狂暴地砸摔在地上,然後揪住她的衣領冷笑。

  「你把我惹火了,丫頭,我看我就在車裡直接上了你,省得夜長夢多!」

  「不─ ,不要!」她小臉慘白,顫聲驚吼。

  黃雄不管她的哀號,將她斕腰扛起。

  「不要!救命啊!戴天祈……救我!救命啊……」她慌了,狂亂地扭動尖叫。

  「給我安靜!」黃雄一掌甩向她的耳腮。

  她一陣暈眩耳鳴,半昏了過去。

  只是,黃雄扛著她才走兩步,突然又有兩輛車急馳而來,筆直切入,擋住他的去路。

  「馬的!哪來的渾蛋?會不會開車啊?」兩名手下怒聲咆哮。

  這時,兩輛車車門同時打開,四個身穿黑西裝的男子迅速下車,恭敬列在兩旁,從第二輛車內扶出一名肥碩的男人。

  「黃雄,薄家宗主是我要的人,你也敢搶?」肥碩男子叼著雪茄冷哼。

  「笑話,誰先得到誰就是贏家!你這只肥鼠給我滾遠一點。」黃雄冷斥。

  「王八羔子,你找死!」叫肥鼠的男人大怒,一揮手,朝手下們喝道:「殺了他們,把那女的給我搶過來!」

  肥鼠的手下衝過去,將黃雄三人團團圍住,黃雄只能先將薄少春丟在一旁,雙方就這麼幹起架來。薄少春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只覺得四肢無力,全身都在痛,直到一陣陰氣從自己腳邊傳來,她才悚然驚醒,睜開眼,赫然看見好幾隻鬼正舔著她破皮流血的膝蓋,她駭然坐起,再定眼一看,還有更多可怕的鬼纏在黃雄身上,狂吸著他手中沾著的……她的血!

  她睜大雙眼,清楚地看見妖鬼們正大口吸著他的陽氣,就要將他的魂魄撕裂吞食……

  他快死了……

  她驚恐地抽著氣,眼看他動作開始遲鈍,接著,肥鼠手中刀子直桶入他的肚子,他一震,瞪著肥鼠,肥鼠獰笑著,刀子刺得更深,然後猛然拔出。

  「唔……」他眼瞪如銅鈴,低頭看著鮮血從自己腹部迸流而出,驚變了臉色,全身不停抽措。

  妖鬼們狂樂大笑,全衝了過去,將他的魂魄拖扯向地獄,嘴裡嗡嗡念著的,竟是她剛才對黃雄的詛咒!

  封你魂,斷你命……絕子絕孫,永不超生!

  她聽得驚恐又害怕,整個背脊發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亂掰的詛咒竟會成真。

  黃雄很快就斷了氣,死時眼睛暴突、嘴巴撐得像碗一樣大,彷彿死的瞬間受到太大驚嚇。他的兩個手下嚇傻了,總覺得他死得太詭異。

  薄少春全身不住地顫抖,眼看著又有一群小鬼朝她撲來,她顧不得膝蓋的疼痛,奮力站起,沒命地在大雨中疾奔。

  「啊?她逃了!」肥鼠的手下大喊。

  「快殺了她!她必須死!非死不可!」肥鼠急喝。

  她太害怕了,腳步有些踉蹌,可是還是努力地往前衝,因為後頭追她的不只有一群人,更有一群鬼……

  救命!救命啊!戴天祈……救救我……戴天祈:-…

  她在心裡呼喊著,沒有注意到,在危急時刻,她不求佛,不求神,卻只求戴天祈……

  或者,在她心中,戴天祈比神佛還要厲害,她相信,只有他才能保她平安。

  雨愈下愈大,雷電交加,她全身濕透,在雨中拚了命逃,腳下的鞋子早已不知掉到哪裡去了,衣服髒污破損,內心絕望又無助,生氣又怨恨。

  就因為當了什麼鬼宗主,平凡渺小的她才會遭遇這種事,這一切都是薄少君害的─ ,都是他……跑了一大段路,她的力氣已用盡,再也提不上力,只聽得後方腳步聲愈來愈近,她的意志力終於渙散,向前撲倒!這時,後方有人及時一把攫住她的手,將她向後拉提。她驚怒地抗掙大吼:「不要!不要!放開我!」

  「宗主!」熟悉的聲音低喊。

  她太過激動慌急,沒有聽見來人叫她,仍掙扎大嚷:「不要碰我!走開走開走開!啊!」

  那人於是緊緊將她摟住,在她耳邊沉聲喝道:「別怕,是我,我是戴天祈。」

  聽到戴天祈的名字,她的尖叫聲戛然而止,猛抬頭,兩眼空洞地看著那張俊雅沉穩又令人安心的臉孔,呆了好幾秒,無法置信。

  是戴天祈?他來了?

  「戴……戴天祈……」她抖著聲音,喃喃地念著,確認著。

  「是,是我,我來救你了。那群追你的人被我解決了,你沒事了!放心吧!」

  他環住她顫抖的身軀,對著她一字一句地道。

  「戴天祈……戴天祈……」她覺得像在作夢,還無法回神。

  「別怕,有我在,我就在這裡。」他給她一記安心的微笑。看到他的笑容,她整個鬆懈,山朋潰地埋在他胸前大聲痛哭。「哇!」

  戴天祈擁住她,溫柔地拍著她的背脊,道:「你這個笨蛋!誰叫你私自逃走的?害我緊張擔心得要命……」

  薄少春哭得近乎歇斯底里,所以根本沒有發現,戴天祈雖然嘴裡這麼說,可是他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緊張擔心的成分,一點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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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薄少春怯怯地從浴室走出來,身上罩著戴天祈的襯衫,讓她有些害羞,又有些不自在。

  這裡是「曜石企業」大樓裡戴天祈的辦公室,戴天祈救了她之後,她歇斯底里地叫著不想回薄家,戴天祈便將她帶到此處,讓她先沖澡梳洗,緩和一下情緒。

  辦公室寬敞而舒適,儼然像個高級公寓,戴天祈說,為了能和美國同步,沒有時差,他經常得工作到半夜,因此這裡也設有休息的寢室與起居室,以前忙碌的時候,他常常乾脆住在這裡,不回薄宅。

  「洗好了嗎?」戴天祈也已換掉濕的西裝和上衣,套了件乾淨的黑襯衫,看她洗清完畢,招手道:「過來,我幫你擦藥。」

  她點點頭,正要踱過去,腳卻因太過耗力與倍受驚嚇而虛脫得支撐不住,顫軟地跪跌坐倒。戴天祈淡淡一笑,直接走過去,將她橫抱而起。

  「啊……」她低呼一聲,小臉瞬間飛紅。

  「看來你真的被嚇壞了,嚇得連一步都走不動了。」他椰愉地盯住她。

  她忽然覺得心臟也快跳不動了。

  「好了,乖乖坐著休息,你累了。」他說著將她抱到沙發上,讓她坐下,拿起準備好的毛巾,逕自幫她擦拭濕灑的頭髮。

  她不好意思,伸手想自己來,卻被他按住。

  「別動。」他道:「你的手受了傷,還是我幫你吧!」

  她於是安靜地坐著,不再亂動,低頭讓他幫她把頭髮擦乾。

  他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充滿了疼愛,她有點歡喜,又有點慌促,偷偷抬眼,偏偏又看見了他敞開的襯衫前襟,以及襯衫底下若隱若現的平滑胸肌,沒來由的,身體竟燥熱了起來……

  還以為不會再見到他,現在他又出現在她身邊,她才明白她對他已不只是喜歡而已,她恐怕早就已經……頭髮擦乾之後,戴天祈打開藥箱,小心地為她的手肘上藥,當他看著那破皮紅腫又滲血的傷口,嘴裡忍不住責備:「看看你,搞得全身是傷。我早就警告你不要隨便外出,你偏不聽,現在嘗到苦頭了,知道外頭有多凶險了吧?你根本無法想像有少人想得到薄家宗主。」

  「對不起……」她抱歉著,聲音因一晚的驚吼而變得有點沙啞。

  戴天祈看她一眼,繼續在她傷口上擦藥。

  藥水刺激著傷口,她痛得吸了一口氣,他很快地湊近,輕輕為她吹氣。

  她睜大雙眼看著他體貼的動作,心口微熱,悸蕩不已。

  記憶中,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父親礙於正妻,不敢與她太過親近,而母親個性冷淡,加上從小就與她分開,母女的關係一直有層隔閡。

  真要說起來,戴天祈可說是第一個待她親切又和藹的人了。

  「還有,薄家宗主不是隨便就能換人的,隨便留張字條就想卸任?真是太天真了!你忘了我說的話嗎?宗主要換人只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死亡。在你死之前,你都是薄家宗主,沒有人能替代。」戴天祈接著又道。

  到死之前都不能換哪……薄少春微顫了一下,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命運感到這麼無奈。他頓了一下,突然話鋒一轉,又意有所指地道:「但也因此,如果有人不希望你當宗主的話,就會找許多機會對你下手,好比說,在你喝的水裡下毒;又好比說,趁你逃跑時,僱用黑道殺你……」

  她小臉微變,霍地抬起頭,瞪著他。

  他在說什麼?

  「怎麼,還沒搞懂?要不是有人刻意放鬆警戒,你以為你能這麼容易逃出薄家大宅?」他衝著她嘲諷一笑。

  一陣戰慄瞬間竄遍她全身,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所以,她的逃離,反而中了某個人的圈套?

  所以,她經歷的這些,並不是偶然,而是被設計?

  猛地,她想起那個叫肥鼠的胖子口口聲聲說得殺了她……

  原來,他不是要搶她,而是被雇來殺她的?

  怎麼她都沒想過,薄家內部也有人想要她早點死,好再換個新的宗主……

  看她一臉受傷與驚怒,戴天祈不禁輕歎:「人心險惡,要保護你可是很辛苦的,宗主,你的處境比你想像的還要危險一百倍啊!」

  危險?是嗎?她笨得連處在危險之中卻渾然不覺,不知道有人想致她於死,不知道可能喝個水都會被下毒。然後,她想到戴天祈曾突然倒掉她杯子裡的水,而且要她只喝他買的礦泉水……

  她愈想愈害怕,但也愈想愈氣憤。她什麼都不求,已經夠卑微的了,那些人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她?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她咬著下唇,胸口有團火氣正在蠢動。

  戴天祈知道她生氣了。這樣很好,他就是要她生氣,因為,他不要她再膽怯逃避,他要她勇敢去面對,然後做出關鍵性的決定……

  「你要堅強點,就因為你太懦弱了,才會讓人有機可乘。記住,你是薄家宗主,在薄家,你說一,就沒人可以說二,你的話就是聖旨,你想做什麼,沒有人敢阻止,這就是你的優勢,為何你從不好好應用?」

  她定定地看著他,第一次把他的話聽進心裡,第一次好好地思考「宗主」的意義,以及她現在所擁有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特殊且神聖的身份。「龐少爺逼婚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但你逃走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事情更複雜,因為龐弘背後所代表的是整個中國政府,你的婚事,很不巧讓他們有機會介入薄家,被他們當成了派系鬥爭的籌碼。」戴天祈說著,將她的手肘包紮好,開始清理她膝蓋上的傷。

  大家都把她當成籌碼?為什麼就沒人問過她的感受?

  不只是龐弘,長老們也一樣,不斷的逼婚,選擇權卻不在她手上,這又算什麼?他們真的以為她好欺負嗎?

  而她,真的要這樣繼續被欺負下去?乖乖的認命不反擊?

  不,她不想再忍了!既然不能再逃避,那就把一切做個徹底了結。

  只是,該怎麼了結呢?要怎樣才能阻拒龐弘的逼婚,又能讓她脫離苦海?

  她分心地想著自己面臨的問題,一時忘了傷口消毒時的疼痛,但戴天祈還是不忘幫她吹氣,而且細心地將破皮清除,看他這些小動作,她腦中驀地閃過了一個念頭。

  一個瘋狂的念頭……

  「今晚你失約,龐弘肯定不會善罷罷休,薄家此刻一定亂成一團,我等一下打電話給大長老,先安排你到別處避一下。」戴天祈邊吹氣邊幫她上藥。

  「不,不用這麼麻煩了,我知道要怎麼做。」她突兀地打斷他的話,盯著他,瘋狂的念頭不斷在腦中發酵,心跳也不斷加速。他一怔,抬起頭看她:「你要怎麼做?」

  「我決定……今晚就找個丈夫結婚,把婚事做個了斷。」她認真地道。

  「今晚?」他驚訝。

  「對。」

  「你要找誰結婚?」他問。

  她頓了頓,欲言又止,有些羞赧,但還是鼓起了勇氣,道:「你。」

  他呆住了,俊臉充滿詫異。

  「我要你和我結婚,戴天祈。」她十指虛慌地交握,清楚地再說一次。

  他定了幾秒,突然笑了。

  「我知道!」她被他笑得心慌,趕在他開口前迭聲大喊:「你什麼都不要說……我知道這個要求很誇張、很荒唐,也知道你可能會生氣,會認為我瘋了,但是……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與其去找其它人,我寧可找你。」

  「宗主……」

  「你也知道,只有這個辦法可以擺脫龐弘,也可以解決我的困境,我已經受夠了,不想再相親,不想再受人擺佈了,你就當幫我一個忙,我……我絕不會虧待你的……」她好怕聽到他的恥笑或拒絕,只好拚命地、不停地搶話、說話。

  「宗主……」

  「不可以說不!你說過,我是宗主,宗主說的話就是聖旨,我……我命令你現在就和我結婚,你就得……」她索性大聲喝斥。雖然無恥了點,但她只能拿出宗主的身份壓他。

  他濃眉微挑,陡地欺向她,以食指按住她的唇。

  她一驚,聲音倏止。

  「暫停一下,先聽我說,好嗎?」他輕聲道。

  她懲住氣,點點頭。

  「謝謝你的抬愛,你選擇我,令我受寵若驚,但我是戴家人,戴家人的身份永遠是薄家賬房,幾乎和總管差不多,只是個下人而已,我不夠資格,更不能逾矩。」他自嘲地道。

  「什麼身份地位?什麼下人?是誰……誰規定!」她忍不住問,但一開口嘴唇便在他指尖滑動,感覺有點像在挑逗,她趕緊又閉上嘴。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某位宗主規定的。」他好笑地看著她尷尬的表情,慢慢縮回手。

  「如果是宗主規定的,那也可以由宗主來打破。」她急道。

  他一怔。「薄家的一切都是由宗主下令規範,那我也有權力做些改變,對吧?」她又道。

  「沒錯……」

  「那我選你當丈夫,誰都不能反對。」

  「基本上,是的……」

  「好,那就這樣,我認定了你夠資格,非選你不可,今晚無論如何你一定得和我結婚!」她話很快地衝出口,但看他什麼都不說靜靜地看著她,心突然虛了。

  她這樣根本和逼婚的龐弘一樣惡劣,因此,聲音驟然收住,發酵的念頭迅速消退,表情也充滿歉意。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扯進來,也該顧慮你的感受……像你這麼優秀的人,和我結婚太委屈也太浪費了,甚至……我該先問問你有沒有喜歡的對象……」她自卑地低下頭,對自己太過莽撞衝動有些懊惱。

  她自私地光想著解決自己的問題,卻沒想到有可能為戴天祈帶來多大的難題。如果他就這樣成為宗主夫婿,他得承受多少壓力和謾罵?到時,她這個懦弱的宗主又怎麼保護得了他?

