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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一節 情牽

  北山上最靠近山頂的位置,埋葬的幾乎都是上個世紀的人物了。黃紙在墓碑前的凹槽裡燃燒著,逐漸捲曲成為灰燼。而在碑前坐著的那個白衣女子,卻仍然安靜地坐在地上,好像全然不知道今夜在山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的身下並沒有鋪著任何紙張或是毯子之類的墊物,白凈的衣衫直接和地面接觸,她也並不嫌臟。

  那陰冷的月光投灑在她的身上,卻變得皎潔而柔和。寒風刺骨,但吹到她的身邊,也不敢造次,只是輕拂著她烏黑柔順的發絲和素雅的裙角。女人的嘴唇幾不可見地抖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麼,但又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在這座山上,一人,一碑,清風明月,構成了無人可見的一幅奇異景象。

  然而卻有人存心想要破壞這幅畫卷似的,沙沙聲從女子的身後傳來,接著是一雙白皙勻稱的美腿,撥開草叢一步一步邁了過來,靜靜地站立在碑前女人的身後。新來的少女也同樣是一襲白衣,不過她的頭發卻是耀眼的白色,不像是染過,倒仿佛天生天成的一般。

  坐在碑前的女子並沒有回頭看她,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稍帶些抱怨地說道:

  “只不過叫你送他們走而已,你倒好,把他們嚇成那樣。”

  她的聲音柔美而輕靈,尤其在這月光之下,真如一個謫仙下凡。但身後的少女卻只是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說道:“幾個小猴子而已,看在他們年幼無知的份上,沒讓他們受傷,至於受些驚嚇……那就不關我的事情了。誰要他們不學好,非要大半夜到處亂跑的。”

  女人聽她這麼說,卻是輕聲一笑,搖了搖頭。

  “你雖然這麼說,但對小孩子還是很有耐心的嘛。這麼長時間才回來,無非是送他們安全下山去了吧?”

  少女瞇起眼睛,哼了一聲,說道:“我好歹也活過這許多年歲了,怎會跟小孩子一般計較。不過你可別多想,我對那些猴子向來沒什麼好感,一年多以前那件事,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那只該死的猴子不聽話,我也不至於被算計。”

  “是嗎……”女人不置可否,“我還以為,你會對他在那種情況下還沒有把你丟下而心存感激呢。”

  少女沒有答話,卻是把頭轉向一邊,俏臉微紅。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分外可愛,不由得又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站起身來,從這裡向著半山腰的位置看去,只見山間似乎有些幽白的影子晃蕩著,僅僅是看上一眼都覺得瘮人,但女人並無所感。一旁的少女也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過了一會兒,少女開口道:

  “這樣應該是沒錯了吧……這些孤魂野鬼也都感覺到了,因此才會這麼活躍。如果到時候因為它們礙事,那可就麻煩了。我們好不容易等到這一次,不能出任何差錯,若是不成,我就把它們全部趕走!”

  女人點頭,一隻纖纖玉手向著胸口摸索著,從頸部拉出了一條紅繩,那上面掛著一個玉佛墜,在月光的照耀下,明明是樸拙的玉佛像,卻仿佛閃動著光澤,熠熠生輝。

  女人端詳了它一會兒,輕聲開口了:

  “不用著急,天道所尊,不過九九,依族中老人推算,應許就在這兩日了。我所需的時間,也只七七四十九天而已,這一次應當足夠!”

  女人的話語堅定,其中卻似乎隱藏了什麼特別的意味。而身旁的白發少女回望著她,又看看那塊玉佛墜,只是一聲嘆息。

  “四十九天……你,終究還是放不下。”

  “放下?”

  女人喃喃念著,把玉佛墜收回。她面色平淡,無悲無喜,卻是說道:

  “我這一生牽絆太多,要說放下,談何容易?”

  然而白發少女卻是反駁道:

  “牽絆?你把那稱為牽絆?但是你牽掛著他,那猴子心裡卻沒有你!我不明白,你在人世間也經歷了許多歲月,什麼沒有見過?以前倒不見你這般難以割捨,這次又是怎麼了?我看那只猴子還不如這會畫畫的好呢!”

  少女素手一甩,水蔥般白嫩的手指正指向那塊墓碑。墓前的黃紙已經燒盡,只有餘煙繚繞,不久也將散去。女人回頭,稍有些感傷地看了一眼墓碑,又對少女說道:

  “希凡,你不要總是這樣。他們也和你一樣,都是人世間的生靈,你若連起碼的尊敬都沒有,也難怪別人著惱了。”

  “尊敬?!”

  被叫做“希凡”的少女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我憑什麼要尊敬他們?當初要不是他們,我族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但是……如果不是他們,我就根本不會出現在這世上。”

  女人並未動怒,但是聲音卻多少帶上了一點寒意。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們。不僅是你,族裡的大家都不喜歡他們……但是我和你們不同。如果你下次再敢在我面前對他們不敬,我可就不客氣了,希凡。”

  這話就是明顯在威脅了。女人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這一番話說出來,卻有一種壓迫性的力量。希凡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膽怯地瞟了女人一眼,似乎有些委屈。然而女人卻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希凡猶豫了一下,只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負氣地說道:

  “好嘛好嘛……我不說就是了。”

  女人聽她這麼說,也知道她是口服心不服,但並不和她計較,只是輕輕搖頭:

  “罷了,反正我就要走了,也管不著你。過些日子,等到事情結束,你們也都會離開這裡,從此或許和他們再無任何關係,這未嘗不是好事。不管他們還是我們,有些恩怨根本難以說清,還是避開的好。哦,對了……”

  說到這裡,女人卻又想起來什麼一般,問道:

  “之前我們吃飯的時候聽到的,有人說最近又在鬧狼災了,而且是白狼,這又是怎麼回事?”

  “呃——”

  希凡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把頭扭向一邊,小聲說道:

  “我有提醒過他們了,但是族裡有些小子們,從來都沒有出來過,難免就調皮了一些嘛。不過他們也都是無心……叼走了兩只鴨子而已,也沒有什麼吧。啊,我可沒有慫恿他們,我根本懶得和那些猴——人計較!”

  說到最後,希凡似乎在怕女人誤會什麼,慌張地擺著兩只手,試圖撇清自己。

  女人看她好笑的樣子,也只是嘴角微微一勾,笑道:

  “那些我可不管,你既然是下一任的少族長,自己應該有些分寸。萬一把事情鬧大了,若是引起了恐慌,到時候他們說不定會結群進山來打狼的。我知道你們不怕,但要是耽擱了我的事情,那可就麻煩大了。”

  “這個……我知道了,會好好管束他們的。”希凡答應著,緊接著卻又嘟起嘴來,“不過那些猴——哼,那些人也太沒眼光,居然會把我們當成是狼,根本沒有哪點像嘛!”

  “也沒辦法。”女人輕聲說道,“我們這一族早該滅絕了,家鄉又在極北,現在這裡的人根本不會認得我們。況且那些人也只說看到白影子而已,連形貌都沒有見到,就更別談辨識了。”

  “哼……”希凡抱起胳膊,“反正他們也都是些沒有眼力見的傢夥。那個猴——男人也是,他要是哪怕有一丁點眼色,也不會把你甩下了。現在倒好,恐怕連你是誰都根本記不得了!”

  “希凡!”女人又沉下臉來,“你明明知道,他縱使記不得我,那也是有原因的!”

  眼看女人似是又要發火的樣子,希凡趕緊說道:“好啦好啦,我不說就是了!……哼,你繼續在這裡等著吧,我要去交代交代那些孤魂野鬼,讓他們不要惹事!”

  說罷,她逃也似的從女人的身邊跑開,三兩步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了影子。

  女人看著希凡離去的方向,無奈地嘆了一聲,卻也不去喊她。只是盤起衣裙,重新在那塊墓碑前坐下,看著墓前凹槽裡剩下的餘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幾分鐘過後,她伸出手去,自口袋裡面掏出一個小小的人偶。

  那是一個黃裙子少女的陶制人偶,雖然做工粗糙了些,但卻能把少女的形象生動傳神地刻畫出來。女人用白皙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目光之中卻有些別樣的意味。

  “你明知道……他不會來的……”

  女人自語著,聲音之中充滿了嘲弄,又帶著些傷感。

  “明明早就已經決定好了,為什麼到了現在,你又心有不甘了呢?不讓他看見不是最好了嗎?你在他生命中終究只是一個過客而已……不,連個過客也算不上,過客至少還能留下一個影子,而你……充其量只是他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夢醒了,也就什麼都忘了。”

  但是……但是……

  女人的心中,卻總有些無法釋懷的東西。她顫抖著把手伸向一個口袋,猶豫了一下,卻又縮了回來,然而在停頓兩秒之後,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再一次把手伸進口袋中,抓住了什麼東西,緩緩地拿了出來。

  “……我、我只是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僅此而已……”

  女人輕聲自語,那聲音就像是在為自己辯解一般。

  她翻動著手機的電話簿,小心地尋找著一個名字。片刻之後,她停了下來,手指尖微微顫動著,懸在手機螢幕上面,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顯示著一個熟悉的號碼。

  女人有些緊張地注視著,仿佛要做下什麼十分重要的決定。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她的心臟卻分明砰砰地跳動著,違背著她的意願。

  片刻之後,她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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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二節 記憶碎片之一

  “嗯……”

  舞花音挺著大肚子,向左側臥著,因為醫生說採用這種姿勢,能夠改善血液循環,有利於胎兒的生長發育。她背對著老公,輕微而均勻地呼吸著,面容祥和,睡得很香。她的身上蓋著一條高檔的蠶絲被,而睡在床鋪另一邊的夜永咲就沒這待遇,但也並不影響他休息。兩人都沉睡在美夢之中,但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人砰砰敲響了。

  “誒?”

  自從花音懷孕以後,渴睡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夜永咲卻變得比以前機警多了。兩下敲門聲響起,夜永咲當即就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張口打了個哈欠,然後走到臥室門口,打開一條門縫,對著外面說道:

  “別敲了,我起來了,別吵醒你嫂子。”

  門外傳來同樣細微的聲音:“OK~~!你的早飯已經買來了,我再去給嫂子打點豆汁。”

  站在門外的是夜永咲的妹妹夜永咭。上了大四之後,這個女孩也養成了懶散的習慣,必修課選逃,選修課必逃,就是這種大學生的主流生活。不過比起別人,夜永咭逃課可不是無所事事,而是一直待在哥哥夜永咲的家裡伺候嫂子。

  “嗯,去吧。”

  夜永咲答應一聲,返回床邊,抓起衣褲就往身上套起來。兩分鐘過後,身上就打理得板板整整。他又從床邊繞過去,俯下身體看著妻子可愛的睡顏,片刻之後,他在花音的額頭輕吻一下,然後便微笑著走了出去。

  他們在去年十月份結婚,到現在已經有一年整了。如今花音這個樣子,也就快要做媽媽了,預產期大概還有兩個多月,不過對於夜永咲來說,現在的每一天都是備戰階段。他好像回到了當年自己高考的時候——不,應該說比那會兒還要更緊張些,畢竟高考再怎麼考也不過就是考出個前途,而現在他可是搞出了“人命”啊。

  花音已經在休孕假了,每天在家裡閑著,沒事就由永咭陪著出去逛逛。夜永咲對她愛護有加,卻也小心得很,不許她上網,免得受到電腦輻射;不許她隨便吃零食,免得吃出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也不許她看些肥皂劇,說是對孩子影響不好。一來二去,他倒是不覺得煩,可是花音卻不幹了,覺得他管得太多。

  對於花音的不滿,夜永咲總是一笑置之,但在這些問題上卻絕不放鬆。有時花音悶了太久心裡煩躁,就在夜永咲身上抓啊捏啊的,好好發泄一番。夜永咲雖然疼得呲牙咧嘴,卻向來不反抗。到了晚上,夫妻兩人還是一邊說著綿綿情話,一邊漸漸睡去。夜永咲會溫柔地為她蓋上被子,直到聽到已經沉沉睡去,他自己才會進入睡眠。

  永咭看在眼裡,也不由得感嘆一句:從此以後這個家裡,孩子最大,嫂子第二,至於哥哥……恐怕就只能被那娘倆壓在下面了。

  當然了,夜永咲自己卻絲毫沒有負氣的感覺。再有兩個多月,他就將為人父了。人常說男人無法理解女人在十月懷胎時的痛苦,但事實上,很多女人也理解不了男人在等待自己的下一代出世時那份忐忑和激動的心情。

  以前總是花音早早起床,再把夜永咲喊醒,而現在卻倒了過來,她每天起得最晚,還要補上一小覺,但卻沒有人會覺得不妥。即便是夜永咲帶著她回去探望父母,也儼然是以少奶奶的規格好生伺候著的。就連一貫對兒子沒什麼好氣的夜警官,在兒媳面前也總是細聲細氣的。正所謂“不敢高聲語,恐驚腹中人”,差不多就是這麼個道理。

  “對了,哥,我幫你收拾了一下屋子,那些舊書本什麼的,你要是不看了就處理一下吧。”

  “啊?”正在喝粥的夜永咲抬起頭來,“你都收拾出來什麼了?”

