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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節 半身的幽閉者

  這是何等奇異的景象啊。

  夜永咲仍舊用那種不雅的姿勢,屁股著地,上半身後仰,兩腿朝前伸著,瞪大了眼睛看著前方兩米處的黑暗中那靜默的身影,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抱歉,我嚇到您了嗎?”

  人偶——不,現在怎麼看都是一個活人——輕聲開口問道,語氣中充滿了關切。夜永咲這才發覺她正在試圖把身體前傾,似乎要向著自己爬過來。連忙一個挺身跳了起來,慌張地擺著手說道:“沒事!沒事,不用擔心!”

  “這樣……那我就放心了。”

  自始至終,她臉上都一直保持著那樣美妙的微笑,言語舉止之間盡顯她的端莊。此時夜永咲是站在紗帳入口處的,而她則只有半身,卻是直起身體,大概可以到夜永咲的腰部。她微微抬頭仰望著夜永咲,倒使得夜永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要為自己的冒昧道歉。

  “那個……抱歉,我實在太失禮了!”他趕緊低頭說道,“隨隨便便闖進您的房間,還說了這麼失禮的話,我真是——呃,請您原諒!”

  他有些口齒不清地說著。但這也不能怪他,雖然他表面上已經明白了狀況,卻還沒能真正接受眼前的現實。誰能想到,上一秒還在那裡靜止不動的半身人偶,一個轉瞬的工夫就開口說話了呢?而且,她說的什麼來著?

  “……您、您說您是,袁靜的母親?!”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沒錯,我確實是的。”

  少女這麼答道。不,不對……夜永咲混亂地想著,如果她真是袁靜的母親,那麼今年就應該有四十多歲了吧?四十歲……夜永咲所學過的,形容四十歲女人的詞匯無非也就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這一類的,可它們全都跟“少女”這兩個字完全沾不上邊啊!夜永咲敢說,如果有任何一個人認為眼前這位美麗的女人確實已經過了四十歲的話,要麼是他們認識,要麼就是他眼睛瞎了!

  他半張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回答。不過對面“站著”的女人卻開口了:

  “怎麼?我們倆長得不像嗎?”

  她似乎誤解了,夜永咲趕緊搖頭,說道:“不……比起那個,我覺得您實在是太年輕了!”

  他盡量用恭敬的語氣來說話。雖然心中的驚訝感還沒有消去,但他也差不多接受這個現實了。畢竟這個女人確實是住在袁靜家的三樓上,而且她也沒有必要騙自己吧?相比起懷疑對方的身份,還是相信她確實是一位駐顏有術的婦人更好些。而如果她確實是袁靜的母親的話,那麼就比自己的歲數大出一輩,就算讓他喊“阿姨”都沒有任何問題。

  “啊哈,是嗎……”女人羞怯地笑著,這又讓夜永咲看得一呆,她的一顰一笑都實在太過醉人。他以前曾認為,黃璃是代表了美麗的綜合體,她有溫柔的一面,亦有鬧別扭的一面,有熱情的時候,也有冷淡的時候,但至少已經習慣了那個經常陪在他身邊的女人。而眼下,他面前的這個女人則又從另一種意義上牽動著他的心弦,一開始看到“人偶”的時候,他並沒有想起來,而現在,那個詞語卻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孤獨。

  是的,看著她攝人心魄的笑容,夜永咲卻想到了這個詞語。他覺得,那副笑容的深處隱藏著的不僅僅是脫離塵世的潔凈,更是毫無溫暖的寂寞感。而她也並沒有試圖去掩飾,只是以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將它展現出來。

  盡管兩人只相距兩米,但是夜永咲卻感到了,她並沒有站在他面前,而是處於另一個世界之中,那是她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中並沒有他這種平凡之人的身影,她雖然溫和的笑著,但是他們之間,不管是誰對於誰來說,都只是一個幻影而已。她不會觸及他的生活,他也不會留存在她的記憶中。兩人之間的會面,宛如夢中一個模糊的瞬間,虛幻得一碰即破。

  袁靜的母親……袁亞希子,藏在三樓的半身女人……

  等等,袁……亞希子?!

  夜永咲突然想起了什麼,但是不等他說出來,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冰冷而帶有怒氣的聲音:

  “夜先生,我似乎告訴過你吧?三樓是私人區域,不準隨便上來!”

  這一聲叫喊把夜永咲從虛幻的夢境中拉回了現實。他猛然回過頭去,差點把脖子的肌肉都拉傷了!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是無視了主人袁靜的告誡,擅自踏入了她的“隱私領域”。他原本只打算看一下就走的,但卻被屋子裡的那些雕像和人偶等吸引住了,緊接著又走進了紗帳,之後便無需贅述,他被迷住了,以至於連自己所處的境況都忘記了!

  身後站著的當然是袁靜。她站在一具盔甲前邊,慍怒的面容使得她原本可愛的臉蛋都扭曲了。夜永咲頓時感覺大事不妙,他剛要出聲解釋,但是紗帳裡面卻傳出了那個柔和的女聲:

  “沒關系,小靜。這位先生只是來陪我聊聊而已,不打緊的。”

  “媽媽!”

  袁靜有些驚訝地喊了一聲。接著就從夜永咲的身邊擠了過去,徑直走進紗帳裡面,低頭看著自己“站”在地上的母親。她不由得抱怨道:“您又出去亂逛了吧?看看,你手上好臟啊!”

  她從床頭的一個櫃子中抽出紙巾,幫微笑的女人擦拭著她那細膩的手掌。夜永咲站在紗帳的入口處看著,既不好進去幫忙,又不能悄悄走開,別提有多尷尬了。不過不管是袁靜還是那位亞希子夫人都沒有搭理他,只聽她們母女之間竊竊私語了一會兒,接著袁靜便抱起她的身體,讓她倚靠在了床上。

  現在,夜永咲已經確信這個女人真的是袁靜的母親了。聽袁靜之前喊的那聲“媽媽”,以及她們說話的神態,互相之前親昵的動作,他沒有什麼好懷疑的。盡管這對母女不管怎麼看都是更像姐妹多一些。

  而當袁靜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她眸中未曾消去的怒火,夜永咲心裡又是“咯噔”一聲。不等袁靜開口,他尷尬地解釋道: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為,之前在樓梯間那邊聽到了聲響,所以會有些好奇。我……我並沒有窺探你隱私的打算,但是後來看到這些藝術品……”他指了指身後那些精美的石膏像和人偶,“就一時情不自禁地走進來了。真的!我發誓,絕對不是有意的!”

  雖然他是這麼說的,但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話語中有多少謊言的成分。即便是好奇,從他無視主人的警告而跑上樓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在試圖推開一扇隱私之門了。

  袁靜張口剛要說話。身後,床上的亞希子夫人卻又張口了:“啊……這麼說來,您喜歡那些孩子們嗎?”

  孩子們?夜永咲一愣,轉而意識到她指的是外面的雕像和人偶。

  她把那些人偶稱之為“孩子”。夜永咲想著,難道她也和林夕一樣,是人偶的愛好者嗎?但是眼下他並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只好硬著頭皮回答道:“啊,對,它們……嗯,都很漂亮。”

  “是嗎。”亞希子夫人微笑著說道,“謝謝您了。”

  “哦,不客氣。”

  夜永咲也不知道她在謝自己什麼,但是她既然說了,他就只好回答。而緊接著,亞希子夫人又開口了:

  “別責怪這位先生了,小靜。是我之前又到樓梯口那裡窺探,想來恰好被這位先生看到了吧。會有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說“窺探”,在自己家裡用這個詞未免奇怪,不過夜永咲卻是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由得疑惑地“哦”了一聲。

  “恕我冒昧……我在樓梯口看到的就是您嗎?”他驚訝地開口問道。

  這時他才發現,亞希子夫人身上的白色紗裙確實和自己在樓梯口看到的白影十分相似。而亞希子夫人則是點了點頭,回答道:“沒錯,因為在上面悶得久了,有時候也想要出去運動運動。”

  運動?!

  夜永咲一挑眉毛。而這位夫人像是看懂了他的表情,便解釋道:“沒錯,運動,吶,就像這樣。是我很喜歡的運動。”

  她活動著自己纖細的雙臂,做出在地上爬動的動作。

  是她在爬?!夜永咲訝然張口,隨後又覺得這樣可能不太禮貌,便趕緊閉了口。現在他可算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會聽到“沙沙”的摩擦聲,那一定就是這位夫人在樓梯和地板上爬動時發出的聲音!

  不僅如此,他又想到了什麼——

  “那個……難道說我們第一天來的時候,在餐廳裡聽到的聲音也是——”

  他說的是頭一天來到雪原洋館,在享受午宴的時候發生的事情。那時他聽到樓上傳來了一聲撞擊以及女性的尖叫,雖然袁靜解釋說是那位肖大嬸在樓上摔倒了,但是夜永咲當時卻有點兒無法相信。只是後來連續發生了兩件殺人案,才使得他把這事情給忘掉了,現在再想起來,那時候的聲音八成就是這位亞希子夫人。

  果不其然,她點了點頭,肯定道:“是的,那次我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去,還好沒受什麼傷,不過可把小靜擔心壞了。”

  她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又說道:“請不要介意。事實上,本來小靜她是希望能把我介紹給你們大家的,我也想認識一下小靜的朋友。但是……怎麼說呢,您也看到了,我的身體是這個樣子,出現在人前難免會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自從你們來了之後,我就一直藏在三樓,並且不讓小靜告訴你們,也囑咐她不要讓人到三樓來。不過今天還是不巧被你看到了——”

  “哦,我、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夜永咲連忙說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笑著搖搖頭。

  夜永咲還在迷茫中。但她卻把頭轉向自己的女兒袁靜,輕聲說道:

  “我想……我也差不多應該和客人們見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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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一節 女主人

  “各位,抱歉這麼晚才和你們見面。不過由於我的身體原因,本來確實是不想出面,以免讓大家看了笑話。只是現在……這裡發生的事情我也已經聽說了,我想作為洋館的女主人,若是再不下來,也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亞希子夫人坐在餐桌的一頭,那裡原本是袁靜的位置。只是她現在是坐在一架輪椅上,而並非是椅子上。袁靜、肖大嬸和沈管家都站在她身後,既像是僕從,又像是護衛。其他人坐在餐桌旁,除了夜永咲和黃璃之外,卻是幾乎都看呆了。

  她的美麗自然不必多說。夜永咲原本還以為,自己之所以覺得她像少女一樣,是因為在那個黑暗的房間中看得不甚清晰。但此時在燈光之下,亞希子夫人那張面孔清清楚楚地出現在他眼前,他才知道自己錯的離譜。她的臉上就連一絲皺紋都沒有,就連女兒袁靜也遠遠比不上她!還好他自己早已先受過一次驚,所以現在還能神色如常地坐在那裡。而潘屹石等人卻是早已大張著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過,黃璃可是個例外。盡管夜永咲之前也並沒有把自己偷偷上三樓的事情告訴她,但當亞希子夫人出現的時候,她也只是在一瞬間挑了挑眉毛而已,緊接著就恢復了那副淡然的表情。縱使夜永咲對她再熟悉不過,看到她這種表現,也不由得暗嘆一聲佩服。

  亞希子夫人又說了一席話,大概是對在宅中死去的牛高大叔和魏解語兩人表示惋惜和抱歉。另外她也希望在場的諸人能夠團結起來,共同找出兇手,結束這次事件。不得不說,她穿著一身素白色的正裝連衣裙,挽著高高的發髻,說話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卻殊為正式。

  一向嚴謹的何思遠經過最初的驚訝之後,也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有些緊張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大概是亞希子夫人說話的口氣給了他一種共鳴吧,趁著夫人說話的間隙,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打算提問了。

  “恕我冒昧,夫人。”他的聲音還是略有些緊張得發顫,不過夜永咲並不感到奇怪——他自己之前在三樓和亞希子夫人對話時也是這幅德行,只聽何思遠繼續說,“啊……我倒是覺得我們應該向您道歉,您女兒好心邀請我們來做客,結果我們之中卻出了這樣的事情,想必也讓您很困擾吧?不過……您一個人在三樓,又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本來您好歹是在暗處,兇手並不知道您的存在,而現在您則是暴露在我們面前,難道不怕兇手對您下手嗎?”