  這時,她聽見戴天祈的笑聲,並聽他道:「我沒有喜歡的對象,也不覺得委屈。」

  然後,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湊近她,目光照照地問:「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選我?」

  她被他迫近的氣息壓制得心口微微輕顫,結結巴巴地不敢直說心裡的傾慕與愛戀:「呃,因為……我覺得……那個……你……很好。」

  「就這樣?」他挑眉。

  「還有……我跟你……比較熟。」

  「還有呢?」他再問。

  「你……對我很好。」

  「嗯?只是這樣?這種爛理由要我怎麼答應你的『求婚』呢?太沒誠意了!」

  他不太滿意地瞇起眼。

  求婚?她睜大雙眼,這才醒悟自己剛剛的確是在向他求婚……

  他看她傻愣住,搖搖頭,一副「很遺憾,那就算了!」的表情,向後退開。她以為他要拒絕她,心一急,連忙拉住他的手,脫口大喊:「等一下,我會選你是因為……我喜歡你!很喜歡你!非常喜!」她的告白沒有喊完,倏地被拉了過去,然後,一團溫熱很快地覆住了她的嘴。戴天祈吻了她。

  短促,卻深沉有力。

  她驚愕得一口氣吐也不是,吸也不是,差點噎斃。

  他抬起頭,衝著傻眼的她一笑。

  「這理由不錯,好,我接受。」

  這下子,換薄少春呆住了。

  她沒想到他真的答應了,而且答應得這麼爽快乾脆,彷彿……彷彿他早就在期待她提出這個要求。

  可能嗎?不會吧!難道他對她也……

  她一顆心砰砰亂跳,正胡亂想著,戴天祈緩緩握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吻,接著,用一種魅惑的語氣道:「我們今晚就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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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薄少春久久回不了神,不只因為戴天祈吻了她,更因為戴天祈毫不為難的就答應要「嫁」給她,成為她的丈夫。她的,丈夫!老天!這詞光用想的就足以令她暈眩休克……

  「怎麼這種表情?難道你後悔了嗎?」他好笑地眉峰輕佻。

  「不,不是的……我只是……很……很……」她語無倫次,心撲撲亂跳,分不清是太緊張還是太開心。

  「很怎樣?」

  「很高興……」她暗喘一口氣。

  「哦?」

  「可是……你……真的願意?」她忍不住想再確認一次。

  「是。」

  「也許這會給你帶來大麻煩。」她提醒他。

  「你是宗主,有你當靠山,誰還敢找我麻煩?」他輕諷。

  「可是……」

  「又可是?」他眉輕揚。

  「為什麼……你會願意?」她一問出口就屏住氣息。

  他盯著她,似認真又像在開玩笑地道:「你難道沒想過,我的理由可能和你一樣?」

  她呆愕地瞪大雙眼,心口一陣急顫。

  他的意思是……他也喜歡她?

  「這個理由不行嗎?」他慢慢靠向她。

  「我……我好像在作夢……」她愣愣地望著他,傻氣地囈語著,完全答非所問。

  「如果是個夢,那麼,我們一起作吧!」他嘴角一勾,俯下頭,給她一記綿長的熱吻!

  嘴唇傳來的重量和濕潤的觸感是那麼的真實,真實得令人心慌,因為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太容易,又太過美好……難怪母親總是說,愛情是女人一輩子追求的夢,它美麗卻又太過虛幻,因而蠱惑著每個女人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只為了證實它的存在。或者,這也是母親甘心成為父親二房的原因吧!片刻的走神,戴天祈的吻已如火燎原地焚燒而來,她毫無心理準備,就被他一舉入侵了口舌,當他靈活的舌尖在她口中勾纏逗弄,她簡直驚慌得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想退縮,但他卻伸手將她攬緊,並扣住她的後腦,讓她的臉微仰,好讓他吻得更深入、更放肆……

  這是她認識的那個始終冷靜從容的戴天祈嗎?

  他也有這麼狂野、這麼熱切的一面嗎?

  她緊閉著雙眼,笨拙羞澀得不知該如何響應,也不敢看他,只能被動地、乖巧地任由他予取予求,鼻息之間全是屬於他的氣味,唇瓣舌尖在他的吮吻下酥麻得幾乎要融化,然後,漸漸的,她的呼吸亂了,心跳亂了,意識亂了,她覺得自己似乎騰空了,變得輕飄飄的,無從使力,無法著陸……

  戴天祈的眼微瞇,看著她迷醉的臉龐,眼底閃過一絲冷峻的笑意。

  一切都照著他的計劃進行呢!

  從一開始,他就等著她做這個決定,也確信她會做這個決定。多虧了龐弘,因為他的攪局,事情比他預估的還要順利,也讓薄少春對他的感情更快明朗。他知道他會得到她,而且是她主動靠過來,雖然他可能得冒著與她八字不合而引來噩運的風險,但那已不構成任何威脅,因為他從小刻意隱藏的強大力量,就足以自保。

  不過,李亞從台灣傳回的消息,卻把他這個小小的顧忌化為烏有,而且,等於宣告了薄少春非他莫屬!

  她果然是個朔陰之女啊!

  由於薄家積了太多陰氣,幾乎每隔百年就會出現一個陽世陰女,這種應運出生的女兒,是薄家心頭大患,原本該在出生時就立刻被處理掉的,但薄少春卻因身為私生女,且生在台灣,加上母親的保護而躲過死劫……

  這是命?還是運呢?

  不論如何,她因緣際會地回到了薄家,又成為薄家的宗主,這就表示她命不該絕,也表示薄家終究逃不過這個危機。

  而這個危機,說不定還得靠他來化解呢!

  是湊巧,還是冥冥中的注定,薄少春的真正生辰,居然和他的完全相合。

  既相生,又相輔,呵……陰女配上陽男,看來,連老天都在幫他,現在,只要把她吃下,他的計劃就大功告成了……他趁著她意亂情迷,緩緩將她按倒在沙發上,熱吻不停,手悄悄地解開了她襯衫的扣子,探到她胸前。

  「噫?」她驚抽一聲,猛然擋住他的手,雙眼睜得好大。

  他單手撐在她頭側,頭微抬,垂眼低問:「怎麼了?」

  「你……你……」她慌張臉紅得聲音打結。

  「你在害羞什麼?你在向我求婚時,不也想到這一步了嗎?」他笑了笑,椰榆道。

  她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是啊!她那瘋狂的念頭正是像電視劇裡的一樣,找個男人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好讓所有逼她結婚的人都別再來煩她!而這飯,她選擇了戴天祈和她一起煮……

  反正終究要和某個男人做這檔事,那她寧可讓她喜歡的戴天祈碰她,這是她的小小私心,也是對長老和除厄師們的反擊。

  但是……但是……看他這麼自然就進入狀況,她反而有點畏縮不安,甚至,有點害怕。

  「還是……我搞錯了你的意思?」

  「不……」

  「你的確想要我成為你丈夫吧?」

  她害羞地點點頭。

  「那……要不要繼續?」他故意問,等她的回答。

  她吞了一口口水,頓了一下,才又輕點了一下頭。

  他微笑,緩緩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前額、她的鼻尖、她的唇,然後,在她耳邊煽情地輕聲道:「別客氣,你就大方利用我吧─宗主……」

  這句話像麻藥,沿著敏感的耳朵瞬間讓薄少春酥軟,全身霎時紅得像煮熟的小蝦。

  接下來發生的事,她再也無法清楚去意識,她只覺得自己陷溺在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官世界中,溫柔的愛撫,熱切的激吻,急促的喘息,交纏的四肢……

  她的眼前迷濛一片,整個人被戴天祈的氣息深深籠罩著,他的手、他的唇,在她全身留下了滾燙的印記,她不知該如何抵擋那份不斷擴張的虛無和渴望,只能用壓抑的低吟來釋放節節高漲的火焰。然後,火勢突然失控,一抹刺痛貫穿了她的身體,她張口驚呼,聲音卻立刻被戴天祈以吻封住……她顫動著,只能緊緊攀住他,悶哼抽氣著。「呵……」

  一個細微的笑聲在這時傳進她耳朵,她以為是戴天祈在笑,一睜開眼,才發現笑聲來自戴天祈背後一抹飄忽的白影,而那身影看來竟是如此熟悉……

  她心一突,還想看個仔細,戴天祈卻翻個身,讓她趴臥在他身上,展開了第二波的攻勢。

  她的心神瞬間又被捲入他揚起的慾海,那是完全超乎她想像的性愛,極度的煽惑與挑逗,疼痛迅速被快感所取代,她感覺他在她體內進出,既堅硬又溫柔,節奏由輕緩到激烈,她的身體和靈魂同時被他撞擊著、撼動著,最後隨他陷入一團熊熊的慾火之中,甘心被焚燒殆盡……

  「嗯……」生嫩的她在被高潮淹沒時,無助地低吟出聲。

  戴天祈盯著她迷蕩的模樣,抱緊了她,趁勢深深抵進她最柔軟、最灼熱的深處,撒下了他的種。

  他一直很清醒,即使是這樣銷魂的做愛,即使薄少春柔軟青澀的胴體意外地挑動了他的心緒,但他的大腦依然冷靜地轉動著,謀忖著。就像薄少春想利用他擺脫相親,他也想利用她扭轉戴家的命運。這麼多年來,「賬房」這個職稱已變成了戴家的囚籠,困住了戴家的每個人,坦白說,他受夠了!

  認分地從父親手中接下這個工作時,他就想過,只要有機會,他一定要改變戴家的命運。

  而機會,在薄少君死後,終於出現。

  得知薄少春接掌宗主時,他就知道,她正是他在等的機會。

  一個懦弱又沒有任何能力的女人,總會需要一個男人,一個懦弱又沒有任何能力的宗主,更需要一個男人。

  薄少春的責任是替薄家招婿好傳宗接代,這點,他可以幫她完成,只不過,她要傳的,將會是戴家的香火!

  他會讓她生出戴家的孩子,從此,戴家的種,將藉由薄少春的子宮,在薄家立地生根,踩著薄家的沃土,崢嶸茁壯。

  這就是他的最終目的啊!

  死去的薄少君大概怎麼也預料不到,他千挑萬選的繼任者,倒成了他利用的最佳工具。少君哪,你會不會因此死不瞑目?放心,我會當一個稱職的宗主夫婿的,一定會……

  微喘地抽開身,將虛脫乏力的薄少春擁進懷裡,他在心裡沉沉地笑了。

  「什麼?」

  所有的長老和除厄師都瞪著眼前手牽著手,狀似親密的薄少春和戴天祈,驚駭的呼聲幾乎撼動了大廳的楝梁。

  薄少春則龜縮在戴天祈身邊,不敢吭聲。

  要不是戴天祈拉住她的手,她連走進大廳的勇氣都沒有。

  一夜的纏綿,醒來時已過了中午,戴天祈催她起床,她卻羞得直想就這麼埋在棉被裡,不要出來見人。

  昨晚的瘋狂褪去,她的膽子也跟著縮了回去,一想到要面對長老們,她就好想裝死……

  但戴天祈不讓她逃避,他索性將她抓進浴室,親自幫她洗了澡,然後又對她……對她……哦!一想到浴室裡那場超限制級的「鴛鴦浴」,她耳根子又一片緋紅。

  「我和宗主已經是夫妻了。」戴天祈平靜地再次宣稱。

  她偷瞄一眼戴天祈,很佩服他在經歷昨晚的事之後,竟還能如此自在沉穩。

  「天祈!這種事不能開玩笑!」大長老聞言大怒。

  「大長老,您應該知道,我很少開玩笑的。」戴天祈看著大長老。

  「宗主,天祈說的是真的嗎?」大長老寒著老臉,瞪著薄少春。

  薄少春屏息著,感覺戴天祈在她手心捏了一下,才點點頭:「是的,是真的,我昨晚和他在一起,我們已經……」

  她小臉炸紅,不好意思說下去,但大家看她一臉不打自招的羞媚春意,都悚然抽氣。

  不用再做解釋,她和戴天祈真的上了床了!