  夜永咭伸手一指墻邊,那裡堆著一大摞舊書,多數都是些雜志。只聽她不滿地說道:

  “幾年前的舊雜志,大概都是你們雜志社的。有些還不止一本,反正你總是堆在那裡不看,回頭拿給我捐給貧困山區的孩子們去,也總比讓老鼠啃了好。再說你也沒個書櫥書櫃什麼的,堆在桌子上多亂啊……反正我全給你搬出來了。你有時間就挑挑,看還有沒有用得著的,剩下的我就給你處理了。”

  “哼……然後你就又多了一筆零用錢?”

  夜永咲斜睨了她一眼。

  永咭被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卻是哼了一聲,小聲嘟噥道:“那點兒小錢,我才不放在眼裡。”

  夜永咲沒有理她,而是直接起身走到那摞書堆前面,挑挑揀揀,看看永咭到底都收拾出來了什麼東西。

  最上面的部分確實都是些雜志,而且有些年頭了,《九州異聞》的封面臟兮兮的,稍微一吹塵土飛揚。夜永咲撇了撇嘴,永咭說的沒錯,這些東西總是堆在這裡,早晚會發毛的。還不如送永咭一筆零用錢。以前收集它們,是因為每一本雜志上都有夜永咲的文章,算是他的成長歷程,不過既然是“收藏”麼,總讓它們這麼晾在外面招灰可就不好了。而且每一份雜志他這裡都堆著不止一本,確實有些多了。

  “行啊,你回頭幫我挑一下,凡是重復的期刊就拿出去吧。”夜永咲這樣說道,隨後撥拉兩下,拿下上面的雜志,下邊還堆著一些別的書籍。

  “這個……”

  夜永咲皺著眉頭拿起最上面一本厚重的舊書,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封面上寫著一個讓夜永咲有些迷惑的名字:

  “古今陣法詳注”。

  奇怪,這是我什麼時候買的?

  夜永咲隨手翻了兩頁,發現上面還真是有模有樣地記著一些陣法什麼的,搭配著演示圖片和詳細的介紹,看起來還真像是那麼回事。夜永咲不禁啼笑皆非,他都不記得這是自己何時買回來的書了,難不成是當初自己想做一個靈異小說寫手的時候,為了做參考資料的?不過他的筆下寫的雖然都是些不科學的事情,卻並沒有對那些靈異有多少認同感。在他看來,自己寫是一回事,可是相不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寫靈異小說,可並不代表就認為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之類的可怕事物存在,要真有的話,為什麼他到現在都沒見過?

  他這麼想著,把那本《古今陣法詳注》丟在了一邊。這種書他可沒打算收藏,回頭讓永咭一併處理了吧。

  他看著雜志堆最上面的一本《九州異聞》上,大大的標題寫著自己曾經發表過的一篇文章,名叫《鬼說》。淡淡瞟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靈異麼,騙小孩子的東西罷了,世界上怎麼可能真的有鬼呢?再說了,就算有,那也不關自己的事情。誰撞上了鬼,讓他自己頭疼去就是了。夜永咲還真不信了,花音肚子裡的孩子是自己夫妻兩個幾年的愛情外加辛苦運動了幾個月的結晶,若是只要鬼魂投胎就有孩子,那還要他這個父親做什麼?!

  “……我先走了,上班去。”

  他回到桌前,也不管自己剛剛碰了一堆舊書,手上還沾了一層灰呢,在永咭的抗議聲中,端起湯碗把剩下的粥全都喝進了肚子。然後擦擦嘴,對永咭交代著:

  “一會兒你嫂子吃過飯,要是想出去溜達,你就陪著她。下樓的時候注意著點兒,不要坐電梯,好好扶著她啊。還有,我中午回來——”

  “行啦行啦!”永咭白了他一眼,“囉哩囉嗦的,難怪嫂子總嫌你煩,跟個八婆一樣。趕緊走啦!”

  夜永咲無奈地看她一眼,抓起大衣走出門去。

  其實他心裡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永咭在家裡陪著花音好幾天了,遇到什麼問題也都會處理。而且同為女人,說不定比自己照顧得還好,他只是習慣了這麼說上一通,好像不說完再走的話,他就不會放心一樣。

  作為即將變成爸爸的人,這或許是一種通病吧。

  編輯部樓下,夜永咲正要走進門洞,身後卻傳來一聲呼喊:

  “喂,永咲~~”

  嗲聲嗲氣,有些甜的過分了,不過夜永咲卻仿佛早就習慣了一樣,轉過身和那剛剛走過馬路的女孩打起了招呼:

  “上午好啊,小可……啊對了,要禮貌些,你得管我叫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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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三節 記憶碎片之二

  女孩蹦蹦噠噠跑了過來,卻是一巴掌拍在夜永咲的後背上。

  “什麼前輩,不過比我早工作兩年而已,少裝模作樣了!”

  “唉,沒禮貌……”夜永咲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不再說什麼,就隨她去了。這個女孩名叫李可,是今年剛剛大學畢業,加入《九州異聞》辦公室的。才剛剛二十二歲,要算起來,夜永咲比她大了整整四年,讓她喊一聲前輩也不為過。可這妮子平時大大咧咧慣了,再加上夜永咲性格溫和,不和他們這些年輕人較勁,因此也沒有獲得她多少尊敬。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兩人走了進去,剛要按下“3”按鍵,卻有一個穿西服打領帶的年輕人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一邊喊著“等等等等”,一邊飛快地沖進了電梯,差點撞在夜永咲身上。

  “咳咳,好了。”那年輕人整理了一下領子,對夜永咲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上午好啊,副主編。”

  是了。夜永咲現在已經是《九州異聞》的副主編,算是他們的上司。這個年輕人名叫莊嚴,也和李可一樣,是今年進來的新人,不過他們倆的性格可謂是天差地別。

  李可大方外向,即便只是第一次見面的人也要表現得很親近,她可從來不會管夜永咲叫“副主編”,而是連姓都去掉,直接叫他“永咲”。不僅如此,這妮子見誰都會黏上去,純粹一個樂天派和自來熟,有些時候,讓夜永咲都會感覺到頭痛。

  而莊嚴則是恰好相反,人如其名,總是一副嚴謹的樣子。他雖然比夜永咲晚來兩年,但論起年齡也只小一歲而已。見了夜永咲,他總是會規規矩矩地喊一聲“副主編”,和人說話也老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對方的臉色,似乎生怕說到了什麼讓人不高興的話題。工作的時候,他也是悶頭悶腦地趴在辦公桌上,不到休息的時候絕不放鬆。說好聽點叫有幹勁,不過即便這麼努力,他還不如李可那樣能夠給人以好感,不知該怎麼評價他。

  “行啦,還副主編~瞧你那拍馬屁的德行!”

  李可白了他莊嚴一眼,說道:“永咲都說了,直呼他的名字就好,你這樣多見外!”

  ……你倒是不見外,可也未免太熱情了,要是讓花音聽見,指不定怎麼想我呢……

  夜永咲腹誹著。

  莊嚴尷尬地笑笑,倒也不跟她吵。三人很快到達了辦公室,寧曉茹大姐和聶霖兩人已經在裡面了。各自打過招呼之後,一天的工作這就算開始了。

  真好啊……夜永咲按下電腦電源,回頭環顧一圈。現在的《九州異聞》充滿朝氣,李可和莊嚴雖然是新人,但要想熟悉編輯的工作還是很快的,不久以後,應該就能想老手一樣自如了。就像他當初剛加入這裡,雖然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但有著幾位前輩的幫助,還有……

  夜永咲下意識地轉頭往門口那張辦公桌一看。

  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正坐在那裡,白皙的皮膚閃著水潤的光澤,畫著淡淡的素妝,彎彎的眉梢兒如同月牙一般,嘴角勾起一抹動人的微笑,那唇邊點綴著一顆美人小痣,卻並未破壞這份美感,反而使它顯得更加真實。白色襯衫外面套著藍色的帆布馬甲,一雙長腿包裹在休閑褲中,透著一種緊繃繃的圓潤感。

  端莊,典雅。

  夜永咲在一剎那間愣住了。

  那個女人的一顰一笑,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般優美,讓人不願移開視線。而夜永咲也就是這麼做的,直到她從手中的工作中抬起頭來,注意到了夜永咲盯著她的眼神。

  “看什麼啊,永咲?”

  軟軟甜甜的聲音,但那並不像是她……

  “嗯?!”

  夜永咲從發呆中猛然回過神來。似乎是聽到了聲音,寧曉茹大姐、聶霖和莊嚴都轉過頭來看著他,而那女子也如幻影一般消失,留在原地的,是李可那張俏皮的臉龐,帶著些許玩味的神色。

  “老是這麼盯著女孩子的臉看可是很失禮的~~”李可對著夜永咲飛了一個媚眼兒,“不過永咲的話是個例外,我不介意哦~~”

  “啊?我沒有——!”

  夜永咲慌張地解釋起來。

  “我只是……呃,想起了你的前任。還沒對你說過吧?也是一個女人,嗯……誒?她叫什麼來著?”

  “前任?”李可稍稍皺起眉頭,疑惑地看著夜永咲。

  “嗯,就是在你之前坐在那裡工作的女人。”夜永咲解釋道。

  “在我之前?”李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搖搖頭,“永咲~~有膽子看就要有膽子承認才行,雖然你是個有婦之夫,不過人家也不怎麼介意就是啦,朋友的話還是可以處的嘛~~”

  她似乎以為夜永咲是在為之前偷看她而撒謊掩飾,稍有些放浪地挑逗著他。夜永咲有些尷尬,莊嚴紅著臉轉過頭去,聶霖輕笑一聲,寧曉茹大姐啐了一口,卻也沒有表示出什麼不滿。因為李可向來就是這種性格,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我……我真不是那個意思!”

  夜永咲哪怕是和花音談戀愛的時候,也一直沒有什麼過分的言語舉動,再加上花音也是個內向的性格,更不可能主動勾引他。而現在,碰上了一個如此“開放”的女孩子,還真是讓他有些吃不消。

  “我是說真的啦!”夜永咲說道,“在你之前的那個女人……”

  “少來了少來了!”李可擺了擺手,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永咲你是在欺負我是新人,什麼都不懂嗎?那至少也要說些比較少為人知的話題。別忘了,這張桌子可是我親自從雜物間那邊搬過來的,在那之前這裡根本就沒有辦公桌吧?更何況什麼‘前任’,就算是說謊,也別說這麼明顯的好不好?”

  “我……什麼?這張桌子是你自己搬過來的?”

  夜永咲撓著頭,這和他的記憶似乎有些出入。

  “哼,還裝傻,不理你了!”

  李可說著,低下頭繼續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夜永咲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看她,想了一想,又向聶霖詢問道:

  “聶哥,《九州異聞》這邊一開始的編輯都有誰來著?”

  聶霖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答話,一旁的寧曉茹大姐卻是抬起頭來,說道:

  “夜永咲……你是喝醉了還是怎麼了?《九州異聞》不就是咱們四個人創辦的嗎?”

  “……咱們,四個人?”

  “對!”寧曉茹大姐點了點頭,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你看……一開始從《九州》衍生出這些周邊的雜志。《九州異聞》是老主編提出要創辦的,之後把我從《九州科技》那邊挖過來,聶霖是從《九州》本刊過來的,然後招人又招到了你。這就是咱們四個人咯。……你呀,要是想跟小女生聊聊天也不用不好意思,你老婆懷孕好幾個月了,看你早就憋壞了吧?”

  “嘿嘿,曉茹姐你真是一針見血!”李可笑嘻嘻地說道。

  “亂說什麼呢。”聶霖搖了搖頭,“就你事多,把男人都想的那麼沒譜,永咲是那樣的人嗎?”

