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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節 雪封

  袁靜這一去,就沒有立刻回來,不過眾人卻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大家仍然各聊各的。除了黃璃仍是對於他們的話題沒有興趣,安安心心地吃著她盤子裡的菜肴之外,別人的聊天倒是相當歡脫。

  魏解語大概在不久之前就已經吃飽了,這一會兒,她都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陪眾人說著話,沒有再動過筷子。這時候,她卻從隨身的挎包裡掏出一盒膠囊,並且問道:“有誰知道哪裡有熱水嗎?溫水也行。”

  “需要吃藥嗎?”嶽子妍看了看她手裡的膠囊,“誒,‘養心膠囊’?是心臟類疾病嗎?”

  聽了這話,眾人便都把視線集中到魏解語身上。現在一提到“心臟病”這個詞,大家難免都會往壞處想,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魏解語連忙解釋道:

  “倒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不用擔心。不過還是得按時服藥。”

  她自己都這麼說了,眾人也算是放下心來,畢竟心腦血管疾病一般不會傳染,倒也沒什麼可怕的。只是眾人都剛來這裡不久,主人袁靜又不在這裡,也不知道在哪裡找熱水。雖然剛才她說過可以沖咖啡和沏茶,想來是有現成的熱水,但卻不知道放在哪裡。

  “我倒是有溫水。”何思遠說著,拿出一個水杯來,“早晨灌的,不過這杯子保溫效果很好,現在應該還是溫的,不介意的話就請用吧。”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藍色密封保溫杯,倒也沒什麼別致的,魏解語原本正在發愁,聽了他的話不禁大喜過望,連忙接了過來,嘴裡說著:“不介意,不介意,真是幫大忙了。”

  夜永咲看著魏解語從保溫杯裡倒了些熱水出來,又把杯子還給何思遠。她小心地從盒子裡拆出兩粒膠囊,放在嘴裡,和著溫水沖服下去。

  是心臟病啊……他不禁在心裡想著,難怪這個女人臉色這麼蒼白,他還以為是化妝化得呢,而且既然有這種疾病,寫寫小說什麼的,不需要過多的體力勞動,倒是十分適合她的工作了。

  幾分鐘之後,袁靜終於又走了進來,此時眾人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當問起那位肖大嬸的情況時,她只是淡淡地答道:“她不礙事,多謝各位關心了。對了,各位沒有什麼急事吧?”

  “急事?倒是沒有,只要晚上之前回去就行。”嶽子妍回答道,“我每天都要上傳章節的,要是晚了可就不好了。”

  “這樣啊……”

  袁靜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怎麼了?”牛高大叔笑著問道,“你不會還想請我們今天留下來住宿吧?嘿嘿,要是那樣的話倒也挺好的,我也挺想試試,在這麼大的一個宅子裡面住下是什麼感覺,嘿嘿。”

  他是說的玩笑話,然而袁靜卻苦笑了一聲,回答道:“……不瞞各位,說實話,我確實有這個意思。”

  不等眾人說話,她就解釋道:“是這樣的,外面的雪下得實在太大了,想要走恐怕有些困難。這裡冬天確實經常下雪,不過我在這裡住了好些年,這麼大的雪還是第一次見,而且看這情況,今天晚上還不一定會停下,想在這樣的風雪裡面走實在是太危險了,所以……”

  “誒?不過是一場雪而已啦,有件雨衣就可以下山的吧?”岳子妍天真地說著。她是在下雪之前就到了宅子裡面,所以對外面的情況不甚瞭解。

  夜永咲正想要告訴她,外面的風雪有多大,卻聽得牛高大叔先說道:“別犯傻,小姑娘。你也知道雨下大了會有洪水的吧?任何天氣一旦變得劇烈了,那就不容小視!你是沒有見過真正的大雪才會這麼說的,以前我遇到過一次,以為沒事,自作聰明在大雪裡面趕路,結果差點凍僵了!後來根本就走不動了,兩條腿全都埋在雪裡面,肌肉都凍住了!還好後來被人救了,要不然說不定你們現在就看不見我了!”

  夜永咲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說道:“確實是那樣,剛才我和黃璃來的時候,要是沒有發現這座房子,恐怕也早就凍僵在雪地裡了。”

  “有那麼嚴重嗎……”嶽子妍嘟噥著,“那位管家大叔不是可以開車嗎?開車總沒問題了吧?”

  “也不行。”

  這一次,說話的卻是何思遠,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繼續說道:

  “風雪太大,視線受阻,再加上還是在山上,稍有不慎就可能出事!”

  “沒錯。”林夕贊同道,“他送我過來的時候,雪已經下得很大了,我們是勉強上山的。最後一段路由於被積雪堵上了,幾乎走不動!還差點在一個地方打滑了,我當時可嚇壞了!還好平安無事。現在又下了這麼長時間的雪,怕是更走不了了。”

  “怎麼這樣啊……那人家今晚不就更新不了了麼?嗚啊……隨隨便便欠更的作者可是會被討厭的啊……”

  嶽子妍有些鬱悶地說著。在場眾人只有她一個是在網絡上發表小說的作家,自然沒有人有她那樣的麻煩,但是眼看她這樣,眾人也有些過意不去。就在這時,只聽常越男說道:“你可以借用袁靜的電腦啊!”

  “啊,對啊!”

  嶽子妍一聽這話,立刻又恢復了精神,她看向袁靜,滿懷期待地問道:“吶,電腦借我用一下,可以吧?”

  “誒?這個……”

  應該是很簡單的要求,但是袁靜聽了之後,卻顯得十分困擾。

  “怎麼了?啊……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動你電腦裡面的東西,只要用一下word就好!”岳子妍以為袁靜是擔心電腦裡面有隱私會被洩露,趕緊這麼說道。

  “不是那個意思,其實……”

  袁靜嘆了口氣,解釋道:

  “這座房子裡沒有電腦。”

  “什麼?!”

  不僅是嶽子妍,其他眾人也都吃了一驚。很難想像袁靜住著這麼大的一座房子,卻連一臺電腦都沒有。相比于房子裡面其它的裝飾來說,一臺電腦還算是很便宜的了。更何況……

  “那,你在網上發表的評論……都是到山下網吧去發的嗎?”常越男問道。

  “不是的。”袁靜搖了搖頭,“我從沒去過那裡,都是拜託沈大叔幫我把寫好的評論帶到他家裡去,用他家裡的電腦上傳。知更鳥的網上空間也都是他做的,資料全都是他的。另外,各位的文章小說什麼的,也都是他給我拿來的書本。……真是不好意思。”

  岳子妍聽了袁靜的解釋,知道恐怕是用不了電腦了,不由得失望地低下頭去。看見她這樣,袁靜也仿佛覺得很慚愧似的,用低落的聲音補上了最後一句。

  “好啦好啦!”常越男連忙拍拍嶽子妍的肩膀,“現在還只是下午兩點鐘,離天黑還遠著呢,說不定過一會雪就停了,到時候不就能回去上傳了嗎?咱們也可以趁這段時間跟大家交流一下,說不定能有什麼好的構思,而且你看,這座房子不是挺有特點的嗎,說不定也可以寫到小說裡面去呀。”

  她這當然是在安慰嶽子妍。其實稍微有點兒心思的人都知道,就算現在雪停了,恐怕外面也已經不知堆積了多厚的積雪,照樣是走不了。不過嶽子妍聽了她的話,卻奇跡般地笑著“嗯”了一聲,然後又仿佛恢復了活力似的。看樣子她確實是個充滿陽光的女孩兒啊。

  “那麼……各位就先聊著。”袁靜這樣說道,“以防萬一,我先去樓上幫各位收拾一下房間,要不然若真是必須住下來,晚上再收拾可就要耽擱各位休息了!一會兒我再下來招待各位。啊,對了,各位也可以在屋子裡面四處轉轉,雖說不是什麼漂亮的房子,但應該還是有點兒看頭的。”

  她想來是聽常越男說“這座房子挺有特點”,才會給出這樣的提議。不過對夜永咲來說,這倒是挺好的,他也確實對這座洋館很有興趣,想要在裡面轉兩圈,哪怕是長長見識也好。當下,大家便點頭答應了袁靜。她又禮貌地向眾人深施一禮,並說之後那位沈大叔會來收拾餐具,讓各位自便就好,然後就從那扇側門離去了。

  “哎,那麼各位就先聊著,我要先去一下洗手間。”

  袁靜剛剛離去,牛高大叔也腆著肚子站了起來,看樣子剛才是喝了不少,不管飲料還是紅酒都是。夜永咲眼看著他走出餐廳,心裡一動,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便也站起身來,說道:“那我也去一下。”

  黃璃此時也早已停下筷子,端莊地坐在椅子上,正在和魏解語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雖然她並不是特別愛和別人交流,但也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有人和她說話,她還是會回答的。而魏解語也是個少言寡語的女人,兩人之間的對話都相當平淡,卻也恰好符合她們的性格。此時看見夜永咲起身,她便投去一個疑問的眼光,而夜永咲則是聳了聳肩,然後便也走出了餐廳。

  他恰好看到牛高大叔的身影消失在衛生間裡。不過,他自己卻並不著急上廁所。而是走過拐角,向著之前看到過的那具人偶走去。

  雖然林夕將之稱為“人形”,並特別解釋了這兩種說法之間的區別,不過夜永咲卻並不怎麼在意,他還是比較習慣說“人偶”,只是在和林夕對話的時候要注意一下。他對那具金色頭發的人偶並沒有什麼特別在意的地方,也並不像林夕那般喜愛,只是覺得很有趣而已。一具如此美麗而又像極了真人的娃娃,他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也有些好奇。不過剛才想要過來,卻也只是一時起意,沒有特別的意思。

  人總是會有一時興起想要做的事,夜永咲現在就是這樣。

  他走過之前看到的那具長發少女的半身石膏像,頭頂上的燈光依舊如剛才一樣暗淡,但他卻並不在意。現在他已經知道那具人偶的大致位置了,只需要沿著那條道路走過去,不過……

  夜永咲走到那裡,卻是眉頭一皺,愣愣地站住了。

  那原本擺放著那具人偶的地方,此時卻是空無一物,漂亮的人偶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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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一節 消失的人偶 分散的人們

  人偶呢?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地方?夜永咲左右看著,但是走廊上卻只剩下那些半身雕像等裝飾,原本放在這裡的那具漂亮的金發少女人偶早就不知到哪裡去了。

  “夜永咲先生?”

  一個悅耳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他轉過頭去,卻是林夕正俏生生地站在那裡。

  “我就知道您會來這裡。”她笑著說道,“很多頭次看到人形的人都會對它們念念不忘,恰好我也想再好好看看,結果果然發現您在——哎?那個娃娃呢?”