  「少妍!」大長老轉頭喊了一聲。

  薄少妍一雙沉靜美目淡淡掃過薄少春,點了點頭,道:「她的靈氣已濁,的確不再是處子之身。」

  這麼厲害,連這個都看得出來?薄少春驚愕地瞠大雙眼,臉頰紅得要發紫了。被薄少妍確認過後,在場所有人的臉色更加鐵青了。

  「宗主,是他誘惑你?還是強迫你?」四長老怒問。

  「不是!」她連忙澄清,「不是的……不是他的錯,反而……是我強迫他的……」

  「什麼?」眾人又是一驚。

  「是我要他這麼做的……」她囁嚅道。

  「你在說什麼?」三長老氣極。

  「戴天祈─ 宗主糊塗,你怎麼可以不懂分際?你一個下人也敢侵犯宗主?」二長老大聲開罵。

  「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個賬房,宗主是你這種下人能碰的嗎?」向來寡言的八長老也忍不住譴責。

  「就是啊!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規矩,你這根本是要造反,你難道不怕為戴家惹來禍端……」

  戴天祈安靜地不做任何反駁,但薄少春可被左一句下人、右一句下人給惹火了。

  「天祈不是下人!」她生氣地大喊。

  「宗主?」大家都一愣。他們從不知道懦弱的她也會發火。

  「他現在是我的丈夫,是宗主的夫婿!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說他?」她瞪著他們,替戴天祈覺得委屈。

  「宗主,你有所不知,戴家在百年前曾因設咒陷害薄家反而惹上妖魔,招來滅族大禍,要不是當時宗主仁心,不記仇出手相救,他們哪能有今日?戴家於是立絕誓承諾,永世為僕為奴,守護薄家。由於戴家命脈屬金,宗主才將賬房一職交由戴家負責,這主從關係因此確立。」大長老沉聲解釋。

  「那又如何?主僕就不能結婚嗎?」她蹙眉問。

  「當然不行!我們薄家最重視的就是血緣和分際,身為宗主,怎麼可以和奴僕扯在一起?」二長老輕蔑地瞪著戴天祈。

  戴天祈面無表情,但眼底卻掠過一抹寒光。

  這就是薄家對他們戴家的定義,奴僕這兩字,注定戴家永無翻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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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他不是……」薄少春氣急。

  「當年戴家立的絕誓中提到,若有逾矩二心,戴氏將難逃再次滅族之禍。」大長老提醒。

  薄少春臉色愀變,驚恐地轉頭問戴天祈:「這……是真的嗎?」

  戴天祈拍拍她的肩,笑了笑,道:「大概吧!」

  「那你為什麼不拒絕我?這麼嚴重的事……你昨晚為什麼不告訴我?」她顫聲急嚷,面色慘白。

  她一時的衝動,竟然會害了整個戴家……

  「放心,不會有事的,因為我所做的都是為了『守護薄家』啊!」戴天祈泰然無懼地環視所有人。

  「守護薄家?你在胡扯什麼?」二長老怒斥。

  「薄家宗主需要我,我就幫她,這是忠誠,不是二心,再說,成為她的夫婿保護她,終生守候,等同奴僕。」他笑道。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詭詐狡辯!」四長老大罵。

  「你這小子一定有鬼!」五長老斥責。

  「不能再胡鬧下去!得對戴天祈嚴厲懲處才行。來人!」二長老朝大廳外的護衛們下令。

  薄少春見狀,焦急地挺身護在戴天祈身前,大聲喝斥:「誰也不准動他!」

  「宗主?」大家一愣。

  「我說了,他是我的丈夫,誰……誰敢碰他試試看!」她張開雙手,第一次這麼勇敢,但色不厲又內荏,氣勢弱得根本嚇不了人。戴天祈得意地揚起嘴角,一如他所料,她果然會站在他這一邊,和這些老傢伙對抗哪!

  只是,在盯著她微顫的手和肩膀時,他的目光不自覺變得柔軟……

  「宗主!」

  「既然我是宗主,我……我決定的事你們都不能反對!」她提高音量,自以為這樣就能提高膽量。

  「宗主!」大家無奈又憤怒。

  「聽好,我的婚事就這麼決定了,馬上幫我和戴天祈舉行婚禮。」她趁著勇氣未消,想進一步把婚事敲定。

  「什麼?你瘋了!絕對不行!」幾位長老齊聲驚吼。

  「木已成舟,長老們反對也沒用。」薄少妍冷冷的聲音在一片喧吼中響起。

  眾人都一呆,靜了下來。

  戴天祈謹慎地看著她,薄少妍算是薄家這一輩法力最強又最聰明冷靜的人,可以前他從不覺得她具威脅性,什麼時候開始,她竟會令他起了戒心?

  「宗主和他已有了夫妻之實,也只能和他結婚了不是嗎?」

  大家面面相覦,無言以對。是啊,都已到這個地步,不讓他們結婚,又能怎麼辦?難道還能讓薄少春去嫁別人嗎?

  「但這可怎麼辦才好?昨晚宗主失蹤,龐家少爺來大鬧過一回了,揚言今日就要來訂親……」總管突然提起。

  眾長老臉色一變,差點忘了這件大事。

  「是啊!龐家要怎麼應付呢?」六長老憂心地問。

  這時,外頭突然響起一陣喧嘩,然後,龐弘那宏亮囂張的嗓音一路從大門逼近大廳。

  「薄家宗主呢?我聽說她回來了!」龐弘說著,一腳跨進大廳。

  所有人都警戒地瞪著他,薄少春則驚恐地躲到戴天祈身後。

  龐弘眼尖,一下子就看見她,冷笑地道:「宗主,你昨天爽約,我很不高興哦!」

  薄少春抖了一下,假裝沒聽見。

  「龐少爺……」大長老走上前。

  「什麼都別再囉峻,我今天是來訂親的,快準備吧!」龐弘狂妄地揮手。

  薄家的人都怒火暗生,卻又不敢得罪他,個個面色鐵青。

  「龐少爺,很抱歉,我們宗主不能和你訂婚。」戴天祈在一片靜默中開口。「為什麼?」龐弘擰起大濃眉。

  「因為她已經結婚了。」他微笑。

  「什麼?」龐弘愕然。

  「所以,請回吧!」戴天祈有禮地做出送客手勢。

  龐弘頓了頓,隨即冷笑:「你們以為我會上當?才過了一晚就結婚?怎麼,你們就這麼不想和龐家聯姻?故意用這種把戲拒絕我?」

  「這是真的,我們宗主已經心有所屬,她昨晚已和她的夫婿圓了房,現在我們正在討論結婚大典的事宜。」

  戴天祈此話一出,薄家長老都一怔。

  「圓了房?她和男人上床了?誰?那人是誰?」龐弘勃然大怒。

  「我。」

  「你?」龐弘呆瞪著他幾秒,隨即狂笑:「你在說笑吧?你不是薄家賬房嗎?一個雜役也能和宗主結婚?」

  戴天祈眼中冷光微閃,臉上卻揚起了淡笑。「只要宗主喜歡,為什麼不能?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他說著將薄少春摟到身邊,宣示著主權。龐弘厲眼瞇起,瞪著薄少春:「你喜歡這小子?」

  薄少春瞪著他,心裡的恐懼頓時轉成了怒氣。

  這渾蛋以為他是誰啊?去見敢說戴天祈是雜役,還問東問西……

  「和他上床了?上了幾次?」

  聽這可惡的質問,她陡地生起氣來,上前一步,大聲道:「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問?甚至還闖進這裡大放厥詞!你真以為薄家好欺負嗎?以為我好欺負嗎?以為我們怕了你嗎?」

  大家都呆住了,就連龐弘也被罵得一愣一愣。

  戴天祈倒是有點發噱,薄少春偶爾爆出的膽量還真驚人哪!

  「馬上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她大聲怒喝。

  「你……你敢這樣對我?難道你不怕我毀了薄家?」龐弘驚怒地指著她。

  「你毀得了嗎?你敢對薄家任何人不利,我就詛咒你們龐家今後噩運隨行!」

  她氣得口無遮斕,惡語迸出。

  「宗主!住口!」大長老急聲喝止。

  她一驚,頓時打住,但這話已惹火了龐弘,他暴怒地朝她伸出手,直罵:「你竟敢詛咒我家?你這臭娘們!」

  戴天祈皺眉,擋在薄少春前面,冷斥:「別碰她!」

  龐弘瞪他一眼,滿腔怒火頓時掃向他,二話不說就猛然出手,揍了他一拳。

  「啊!天祈……」薄少春驚呼。

  戴天祈側身晃了一下,嘴角滲出血,但還沒站穩,龐弘一拳又揮來。

  「不要打他!」她尖叫地上前扯住龐弘的手臂。

  「你心疼他?那我就揍死他!」龐弘獰笑著,甩開她,舉腳踹向戴天祈的肚子。

  「唔……」戴天祈悶哼一聲,捧腹倒下。

  「天祈!」

  大長老氣急,立刻示意護衛們動手阻止龐弘,但龐弘的三名跟班倏地拔出手槍。

  眾護衛一呆,不敢輕舉妄動。

  「哈……你們最好給我乖乖的……乖乖地看我修理這個卑賤的雜役!」龐弘狂笑著,然後舉起右腳,狠狠地踢向戴天祈的臉!就在這時,一把帶鞘的劍突然劈向龐弘的腳,龐弘吃痛地縮回,瞪著拿劍的女人。原來,薄少春情急之下瞥見一直供在薄家大廳神位的鎮邪之劍,沒有多想便衝過去,拿了劍奔回,及時擋下他。

  「你別再鬧了!」她大喊。

  「哼!」龐弘哼笑出聲,表情頓時變得惡獰熱切,五指如爪地抓住她的肩:「你這女人有意思,我喜歡,你就跟我走吧!」

  薄少春驚瞪著他的臉,再次看見了一團邪氣浮現,她嚇得全身顫抖,下意識地拔出長劍,向他揮砍。

  「走開!」

  「宗主!不可以!」長老和除厄師們同聲驚呼。

  龐弘徒手握住了長劍,輕蔑地大聲譏笑:「這種銹鐵也想拿來砍我?太可笑了!」

  他的聲音顯得異常的刺耳響亮,因為四周突然陷入一片詭譎的安靜,他笑聲頓止,不解地看著眾人。所有薄家的人都臉色驚駭慘白,一副世界末日似的瞪著劍,就連薄少春也瞠目駭然,眼睛睜得奇大。神劍……生銹了!

  原本清亮銳利的劍身已爬滿了污穢的銹漬,甚至,劍尖還像是沾了什麼血,點點紅印看得令人怵目驚心。

  「神劍……鎮邪神劍……」大長老面色慘白,聲啞發顫。

  他話聲剛落,大廳裡驟然刮起一陣刺骨陰風,薄少春臉色大變,腳底開始發寒,她恐懼地低頭看著地面,全身戰慄。

  倏地,數以百計的陰間妖鬼從地底竄出,張著血盆妖口充斥著整個大廳。

  「神劍已污損,鎮符毀壞,結界破了!大家小心!」薄少妍清斥一聲,舉手在空中結符。

  所有除厄師們立即施法除厄,但妖鬼眾多,竟一時難以抵擋,更駭人的是,他們發現,妖鬼們的目標竟然都指向薄少春,短短幾秒,他們已迅速集結,將薄少春團團圍住。

  甚至,一部分妖鬼竟然貫進了龐弘的體內,他的臉愈見紫黑猙獰,如餓鬼般張口撲向薄少春!薄少春嚇得手一鬆,神劍掉落,整個人僵直呆立,難以動彈,只覺得一股強烈的刺痛從被神劍劃破的指尖侵向了心臟,令她無法呼吸。

  「宗主!」

  「保護宗主!」

  長老們大吼,除厄師們疾速衝過去,可是還是無法比妖鬼和龐弘更快,眼看薄少春就要被陰邪吞沒,突然間,一團光芒爆閃,龐弘整個人向後彈開,所有妖邪與附身在他體內的群鬼也被震得四處飛逃。

  而就在這團光芒中心,戴天祈擁著薄少春,渾身散發驚人魄力,陽氣浩盛,百鬼不侵!

  薄家的每個人都驚呆了,他們從不知道,身為賬房的戴天祈竟有這麼強大的法力。

  不,瞧他不需咒術就能制厄,這已不是法力了,而是能力!

  是他與生俱來的強大能力!

  就在大家的驚愕中,仍陸續有惡鬼從地底竄出,戴天祈護緊薄少春,冷靜地朝呆立的眾人喝令:「別發呆了,這裡的防護一定有破損漏洞,快想辦法補設結界!」

  除厄師們回神,趕緊施法咒補強結界,他則震退一些陰鬼之後,上前以指尖點住龐弘的眉心,冷斥:「惡鬼退散!」

  龐弘身子一震,長年來盤踞在他靈魂內的惡鬼瞬間消滅,他沒有鬼氣撐腰,整個人像洩了氣的氣球癱軟跪倒,意識有些渙散。

  戴天祈趁勢揪住他的衣領,在他耳邊悄聲冷笑:「行了,你這個暖場的配角戲分結束了,可以下場了,接下來,輪到正角登場了。」

  龐弘戾氣霸氣盡消,怔怔地抬頭看著他。

  「滾!」一字真言,戴天祈在他的話裡灌注力量。

  「哇!」龐弘抖了一下,嚎啕地驚跳而起,不等他那三個同樣嚇得腿軟的手下,挾著尾巴便逃出薄家。

  戴天祈暗暗地勾了勾還帶血的嘴角,轉身走回薄少春身邊,輕問:「宗主,你沒事吧?」

  薄少春這才從驚嚇中醒來,雙腿無力地晃了晃,伸手緊緊抓住他,害怕地瞪著地上散發著污惡之氣的神劍,顫聲低嗚:「痛……好痛……」

  他赫然發現她指尖已結疤的傷口竟又裂開,還不停地滲出血,而且血正一滴滴地被神劍吸過去!同時,有更多妖鬼被她的血味吸引而來,紛紛從地底冒出……

  「老天!她是朔陰之女!」年長的除厄師見狀,駭然驚呼。

  戴天祈蹙眉,立刻彎身撿起刺鞘,箭步衝向神劍,正要伸手拿起地上的神劍,薄少蓮突然出聲警告:「別碰神劍,它已腐敗,上頭聚集太多妖氣!」

  但他卻不理會,仍直接握住劍柄,將劍拾起。

  法力強的除厄師們都清楚地看見,神刺在他手中有如破鐵,龐大的妖氣根本無法作怪。

  戴天祈迅速將劍入鞘,頓時,整個大廳的陰氣消匿無蹤。

  薄少春的指尖也立即止了血。

  現場突然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望著他,又望著他身邊恍神的薄少春,神情驚凜複雜,久久震懾無言。

  然後,就在一片靜默中,大長老冷峻地開口道:「宗主夫婿已確定,立刻為宗主舉辦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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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三天後,戴天祈成了薄少春的丈夫,這是薄家破天荒第一次讓一個下人入主薄家,可奇怪的是,向來階級規範甚嚴的薄家上下居然沒有任何人反對,而且婚禮舉行得非常匆促,也不對外公開,因此,即使外界對這件婚事議論紛紛,但終究難解箇中原由。

  只有薄家內部的人心裡清楚,這件婚事背後隱藏的意義非同小可,也驚險萬狀。

  那天的景象,讓他們驚覺,現任宗主薄少春極可能就是薄家百年必出現一次的朔陰之女!