  而莊嚴則明顯感覺這種話題和他嚴謹的性格格格不入,因此並沒有插話,雖然豎著耳朵仔細聽著,手指頭卻一直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打著。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夜永咲那種恍然若失的樣子。

  “四個人……哦?”

  夜永咲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他也想起來了,寧曉茹大姐說的沒錯,《九州異聞》一開始創刊的時候,就只有老主編、自己、寧姐和聶霖四個人,當時他們為了辦好《九州異聞》這份雜志,可謂是廢寢忘食地努力。這間小辦公室裡面,一直都只有他們幾人的位置。直到今年,莊嚴和李可又加入進來,這才算是擴充了編輯團隊。

  但是,但是——

  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夜永咲想著。他轉過頭去,看著莊嚴的辦公桌,那張桌子和他自己的桌子都並列在窗前,而精神卻稍顯死板的小夥子莊嚴,現在正趴在辦公桌上,為了不負自己的工資而奮鬥著。

  夜永咲看了他兩秒,恍惚之中,卻突然吐出了一個名字:

  “……葉雨歌?”

  葉雨歌?夜永咲歪了歪頭。誰是葉雨歌?為什麼自己的腦子裡會突然出現這個名字?是認識的人的名字嗎……好像沒有,自己的記憶中並不存在這個人;那麼……莫非是自己的小說中曾經用過的人名?那樣的話,也該有點印象才對……

  但是這個名字,卻就是這麼突兀地出現在夜永咲的腦袋裡,沒有任何預兆,亦沒有任何聯系。就好像是夜永咲在創作小說時隨手拿來的龍套名字一樣,但是,卻又有什麼不同……

  想了半天,夜永咲仍是毫無頭緒。

  真是奇怪啊……

  夜永咲搖了搖頭,不由得笑了出來。

  他記起來了,以前曾經在網絡上看到一篇有關於“既視感”的文章,百科上似乎是這麼解釋的:“簡單而言就是‘似曾相識’,未曾經歷過的事情或場景仿佛在某時某地經歷過的似曾相識之感。”

  比如說,當你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或是經歷一個陌生的場景,你明明記得自己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裡,卻總感覺好像看到過同樣的景象,或是遇到過同樣的事情。這就是既視感。

  既視感產生的原因有很多假說,但現在也沒有一個定論,“時空隧道說”、“靈魂記憶說”、“意識流動說”、“時間靜止說”和“平行世界說”等等。不過,這些話題應該是《九州科技》可能討論的,倒是和《九州異聞》沒什麼關係。

  是的,既視感。夜永咲想著。自己現在遇到的這種問題就應該被歸為“既視感”一類吧?明明是從來都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明明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女人,還有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名字,可他偏偏就感覺到了似曾相識。《九州異聞》創刊時只有四人,那張桌子也是李可從雜物間裡搬出來的,在那之前,並沒有誰的辦公桌放在那個地方。

  這些記憶都應該是深刻烙在夜永咲腦子裡的,雖然不一定一下子就能想起來,但也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才對。可是剛才,他的記憶偏偏就出現了某種混亂,使得他在一瞬間以為,那張桌子旁曾經坐過那樣一個女人。現在反應過來了,他又覺得自己這種想法真是無聊透頂,無根無由的,他怎麼就能虛構出那麼一個女人來呢?

  但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不只一次了。

  這一年以來,夜永咲總是頻繁地產生這樣的感覺,有時會像剛才一樣,把坐在辦公桌旁的李可當成另外一個女人,有時走到樓下的停車場旁邊,又會覺得好像有個女人坐在水藍色的跑車裡對著他微笑。幻覺出現的時間也總是長短不一,他也許幾秒鐘就能反應過來,那只是幻覺而已,也可能需要好久才能想起來,自己並不認識那樣的女人。

  誰知道呢?夜永咲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在某個平行世界中,那張辦公桌旁坐的就不是李可,而是另外一個女人,因此影響到了這個世界的他,使他產生了這樣的既視感吧?

  那種無聊的幻想怎樣都好,不過,可不能影響了工作啊。

  夜永咲伸了個懶腰,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一片風和日麗。從他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太陽在前方某座建築物的上方懸著,幾片白雲點綴在蔚藍的天空之上。像這種晴朗的天氣,正適合花音出門轉悠一下呢。

  ……晴朗?

  夜永咲眨了眨眼睛。

  一瞬之間,在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畫面——烏雲籠罩住了整個程都市,不見天日,一片昏暗,即便是白天也要時時刻刻開著燈光。不僅如此,天空中還不時傳來滾滾的轟雷之聲,有紫色的電弧在空中閃耀著,如同一條條扭動的雷蛇,下一刻就會劈到地面上來——

  “哎?!”

  夜永咲晃了晃腦袋,那詭異的幻覺在霎時間消失不見,面前仍舊是和暖的陽光。

  怎麼了,我這是……

  夜永咲疲倦地敲了敲額頭。或許是這柔和的陽光讓腦袋產生了昏昏欲睡的眩暈感吧。

  但是,心中的那份不和諧的空洞,又是怎麼回事呢?

  就好像……生活中突然少掉了什麼東西一樣……

  夜永咲沒有時間多想。他轉了轉脖子,活動了一下兩條手臂,對著面前早已啟動好的電腦,這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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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四節 記憶碎片之三

  “我回來了!”

  夜永咲換上拖鞋,走進客廳裡面。他看上去稍有些疲憊,但事實上,編輯比起其它許多工作都要輕鬆很多,基本上只要有一定的文學素養就可以勝任。只不過相對來說,賺錢也不算多就是了。但夜永咲每週還有定量的文章要發表,再加上稿費,雖然算不得什麼高薪階層,但也不愁吃喝。

  “歡迎回家~~”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沙發上傳過來。夜永咭把靠墊當做枕頭,躺在電視機對面的長沙發上,朝著哥哥招了招手,算是打過了招呼,不過她的視線可一直黏在電視機裡的韓國肥皂劇上,連一秒鐘都沒有離開過。夜永咲皺皺眉頭,說道:

  “早就讓你別看這些東西了,要是讓你嫂子碰上了,她肯定也想看。這些東西對小孩影響多不好,你就不能——”

  “什麼呀,是你腦子太蠢,多浪漫的劇情,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對小孩影響不好了?”

  夜永咭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

  以前為了節省電費,夜永咲和花音在家裡基本不開空調。可現在不同了,夜永咲家裡的空調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運行,為的就是要給花音和未出生的寶寶提供一個溫暖的環境。現在永咭在家裡只是套著一件小毛衣,下身穿一條保暖褲,玲瓏的曲線畢露。她光著腳墊在另一側的沙發扶手上,輕輕地晃動著,紅色的指甲油很是顯眼。

  心疼老婆也就算了,可對不聽話的妹妹,夜永咲沒那麼好脾氣。他伸手把妹妹一雙玉足推開,自己在沙發邊緣坐了下去,挺了挺腰,說道:

  “我哪裡說錯了?你看那些韓劇,要麼是被車撞,要麼是失憶,要麼是癌癥,要說愛情吧,還都是些公子哥高帥富和貧苦女人的戀愛,再來個富家小姐配成三角關係,這就齊活了。要我說,讓他們好好修路,把用來整容的錢都投資在腦科醫學上,然後少吃點泡菜,這些問題就都解決了。”

  夜永咭翻了個白眼兒,把腳往哥哥腿上一搭,說道:“那照你這麼說,像你和嫂子那樣,談戀愛談了好幾年,除了逛逛街,拉拉手,偶爾去飯店吃頓晚餐,這麼培養感情倒是合情合理,問題是拍成電視劇還有誰看?一點兒波瀾都沒有!虧你還是個寫小說的呢,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就你懂是吧?”夜永咲沒好氣地說道,然後在妹妹的腳面上拍了一巴掌,“快拿開!要不我就把你的腳趾頭一根一根掰斷!”

  “太過分了!”夜永咭叫了起來,對哥哥怒目而視,“我白天辛辛苦苦陪著嫂子在外面溜達,腳都磨腫了,你不幫我揉揉也就算了,居然還打我!那好,從明天開始,我搬走就是了,你愛找誰照顧嫂子就找誰去!我不幹了!”

  她說著,還真就氣哼哼地把臉轉到一邊,不再理會夜永咲了。

  夜永咲啼笑皆非,他倒也不是非要讓小妹來照顧花音,不過既然有這麼個現成的保姆,也就沒必要去找別人了不是?總不能讓自己的老媽來照顧她兒媳婦吧?就算老媽願意,花音心裡多少也說不過去。

  “唉……”

  夜永咲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伸手把妹妹剛剛收回去的腳丫又拽了過來,擱在腿上,輕輕幫她按壓著腳底。永咭一開始還掙紮兩下,但哪裡拗得過夜永咲?夜永咲雖然不懂什麼按摩技法,但也無非就是博她開心而已。沒過兩下子,他偷眼瞟過去,就見到妹妹臉上早已多雲轉晴,那生氣的神色不知何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嫂子呢?”他隨口問道。

  永咭兩眼還是一直盯著電視螢幕,嘴上答道:“吃過晚飯就去睡覺了……放心啦,我記得你說不讓她多看電視的,所以等她睡著了我才敢開的。”

  永咭的聲音已經恢復到了平時的樣子。夜永咲瞭解妹妹,知道她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何況本來就不是真的生氣。這時他一眼瞥到堆在墻角的那摞舊書,便問道:

  “不是說要拿出去處理嗎?怎麼還沒動?”

  永咭答道:“不是說過了嗎?今天一天都在外面陪嫂子溜達呢,你又不著急,等我閑下來再說唄——啊,你可不準提前賣掉,說好是給我的零用錢!”

  “好好好……”夜永咲無奈地答應一聲。他站起身來,永咭便順從地把腳丫收了回去。夜永咲走到墻根,再次翻動起來。這時,扔在一邊的那本《古今陣法詳注》又一次映入了他的眼簾。

  鬼使神差的,夜永咲把它拿了起來,放在膝蓋上攤開,隨意翻了幾頁。

  “嗯?”

  夜永咲的目光投注在上面的某一頁上,突然停了下來。

  “……羅漢安魂陣?”他喃喃念叨著。

  書本上的介紹,寫著它是一個安神靜心的陣法,多用於寺廟。但夜永咲看在眼裡,卻不知為何,有種異樣的熟悉感。他皺起眉頭,就在這時,某個場景似乎一下子跳進了腦子裡。

  “好像……感覺心情很平靜……”

  “沒錯,這寺中有一輪陣法,能夠覆蓋到整個寺廟,功用就是讓人平心靜氣,頭腦清明。”

  “……羅漢安魂陣。”

  “你知道?”

  “啊?不,不是……”

  怎麼回事?!

  夜永咲突然一下子抱住腦袋!剛才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沖破了枷鎖,在他的眼前浮現!他好像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在對他說話,他看得到那個女人的身影,但是她的面容卻顯得那般朦朧,仿佛被一層濃霧所遮蓋,還有……

  “哥?哥!你怎麼了?!”

  永咭驚慌的叫喊把夜永咲拉回現實。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地板上,面前是妹妹受驚的面容,擋住了頭頂的日光燈。夜永咲發出粗重的喘息聲,一隻手按著額頭,被妹妹拉著手臂,坐了起來。

  “我……我怎麼了?”夜永咲眨了眨眼睛,小聲問道。

  “我怎麼會知道?”夜永咭有些擔心地看著哥哥,“剛才你正蹲在這兒,突然一下子就向後摔倒了,接著就開始喘粗氣。我還以為你突然犯什麼病了呢,可嚇死我了!”

  永咭雖然在抱怨,但是那話語中的關切和擔憂卻是無法掩飾的。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兄妹,哥哥要是出了什麼事,她比誰都要著急。

  “哦……”

  夜永咲低著頭,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才他所經歷的事情,就像是那些狗血電視劇裡面的劇情一樣:某人先是失憶,然後又在生活的點滴之中,觸摸到了自己過去的某個記憶碎片,由此想起了一些事情。

  但是,夜永咲可不認為這種騙傻瓜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對過去二十多年來的事情,雖然不能說是記得清清楚楚,但記憶中也沒有什麼遺漏的部分。他既沒有出過什麼車禍,也確定自己沒有得健忘癥。

  ……那麼,剛才猛然浮現在腦子裡的那個場景,只是幻覺嗎?