  她話說到一半,這才發現人偶早已不在原處,不由得驚訝地喊了一聲。夜永咲也只好無奈地攤攤手。

  “我剛來這兒,就發現它不見了。”他只得這麼說道,“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是這樣啊……”林夕想了想,猜測道,“也許是被那個肖大嬸或是沈管家搬走了吧?唔……娃娃怎麼可以隨便讓別人碰呢?袁靜也真是不小心。”

  “也可能是她本人搬走了啊,她到樓上去的時候,可能順便把娃娃拿走了。”夜永咲這樣說道,但隨後卻又搖了搖頭,“……唔,不過那個時候她忙著去看肖大嬸,應該沒有時間搬走娃娃才對啊。”

  而且……除了宅邸中人以外,其他人應該一直在餐廳,再說他們也沒有搬走這個娃娃的理由。那麼……就只剩下袁靜、肖大嬸和沈管家了麼?不,不對……

  夜永咲皺起了眉頭,他又想到了,在午飯期間從頭頂天花板那裡傳來的女人的尖叫聲。如果說……這座房子裡面還有第四個人的話……

  “唔……還真是遺憾。”林夕稍有些失落地說著,“本來想和袁靜聊一聊關於娃娃的事情,她又有事走了。現在這裡的娃娃也不見了,真是無聊啊……”

  “你倒是真喜歡娃娃。”夜永咲笑道,“難不成,你也是個養娃娃的人?”

  林夕並沒有立刻回答夜永咲的話,卻是認真地端詳了他一會兒,像是在考慮著什麼一樣。

  “林夕?”

  “嗯……你想看嗎?”

  她突然這麼問道。

  “哎?”

  夜永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愣愣地想了兩秒鐘之後,才明白林夕是在問他,要不要看看她的娃娃。

  “你隨身帶著嗎?!”

  他不由得驚訝地問道。

  “那當然,要對娃娃好,可是每天都要照顧她們的,我又不放心交給別人,當然就只能每天帶在身邊了。嘻嘻,像我們這種人,一般就被稱為‘娃媽’。”林夕一邊笑著這樣說,一邊從她那個挎包裡掏出一個大盒子,在夜永咲期待的目光之中,她打開插銷,掀起盒蓋。

  “你看!”

  在紅色的緞子布上,一共四個小小的娃娃,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子裡面。看大小也不過有十釐米多些,不過雖然小,說到精緻程度是絕對不遜色於之前他們看到的大娃娃。至於夜永咲買的那個陶制少女人偶,若是和這些娃娃擺在一起,只怕是早就失了顏色。

  “真漂亮啊……”他禁不住贊嘆起來。

  “對吧?這些孩子平時就坐在我的電腦桌上面,工作累了就休息一下,跟她們說會話,既養眼又舒心。要出門的話,一般也會帶上她們,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氣,孩子也會開心的。不過不能照到太強的光,不然又會很難處理了。”

  她並沒有讓夜永咲看很久,只是片刻之後,就把盒子蓋上,放回她的大挎包裡。夜永咲這才注意到,她的挎包比起別人的要大不少,看樣子就是專門為了這些娃娃而買的。

  “其實這些娃娃也都不是我接來的,而是自己做成的。”林夕十分自豪地說道,“當初為了給她們起名,可是想了好半天呢。原本打算分別叫做‘林雪’、‘林月’、‘林花’的,取‘雪月花’的意思。但是四個孩子的話可就不好辦了,總不能把其中一個單獨分開吧。所以最後就乾脆用顏色來命名,再加上我的姓。”

  “‘雪月花’嗎?”夜永咲想了想,笑道,“就像《上吊之島》一樣呢。”

  “嗯?”林夕迷茫地眨了眨她那秀美的大眼睛,問道,“‘上吊之島’是什麼?”

  “呃?哦……是一部小說裡面的一個部分名字。”夜永咲愣了一下,然後回答道。

  “這樣啊……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回頭還要麻煩你給我推薦一下好看的小說。”林夕笑著點點頭,“好了,既然這裡的娃娃也沒有了,我們也先回去吧。”

  兩人的談話就到這裡,林夕先轉過身,循著來路走回去。夜永咲跟在後面,看著她的背影,卻有種奇怪的感覺。

  難道說……

  夜永咲的心裡,想到一個古怪的可能性。

  兩人一同走回餐廳,卻發現除了剛才去上廁所的牛高大叔現在正坐在椅子上喝著飲料之外,卻是根本就沒有其他人了!夜永咲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牛叔,大家都去哪兒了?”

  “啊?哦,你小子回來了啊?”牛高大叔朝他揚了揚手,“別人好像都出去轉悠了。你那個小女朋友好像是和魏解語一塊兒往那邊走了,然後是小潘和小何,常越男和嶽子妍兩個小姑娘也都跟去了。現在大家應該都在房子裡面轉悠呢,我也想一塊兒跟去的,但是剛才吃喝的有點兒多,所以暫時歇歇。”

  “這樣啊。”夜永咲點了點頭,“我們待在這裡也沒什麼好看的,不如也一起出去走走吧,我對這座房子也挺有興趣的。聽袁靜的意思,一樓應該沒有什麼不能去的地方。”

  “唔……倒也是。”牛高大叔點著頭站起身來,雖然喝得不少,不過看他的樣子,卻是並無半分醉意,顯然還挺有精神,只聽他說道,“不過房子太大了也不全是好事,至少光是打掃就很麻煩。要我說,就袁靜那小丫頭一個人住的話,連一半兒大都用不著,剩下的地方留著開片地種莊稼或者種點蔬菜,既節約又環保,何樂而不為?可惜……恐怕這裡連點兒正經的刨地工具都沒有。”

  他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著,還搖了搖頭,嘆一口氣。夜永咲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笑一笑附和他一聲,卻聽見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工具倒是都有,在廚房旁邊就有一個工具房,只是平時都不用而已。”

  夜永咲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去,卻看到那個穿著黑馬甲白襯衣、打著紅色領帶的老管家正端著一摞盤子站在那裡,像是正在收拾。

  “哦,抱歉,我沒注意到您在。”夜永咲連忙說道。他這才想起來,剛才袁靜說過讓沈管家來收拾一下桌子,倒把這茬兒給忘了。

  “不礙事,小姐已經吩咐過了,請客人們自行在宅中走動便是,我就不打擾了。”

  姓沈的老管家用十分恭敬的語氣這麼說著,然後深深低頭,像是在對夜永咲施禮,接著就抱著那一摞盤子退出了房間。夜永咲看著他離開,然後才轉過身來,對牛高大叔說道:“好了,我們走吧,牛叔……哎?林夕呢?”

  “她?你跟管家說話的時候,她就出去了。”牛高大叔答道,“嗨,各人看各人的,也沒必要大家都湊在一塊兒。她走她的,咱們走咱們的。”

  夜永咲答應一聲,便和牛高大叔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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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二節 博學者

  “這幅畫是提香的《神聖對話》。全名叫做‘神聖對話:聖母與嬰兒及聖路加、聖凱瑟琳’。好多年前就在紐約被拍賣了,這一幅應該只是仿品。你看,抱著嬰兒的就是聖母,左下方逗弄嬰兒的是聖凱瑟琳,她上面的就是聖路加。”

  夜永咲和牛高大叔此刻正站在大廳旁,欣賞著掛在那裡的一幅畫作。夜永咲自己既對油畫沒有什麼鑒賞力,也沒研究過這些名作。不過令他驚訝的是,身旁的牛高大叔卻是張口就來,說得頭頭是道。

  “這個‘提香’呢,是義大利文藝復興後期‘威尼斯’畫派的代表畫家,距現在也有四百多年了,他有個稱號叫做‘西方油畫之父’,一般能被這麼叫的都是很著名的人了。他比較出名的作品有《世俗與神聖之愛》、《聖母升天》、《睡著的維納斯》等等。他這個人非常獨立,從不屈從權貴,羅馬皇帝查理五世曾經對他說:‘世界上最偉大的皇帝凱撒都應該來服侍你。’被譽為‘世界美術教育奠基人’的瓦薩利對他的評價是‘就連拉斐爾和達芬奇都比不上他’。嗯?你看我幹什麼?”

  “哦……沒什麼!”夜永咲慌張地擺著手,“只是……我從來不知道這些,您知道的可真多啊!”

  雖然牛高大叔是他的前輩,但是卻一直表現得非常隨和,一點架子都沒有。所以夜永咲對他的尊敬也在不知不覺間轉化成為了友好,但現在,他卻展現了如此博學的一面,引得夜永咲不得不向他投去驚訝的眼神。

  人家的作品能這麼備受好評,絕不是沒有理由的。夜永咲頭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那些出眾的人,其本身的知識積累也一定是相當高的。

  “哈哈,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

  牛高大叔這麼說著,不過看樣子,聽到夜永咲這麼說,他還是相當受用。只聽他興致勃勃地說道:“我以前是在大學當教授的,整天就研究這些東西。直到將近四十歲了,才轉行開始寫小說的,老實說,這些東西雖然沒有什麼大用處,但是有的時候,瞭解一下也沒有壞處,對吧?”

  夜永咲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那之前我們休息的那間屋子,墻上有一副油畫,那一副是什麼呢?”

  “哦,那一副是喬凡尼•貝利尼的《眾神聚宴》。”牛高大叔一邊說著,一邊贊許地向他點點頭,“你小子還挺有眼光,告訴你吧,喬凡尼也是義大利威尼斯畫派的畫家,而且威尼斯畫派的奠基人就是他自己、他哥哥再加上他老爸,被稱為‘貝利尼家族父子’。剛才我們所說的提香也算是他的徒弟。”

  “哦,這樣啊……”

  夜永咲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其實他哪裡有什麼眼光,其實湊巧想起來,順口問一下而已。只是牛高大叔既然都這麼誇他了,不受下來也有點兒說不過去。

  “對了,說到畫作,你是個寫靈異小說的,應該知道‘世界第一魔畫’吧?”

  兩人從那副《神聖對話》前走開後,牛高大叔又這麼問道。

  “哦,您是說《迪奧的世界》吧?”

  夜永咲雖然對畫作瞭解不多,不過這一幅在靈異界十分出名的作品,他還是略知一二的。

  世界第一魔畫《迪奧的世界》,是美國畫家比爾•斯托納姆的作品,他擅長繪制超現實主義的油畫。而這副《迪奧的世界》則是他在1972年創作的,原名則是“雙手抵擋他”。不過不知為何,卻有傳言說這幅畫是中世紀義大利畫家比爾•索拉道克拉夫創作,是一副“由魔鬼拉著手創下的畫作”。所有知道這幅畫的名字,看過這幅畫,並且對著畫中人叫出“迪奧”的人就會離奇死亡,實在是匪夷所思。

  沒有人知道他們因何而死,或是被什麼害死,總之他們就是那樣離奇地死去,既無理由,也從不留下任何話語。

  在這樣的流言傳開後,這幅畫就被冠以《世界第一魔畫》的稱號了。

  “嗯,就是那個。”牛高大叔點了點頭,“你對於它是怎麼看的?你認為真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會害死人嗎?”