  這個象徵不祥的女兒,在薄家歷史中已出現六次,每一次都在她出生前就加以滅除,但為何薄少春能躲過一劫,存活下來?

  更讓長老及除厄師們不解的是,她在他們身邊二十年,為什麼他們竟都沒有發現?

  「薄五究竟知不知道少春的真正生辰?」

  「事關薄家存亡,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定也被瞞在鼓裡,否則早就說了!」

  「該不會是少春的母親動了什麼手腳?」

  「應該是!除了她,還有誰能?」

  「問題是,她怎麼會知道少春是朔陰之女?這種事一般人根本不會知道,更別說她還能讓少春在這二十多年來活在我們的眼皮底下……」

  「或者是我們的疏失,因為她從未進過薄家,因此我們一直沒有去調查她有沒有什麼不尋常之處……」

  長老和除厄師們聚集在會議室裡密論著,每個人的表情都充滿著不安。試想,現任宗主居然是個會為薄家帶來敗亡的朔陰之女,這種荒唐又恐怖的事,教他們怎能不擔憂?

  「她只是個普通的小學老師,但根據我這幾天的調查,她似乎認識方仲愷。」

  三長老冷冷地道。

  「方仲愷是誰?」其它人都一愣。

  「他是聞知來的師兄。」

  「什麼?」眾人驚呼聲齊揚。

  「方仲愷是五行奇術專家,他一定教了少春的母親什麼奇怪符術,隱藏了少春的陰氣和真正生辰。」三長老又道。眾人面面相覦,沒想到這件事竟又間接和東方家扯上關係。

  「現在提這些有什麼用?我納悶的是,前任宗主難道完全不知情,以他的法力,他看不出少春記載在薄家生死簿的生辰有問題嗎?看不出那丫頭從小就不對勁?甚至還把宗主之位傳給了她!」二長老沉怒地拍著桌子。

  「讓一個朔陰之女當上宗主,這下可好,我們該拿她怎麼辦?既不能除掉她,還得提心吊膽地侍奉著她,這就像捧個炸彈在手上一樣,誰也不知道何時會爆炸……」七長老憂心仲仲。

  「就是啊!朔陰之女陰氣逼人,出口成咒,除非自然死亡,否則誰傷她誰倒楣。」四長老說著,偷瞄了二長老一眼。

  二長老不自在地別開臉,神色陰鷥。

  「說到這個,我們還真該慶幸戴天祈正好是個天生的陽男!有了他,薄少春的陰敗之氣已鎮住,前陣子妖鬼出沒的情景已不復見。」薄少妍淡淡地接口。

  提到戴天祈,大家心頭又是一凜。說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戴天祈簡直像老天特地派來挽救薄家的英雄。令他們驚詫的是,為何他們一直沒看出他的能力?

  「那小子還真會隱藏實力,好深的城府。」二長老冷譏。

  「能隱藏得了這麼大的力量,的確不可思議……」大長老輕喃著。

  「我看連前任宗主也不知道他擁有這種能力吧?」二長老又道。以薄少君的縝密心思,豈能容得下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下人?

  「現在討論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為了保住薄家,不得不借重他的陽氣,讓他成了宗主夫婿,但相對的,我們得特別小心他,萬一宗主成了他的傀儡,什麼都依他,那薄家不就等於他在作主了?」年長的除厄師未雨綢繆。

  「的確,我們得防著他一點,宗主太笨,而他卻太聰明,這不是好事。」三長老點點頭。

  「哼!有我們薄家所有人盯著他,他還能作怪嗎?」二長老冷悴。

  「與其我們盯他,不如叫宗主盯他……」

  「我們宗主如果有這麼厲害,我們還操什麼心?再說,你們應該也看得出來,宗主似乎很愛戴天祈。」六長老吐槽。

  一個陷入熱戀的笨丫頭,有什麼好指望的?大家一致搖頭歎氣。

  「一個朔陰之女,能為我們薄家傳宗接代嗎?她會不會生出另一個朔陰之女?」薄少蓮提出疑問。

  眾人都怔住了。這的確令人憂心……

  「朔陰之女陰氣太重,是不可能受孕的。」大長老緩緩地道。

  「真的嗎?」眾人齊呼。

  搞半天,薄少春竟無法幫薄家傳宗接代?

  「那該怎麼辦?」

  「只有按前例,請宗主再指定一位繼承人了。」大長老歎道。

  許多人聞言都暗暗騷動,各懷鬼胎。

  大長老卻不擔心他們,他只擔心戴天祈。

  「少妍,從今天起,你負責盯緊天祈。」他對薄少妍道。

  「是。」薄少妍應聲道。

  「對對,一定要盯緊他,如果他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就立刻報告,那小子心機太重,我總認為他會娶宗主是別有居心。」二長老不放心地道。

  「的確。像他那種男人,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們宗主那種命中帶陰煞之氣的傻女孩?」一名除厄師說出了眾人心裡最大的隱憂。薄家千年來都是以強勢的宗主主導一切,配偶只是輔助,如今形勢相反,戴天祈這個夫婿會在薄家扮演什麼角色?他會不會鳩佔鵲巢、反客為主?這是他們要加以防範的。不過,雖然眾人不認為戴天祈對薄少春是真心,但接下來的兩個月,這對新婚夫妻卻恩愛得教每個人跌破眼鏡!

  人前人後,戴天祈對薄少春始終呵護有加、關愛倍至,他的表現濃情蜜意卻不顯得肉麻,體貼溫柔卻不會太做作,更重要的是,他公私分明,絕不在薄家大事上插手,仍由薄少春用笨拙的方式去處理,只安分地做個「宗主丈夫」,這樣得體的表現,漸漸地讓不少人卸了心防,也贏得不少讚許。

  戴天祈也很佩服自己的演技,他想,如果普通人也能報名奧斯卡金像獎,他一定能得到最佳男主角獎!

  不,或者還可以得個最佳編劇獎,因為,不論是不經意洩漏消息好讓龐弘來鬧這麼一場,還是裝弱挨揍引起薄少春的憤怒,讓薄少春朔陰之女的身份曝光,劇情完全照著他的劇本在走,最後,事件完美落幕,他順利地和薄少春結了婚,成了宗主的夫婿。

  一切,都和他最初的策畫一模一樣。噙著笑,他走過長廊,朝每一個向他恭敬行禮的僕傭們點點頭,不倨不恭,不驕不狂,態度和他之前身為大賬房時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知道,這樣會贏得更多好感,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所有人接納他的新身份,直到薄少春懷孕為止。

  繞過轉角,他正要往宗主房走去,就看見薄少春一個人站在園裡發呆,他挑眉,悄步走到她身後,輕喚了一聲:「少春!」

  薄少春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他,立刻燦然一笑。

  「天祈,你回來啦!」

  「你在這裡幹什麼?」

  「哦,沒什麼,我只是……只是在賞花。」她故作輕鬆,不想讓他看出她低落的情緒。

  他豈會看不出來?她一定又聽見下人們在嚼什麼舌根了。

  「賞花嗎?可是……」他說著左右看看,揶揄地道:「我怎麼沒看到什麼花?」

  她愣了一下。對哦,都入冬了,哪來的花?

  「你這個人啊,連說謊都說不好。」他笑著輕點一下她的額頭。

  「是哦,我還真是笨耶……」她尷尬地傻笑。他看著她,笑了笑,伸手一帶,將她攬進懷裡。「沒關係,笨一點比較可愛。」這倒是他的真心話,看多了週遭的人勾心鬥角,他忽然覺得笨笨的她挺可愛的。

  她偎在他胸膛,想起剛才聽見女僕們的竊竊私語,嘴角殘餘的傻笑慢慢地淡去。

  她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複雜。

  原以為,只要她和戴天祈結了婚,就能安然度日了,不料,卻扯出更大的麻煩。

  他們說她是朔陰之女!

  她連那個「朔陰」兩字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成了薄家上下最害怕的災星,更可怕的是,他們認定她會為薄家招來敗亡噩運……

  然後,大家對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變得恐懼敬畏,人人避著她,像在躲避瘟神似的,盡量不和她接觸,就算和她說話,也都離她好幾公尺,神情緊張,而且小心翼翼。

  坦白說,這比排擠還更令她難受,因為大家不只是孤立她,她還感受到大家隱藏的厭惡,這些,比瞧不起還要傷人。幸好,婚後戴天祈對她很好,因為他的深情溫柔,她才能忘卻其它人對她的敵意。

  可是,剛剛那些女僕在說什麼?

  她們說戴天祈根本不可能愛她這個命中帶著陰邪之氣的女人,說他之前明明和少妍兩情相悅,一定有什麼苦衷,才不得已娶了她。

  她們說,她沒資格當宗主。她們說,命中帶煞的她,早晚會害死戴天祈,就像她剋死了她父親和她母親。她們還說……

  「她們說了什麼?」戴天祈忽然低聲地問。

  她一呆,思緒陡地中斷,驚奇地仰起頭看著他。

  「女僕們說了什麼?」他低下頭,一副了然模樣。

  「你……怎麼會……」她怔愣著。她有出聲嗎?有不小心說出口嗎?

  「光看你的表情我就猜得到了,一定又是女僕們說了什麼,你才會悶悶不樂。」他拍拍她的肩。

  她心微緊,一道暖意流過胸口。戴天祈總是能一眼就看穿她,她的情緒、她的想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她知道,這不只是因為他聰明,最重要的是,他關心她,愛護她。其實,這樣就夠了,即使全世界都厭棄她,只要有他一個人陪在她身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那些女僕的話卻像蟲一樣在她心裡鑽著,擾亂了她的自在和知足。

  他和薄少妍真的兩情相悅嗎?

  她會害死他嗎?

  「說吧!把你聽到的說出來,別悶在心裡。」他盯著她。

  「我……」她遲疑了一下,才道:「那個……有關朔陰之女的說法……聽說好像會……剋夫……」

  她避開了他和薄少妍的敏感話題,雖然,這才是她最想問的。

  「放心,你不會害死我的。」他沒等她說完就回答,而且直接就切中她擔心的重點。

  「你怎麼知道?說不定你會像我爸和我媽一樣,被我剋死!」她不安地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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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朔陰之女的確會影響週遭的人,但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的陽氣從小就很充足,不會被你的煞氣傷到。」他自信地道。

  「真的嗎?」她仍存疑。

  「就像你是極陰,我命格是極陽,我們是完全的互補,是天作之合,我們注定得在一起,這樣才能平衡,懂嗎?」

  「我們……注定要在一起嗎?」她怔怔地看著他,心中的疙瘩在他的甜言蜜語中一下子消失無蹤。

  戴天祈口才好,每次都三言兩語就能把她和她的心情搞定。

  「對,所以,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才不會有事,可別想去找別的男人。」他說著故意板起臉,輕擰了一下她的臉頰。

  「你在胡說什麼?我哪有可能去找別的男人……」她臉紅地低嚷。

  他笑了笑,低下頭,飛快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她嚇了一跳,隨即羞得掩嘴直慎:「當心被人看到!」

  「看到又怎樣?我們是夫妻啊!」他抱住她的後腰,將她攬進雙臂之中,低笑著,再次吻住她的唇。

  他就是希望被人看到,既要演戲,就得有觀眾才有趣。

  兩個女僕,一個長老,還有薄少妍……

  雖然只有四個觀眾,他還是要賣力演出才行。不過,即使只是假裝,他倒不討厭吻薄少春,她的唇豐澤軟嫩,吻起來還滿舒服、滿有感覺的。薄少春被他吻得天旋地轉,哪裡還有空擔心別人看見,一顆心早已悸蕩顫動,嘴裡不自覺逸出了一聲輕吟。

  「嗯……」

  他邊吸吮著她的軟唇邊輕笑,低沉地道:「我們回房去吧!接下來要做的,已不適合供人觀賞了。」

  說罷,他摟著仍意亂情迷的她,兩人親親愛愛地走回宗主房。

  一陣陣輕淺壓抑的喘息聲在房間裡流蕩著,伴隨著疑似痛苦又快樂的無助呻吟,空氣裡頓時瀰漫著一股濃烈的情慾……

  大床上,兩個身軀緊緊交纏著,在幽暗燈光的投射下,他們的剪影時而分開時而融為一體,隨著彼此的呼吸伏動磨蹭,勾勒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色幻境……

  薄少春不知道別的夫妻是否也和他們一樣,夜夜這樣沉溺於魚水之歡,雖然都是由戴天祈主動,可是她往往輕易地就被戴天祈挑逗得慾火焚身,難以自拔,然後與他一起墜入這感官的瘋狂。這樣……算不算正常呢?

  起初,她曾擔心,他們的婚姻是她「強迫」來的,戴天祈並不見得真的喜歡她,可是,結婚兩個月以來,他對她的態度卻完全像個鐘愛妻子的丈夫,呵護她、疼她,不論人前人後,不論白天夜晚,不但沒有勉強虛假,甚至還熱情如火。

  坦白說,這讓她有些不安,因為太幸福了,幸福到有時她會產生莫名的恐慌,就怕到頭來只是一場夢,當她醒來,一切都不存在……

  戴天祈發現她分了心,猛地攫住她的唇,加速在她體內抽動。

  「唔……」她身體急顫,差點叫出聲,但嘴被他封住,反而更加深銷魂快感。

  一陣激烈的翻雲覆雨,兩人急遽攀上頂峰,在極樂的瞬間密密交合,難捨難分。

  事後,他像往常一樣,吻了吻她的前額,擁著她入睡,她在他的臂彎裡安心地閉上眼,享受著被他寵愛的這一刻。

  然後,她感覺他的手撫摸著她的小腹。

  「少春,這裡……會孕育出我們的孩子吧!」

  她心旌微漾,臉紅了。

  「你想要個孩子嗎?」

  「要……」她輕聲道,不只是要傳宗接代,重點是,她也很想生下一個他們兩人的愛情結晶。

  「是為薄家,還是為『我』?」他抬起她的下巴,盯著她。

  「為你……我想為你生個孩子。」她害羞而認真地道。

  他滿意的笑了,低頭吻了吻她的唇。

  接著,又是一陣擁吻廝磨,在他輕細的碎吻中,溫柔的撫觸下,她漸漸舒坦安心地睡去,在睡夢中,身體變得虛軟鬆懈,神智飄浮游移,整個人像棉絮般,隨風輕蕩著……蕩著……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變得陰冷,她打了個咚嗦,惺忪地看著四周,只見一團霧蒙,什麼都看不清。

  怎麼了?起霧了嗎?天祈,我好冷……

  她喃喃著,可戴天祈沒回應,她縮了縮身體,好倦,閉起眼只想繼續睡下去,但這時一個聲音冷冷地傳進她耳裡。

  「少春,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什麼?她迷迷糊糊地,不知道那聲音是什麼意思。

  「朔陰之女,出口成咒,你的願力打開了你週身的陰氣……太好了……快八周了,有心跳了……可以了……」

  什麼心跳?可以什麼?到底是誰在說話?為什麼聲音這麼耳熟?她沉重的大腦遲緩地運作著,然後,她慢慢睜開眼,倏地,一個模糊的白影朝她衝撞而來,她嚇了一大跳,脫口驚呼!