  夜永咲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煩悶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回想著剛才出現在眼前的畫面……但說來奇怪,他越是這樣認真去想,那些畫面卻反而失落了一般,隱藏進他的腦海深處,再也沒有出來過。

  永咭看著哥哥這個樣子,似乎還有些放心不下,但夜永咲卻堅持說自己沒事。

  ……是啊,能有什麼事呢?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那本《古今陣法詳注》,書本攤開著放在地上,但頁數卻已經不再是“羅漢安魂陣”的那一頁了。夜永咲彎腰把它撿起來,還不待再次翻動,卻發現有一張小紙片,從裡面掉了出來。

  “嗯?”

  那張紙片在空中翻轉著,被夜永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把皺折的紙片展開,發現這是一張購書小票。

  《古今陣法詳注》……那不就是這本書嗎?

  購書會員卡的注冊人是寫著夜永咲的父親夜警官的名字。但是夜警官並不經常看書,更何況是這種和員警工作毫無關聯的書本了,對他來說,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往家裡買的。那個時候,用這張會員卡的應該是小夜永咲才對。

  他又看了一眼購書日期。

  十八年前?

  夜永咲皺起了眉頭。

  十八年前,自己才剛剛上小學吧?而且當時的自己還沒有打算過要寫靈異小說,為什麼會買這種書?是因為看著好玩?不,不對,等等……

  十八年前……記得當年還發生過什麼事來著,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那是——

  想不起來。夜永咲感覺腦袋有些微微疼痛了。那麼久的事情,記不住也是情有可原,況且和現在應該沒什麼關係。最後,他只得無奈地放棄了回想。只是在放下這本書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扔到了不打算處理的那一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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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五節 五更來電

  花音早就已經睡下了。夜永咲走進臥房,打開了小夜燈,讓柔和的光線背對著花音的身體投射下來,以免擾到她休息。

  花音蓋著蠶絲被,向左側臥著,這是醫生推薦的睡姿。夜永咲在床邊蹲下,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的妻子。這幾個月來吃得多活動少,使得花音稍稍有點兒發福,臉盤明顯比以前胖了一點兒。不過看在夜永咲的眼裡,她卻比誰都更可愛。她額前的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眼睛,被夜永咲小心地撩了上去。花音睡顏安詳,小巧精緻的瑤鼻微微噴著熱氣,兩片薄薄的嘴唇粉嫩而瑩潤,讓夜永咲忍不住輕啄一口。

  花音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在夢中稍稍咂了咂嘴,香舌微吐。自從花音懷孕以來,夜永咲已經有幾個月沒敢對她做什麼了,這時看她的樣子,在柔和的光線照耀之下更多了幾分誘惑力。夜永咲有些忍不住,真想撲過去吻上她的櫻唇,勾住裡面柔滑細膩的小舌頭,品嘗她香津的滋味。

  不過考慮再三,他還是強自忍住了。一來是怕在睡夢之中會讓她呼吸不暢;二來麼,夜永咲也擔心自己的欲火一旦燒起來就澆不滅了,難不成要自己解決?到時候讓永咭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哥哥大口大口的灌涼水豈不可笑?

  不過,夜永咲還是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在嬌妻紅潤的臉蛋兒上吻了一下,然後輕移著嘴唇,一路吻到了她的脖頸,又上移到她被秀發遮裹的耳畔,最後在她玲瓏的耳珠上舔舐一口,才戀戀不舍地縮了回來。花音又撅了撅嘴,嚶嚀一聲。夜永咲微笑著站起身來,脫掉衣服,這就準備爬上床去,守著她睡覺了。

  已經幾年了啊,自從自己和花音相識,戀愛,結婚,直到現在,馬上就連孩子都有了。夜永咲幸福地幻想著,以後兒女問起來,自己說不得還要給他們講述父母的戀愛經歷呢。

  說起來,自己和花音是怎麼認識的來著?

  夜永咲回想著。

  ……一開始,自己還是一個小供稿人,在租來的公寓裡面每天打字,編寫著靈異故事,然後為雜志社投稿。也就在那個時候,結識了作為郵遞員的花音。還記得她把一封情書送到自己的手裡,從此兩人就結下了緣分。盡管後來,害羞的她總是不敢承認,但這並不會影響兩人的感情。然後——

  然後?

  夜永咲突然瞇起了眼睛。

  然後……又發生了什麼來著?

  自己被《九州異聞》錄用,成為了一個編輯。沒有錯,但是……好像不太對啊,自己一開始作為一個供稿人寫作的時候,投稿不就是投到《九州異聞》的嗎?但是《九州異聞》是自己和老主編他們一手創辦的啊!也就是說,《九州異聞》建立的時候,自己已經是一個編輯了才對……不對不對不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記憶再一次出現了差錯,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夜永咲在床上坐起身來,抱著胳膊,在腦海裡面仔細回憶著。

  沒有錯,自己確實被錄用成為了一個編輯,當時在編輯部附近的一家“白衣”咖啡館裡,自己和老主編面談……嗯?不是和副主編嗎?不對不對,自己才是副主編!那當時和自己面談的是誰來著?

  恍惚之中,一個女人的身影又跳進了夜永咲的腦海裡面,但還不等夜永咲看清她的樣子,她卻又瞬間消失了!

  該死的!

  夜永咲狠狠地一揮拳頭!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總是感覺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以前雖然偶爾也有這樣的狀況,但卻絕不會給自己造成這樣的困擾,這次又是怎麼了?為什麼自己的記憶總是會出一些怪異的差錯?這到底是——

  老天,我是個寫靈異小說的不假,可這並不代表我自己也喜歡碰到靈異的事情啊!說我是“葉公好龍”也好,別的什麼也罷。我既不想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不想當那些穿越小說裡面的主人公,只想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罷了,老天為什麼要這麼耍弄自己?在我的平和生活中偏偏要加入這麼一個插曲?

  不睡了!

  夜永咲倚靠在床背上,皺著眉頭。他敏銳地感覺到了,自己記憶中不正常的地方還不僅止於此。他今晚非要把那些事情全部都想起來,不然即便睡了,也絕對睡不安穩!

  唔……自己當上了《九州異聞》的編輯,然後為了上班方便,就從原來住著的地方搬到了西苑舊區這裡來,然後——誒,這座房子自己是怎麼找到的來著?

  一個女人的身影,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又來了!

  夜永咲這回有了準備,他立刻閉上眼睛,仔細在腦中刻畫著那個女人的樣子。可惜,他似乎還是晚了一步,一瞬間的工夫,女人的形象如塵灰般煙消雲散,沒有留下一丁點線索。不過夜永咲沒打算放棄,他心裡隱隱約約有了個底,知道自己記憶中不正常的地方,多半和這個女人有些關係。既然如此,那麼只要再這樣想下去就好了。

  自己和花音都住進了這座公寓,再然後呢?唔……奇怪,這座房子不是被我買下來了嗎?但是以自己的經濟能力,足夠買下這座房子嗎?好像也沒有跟父母要錢吧?依稀記得……這座房子是某個人送給自己的結婚禮物……

  ***********************************************************************

  “收拾好行囊,面對未來吧寶貝~~邁向明天的故事……”

  一陣吵鬧的手機鈴聲響起。夜永咲睜開眼睛,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他困倦地把手往床頭櫃上伸去,卻摸了個空。但是手機鈴聲卻還在不斷響著,夜永咲從床上坐起來,看了一眼身旁的花音,她似乎還沒有被吵醒,夜永咲放下心來,這才想起自己似乎把手機放在了外面客廳,便披上件衣服走了出去。

  “Getup Getup Getup Getup baby~~”

  夜永咲打開客廳的頂燈,果然看見手機正放在茶幾上,不斷地震動著。夜永咲抬頭看了看客廳的掛表,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多。這個時間居然還會有人給自己打電話?他有些煩躁地拿起手機,但是那上面顯示的卻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

  之前坐在床上想事情,卻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夜永咲揉了揉腦袋,一邊想著這個時間會是哪個傻瓜來騷擾自己,一邊接聽了電話。

  “喂,我是夜永咲,哪位啊?”

  電話是接通了,但是夜永咲等了一下,對面卻並沒有聲音傳過來。

  “喂?”

  對面不說話,真是騷擾電話嗎?但是夜永咲可不覺得自己會得罪什麼人。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下,只聽見手機裡面似乎傳來些微風聲,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幅畫面:一個人在夜裡獨立山巔,長發被寒風拂動……

  “是……”

  就在夜永咲忍不住,想要說“如果再不說話我就掛掉了”的時候,對面卻突然響起了一個細微的女聲。

  “喂?”

  “是……是永咲嗎?”

  這個聲音!

  夜永咲一下子愣住了。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他是聽過的,他絕對是熟悉的!這是誰的聲音?他應該記得這個聲音的!這是——

  “喂……”夜永咲把手機緊緊貼在臉上,顫聲問道,“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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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六節 驚夢

  “你是……”

  夜永咲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心會開始顫動起來,為何自己會對電話裡的聲音起了反應。他明明不記得自己是在何處聽過這樣的聲音,但不知為何,這聲音對他來說卻是那麼熟悉!他知道自己一定在哪裡聽過,不僅聽過,而且這聲音的主人肯定還和他……

  “永咲……”

  電話那邊又喚了一聲。

  “是,我是夜永咲!”夜永咲答應著,然後問道,“你,你到底是……”

  “永咲,你……”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稍微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摻雜了別的什麼復雜的感情。她好像不知應該說什麼好,但是夜永咲很耐心地等待著,似乎僅僅聽著對方的呼吸聲,就有一種懷念的心情湧動著。

  片刻之後,那邊才嘆息一聲,問道:

  “永咲……這一年來,你過得可好?”

  一年來……一年?夜永咲回想著。一年以前,應該正是自己和花音婚禮之後吧?

  “我……我很好。”夜永咲回答著。

  “很好……好,那我就放心了,你——”

  “永咲?”

  就在這時,突然有另一個聲音從旁插了進來。不過不是在電話的那一頭,而是在夜永咲身邊。

  “永咲,你在和誰打電話?”

  夜永咲驚惶地回過頭去,卻是花音挺著大肚子,穿著睡衣出現在房間門口。她睡得還有點迷迷糊糊的,用手背揉著朦朧的睡眼。

  “我……我在和……”

  夜永咲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對啊,他在和誰通話呢?

  夜永咲只知道對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認識他的女人。但是他的手機上對這個號碼並沒有記錄,他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只是……這個女人好像對他很重要的樣子。剛才花音出現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捂住了手機,那樣子就像是一個偷偷和小三聯系卻被老婆發現了的男人。只是夜永咲心裡清楚,這世界上,他只愛著花音一人,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本能反應,夜永咲自己也不清楚。

  “嗯?”

  花音看著他,眼神由疑惑變得稍顯銳利了。

  “拿來,我看看。”她伸出手,用命令式的口吻說道。

  “這——哎?!”

  夜永咲還沒來得及反應,花音卻突然一抓,直接把手機從夜永咲的手裡奪了過去。那動作之快,簡直不像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夜永咲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機就已經被花音放在耳邊了。

  “唔?”

  花音聽了兩聲,然後又放在眼前看著,嘟噥道:“掛了。”

  夜永咲松了一口氣,正被花音看在眼裡。

  “到底是誰?”她懷疑地問道,然後檢查著夜永咲的手機,“……哼,是沒存的號碼。但是看你剛才那樣子,不應該是個熟人嗎?”

  “不,什麼熟人啊。”夜永咲慌忙解釋道,“不是的,應該是騷擾電話吧,我都沒聽出來是誰。上來就問我好不好,我問她是誰,她也不回答。”

  “哦……”

  花音歪了歪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說道:

  “可能是詐騙電話吧?……一般不都是這樣嗎,先問對方最近情況怎麼樣,順便套話,然後再進行詐騙。”

  她說的挺像是那麼回事,夜永咲趕緊附和道:“對,對,所以一看我們這邊不上當,她就把電話掛掉了。”

  花音便也不再說什麼,把手機遞還給夜永咲。夜永咲長呼出一口氣,他還真怕花音剛才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話,雖然不知怎麼,他就是隱隱有一種感覺:如果兩人對話了,花音一聽對面是個女人,一定會吃醋的!