  “喂!”

  聽了他的話,亞希子夫人還什麼都沒說,常越男倒是突然發了火。她轉過頭對何思遠叫嚷道:“你什麼意思啊?難道你懷疑這些事件和夫人有關嗎?!”

  看樣子她似乎誤解了,以為何思遠這種提問是把夫人當成了嫌疑人。何思遠連忙說道:“哦,不是,不是!我絕無此意!我只是想……夫人冒這麼大的風險和我們見面,為了表示回報,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比起我們來,夫人應該更需要保護吧?”

  他這話倒是說得中規中矩。畢竟雖然之前袁靜他們隱瞞了亞希子夫人的存在,但看到夫人的身體狀況,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夜永咲也覺得,如果自己哪天變成了殘疾,走在大街上,承受著眾人的目光——不管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心裡都不會好受。至於她和這兩起殺人事件有關?別開玩笑了,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認為以她這種身體還能夠殺死那兩個人。

  常越男情知自己誤會了,有些尷尬地把臉轉到一旁,不過也沒有向何思遠道歉。夜永咲瞥了她一眼,他從第一天開始就發現了,常越男似乎對女性的權益有一種保護的欲望,總是有意無意地照顧著其他女性。雖然她對男人也沒什麼惡意,但只要涉及女人,即便是初次相識的亞希子夫人,她也會立刻站到女性那一邊。

  有趣的是,潘屹石也沒有借這個機會嘲諷她兩句。夜永咲把目光投向他,卻發現這個男人一直都在看著亞希子夫人,那眼神都已經呆滯了。如果不是這樣,只怕他早就沖上去獻殷勤了吧?夜永咲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看向亞希子夫人。

  “多謝您的關心,不過我倒是無礙。”她的笑容是那麼的溫和,讓人如沐春風,聲音也是婉轉動聽,“其實我也並非是全然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這一點還請您放心。而且我想,兇手只要是個有點自尊的人,應該也不會對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殘疾老婦下手吧?”

  她開了個玩笑,稱自己是“殘疾老婦”,但是眾人的臉上卻無一例外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畢竟她長著一張十八歲少女的臉龐,和言語之間的違和感實在太過強烈。夜永咲不經意發現身旁的林夕稍稍撇了撇嘴,撫摸著自己的臉蛋兒,又看看亞希子夫人,眼中的羨慕暴露無遺,坐在另一邊的嶽子妍和常越男也是。

  “這樣……是我多慮了。”何思遠點點頭,“那麼,希望夫人一切小心,祝您平安。”

  “承您吉言。”亞希子夫人略施一禮,“另外,還請諸位多多照顧小女袁靜了。眼下她父親不在家中,除了老沈和老肖之外,也沒有誰能夠保護她了。如果各位能稍稍幫助她一下,我將感激不盡。這孩子幾乎沒怎麼出過門,也不懂得和人交往的禮節。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各位見諒。”

  “哪裡哪裡,您言重了。”何思遠連忙回答道,“不勞您說,我們也會幫助袁靜小姐的。畢竟我們在這裡的生活還都是靠她,本來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而且在我看來,袁靜小姐很有禮數,比我們這些人反而要強得多了。”

  夜永咲微微點頭。那邊的嶽子妍和常越男也在附和著。

  “呵……那就有勞諸位了。午餐應該已經好了,這就為各位端上來。我身體欠妥,就不陪各位進餐了,還望各位見諒。老沈,推我回去吧。”

  在和眾人道別之後,亞希子夫人便由那位沈管家推著輪椅,從側門走了出去。但是每一個人都在目送著她。而袁靜和肖大嬸則似乎是去廚房端取飯菜了。一時之間,餐桌周圍一片寂靜。

  “她真漂亮啊……”

  最先打破這沉默的是嶽子妍的一句贊嘆。而所有人都因這話而點了點頭,就連黃璃也不例外。常越男還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她真的是袁靜的媽媽?看上去就和姐妹差不多。而且誰是姐姐誰是妹妹還難說呢!”

  “應該是的吧。”

  何思遠雖然這麼說著,但是他的語氣也並不十分確定。

  “雖然長相很年輕,但是你看她的言語舉止,都像是電影裡面演的貴婦人一樣。我覺得女人的那種雍容的氣質也只有到了一定年齡才會反映出來,要真是作為一個少女來說,不覺得太為老成了嗎?”

  接下來的吃飯時間,眾人的話題一直都圍繞在那位亞希子夫人的身上,也問了袁靜一些問題。現在母親都已經在人前現身了,袁靜自然也就沒了什麼避諱,一一回答了。只是夜永咲一直低著頭,不太敢看向她那邊。雖然自己的行為被亞希子夫人原諒了,但是袁靜能不能原諒自己還難說,眼下若是被袁靜提起自己無視她規矩的事情,夜永咲可就尷尬了。

  還好,直到午宴結束,她都對此事隻字未提。夜永咲不禁松了一口氣。

  盡管亞希子夫人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但他們之間緊張的形勢還是沒有任何變化,雖然圍繞著夫人稍微聊了一會兒,不過在午飯時間過後,大家還是很快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間,緊緊地鎖好門,夜永咲也是一樣。他坐在床上,手捧著之間拿回來的那本《寵物公墓》讀了許久,直到花去幾個小時把書看完。那時已經是下午將近六點鐘了。

  夜永咲輕巧地跳下床去。

  林夕也想看這本書。既然他看完了,自然應該送還給林夕才行。這樣想著,他便打開門走了出去,在林夕的門口輕聲敲了敲門,傾聽著裡面的動靜。

  ……沒有任何回音。

  不在嗎?夜永咲又敲了兩下門,仍然沒有傳來她答應的動靜。夜永咲想了一下,林夕說不定會在書房裡面,他便拿著書本,向著樓梯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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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二節 匣中的女人

  書房,這好像是自己除了餐廳以外去的次數最多的地方了。走在那條已經熟悉的路上,夜永咲這麼想著。這三天以來,他每天都要去書房至少一趟。而且不只是他,林夕也總愛往那裡去,如果牛高大叔還活著的話,想來也是天天泡書房吧。此時夜永咲走過那個曾差點被牛高大叔撞倒的盔甲,想到已死的大叔,不免又嘆了一口氣。

  他推開書房的門,不等進去,心中便已有了個大概,因為書房裡的燈光是開著的。他往裡探頭一看,果然,林夕坐在那裡,背對著門口,不知在看些什麼。夜永咲就這麼走了過去,剛剛接近她幾步,卻又猶豫著停了下來。

  好像這之前的幾次,在這種安靜的地方,他只要一出聲就會把林夕嚇一跳,還要落得一通埋怨。那麼這次,就不要碰她了,在這裡喊她一聲,她應該不會嚇到吧?

  夜永咲這麼想著,剛要開口,卻聽得林夕坐在那裡,口裡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麼。只是聲音小得很,他只能聽見她在嘟噥,卻聽不清楚內容,不過料想是在讀書吧?

  夜永咲便開口喊道:“喂,林夕!”

  “啊?!”

  林夕身體一顫,聲音戛然而止。她面色煞白地回過頭來,夜永咲看在眼裡,不由得慌了神。

  什麼情況?難道自己這一聲喊,反倒比拍她的肩膀更嚇人?

  “夜……夜永咲?”林夕顫顫地張口,“你……你怎麼來了?”

  “哦……我把這本書給你帶過來了。”夜永咲小心地指了指手裡的《寵物公墓》,“我剛剛看完,你之前不是想看嗎?那個……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誒。”

  “啊,沒有,我沒事。”林夕連忙搖搖頭,“只是被你嚇到了而已。”

  你怎麼這麼不經嚇啊?夜永咲不由得腹誹起來。不管是拍肩膀還是打招呼都會把你嚇到,那我下回見了你難道要躲著走嗎?

  雖然這麼想著,但他並沒有說出來。只是走了過去,把小說遞給林夕,順口問道:“你剛才在念叨什麼?是在讀書嗎?”

  “啊?啊……啊,是的。”林夕愣了一下,然後答道,她指著桌面上自己面前那本攤開的書,說道,“因為是很有意思的內容,就不自覺念出聲了。”

  “是嗎。那我就先走了,你小心些,最好還是拿回房間看吧。”夜永咲說道。

  而林夕卻是輕輕聳了聳肩,聲音低落。

  “就算躲在房間裡,也不一定就沒事了吧?要不然,魏解語她也就不會——”

  夜永咲的眉毛也不由得壓了下來,林夕說得對,就算躲在屋裡面,魏解語也沒有逃過厄運,那麼現在,待在屋裡和在外面溜達,倒也沒什麼差別了。不過他“唔”了一聲,還是勸說道:“即便那樣,房間裡面應該會更安全些吧。總之我要先走了,你最好也不要一個人在外面待太久了哦。”

  說罷,他也沒什麼好提醒的了,便轉身走出了書房。林夕低低地“嗯”了一聲,至於她會不會聽,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與此同時,在二樓的走廊上,有三個女人正在邊走邊聊著。常越男和嶽子妍之間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而黃璃則是走在一旁,時不時插上一句而已。原本黃璃稍顯冷淡了些,不會和她們湊到一起的,但是剛才嶽子妍想要下去倒杯水,卻又不敢一個人去,便叫上了常越男,而恰好黃璃也口渴了,便走出門來,恰好和她們倆碰到了一起,於是三人便走做一道了。

  她們下樓的時間稍晚了一些,不然就會和之前去書房的夜永咲相遇了。而現在,夜永咲正走在從書房回來的路上,離她們還有段距離呢,自然也不會碰面了。

  三人說得正開心——其實主要是常越男和嶽子妍兩人。而後,嶽子妍端著水杯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很快鎖上了門。黃璃和常越男的房間是斜對著的,此時兩人正要分別回自己的屋子,常越男卻突然發出了一聲輕呼:

  “哎?這是什麼啊?”