  「啊!」

  這一嚇,她霍然睜開眼,好半晌,才驚覺這只是個夢!

  呼……

  吐了一大口氣,她不禁納悶,這是什麼怪夢?夢裡和她說話的又是誰?

  又怔仲了幾分鐘,她轉頭,卻不見戴天祈躺在身邊。

  「天祈?」她輕喚著,但他似乎不在房裡,於是她下床走出臥室,來到宗主房的廳堂,仍然不見他人影。

  「奇怪,大半夜的,去哪裡了?」她嘀咕著,喝了杯水,正想踱回房間,就聽見廳堂外似乎有人在交談。

  是誰?

  她有點害怕,不知在外面的是人是鬼?可又忍不住好奇,於是鼓起勇氣,悄然從側門摸出去,躲在樑柱後偷窺。頓時,她僵住了。有一男一女正在樹下聊天,男的是戴天祈,女的,則是薄少妍。有什麼事不能在白天說?非要在深夜的此刻,偷偷摸摸地會面?倏地,女僕們的閒言閒語又在她腦海裡響起。

  戴天祈和薄少妍兩情相悅,郎才女貌,兩人曾走得很近……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重重踹著,又痛又悶,喘不過氣來。

  原來是真的啊……

  這兩個人,這兩個人……明明很相配啊……為什麼他們不在一起?為什麼戴天祈會選擇她?

  會不會……是她介入了他們,破壞了他們的好事?才讓他們……

  心亂,腦子跟著亂,她胡思亂想著,直覺認定一切很可能都是她的錯。

  都怪她……

  「你愛她嗎?」

  薄少妍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把她凌亂的神智拉了回來,她心猛地提到一半,屏息著。

  「她是我妻子。」戴天祈沒有直接回答。

  「你的妻子?你真的把她當妻子嗎?」

  「當然。」他冷淡地道。

  「你戲演得很好,可是卻騙不了我。你根本不愛她,你只是把她當生孩子的工具。」薄少妍冷譏。

  她聽得一愣。生孩子的工具?什麼意思?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挑眉。

  「你和她結婚,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藉她的肚子,生出你們戴家的後代。」

  「別忘了我是入贅,少春生下的孩子將姓薄。」他反駁。

  「但你會想辦法讓孩子認祖歸宗,不是嗎?少春深愛著你,又對你死心塌地,只要你慫恿她,她一定什麼都依你,搞不好連命都會給你。」薄少妍冷哼。

  「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謝謝你提醒我。」他笑。

  「你果然很危險,可惜少春那傻丫頭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你把我說得好像我是個壞人。」他搖頭,突然覺得聰明的女人一點都不討人喜歡,還是他的少春可愛多了……

  嗯?他的思緒倏地頓了一下,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溫寵笑意。

  「他的少春」是嗎?什麼時候他也用起這種字眼了?

  「不,你不是壞,你只是太聰明又太有野心,可是,即使你這麼危險,少君堂哥卻說,我們薄家就是需要你這種人。」薄少妍冷冷地盯著他。他心猛然打了個突,臉色微變,警覺地問:「少君對你這樣說過?」

  「你該慶幸,他很看重你。」

  他一點榮幸或開心的感覺都沒有,只是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過,再聰明也有失算的時候,你一定沒想到,朔陰之女是不可能懷孕的。」薄少妍冷笑。

  「誰說的?」他回以一記深沉的笑。

  薄少妍一愣。

  「我的正陽之氣,剛好可以替她中和陰氣,我們八字相合,她要懷孕絕對不是難事。再說,如果她又有強烈的意願想生的話,你也知道朔陰之女出口成咒、許願成真的本事,要生孩子,有什麼難?」

  「真可怕,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所以你才會千方百計阻絕所有的夫婿候選人,再挑逗少春,讓她愛上你。」薄少妍終於明白薄少君為什麼會欣賞戴天祈了,他們根本就屬於同一種人!

  「我有嗎?」他似笑非笑。

  「可憐的少春,她就這樣成為你的棋子,把身心都給你,卻得不到你的愛。」薄少妍歎道。

  薄少春屏住氣息,怔怔地聽著,胸口像被針不停地紮著,刺痛著。原來……天祈一開始就在佈局了……

  他對她的呵護,答應和她結婚,都是有目的的……

  「這麼說就太過分了,我對她其實很好。」他輕哼。

  「那是因為你要利用她,如果她沒有利用價值,你會多看她一眼?」

  「不一定哦。」他想起小時候的薄少春,那時,她別說有什麼利用價值了,根本就是個麻煩,但他還是出手救了她。

  為什麼?是同情?不忍?還是其它?多年後的此刻,他仍找不到理由,可是,那一段小小的插曲,卻一直被他好好地收在記憶裡,不曾遺忘。

  「哼,在你眼裡,大家都是傻瓜對吧?不過我很好奇,如果少春知道你背著她做了什麼,還會願意幫你生孩子嗎?」薄少妍又道。

  「我有背著她做了什麼嗎?」他笑著反問。

  「黃雄!」薄少妍冷冷地說了這個人的名字。

  他笑容頓失,臉色微變。

  薄少春聽了同樣悚然地抽了一下,至今,那個可怕的黃雄帶給她的驚嚇依然未褪。可她不懂,薄少妍為何突然提起黃雄?

  「或者我該說,那天相親,你早已預料龐弘的擾亂,所以你借力使力導了一齣好戲,對吧?」

  戴天祈瞇起了眼,俊臉難得地蒙上一層嚴肅。

  「你刻意外出,其實一直注意著當天薄家的發展,少春的出走,你第一個知情,所以你放出風聲,讓黃雄去綁架她,好讓她心生恐懼……」

  薄少春呆住了!少妍……在說什麼?

  「她被黃雄攻擊時,你其實就在現場吧!」

  戴天祈沒回答,但薄少春卻瞪大了雙眼,心臟急跳,渾身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你就在一旁看著、等著,要在最佳的時機來個英雄救美,我猜,那個被某人買通去殺少春的肥鼠來摻一腳時,你應該更高興吧。」薄少妍犀利地道。

  「你對李亞做了什麼?」他冷峻地瞪著她。

  「可憐又愚蠢的少春,受盡驚嚇,還把你當成救命恩人,甚至傻愣愣地走進你布好的陷阱,向你求婚,渾然不知她最信任的男人,就是害她經歷這場夢魘的元兇!」

  隨著薄少妍的指控,隨著戴天祈拉長的沉默,薄少春的心跳得愈急愈痛,她縮在角落,眼眶發燙,卻因太震愕、太驚駭而哭不出來。是真的嗎?

  那次的事件,都是戴天祈搞的鬼嗎?是他……精心策畫嗎?

  這個人……

  這個被稱為她的「丈夫」的男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他不愛她也就罷了,竟然還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她?

  「怎麼不說話了?你不否認嗎?」薄少妍冷眸盯著他。

  「李亞都招了,我否認有用嗎?」他冷哼。

  這句話等於坦承一切,薄少春幾乎站立不住,流不出的淚,反而聚集在胸口沖激翻攪,痛得她連呼吸都沒辦法……

  夠了,她不敢再聽下去,也不想再聽下去,就怕聽愈多,會愈絕望。

  顫抖地扶著牆,她一步步顛簸踉蹌地移步,像在躲避惡鬼般逃回房內。

  在夜半陰氣的掩蓋下,大樹下的兩人未曾發覺她的來去,仍然針鋒相對地互視著。

  「別怪李亞,他對你可真死忠,我費了不少法力才讓他開口。」薄少妍美唇一勾。

  戴天祈冷冷地哼了一聲:「看來你一直在監視我。」

  「不是監視,只是想多瞭解你這個人。」

  「瞭解?怎麼,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他譏諷。

  「不,我喜歡單純一點的人。」她反譏。

  「真巧,我也是。」

  他明白,他和薄少妍是絕不可能互相喜歡的,他們太深沉敏銳,太冷靜又太多疑,反而那些單純又沒心機的人才會吸引他們。

  「為了薄家的安定,我不會向少春揭發你,不過,請你拿出真心,好好對待她吧!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崩潰,所以,既然你已擔綱演出宗主夫婿這個角色,就入戲一點,或者乾脆假戲真作,這樣對大家都好。」薄少妍嘲弄地說完,不再囉唆,轉身就走。

  戴天祈定立在原地,沉思了幾秒,不禁回頭望著房內幽微的燈光,想像著薄少春天真酣睡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和煦地揚起。

  「假戲真作嗎?這個建議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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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薄少春人在台灣。她已經來了七天了,就在那夜聽了薄少妍與戴天祈的對話之後,隔天正好是她母親祭日,她原本預定要和戴天祈一起回台灣拜祭母親,但「曜石」臨時有狀況,戴天祈只好派李亞和兩名保鑣護送她飛到台灣。

  按照行程,她應該在當天就回到薄家,可是她沒回去,也不打算回去了。

  她逃走了。

  藉著逛街上廁所,她擺脫了守她守得死緊的李亞和保鑣,她這次真的非逃不可,她要逃離那個可怕的地方,還有那個可怕又可恨的戴天祈。

  走在南部一個偏僻的城鎮,天氣明明陰沉寒冷,她卻一直冒著汗,頭也好昏。

  她不知道這是哪裡,只是在台北車站買了張南下火車票,隨便找個地方就下車,她很清楚李亞和戴天祈在台灣只熟悉台北,想要躲開他們,就得往南走,五天來,她已換了五個地方。瞧,她不笨嘛!蒼白的小臉擠出一絲苦笑。一直到她甩開李亞和保鑣之前,沒有人發現她不對勁,就連機警的戴天祈也沒察覺她的異樣,她甚至還能在離開北京前笑著與戴天祈擁抱,讓他吻了她……

  看來,和戴天祈在一起久了,她也學會了虛偽。

  可是,為什麼已從他身邊逃離了,她還是這麼痛苦?

  那一夜,她衝回房間,整個人混亂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沒多久,戴天祈也進來了,她不想面對他,只好捲著毯子側臥在床上裝睡。

  他緩緩靠近,伸手輕撫著她的頭髮,她緊繃僵硬,不敢亂動,接著,她感覺到他貼著她的背躺下,像在摟著自己多麼珍愛的人似的,從後方伸手將她抱入懷中,沉沉入睡。

  她驚慌無助,既氣憤又傷心,想掙開他的手,想大喊大鬧,想罵他打他,可是終究還是緊閉著雙眼,死咬著牙根,靜靜地流了一夜的淚……

  要多深沉的城府,才能演得那麼逼真?

  詭計被拆穿,他怎麼還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繼續假裝愛她?

  一陣暈眩襲來,她急急吸口氣,腳下一躓。此刻,在離他幾千公里遠的這個城市,她的全身,被戴天祈吻過撫過的地方,依然一直不停地刺痛著,而最痛的地方,是她的心。心臟就像被輾過、捧過、砸過,碎了,破了,壞了,卻依然會痛!這七天,每每想到戴天祈是用什麼心思對她,她就痛得不停發抖。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俊逸英挺的皮相下,包藏的卻是歹毒又工於心計的心腸,表裡不一,他活得不累嗎?

  把她當傻瓜,身心整個徹底利用了,結果,他要的,卻是個孩子,不是她!

  不只是他,整個薄家在意的也不是她。

  傳宗接代?去他的傳宗接代!

  那一群陰險詭詐的人,她再也不要見到他們了,再也不見……

  她痛心地環抱著手臂,疲倦又心不在焉地走著,來到路口,沒多想就直接要跨越馬路,根本沒注意到有輛車正高速駛來!

  「吱!」

  一陣刺耳的煞車聲,那輛車在撞上她之際緊急煞住,她則被嚇得呆立當場,化為雕像。

  一個高挑絕艷的長髮美女氣沖沖地從駕駛座出來,甩上車門,大步走向她,滿臉怒火,瞪著如寶石般的眼眸,開口就是一陣咆哮。

  「你在幹嘛?找死啊?」

  她驚愕地後退一步,不是因為這美人凶得嚇人,也不是因為這美人的臉頰上有著一塊燒痕,而是因為這美人的聲音……好像男人!

  「不想活就一個人去跳海或燒炭啊!幹嘛找車子撞,這樣死得難看又會連累別人!真是的,呆子連死都挑笨方法,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

  這人……這人的嘴巴怎麼這麼惡毒?

  她被他罵得傻眼,原本就口笨膽小,更不敢回嘴。

  這時,一個俏麗的女子很快地從車子的另一扇門跳下車,拉開凶神惡煞的超級美「男」,然後笑著道歉。

  「對不起,他的個性就是這樣,嚇到你了吧?別介意,你有沒有怎樣?有受傷嗎?」女子誠心地關切。

  她愣愣地搖搖頭。

  「是誰嚇到誰啊?你幹嘛跟她對不起?」美男沒好氣地插腰。

  「好了!絕世,你閉嘴啦!」女子轉頭輕斥。

  「哼!」東方絕世臭臉哼了一聲。這兩人正是東方絕世和小九,在經歷了風暴,休養好身體之後,出門散心,打算來個開車環島旅行,卻因緣際會地在這個小鎮差點就和薄少春擦撞。當然,他們不知道薄少春就是薄家現任宗主,而薄少春也不認識他們。

  「這個小鎮雖然人車不多,但走路還是要小心。」小九好心地提醒。

  「是……很抱歉……也謝謝你……」薄少春惶惶地瞥了東方絕世一眼,又看著一臉靈精慧黠的小九,膽怯地道著歉,轉身走開。

  只是,她才跨出一步,就猛地被小九往後強拉,整個人連退了三步。

  「啊?」她錯愕轉頭,看著小九,沒注意到自己剛剛站的地方多了個彈痕。

  「你好像有麻煩哦!」小九精準地望向子彈的來處,挺訝異的。

  「什麼?」她茫然不解。

  「嗯?原來你不知道啊……那就更麻煩了。」小九俏皮地椰褕著。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倏地,小九又猛地推她一把。

  「哇!」她一時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就在同一瞬,一道勁風從她上方射過。

  「哎唷,真危險耶!」小九嘴裡喊危險,眼珠子骨碌地轉了一圈,臉上卻露出興味的微笑。

  她瞠目錯愕,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好像有人非要你死不可……」小九對著她比了一個手槍的動作。

  她猛然一驚,恐懼地看著四周,小臉更加慘白。

  原來……有人要殺她?是誰?