  “這個……”

  這個問題要讓夜永咲來回答,卻是稍微困難了一點,畢竟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副畫作。盡管他知道世界上是真有靈異存在的,但是關於那幅畫是否是“魔畫”,他還真的不清楚,是以只能回答:“我並不是太瞭解。不過我想……這個世界上總是存在著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也許真有那麼一種力量也說不定。”

  他說出這番話,卻有些忐忑,生怕被牛高大叔斥為“封建迷信”。可誰知大叔卻露出了笑容,點點頭贊同道:“正是如此!世界上並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被科學解釋的,我也一直這麼想。宇宙是天意的造物,而科學僅僅是人類的造物,人類就算再怎麼蹦躂,也贏不過老天的。人類總是享受著老天給的一切,用這些作為原料得以生存,又心存妄想,說什麼‘人定勝天’,那都是胡扯!要是老天一開始不造個地球出來,人類根本就不會出現,如果哪天老天不高興了,隨便來場隕石雨,咱們也就甭玩兒了!”

  他的思維發散的太快,從科學與靈異發展到了人與上天的關系。夜永咲一時沒跟上,不過仔細想來,他這番話倒和黃璃以前說過的那個“天道論”有些相通之處。

  “我呢,算是想通了,這個世界上,不管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不過呢,要真是哪天老天發了火,說不定我就‘嘎嘣’一聲沒了!所以啊,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我都會笑笑。畢竟要是今天不笑,說不定明天就沒有機會笑了。”牛高大叔繼續說道,“當然了,我不是怕死。格蘭威爾有句話說得好——‘人是不會向魔鬼屈服的,也不會輕易向死亡屈服,除非由於他性格軟弱。’我自認為不是什麼軟弱的人,只不過笑笑又沒壞處,對吧?”

  真是個達觀的人。夜永咲不由得敬佩地想著。能擁有如此豁達的胸襟,粗獷而又細膩的心思,又能這樣精神地活著,這樣的人生可真是讓人羨慕。

  “那當然。”夜永咲笑著贊同道,“牛叔你怎麼看都是個硬漢,就是老天看到你這樣,他老人家也要服你,不會隨便發火的。”

  “哈哈,你小子真會說話!”

  兩人走過走廊的一個拐角,牛高大叔不慎碰到了墻角的一副盔甲。盔甲“喀拉”晃動了一下,大叔趕緊伸手扶了它一下,生怕它摔倒在地上。所幸,它僅僅是晃了一下而已,並沒有散架。

  “哎喲,還真得小心點兒,哈哈。”牛高大叔伸手彈了彈盔甲表面,發出“哢哢”的聲響,“你聽,裡面應該是空的,不過可能有支架撐著吧?還好剛才勁兒不大,如果使勁撞上去的話,就連支架也不一定撐得住,說不定就散了。”

  扶好盔甲,兩人又繼續往前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一扇窗戶前,牛高大叔卻又停下腳步。夜永咲便也站到他身邊,陪他一起向外看著。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雪花還在接連不斷地紛紛揚揚灑落,而地面上早已鋪上了厚厚一層積雪,看樣子即便雪停了,今天也是走不了的。

  “嘖,嶽子妍那小姑娘恐怕要失望了。”牛高大叔搖了搖頭,“挺有精神的小姑娘,只是不知道這麼告訴她之後,她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告訴我什麼?!”

  “哇啊!”

  夜永咲聽了牛高大叔的話,正待點頭,身後卻突然傳來這麼一聲,伴隨著一隻手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由得把他嚇得大叫一聲,跳到了一邊。

  “嘻嘻,還真的嚇到你了啊!”

  身後捂著嘴竊笑著的女孩兒,可不就是嶽子妍麼?

  “你……你怎麼在這兒啊?”夜永咲被她一個女孩嚇到,怪不好意思的,連忙板起臉孔,只是面上還有點兒發熱,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臉紅了。

  “我們發現了書房哦!”岳子妍得意地說道,“吶,就在走廊那邊。那間書房可大了!有好幾排書架呢!要不要過去看看?快點來!”

  不等兩人答話,她就招招手,向著那邊跑走了。夜永咲苦笑著搖了搖頭,和牛高大叔對視一眼,兩人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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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三節 獻給虛無的供物

  “謔,還真夠大的!”

  跟隨著嶽子妍一起走到所謂“書房”的夜永咲和牛高大叔幾乎在進門的一瞬間就被震懾住了,夜永咲呆滯地半張著嘴巴環顧四周,而牛高大叔則是發出了這麼一聲感嘆。

  “哎呦喂,小姑娘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沒想到,這麼一看,這簡直跟我家那邊的小圖書館有的一拼!”

  他說得對。夜永咲雖然不知道牛高大叔所說的圖書館有多大,但就他看來,單是這一間屋子,就要比他們之前待過的那個房間和餐廳加起來還要大上五六倍!而且還不止一層!在進門的地方就有一個獨立的小樓梯,往上看去,二樓也同樣是一排排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藏書。每排書架的側面都安裝著燈泡,但光線並不刺眼,而是調成了適宜閱讀的亮度。書房中間有一個小桌子,剛才和他們分開的林夕居然就坐在桌旁。

  “喲,沒想到你在這裡。”

  夜永咲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林夕抬頭看他一眼,露出溫婉的笑容。

  “抱歉呢,沒跟您說一聲就隨便離開了,不過我也想一個人走走,後來恰好在附近遇到嶽子妍,就跟著她過來了。”

  “沒關系沒關系,袁靜都說了,大家可以隨便逛逛嘛。”夜永咲擺了擺手,然後隨口一問,“你在看什麼?”

  他略一低頭,倒著著那一頁上方的小標題——

  “‘黑……月……的詛咒’?啊,這個記得好像是……”

  夜永咲的腦子裡有個依稀的印象,他覺得自己可能讀過這本書,不過具體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是中井英夫先生的《獻給虛無的供物》。”

  牛高大叔緩緩地踱到桌邊,拿起林夕正在看的那本書,向夜永咲展示了一下封面,上面果然寫著這樣的名字。

  “哦,是日本四大推理奇書之一!”

  夜永咲這才想起來,脫口而出。再往桌上一看,《腦髓地獄》、《匣中失樂》、《黑死館殺人事件》三本書也都放在那裡,顯然是林夕剛剛拿過來的。

  “嗯,在那邊的書架上找到的。”林夕往身後一指,“而且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好多種別的版本,看樣子袁靜她不僅是個狂熱的讀者,還是個收藏者。”

  夜永咲正想在書架間轉轉看,卻聽到身旁的牛高大叔小聲而緩慢地吟誦起來:

  “我悠游海洋,

  (已經忘記那是何處的天空下)

  為了當成‘虛無’的供物,

  倒下少許美酒入海中。

  呵,酒呀!是誰想讓你消失?

  是我們依照占卜而為?

  抑或點點流出似血?

  甚至為我胸中秘密?

  瞬間有如玫瑰色的煙霧,

  轉眼又如尋常,

  清澈的流入海中。

  你說這酒只是空虛?……浪潮已沉醉,

  只見海風中倒立墜入、

  海底深處的淡影。”

  夜永咲驚訝地看著大叔,不過大叔所背的這首詩他卻是有些印象,再加上桌上擺著的這本《獻給虛無的供物》,這一次倒是很容易就想起來了。

  “是瓦勒裡的《失落的美酒》對吧?記得在書中出現過的!”他叫了起來。

  “嘿嘿,沒錯。”牛高大叔贊許地看著他,“還真行啊,很少有人能記得住這個。”

  “在說什麼啊牛叔,那麼說的話,能全文背下來的您不就是萬中無一了嗎?”林夕笑著說道。

  “我?我對詩文向來比較喜歡,因為感興趣所以就背下來了,倒也沒什麼可炫耀的。”牛高大叔打了個哈哈。不過夜永咲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剛才確實只是隨意背誦而已,並沒有刻意顯擺的意思。

  “L‘offrandeaunéant(獻給虛無的供物),是在介紹那種玫瑰花時出現的詩。”林夕也這麼說道。夜永咲一時之間對她居然懂得法文有些震驚,但當看到她抿嘴笑著指著書本上的注音時,他才也露出釋然的笑容。

  接下來,三人也就不再討論,而是各自在書房裡面瀏覽起來。剛才帶他們過來的嶽子妍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但也無需在意,用牛高大叔的話來說,她是個“精神的姑娘”,或許就喜歡這麼跑來跑去的。

  一樓放置的書本都不算新了,就算版本是新的,但就夜永咲的瞭解,也多是比較古老的小說。其中中國和日本的占了大多數,夜永咲此時走過的這一排書架,上面擺滿了芥川龍之介先生的文集,《柑橘》和《羅生門》、《地獄變》等等,是夜永咲大學時期常讀的文章,不過現在也只依稀記得個“智羅永壽”的影子而已。接下來是宮澤賢治先生的《銀河鐵道之夜》和《風之又三郎》,前者在好些年前似乎放送過動畫,夜永咲也看過,但感覺並沒有原作有味道。

  當然了,這也只是他的一己之見而已。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就比如說剛才的“四大推理奇書”,雖然被很多人奉為圭臬,但夜永咲一開始看的時候,卻感覺它還不如普通的現代偵探小說有趣,或許也是出於文化上的差異吧。不過不管怎麼說,它們的地位卻是無法撼動的。

  書架末尾,也放著折原一的《七口棺材》、《沉默的教室》和之前提過的“倒錯系列”,另有仁木悅子的《只有貓知道》。夜永咲在這裡稍作停頓,但並沒有多待。身後的書架上似乎擺著其他外國名家的作品,夜永咲看到了愛倫•坡的《紅死病的假面具》,不過他也不多留意,而是轉過身,順著門口的樓梯爬上了二層。

  二層一開始並沒有燈光,但在樓梯口就有一個開關,夜永咲試探著按下,果然,書架間的燈泡也全都亮了起來。不過外部並沒有線路,夜永咲猜測可能是把電線從書架底下接過來的。和一樓不同,二樓的書本光是看上去就比較嶄新光潔,夜永咲隨手抽出一本,卻發現那正是樓下牛高大叔的處女作《迷失無窮劫》,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放下這本,往書架深處走去,又發現樓上的書架是按照地區排起來的,這一邊正巧是他們西南地區作家的作品,左手邊有本《倒錯新解》,是“南柯”的作品,也就是林夕的小說。而在另外一邊——

  “哦呀!”