  她指著一個掉在門口的小東西,黃璃回頭看了過去,卻見常越男已經低頭把它撿起來了。

  “是誰掉的嗎?怎麼會掉到我房間門口來了?”她端詳著手裡那個可愛的小東西,自言自語著。而黃璃卻是沒有在意,只是隨便瞄了那玩意兒一眼,便轉身走進了房間。而常越男還站在房間門口,頗有興致地看著手裡那個小玩意兒。

  “不會是男人的東西吧……也許是袁靜的?”她這麼想著,覺得很有可能,便點了點頭。不過她並沒有立刻去找袁靜還給她的想法,而是把這小玩意兒拿進了屋子,隨手和水杯一起放在了桌子上,打算等到吃晚飯的時候再拿下去,問問是誰的。

  她當然不會知道,此時在宅邸的某個房間裡,有一個人卻是輕啟朱唇,露出了一個邪異的微笑:

  “呵呵,這就叫做‘自尋死路’吧。啊哈哈哈哈……”

  不知不覺中,又是幾個小時過去了。這一整天的時間都沒有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眾人的心裡又稍微放心了一點。但是牛高大叔和魏解語都是在晚上遇害的,一個在剛過淩晨,一個在晚飯後不久,沒有誰敢說現在就安全了,眾人仍舊提心吊膽的,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被襲擊的目標。

  亞希子小姐沒有出現在餐桌上,按照袁靜的說法,她的母親喜歡自己一個人吃飯。而所有坐在餐桌邊上的人們,在中午亞希子小姐出現了之後,雖然小小討論了一會兒,這時候卻又恢復了冷淡的狀態。嶽子妍一直低著頭吃東西,只是偶爾才和常越男說兩句話而已,這和她第一天的活潑表現大相徑庭。事實上,從牛高大叔死去之後,她就一直沒有打起精神來,恐怕是被嚇到了吧。而相比起來,差她幾歲的袁靜倒還是平和一些,只是她心裡怕也在擔憂著吧。

  黃璃就不必說了,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自己那冷淡的姿態。而林夕臉上的表情也很淡然。只是桌子對面的何思遠面色凝重,緊蹙著眉頭,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思考著誰是兇手。而潘屹石吃東西的時候總是用不安的眼神掃著在場的眾人,卻又不想和他們對視。在吃過飯以後,第一個回到樓上的也是他,仿佛只要多待一刻,就會被在場某個人偷偷下手殺掉了似的。

  常越男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稍微攏了攏自己的短發,接著拿起桌上的一本書看了起來,那是她之前在書房拿的。不經意間,她抬起頭來,看到了自己擺在桌面上的那個小東西。

  “哎呀,忘記帶下去了!”

  常越男一拍腦袋,苦笑著自語道。剛才吃晚飯的時候,她把這小東西忘在桌子上了。而現在眾人又都回了房間,想要敲門一一詢問可就麻煩了。看樣子也只好等到明天早餐的時候再說了。

  這麼想著,她端起桌上的水杯。那裡面還剩下半杯水,她一口氣全部喝了下去,卻是緊緊地抿了抿嘴,臉上都皺了起來。

  唔……好苦啊……

  怎麼回事?她把水杯放下,咂了咂嘴。下午的時候還好好的啊,是水餿掉了嗎?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這麼快?也許是因為水堿吧……這裡沒有飲水機,喝的水都是從暖瓶裡面倒的,有水堿也很正常。

  算了算了。她並沒有在意,而是繼續捧著那本書讀了下去。那是J•K•羅琳的一本小說《偶發空缺》,這位作家許久之前寫《哈利•波特》系列成為了世界知名的人物,但她也有很多其它有意思的作品,這本《偶發空缺》就是其中一部。常越男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寫小說的人都愛讀小說,但至少她自己是的。眼下,她一邊靜靜地看著書本,心裡還在想著事情……

  “他選擇的道路途經了被人斥為有害的那一切”……唔,這句話可以記下來,以後說不定用得到。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她的身體倚靠在床邊,並沒有動彈,打算之後再拿了筆紙記錄,眼下先讀書就好。

  “模模糊糊的渴望”……她想著,模模糊糊,自己也有點兒疲倦了,現在眼前模模糊糊的呢,她不得不搖了搖腦袋,好讓頭腦清醒一些,繼續看書。

  “動脈瘤爆炸”……真是可怕。她又想到,說不定牛高大叔其實不是被什麼兇手殺死的,而是死於他沒有讓別人知道的動脈瘤爆炸。只是這麼一來,他身邊的那把鐵鍬就沒法解釋了……解釋……

  “房間裡暖洋洋的”……這裡也是暖洋洋的,雖然臥室裡面並沒有壁爐,不過卻也沒有冰冷的感覺。暖和的房間讓人昏昏欲睡……昏昏欲睡……

  她也忘記了時間過了多久,只是她那盯在書本上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皮也越來越低沉。在朦朧之中,她仿佛聽到了一個聲音——

  “哢!”

  什麼聲音?常越男昏昏沉沉地想著。她想要睜開眼睛,但是眼皮卻十分沉重。她仿佛看到眼前有什麼東西閃了過去,在地面上走動著,但那說不定只是她的幻覺而已。然後,她聽到了“哢噠”一聲,仿佛是球形鎖打開的聲音……

  常越男手頭一松,那本《偶發空缺》掉到了地上。但是它並不是唯一一個躺在地攤上的東西,此時,剛才還捧著它閱讀的女人,她的身體也已經滑落地面,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門,緩緩地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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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三節 匕首的預言

  這個早晨令夜永咲感覺特別清爽。盡管在他醒來的時候,耳邊迎接他的仍然是呼嘯的寒風,但是這一次,他卻在睜眼看著頭頂天花板的同時,微微露出了笑意。

  舒暢,美妙,就是這樣的感覺。他一開始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只是自從來到雪原洋館之後,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輕鬆地蘇醒過來。他從暖和的被窩裡面爬出來,哆嗦著身體穿上他的衣服,然後跳下床去,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顯示的是八點四十多,馬上就要到開飯的時間了,他起床還真是時候。

  夜永咲又伸了個懶腰,帶著笑容走過床對面的人偶,惡作劇一般沖著人偶打了個招呼。

  “喲,早安!”

  ——“早安,不過現在已經不是早晨了。”

  “誒?!”

  夜永咲嚇了一跳,差點一頭朝後栽倒。他驚訝地注視著那個人偶。剛才他仿佛聽到了一個細微的聲音,就像是人偶在回答他的問題一樣,但是那聲音究竟是從人偶的嘴裡說出來的,還是從他的腦子裡響起來的,他卻是無法確定。

  目光投注在人偶的身體上,人偶也帶著純凈的微笑,看著面前的夜永咲,但是它一動不動——這是顯然的事情。在傻乎乎地把人偶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之後,夜永咲像金•凱瑞一樣沖它做了個鬼臉。

  “呼……”

  自己真是個笨蛋。他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人偶是不會說話的,那只是他的臆想而已。也許在他的潛意識中,還是對能夠得到回應有所期待吧,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聽。只可惜現在站在那裡的,只是一個毫無生機的死物,無法滿足他的願望了。

  死物……

  夜永咲的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之後,他突然明白過來了!

  難怪自己總感覺今天是個不一樣的早晨,現在他知道是哪裡不一樣了。那是因為,他已經有整整一天,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聽到過尖叫聲了。

  尖叫,慘叫,無論哪種都好。自從前天晚上魏解語死去之前發出絕望的尖叫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那種刺耳的聲音。老實說,每一次耳旁響起那個動靜的時候,他都不由得心中一揪。尖叫傳來,然後發現屍體,承擔再一次有人死亡的痛苦,這並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說實話,第一天來到雪原洋館時,袁靜說的話曾經帶給他一種共鳴。他也像她一樣,希望自己的日常之中能夠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情,增加生活的刺激性,就像是做菜時,除了鹽和糖之外,也要加些辣椒,這樣嘗起來才會有滋味。

  但是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是多麼想要回到平素的日常生活中去,上班好好工作,和同事聊聊天,跟黃璃說說話,下班就去和可愛的女朋友溫存一番,睡個好覺,然後明天早起繼續上班。這種仿佛輪回一般的循環,雖然枯燥無味,但至少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事情發生。而那樣生活著的自己,也是有哭有笑,從來沒有覺得多麼乏味。

  是了,所謂傻瓜,應該就是指的自己這種人。夜永咲苦笑著。擁有的時候不懂得要好好珍惜,而卻妄想希求更多,直到把自己也置身險境,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有多麼可貴。這或許就是神明對於不知足者們的懲罰吧。

  唉……夜永咲又嘆了一口氣,打開門走了出去。不過今天他卻是很期待的,沒有尖叫聲,是否意味著沒有人死去?或許這是一個好兆頭,也許牛高大叔和魏解語兩人的死真的只是意外,而他們剩下的這些人,只要好好藏在房間裡面,就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沒錯,應該就是這樣。

  夜永咲感覺自己的胸腔裡面仿佛有一架風琴在彈奏著快活的樂曲,只是現在還沒到收尾的部分,他無法確定那結局是否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樣。不過沒關系,他馬上就可以知道了。他急不可耐地沿著走廊和樓梯走到一樓餐廳。推門進去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已經在那裡了。

  袁靜坐在桌子一端,見他進來,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沒有露出絲毫笑容。不過那也沒關系,夜永咲想著,或許她還在為昨天的事情生氣。而且自從牛高大叔死去之後,她也幾乎沒有露出過笑意。

  肖大嬸在他之後走進來,端著一個盛著菜肴的大托盤。而桌邊圍坐著的人有潘屹石、嶽子妍和林夕,現在再加上他,還有三個人沒到。夜永咲坐了下來,同時觀察著他們的表情,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他們應該不可能表現得這麼淡然吧。

  而且,在夜永咲看到潘屹石時,對面的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頭和他對視一眼,居然沖他微微點點頭,像是打招呼一般。夜永咲輕輕一挑眉毛,他意識到了,不只有自己為這個寧靜的早晨而感到開心,每一個人在心裡都松了一口氣吧。

  桌邊應該坐上人的空位只剩下三個了。夜永咲倒是不太擔心黃璃,雖然黃璃不是無所不能的,但他也不認為黃璃會被人輕易地殺死。那麼只剩下何思遠和常越男了。就在夜永咲這麼想著的時候,何思遠已經走了進來。兩分鐘過後,黃璃也和端菜的肖大嬸一同走入。她似乎洗過了頭發,在她坐下的同時,夜永咲聞到了她頭發上淡淡的清香。

  “吶,常越男小姐還沒有起床嗎?”袁靜漫不經心地問道。

  “唔?哦,我剛才敲她的門來著,不過沒有反應。可能是還在睡吧。”

  這裡和常越男關系最好的就屬嶽子妍了,眼下她這樣開口回答道。

  夜永咲感覺自己胸腔裡的那架風琴演奏的樂音漸漸低落下去。

  “不會吧。”何思遠回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說道,“這都已經九點過三分了,她平時不是應該起得挺早嗎?”

  “偶爾也會有睡得比較晚的時候吧。再說那個女人,喜怒無常的,說不定今天賴床不起,又不是沒有可能。”

  潘屹石仿佛跟常越男杠上了,只要逮著機會就要損她一通。只不過他說這話,卻是沒有一個人搭理。何思遠有些擔心地往側門那裡看了看,說道:“我去看一下,小潘也一塊兒過來,夜永咲也過來吧。”

  夜永咲點了點頭,潘屹石卻是叫道:“等等,誒,為啥我也要去?”

  “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們三個大男人一起比較好應對。”何思遠冷冷地說道,“還是說你自認為連女人也不如?”

  “呃——”

  潘屹石被噎了一下,只好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三人一起向著側門走去,後面又傳來一聲椅子的響動,卻是嶽子妍跟了上來。

  “我也去。”她這麼說道。沒有人會阻止,何思遠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三人一路走上二樓,四下無聲,只有鞋底和地板輕微摩擦著。夜永咲之前還為這樣平靜的早晨而感到開心,但是現在卻隱隱有些不安了。他甚至希望常越男能夠突然從門裡面沖出來,把眾人嚇一跳,然後大家嘻嘻哈哈地一起下樓吃飯。只是眼下……

  “咚咚!”