  「要不要我幫你?」小九向她眨了下眼睛。

  「別多事,小九,她正好想死,成全她吧!」東方絕世一臉冷血又不耐煩。

  薄少春心裡又怕又氣,暗暗嘀咕,這年頭是怎麼了?壞人偏偏都有個好看的外貌嗎?這人是,戴天祈也是!

  「哎,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她非常需要幫忙嘛!」小九撒嬌地偎向東方絕世。

  東方絕世揉撫著她俏麗的短髮,美麗的臭臉頓時漫著深濃柔情。「我看你只是想玩吧?」

  「我是助人為樂,順便活動一下快要生銹的筋骨。」小九甜甜一笑。

  「我們這次是出來散心,不是惹事的。」東方絕世抱怨,但眼神舉止都充滿了寵溺。

  薄少春心又刺痛了,瞎子都看得出這男人有多麼疼愛著這個女子。

  這種表情可以假裝嗎?愛一個人可以假裝嗎?戴天祈是怎麼做到的?能騙過她,也騙過所有人……一想到他,心狠狠一抽,一股反胃感上湧,她摀住嘴不停乾嘔。

  「你還好吧?」小九關切地蹲下來,輕拍她的背。

  「我沒事……嘔……」她說著又頻頻作嘔,可是嘔了半天卻吐不出什麼。

  「你的情況不太好,我送你去醫院吧……咦?」小九扶起她,可是突然又很快地縮回手。

  「怎麼了?」東方絕世攬住她,敏銳地問。

  小九驚凜地看著右手內側的刀疤,剛才她碰觸到這個女子時,原來刺青的地方竟像之前被薄少君下咒時一樣微微燒痛。

  「沒事……」小九多心地盯著薄少春,心中起疑。

  薄少春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只是急著想走,忙道:「不,不用去醫院,我很好,謝謝你剛才救了我,我得走了……」她搖搖頭,勉強撐著昏沉又虛弱的身體,走沒幾步,又不禁回頭再看他們一眼。

  這對男女很特別,尤其是那個女的,為什麼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她思忖著,腳下沒停,一路往前,剛轉過街角,就突然被三名黑衣人擋下。

  她一驚,嚇得站定。「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跟我們走吧!薄家宗主,我們保證不會讓你死得太痛苦。」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冷地道。

  「是誰……是誰要殺我?」她驚問。

  「等你死後,我會燒香告訴你。」另一人惡毒冷笑,強扣住她的手。

  「別碰我!」她張口大聲呼喊,但那人將一條手帕摀住她的口鼻,一股刺鼻氣味衝進腦門,一瞬間,世界在打轉,而她則不斷墜落。

  不……

  她還不想死!

  她還想見一個人……

  到死,都還想見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人……

  黑暗伴隨著強大的恐懼向她撲掩而來,迷迷糊糊中,她隱約看見眼前人影交錯,然後,有人抱住了她。

  天祈……

  她無力地呼喚著,但身體急速僵硬,終於失去了知覺。

  「在哪裡?她到底在哪裡?五天了,明知她人在南部,為什麼就是找不到人,你們都在幹什麼?」戴天祈一反平常的優雅冷靜,大聲怒吼。曜石台灣分公司的人都嚇得噤若寒蟬,因為他們從沒見過戴天祈這樣失控慌。

  「我很抱歉,總經理,都怪我沒看好宗主,如果我早知道她會逃走……」李亞自責地低著頭。

  戴天祈瞪著李亞,擰緊雙眉。是啊!重點就在這裡,少春不是被綁架,而是自己逃走的。

  但為什麼?事前沒有任何異狀,更沒有絲毫跡象,為什麼少春要逃離薄家?或者……她是想逃離他?

  她聽到了什麼?知道了什麼?

  一種陌生的恐慌緊緊攫住他的心,他有幾秒的窒息,這種感覺從得知薄少春失蹤後就不斷擴大,五天來,時時攻擊他的定力,粉碎他的鎮靜,他從不安到焦慮,方寸全亂。

  然後,他才明白,他在擔心,擔心薄少春的安危,更擔心她的戚受。他希望她永遠都不要知道,他希望她繼續天真,繼續迷糊,繼續傻傻地在他身邊,當他的小女人就好。跳過他的不良動機,忽視他的精心佈局,別去管原因和過程,只要看著結果,這樣,她就會很幸福。

  因為,他正想給她幸福……

  可是,很顯然不是所有事都如他的意,她的逃離,意味著她必定已知道了些什麼,或者,什麼都知道了。

  「這是我們在台北車站找到的手機,根據調閱的錄像監控畫面,手機是宗主自己丟棄的。」李亞將一支手機交給他。

  接過手機,他的心更往下沉。

  知道將有衛星定位的手機丟掉,逃向南部,看來,薄少春並不像大家以為的那麼傻,來台灣的那天,她甚至還騙過了他,還笑著與他吻別……

  那丫頭怕是徹底地傷了心,才能激出那麼好的演技。

  但他寧可她當面與他對質,或是在他面前生氣咆哮、怒吼痛斥,這樣,他都有辦法處理、解釋,或者安撫她。

  可她卻逃了!膽小地,懦弱地,習慣地選擇了逃避,完全不給他挽回的機會,不給他彌補的機會,也不給他愛她的機會。五指握緊手機,他心中卻掠過一絲握不住她的惶恐,然後,他自問,他是害怕失去宗主夫婿這個頭銜,還是失去她?

  倏地,他的手機鈴聲響了,他迅速接聽,是大長老的來電。

  「天祈,有宗主的消息了!」

  「她在哪裡?」他急問。

  「她在東方居!」大長老的聲音中難得地帶著驚恐。

  「什麼?」他錯愕。

  「根據線報,她在南部遇見了東方絕世和小九,似乎還遇上了些麻煩,是東方四少和小九救了她,然後她就被帶回東方居……」

  老天!少春竟遇到那個魔鬼?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落入薄家死對頭的手中!

  他駭然變臉,五臟六腑全絞在一起。

  「他們知道少春的身份嗎?」他又問。

  「應該是。」

  的確,東方家一定是知道了,才會帶走她。

  「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她救出來!」大長老道。

  「放心,我會的。」他當然會把她救出來,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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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東方家不好惹,我已經讓少妍率領護衛們趕去和你會合……」

  「不,大長老,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他冷道。

  「你一個人?」

  「對,這事交給我處理就好,叫大家千萬別輕舉妄動。」他說罷直接掛上電話,然後抓起車鑰匙往外走。

  「總經理,你真要一個人去東方居?」李亞急忙拉住他。

  「對。」

  「你怎麼打得贏他們?東方家四兄弟個個都難纏,更別提那群可怕的東方狼……」

  「對付東方家不能用『打』的,得用『談』的,只要把利害關係談清楚,條件說好,就能把少春帶回來。」他相信自己談判的技巧絕對比用武力有效。

  「可是萬一他們連你也抓……」李亞還是不放心。

  他定了一秒,忽然感性地道:「那也好,起碼我可以陪在少春身邊。」說罷,他掙開李亞的手,匆忙下樓。李亞怔怔地望著他慌急的背影,喃喃地驚歎:「這個鬼……什麼時候變成人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東方絕世瞪著躺在病床上,仍昏迷未醒的薄少春,忍不住大叫。「這個笨女人怎麼可能會是薄家新任宗主?薄家的人是死光了嗎?」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小九寧可犧牲他們的假期,莫名其妙硬是要救回家的呆呆的女人,經東方狼調查,居然就是薄家宗主,薄少君的接班人!

  「小聲點,絕世。」東方風華斥道。

  「早聽說薄家選了一個女宗主,前陣子還為她招親,花了不少時間,一直挑不到好對象。」東方天驕雙手環胸,盯著薄少春平凡又蒼白的長相。

  「長這樣子,要挑得到才怪。」東方絕世譏悴。

  「別這麼說,她兩個月前已經結婚,而且對像還是薄家那個出了名的精明俊帥大賬房戴天祈。」東方風華可久聞戴天祈的大名了。

  「哈!銷不出去,只好嫁自己人,真慘!我真同情那位戴大賬房。」東方絕世大聲嘲笑。

  「娶自己人很慘嗎?」小九冷颼颼地插了一句。東方絕世一呆,笑容卡住。「有多慘?說啊!」小九依向他的身邊,仰頭笑問,笑得很殺。

  「呵……以後說話要小心,絕世,惹毛了老婆大人,會更慘。」東方傾國慵懶一笑。

  可是,他身邊的聞知來打從小九救了薄少春回來之後就一直很嚴肅安靜。

  「其實薄家挑上這個薄少春也好,他們的宗主笨一點對我們反而有利。」東方天驕道。

  「可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薄少君那種人怎麼可能指定一個這麼普通平凡的繼承人來主掌薄家?」東方風華沉吟著。

  「我覺得她並不普通。」小九盯著薄少春,然後轉向聞知來:「對吧?知來。」

  聞知來慢慢地走近床榻,伸手按住薄少春的前額,臉色愈來愈凝重。

  「是的,她不普通,甚至還很危險……」

  「什麼意思?」所有人都驚訝不解。

  「她陰氣極重,從小必定妖鬼相隨,這種人是天生的『朔陰』命格,會為週遭帶來陰邪敗亡之氣。」聞知來輕聲道。

  「既是如此,薄家更不該讓她當宗主才對。」東方風華奇道。

  「的確,她應該是薄家最害怕的人,薄家理應在她出世前就將她消滅,斷絕後患。」聞知來又道。

  「那為什麼他們讓她活著,而且還讓她當上宗主?」東方天驕納悶。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詭異的力量……微弱,可是很詭異……」聞知來縮回手,莫名地感到不安。

  「我也覺得她有某種力量,我只要碰到她,我的手就會灼痛。」小九也道。

  「什麼?你的手又痛了?」東方絕世擔心地抓起她的右手,盯著那道還略顯紅腫的刀疤,刀疤下,還隱約看得出薄家刻在上頭的刺青。

  「你碰到她,手上的刺青就會痛?」聞知來臉色一變,上前按住薄少春的腹部,驚問:「難不成……她懷孕了?」

  「你怎麼知道?」小九詫異地道:「十一診斷過,說她懷孕將近八周了。」

  「怎麼可能?朔陰之女不可能懷孕的啊!除非……」聞知來低呼。

  這時,原本昏迷的薄少春倏地睜開眼,用一種奇特的聲音森然地低喊:「別碰我!」

  聞知來的手立即被一股力量震開,她駭然地睜大雙眼,瞪著薄少春,以及埋伏在她身邊,那些既像守護,又像等著瓜分什麼美食的妖鬼們。其它人雖然看不見妖鬼,但也被薄少春嚇了一跳,個個戒備提防,東方傾國則迅速將聞知來拉回自己身邊。

  但薄少春卻發了一會兒的呆,又閉上眼,嘴裡夢囈著模糊不清的話,似乎仍未完全清醒。

  東方絕世瞪了她好半晌,沒好氣地罵道:「喂!薄少春,你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

  薄少春一驚,立刻彈坐而起,驚慌地道:「是,對不起,大長老,我馬上起來……」

  她連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就急著下床,一腳沒踩穩,整個人從床沿滾落,她急忙隨手抓住床罩想穩住自己,結果整個床罩反而被她扯松,整個床上的被子枕頭都和她一起全部掉到地板上。

  東方家的人全部傻眼。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整理好……啊……」薄少春急忙站起,可是頭好暈,又跌坐回去,再爬起,踩到被子,又被絆倒……東方家的人看著她這樣連續東倒西歪,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抽措。這個薄少春根本是個天兵!

  聞知來笑不出來,因為只有她隱約看得見,是那些小鬼在作弄薄少春。

  小九搖搖頭,上前扶起她,道:「小心點。」

  「謝謝……」薄少春抬頭道謝,一看到她,倏地一驚。「是你?」

  這個女人不就是和撞她的那個美麗魔男在一起的小姐……

  「對,是我,我叫小九,你後來被人迷昏,是我救了你。」小九說著又悄悄收回手。果然,刺青又痛了。

  迷昏?薄少春心中一悚,想起那些惡人說要殺她,然後他們摀住她的口鼻,之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是嗎?原來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沒死……謝謝,真的非常謝謝……」

  她怔了怔,隨即感謝地想握住小九的手,但一旁突然伸過來另一隻手,代替小九,

  讓她握住。

  「救你的還有我。」東方絕世冷冷地插上一句。

  她順著手中這雙修長的大手往上一看,突然嚇得收手倒退。美麗魔男也在?更驚人的是,他旁邊……旁邊的旁邊和旁邊……竟有三個跟他一樣超美形的高大男人!天哦!這些人究竟是……

  「歡迎來到東方居,薄家宗主。」東方風華對她微笑。

  「東方居?」她愣愣地念著這個耳熟的名詞,腦中開始搜尋連結。

  東方居中東方美人中可怕的東方四兄弟中薄家的死對頭毒不能招惹……

  然後,她小臉瞬間發白,瞪大雙眼。

  「你們……你你你們……是東方……東方……魔……魔……」

  「魔什麼?」東方絕世抆腰冷喝。

  她驚跳了一下,躲到小九身後,瞪著他,顫聲問:「你該不會就是……東方絕……絕世吧?」

  「是啊,怎樣?」東方絕世冷哼。

  真的是?!她張大嘴,沒想到自己竟會糊里糊塗地遇上東方絕世這個讓薄家聞之喪膽的妖顏修羅!