  《九州異聞》雜志擺滿了整整一排書架,從上到下整齊地編著號碼。而且就連夜永咲加入雜志社之前的期刊也有收錄,一直到一個月之前的都有,最後一本是上個月末出版的。夜永咲自己並沒有單行本小說,不過這些雜志中幾乎都有他的文章,此時看到,心裡不免有些激動,再拿出一本來,翻開看看,裡面正是他的一篇作品《鏡中》。

  “這篇,我很喜歡呢。”

  身後突然傳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氛圍之中顯得格外響亮,又把正在欣喜之中的夜永咲嚇了一跳。他都忘記了這是他今天第幾次被嚇著了,不過只是一瞬間的工夫,他就平靜下來,因為聽到的聲音十分熟悉。轉過身去,果然看到一個女孩帶著滿臉笑意站在那裡。

  是嶽子妍。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在她的身後,黃璃也繞過一排排的書架走了過來。

  “哦,你也來了啊。”夜永咲向她點點頭,“牛叔說你和魏解語一起走了,我還以為你們逛到哪裡去了呢。”

  “只是隨便溜達而已。”黃璃淡淡地說道,“不過她確實是個很有趣的人,我們剛剛才過來,她正在樓下呢。”

  黃璃口中的“她”自然是在指魏解語,不過夜永咲卻是淡淡地挑了挑眉毛。他可沒覺得魏解語有什麼有趣的地方,話語不多,也算不上是個美人,如果說有什麼有特別的地方的話,那恐怕就是她的心臟病了。他當然沒有因為病癥而歧視她的意思,只是因為純粹不瞭解她,才會把她身上比較明顯的關鍵詞集中為印象而已,而且看她本人的樣子,似乎也對生病一事表現得十分淡然,並沒有當回事。就這份超脫的態度來說,夜永咲還是比較佩服她的。

  但是黃璃平素也不會輕易和陌生人親近的,這次卻這麼快就和別人熟絡起來了,說明這個魏解語還是有一些魅力的。夜永咲正這麼想著,身旁的嶽子妍卻開始說話了:

  “吶,其實我第一次想要寫作,就是因為看了您的這篇作品。”

  她指著夜永咲手中打開的《九州異聞》,所翻到的頁數上正刊載著夜永咲的《鏡中》。夜永咲轉頭看著嶽子妍,他們倆有一定的身高差,嶽子妍雖然和他的妹妹永咭一樣擁有活潑的個性,但是個頭卻遠遠比不上她,她充其量也只有一米六左右而已。此時她也在抬頭看著夜永咲,眼睛裡溢出滿滿的憧憬,弄得夜永咲一時有些不好意思面對了。

  “誒?哦,那……那我是不是應該高興一下?畢竟我幫助這個世界又多創造了一名作家,可真算是一樁功德。”

  他被小姑娘看得臉上有些發熱,連忙轉過頭去,嘴裡雖然還在說著玩笑話,但卻顯得有點兒緊張。黃璃看在眼裡,不由得抿嘴一笑。

  “那個時候啊,我的姐姐也在創作靈異小說,不過她和您所寫的並不是同一個風格的作品,而且她的脾氣有點兒那個。因為被您比了下去,所以心裡不太高興,有些討厭您。後來她就把您的作品拿給我看,本來是想讓我批評一下的,誰知道我卻喜歡上了,弄得她發了好大的火呢!”

  嶽子妍繼續說道。

  “哦,你……你姐姐是——”

  夜永咲不知該怎麼回答,便只好這樣順口問了一句。但是嶽子妍的眼光卻稍稍黯淡了一些。

  “她已經不在世了,一年以前就走了。”

  “哦,哦……對、對不起!”夜永咲慌忙道歉。卻是沒有注意到,黃璃聽了嶽子妍的話,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卻似乎多了些特別的意味,像是在猜測著什麼一樣。

  而嶽子妍的下一句話,則是說出了一個夜永咲似曾相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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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四節 大罪的惡魔

  “我姐姐名叫岳子纖,筆名叫‘鬼面紙鳶’。您可能沒聽過吧?只是個小人物而已。”

  嶽子纖……鬼面紙鳶?

  夜永咲的記憶之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印象,他總感覺這個名字自己應該是聽過的,而且是在某件非常重要的事件之中出現的,但是……是在什麼地方?

  有的時候,記憶就像是這樣,朦朧而不可捉摸,即便明知道應該是經歷過的事情,但也不是可以立刻回憶起來的。但當夜永咲正在悶頭苦想的時候,不經意瞥了一眼黃璃,卻發現她似乎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就好像是猜測得到了證實一般。而當她發現夜永咲投去的眼神時,便微微張口,用口型給了夜永咲一個提示:

  “四……角……遊……戲……”

  四角遊戲?!

  當讀懂黃璃口型的那一瞬間,夜永咲立刻就回想起來了!

  是了!他就說自己應該記得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忘得了?那是一年前的“四角遊戲”事件,被折任莎使用“血嫁奠”咒殺的五人之一,而且是第一名犧牲者!她的身體被靈異的力量折疊起來塞進狹窄的抽屜裡面,其狀慘不忍睹,就連當時新聞播出的時候都不得不打上密密麻麻的馬賽克!

  原來如此,想不到她卻是這個活潑少女岳子妍的姐姐。

  夜永咲有心想開口說點什麼,但是他又能說出什麼來呢?難不成告訴嶽子妍——你的姐姐是被人下咒殺死的?且不說談論對方親屬的死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情,更何況是這樣不靠譜的說法,說不定她還會以為自己在拿她姐姐開玩笑呢。

  不過,倒是沒有讓他太傷腦筋,嶽子妍又開了口:

  “呀,瞧我,說這些做什麼。好不容易見您一次,我還想要張簽名呢……嗚,可惜手上沒帶筆,我下去找袁靜要一桿筆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笑容,但是在夜永咲看來,那笑容卻有種難以掩藏的悲傷意味。而在說完之後,她就立刻從黃璃身邊跑走了。夜永咲覺得她的眼圈有點兒紅,雖然說是去要枝筆,但說不定是要去衛生間稍微抽泣一會兒。他便也沒有出聲,直到聽見嶽子妍“砰砰”踩著樓梯跑下樓去,才敢和黃璃對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他問道。

  “怎麼可能。”黃璃苦笑了一聲,“我又不是神仙。不過,在之前聽她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就好像稍微有點印象,所以對她注意了一下。剛才又聽到她說,她姐姐在一年前去世了,那時候我才算是想起來的。畢竟一年前那件事,電視上說是‘性質極其惡劣的犯罪’,告誡大家要小心陌生人的提醒連續播出了好幾天呢!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這個嶽子纖和‘鬼面紙鳶’是同一個人。現在看來就好解釋了,難怪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看過‘鬼面紙鳶’的文章,還以為她已經離開這一行了呢,卻沒成想……”

  “是了,你對我提起過。”夜永咲說道,“折任莎來我家求我幫忙的那天下午,你就跟我說過‘鬼面紙鳶’這個名字,還說她並不喜歡我,因為討厭我而停止給《九州異聞》供稿,是吧?”(詳見“其一——四角遊戲”)

  記憶就是這樣容易串連的東西,一旦想起一塊,其餘的部分也可能會被牽連而出。現在,夜永咲已經幾乎全都回想起來了。不過即便如此,那對他來說也僅僅只是過去的一個無關緊要的記憶而已,如果不是和嶽子妍這個小姑娘有關聯的話,倒真是一點需要在意的地方都沒有。

  “參與了她姐姐的事件,又在一年以後遇到了妹妹,偏偏姐妹倆一個喜歡你,一個討厭你。”黃璃搖了搖頭,“該說是緣分還是什麼呢……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可真是奇妙啊。”

  夜永咲也是頗有感慨,不過他卻只是伸手按了按額頭而已,也沒有什麼別的表示。和黃璃的交談就到這裡,樓上也大略看了一下,都是時間比較近的作品。看樣子袁靜之前所說是真的,他們這些人所有的作品,她都是閱讀了實體書,平素並不上網。夜永咲又走了兩圈,便和黃璃一道關了燈走下樓去。

  “您在這裡啊!我還在想您去哪兒了呢!”

  剛剛走下樓梯,那邊就又傳來一個精神的聲音,林夕輕盈地走了過來,笑著和夜永咲打了個招呼。

  “吶,之前不是說好要給我推薦幾本書看的嗎?這裡的藏書就挺全的,麻煩給我指點一下好麼?啊,黃璃小姐,借你男朋友用一下,不會介意吧?”

  “請便。”黃璃微笑著答道。

  你倒是大方啊!

  夜永咲瞪了黃璃一眼,她卻是全然不當回事。然而林夕卻已經拽住了夜永咲的胳膊,他也只得跟在她後面,走到了書架中間。

  “拜託你了,夜先生!”林夕雙掌合十,用玩笑般的口吻說道。

  “叫我名字就好,‘永咲’也行。”夜永咲聳了聳肩,“嗯……適合你看的書,我想想……”

  適合“南柯”看的書嗎?夜永咲不禁犯了嘀咕,對方可是比自己要出名得多,要給她推薦什麼呢?對了——

  突然之間,之前兩人在走廊上的那番對話卻躍入了夜永咲的腦海之中。

  對了……當時感覺奇怪的地方,如果那種猜測是真的話,倒不如試一下!

  “這邊。”

  夜永咲招呼一聲,腳下就已經動了起來,林夕趕緊跟在他身後。兩人在書架間走了一段,最後停在夜永咲之前看過的一排書架前。

  “吶,這一套書,我覺得應該會很適合你。”

  夜永咲這麼說著,指了指書架上的幾本書,並且抽了一本下來,遞給林夕。

  “謝謝!”林夕寶貝似的接過那本書,愛不釋手地翻來覆去摩挲著。她卻是沒有注意到,在看到她這樣的表現時,夜永咲的表情微微一變。

  嘖,果然嗎……要不要告訴別人呢?不,暫時還是算了。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事,或許她應該有她的理由吧。那麼就像黃璃所說的一樣,靜觀其變吧。

  夜永咲打消了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念頭,目光閃動,卻突然看到,在不遠處的另一排書架邊,牛高大叔正站在那裡,津津有味地閱讀著什麼。

  “牛叔。”夜永咲緩緩地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心裡原本還存有惡作劇一般的念頭,心裡想著是否大叔會被他嚇一跳,就像他之前被嶽子妍嚇唬過的一樣。可惜要讓他失望了,牛高大叔仿佛早就知道他在身後一樣,悶悶地“嗯”了一聲,轉過身來。

  喊的聲音太輕了嗎?夜永咲不無遺憾地想著,但臉上的微笑卻始終沒有變過。他問道:“在看什麼,牛叔?誒……這是什麼文字?”

  牛高大叔手裡拿著的那本書封面上,寫著一行規整卻奇異的文字,看上去像是排起隊來的蟲子一樣,他正在疑惑,牛高大叔卻念出聲來:

  “主啊,憐憫吧,讓所有被折斷的翅膀變得堅強吧。”

  當然他是用中文念的,不過即便如此,夜永咲也再一次驚呆了。如果說之前從那些墻壁上的油畫中看到了牛高大叔博學的一面,那麼這一次又是什麼呢?難不成他還學過這種語言不成?