  何思遠敲門的力氣稍有些大,但是他敲完門之後,卻是嶽子妍喊道:“越男~~你醒了沒?要吃飯了!”

  沒有回應,就像魏解語那時一樣。三個男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擔憂的神情。即便是潘屹石,此時面容也有些凝重了。

  “咚咚!”

  何思遠又敲了敲門,這一次是他自己喊道:“常越男!常越男你快點醒醒!起床啦!”

  仍舊沒有回音。

  “喂,搞什麼啊,這女人……”

  潘屹石嘟噥一聲,隨手把手搭在球形鎖把手上,試探著轉動了一下。

  “哢噠!”

  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伴隨著這樣一聲響動,那扇門居然被打開了!

  “誒?!”

  就連潘屹石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門鎖。而剩餘的三人也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常越男居然沒有鎖門!不管是球形鎖還是插銷都沒有鎖上,那麼——

  瞬間,一種不祥的預感充盈了夜永咲的腦海。嶽子妍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亦或許是本能的反應。她一把推開常越男的房間門,就這麼沖了進去。緊接著,只聽得一聲壓抑的低呼從常越男房間裡面傳出,三人又是對視一眼,趕緊跟了進去!

  嶽子妍瞪著眼睛站在床對面,兩只手捂著自己的嘴巴,仿佛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東西。夜永咲心裡“砰”地一沉,他緩緩地轉過頭,順著嶽子妍的視線看過去——

  常越男的身體滑落在床邊,頭部微微倚靠著床腳,她的身旁放著一本攤開的書,上面寫著“偶發空缺”四個字,似乎是一本小說。而她此時的表情則是分外平和,就仿佛只是在看書的時候睡著了似的。

  ……似的。

  但是,沒有人會認為她只是睡著了。

  夜永咲睜大了眼睛,嘴唇輕微地顫抖著。

  常越男的心口,此時正插著一個異樣的東西,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而在那匕首的周圍,擴散開一圈殷紅的色彩,仿佛是被塗抹了什麼顏料一般。

  常越男,毫無疑問,她已經——

  “是他!”

  嶽子妍突然瘋了一般跳起來,指著潘屹石大聲喊了起來。她的聲音嘶啞而尖利,夜永咲都從來沒有想到她居然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是他殺了越男!肯定是他!”

  不等潘屹石反駁,她又尖叫起來:

  “還記得嗎?他之前說過的!如果他是兇手,一定會用匕首捅死越男!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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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四節 消失之物

  嶽子妍一邊說著,一邊向後退去,好像生怕潘屹石突然沖過來給她一刀似的。直到她的腰部撞上了背後的桌子,震得桌上的水杯都動了一下,她自己也發出一聲悶哼。

  潘屹石剛才被她突然的尖叫弄得愣住了,這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喊道:

  “我?!你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殺她?!我絕對不會殺她的!”

  被人懷疑到自己身上,他的情緒也變得很激動。但是對面的嶽子妍雖然害怕地縮著身體,嘴上卻是絲毫不示弱:

  “一定是他!他親口說過的!然後他就做了!就是他幹的!”

  “你亂講什麼?!你要再亂說老子就不客氣了!”潘屹石發了火,作勢就要沖過去。何思遠和夜永咲趕緊攔住他。然而嶽子妍卻還在那裡喋喋不休,潘屹石也在回罵著,屋子裡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你們……怎麼了?”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正在爭吵著的人也都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卻見是黃璃站在門口,皺著眉頭,不悅地看著他們。而林夕和袁靜也跟在她後面。

  “你們動靜真大,在一樓都聽到了。”她這麼說著,施施然走了進來,但是眉頭仍然緊皺著,在走到夜永咲身邊時,她似乎早有預料一般轉頭一瞧,常越男的屍體便映入她的眼裡。

  “怎麼了?難道是常越男她——嗚!”

  緊隨其後的林夕也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就像嶽子妍剛才一樣伸手掩住嘴巴,連忙靠到了墻壁邊上。

  “常小姐……她也……”袁靜不敢相信似的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就在這個時候,嶽子妍又喊了起來:

  “是潘屹石殺了她!肯定是他!”

  “你再敢喊一遍試試!你真以為老子不敢動你還是怎麼著?!”

  “都夠了!誰再敢吵一句,還覺得這兒沒人鎮得住你們是不是?!”

  何思遠突然發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那兩人頓時安靜下來,但是都還互不示弱地瞪著對方,似乎隨時準備好了,只要對方說一句話,這邊就會立刻展開反擊一般。何思遠一邊嘆著氣一邊搖了搖頭,又說道:

  “林夕,袁靜,你們倆把嶽子妍帶到下邊去,讓她先安靜一會兒,好好看著她。——聽話,小姑娘,這邊我們會處理的!”

  他發現嶽子妍似乎想要表示反對,便用嚴厲的聲音補上了後面一句。

  嶽子妍扁著嘴,神情裡充滿了不甘,但還是沒能說出來什麼。林夕小心地繞過常越男的屍體走了過去,牽住她一隻手,小聲在她耳旁說了些什麼。嶽子妍看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便任由她拉著自己,向著門口走去,袁靜又看了眾人一眼,也趕緊跟了過去。

  直到那三人的聲音逐漸遠去,何思遠才又嘆了口氣,說道:“潘屹石,你也到門口去。不過別走遠,就在門口,免得你又跑去跟她吵起來。”

  “我才不怕她!”

  潘屹石脖子一梗,朝著門外走去。不過他也確實聽了話,只是站在門口,倚靠在門邊,沒有再動彈。

  “好了,我們稍微調查一下這個房間,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接著,何思遠對著夜永咲和黃璃兩人說道。夜永咲對何思遠的信任有些驚訝,他挑了挑眉毛,指著自己,像是確認一般問道:“是說我嗎?”而何思遠則是不耐煩地點點頭:“對,沒錯。你在之前討論的時候很有看法,我覺得你應該有些這方面的能力。好了,我們都看看吧,說不定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

  盡管還是有些受寵若驚,夜永咲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什麼偵探的本事,不過既然何思遠這麼說了,他也就不再推辭,只是裝模作樣地在房間裡面四處看了起來。他打開洗浴間,大略看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而在常越男的床對面,卻是放置著一具半身石膏像,像是一個英武的騎士,看樣子這確實是每個房間都有的裝飾了。夜永咲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象,嘴上自語道:

  “雪是不是變小了?”

  “嗯?”聽了他的話,何思遠下意識地往窗外看去,然後點了點頭,“好像是的,看這勢頭,雪也差不多要停下了。如果今天下午能出太陽的話,說不定明天就可以走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夜永咲感嘆一聲。這幾天被困在這裡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不過,如果馬上就要離開的話,即便有兇手之類的事情他們也沒必要擔心了,把那些都交給員警就好。

  他又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九點二十分。手機的電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了,這還是夜永咲開了“極限省電”模式,只保留基本功能,不然的話,恐怕它根本就撐不過兩天。

  夜永咲和何思遠一起站在桌邊,桌子上沒放什麼東西,只有常越男的提包和一個水杯。常越男的提包是敞著口的,裡面放著一些化妝用品之類的,何思遠毫不在意地翻動著,卻是搖了搖頭。

  “不行啊。”他說道,“不知道常越男之前在裡面裝了些什麼,也就沒法確認少了什麼東西。”

  而夜永咲的視線卻是順著桌子後面的墻壁往上看去,口中“咦”了一聲。

  “怎麼了?”何思遠問道。

  “吶,她的墻上也沒有裝飾品啊。”夜永咲指了指潔白的墻壁,說道,“我的房間墻壁上有一支箭鏃裝飾,不過我看魏解語、林夕和黃璃的房間裡都沒有,現在常越男的房間裡面也沒有,只是覺得有點奇怪罷了。”

  “哦,是嗎。”何思遠隨口應道,“只是裝飾而已,大概不同房間都不一樣吧。我的房間窗簾上還掛著一個小布娃娃,也許是以前到這座洋館裡住宿的客人留下的。”

  他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夜永咲轉身剛要看看另一邊,何思遠卻又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他拿起常越男桌上的水杯,晃了一下,水杯裡還剩下一點底子。何思遠猶豫了一下,一口喝了進去。

  “唔……”

  何思遠眉頭緊皺,吸了一口氣,緊接著說道:“不好……這水苦的不對勁,裡面可能摻了安眠藥。”

  “什麼?!”夜永咲大吃一驚。他看著何思遠,小心地問道:“你確定,是安眠藥嗎?不是其它什麼東西?老天……你可別隨便亂碰,萬一裡面摻的是毒藥怎麼辦?”

  “哦,是我無謀了,謝謝關心。”何思遠沖他笑了一下,“只是眼下也沒有別的檢測方法,所以我就試試而已。不過不用擔心,我以前也吃過安眠藥,這味道我知道的,肯定是安眠藥。”

  “那也就是說……常越男是被人下了安眠藥?”夜永咲一隻手撫著下巴,猜測道,“被下了安眠藥之後,睡著過去了,沒有反抗的能力。然後被人用匕首刺進心口,就這麼死掉了麼?”

  “說到這把匕首,永咲,你過來看看。”

  黃璃從一開始就是蹲到了常越男的身邊,檢查著她的屍體。作為一個女人,她似乎毫不在意。就連何思遠也不由得投去敬佩的目光。此時她叫的是夜永咲,但是何思遠也蹲下身體,問道:“怎麼了?這把匕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而夜永咲也俯下身體,仔細觀察了一下那柄匕首。此時匕首只有一半露在外面,但是夜永咲在看了一下之後,卻也想起來了。

  “這是魏解語的匕首!”他大聲說道。

  “魏解語的?”何思遠疑惑地重復道。

  “沒錯。”夜永咲點了點頭,指著匕首的柄,對他解釋道,“你看,柄上有連著的線,這是魏解語之前掛在脖子上的,相當于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在前天早晨我曾經問過她,她也給我們看過,絕對就是那把匕首。”

  何思遠緩緩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他用低沉的嗓音說道,“這樣看來的話,殺死常越男的兇手,應該也和前兩次犯案的兇手是同一個人。在殺死魏解語之後,他又拿走了她的匕首,然後用來殺死常越男。這是在向我們示威啊。他這就是相當於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這三起案件都是我做的,你們奈我何?!哼!”

  何思遠推了推眼鏡,走到了門邊,似乎在和潘屹石說些什麼,也許是在訊問他。潘屹石愛答不理地回答著,但至少沒有表示出太強烈的反抗情緒,大概是因為剛才何思遠沒有和嶽子妍一起懷疑他吧。而這邊,蹲在常越男屍體旁邊的黃璃卻突然拽了拽夜永咲的衣角,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

  “又出現了……這個屋子裡面,也有靈異的蹤跡,和上回出現在魏解語房間裡的是同一種。”

  “唔?”夜永咲一挑眉毛,“能確定嗎?這麼說常越男也是被靈異殺害的?”