  「少春,你先坐下,醫生說你有點貧血。」小九拉她坐回床上。

  「你……你們知道我是誰?所以……才假裝救我,其實是要抓我回來?」她慌張地看著這一家子俊男美女。長得這麼好看,難道心卻很歹毒嗎?

  「對,抓你來當人質,把你手腳剁掉,折磨得不成人形,再逼薄家乖乖就範。」東方絕世恫嚇她,還逼近她,五指作勢捏碎狀。

  「不……啊!」她害怕地驚叫,下腹跟著收縮,痛得她彎身低呼。

  「絕世,你別嚇她!懷孕初期最不能受刺激。」東方天驕很有經驗地道。

  「懷孕?誰懷孕了?」她愕然抬頭。

  「你啊!你已經懷孕兩個月了,你不知道嗎?」小九問。

  懷孕兩個月?已經兩個月了?

  她足足呆了好幾秒,難以置信。她的肚子裡,已經有了小孩?

  她和戴天祈的……小孩……

  頓時,驚慌、失措、心痛、無助,不安等等複雜的情緒同時衝擊而來,然後,全部化為滾燙的淚水,從眼眶宣洩而出。

  這孩子是戴天祈想要的,是他使盡使倆欺騙她而得到的,那她呢?她想要嗎?

  「喂!你哭什麼?」東方絕世奇道。薄家有後,對她來說是喜事不是嗎?

  「我……嗚……我……」她啜泣得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不能留,最好趁早拿掉。」聞知來突然爆出這句殘酷的話。

  她一驚,下意識地抱住肚子大喊:「不!」

  「知來?」東方傾國詫異地望著聞知來,不解溫和善良的她為何會說出這種惡毒的話。

  「天機算盡,這孩子是違反天命,不該有!不能留!」聞知來冷冷地瞪著薄少春。

  「不要亂說!這是我的孩子……」薄少春哭著怒斥。

  「錯了,他不是你的孩子。」聞知來嚴峻地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在我肚子裡,怎麼不是我的孩子?」薄少春氣道。

  「知來,你看出了什麼嗎?」東方風華凜然地問。

  聞知來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盯著大門方向,臉色古怪地道:「好強的陽氣……有人來了!」

  同一時間,仇義走進客房稟報:「大少爺,薄家大賬房戴天祈來訪。」

  薄少春心猛地一跳,驚白了小臉。

  天祈怎麼會知道她在東方居?

  「來得好快!薄家的消息還真靈通。」東方天驕輕哼。

  「他們來多少人?」東方風華問。

  「只有他一個人。」

  只有一個人來?戴天祈瘋了嗎?她憂急不已。

  「單獨一人?還真夠膽識。」東方傾國挺佩服的。

  「我看他是想一個人來送死。正好,薄少春,我就大發慈悲讓你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東方絕世放狠話。

  不!

  她被嚇住了,小臉白上加白,毫無血色,下腹更猛烈抽痛,全身不自覺縮成一團,痛得直冒冷汗。

  「絕世,你幹嘛一直嚇她?」小九瞪著東方絕世。

  「誰說我在嚇她?我本來就非常討厭薄家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把薄家人全都宰了!」東方絕世嫌惡地哼道。

  薄少春顫抖地看著他,感覺得出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好了,先去見見戴天祈,我對他這號人物一直很好奇。」東方風華說著,和東方天驕率先走出客房。

  聞知來和東方傾國也跟了出去,東方絕世則對她冷哼:「你在這裡等著吧!我倒很想看看戴天祈要用什麼方法救出他心愛的妻子。」

  薄少春揪住胸口,整顆心酸楚刺痛。她不是戴天祈「心愛的」妻子,而且他要救的也不是她,而是一個能為他生下孩子的工具。可是,怎麼辦呢?即使他不愛她,利用她,她也好想把孩子生下來……

  想生下……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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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縱然戴天祈已有心理準備,但見到東方家四兄弟時,仍難掩心中震撼。這樣的超凡美男,一個就很驚人了,偏偏還四個同時出現,那份懾人氣勢,非常人所能抵擋。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能把薄家財務管理經營得有聲有色,讓「曜石」在商場揚名立萬,他的能耐也不容小覦。

  所以,東方家四兄弟對他也不敢掉以輕心,即使,他們對他的第一印象意外地良好。

  一派優雅從容,談吐舉止適當得體,坦白說,他們沒想到戴天祈是個如此斯文俊逸的男人,以至於雙方初見面並無任何火藥味,反而……相當融洽和諧。

  但,談沒幾句,對戰就開始了。

  「聽說是東方四少和夫人救了我妻子,真是非常感激。」戴天祈微笑道。

  「別客氣,應該說有緣,讓我四弟和小九遇上了尊夫人。」東方風華也笑著道。

  「東方家與薄家的確有緣,不過我以為,隨著我們前宗主的死,我們之間這段不算太友善的緣分也該結束了。」戴天祈展開攻擊了。

  「我們也這麼認為,可就這麼巧,薄少春魂不守舍地突然跑來撞我的車。」東方絕世反擊。

  戴天祈聞言心一緊。

  少春魂不守舍嗎?那五天她都這樣在南部亂晃?

  「我們是寬宏大量,不計前嫌,才好心幫助她,把她救回來。」東方絕世冷哼。

  「救了人就應該立刻通知她的家屬吧?像你們這樣私自帶人回家,又隱瞞不報,已經不算『幫助』,而是形同『綁架』了。」戴天祈臉上仍掛著微笑,但口氣帶刺。

  「就算是綁架,你又能怎樣呢?」東方絕世挑釁地揚起下巴。

  其它人也都靜靜地盯著戴天祈,看他怎麼回應。

  「綁架就是想勒索,但我認為薄家此刻並沒有任何東方家想要的東西,因為,你們已經把最想要的拿走了,不是嗎?」他譏諷地望了小九一眼。

  小九蹙起眉,她很難想像薄少春居然是和這種男人結婚,這不等於是小紅帽嫁給了大野狼,找死?不過她得承認,以戴天祈的魅力等級,薄少春那種傻丫頭絕對會拜倒。東方絕世不高興地拉下臉,但東方風華和東方天驕卻讚許地笑了起來。

  好個聰明又犀利的賬房!薄少君身邊原來也有這號人物吶!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姓戴的,你嘴巴夠厲害,不過光憑一張嘴,你要怎麼救薄少春?」東方絕世冷笑。

  「薄家不想再和東方家對立,事實上也沒有必要,既然恩怨已了,我們何不和平相處,互相幫襯?為了感謝東方家對少春的『救助』,日後,東方瓷在中國的發展,薄家將略盡棉薄之力,如何?」戴天祈不想浪費時間,他一心只想快點見到薄少春,因此直接表態押注。

  「以我們東方瓷的名號,還需要你們薄家幫襯?」東方絕世嗤之以鼻。

  「相信我,你們會需要的。」他微笑。

  東方天驕和東方風華知道戴天祈沒有誇大,以薄家在中國的影響力,能得到他們的幫助,等於如虎添翼。

  「這條件不錯,成交。去把薄家宗主帶出來吧!」東方風華道。

  仇義領命,走向後園客房。

  「一個條件換三條命,大哥,這樣太便宜他了吧?」東方傾國椰榆。

  戴天祈一怔。「三條命?」

  「怎麼,難道你不知道薄少春懷孕了?」小九盯著他。

  「懷孕?少春……懷孕了?」他錯愕,又驚又喜。

  「真扯,你竟然不知道自己老婆懷孕兩個月。」東方絕世冷譏。

  「已經兩個月了?」他強壓住心中那份狂喜。

  「兩個月,要打掉還來得及。」聞知來突然冷冷地蹦出這句話。

  他愕然,轉頭看著開口的清秀女孩。

  他知道她就是聞知來,她從剛才他一進門就一直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沉下臉。

  「要帶薄少春走,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把胎兒打掉!」聞知來嚴肅而冷酷地道。

  東方家的人知道她絕不會無故這麼要求,但還是很訝異。

  「你的要求太不合理又太殘忍,聞知來。」戴天祈怒火暗生。

  「極陰的朔陰之女原本不孕,她只有和極陽的男性交合才有懷孕的可能……」聞知來慢慢走近他,一雙清透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原來,戴天祈也是個奇葩啊!

  「那又怎樣?」他直挺立著,瞪著她。

  「但這個胎兒陰陽相沖,非極強命格無法在母體存活。」

  「少春已經懷孕兩個月了,這就表示我的孩子命夠強。」他得意地揚了揚眉。

  「不是這個胎兒命夠強,而是打算藉胎兒轉生的人法力夠強。」聞知來正色道。

  「什麼?」不只戴天祈,其它人也都一愣。

  「藉陰投胎,挾陽轉生,這招太凶險又太陰毒,因為,胎兒活,母親就得死,那個人死不瞑目,打算犧牲薄少春,讓自己重返人世。」聞知來蹙著眉,口氣嚴厲。

  「那個人?你是指誰?」東方絕世奇道。

  但戴天祈已猜出了聞知來所指何人,他臉色大變,震驚駭異。

  薄少君!

  難道……這就是薄少君選擇薄少春接掌宗主的真正原因嗎?

  「不入輪迥,短期內要由陰界轉生,得付出極大代價,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薄少春是天魔地鬼覬覦已久的補品,所以,她的命被當成祭品,用來交換一個全新的生命。」這太荒謬了!太詭異了!太不可思議了!

  戴天祈很想這樣大喊,可是,他又很清楚,聞知來說的很可能都是真的。

  以他對薄少君的瞭解,這的確會是薄少君的作風。

  死不瞑目?投胎轉生?那個心機深沉的傢伙,絕對有可能使出這種詭計。

  而且,聞知來這番話,正好解開了一直橫亙在他心中的疑竇,所有的不對勁也終於說得通,從一開始,薄少春就被鎖定要傳宗接代,她是薄少君的一顆棋子,一個工具!

  但他沒料到的是,薄少君竟然連他也利用了,虧他還以為自己佈局擄獲薄少春的心而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成了宗主夫婿等於將了薄少君一軍,終將得到整個薄家……

  真是太愚蠢了!他竟連自己本身就是他的另一顆棋子都不自知,還一步步走進薄少君布好的陷阱裡!

  一個死去的人,死後還能把活著的人玩弄於股掌,這種人該說是天才,還是惡魔?只是,薄少君是從何時開始算計的?在他預知自己的死期之後?還是……等等,薄少君會設這個局,就表示他早就知道薄少春和他的真正生辰與命格了,他早就知道他們一個是朔陰之女,一個是正陽之男,卻不點破,不拆穿,不消滅,就為了替他自己死後轉生留後路……

  那個陰險的傢伙,太可怕了!如果真的讓他的計劃得逞,那麼少春不就必死無疑?

  想到此,戴天祈悚然心寒,背脊整個發麻。

  薄少君的重生對薄家或許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對他和少春來說,絕非喜事!

  「你的意思是……少春肚子裡的孩子,將會是另一個薄少君?」他森然地問。

  「不是另一個,而是他本人,他會帶著他的記憶、個性、喜好、法力,他原有的一切,再重活一遍!」聞知來憂心仲仲地道。

  他驚鷥反胃地倒抽一口氣,這就是薄少君的目的,他指定薄少春為繼承人,目的就是要她再把他「生回來」!

  其它人雖然從他們的對話也已聽出端倪,但聞知來這番話還是讓他們凜然變色。

  「不行!絕不能讓薄少君重生!」小九憤然驚喊。

  「怎麼會有這種事?薄少君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東方天驕和東方風華駭然地互望一眼。

  「開什麼玩笑?怎能讓那傢伙再活一遍?馬上叫十一把那個鬼胎拿掉!」東方絕世怒道。

  「不許你們碰少春!」戴天祈急喝一聲,轉頭瞪著聞知來:「我為什麼得相信你?如果你的推測有誤,我等於平白失去一個孩子……」

  「薄少春身邊的妖鬼們都在等了,他們會守到她生下孩子,再吃她的命,這是薄少君和他們定下的契約。」

  他凜然。的確,這兩個月來,薄少春身邊的妖鬼都很安分,不再出現攻擊她,他還以為是他的陽氣鎮壓住鬼氣……

  「更糟糕的是,薄少春肚子裡的孩子已有法力,現在恐怕沒有人能動薄少春了,除了你。」聞知來正色道。

  「我?」他一怔。

  「你得想辦法讓她自己不要這個孩子,只有她能殺死這個胎兒。」聞知來道。

  「少春不知道這件事吧?」他皺眉憂心,膽小的少春如果知道她自己成了薄少君轉生的母體,一定會嚇得崩潰的。他該告訴她嗎?

  「還有一個重點,消滅了這一胎,還會有下一胎,戴天祈,你也是薄少君計劃裡的另一個重要媒介啊!只要你和薄少春在一起,只要你們結合,陰陽互補互生,薄少君就有機會投胎,而薄少春,就得面對死亡威脅。」聞知來憐憫地盯著他。

  他臉色刷白,懂她的意思,因為懂了,所以心猛烈疼痛。

  要救少春的命,他不只得叫少春拿掉孩子,還得和少春分開?

  這竟然是他和少春的結局?

  多諷刺,他才想要假戲真作,才想要好好愛她,現在,為了救她,卻必須再次演另一齣戲,讓她恨他,然後再逼她離開他?

  難道這是報應嗎?

  就在這時,薄少春在仇義的帶領下來到大廳,他看著她那憔悴虛弱的模樣,看著她那張讓他擔憂焦焚了五天的小臉,看著她一見到他時流下的委屈和怨懟的眼淚,他的心立刻疼惜地糾結在一起。

  他不是才要愛她,而是已經愛著她了。

  所以,他知道他該怎麼做了。只能這麼做了……

  「我……我已經都知道你的詭計了!你這個……可惡的壞蛋……嗚嗚……只想利用我……嗚嗚嗚……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薄少春瞪著戴天祈,很想惡狠地痛罵他,很想嚴厲地指責他,可是一個星期不見,整顆心塞滿的居然不是氣恨,而是思念。

  因此,當她一看到他,淚就像決堤的河水,在她臉上氾濫成災,以至於本來該很強硬的口氣,挾著嗚咽,頓時變得軟弱又可憐兮兮。

  戴天祈看著她哭得唏哩嘩啦的樣子,搖頭歎氣,向她走近。

  「別過來!以後……以後你都不准靠近我!」她急著後退大喊。

  他根本沒理她,仍一步步逼近。

  「你聾了嗎?我叫你別過─ 」她大喊,可是才喊一半,人已被他拉進了懷裡。

  她愣住了,聲音戛止。

  他緊緊地摟住她,緊得彷彿要把她壓進自己的體內,彷彿不再和她分開。淚,流得更凶了。這個人……什麼都不必解釋,什麼都不用多說,只要一個擁抱,就足以讓她心軟,讓她投降,讓她不再介意他的所作所為,讓她甘心成為他利用的工具。可惡……太可惡了……為什麼他這麼可惡,她還是沒辦法不愛他?