  牛高大叔看著他驚訝的表情,卻是“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這是阿拉伯文,你看,是紀伯倫的文選。封面上這句話是他在《被折斷的翅膀》一文中寫的,不過我可不懂阿拉伯文,只是以前我也有這麼一本書,所以才知道的。”

  夜永咲這才釋然。老實說,今天這一天他的驚訝已經不知道表現出多少次了,如果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本事,那麼他或許就是所有人中最為平凡無奇的一個了。

  “紀伯倫對於生命和死亡的看法是非常讓人敬佩的,來,你看這一段。”

  牛高大叔把攤開的書遞到夜永咲的手裡,他發現最上面寫的小標題是《沙與沫》。而牛高大叔那根明顯比他黝黑的手指則指著其中的一個小節:

  “我對生命說:‘我要聽死亡說話。’

  生命把它的聲音抬高一點說:‘現在你聽到他說話了。’”

  夜永咲看過了,但是他不懂,他當然不會懂,沒有幾個人能在第一次讀紀伯倫的話語時就能完全看透的,畢竟那是被稱為“先知”的偉人。而那些宣稱可以讀懂他的,一半是天才和對生活有了充分感悟的人,另一半就只能是欺世盜名的騙子。

  “看不懂也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懂的。”牛高大叔似乎是發現了夜永咲目光裡的疑惑,便理解地說道。這時候,他看到了站在夜永咲身後的林夕,也向她點了點頭。隨後又想起來什麼似的,突然說聲:“跟我過來。”

  夜永咲和林夕兩人跟著牛高大叔走到了書架的最後一排,剛才夜永咲已經來過這裡了,不過並沒有多停留,因為這邊放的似乎是很早以前的剪報,剪報夾的側面標注著收藏的日期,那並不是夜永咲感興趣的東西。但牛高大叔指給他看的卻並不是那個,而是需要抬頭向上才能發現的,在墻壁的高處,懸掛的一副長長的油畫。

  這幅油畫充斥著陰暗的色彩,但夜永咲卻能看得很清楚,那上面畫的是七個人——不,是人嗎?他發現其中有人像是長著翅膀,還有人雖然用布包住了頭,但可以看到腦袋上長著角,那是——

  “是大罪的惡魔吧?”他聽到身邊的林夕喃喃念叨著。

  “沒錯。”牛高大叔點了點頭,“七宗罪的惡魔,很顯然。最左邊長著蝙蝠翅膀的傲慢惡魔路西法,然後被群狼簇擁的那個是貪婪的瑪門,會噴火的那個是色欲的阿斯蒙蒂斯……”

  隨著他的介紹,夜永咲的視線緩緩地從左往右移動。雖然他不像牛高大叔一樣,能看出所有的惡魔,但僅僅是看著油畫中的形象,心下就有一種惴惴的感覺。

  “……中間長著角的是暴怒的薩麥爾,然後,這個最噁心的、長著蒼蠅頭的傢夥是暴食的別西蔔,右邊海水裡面的是妒忌的利維坦,最右邊的則是怠惰的貝利爾。”

  牛高大叔依次介紹完這些惡魔,而夜永咲的目光卻在他說到“利維坦”的時候就已經停下了。他注視著那個隱藏在海中的怪物,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吶,不覺得那個利維坦比起別的惡魔來,好像上色更重一些嗎?”

  他並不太懂油畫,不過在他看來,似乎畫家在描繪這一個惡魔的時候,下筆很重,使得它看起來比起別的惡魔要凸出不少。

  “誰知道呢。”牛高大叔則是搖了搖頭,“要你們注意的不是那個,而是這裡——”

  他指著油畫的右下角,那上面似乎是作者的署名和創作時間,用中文寫了這樣五個字:

  小穀亞希子。

  而時間則是2020年,距今已經有十多年了。

  在看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林夕的瞳孔驟然縮了一下,但是夜永咲並未在意。他低聲念叨了一遍,然後問道:“小穀亞希子,是個日本人嗎?”

  “從名字上看來是這樣的。”牛高大叔點了點頭,“不過匪夷所思的是,寫日本名卻用的是中文……當然了,如果是嫁給中國人的日本女人,那就好解釋了,可能並沒有從夫姓吧。”

  夜永咲發現牛高大叔的話似乎別有深意,但還不等他問起,大叔就又說了起來:

  “我之前把一樓所有的書架都瀏覽了一遍,發現這裡不僅有中文書籍,日文的也不少,甚至還有很多是限定版的書籍。你明白嗎?就是說,在中國大陸是絕對買不到的,只有在日本才有可能拿到手,而且還不止一本兩本,應該不是通過代購到手的。更有趣的是,我發現這些書都有一個比較統一的特點,那就是出版時間,幾乎所有這樣的書都是十多年以前的版本。”

  夜永咲的腦子裡,似乎隱隱閃過了些什麼。但是林夕卻在他之前開口了:

  “那麼說的話,之前吃飯的時候,我和袁靜聊過。她是在幾歲的時候搬到這邊來的,以前一直在別的地方住。現在看來,恐怕她以前住的地方就是——”

  “……日本嗎?”夜永咲皺眉說道。

  “不愧是推理小說作家,真不簡單啊!”

  一個溫婉的誇贊聲自背後響起,三人轉過身去,只見袁靜帶著笑容從一排排書架旁走過,徐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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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五節 袁靜的過去

  袁靜並非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在她的身後,跟著之前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的潘屹石。夜永咲對這傢夥可沒什麼好感,不過眼下,對袁靜的好奇心倒把其它的東西都沖淡了。每個人都對別人的秘密保持著一定的窺探心理,並且確實在有意無意地這樣做,夜永咲也只是個凡人,當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出於矜持沒有說出口而已。

  袁靜走到三人身邊,卻並沒有看向他們,而是抬起頭,像夜永咲之前一樣注視著那副七宗罪的惡魔油畫。但並沒有持續太久,僅僅是片刻之後,她開口了:

  “我是在日本出生的,我父親名叫袁義崇,雖然是中國人,但以前在日本做房地產生意。我在四五歲以前一直生活在神戶,直到十多年前才搬到這裡來。父親接手的第一個項目,就是把被雪崩掩埋的度假村和滑雪場廢墟改造成了別墅區,並且在不遠處建造了我們這座宅邸,他本人稱之為‘雪原洋館’。”

  “雪原洋館……”夜永咲不禁低聲重復了一遍。

  “你的母親是日本人嗎?”牛高大叔開口問道,隨後可能又覺得直接這樣問有些不太妥當,便說道,“哦,我並沒有不敬的意思,只是隨口一問。”

  “沒關系,事實就是那樣。”袁靜微笑著點點頭,“我母親原姓小穀,是神戶本地人。這些書籍其實有大部分都是她收藏的,她很喜歡閱讀,我父親倒不太喜歡。後來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父母跟母親家裡原本的親戚大吵了一架,隨後就帶著她的私人財產搬出來了,我們一家人就到了中國。事實上,那些雕像、盔甲和油畫之類的裝飾,都是我母親的東西。”

  原姓小穀……夜永咲又看了看那副油畫右下角的署名,難道說這幅畫就是袁靜的母親畫的?那麼這個“小穀亞希子”就是她母親的名字囉?不過……她之前在午飯的時候也曾經說過自己的事情,但只提到父親會住在這裡,並沒有說過母親的事情,難道她的母親已經——

  一旁的林夕看看袁靜,又看看那副油畫,目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啊,小時候在日本還有些朋友,但是到了這裡十幾年間都沒怎麼跟外面的人說過話,一般也不會把別的孩子請到家裡來玩。所以,能有人到我家裡來陪我說說話,參觀一下這座房子,我還是挺開心的。”袁靜笑著說道,“有的時候,也會想著,如果發生什麼連環殺人案件,那就有趣了,就像《黑死館殺人事件》一樣。話說啊,現在外面下著大雪,大家走也走不了,不是挺像小說裡面會出現的那種案件佈景一樣嗎?而且正是標準的本格推理小說類型!”

  她是用十分開心的語氣這麼說的,夜永咲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幾分是在開玩笑。不過那個時候的他自己,顯然並沒有把少女的這番話當回事,只怕就算他產生了注意,對於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也產生不了什麼影響。

  “對了,袁靜小姐,我問你一下哈。”潘屹石逮著眾人說話的空隙湊了過來,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說道,“你那首《荒謬論》的倒數兩句,就是‘可憐的她嫁給了一個乞丐’那兩句,所寫的原本內容是出自《格林童話》裡面的嗎?”

  這是在見到袁靜之前眾人討論的話題,當時潘屹石和魏解語曾經就這個部分產生過分歧,想不到這傢夥現在還念念不忘。雖然這麼想著,但是夜永咲也想要知道確切的答案,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嗯?哦,那兩句啊,確實,是《格林童話》裡面的——”

  “嘿嘿,我就說嘛!”

  潘屹石得意地一拍巴掌,重重地點了點頭,正要再說什麼,牛高大叔卻插了句話:

  “說到《荒謬論》,那應該是你僅有的一篇作品吧?”

  袁靜點了點頭。牛高大叔便又問道:“我倒覺得,你的文學素養應該是相當不錯的,不如多寫點東西,就像我們一樣。既然喜歡,就用筆把心裡的東西表達出來,不好嗎?”

  “當然好啊,其實我也很想寫點東西。”袁靜說著,卻是露出了一絲苦笑,“可惜我幾乎沒怎麼出去過,對外面也並不瞭解,如果隨隨便便寫出些不合常識的東西,又難免要被人詬病了吧?——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已經幫各位收拾好房間了,如果累了的話可以先去休息一下,照我看來,以現在的雪勢,只怕各位今晚是真的走不了了,不如就讓我再招待你們幾天。啊,對了,樓上二層收藏了不少書本,都是比較新的作品,其中也有你們的,感興趣的話可以看一下哦。”

  袁靜施施然離開了。潘屹石也不知去了哪裡。牛高大叔用手指捏了捏下巴,卻是說道:“真走不了了啊,嶽子妍那小丫頭可該要哭了……哎,話說那小丫頭呢?”

  “之前說是想找袁靜要枝筆去,然後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夜永咲攤了攤手。他可沒打算把岳子妍姐姐的事情說出來,反正這和牛高大叔他們也沒什麼關系。

  “要枝筆?”

  牛高大叔疑惑地摸了摸腦袋,卻直接伸手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枝紅色記號筆,說道:“我這裡就有啊,她應該先過來問問我們的。”

  “呃——她是想要簽名,可不能用紅色筆啊!”夜永咲尷尬地說著,然後又問道,“牛叔你都隨身帶著這麼一根記號筆嗎?”

  “哈哈,是我兒子送的禮物。據說可以防水,就算在水裡寫字都能出油,而且洗都洗不掉。”牛高大叔笑著說,“我就閑的沒事一直帶在身上了,說不定哪天能用得著呢!誒,袁靜小姑娘剛才是不是說樓上有我們的書?那我上去看看!”