  然而黃璃卻是搖了搖頭。

  “不,不能確定。只是這個房間裡也出現過那種靈異而已……現在我僅能確定這一點,至於是不是靈異殺人,卻是無從得知了。對了,還有一個地方我比較在意,雖然可能是很無關緊要的事情。”

  她站起身來,轉了一圈,環顧整個房間。而夜永咲也隨著她起身,正要發問,卻聽到她小聲說道:“……沒有。”

  “什麼沒有?”夜永咲疑惑地問道。

  黃璃看著夜永咲,輕聲說道:

  “事實上,昨天下午,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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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五節 引狼入室

  “……在常越男放在桌上的水杯裡面發現有留存的安眠藥,因此我推測,兇手很可能是先用安眠藥讓常越男陷入昏睡,然後用匕首捅死她的。死亡時間很可能是在昨天晚上,吃過晚飯之後,現在常越男的屍體都已經僵硬了。不過,還是有一些疑點,我說出來大家幫忙分析一下……”

  何思遠坐在餐桌旁邊,對著眾人侃侃而談。但是夜永咲雖然表面上認真聽著,實際心裡卻是嘆了口氣。他知道何思遠的分析頭腦肯定很好,這一點不需要懷疑。但是他也知道,何思遠根本弄不出一個正確的結果,畢竟誰能想到,常越男的死亡背後有著靈異作祟呢?就算想到,他也不會相信的。

  夜永咲又看了看自己身邊。嶽子妍也並沒有仔細聽何思遠說的話,而是一邊低頭抽著鼻子,一邊小聲和林夕說些什麼。她原本是坐在潘屹石旁邊的,但是現在,她卻占了夜永咲的位置,靠到了林夕的左邊。夜永咲和黃璃只好各往左邊挪了一個位置。這下何思遠和潘屹石那一邊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潘屹石面朝天花板,嘴角不時抽動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全場唯一好好聽了何思遠分析的,大概就只有袁靜一個人。此時何思遠正說道:“首先,關於安眠藥的問題,我想好好問一下。沈管家,上次你說已經把魏解語的包收起來了,安眠藥也放在一起了,沒錯吧?”

  沈管家並非做聲,只是點了點頭。

  “那麼……也就是說,兇手要麼是在殺死魏解語的時候取了些安眠藥,要麼就是他自己也帶有——”

  “等一下,有個事兒我想說一下。”

  沈管家突然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卻似乎帶著點慌張的意思。夜永咲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只聽他說道:“雖然死者的東西都和屍體一起放在地下室了,但是……地下室是不鎖門的。”

  何思遠的眼角一抽。

  “啥?!”他差點沒跳起來,“你是說,雖然把東西收起來了,但是任何人都能隨意出入那兒?!那跟沒收起來有什麼兩樣?!”

  “這……”袁靜似乎想為自己的管家辯解兩句,她說道,“地下室裡面放著兩具屍體,應該沒有人會去拿安眠藥吧?”

  “別開玩笑了!”何思遠的眉頭都皺成一團了,“你以為兇手是幹什麼吃的?他既然敢殺人,還會怕屍體不成?!……沈管家,麻煩你快去地下室那邊看看,安眠藥還在不在!”

  雖然不是袁靜下令,但是這位小主人也並沒有反對。沈管家點了點頭,便從側門退了出去。

  “這真是給人添麻煩!”何思遠用手指點了點桌子,發出兩聲沉悶的響動,“好吧,現在埋怨也是無濟於事,不過既然我們不知道,兇手可能也不知道吧。先不說這個,對了,亞希子夫人那裡有沒有什麼異樣?”

  “夫人一切安好。”肖大嬸回答道,“我之前去稟報過了,現在夫人已經知道又出了殺人案,不過她那裡並沒有什麼事。”

  “好吧。”何思遠點了點頭,“那麼再來,常越男的死亡現場並沒有發現太多有價值的線索,畢竟我們也不是專業的刑偵人員。不過我們還是有幾點發現。第一點,是常越男胸口的那把匕首。距夜永咲和黃璃說,匕首是魏解語的,對吧?”

  夜永咲點了點頭。

  “好,那麼這樣就很顯然了,雖然潘屹石之前說過一種猜想,就是那個所謂‘A被B殺死,B又被C殺死’的那個,不過我個人認為可能性不大。相比起來,我倒認為現在已死的三個人都是被同一個兇手殺死的,然後又取了他們身上的東西,去佈置下一個罪案現場。當然了,這條資訊用處並不是很大,畢竟我們之前就基本確定過兇手只有一個人了。”

  他頓了頓,又說道:“關於嫌疑人……嶽子妍,你先不要激動,聽我說,兇手可並不一定像你想像的那樣,就是潘屹石。”

  “本來就不是我!”

  “肯定是他!”

  “你們倆都先閉嘴行不行?!”

  何思遠話音剛落,潘屹石和嶽子妍就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何思遠氣得把眼睛一瞪,大吼一聲,夜永咲都被嚇了一跳。那兩人這才安靜下來,恨恨地互相瞥了對方一眼,然後便不做聲了。何思遠也是氣哼哼的,視線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掃了一遍,才說道:

  “聽我說。確實,潘屹石在之前曾經發火說過要用匕首捅死常越男這樣的話,但是可別忘了,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在餐桌旁邊,大家都聽見這句話了。這也就代表著,如果兇手在我們中間的話,那麼這個兇手肯定也聽見了。我想,兇手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才故意用這種方法殺死了常越男,並且嫁禍給潘屹石,讓我們之間產生猜疑。”

  這個分析倒是合情合理。夜永咲點了點頭,他也是同樣的想法。只是關於“產生猜疑”,他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了一下,眾人之間的猜疑,恐怕早在牛高大叔死去的時候就產生了吧。

  這話說完之後,何思遠又刻意看了看潘屹石和嶽子妍一眼,他們都沒有說話。他這才繼續說道:“總而言之,兇手是誰還無法確定。但是另一個猜想卻得到證實了,也就是夜永咲上次所提出的‘推理奇書殺人’的猜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匣中失樂》裡面的第一個死者‘曳間了’也是這樣死去的,我想這應該不太可能是巧合。也就是說,兇手已經用過了《腦髓地獄》、《獻給虛無的供物》和《匣中失樂》三本書,再有一個就是《黑死館殺人事件》了。我下午會好好研究一下,看看那本書裡面有哪幾種死亡方式,希望能夠找到些線索。”

  這時候,沈管家手裡拿著一個小藥瓶折返回來,那應該就是魏解語的安眠藥瓶了。他把藥瓶遞給何思遠,何思遠打開看了看,卻是搖了搖頭。

  “不行,不知道這裡面原來剩多少藥片,也就無法知道兇手是不是從這裡拿了安眠藥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這玩意兒我還是打算毀了它,大家沒有意見吧?”

  他環顧了一下眾人,並沒有一人表示反對。他便滿意地點點頭,把藥瓶直接扔進了身後火焰熊熊的壁爐裡面。

  “好了,現在只還剩下最後一個疑點。”何思遠說道,“那就是常越男的門。”

  沒錯。在何思遠開口的同時,夜永咲也意識到他要說什麼了。在之前潘屹石擰動門鎖的時候,門鎖直接就打開了。那也就是說,常越男的房間並沒有上鎖,不管是球形鎖還是插銷都沒有,在已經發生了兩起殺人案的現在,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常越男的門並沒有上鎖,也就是說,那不是一個密室。”何思遠說道,“這和魏解語那時的情況不同,不過我們可以分開分析。首先,我個人認為常越男不會那麼沒腦子,忘記了鎖門,或者是壓根不打算鎖門——除非她本人就是兇手,不過她已經被害了,那麼這一條就不成立。那麼接下來就有問題了,常越男應該是鎖了門的,既然如此,門又為什麼會是開著的?要麼是兇手開了門,要麼就是常越男自己為兇手開了門。”

  他推了推眼鏡,說道:“常越男自己為兇手開門是很有可能的,雖然大家都有著警惕心,但就算是我,你們誰在晚上來找我說有事情要談,我也會開門讓他進來。雖然會有懷疑,不過只要戒備一下,就不會有事。我想,兇手很可能是在常越男不注意的時候,在她的杯子裡下了安眠藥,使得常越男逐漸昏睡過去,然後動手殺了她。事後再輕輕鬆松開門離開,這是一種可能性。”

  “另一種可能性呢,是兇手打開了常越男房間的門。這又分為兩種情況,第一種是兇手自外部把門打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之前就應該已經給常越男下了藥,因此常越男聽不見他開門的聲音,也就不會呼救。不過這一種情況要求很高,雖然球形鎖撬開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插銷鎖要從外部打開可並不容易。那麼我們再看另一種,兇手是從裡面打開常越男的門,即是說,他潛入了原本封閉著的房間,殺死常越男後再開門從容離去,這又是一個密室案件,也是有難度的。”

  最後,何思遠深吸一口氣,總結道:“所以我認為,最可能的一種情況,就是常越男自己把兇手帶進了房間。各位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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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六節 爭執

  何思遠的推理純粹是從兇手是人的角度出發的,但是夜永咲很清楚,如果這事件和靈異有關的話,就很可能不會那麼簡單。畢竟若是鬼魂殺人的話,可就跟是不是密室沒什麼太大關系了。不過何思遠的推理,作為人類而言,倒是沒有什麼可質疑的地方。

  但是夜永咲不說話可不代表著別人也沒什麼想法。何思遠清清嗓子,正打算繼續說什麼,卻聽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那麼說的話,能進到常越男房間裡面的,應該就只有她自己信得過的人了吧?”

  是潘屹石,他的目光緊緊盯著何思遠,似乎正在期待著他的肯定。而何思遠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但還是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遲疑著點了點頭。

  “應該是那樣,要被常越男請進房間,並且能碰到常越男的水杯,在裡面下藥,卻讓她本人毫無察覺。這人應該是被常越男信得過的。”

  “啊哈!”

  潘屹石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興奮地大叫一聲,然後指著他對面的嶽子妍,毫不客氣地說道:“別裝了!兇手就是你吧!”

  他的語氣如此篤定,讓夜永咲都在一瞬間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像是看偵探電影時,那些偵探們十分肯定地指向犯罪者,說著“犯人就是你”這樣的話語。只可惜,潘屹石終究不是個正經的偵探,甚至連寫偵探小說的都不是。他和夜永咲一樣,僅僅是個靈異小說寫手罷了。在愣了一下之後,夜永咲立刻就想反駁,但不等他先開口,嶽子妍卻是先叫了起來:

  “你胡說!少血口噴人!”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大概是之前哭泣和大喊的緣故。

  但是潘屹石卻是用惡狼一般的聲音吼道:“我胡說?!你少裝蒜了!剛才你也聽見了吧?能被常越男請進屋子裡面去的,肯定是她信得過的人!你說說,這房子裡面也就你和她關系好了吧?肯定是你給她下藥殺了她!然後還想嫁禍給我!”

  “你胡扯!騙人!我才沒做過!”嶽子妍一邊叫著,眼淚也流了下來。那副憤怒卻又可憐的樣子,直教旁邊的夜永咲看著都有些不忍。但還不等他勸解,嶽子妍突然再也繃不住,嗚嗚地哭泣起來。

  另一邊的林夕連忙站起身來,一邊摟著她,一邊溫柔地安慰她。嶽子妍稍稍轉過身子,就伏在林夕的肩頭大哭起來。夜永咲雖然對這個女孩認識不深,但由於她好歹也算是自己的“粉絲”,況且又是個可愛的小姑娘,任誰看到她這幅模樣都會不忍心的。只有潘屹石例外,他好像反倒更加興奮了,大聲喊道:

  “看看!看看!肯定被我說中了!還想再裝——”

  “夠了!”

  何思遠可算是看不下去了。他嚴厲地吼了潘屹石一聲,眉宇之間怒氣升騰,仿佛一座烏雲一般,讓人擔心接下來就會有轟雷閃電劈下來,那扭曲的臉龐反倒比潘屹石還要恐怖半分。而潘屹石吃他一句吼,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卻是打動了火氣,他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看著何思遠,說道:

  “你兇我?這時候你還兇我?!你沒看見嗎?兇手就是她!你別看她哭得可憐,這小姑娘心思可精著呢!她那是想騙取同情!你看不出來嗎?!”