  按說花音以前可沒有這麼小心眼兒,但是自從懷孕之後,脾氣有點兒見長,雖然也沒到每逢夜永咲下班就要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女人頭發的地步,但對夜永咲平時的交往卻管得嚴了些。像剛才這種搶電話的行為,要是以前的花音,絕對是做不出來的。但是現在麼……她搶去就搶去了,夜永咲可不敢強行奪回來,不管是因為肢體沖突而讓花音或是孩子受了傷,或者哪怕惹得花音生了氣,那後果可都不是夜永咲承擔得起的。因此他也只得由著花音去耍小性子,誰讓她是懷孕的女人呢?

  “喂,你不要光著腳跑出來啊,著涼了怎麼辦?”

  花音赤腳踩在地板上,被夜永咲看到,又是一陣責怨。他趕緊把自己的拖鞋遞到花音的腳下,花音也不客氣,伸腳把拖鞋穿上,然後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夜永咲看在眼裡,只覺得自己面前的小公主實在太可愛了,哪還會計較她之前的別扭?

  雖然對那個電話還很在意。但是在花音面前,他總不好回撥過去,等到之後再說好了。

  “我渴了,想喝點水。”花音說道。

  “我給你熱點牛奶?”夜永咲殷勤地提議道。

  “不用,熱水就行。”

  用熱水壺燒水也不過就是五分鐘的時間。夜永咲打開開關,便讓它自己運行著。花音坐在沙發上等著,卻又把拖鞋脫掉了,兩只腳丫可愛地晃動著。夜永咲苦笑一聲,走過去蹲下身體,又要給她穿上拖鞋,可花音卻是嘟著嘴躲開了。無奈之下,夜永咲只好把她的兩只腳都摟在懷裡,生怕她受涼了。

  “你呀……病才治好沒幾年,這時候身體又弱,可別再有什麼事。”夜永咲語重心長地囑咐著。

  “病?什麼病?”花音奇怪地看著夜永咲,“我的身體一貫很好啊,是你太多心了。”

  “還說呢!”夜永咲嘆了口氣,“以前你呼吸系統有毛病,吃點東西都怕嗆著,天天都得喝藥,治了好長時間才治好的,還做了手術,這麼快就忘了?”

  “嗯?”

  花音眨了眨眼,美目之中的疑惑之色卻是越來越濃。

  “你做夢了吧?”她輕聲說道,“我的呼吸系統什麼時候生病了?我小的時候倒是做過一次手術,可那時候我們根本就不認識啊!”

  “什麼?!”

  夜永咲一呆,然後想了一下——確實啊,自從花音和自己認識以來,她的身體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沒有什麼毛病啊,至於做手術那更是無稽之談。但是為什麼,自己總記得,花音因為呼吸系統的疾病做過一次手術呢?

  喝過熱水之後,花音便老老實實地上床睡覺去了。夜永咲把手機放在床頭,但卻並沒有對那個陌生來電產生多少期待,畢竟花音就睡在身邊,要是對方再打來可就慘了。

  關掉小夜燈,夜永咲也閉上了眼睛。然而,這一個夜晚,對於夜永咲來說,註定不會平靜……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噎住了而已……”

  “你先別說話,我給你拿藥。”

  面色蒼白的花音,還有在藥箱裡面翻找出一個藥瓶的夜永咲。

  “是胎記啦……是不是很難看?以前還要更難看的……後來做了些處理,就成了這樣,一般看不出來的。”

  病床上躺著的花音,衣衫還有些淩亂,面對著旁邊坐著的夜永咲,她吞吞吐吐地說著。

  “我只想問你,想做莊周,還是想做蝴蝶,你究竟想清楚沒有?”

  “……對不起,我迷路了。”

  夢境在轉換。夜永咲和花音赤身相對,對於這對剛剛結婚的小夫妻來說,這註定又是一個美好的夜晚。盡管窗外雷聲陣陣,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情感和欲火一起被勾動。花音凹凸有致的身材在夜永咲的眼前展現著,玉體玲瓏,她臉上的潮紅之色更加激發了夜永咲的沖動。他再也忍耐不住,低吼一聲便撲了上去,只聽花音一聲嬌呼,兩人的影子便交融在了一起,晃動著,沖擊著,然後……

  眼前的可人兒,似乎逐漸幻化了。

  他們還在相擁著,卻不在是臥室那張舒適的雙人床,而是在一輛跑車的後座上。衣服扔的到處都是,就連窗外的明月也拉過一片雲彩遮住了眼睛,不去看這羞人的畫面。男人和女人都在情迷意亂地叫著,女人蕩人心弦的嬌吟聲在車中回響著。在又一次高潮之後,夜永咲睜開眼睛,溫柔地看著身下這個美麗的女人……

  她不是花音。

  不是花音!

  夜永咲呆呆地看著那張面龐,那是何等熟悉的美人面孔。香汗淋漓,就連秀發都濕潤了,她用玉臂輕輕撥開遮住眼睛的頭發,羞澀地一笑……

  她是——

  夜永咲撥開了那層迷霧,終於看了個清楚!

  “黃璃!”

  夜永咲猛然從床上坐起身來。

  他惶然地注視著面前的黑暗,眼睛卻瞪得幾乎要裂開了,他大張著嘴巴,怎麼也不敢相信。

  “黃璃……”

  他輕聲念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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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七節 忘卻之謎

  他怎麼會忘記?怎麼可能會忘記?!

  夜永咲心不在焉地敲擊著鍵盤,在文檔中打出一行文字,隨即又猛按退格鍵將它刪除掉。他的大腦不在狀態,夜永咲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試圖讓頭腦清醒一點的做法似乎是徒勞的。最終,他也只得放棄了無用的努力,頹然向後倒在了椅子上。

  天已大亮,陽光像昨天一樣,帶著讓人昏睡的魔力,從對面大樓的縫隙之中投灑進來。如果可能的話,夜永咲真想就這麼睡過去,一頭趴在辦公桌上,一覺睡到中午,然後在同事們善意的嘲笑中蘇醒過來,打個哈欠,跑回家去陪著花音吃一頓中午飯……

  如果可能的話。

  可能嗎?!

  有句話,盡管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是此時此刻,似乎不得不再重復一遍:

  夜永咲不是傻瓜!

  雖然不聰明,但也絕對沒有到傻瓜的地步。而對於他來說,有些明顯到了簡直就像是擺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實,如果忽略掉的話,那就和刻意避開沒有什麼兩樣。而現在,發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情,就是如此。

  他忘記了很多事,具體從哪一天開始,他自己也記不得。但就從直覺來判斷,夜永咲估計自己的失憶是從那個晚上開始的,就是去年十月一日的晚上,當身穿白衣的黃璃把房屋轉讓的文件交到他手裡,然後離去。從那一刻開始,他的腦中,就有一些記憶莫名的丟失了。

  主要——但不僅僅是他和黃璃之間的回憶。

  如果從最遠開始追溯的話,那麼他甚至可以倒退回十八年前,當他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他就連自己做過的那個十五年的長夢都不記得了!要知道,那不僅是他和黃璃初次相識的夢境,也是他與花音愛情的見證,而他居然都忘了個乾淨!

  不僅如此,四角遊戲、荒林小屋、七夜鬼談……所有那些與靈異有關的事件,還有所有有著黃璃身影出現過的記憶,只要和“黃璃”這個名字有著一星半點兒的聯系,就在他的記憶中全部消隱無蹤。就仿佛有人拿了一隻大大的橡皮擦,把那些部分從頭到尾擦了個乾淨似的。

  ……毫無疑問,夜永咲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至少,他自認為自己知道。

  是黃璃。夜永咲很清楚這一點。因為如果說自己的身邊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這種事,那麼除了黃璃之外,也沒有別的可能了。

  從黃璃消失的那一晚,一切有關於黃璃的記憶也隨著她一併消失。一切線索都指向了黃璃,就算夜永咲真的是個傻瓜,他也應該能夠明白這一點:是黃璃做的,雖然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但那無所謂,在夜永咲的眼裡,黃璃縱然不算是無所不能,也相差不遠了。

  但這樣一來,問題就產生了……

  黃璃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陽光直射入夜永咲的眼睛裡,但他並沒有閃避,只是輕輕把眼皮合上。其實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把窗簾拉上,但是現在,他盡量避免那麼做,因為似乎只要稍微一動,他的思維就會被打斷。

  黃璃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兩件事,第一,她為什麼會離開;第二,她為什麼要消去夜永咲的記憶?

  不,或許……不只有夜永咲一人。

  他轉過頭去,掃視了一整圈辦公室。雖然李可和莊嚴是後來進入辦公室的,但是寧曉茹大姐和聶霖他們兩個可是一開始就在了,他們沒理由不記得黃璃。當初一手創立了《九州異聞》的四個人,其中沒有夜永咲,他代替了黃璃的位置,成為了那個留在他們記憶之中的副主編。他們都不記得了,以為夜永咲就是原本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物,而且夜永咲自己也這麼認為,直到——

  夜永咲睜開眼睛。這一次,他躲避著陽光,把窗簾拉上了。

  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他的頭腦中一直在出現各種各樣的“不對勁”,差錯的記憶,還有幻覺和白日夢,但它們都不強烈,倏忽而來,倏忽而去,仿佛只是結婚後的美好生活要給幸福的夜永咲開個玩笑而已。但是昨天——準確來說是今天淩晨,一切卻都改變了。

  所有不安定的因素都擁堵在一起,在夜永咲的腦子裡發生了爆炸。明明之前沒有任何人提醒過他,也沒有任何預兆,就好像只是所有的巧合都在昨天蜂擁而至一般,夜永咲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那些記憶就又像潮水一樣洶湧而來,強迫性地填進夜永咲的腦子裡。

  還是黃璃。

  夜永咲很清楚,這不會是單純的巧合,不管它們看起來有多麼像是無意的。尤其是,夜永咲記得昨天淩晨時分的那個電話,那個他連來電人是誰都沒有想起的電話。

  現在他當然明白過來了,除了黃璃,不會再有別人。

  想到這裡,夜永咲越發不明白了。

  黃璃到底有什麼意圖?先是離開,消去了她周圍人們的記憶,而又在某一天,突然讓夜永咲恢復所有的記憶,讓他陷入這樣孤單而迷惑的境地之中,這有什麼意義嗎?

  “黃璃……黃璃……”

  夜永咲輕聲念叨著。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敏銳地抓住了地上的一群斑駁的光點,那是透過紫色窗簾的縫隙射進來的,剛好落在他的腳邊。夜永咲皺起了眉毛,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程都的天氣,他差點忽略了。從前年冬天開始,一直到去年十月份,整個程都都被陰雲籠罩著,還不時有滾滾雷聲傳來,蛇形的閃電在雲層中若隱若現。這種異樣的天氣連續持續了幾個月,卻就在黃璃離去之後——仔細想想,很可能就是她離去的當時——所有的異象全部消失,程都恢復了久違的正常天氣。盡管還是陰雨連綿,盡管十天也見不著一次太陽,但是至少,不再那麼壓抑,也不再讓人感到恐懼,只是……

  夜永咲把雙手十指交纏起來,他忽然有一種悚然的感覺。

  天氣恢復正常之後,無論是普通人還是氣象臺的專家們,都沒有對此發表過任何的見解,也沒有給出說明——不管對的還是錯的,他們的表現,就好像異常的天象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或者說,在他們的記憶之中,程都一直一切正常。

  黃璃……她到底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夜永咲知道黃璃和靈異之間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他雖然從沒有見識過黃璃展示什麼特別的本事,但是要把一個人的記憶消除,夜永咲覺得她還是做得到的。而要讓周圍所有人都失去有關於她的記憶,她也應該能夠做到,但是……

  程都的異象,可不光這一個城市的人知道,它已經驚動了全國——甚至說,全世界!而在異象消失之後,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將它“忘記”了,這也是黃璃做到的嗎?消除了全世界人有關於這件事的記憶?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黃璃……

  “哎喲,今天都挺有精神的,好好幹啊!”

  就在這時,一個雖顯蒼老但卻頗有活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夜永咲的思緒。

  即便不去回頭看,夜永咲也知道來的是誰。當然出於禮貌,他還是轉過身去,站起來迎向門口的那位老人。

  “老主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用陪您孫女兒啦?”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九州異聞》的老主編,給予了夜永咲這份工作的人。

  “嗨,偶爾也得過來轉轉,要不然光讓你們這幫年輕人工作,我老頭子多過意不去!”