  下午接下來的時間裡,夜永咲就幾乎一直待在書房裡,只是偶爾出門上一下廁所而已。和他一樣的還有林夕和牛高大叔兩人,不過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只是在沉默著閱讀,連互相說話都很少。雖然這裡並沒有像圖書館一樣必須保持安靜的規矩,但看樣子,他們都是習慣並且喜歡在靜寂的氛圍中讀書的人。

  夜永咲和林夕坐在一張桌旁,而潘屹石之前曾經有意無意地過來晃了兩下,似乎是想和林夕搭話,但看到夜永咲在這裡,他便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匆匆離開了。林夕的手機也放在桌子上,放著悠揚的旋律,多是像《藍色多瑙河》和《克羅地亞狂想曲》一樣的曲子。雖然不能說對閱讀有助益,不過倒也沒什麼壞處。林夕曾開玩笑般地問他要不要聽聽《第十三雙眼睛》,而夜永咲則說,如果有《懺魂曲》或者《黑色星期天》的話他倒是可以聽聽看。

  (注:《第十三雙眼睛》、《懺魂曲》和《黑色星期天》為世界三大禁曲,和前文提過的《迪奧的世界》類似,被人相信具有魔力。由於歌曲中流露出攝人心魄的絕望心緒,使得聽曲者幾乎全都自殺而亡。)

  窗外寒風呼嘯,引領著暴雪的夜幕包圍了這座洋館。洋館裡的第一個夜晚,即將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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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六節 轉角 人影 竊笑者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來,十兔子問它為什麼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好吧,且不管窗外的寒風是如何咆哮著想要侵入這座洋館裡面,不過至少現在,夜永咲認為自己還是很安全的。不然他也不會一邊哼著歌謠一邊愜意地坐在椅子上,閱讀著那本厚厚的小說了。那是斯蒂芬•金的《寵物公墓》,不論到了什麼時候,“恐怖小說之王”的作品永遠都有一看的價值。而夜永咲也並沒有覺得自己會像牛高大叔說的那樣“總有一天”會讀懂紀伯倫的作品,不管那個“總有一天”是什麼時候,反正它還遠著呢,就像是紀伯倫在黎巴嫩的墓地一樣遠。

  年輕人就應該趁著年輕的時候多讀一些年輕的作品,這也是為了等到他們對生活的閱歷足夠豐富之後再去鉆研那些高深莫測的哲學而做下鋪墊。因此夜永咲並不著急,如果幸運的話,以他還算健康的生活習慣,他至少還有五十年可以去思考這些問題。

  和《閃靈》一樣,《寵物公墓》似乎也是拍過電影的,雖然夜永咲並沒有看過,不過一下午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把這本四百多頁的作品讀掉一半了。按照簡介來看,這本書倒是和雅各斯的《猴爪》有著類似之處:沒有誰的願望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就到達上帝的手邊,當你改變了一個命運,世界的連鎖就會催動著其它事物的變化,而變化的終結在哪裡則是無人知曉。

  林夕手機放著的音樂已經變成了《命運交響曲》,這是就連夜永咲這樣的音樂盲也知道的曲子。在這樣的氣氛,這樣的音樂之中,閱讀這樣的作品,不知為何會有一種十分深刻的代入感。這使得夜永咲在看到蓋奇死亡那一部分的時候,脊背上冒出了瘮人的感覺,他不得不輕聲哼著歌謠來緩解一下。而就在這個時候,對面的林夕抬起頭來了。

  “《兔子歌謠》?是‘鵝媽媽童謠’裡面的嗎?”她輕聲問道。

  “誰知道呢……”夜永咲想了一想,“我也忘記了,從一數到十這樣的童謠,我只記得‘十個印第安小男孩’了。”

  不等林夕再問起,他就先哼唱起來:

  “十個印地安小男孩,為了吃飯去奔走;噎死一個沒法救,十個只剩九。

  九個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倒頭一睡睡死啦,九個只剩八。

  八個印地安小男孩,德文城裡去獵奇;丟下一個命歸西,八個只剩七。

  七個印地安小男孩,伐樹砍枝不順手;斧劈兩半一命休,七個只剩六。

  六個印地安小男孩,玩弄蜂房惹蜂怒;飛來一蟄命嗚呼,六個只剩五。

  五個印地安小男孩,惹是生非打官司;官司纏身直到死,五個只剩四。

  四個印地安小男孩,結夥出海遭大難;青魚吞吃血斑斑,四個只剩三。

  三個印地安小男孩,動物園裡遭禍殃;狗熊突然從天降,三個只剩兩。

  兩個印地安小男孩,太陽底下長嘆息;曬死烤死悲戚戚,兩個只剩一。

  一個印地安小男孩,歸去來兮只一人;懸梁自盡了此生,一個也不剩。”

  夜永咲的英文並不好,因此他唱的是中文的版本,不過說到押韻程度倒也差不了多少。林夕坐在他對面認真地聽著,還幫他打著節拍。童謠唱罷,兩人都裝模作樣地鼓起掌來,不由得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怎麼這麼開心啊?”

  牛高大叔一直都在二樓,聽見他們的笑聲——亦有可能是聽到了夜永咲唱歌的聲音,便從欄桿處探頭向下看著。他手裡拿著一本書,背著燈光看不清楚,不過料想是某個在洋館裡面的人的作品。

  “沒事,您繼續看您的吧!”夜永咲朝上喊道,“要不要我給您倒杯茶水?”

  “如果渴了的話,不如直接去吃晚飯啊,我可以泡茶。”

  然而,在牛高大叔回答之前,就有這麼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三人都看過去,卻是袁靜笑瞇瞇地站在門口,對他們說道: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各位餓了沒?”

  “這麼早啊?”夜永咲應了一聲,取出手機看了一眼,“這不才剛剛——哎?已經快八點了?!”

  “喲,這麼晚了?時間過的還真快!”牛高大叔也取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不由得驚呼一聲,然後卻又哈哈一笑,“難怪我也覺得肚子有點兒餓了,還真沒注意。那咱們就去吃晚飯吧,涼了可就不好了。”

  夜永咲和林夕也都把正在看的書本放好。袁靜倒是說可以暫時放在桌上,不用收起來的。然後三人一起跟隨著袁靜走了出去,關掉燈光,把紀伯倫和那些大罪的惡魔們一起留在了身後的黑暗之中。

  晚餐也和午餐一樣豐盛,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開開心心地享用,至少嶽子妍就不能。就算她腦瓜再笨,這時候也應該明白自己今晚是走不了了,因此稍微有些消沉。不過要是每個人都過去勸也未免太過矯情,因此只有坐在她身邊的常越男在不斷逗她開心。她倒真是費心思,甚至從包裡掏出一卷膠布把自己的手腳都纏了起來,就為了博嶽子妍一笑。夜永咲看在眼裡,不禁覺得有趣,牛高大叔隨身攜帶記號筆,林夕攜帶著小人偶,而常越男則帶著膠布,他們還真是什麼奇怪的習慣都有。

  而牛高大叔則是在和何思遠聊著天,偶爾有只言片語漏了過來,什麼“像我們這種人,看見一件東西往往都會先想著怎麼用文字把它們表達出來……要我說,這就是文學的本能!”而何思遠則是不住地點著頭,不時伸手扶一下他的眼鏡。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夜永咲向黃璃問道。畢竟黃璃可是說過,這裡有“靈異”存在著的。就算夜永咲記性再差,這種事情也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忘掉的,現在他趁著眾人的喧鬧,向身旁的黃璃問著的顯然就是這事。

  “……沒那麼容易。”

  黃璃把一片蠔肉夾進嘴裡,咀嚼了兩下,一口咽下,才搖了搖頭,對夜永咲說道:“再說了,既然不存在威脅,也就沒有特意去探尋的必要。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好,萬一因為我們多管閑事,反而惹禍上身,那可真不是什麼明智的決斷,你說呢?”

  “嗯,既然你都這麼說了……”

  夜永咲用手托著下巴,也只得點了點頭。在靈異這方面,如果沒有黃璃,他自己是什麼都做不到的,雖然妄自菲薄不是什麼好事,但是對自己做出冷靜的評價還是必要的。

  袁靜為他們每個人都安排好了房間,據說用的還全部都是二樓的客房,這讓夜永咲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座宅邸的寬綽。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並不是在大廳那邊,而是在餐廳的側門之後,大約九點鐘的時候,夜永咲走進了自己的那間屋子。

  房間還算寬敞,跟他家裡的臥室倒是差不多大。旁邊有像旅館一樣的洗浴間,夜永咲試了一下,裡面是有熱水的,過會兒還可以稍微洗個澡。床鋪在洗浴間和窗戶中間,旁邊有一張書桌,不過什麼都沒有擺,只有上方的墻壁上掛著一支裝飾的箭鏃,夜永咲湊過去看了一下,似乎是木制的,不過箭頭還是很尖,足夠刺到人的身體裡去了。窗戶玻璃並不是全都能打開的,夜永咲看了一下,僅有兩扇可以開啟,而且都比較小,大概僅有四分之一個平方的面積。他稍稍打開一點窗縫,但僅聽著外面淒厲的風聲就讓他膽寒,連忙又掩上它。

  “砰砰!”

  敲門聲響起,夜永咲應了一句“來了”,便走向門口。他料想多半是黃璃,別人也不會來這裡找他,不過開門之後他卻愣住了,因為來人卻是林夕。她笑嘻嘻地跟夜永咲打了個招呼,說聲:“喲~~晚上好啊,我來串串門!”

  “誒?”夜永咲撓了撓頭,“你還不打算休息嗎?”

  他白天的時候累了些,因為在風雪裡面跋涉了好久,下午讀書時也有點犯困,這時正想著洗個澡早點休息呢。黃璃想來也是那樣,不過面前的林夕顯然沒有看出他的疲態。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林夕說著,接著伸頭往夜永咲的房間裡窺探兩眼,“咱們房間的佈置都差不多啊。嗯……不請我進去坐坐?”

  她用帶點期待的試探語氣問道。夜永咲不由得在心裡暗自苦笑一聲,問道:“呃……有什麼事麼?”

  “嗯,其實呢,我就是想找個人聊聊而已。”林夕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我就說實話了,其實今天晚上,那個叫潘屹石的老是纏著我,有點應付不來呢。”

  “我看出來了。”夜永咲笑道。吃晚飯的時候,潘屹石就坐在林夕旁邊,不住地獻殷勤,後來眾人上樓的時候,他也是一直走在林夕身邊,故意找些話題來和她聊天。而林夕則一直對他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對方是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

  其實潘屹石也沒多麼差勁,面孔還算耐看,和夜永咲一樣,是平凡人的典型。只不過他那種懶散的樣子和急切的態度不太招人喜歡而已,但平心而論,如果不是他一開始用不禮貌的眼神盯著黃璃看了半天的話,夜永咲也不會對他有什麼惡感。

  “我怕他一會兒又要到我房間裡面去打擾,所以倒不如找人聊聊。”林夕攤了攤手,“而且是男人最好了,就能讓他打消念頭。”

  “那比起我來,何思遠不是更好些?我可算是已經有女朋友的人了。”夜永咲提議道。

  “嗯……倒也可以考慮,不過那個何思遠也未免太拘謹了,不過說話做事都好刻板,怕是壓根就不屑於理我。就算能說上話,也難以找到什麼共同話題。再說了——”她瞥了夜永咲一眼,忽的笑了起來,“你別騙人哦,你跟那個黃璃小姐根本就不是情侶關系,對吧?”