  “我說了!住嘴!”何思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整張木桌都顫了一下,他同樣怒視著潘屹石,氣呼呼地說著,“這種事兒是你們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嗎?我們是要講證據的!沒有證據,就這樣胡亂猜疑怎麼行?你又不是小孩了,連這個也不懂嗎?!”

  “證據?還要什麼證據?!”潘屹石吵吵著,“你剛才都說了,能殺死常越男的人只有跟她關系近的人,這不就什麼都說明瞭嗎?!現在兇手就在這兒!你要是不抓住她,說不定她就又要殺人了!”

  “那算個狗屁證據!你沒腦子嗎?!”

  何思遠這回可算是動了真怒了,他平素一貫嚴謹,這樣的罵話是絕對說不出口的。可是眼下,他和潘屹石相互瞪視著,各自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就像是兩頭憤怒的公牛,互相用犄角抵著對方,任誰都不肯讓步。

  “……好,好,好!我算是明白了!”

  潘屹石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中卻是充滿了憤怒與嘲諷。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說道:“常越男也認為我是兇手,這丫頭也說我是兇手,現在你們也覺得我是兇手,是不是?!”

  “我沒有——”

  “放他娘的狗屁!少給老子裝了!”潘屹石大罵一聲,“你們這幫子混球,別以為你們想什麼我不知道。你們不就是看這丫頭哭得慘兮兮的可憐嗎?行!你們信她不信我!那你們就在這等死吧!老子不奉陪了!”

  他這麼說著,突然站起身來,就從餐廳那邊的雙開門沖了出去!何思遠大吃一驚,剛剛要伸手攔住他,卻被他猛推一下,連人帶椅子栽倒在地上。眾人被這突然的變故都弄得愣住了,居然沒有人想到要去攔阻潘屹石,等到終於反應過來,潘屹石早已消失在門外了!

  “還愣著幹嘛,快追啊!”

  何思遠倒在地上,腰部似乎被撞了一下,痛得不輕。不過他還是大聲朝夜永咲喊了起來。畢竟這裡除了夜永咲之外,就只剩那個五十多歲的沈管家和一群女人了。夜永咲這才趕忙應了一聲,追了出去。

  “潘屹石!你等等!”

  夜永咲沖出餐廳的時候,正看見潘屹石已經跑過左邊的拐角。他連忙大喊一聲,但是潘屹石哪裡會等他?早就跑的沒了影了!夜永咲也不是傻子,他也沒指望過這一聲叫就能把他喊住,連忙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潘屹石跑過去的方向正是門廳那邊,再加上他剛才說過“不奉陪了”,夜永咲很容易就猜到他要做什麼。不過相比起潘屹石來,他的體力終究是要好上一點,這一點夜永咲還是有自信的。一來,他和潘屹石這個整天家裡蹲的宅男寫手不同,他可是經常陪女朋友花音出去逛街的,黃璃也總是拉著他東奔西走;二來,他的父親好歹也是個員警,從小就教他一點打底的本事,雖然夜永咲沒有在這方面發展,但體力也可算是勉勉強強了。盡管這邊彎彎繞繞的走廊有些施展不開,但在轉過兩三個彎後,他和潘屹石的距離還是明顯縮短了。

  “潘屹石!等一下!”

  他又喊了一聲,但是前面的男人只顧著埋頭瘋跑,哪顧得上會理會他?這幾步就已經跑進了門廳,卸掉了門上的大鎖,伸手便要把門拉開——

  “不是都說了,給我等等嗎?!”

  夜永咲突然一個箭步竄了上來,一把拽住潘屹石的後領子,使勁一拉,便把他扯倒在地上!但是門卻已經被潘屹石打開,夜永咲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外面的大雪真的已經停了,不知什麼時候,久違的太陽已經爬上了天空!

  天晴了?!

  夜永咲愣了一下,正在這時,背上卻傳來一陣劇痛!

  “呃——”

  他被潘屹石狠狠地踹了一腳,一下子撲倒在門上,卻正好把那扇沉重的大門又給關上了。潘屹石一聲怒吼,又是一腳踢了過來!夜永咲趕緊往旁邊一閃,那一腳便重重地踢在大門上,發出沉悶的“咚”聲。

  “我就不信這個邪!”

  夜永咲眼看潘屹石這一腳是沒留情的,要是被踹中了,保不齊他要斷兩根肋骨,一時也上了火氣。潘屹石可比他還要氣得多,又是一拳頭朝著夜永咲打過來,夜永咲一個蹲身便躲過了他這輕飄飄的一拳,一肘子搗上了他的腹部。

  “嗷——”

  潘屹石臉上頓時露出痛苦的表情,捂著腹部朝後退去,兩眼卻還陰狠地盯著夜永咲。

  “我可警告你。”夜永咲動了動手臂和肩膀,冷冷地對他說道,“我雖然也是個寫文章的,但是我從小跟大人就練過兩手,別人我對付不了,你這樣的還是沒什麼問題。你要是識相,就給我老老實實——”

  “你個婊子養——”

  潘屹石卻趁著夜永咲說話的工夫,又是猛地沖了上來,伸出兩只手想要抓住夜永咲。但是夜永咲卻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只是剛才他那一聲罵讓夜永咲動了真怒。要知道,就算是脾氣很好的男人,罵他別的無所謂,但是有些方面——比如說家人——是絕對罵不得的。他這句話並沒有說全,是因為夜永咲直接從中間一撥,輕而易舉地分開他兩只手,然後又是一肘子撞在了他的胸口。這還沒完,夜永咲火氣上湧,卻是直接用肩膀一頂,兩手一抓,便一個過肩摔把潘屹石摔了下來。

  潘屹石慘叫一聲,卻是戛然而止。只聽“砰”的一聲,他的身體重重地撞上地面,就再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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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七節 負罪的好心人

  “喂!別裝死,給我起來!”

  夜永咲餘怒未消,上去又踢了潘屹石一腳。但是潘屹石的身體除了被他踢得軟綿綿晃動一下之外,卻是一點都沒有動彈。夜永咲看在眼裡,心裡不由得慌了起來,犯了點嘀咕。

  ……呃,這一下不會真給他摔重了吧?

  他的火氣頓時就消沒了,不僅如此,還有一種恐慌浮上心頭。這宅邸裡的兇手還沒有找到,可那是兇手有本事。而現在他可是紮紮實實地把潘屹石摔了下來,萬一給他摔出什麼事兒了,這責任就連躲都躲不了了。到時候別說是兇手了,先背上麻煩的反而是他自己。

  “喂……”

  夜永咲趕緊蹲下身體,試探著晃了晃潘屹石的身體,但這個躺在地上的人仍舊毫無反應。

  糟了……夜永咲嘴角抽動了一下,額頭上竟有一滴冷汗滑落。畢竟他雖然見過的死人不少,可卻從來沒有動手殺過人,更何況眼下這人是無辜的,只是因為一場小小的爭執,萬一自己這就把他摔死了,那可就算是過失殺人,要判刑的!

  夜永咲剛打算再伸手晃他兩下,卻聽得走廊那邊傳來了腳步聲,抬頭一看,卻是那位沈管家走進了門廳。他看看夜永咲,又看看地上躺著的潘屹石。什麼話也沒有問,便徑直走了過來,蹲下身體,在潘屹石身上摸索了一下。

  “呃,我……那個,只是……”

  夜永咲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一下,但不等他說完,只聽沈管家冷冷地說道:“他不妨事,只是暈過去而已,身上也沒有什麼傷,骨頭沒斷,只要醒過來就好了。”

  “啊?哦……哦。”

  夜永咲眨了眨眼睛,然後暗罵自己一句真蠢。剛才只要聽聽這傢夥有沒有心跳或是摸摸他的脈搏就知道他有沒有出事,虧得自己還擔心了一下。這樣想著,他開口問道:“那怎麼讓他醒?掐人中還是潑冷水?誒……大冬天的,潑冷水不會感冒吧?”

  沈管家剛要回答,走廊那邊卻又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用讓他醒了,你把他背上樓去歇著。他不醒反而還好些,要是醒過來了,難免又要鬧事。”

  是何思遠,他正抱著胳膊從那邊走過來,那隱藏在鏡片之下的眼睛閃著冷冷的光。他行走並沒有困難,看樣子腰部剛才撞到的傷處已經無礙了。但是他瞟了地上的潘屹石一眼,眼裡卻掠過一抹奇怪的色彩。

  “什麼?”

  “我說,不用把他弄醒了。沈管家,暫時讓他昏迷著,對他的身體是否有礙?”

  何思遠向沈管家問道。

  “這……應該沒什麼事情。”沈管家似乎也從來沒有碰到這麼奇怪的要求,只好猶豫著回答道。

  “好,那就不用多說了。你一個人能背得動他嗎?”

  後面這半句話他是對夜永咲說的。夜永咲怔了一下,下意識點點頭。

  何思遠也不再說話,就只是示意沈管家搭把手,讓夜永咲蹲下身體,把昏迷的潘屹石背上,他們兩人在旁邊扶著,三人一併把潘屹石弄了回去。

  餐廳裡面,剩下的幾個女人一見他們四人這樣進來,都不由得露出了驚訝的眼神。就連本來還趴在林夕懷裡哭泣的嶽子妍也是抬起頭來,不安地看了他們一眼。

  “喂……他、他怎麼了?”林夕驚恐地問道,“難不成,他也——”

  “沒有,我只是把他弄昏過去了。”夜永咲盡量輕描淡寫地說道。

  “送他回樓上休息吧。沈管家,你再幫他看看好嗎,免得有什麼事。”何思遠這麼說著,又轉頭對林夕說道,“讓嶽子妍也上樓休息去吧,眼睛都哭腫了,再哭一會兒就要缺氧了!剩下的人沒事兒都散了吧,我估計也沒人有心情吃早飯了。誰要是想吃點東西——”

  “我可以弄些吃的送到各位房間裡面去。”袁靜適時地說道。

  “那你呢?”夜永咲對何思遠問道。

  “我?”何思遠瞟了他一眼,指著餐桌旁自己位置上的紙筆,說道,“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要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梳理一下。我覺得我們迄今為止得到的線索已經夠多了,這要是在推理小說裡面,應該是早就得到答案了才對。”

  “可這畢竟不是小說啊……”夜永咲苦笑了一聲,又趕緊解釋道,“哦,我不是懷疑你的能力,不過現在大雪已經停了,而且太陽也出來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叫員警來了,到時候應該就可以查出兇手了吧。”

  夜永咲可是知道的,這裡面有靈異作祟,可不是單憑推理就能解決的事情。

  然而何思遠聽了他這話,卻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你不懂,你不是推理小說家,你不會懂我們的心思。”他說道,“在我們身邊發生了兇殺案,現在讓我們坐視不理,我的自尊心是不允許的。況且,我也只是推理一下看看,還沒有信心能夠找出兇手。不過要是直接放棄的話,以後我可就真沒有臉寫推理小說了。”

  他這麼說著,也不再搭理夜永咲,而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夜永咲還想再說什麼,那邊的林夕卻給他使了一個顏色。夜永咲雖然心裡還想著“什麼推理小說家的自尊心……你看林夕不也沒你那麼執著嗎”,不過嘴上卻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點了點頭。黃璃也站起身來,陪著他往樓上走去。後面還跟著林夕和嶽子妍兩人。