  戴天祈心裡其實有一堆話想說,他都已想好台詞要挽回她,說服她,並且告訴她他愛她……

  但這些深情的告白,在聽過聞知來的一席話之後,就再也無法說出口,所以,他只能緊抱住她,用這個擁抱來化解多日來的焦慮,化解他此刻內心的刺痛與不捨。

  他都可以想像,接下來她要承受的傷害會有多大,可是,為了讓她平安活著,這一刀,終得由他來動手。

  在這清幽的東方居客房內,他們兩人無言地相擁著,東方家的人刻意避開讓他們獨處,四周靜悄悄,卻有種風雨前的詭異平靜。

  待薄少春哭聲歇止,戴天祈終於開口,聲音有著刻意的冷漠。

  「東方家的人告訴我,你懷孕了。」

  薄少春有點害羞,低著頭輕輕頷首。

  「已經兩個月了?」他又問。

  「嗯。」

  「你要生嗎?」她抬起頭,眼睛紅腫,卻很認真地道:「要!」

  他心一揪,推開她,擰著臉罵道:「你是傻瓜嗎?你明明知道我只是在利用……」

  「對!我就是傻,就是笨,雖然知道你不是真心愛著我,也知道你只是在利用我,可是……可是我還是很想為你生個孩子……而且我也會很愛他……因為他也是我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她哭著急急打斷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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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他震懾地盯住她,心如刀割。

  這笨丫頭!為什麼這麼癡?為什麼就不能聰明一點,厲害一點,狠心一點?

  這樣,事情就會比較簡單,比較容易……

  「但我不想要這孩子,拿掉吧!」他板起俊臉。

  「什麼?」她小臉刷白,呆住了。

  「沒聽清楚嗎?我叫你別生!把孩子拿掉!」他重複一次。

  「你……你不是……很想要個孩子嗎?」她顫聲問。

  「我是想要個孩子,但你生的我不要。我現在才知道,讓一個我不愛的女人懷了我的種,感覺真是斕透了。」他說得冷酷絕情,可是每一字要從他口中說出都如千斤重,每個字都是雙刃刀,刺傷她之前,先刺傷他自己。她臉色瞬間慘白,難以置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本來是想利用你這個宗主替我生個孩子,好繼承戴家,接收薄家,可是我改變主意了,畢竟,和少妍比起來,你實在差太多了!」他輕蔑地道。

  「少妍?」她愕然。他……他果然喜歡薄少妍……

  「對,少妍聰明又美麗,如果她當上宗主,肯定能幫我生出優秀的孩子。」他笑道。

  「但……現在……我才是宗主……」她困難地道。

  「就快不是了。我趕來這裡找你,就是要你指定少妍當你的繼承人,然後和我離婚,乖乖躲在台灣,永遠不要再回薄家,那麼,一切就很完美了。」他冷笑。

  不得已,只有利用一下薄少妍了。

  「你……你要和我……離……離婚?」她太震驚了,以至於結結巴巴。

  「你就成全我和少妍吧!反正你也不想當宗主,而薄家的人也很忌諱你朔陰之女的身份,你乾脆就留在台灣,過你原來的日子,薄家就交給我。」他很清楚,真要保護她,就不能再讓她回到薄家,把她安置在台灣,遠離那些想除掉她的薄家人、遠離他,比較安全。她驚瞠著,覺得血液被抽乾了,沒有血,心臟跟著哭嚎。

  他把她利用糟蹋之後,還好意思叫她成全?

  她還以為他是來救她的,結果……他是嫌她的心不夠痛,特地來補上一刀!

  好狠……

  「你就乖乖聽話,指定少妍當宗主,遠離是非,這對你比較好。」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又氣又痛,全身不停顫動。

  「回去當你原來平凡的薄少春吧!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他一臉不耐與嫌惡。

  「你……你……」她想問,可是又不知道該問什麼,因為她的疑問都有了答案,他說得很清楚了,他討厭她,不要她了。

  但內心為何還有一堆困惑,那種不協調的感覺又是什麼?

  「不過,在離婚之前,我希望你把肚子裡的胎兒處理掉。」他陰冷地道。

  處理掉?

  他的口氣,說得好像叫她丟掉一個垃圾!

  她抖瑟地瞪著他,彷彿在看著一個陌生人。這是薄家那個溫和聰明,一直幫助她的大賬房嗎?是這兩個月來那個夜夜抱著她,與她歡愛的丈夫嗎?她瞎了嗎?為什麼一直沒看清他的真面目?

  這個人明明就是個混帳禽獸啊!而直到五分鐘前,她還愛著他,還想為他生個孩子……

  「走,東方家的醫生已經答應要幫我們解決你肚子裡的累贅。」他說著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別碰我!」她用力甩開他的手,閃到一旁。

  「怎麼,你該不會還想生下來吧?我警告你,我可不要這個孩子。」他冷血地警告。

  「你不要,我要!」她怒喊。

  「你……」他臉色微變。

  「這不是你的孩子,是我的,我一個人的……」她護住腹部,瞪他。

  「別這樣,沒有孩子,我們各自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不是很好?你何必死腦筋?」他故意道。

  「幸福?我已經找不到幸福了……再也找不到了……」她晃了晃,悲淒又憤慨。

  他心一窒,反射性伸出手想扶她,卻在中途硬是停住,握拳收回。

  「你就去和少妍過幸福的日子吧……我可以不要當宗主,可以不再纏著你,我只要這個孩子……這是我的寶貝,誰也不能叫我拿掉他!」她按住肚子,小臉痛苦卻堅定。

  他心中大駭,發現自己犯了大錯。

  為了保護她,演了這一段,卻得到反效果,反而更刺激她……

  「不可以!這孩子絕不能生!」他厲喝。

  「除非我死,否則我非生不可!」她也大吼。

  「別說這種話!」他驚恐急吼,上前抓住她的肩:「你……誰叫你說這種傻話的?你這個笨蛋─ 」

  朔陰之女出口成咒,出口成咒啊!

  「放開我!我偏要說!為什麼不能說?我要生下自己的孩子,死也要生下!」

  她大聲咆哮。

  他很快地用唇堵住她的咒言,用吻逼她住口。

  她錯愕不已,整個人僵住!既然討厭她,既然不愛她,為什麼還要吻她?

  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捧住她的臉,用一種悲傷憐惜的表情道:「為了愛你,才不讓你生;為了保護你,才要你拿掉孩子……少春,這孩子是個鬼胎啊!『他』是薄少君,不是我們的孩子!」

  「什麼?你在說什麼?」她聽不懂,不懂……

  「我們是少君利用的工具,是他重生的工具,他將藉著你的身體,再活一次。」他心疼地將她摟進懷中,就怕她剛剛說的話會成真。

  她呆了呆,突然生氣地掙開他的手,瞪著他,冷笑:「你又在演戲想騙我了,對吧?你就真的這麼想毀滅我們之間所有的牽絆嗎?連一個小生命都不放過?」

  「不,不是……」他急著解釋。

  「夠了!別再演了!我不會再聽你任何一句話,你要離婚就離吧!別再靠近我!」她怒斥著,轉身衝出客房。

  「等等,少春!」他追了出去,赫然發現東方絕世率著東方狼,堵住了薄少春的去路。

  「薄少春,沒有拿掉孩子之前,你不能離開東方居。」東方絕世陰鷥地道。

  薄少春瞪著這一大群人,驚懼又憤怒地大喊:「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殺掉我的孩子?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你要生的是個惡魔!」東方絕世冷譏。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她幾近歇斯底里地尖叫。

  「少春!」戴天祈衝上前想安撫她,但才碰到她,就被一股力量震開。

  他心中暗驚,朝東方絕世低斥:「別再刺激她了!」

  「哼!如果她不拿掉孩子,我不只刺激她,我還會殺了她!」東方絕世冷哼。

  「你敢動她一根寒毛就試試看!」他怒道。

  「別激我,我很沒耐性的。」東方絕世手裡旋著蝴蝶刀,一臉殺氣騰騰。

  「我的耐性也快用完了!」他也火了。

  「走開!不准擋住我!你們統統走開!」薄少春似乎陷入了某種激烈情緒,狂亂地推開戴天祈,往前直奔。

  「少春!」戴天祈驚呼,來不及拉住她。

  東方狼立刻圍攏,伸手要擒住薄少春,倏地,數道陰氣從四面八方聚集,掃開了他們,形成一團黑氣護在她周圍。

  這情況把眾人都驚住了,大家不明所以,眼中只見黑氣,但戴天祈卻看得清楚,護在薄少春四周的,是一大群妖鬼!

  「不能傷害她……她是我們的……是我們的……」妖鬼們齜牙咧嘴地叫著。

  他心知不妙,大喊:「少春!」但薄少春卻隔著妖鬼,噙著似笑非笑的詭笑看著他,看得他頭皮發麻。

  「不能傷她哦……她得活著,直到我出世。」一個陰冷的聲音藉著她的嘴說話。

  「你這個鬼!回陰間去!」他驚怒地伸手一指。

  「她」不疾不徐地一揮手,輕易就將他發出的正氣彈開。

  他駭然,才兩個月的胎兒就有這種法力,要是讓他出生,新生的薄少君不等於是個魔王了?

  「呵……沒用的……沒有人能阻止我重生……就算是你也不行……」「她」發出桀桀的怪笑。

  「死了就該安息,為什麼還不死心?為什麼要傷害少春這麼單純的人?為什麼?」他氣憤地低吼。

  「你不會懂的……你怎麼會懂……那種不甘、那種恨……天祈啊,你不會懂的……」東方絕世也看出眼前這個薄少春已不是她本人,而是……很像是……薄少君!

  「我是不懂,可是如果這是命,我會接受!」戴天祈瞪著「她」

  「是嗎?如果現在要你死,你也接受嗎?不留戀人世嗎?」「她」冷笑著,倏地撲向他,掐住他的脖子。

  「你要我死?你以為你能決定我的命運?」他以正陽之氣制住薄少春的手。

  「是啊!你的命運在我手裡……不只是你,還有少春……你們的命都由我決定……如果我要你死,你就活不了……」

  「她」說著,十指漸漸合攏。

  戴天祈大驚,沒想到自己竟抵擋不了他!

  「少春!」他被勒住之際,急急呼喊薄少春的名字。

  薄少春卻露出獰笑,彷彿真要置他於死地。

  這時,東方風華和東方傾國隨著聞知來匆匆趕來,聞知來連忙結了個咒印,套向薄少春。

  薄少春吃痛地縮手,放開了戴天祈,瞪向聞知來,還有她身後的東方風華和東方傾國。

  「又是你們……東方家的人……真是太礙事了……太讓人厭煩了啊……全都給我滾開……滾開!」薄少春深沉嘶叫,妖鬼頓時集結更多,黑壓壓的一大片將整個東方居蓋住,所有人都被陰氣侵襲得臉黑狂嘔。

  「他借用了朔陰之女的陰氣,力量太強了,快叫醒少春,快!」聞知來朝戴天祈急喊。

  「少春!少春!快醒來!」戴天祈拚命想叫醒薄少春,可是她的意識不知遺落到哪裡去了,完全沒有響應。

  「別叫了……她被你傷得很重,躲起來了……嘿嘿……可憐的孩子……她有點恨你哪!哈哈……」「她」狂笑著。

  「你這傢伙,滾回地獄去!把她還給我!」他嚴厲地大罵。

  「我會還的,等我重生之後,我會讓你們相守的,不過現在……你就別在這裡妨礙我,先去奈何橋邊等她吧!八個月後,她就會去找你的……」「她」說著從一名東方狼的身上拾起一把刀,又狠又快地刺向戴天祈胸口。

  戴天祈扣住她的手腕,悚然地瞠大雙眼。

  薄少君居然想借少春的手殺了他!

  「我可以讓你們相愛結合,也可以讓你們相恨分離!呵呵呵……天祈,這就是我的法力……」

  「她」得意地笑著,力道加重。戴天祈眼看著刀一寸寸逼近,卻擋不下來,臉色愈來愈慘灰。

  「真是的!讓個明明已死去的人在這裡作怪,我真是受夠了!」東方絕世在陰氣壓制中吐了一大口,他氣極,爆喝一聲,拔出手槍,對準薄少春,直接開了一槍。

  「不可以!」

  「住手!」

  東方風華和聞知來驚喊,但已來不及了。

  「砰」地一聲,子彈射出!

  頓時,戴天祈的身子震了一下。

  薄少春的身體也驚抖著,她瞠大雙眼,臉上的陰黑之氣瞬間褪去,小臉一節節死白。

  「少春……」他對著她露出溫柔愛寵的微笑,血,正從他的前胸和後背漫了出來,頃刻間染成了一片鮮紅。

  原來,在剛才驚險的那一剎那,戴天祈緊急地抱住薄少春,用他的身體擋下了子彈,卻也同時挨了薄少春那一刀!

  「天……祈……」薄少春怔怔地看著他替她擋了一槍,看見自己手中的刀子沒入戴天祈的胸膛,她突然醒了!痛醒了……只是,她醒了,戴天祈卻閉上了眼睛,慢慢倒下。

  「戴天祈!」聞知來驚呼。

  東方風華和東方傾國衝了過來。

  薄少春則直挺挺地站著,傻著,恍惚著,看著她最愛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她覺得痛,好痛好痛,然後,她淒厲心痛地尖叫!

  「啊!」

  眾妖鬼驚慌急走逃避,一道白影從她腹中被震出去,接著,一攤溫熱的血,則從她的雙腿之間,緩緩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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