  “誒……看得出來嗎?”

  夜永咲一挑眉毛。從他一開始到這座洋館來開始,眾人就理所當然地把他和黃璃當做是一對戀人,眼下卻被林夕說破了。

  “那當然!很容易就看出來了!”林夕點著頭,“你們倆之間說話那種禮敬的態度根本就不像是情侶之間的表現。吶,這樣就可以了吧?”

  “也不行。”夜永咲還是搖了搖頭,“雖說你說對了,黃璃確實不是我女朋友,不過我的女朋友另有其人。當然啦……如果只是聊聊天的話,我們倒是可以在走廊上走走。”

  本來林夕聽到夜永咲拒絕的話語,臉上就浮現出了失落的表情,不過在夜永咲的提議下,她還是欣然點了點頭。夜永咲雖然有點兒累,不過倒也沒到必須立刻睡覺的地步。老實說,和一個美女在夜晚漫步聊天,他還是有些期待的。況且想著如果潘屹石出門去找林夕,又恰好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想到他臉上嫉妒和羨慕交融的神色,夜永咲心裡不由得有些快意。

  於是夜永咲半掩上房門,便和林夕一起沿著二樓的走廊走了起來。二樓的走道也和一樓一樣寬敞,兩旁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裝飾,雕像和盔甲都有,不過像是之前在餐廳外面見到的那種人偶,他們卻是再也沒看到了。雖然有些遺憾,不過料想是主人怕他們不小心弄壞了,所以才收起來了吧?

  “鵝媽媽童謠?我覺得最出名的應該就是《誰殺了知更鳥》吧?袁靜在《荒謬論》裡面也有用到呢。”

  兩人都是搞文學的,聊天的話題自然也就在這個範圍內。就夜永咲瞭解,“鵝媽媽童謠”中的內容不僅是許多靈異恐怖小說善用的題材,也有很多推理小說中會出現“童謠殺人事件”。因此可算是靈異與推理文學之間共通的一點,兩人沿著走廊邊走邊說。

  “唔,我知道的是……《瞎眼老鼠》、《六便士之歌》,還有……啊,《妹妹背著洋娃娃》!”

  “錯了哦!”

  夜永咲突然停下腳步,笑著糾正起了林夕的一個錯誤。

  “‘鵝媽媽童謠’裡面的是《寶貝洋娃娃》,而《妹妹背著洋娃娃》則是一首臺灣童謠,後來被人進行二次創作,就成了現在所見的版本。我以前也曾經犯過這樣的錯誤,是被讀者來信給我糾正的,當時還專門在雜志上致歉了呢。”

  “誒,是這樣啊……”

  林夕不好意思地嘟起嘴巴。夜永咲看在眼裡,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永咭,正想笑她兩句,眼光一動,卻好像突然瞥到了什麼東西!

  “嗯?!”

  夜永咲轉過頭去。

  人影一閃,但是夜永咲並不能肯定那是不是他的錯覺。只是他剛才掩上的房門,不知在什麼時候悄悄打開了。

  是什麼人進到我屋子裡去了?夜永咲疑惑地想著。是黃璃嗎?還是別的什麼人?不……如果是別人的話,見到我不在屋子裡,應該會退出來才對,況且他們也應該看得到我站在這裡和林夕聊天,不會擅自進入我的房間啊。

  “夜永咲?”

  林夕的一聲輕喚把夜永咲的腦袋拉回了面前。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不,沒什麼。”夜永咲搖了搖頭。或許那扇門只是被風吹動而已,那就沒必要在意什麼了。為了避免麻煩,他刻意忽略了宅邸的二層應該沒有風這條因素,或許是哪裡的窗戶漏風了也不定——更有可能是自己之前忘了關窗戶了。

  “吶,你看這裡。”林夕突然指著他們從一層通往二層的樓梯,“不覺得有點兒奇怪嗎?”

  “奇怪?哪裡奇怪了?”夜永咲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但那只是普普通通的木制樓梯而已,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林夕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樓梯本身奇怪,而是結構比較奇怪。你從外面也看過了吧,這座洋館是有三層的,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在這裡,但是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卻在另一邊。”

  她似乎之前就觀察過了,此刻領著夜永咲又往那邊走了幾步,走到一個拐角處時,才伸手一指——

  “喏,這應該是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了吧?”

  那邊並沒有開燈,夜永咲皺著眉頭看過去,卻見在黑暗之中,真的隱隱約約是一條樓梯的模樣。而且……

  這個位置,如果和一樓相對應的話……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在餐廳的側門後面,而上樓之後則是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地方。那麼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就是在——餐廳的正上方?!

  “呀!”

  夜永咲剛剛想通了這一點,卻聽得身旁的林夕驚叫一聲。他剛要抬頭,疑惑地看著林夕,卻見林夕的目光瞄向黑暗之中的那條樓梯,他便也轉頭看過去。不過他的眼睛畢竟穿不透那片黑暗,更何況他在走廊這邊,對於轉角處的樓梯僅能瞥見一點影子而已,只是……

  “沙……沙……”

  靜寂之中,卻有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自那黑暗的樓梯道響起!聽起來就像是有人拖著身體,在那裡緩緩地爬動似的!

  那是——

  夜永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又看看身旁的林夕,感覺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似乎對身邊的女人有一定的保護義務,於是便伸出手去,想要拉她一下,卻不想她居然跨前一步,朝著那條樓梯走了過去!

  “林——”

  “兩位,在這裡做什麼呢?”

  一個聲音突兀地自兩人身後響起。夜永咲驚訝地轉過頭去,林夕也停下了腳步。站在兩人身後的是袁靜,她的嘴角掛著溫柔的微笑,但眼眸裡卻並沒有絲毫笑意。

  “抱歉,兩位睡不著嗎?還是說現在睡覺太早了呢?不過一樓書房的門還是開著的,想要讀書的話,也可以去那裡,拿回房間看也是可以的。”

  “哦,沒什麼,我們只是……呃,散散步。”夜永咲尷尬地解釋著。

  “散散步?”袁靜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好吧,這座宅邸裡面也有不少可看的東西。兩位請便,不過那一邊是通往三樓的樓梯,我的房間在上面,所以也算是隱私區域,希望兩位不要擅自靠近才好。其他各位我也會說明的,之前忘記提醒你們了,真是抱歉。”

  “啊,哦……不,該道歉的是這邊才對,險些冒犯了。吶,走吧,林夕?”

  他喚了林夕一聲。林夕仿佛才剛剛反應過來似的,看了他一眼,又沖著袁靜輕輕點了點頭,就從她身邊繞過,加快腳步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而夜永咲也趕緊從袁靜身旁走過——

  “夜先生。”袁靜輕輕出聲叫住了他。

  “啊?”夜永咲轉過頭來。

  這一回,可能是知道他們並沒有上三樓的意思,袁靜臉上的笑容變得自然一些了。她輕聲說道:“沒什麼,只是作為女性,想要稍微提醒您一下。把女朋友放在一邊,隨意和其他女人一起出來溜達可不好哦。”

  “誒?啊,不是,你誤會了,我們只是稍微聊聊——”

  夜永咲慌張地辯解起來。然而袁靜卻是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這才像個十八歲的少女,仿佛剛才她那讓夜永咲感覺有點兒心悸的笑容壓根就不存在似的。不等夜永咲再說什麼,她便說道:“那麼,晚安吧。”轉身走向那邊黑暗處的樓梯。

  “唔……哦,晚安。”夜永咲低聲嘟噥著,也只好轉身走開了。

  他並不知道,此時在那樓梯間的上方,靠近三樓的樓梯口,有一個長發披散的人影正在地上爬動著!而那人影用白皙的手臂接觸著地面,那身體的下方,從大腿根部開始,竟是空空蕩蕩,仿佛被人一刀斬斷一般!

  與此同時,腳步聲在樓梯上緩緩地響起……

  樓梯上面有人在爬動……這不就像是《咒怨》裡面的女鬼一樣嗎?夜永咲拖遝著腳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同時大腦裡還在混亂地想著。好像還記得以前看過一個“養屍”的文章,說的是一個人把鬼物養在自家閣樓裡面,然後邀請客人來家中住宿,再在夜裡派出屍鬼,把客人吃掉以增長功力的,這簡直讓人想想都犯怵……

  “夠了,夜永咲,把你腦子裡那些該死的靈異一腳踢開行不行?”他低聲咒罵起來,然後又安慰似的自言自語道,“黃璃都說了,沒有什麼威脅,只要你不惹事,就什麼事都不會有。這裡只不過是一個比較有特點的洋館,僅此而已。”

  他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卻是把剛才門“被風吹開”一事忘得一干二凈。他把大衣脫掉,掛在床邊的衣架上,然後才去把門關上,走到床邊,視線一轉——

  “哇!!!”

  夜永咲驚叫一聲,腳下一動,差點跌倒在床上!

  一個人偶,居然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他那張床的對面!而他敢發誓,在自己出門之前,那裡絕對是空無一物的!

  夜永咲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緊張地喘著氣,過了好幾秒鐘才平靜下來。

  他看著那個人偶,那是一個和之前在一樓餐廳門外看到的差不多的人偶,不過又不一樣。盡管從那球形關節可以看出,這就是林夕所說的“BJD”,但這一個則是棕色的卷發,臉型倒是差不多,碧綠的眼睛正看著眼前的夜永咲,盡管他只是正好在人偶的對面而已,但卻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那人偶的視線就盯在他的身上,不論他走到哪裡都是。

  人偶身上穿著和袁靜身上差不多的淡紫色連衣裙,下面露出光滑的小腿,套著白色筒襪和小短靴。不仔細看的話,和真人並沒有什麼分別,也難怪剛才夜永咲會嚇成那樣了。

  夜永咲神色緊張地看看人偶,又看看房門,他剛剛把房門關上了。不過就他想來,只要這人偶有絲毫異動,他應該可以迅速沖到門口,打開門逃出去的。他記得以前看過一部恐怖片,中文翻譯是《鬼娃孽種》,講的就是人偶殺人的故事。不過他又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因為不管他怎麼看,那人偶都是保持著那樣的面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而已。

  是了……這是房間的裝飾吧?