  潘屹石雖然身形瘦弱,不過大冬天的,穿的衣服多,重量倒也不輕。上樓這一段樓梯可把夜永咲累壞了,終於到了潘屹石的房間,他把潘屹石往床上一放,便坐在床沿上喘起氣來。沈管家又檢查了一下潘屹石的身體,似乎是沒有什麼問題,夜永咲這才放心下來。

  之後,肖大嬸送了早飯上來,但是夜永咲哪有心情吃飯?潘屹石還在昏迷著,自然也是沒法吃的,那原本熱氣騰騰的早餐便被晾在了一邊。夜永咲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留在了潘屹石的房間裡。一來是他讓潘屹石受了傷,難免會對他有所愧疚;二來,潘屹石此時昏迷著,若是沒有人在,兇手趁機摸進來,那可就又要添一條人命了。夜永咲雖然不太喜歡潘屹石,卻也不想讓他就這麼死了。

  直到中午十二點鐘左右,潘屹石才幽幽轉醒。此時夜永咲正在視窗站著,看著外面白雪皚皚的景象。聽到後面有聲音,他便轉過頭來,恰好看見潘屹石瞪過來的眼睛。

  “你先別罵。”

  不等潘屹石開口,夜永咲便先說了起來。

  “我可是為你好。本來你就被人說是兇手了,萬一你就這麼跑了,人家難免不會說你是畏罪逃跑,到時候你可就摘不清了。再說了,外面雖然出太陽了,但是雪還沒化,堆了那麼厚一層,你打算怎麼下山?你跑出去的時候連件外套都沒穿,走不了幾步就得凍死在雪地裡,要麼你就還得再回來。但是是你自己要跑的,又灰溜溜地回來了,你不覺得丟臉嗎?所以我把你打暈了,反倒是給你留了面子。咳……當然了,我不需要你謝我。”

  夜永咲都佩服自己的口才,他把什麼好心思都往自己身上摟,這麼一說下來,本來是他把潘屹石摔暈了,反倒成了好心幫他了。當然了,潘屹石也不是傻瓜,他哪會因為這兩句話就被夜永咲忽悠過去?他瞪著一雙牛眼看著夜永咲,估摸著是連吃了他的心都有了,就是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說不出什麼話來。夜永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氣得,只好留下一句“早飯給你留桌上了”便落荒而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鎖上門,一屁股坐到床上,口中嘟噥著“好心沒好報”。這時候才感覺到肚子裡面在抗議了,但是他的早飯也在潘屹石那屋,他也不想再看到那張臉,便沒有過去拿。只是想著再忍一會兒,等到吃午飯的時候再說好了。只是看今天這情勢,估計午飯也沒有人願意下去吃,說不得還得讓肖大嬸給分盤送上樓來,

  “唉……”

  夜永咲抓起床頭那本沒看完的《活屍之死》。之前他已經把這本書讀了一半,眼下再讀,雖然是為了打發時間,卻是根本沒什麼心情看下去,只是一目十行地看著,偶爾遇到佳句才會稍微一停,細品一下。不多會兒,到了午飯的時候,肖大嬸果然是把食物送了上來,夜永咲狼吞虎嚥飽餐一頓,便又捧起書本,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便把這本書從頭到尾讀完了。

  他跳下床去,穿好鞋子。要把這本書還到書房裡面去,同時,他也想看看何思遠有沒有什麼成果。雖然並不抱多大希望,不過他還是挺有點兒興趣的。

  夜永咲輕車熟路走到餐廳裡面。果然,何思遠還坐在那裡,對著自己面前的一堆紙張,正在苦思冥想著什麼。他不時抓抓頭發,又在紙上畫上幾道。雖然那些紙上寫的密密麻麻,但夜永咲卻是搖了搖頭。他一看何思遠的樣子,就知道他顯然什麼都沒有推理出來。

  “怎麼樣了?”

  不過,出於好奇,他還是問了一句。

  何思遠抬起頭來。夜永咲嚇了一跳,他發現何思遠隱藏在鏡框後面的眼睛居然有些充血了。不過想來,他這幾天被兇案的事情折騰得不輕,又是他們這一幫人裡面最有責任感的,想來是每天都在苦思冥想,要把兇手找出來。說起來,今天早晨常越男出事之前,他就感覺何思遠精神狀況有些不佳,不由得關心地問道:

  “你沒事吧?最好休息一下,午飯吃了沒?”

  何思遠似乎也注意到了什麼,亦或者是他自己也感到疲憊了。他摘掉眼鏡,揉揉自己酸痛的眼睛,沉悶地“嗯”了一聲,說道:

  “難哪,比我想的還要難。這半天我就一直在推敲,不過有些地方一直想不明白,我試過很多種可能,但是沒有一種能完全符合眼下的狀況。”

  他的語氣中也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憊。夜永咲便問道:

  “需要我幫忙嗎?”

  “不,不用了。”何思遠搖了搖頭,“我做的筆記怕是你也看不懂,重新講一遍又太麻煩。你忙你的去吧,我會解決的。”

  “好。”

  夜永咲也不是真想幫他,只是客氣一下,隨口便問出來了。他不需要幫忙,夜永咲反倒松了一口氣。他便不再逗留,走了出去。只是離開之前,站在餐廳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嚴謹的男人。

  “唉……”

  夜永咲又搖了搖頭,轉身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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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八節 留存於時間的美好

  夜永咲一開始走進書房的時候,他並沒有看見林夕,盡管他習慣性地往書房中間的桌邊看了過去。但是今天,那裡並沒有人在。

  “……嘖。”

  老實說,夜永咲並不是刻意想在這裡找人說話,他真的純粹只是來還書的而已。不過這幾天以來,每一次他到書房來,這裡往往都有人在。有時是林夕,有時是袁靜。因此在開門的瞬間就難免有了一分期望,只是當下,看樣子這裡確實沒有人在。

  夜永咲走到之前拿書的那排書架,把《活屍之死》放了進去。就在這時,他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細微的響動,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回過頭去。

  在那排書架的後面,此時正俏生生地立著一個人,長發披肩,純美的面龐上卻偏偏緊皺著眉頭,顯出思考之色。

  是林夕!

  夜永咲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他剛剛還以為今天只有自己一個人到書房裡面來,沒想到林夕居然沒有坐在她慣常的位置上,而是繞到了這邊。她所站的位置是書架的最後一排,剛好是那副“大罪的惡魔”油畫之前,惡魔們猙獰的面貌並沒有嚇到這個女孩,她手裡正捧著一個書夾,似乎正在琢磨著什麼。

  夜永咲悄悄走到了她面前。但是林夕的注意力卻一直都在手中的剪報夾上,她的注意力是那麼集中,好像完全沉浸進去了一樣。夜永咲不禁又犯了難,想著這一回該怎麼出聲叫她。不過很幸運,這一次不需要他費神了,就在他思考著的時候,林夕已經稍稍抬頭瞥見了他。她“啊”了一聲,然後便露出了笑容。

  “夜永咲……怎麼了?也不跟我打個招呼?”

  “我倒是想打招呼,就是怕又把你嚇著了。”夜永咲無奈地攤了攤手。

  林夕嘟起嘴巴:“怎麼啊,把人說成好像很膽小的樣子。”

  夜永咲可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他看了看林夕手上剪報夾側面所寫的日期,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了,便隨口問道:“你對剪報也有興趣?”

  “倒談不上是有興趣,只是對這邊的一些事情有些想法,所以順便來查查而已。”林夕這樣回答著,然後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一般,向夜永咲問道,“何思遠他還在鉆研那些筆記,沒有休息嗎?他想出什麼了嗎?”

  “眼下恐怕就算是讓他休息,他也不會聽啊。”夜永咲苦笑了一聲,無奈地說道,“他這人怕是就這樣的性格,嚴謹過頭了。我剛才想勸他來著,但是根本勸不動。也沒有辦法,就只能隨他去了。”

  “是嗎……”

  林夕垂下眼瞼,略略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了一會兒,突然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夜永咲,你……對於這些事件,怎麼看呢?”

  “什麼?什麼怎麼看?”

  夜永咲眨了眨眼,一時沒明白林夕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林夕解釋起來,“現在已經發生了三起兇殺案了,大家都是惶惶不安的,你覺得……那個兇手可能是怎麼想的呢?”

  “可別太高看我了,我怎麼可能知道他的想法?”夜永咲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如果這三次殺人都是同一個人幹的話,那麼這個人不是變態,就是個瘋子——雖然我也弄不清楚這兩者的區別。”

  “嗯,沒錯。”

  夜永咲本來是隨便調侃兩句敷衍林夕,倒沒想到林夕卻是一臉深以為然的樣子,她說道:

  “這種事情,一般人怕是幹不出來,也只有腦筋和平常人不同的人才會去做。如果要我說,他要麼是對生命毫無敬畏之心,要麼就是審美觀有問題。”

  “審美觀?”夜永咲有些糊塗了,“這和審美觀有什麼關系?”

  “嗯……怎麼說呢。”林夕想了想,對夜永咲說道,“你之前看的那本書,是《活屍之死》對吧?”

  夜永咲點了點頭。他之前把書拿走的時候,林夕也在書房裡面,因此她知道也不稀奇,不過他倒是不明白林夕為什麼會提起那本書。他疑惑地看著林夕,而這個女孩,則是輕聲開口說道:

  “《活屍之死》這本書我也看過。裡面人物曾經有一段對話,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們說‘人類只有死亡才能變得完整’。”

  “是,我記得。”夜永咲點了點頭。

  《活屍之死》這本書裡面,有幾個讓夜永咲很感興趣的說法,比如說“只有個體的死亡才能讓整個種族延續”,以及“所謂真正的美,就是死亡本身”這一類。

  “人類從一出生開始,死亡就被包含在身體裡,他們每天都會死去一點,每天都在朝著死亡埋進。然後,當有一天體內的死亡力量爆發出來,使肉體腐朽殆盡時,人類終於可以回歸到自然、美好的平衡狀態,加入永恆的行列。”

  那裡面是這麼說起死亡的。

  正在他想著的時候,林夕卻又說道:

  “那你應該也記得《霧越邸殺人事件》中,那個兇手——‘槍中秋清’所說的殺人理由吧?”

  夜永咲瞟了林夕一眼,然後試探性地說道:

  “為了追求……美?”

  “沒錯。”林夕點了點頭,“槍中秋清在提起深月的時候,說她‘很平靜地放棄了自己的未來,所以她才會顯得那麼與眾不同,那麼美好。但是,人只要活在這個齷齪的世界之中,就無法逃避庸俗的事物。她應該從這個俗世之中解脫,不去變老變醜,超越過去、未來,停留在永恆的時間之中,這樣她的美才會變得完整無缺’。”

  “所謂‘薔薇之所以美麗,並不是因為她努力盛開到最後,而是因為她註定很快就凋謝’嗎?”夜永咲嘆了口氣,“讓人的生命停駐在永恆的時間裡面,確實,僅從字面上看起來是很有趣,也很讓人嚮往。但是——”

  他轉過頭,對林夕說道:

  “我不認同!”

  他的聲音很堅定,堅定得徹底。

  “我不認為那是一種美,人類之所以被時間掌握,那是註定的事情。確實,死者可以永久地留存於時間之中,不會再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任何改變,但我並不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時間送給人最好的禮物就是生命,它讓人類在有限的生命之中獲得無限的多樣性,人類就是在追求著不可預見的未來中,才會保留這份美好。所有的希望、夢想,這些東西,都是需要時間來實現的。人類不是風景畫,不應該被一個時間點所束縛!”