  老主編咧嘴笑著。他一貫都是這副表情,不管對誰都一樣,面對這樣一個老人,夜永咲心裡又是感激又是頭痛,感激的是他很看重自己,而頭疼也恰恰是因為這一點,老主編把什麼工作都塞給夜永咲,自己倒是清閑。而夜永咲也只得任勞任怨地工作著,盡管平時抱怨不斷,可是在這位老主編面前,他可是向來不會提的。

  “哎喲,您老要真是過意不去,倒不如週末請我們去火鍋城搓一頓,怎麼樣?”寧曉茹大姐笑著提議道。

  “這個……哎喲,老頭子我突然肚子不舒服……”

  老主編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地叫起來,一邊還偷眼觀察著寧姐的反應。他蹩腳的表演逗得眾人哈哈大笑,包括夜永咲在內。

  只是,別人或許都是在真心發笑,但是此時的夜永咲,卻只是在應和而已。

  心裡裝著那樣的事情,他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但是……這種事情,即便說出來,也沒有人能為自己分憂。夜永咲只能——

  等等!對了!

  就在這時,夜永咲心裡有什麼突然一閃,他想起了:如果自己已經恢復了有關於黃璃的記憶,那麼或許別人也——

  “曾叔,等一下。”

  和辦公室裡面每個人都打過招呼之後,老主編背著手,似乎又打算出去轉轉。但就在這時,夜永咲出聲叫住了他。

  “嗯?”老主編在門外轉過身來,“什麼事?你要請老頭子我去火鍋城?”

  他現學現賣,把屋裡的眾人逗得又是一樂。但夜永咲也只是湊合著笑笑,接著卻是問道:

  “……曾叔,我想請問,你知不知道……‘黃璃’這個名字?”

  問完之後,他站在原地,盯著老主編,仔細觀察著他面上的表情。

  出乎他的意料,幾乎在他說出口的瞬間,老主編就點頭了。

  “知道啊。”

  “知——”夜永咲大吃一驚,“您、您知道?”

  “當然知道。”老主編點頭,“不過我沒養過。我以前養過畫眉,我們家樓下老孫家養八哥。聽說黃鸝不好養……哦,是不是你家小媳婦要生了,你想買個黃鸝逗逗她?還是算了,黃鸝忒吵,雖然叫的好聽。你們年輕人沒那性子,要不了的。”

  夜永咲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老主編負手離去的背影。好半天工夫,他才轉過身來,看看辦公室裡面的寧姐和聶霖……但是,他們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表示。

  ……沒有錯。夜永咲肯定了。恢復記憶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人,除此以外……

  不!不對!

  夜永咲的頭腦深處,又一個人影浮現出來。

  還有一個人!他或許——不,他一定知道!

  “肯定……”

  夜永咲喃喃地念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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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哼,從這裡開始就不是正文了。這兩天沒有好好更新,因為藍藍從15日下午開始坐火車回家,直到今天淩晨才到。在正式開始話題之前,首先和各位書友講一個小故事,絕對真實的故事,因為它就發生在今天淩晨一點,藍藍記憶猶新。

  一點鐘,藍藍結束了三十二個小時的長途旅行,回到了家鄉所在的小城。老爹帶著我不滿六歲的小妹在火車站門口等我,我舒舒服服地陪著小妹坐在汽車後面,馬上就要到家了。

  “我之前迷路了,要不然早就到這等著你來了。”

  老爹一邊開車,一邊這麼說著。

  “哦。”

  我懶洋洋地答應著,因為眼下,我只想回到有暖氣和冒著熱氣的餛飩湯包裹著的家裡去,對於別的一切都沒什麼興趣。

  但是老爹似乎在沒話找話,他說道:

  “我記得來火車站要拐個彎,但是天黑,我又沒看見路標,忘了在哪拐了,我估計我是拐早了。我走的另一條路,越往前走越感覺不對,天太黑了,兩邊兒連個路燈都沒有,我可能是拐到小道兒上去了。”

  我往左看了一眼,妹妹已經睡了。她還小,不能熬夜,現在枕在後門把手上,睡的正香。我幫她把鞋子脫掉,蓋上小被子,讓她舒服一點。

  “然後呢?”我隨口問道。

  “不過我不想調頭,我尋思著前面應該還有路,能通到大路上。所以我就一直往前開,到後來,小路越來越窄,我覺著應該找個人問問了。然後,我就看見前面有個人。燈照著也看不清楚,好像是個女人。”

  “不是看不清楚嗎?”

  “她頭發可長了,低著頭好像拾掇什麼東西來著,看不清臉。我就覺著是個女人,旁邊還停一輛自行車,我琢磨著,她可能是在那幹小吃的,這在收攤呢。”

  我笑了,說道:“你不說那條路沒人嗎,誰跑沒人的路上幹小吃?而且都半夜了。”

  “嗯。”老爹點頭,“不過我當時沒多想。我把車開到她跟前,摁了兩下喇叭,她沒抬頭,我又把窗戶搖下來,我喊‘大姐’,喊了好幾聲,她沒答應。”

  我眨了眨眼,突然感覺有點兒發毛了。

  “你不會碰上什麼東西了吧?”我半是開玩笑般地問道。

  按照我的想法,老爹一定會哈哈一笑,然後斥我一句,說我是恐怖片看多了。

  ……但是,他沒有。

  我幾乎是用有些詫異的表情看著老爹緩緩點了點頭。

  “說不定……說不定還真是碰上什麼東西了。”

  沒等我再開口,他解釋道:

  “我當時停車的地方離她也就有幾米。不管是喇叭還是我喊她,肯定不會聽不見吧,就算是個聾子,我把車停她跟前,車燈那麼亮,她也應該能看見啊。”

  “然後?”

  “然後……我就沒敢繼續在那待。我尋思既然前面還有路,我就一直往前面開……結果一直開到最後,路越來越窄。最後沒路了,我看見我左右兩邊好像都有一個廠子,門是斜著的,前面是一個大門,要是直著開能開進去。我一看沒路了,就趕緊掉頭,沒多會兒回正路上,這才算找著路了。”

  故事到這裡,這就算是講完了。

  恐怖嗎?不恐怖。驚悚嗎?也沒有那感覺。至少對於各位書友而言,這應該是一個乏味到了極點的故事,連最普通的鬼故事也夠不上格。但是,對於藍藍我而言……

  無人能夠理解真正身處其中的我是什麼感受,那種悚然的寒意讓我的脖子森森發冷。在老爹講故事的時候,我一直回頭看著車後面,生怕真的會看到一個詭異的身影,趴在車子的後蓋上,一路跟著我們……

  老爹沒有說那個“女人”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服,也沒有說在他回來的時候,是不是再次看見了那個女人。他的故事沒頭沒尾,就只有這麼簡短。令我不解的是,老爹開車跑火車站又不是第一次——每年我回家時都是夜裡到站的,即便他走錯了路,為什麼他會認為沿著那條小路可以開回大路上?為什麼他沒有在發現不對的時候立刻調頭?是什麼力量在驅使著他繼續向前,向那沒有路燈的小路上開車,而且還帶著我年幼的妹妹?

  “鬼打墻”。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這個詞。

  我給老爹打電話,讓他來接我的時候是十二點十幾分,而我到站則是在一點,那麼,這個故事發生的時間,也就是在午夜之後,一點之前。

  在那樣一個時間,那樣一個地點,老爹看到了那樣一個人……

  我不知道,但我猜想,“她”沒有回答老爹,沒有抬起頭來,那一定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情。如果……如果她真的聽到了老爹的呼喊,並且做出了回答的話……

  後來的路上,一直到家裡,我都保持著沉默。老爹不知道我在寫靈異作品,他一直認為我只是個認真學習的理科大學生,他當然不會想到,在那一刻,我的腦袋裡想的是怎樣恐怖的事情。

  有人問斯蒂芬•金:“你為什麼要寫恐怖小說呢?”

  斯蒂芬•金回答:“似乎你認為我還有別的選擇?”

  藍藍和金大師不同,我之所以寫靈異小說,只是一種愛好在驅動著。我認為,如果當我老去之後,發現我年輕的時候居然連鬼故事都沒有寫過,我會很失望的。

  但是,我同時也很清楚,如果我沒有寫靈異故事,那麼,在淩晨時分,我或許就不會問出那個問題了。

  珍愛生命,遠離靈異。這對各位書友的身心健康都有好處,還請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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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件事,關於本卷的第十四、十五、十六三節,就是由朋友代我發的三節。這三節我是在十五日淩晨匆匆寫就,因為第二天上午要參加考試,下午就要坐火車離開了。不得已,我只好放棄復習,拖著疲遝的身體碼字。

  這麼說似乎有些找藉口的嫌疑……事實上我確實在為自己開脫,因為就我事後看來,這三節的質量實在不怎麼樣。對夜永咲恢復記憶的過程,我本來是想循序漸進,寫出一個比較合理的安排,但是當我寫完之後,卻發現它們實在是不盡人意。該簡單的地方太繁瑣,而該仔細描寫的地方,我又一筆帶過。可能很多書友看完之後,仍舊是雲裡霧裡不知所云吧?

  第十七節,是我對前面部分的一個事後修飾,但僅僅如此是不夠的。我覺得我需要重新修改一下這三節……當然,也許是明天,也許要到幾十年後我再次想起這本書。

  因為我犯懶了,回家第一天,實在是不想多動。

  在此,向各位致以誠摯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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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件事,這兩天在火車上,閑來無事,閱讀了斯蒂芬•金大師的短篇小說集《守夜》。這位元元大師的作品我之前也提到過兩次,分別是《閃靈》和《寵物公墓》,我不得不說,大師之所以被叫做大師,“現代驚悚小說大師”,必定是有其理由的。對於鬼怪,他並沒有細致入微的描寫,但對於人類心理的恐懼,他確實掌握到了讓我震撼的地步。

  在此,選取其中兩個地方,是我最有感觸的,和各位書友品鑒一下。

  其一,是在《草莓春天》裡面,結尾的一句話:

  “啊,上帝,我也這樣想。”

  他在想什麼呢?他到底是不是彈簧腳傑克?如果是,他怎樣殺人,又為何殺人?

  書中並沒有給出答案……是的,盡管種種描寫,種種線索都表明,這個人就是那個名叫彈簧腳傑克,出沒在草莓春天裡的劊子手,但是——還是那句話,書中並沒有給出答案呀。

  如果這是語文的“閱讀理解”,我們大可以這樣寫:“設置了懸念”或是“給讀者留下了充分的想像空間”。沒錯,這樣寫下來,要點分就已經拿到手了。

  但是……在藍藍我看來,所有的那些解析都如同在一座藝術品之前圍攏著的人們口中說出的贊美話語(也有可能是批評),它們有什麼作用呢?不,它們什麼作用都沒有,至少對於文學本身而言。

  人人都可以是評論家。

  這句話,來自《料理鼠王》,我在《雪原洋館》中也用過。

  文學是不需要去被解析的,解析無用。至少在我為這篇文章而觸動的時候,我想到的絕不是它使用了什麼手法,又表達了什麼思想感情,我想的只有——

  “哦,老天,他是個殺人犯!……不,不對,他是不是?”

  從這篇文章中,我得到了滿足,亦留下了一個難解的謎。

  這就是文學。

  並不是說不需要批評,不需要建議,誰不需要?每個人都需要!但是它和批評與建議絕不是一回事!寫文章不是把所有的描寫手法和方式都堆疊起來——也許那樣對高考作文有一定的效果,但那絕不是我想要的文章!

  表達出你想表達出的東西,讓讀者感受到你想表達出的東西,這就已經足夠了。

  (僅表示藍藍個人觀點。)

  扯遠了,其二,《梯子的最後一根橫檔》,寫了主人公的妹妹墜樓身亡的事情。

  這一篇作品裡面,沒有恐怖的鬼怪,沒有殺人,也沒有其他驚悚的元素,僅僅是講述了一個普通的故事:小時候,我和妹妹一起爬梯子,妹妹從上面掉下來,我鋪好乾草接住了她。長大以後,妹妹跳樓了。這就是全文。

  哪裡恐怖呢?

  但是,當時在閱讀的藍藍自己,卻在一瞬間感覺心慌了。

  為什麼呢,其實答案很簡單,就一句話:因為藍藍是有妹妹的人。

  人不需要太多的牽絆,因為牽絆總會讓人心慌;但是人又無法撇去牽絆,沒有牽絆,人就不能算是存活於世。

  這就是恐懼的來源。

  《守夜》這本書很棒,還有很多讓人深有感觸的章節,比如《窗臺》、《病房裡的女人》等等,推薦各位書友閱讀,或許會適合你們的品味。

  另外,我真心希望書評區裡面哪怕能有多一個書友給我留言,哪怕只是簡單的挑錯字。因為收藏也不低,但卻從沒有人說話,這是怎麼個情況?有時藍藍真的會想:這本書真的有人在看嗎?沒有吧?沒有吧!沒有吧?!