  林夕似乎被夜永咲突然的發言鎮住了。而夜永咲在說完之後,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激動了,他笑了笑,剛想要道歉,卻發現林夕的嘴角已經勾起了一個弧度,她先一步說道:

  “說得好,我也是這麼覺得!”

  “你也——”

  夜永咲看著她,他原以為林夕提起這個話題,是因為她對於這種說法有一定的認同,卻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嗯,怎麼,不行啊?”林夕調皮地向他眨眨眼,“你說得對,我也認為,人類的美好只存在於他們的生命之中,或者說,這兩者是共存的。雖然我不懂得如何去說,但是我覺得,不管人類的外表有多麼醜陋,只要活著,都會比他們死去的時候要更加美麗。以前我曾經去參加過蝴蝶標本的展覽,你知道嗎,那種噁心的東西讓我作嘔,他們自以為保存下了生物的美好瞬間,卻恰恰親手剝奪了那些生靈最美麗的因素。”

  她是真心這麼說的。夜永咲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笑容。

  “吶,看樣子我們是同道中人呢。”

  “至少在審美觀上是的。”林夕這樣回答道。

  夜永咲沒有再拿一本書回去看,因為大雪已經停下了,如果不出意外,這就是他留在雪原洋館的最後一天。林夕還打算再在那裡看一下剪報,似乎挺有興趣的樣子。夜永咲便不打算再打擾她,他一個人走出了書房,順著熟悉的道路,經過轉角的盔甲,經過掛著《神聖對話》的門廳。在餐廳裡面,他發現何思遠還是在那裡趴著頭,不時動筆在紙上寫著什麼,似乎指望這樣就能把兇手推理出來。

  夜永咲搖了搖頭,他不打算再勸何思遠他休息,反正那個男人也不會聽。

  隨後,夜永咲便走上樓,返回自己的房間。

  那個時候的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是他見到何思遠的最後一面。

  因為就在幾小時後,晚飯時間即將到來之前,袁靜敲開了正在休息的夜永咲的房門。她驚惶的站在門口,第一句話就是:

  “何思遠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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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三十九節 黑死館的藏匿者

  何思遠失蹤了。

  在餐桌旁,還放著他的紙筆,白紙上現在已經被他雜亂的筆記塗滿。雖然他是一個嚴謹的人,但是這筆記卻是寫得實在無法入眼。不過眼下,夜永咲可沒有時間挑剔這些問題,他只是匆匆瞄了一眼何思遠的筆記。那桿筆並沒有戴上筆帽,就這麼滾在一旁。夜永咲看在眼裡,不由得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會不會在上廁所?”他回頭向袁靜問道。

  “沒有啊,我已經讓沈大叔過去看過了,甚至連三樓我媽媽那裡都去過,但是都沒有見到他。他的房間裡面也沒有人在。”

  袁靜的語氣很是焦急,畢竟何思遠是在她的房子裡沒了影,再加上還是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教她怎能不急?夜永咲都沒有注意到,她在之前夜永咲上了三樓後就一直對夜永咲很冷淡,顯然是沒有原諒他擅自破壞承諾的行為,不過現在這種時候,卻是一臉希求地看著夜永咲。畢竟在何思遠不在的情況下,似乎唯一靠得住的就是夜永咲了。

  “這樣……你先別著急。”夜永咲安慰道,“除了潘屹石和嶽子妍之外,別人都起來了沒?”

  他是沒打算讓潘屹石幫忙,且不說他現在身體狀況如何,就算精神頭好得很,他會不會認真對待這件事也是個問題。而嶽子妍……這小姑娘之前哭得太過頭了,現在應該還在休息,還是不要打擾她比較好吧。

  “嗯……還沒有。黃璃小姐應該還在房間裡面,林夕小姐不知道在哪裡呢。”

  袁靜猶疑著回答道。剛才她剛一發現何思遠不見,便立刻產生了不好的想法,跑上樓去房間裡找何思遠,但是他房間裡卻沒有人。而旁邊離得最近的就是夜永咲的房間,她心裡著急,也不再計較之前的事情,就敲開了夜永咲的門。眼下別人應該都還不知道何思遠失蹤的事情。

  “你是怎麼發現的?”夜永咲問道。

  “之前我要準備晚飯了,就來餐廳這邊看看,也想讓何思遠休息一會兒,然後就發現他不在這兒了。我一開始還沒有想到他會有事,以為他在上廁所來著。誰知道等了一會他都沒有回來,然後我就讓沈大叔去廁所裡看看,發現也不在那,所以我就去找你了。”

  “這樣……”

  夜永咲抬頭看看那墻上的掛鐘,眼下是八點四十分,也差不多要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他想了想,又說道:“我下午四點多去書房還書,回來的時候大概有四點半左右,當時他還在這裡。後來呢,還有沒有人見到過他?”

  “嗯,沈大叔說五點鐘他來收拾午餐盤子的時候,何思遠還在這來著。”袁靜點點頭答道,“他的午飯幾乎沒動,一直都在這裡工作。沈大叔還問他要不要熱熱,他就說直接等一會兒吃晚飯好了。”

  “嗯……間隔三個多小時的時間嗎。”夜永咲用食指點了點額頭,輕聲說道,“外面的雪還沒有清除,他想就這麼下山可不太容易。你們家裡的車子鎖好了沒有?”

  “車子鎖在外面的車庫裡面,鑰匙在沈大叔手裡。”袁靜答道。

  “好,那他應該還沒有離開這座洋館,而是藏在什麼地方……或是被人藏在什麼地方。”

  這最後一句,夜永咲說得十分小聲,他也不希望是這種可能,但是眼下——

  “麻煩你,讓沈管家和肖大嬸暫時別忙著做飯了,我估計也沒人有心情吃。叫他們先搜索一下一樓和二樓各個房間,你把黃璃也叫出來幫忙。我去書房那邊一下,估計林夕也還在那裡,我去問問她有沒有看到何思遠。”

  “好,我這就去。”

  袁靜很聽話地答應著,轉身便從偏門走了出去。夜永咲又看了一眼桌上,何思遠的筆記太亂,也不知道他寫完沒有,不過現在不急著看這個。他剛要離開,視線往上一瞟,卻突然又有了發現。

  壁爐上方的掛鐘指向八點四十多的位置,但是在掛鐘下面,兩個石膏像中間,有一個托盤。托盤上原本是擺著十個咖啡杯,那是袁靜為了他們而特意準備的,從第一天開始就在那了。十個咖啡杯子以“三四三”的排列擺好,夜永咲從一開始就注意過,不過這時候——

  他繞過何思遠的位置,站在火焰熊熊的壁爐前面,看著托盤裡的杯子。

  三、四、二……?

  最後面一排,原本是有三個杯子的,這時卻不知為何少掉一個。

  夜永咲轉過頭來,四下看看,但卻並沒有發現那個杯子放在哪裡。當然了,也有可能是之前被何思遠不小心打壞了,扔到了垃圾桶裡。不過眼下比起這個,他還是先去書房那邊,找林夕問問比較好。

  夜永咲走得很快,才一分多鐘便走到了書房門口。他探頭進去,但卻並沒有看到人影,直到走到書架最後一排,他才看到林夕俏麗的身影,還站在他今天下午離開時她所在的位置,手裡仍是捧著一本剪報夾。夜永咲走了過去,直接就開口問道:

  “林夕,你一下午都在這裡看剪報嗎?”

  “嗯?”林夕有些慌張地抬起頭來,看著夜永咲,不明所以地答道,“哦……是啊,啊不,也不完全是。我剛才在那邊桌子邊上看了一會兒,不過剪報看得很快,走來走去很麻煩,所以後來就乾脆一直站在這裡了。怎麼?要吃晚飯了嗎?”

  夜永咲搖了搖頭,說道:“你一下午都在書房裡待著麼?那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

  “奇怪的動靜?”

  林夕不是傻瓜,夜永咲這麼一說,她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起來。

  “難道說,又有人——?”

  “嗯。”夜永咲沒打算隱瞞她,“何思遠失蹤了,現在生死未蔔,沒人知道他去哪裡了。”

  “誒?”林夕慌忙地用手捂住嘴巴,眼神裡透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小聲問道,“何思遠失蹤了?什麼時候的事兒?他會不會是……”

  “現在還不清楚。”

  夜永咲也是苦惱地嘆了口氣。

  “沈管家說最晚見到他是在五點鐘,現在都快要九點了,他就是在這四個小時裡面失蹤的。不過我是沒有想到,如果這是兇手幹的話,以前他殺人都是在晚上,這次卻竟敢在白天就作案了!而且何思遠失蹤之前應該是在餐廳裡面,任誰都有可能經過,如果這是兇手做的話,他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現在何思遠不知道在哪裡,也不知道和兇手到底有沒有關系。林夕,你先把剪報放下,我們一起在一樓找找。”

  “好!”

  林夕答應得很果斷。她也是個能分清輕重緩急的人,當下便把剪報夾塞進了書架裡面,和夜永咲一起走了出去。書房裡面暫時不用搜索,畢竟林夕說她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雖然她看書入迷的時候總是對外界毫無反應,不過如果書房裡有人在的話,兇手應該也不敢在這裡做什麼。

  兩人出了書房。一邊是往主廳的路,另一邊則是去他們第一天到洋館裡來時的那間會客室,還可以從那裡去後門。夜永咲去左邊的主廳那邊看看,而林夕則往會客室那邊找。

  “一定要小心!”

  “你也是!”

  兩人分別囑咐了對方一句,當下便分開來。由於這邊一面墻內都是書房的空間,自然是不用找,而過了拐角之後,則是有一扇大窗戶,再往那邊就是有著盔甲的那個拐角了。窗戶對面有一個小小的收藏室,沒有鎖門,夜永咲打開燈看了一下,房間裡面堆了一些架子,不過一眼就可以看出沒有人在。他便關上門,繼續往門廳那邊走去,剛剛走到擺著盔甲的拐角處,卻聽得另一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夜永咲想要閃身,卻是避之不及,“砰”的一聲和來人撞到了一起!

  “呃——”

  “哎喲!”

  兩人同時叫了一聲。夜永咲向後跌倒,而那人則是一頭紮到了那副盔甲上面,直把盔甲都拱道了墻壁上。她痛苦地哼叫一聲,卻是嶽子妍的聲音。

  “你……你不是還在休息嗎?”

  夜永咲倒是沒撞疼,不過嶽子妍這小姑娘像是被盔甲身上凸起的部位咯到了一樣,疼得淚眼汪汪的,看見夜永咲,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我剛剛睡醒,正好出門聽見袁靜小姐對黃璃姐姐說,何思遠不見了,所以我也就來幫忙找了。”

  “……你也知道了啊。”

  夜永咲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那邊都找過了嗎?”岳子妍看向夜永咲過來的方向。

  “沒有,那邊都交給林夕了。”夜永咲搖了搖頭,“門廳那邊你去了嗎?”

  “還沒有。”嶽子妍說道。

  夜永咲便點了點頭,說道:“好,那我們先一起往那邊去,到門廳那邊再分兩路。”

  嶽子妍聽他的話,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意見。兩人一起往門廳那邊走去,誰知剛剛走出五六步,夜永咲卻像是被什麼擋住了一般,驀然停下了腳步!

  “嗯?怎麼了?”

  嶽子妍走在他前面,不明所以地回過頭來。

  夜永咲並沒有回答她。他緩緩地轉過頭去,目光如電,直直地射向了他身後的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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