  拜託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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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八節 意亂人,灰衣僧

  從程都市里搭車,到三清寺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路程。夜永咲坐上巴士,縮在視窗的一個位置,擺弄起自己的手機。

  從淩晨開始,他就想這麼幹了。

  既然已經確定淩晨三點左右的那通電話是黃璃打的,那麼想要找到黃璃,最容易的方式就是通過那通電話打回去。原本黃璃的手機號碼是存在夜永咲的手機裡面的,但是當他再一次翻找電話簿的時候,裡面卻找不到黃璃的名字。

  黃璃的離去,帶走的不僅僅是人們對她的記憶,還有她曾經留下的一切痕跡。

  但是,昨晚打過來的那個號碼,通過歷史記錄還可以找得到。當然,那時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就在夜永咲的手邊,但是他可不敢立即就拿起手機試著打過去。花音可在他的身邊睡著呢,萬一被她發現,自己半夜不睡覺,去給一個女人打電話,那可就有大樂子了。

  夜永咲可不想把原本工作賺錢的時間花費在去花音的娘家跪求她回來這種丟人的事情上。因此,他一直忍耐到現在,想通了很多之後,才敢掏出手機,試圖給黃璃打過去。當然,如果黃璃肯將一切坦誠相告的話,那是最好;但夜永咲覺得,有很大的可能,她什麼都不會告訴自己,那樣的話,他就只能去找三清寺的無禮大師問個清楚了。

  因此,他現在已經坐上了這輛前往三清寺的客車。兩手準備,即便不能確保萬無一失,至少可以提高成功幾率。

  也許黃璃是為了他好,也許她的做法是對的,也許……這個世界上的“也許”實在太多,夜永咲也懶得一一去列舉,不過現在,他的腦海中只有一種情緒在燃燒。

  他有些憤怒。不,或許“有些”這個詞用的太輕了,他現在非常憤怒,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他一直都那麼相信黃璃,相信她不會對他說謊,相信她會言出必行,可是她呢?!她不聲不響地走了,離開了夜永咲的身邊,甚至還自作主張,帶走了他的記憶,所有有關於她的回憶,無論好壞,連一絲都沒有給他留下,讓他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了這一年!

  她把他像其他人一樣對待,從來沒有過問過夜永咲自己的感受!這一點讓夜永咲受不了。他一直以為——或許這麼說有些自戀——自己在黃璃的眼裡是特別的,和其他人不同!但是現實卻告訴他,並沒有任何分別!

  ……不,其實是不同的。

  夜永咲的腦子裡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他:至少,你已經恢復記憶了,但其他人卻沒有。也許正是因為你是特別的,也許,她是願意你去瞭解,去明白的。

  但是,夜永咲無法接受。僅僅這一點清明並不能消去他的怒火。他渴望瞭解,瞭解他一直控制著自己沒有去碰觸過的黃璃的隱私。既然她沒有顧及夜永咲的感受,那就別怪夜永咲去逾越她的底線。

  夜永咲知道自己正在變成他一直嘲笑著的那種人,那種總是走在遊行的隊伍前頭,高喊著“我們擁有知情權!”的人。但是現在他懶得管了。他看著自己的手機,打開歷史通訊記錄。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黃璃打過來的那通電話號碼應該在最上——

  夜永咲愣住了。

  他稍有些迷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機。那上面好好地顯示著呢,“歷史記錄”,沒錯,映在夜永咲視網膜深處的字眼非常清楚,而他也可以確認自己的認知系統沒有出問題,既然如此……

  為什麼會沒有呢?

  手機裡的最後一個通話記錄,截止在昨天下午,但是那不對,黃璃是今天淩晨給自己打了電話,為什麼卻沒有顯示呢?

  夜永咲用手指滑動著觸摸屏,向下翻動著通訊錄。

  沒有。再往下,昨天的、前天的、大前天的,通話記錄都在這裡了,但是卻沒有黃璃打給自己的那一通,唯獨缺少了那一通。即便是個不能顯示的號碼,夜永咲也可以接受……但是,壓根不出現在通訊記錄上,這未免有些……

  “哼。”

  夜永咲瞇起了眼睛。

  他確定自己絕對沒有刪除這一通電話。花音也不可能,她雖然一度搶走了自己的手機,但只是聽了一下就還給了自己,而且夜永咲一直看著呢,她絕對沒有動通話記錄。既然如此,事情就很明顯了。

  又是黃璃!

  她一定是已經料到了,知道夜永咲會這樣聯系她。所以她做了手腳,使得自己的電話號碼在夜永咲的手機上根本不會留下記錄。別人或許沒有可能,但是黃璃,那個總是讓夜永咲捉摸不透的黃璃,她肯定有這樣的本事!

  “好,好,好。”

  夜永咲輕聲說著,然後狠狠咬了咬牙。

  黃璃,如果你不想讓我忘記,那麼一開始就不要消去我的記憶;如果你不想讓我想起,那也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但你這算是什麼?刺激我嗎?可憐我嗎?你簡直就像是一個兇手,讓我進行二者擇一的選擇,要麼生,要麼死,可你最後卻偏偏讓我成為了植物人!

  既然如此,那麼我的好奇心和報復心也不打算再尊重你的界限!

  他乾脆收起手機,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待著。不多時,記憶中三清寺的那座小山已經近在眼前了。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來過這裡了呢?

  夜永咲向上看著,寫著“三清寺”三個字的山門就在他的面前。如果非要說的話,那麼,恐怕這一輩子,從夜永咲出生,到現在娶妻生子,二十多年來,他從未踏足過這個地方。但是在那場夢中,他卻分明來過此地。夢中的場景和現在眼前的場景一模一樣。記憶和現實同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分毫無差。

  夜永咲深吸一口氣,走了上去。

  蜿蜒的石板道通向山上那一方古寺,高高抬腿跨過門檻之後,三清寺便已經將夜永咲收納其中了。

  寺中並沒有人敲鐘,也不見和尚念經。但是從踏入此地的那一瞬間開始,夜永咲已經能夠分明地感覺到了,他仿佛聽到了一些聲音,一些能讓他的心靈平靜,把剛才在車上產生的怒氣全部消解下去的聲音……就像是有數位金光羅漢坐在他的周圍,為他闡經頌道一般。

  真是奇妙,但是,又是理所當然。

  “羅漢安魂陣……”

  夜永咲輕聲念叨著。然後,他的嘴角上勾,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前方似乎有個小沙彌正在掃地,夜永咲打算走過去問問,無禮大師是否在寺中。

  “在。”

  “誒?!”

  還不等他抬腳,身旁卻突然傳出一個聲音,把夜永咲嚇了一跳!

  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就在三清寺進門的地方,旁邊就站了一個灰衣僧人,看上去年齡也不大,和他一般,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夜永咲看著他,他也看著夜永咲,不同的是,夜永咲是用驚疑不定的眼神打量著他,而他的眼神卻十分純凈,仿佛一汪山泉。

  “阿彌陀佛,施主請隨我來。”

  幾秒鐘後,當夜永咲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僧人先說話了。

  “啊?”

  夜永咲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就當先走了起來。看那意思,似乎是想讓夜永咲跟在他後面。

  “呃,等一下,這位師傅……”

  夜永咲緊趕兩步追上了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我不是來上香的,也不是來拜佛的。嗯,或許改天會來捐些香火錢……不過我今天來是要找一個人,他應該是你們廟裡面的,我想——”

  “施主,請隨小僧一行便是。”

  灰衣僧人並沒有露出絲毫不悅的神情,只是禮貌地頷首,然後又說了一遍。

  看他的樣子,就好像不管夜永咲說什麼,都和他無關似的。這讓跟在後面的夜永咲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但是他卻並沒有停住腳步,而是一直向前走著。夜永咲沒了脾氣,只好老老實實地跟在他的後面,心裡尋思著,一會兒若是他讓自己出點香資,應該如何拒絕——或者,如果錢不多的話,買上一點也無妨?就當是幫幫無禮大師了。

  夜永咲心裡盤算著。卻不覺跟隨著灰衣僧人的腳步,兩人一路繞過大殿,並沒有停下,而是走過一道側門,進到了寺院後面。園中有一石桌,僧人便在那旁邊停下,再次頷首,說道:

  “施主,且請稍候。”

  說罷,他便立即離去。只留下夜永咲一個人在桌邊,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

  夜永咲看著這園子,看著面前的石桌。他知道自己來過這裡,在那個夢中,他就是被黃璃帶到了這裡,然後見到了——

  剛剛想到這裡,夜永咲的耳邊便傳來緩慢而有韻律的腳步聲。他抬起頭,向著園中的一條小徑看去。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精神矍然的老僧,已經向著他邁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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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十九節 僧語人語

  信則有,不信則無。

  有的時候,這話說得很有道理: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左右人本身的意志。何為真理?我所認同者即為真理!不需知它真或假,對或錯,是或非,好或壞,只要我中意,那它縱使錯的離譜,在我心中也是對的!

  但能做到這一點的,要麼,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不知道天高地厚,要麼就是頭頂天腳踩地的蓋世英雄。可惜,這個世界上大多數還是那些庸碌無為的中間人士,他們既沒有什麼大本事,又能夠對自己有個適當的認知。因此,大部分時候,在他們身上是不會出現上面那種情況的。

  很不巧,夜永咲也是這些平庸人類中的一員。

  故此,當無禮大師僅用一個平淡的微笑來回答他的問題時,夜永咲的心裡得出的,卻是確定的答案。

  “大師早就知道我要來?”

  夜永咲稍有些訝異地問道。

  當然了,在那之前,他還是很有禮貌地躬身行禮。畢竟他所面對的是一位高人前輩,雖然無禮大師自己可能不在意,但他至少也幫過夜永咲。就算不算夢裡那一次,如果在林夕前來報復的時候,沒有大師為他破解“鬼打墻”,恐怕他早就死在那座公寓裡了。對這位救過自己性命的大師,夜永咲還是很尊重的。

  大師面帶微笑,緩步走到石桌旁邊,示意夜永咲坐下。然後,他自己也欠身就座。對於夜永咲剛才的問題,大師卻是微微搖頭:

  “夜施主妄言了,貧僧無能窺探天意,並不知夜施主即將前來。”

  “哦?”夜永咲眉毛一挑,“但是……門口的那位師傅,我剛一進門,他就把我領到這裡,然後您就出現了。這難道不是——”

  他想說“預先安排好的”,但是無禮大師卻還是搖頭,搖頭,搖頭……

  “大師?”

  無禮大師沉默不語。他轉頭看去,這一園中的路旁栽種了不少竹子,此時並無微風,竹群靜靜地站立著。不似園中的衛士,倒仿佛只是一些無聊的旁觀者。此時的夜永咲雖然也是平心靜氣,但稍有些不耐煩了,他正要再開口,無禮大師轉回頭來,輕聲說道:

  “夜施主……貧僧不知道您要來,不如說,貧僧反而擔心您要來。”

  夜永咲呆住了。

  “什麼?”

  “唉……”

  無禮大師一聲輕嘆,說道:

  “自從黃施主離去那一日起,盡管她說過,夜施主不會再記得她,請貧僧放心。無奈,貧僧還是看出了些許端倪,這一年以來,貧僧心頭總有些許不詳繚繞,無非便是為了此事。”

  果然,他知道……

  自己想要的答案已經有了一半,夜永咲知道,無禮大師看出了他想來瞭解什麼,而大師此時說的,也正是那件事。既然如此,夜永咲反而不擔心了。他坐直身體,靜靜地聽著。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東西,石桌上並沒有兩杯清茶,而在他看的電視劇中,但凡大師與人坐談,總會取出兩杯佛茶招待來客,即便來的是個不速之客。

  這麼說來,自己倒連個不速之客也不如了。

  想到這裡,夜永咲笑了一下。他憶起來了,自己在夢中第一次來到這裡,此處也沒有清茶相伴。

  但除此以外,坐在桌旁的人少了一個,而剩餘的兩人,心境是否還與那時相同呢?

  “……夜施主,貧僧並不知你是否會來,何時回來,是以知付了迎客僧。若是夜施主前來,他自會將你帶到這裡。其時,便應是貧僧當處理的事情了。”

  夜永咲算是勉強聽明白了。大師囉嗦了這麼久,無非是說:他不知道夜永咲是不是要來,但擔心他早晚有一天要來,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僅此而已。

  但是,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擔心呢?

  “黃璃……她不許大師透露給我?”

  夜永咲猜測道。

  無禮大師搖頭:

  “黃施主並未囑咐貧僧,只是,貧僧亦不知曉。”

  “大師不知道?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

  夜永咲的口氣有些懷疑,甚至略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了。但是無禮大師面上卻又露出了笑容,和方才一樣,他只是搖頭,搖頭,搖頭……

  夜永咲突然感覺到無禮大師似乎有些在敷衍他了。

  “夜施主……”無禮大師開口,“黃施主或許略有提到,貧僧只是一個平凡僧人,若說有何處特別,那不過就是眼睛亮了一些,看到的更多一些。但‘多’並不代表‘所有’。夜施主此次前來,想問的問題應有:黃施主為何讓你恢復記憶,她此刻又在什麼地方。這些,貧僧都不知道,黃施主亦未告訴貧僧。”

  夜永咲歪了歪頭,他目光中的懷疑已經消退。無禮大師是個出家人,和那些誑人的假和尚不同,他應該不會欺騙自己的。但是……

  “大師,你剛才說‘擔心’,又是在擔心什麼?”夜永咲又問道。

  無禮大師嘆氣,答道:

  “貧僧擔心夜施主會來,因施主若來,必定要問起貧僧,其時貧僧是答也不答?貧僧之見,不可不答,但若答了,便會於夜施主有益嗎?”

  無禮大師這番話說得奇怪。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詢問夜永咲。夜永咲瞇起眼睛——什麼叫“是否於自己有益”?莫非知道了黃璃的行蹤,他就會遭遇什麼不測?……想到這裡,夜永咲稍微有些心憂了。

  但是,還沒到退卻的時候。

  無禮大師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在此停頓,似乎就是為了留給夜永咲考慮的餘地。眼見夜永咲抬起頭來,大師便又說道:

  “貧僧擔心夜施主會來,而更擔心的,其實是夜施主來晚了。”

  “來晚了?”

  夜永咲皺起眉頭。

  無禮大師點了點頭,說道:

  “夜施主此時前來,恐怕並非天定,而是黃施主一早安排好的。貧僧只擔心,夜施主錯過了時候,只怕到時,貧僧更是無法交代了。”

  “……時候?什麼時候?”

  在夜永咲這個問題問出的同時,無禮大師面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阿彌陀佛。夜施主,須知天機不可窺探。”

  無禮大師的聲音依舊平淡,但那話語之中,卻隱隱有些警告的意味。夜永咲心下森然,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程都今日風和日麗,並無什麼特別。他這才放下心來,面對著眼前的高僧。

  “大師的意思……我今天來,還不算晚,是這樣吧?”

  無禮大師點頭。

  “好……”夜永咲想了想,最後問道,“大師,您可否告知,黃璃是去做什麼了?”

  “……黃施主並未告知貧僧。”無禮大師答道。

  他這麼說。夜永咲卻總感覺,他的話語中,稍稍有些讓人在意的地方。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夜永咲還是問道:

  “她沒說,不一定代表……您不知道,對吧?”

  無禮大師直視著夜永咲,那眸中似乎有著某種隱藏的東西,但夜永咲此時卻懶得管了。

  他靜靜地等待著。但是最終,無禮大師還是垂下頭去。

  “阿彌陀佛……佛云,不可說,不可說……”

  他知道,只是不能告訴自己。

  幾分鐘後,夜永咲離開了三清寺。他這一行,其實並沒有得到多少有價值的資訊,若說真正明白的東西,也無非就只有這麼幾點:黃璃走了,自己的記憶失而復得確實和她有關,她去做一件事情了,但是自己不能知道,無禮大師說,現在……還不算晚。

  不算晚……

  夜永咲思索著。

  不算晚,那會是什麼意思呢?無禮大師是在暗示著他什麼嗎?還是說——

  他並不知道,直到現在,無禮大師還坐在那張石桌旁邊。看著滿園的綠竹,大師喃喃自語著:

  “……阿彌陀佛。黃施主,聽天命,盡人意,願你好自為之。貧僧早知你不會那麼輕易離開,若無夜施主,你此行只怕心事難了。貧僧此舉,也不過是恐生變故,至於前途如何,吉兇難測,貧僧……不知。……阿彌陀佛。”

  他最後高頌一聲佛號,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那不可捉摸的天機。

  只有滿園的綠竹,在一陣微風的蕩漾下,發出沁人的沙沙聲,似是在贊同無禮大師的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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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終 輪回門 第二十節 心愧

  “這幾天,你好像總是心神不寧的……”

  這一期的雜志已經基本完成了,只還有最後一點收尾工作,夜永咲便在上午請了假,陪著花音到公園裡面走走,散散心。妹妹永咭則是留在家裡看她的肥皂劇,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讓哥哥帶著嫂子出去,她當然要趁此機會多多享受一下。

  兩人繞過打太極的老人所在的那一方廣場,從林蔭道下面走過的時候,花音開口,這樣說道。

  “啊?”

  夜永咲看著她,假裝迷惑的樣子。其實他當然明白花音是什麼意思,只是不想承認。

  花音撅起嘴來,一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那裡看起來就像是裝了一個大皮球一般。夜永咲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就算只是淘氣的小孩子把足球踢了過來,只要有一丁點要接近花音的意思,夜永咲都絕對會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飛它。

  “還裝……”花音幽幽地說道,“這幾天裡,我每次叫你,你都要愣好久才回答。讓你買件東西也會買錯。還有睡覺的時候,你還說夢話來著……”

  夜永咲心下一驚。

  自他從三清寺回來,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天裡,無論是黃璃身上的謎團,還是無禮大師的言語,都成為了讓夜永咲無法安心的引子。他現在知道黃璃要做一件事情,一件肯定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是那會是什麼呢?會讓黃璃需要消除她身邊所有人的記憶,遠走他方,就連無禮大師都不得不小心對待的事情?

  夜永咲的直覺告訴他,這事情一定和靈異有關。

  但凡和靈異有關的事情,從來都只有黃璃幫夜永咲的份兒,而沒有夜永咲相助黃璃的時候,這一次也是一樣。但是,夜永咲心中的那份不安卻越想越加嚴重。如果這件事,連黃璃都這麼謹慎的話,那麼……

  黃璃,她對付得了嗎?

  即便有心幫忙,夜永咲也不知她現在身在何方,但是現在既然已經瞭解到她有麻煩,難道要夜永咲袖手旁觀?

  即便她只是一個普通朋友,夜永咲也不願看到她出什麼事,更何況……

  ……夜永咲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的那個月夜,在通往鍀陽的公路上,那輛水藍色的跑車中,兩人一夜的旖旎。盡管黃璃對他說,那只不過是他的夢境一場,但是,對夜永咲來說,那場景卻實在太過真實,由不得他不產生懷疑。

  “還不晚……”

  無禮大師是這麼說的。現在還不晚,但那也就是說,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晚了。夜永咲心中著急,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而此時,花音卻說他做夢的時候說了夢話,這讓夜永咲有些心慌。他下意識地問道:“什麼夢話?”

  盡管那一抹慌張被他很小心地掩飾住了,但是……有沒有逃過花音的眼睛呢?

  花音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默默地看著他,那眼神中的感情讓夜永咲心裡的擔憂更重。他有些忍不住,這就想開口辯解,但是——

  “你說:‘別走,告訴我為什麼。’”

  花音輕聲說道。

  夜永咲一愣。

  “……就這些?”

  “嗯。”花音點頭,“就這些啊,你還想說什麼不成?”

  “啊?哦,沒有沒有……”夜永咲趕緊搖頭,解釋道,“嗯,我……我那時候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你離開我,到別的地方去了。所以心裡著急啊,然後,大概就是那時候說的夢話吧。”

  “嗯……是嗎?”

  花音歪了歪頭,有點兒狐疑地問道。

  “當然了,要不然你以為呢?”夜永咲笑道。

  花音微微一笑,她抓住夜永咲胳膊的那只手,摟得更緊了一些,臉頰也貼在夜永咲的肩頭。兩人慢慢悠悠地走著,走過落著寥寥幾片黃葉的小徑。

  “我不會離開你的。”花音輕聲說道,“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一輩子都不會。”

  她的聲音柔情似水,甜蜜得都能把夜永咲那顆被不安的心緒包裹著的心臟融化掉。夜永咲也溫柔地懷抱著她,一手撫摸著她披散的發絲。夫妻二人漸行漸緩,體味著此刻這份醉人的愛意溫馨。

  “老公~~”

  花音突然抬頭,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販,那人的手裡拿著一大串氣球,周圍圍著幾個小孩子。

  “我也想要一個氣球。”她膩聲說著,輕輕搖晃著夜永咲的手臂,倒像是初戀時一般的撒嬌模樣。

  夜永咲苦笑一聲:“你都多大了啊……”

  “不管,我就是想要嘛~~”花音嘟起嘴來。

  “好好好,我去給你買。”

  就算是在平時,夜永咲對花音也向來是言聽計從,不過區區一個氣球而已,只要能逗花音開心,就算是十倍百倍的價錢,他也覺得值得。

  更何況……此時的夜永咲,對於花音,其實心中是有些愧疚的。

  花音是他的妻子,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她溫柔如水,一直包容著夜永咲,也將給予他一生受用不盡的幸福。

  但是他自己呢?面對著自己的妻子,他卻要說出違心的謊言。即便是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心裡所想的,居然是另外一個女人。

  “來,你先坐下。”

  夜永咲扶著花音,讓她坐在林蔭道邊的長椅上。看著她坐好之後,他才轉過身,向著那個賣氣球的小販走過去。

  花音……

  走出兩步,夜永咲回頭看了花音一眼。她還聽從夜永咲的囑咐,坐在長椅上靜靜地等待著。她並不著急,因為她知道夜永咲一會兒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想到花音剛才毫無懷疑地接受了自己的解釋,夜永咲頓覺心裡一暖。他的臉上露著寬慰的笑容,轉頭走向那邊的氣球小販。

  他不知道,他當然不會知道……看到夜永咲漸漸走遠,花音卻是垂下眼瞼,一手撫著自己的小腹,臉上卻是露出了些許失落的表情。

  “……大騙子。”她低聲說著,“你那時說的,明明不是我的名字……”

  秋風吹過,一片黃葉從樹上飄旋而下,打著轉兒落在了長椅上,正停在花音的一隻玉手邊。秋風吹過女人的衣角,遠遠看去,竟有些可憐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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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永咲考慮了很久,能想的辦法他都想過了,但是對於黃璃的行蹤,他確實連一丁點頭緒都沒有。也直到現在,他才終於發現,自己手邊關於黃璃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且不說喜好什麼的,都一起工作幾年了,他居然連黃璃的年齡都沒問過。原本手頭唯一能和黃璃聯系的就是手機,但現在他也失去了黃璃的號碼。至於黃璃原本住過的那幢公寓,夜永咲去問過,住的人早就已經換了。

  別說編輯部裡這些人了,就連夜永咲的妹妹永咭,僅僅和黃璃見過一次面,但至少那一次為了她和哥哥吵架的事情,她應該還記得。然而當夜永咲背著花音,偷偷向永咭問起的時候,永咭臉上卻浮現出茫然不解的神色,她甚至都不記得哥哥什麼時候去給她送過被子。夜永咲只得一聲長嘆……黃璃,她把自己的一切痕跡都清除了個乾淨,一丁點兒可能性都沒有給夜永咲留下。

  因此,有一個主意,盡管夜永咲早就想到了,但一直都沒有付諸實施。

  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辦法,也是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人應該最先想到的辦法,那就是尋人啟事。但是這種方法卻實在有些犯傻,因為既然沒有人認識黃璃了,她甚至很可能不在這座城市了,那貼尋人啟事還有什麼用?

  當然,夜永咲也可以報警,但是他連黃璃的一張照片都沒有。而且他甚至懷疑,黃璃會不會連戶口檔案都消除掉了——甚至可能原本就沒有!如果那樣的話,貿然去報警,反而會給夜永咲自己惹上麻煩。

  思索了幾天之後,這一天下午,夜永咲終於做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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