  夜永咲有些不確定地想著,亦有可能是為了說服自己。他想起剛才袁靜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或許他看到有個人影進了自己的房間的時候,就是袁靜在把人偶放到房間裡面來。那樣就好解釋了,這本來就是她家裡的屋子,不管夜永咲在不在裡面,她都可以隨意進入的。

  至於為什麼非要放進一個人偶,夜永咲卻是並沒有想到。

  要不要去找袁靜,讓她把人偶拿出去?但是那樣的話,要找什麼理由呢?難不成直說自己害怕?自己一個大男人,害怕一個不會動的人偶?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呃,晚上好啊。”他像個傻瓜一樣,舉起手來向人偶打了個招呼。人偶沒有回應——她當然不會回應。她仍然一動不動,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微笑。

  “呼——”

  夜永咲長出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確實有些精神過敏了,還是趕緊洗個澡,上床睡一覺吧。

  他最後看了那人偶一眼,便走進了房間內設的小型洗浴間。

  窗外的風依然刺耳地呼號著,不過窗戶關得挺緊,不管它再怎麼叫囂也是進不來的。

  這個房間裡並沒有開燈。

  只是有一個身影依稀站在窗前,注視著外面狂亂飛舞著的大雪,那人的面容上,流露著一絲快活的笑意。

  “沒想到啊……居然會有這麼大的收獲。”

  那人低聲自言自語著。

  “哼哼,看那樣子,恐怕連還手的餘力都沒有。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唔,不過——”

  腦海裡驀然浮現出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穿著馬甲和毛衣,總是一臉淡然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黃璃。

  窗前的人影抬起一隻手來,輕輕捏著下巴,像是在考慮著什麼。片刻之後,那人點了點頭。

  “看不透……可能是個變數呢。哼,看樣子也沒那麼簡單,不過稍微有點兒挑戰性倒也挺不錯的。既然不能一蹴而就,那就不妨稍稍試探一下吧,先找幾個人開刀,看看她們的態度再說,嘿嘿……你覺得呢?”

  那人的目光投向床的對面,那裡放著一尊戴著帽子的半身少女石膏像。而少女那隱藏在帽子下的、毫無生機的雙眼,此刻卻像是擁有了實質性的目光一般,直直地看向窗前的人影!

  風雪呼嘯,夜幕已至,註定又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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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七節 先知的隕落

  手錶的秒針每秒鐘都要跳一下,不知不覺就晃過了十二點,當然是夜裡的十二點。而此時,書房裡卻還亮著燈,並非是有人忘記關掉它,事實上,書房的二層正站著一個人影,他的手裡還攤著一本雜志。那是夜永咲再熟悉不過的《九州異聞》,而此時翻開的那一頁,上面也正是他的《百鬼夜行》。

  “唔,哈哈,有點兒意思。”

  那人把整篇文章看完,爽朗地笑了起來,聲音在靜寂的書房之中回響著,但他卻並不在意。不過接下來,他就打了一個哈欠,不由得抬手看了看手錶,嘟噥一聲:“喲,都淩晨了。唔……老年人可不能睡得太晚了,哈哈。”

  牛高大叔把雜志放回書架,而且是仔仔細細地按照期刊號排好,又對照了一遍,沒問題之後,才放心地轉頭向樓梯走去。

  雖然自稱為“老年人”,不過四十多歲的他不管從年齡上還是相貌上都和這個詞完全不沾邊兒。雖然下巴上留著長長的胡須,不過臉上卻神采奕奕,走起路來也是大踏著步子,一點兒衰老的意思都沒有。事實上,他雖然整天悶頭寫作,不過也經常會出門鍛煉,身體比起一些同齡人還要好上許多,開朗的性格也讓他看起來頗顯年輕。

  此時,沒什麼事做的年輕人都已經清清爽爽地洗個澡,上床睡覺了。但牛高大叔雖然吃飯時喝了些酒,現在卻還精神著呢,一點兒困倦的意思都沒有。他雖然也洗了個熱水澡,但洗過之後卻並沒有直接上床休息,而是到一樓的書房裡去,又安安靜靜地看了會兒書。直到現在過了淩晨,再不睡可就要影響正常作息了,他才打算回去房間裡面。

  “唔……”

  牛高大叔走著走著,卻在一個地方突然停了下來。他的面前正是一面窗戶,而窗外則是紛紛揚揚的大雪,雖然在黑色的天幕下看不清楚,但只從那隱隱約約的雪影中也可以感覺得到。牛高大叔用手指擦了擦窗戶上的“白霧”,使得他的視線能夠更清楚地看到外面。雪仍舊沒有半分停息的意思,這麼下去的話,就算是明天都不一定走得了。不過牛高大叔倒並不擔心那個,他是固定供稿,不像嶽子妍一樣需要每天更新,只是——

  “再這麼下下去,可就算是遭了災嘍。”

  他輕聲嘆息著。這場雪有些大得過分了,指不定會對山下鎮子裡的人造成什麼影響呢。就連山上別墅區的人,要是沒有提前儲備好足夠的食物,要麼得出門向鄰居借米借糧,要麼就只能餓肚子了。

  不過,不管他再怎麼悲天憫人,這場雪也不可能因為感受到他的心境而停下。這就是自然,自然不會向任何人妥協,或許除了上帝。因此牛高大叔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就連“先知”紀伯倫也無能為力。

  他從窗戶前離開,不久之後就走到了餐廳前方,他需要穿過餐廳到達側門,然後再走上二樓。正當他猶豫著是否要在睡前再給自己泡杯茶時,他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是一種拖遝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讓他想起以前陪兒子看的僵屍恐怖片,裡面那些渾身腐爛的喪屍,它們就是拖著自己殘破的身體這樣走路的。不過在這座宅邸裡面可沒有喪屍,牛高大叔心裡清楚。那麼來人是誰呢?或許是那個姓肖的大姐——以牛高大叔的年齡和輩分,他自然不會喊大嬸,因為她午飯的時候好像在樓上摔了一下,或許把腿摔到了。

  他伸手想要去推餐廳的門,但是在他觸碰到那扇門之前,它卻自己打開了!牛高大叔愣了一下,緊接著他就發現,那扇門是在裡面被推開的,即是說那個拖遝著腳步的人就在門裡面!然後,那人走了出來,出現在他的面前。

  看清了來人後,牛高大叔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喲,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他問候著,“這都已經過淩晨了。”

  “牛叔您不是也沒睡嗎?”來人這樣說道。

  “我?哈哈,我剛才看書去了,到現在也沒犯困,要不是因為時間晚了,我還不打算去睡覺呢!”牛高大叔笑呵呵地說著,“你呢?又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渴了,到下邊來倒點兒水喝?我記得飲料好像還放在桌子邊沒收拾吧?誒……你背後藏著什麼?”

  “吶,牛叔。”

  來人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

  “你的小說裡面,也曾經出現過連環殺人案件吧?”

  “嗯?”對方突兀地這樣提問,倒讓牛高大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想了一下,才回答道,“啊,沒錯,以前曾經寫過這樣的題材。怎麼了,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不過我想知道,如果是單純的連環殺人,是否太過無聊了?”

  “啊?無聊?”

  這一次,牛高大叔並沒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那人解釋道:“即是說,如果沒有任何串連起來的東西,僅僅依靠連環殺人這種噱頭,讀者也會感覺無趣的吧?所以說,有很多時候,連環殺人都是由一定的線索串連起來的,比如說童謠——這是非常常見的形式,或者是歌曲,也有系列小說,對吧?”

  “哦,確實是那樣。”牛高大叔贊同道,“以歌謠為線索的連環殺人,我記得克利斯蒂曾經寫過,叫《無人生還》還是什麼來著?在讀起來的時候,也會由於這條線索而產生一些吸引力。……你是打算寫這種類型的小說嗎?倒是個挺不錯的想法,我覺得,你就可以以這座洋館為事件發生的舞臺,然後以我們這些作者的聚會來進行開篇,把各人的小說串連起來,光是聽起來就感覺挺有味道,怎麼樣?”

  “我也感覺不錯呢。”對方笑了起來,“事實上,正如您所說,我打算把事件發生的舞臺就定為這個洋館,畢竟這裡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很有魅力,不是嗎?不過後邊倒是稍微有些問題,我打算以小說為線索,但我想用比較為人所熟知的小說,而不是我們這些人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看過,可能會造成一定的閱讀負擔。”

  “比較為人熟知的小說,這樣啊……”牛高大叔想了想,然後答道,“那樣的話,乾脆就用‘日本四大推理奇書’好了,這是每個推理小說迷都應該知道的。況且這個洋館的書房裡確實保存著這四本書,可以和現實連結,當做一條線索。”

  現在,來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真不愧是前輩啊,我在想什麼都被您猜到了。我之前構思的時候就想著,要麼就用‘四大推理奇書’來好了,就算是沒看過的人也都應該聽說過。而且裡面所介紹的很多死法,在這座洋館裡面幾乎都能實現呢!”

  “就算不能實現,你也可以增加一點虛構的成分嘛。”牛高大叔說道。

  然而來人卻是搖了搖頭。

  “不行哦,小說可以虛構,但是現實是虛構不了的吧?”

  “現實?”

  這又是一句匪夷所思的話語。牛高大叔疑惑地眨著眼睛,正想要問個明白,目光往下一瞥,卻是愣在了那裡!

  他終於看清楚了,在對方的身後藏著的東西,稍微露出了一角,顯出鐵與木頭混雜的顏色——不,並非是混雜,而是分明的!因為那就是一件由金屬和木頭製成的東西,而且並不少見,那是除了嬰孩之外,每一個存活於世的普通人都應該見過的東西!

  “您記得‘淺田志乃’這個名字嗎?”來人問道。

  這是在那把高高揚起的鐵鍬砸下來之前,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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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八節 無力的賢者 無用的神明

  淩晨時分,夜永咲被一聲慘叫吵醒了。

  怎麼……?

  那真是一聲具有穿透力的慘叫,雖然不知道房屋本身的隔音效果如何,但夜永咲也並非是在指現實意義上的說法。他記得《盜夢空間》中曾經有提到過關於夢的深度解析,不過是很久以前看的,現在也差不多忘光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之前做過什麼樣的夢,或許只是沉靜地睡著而已,不過能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徹底擺脫睡意,並且理解到外界發生了什麼事,這就是所謂“穿透力”的意義了。

  夜永咲坐起身體,目視前方,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墻邊有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在看著他,但是緊接著就反應過來,那是昨晚放在這裡的人偶少女。不過雖然說是“昨晚”,他卻也並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拿起床頭的手機一看,才發現確實已經到淩晨了。有點兒不知所措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之後,他才猶疑著跳下床去,走到門口把燈打開。

  剛才……應該是聽到了一聲慘叫才對,那麼……

  夜永咲有些遲疑地把門打開,他發現走廊上也亮著燈,但卻並沒有人出來。緊接著,他聽到一樓那邊似乎有騷動聲傳來,便又小心地向樓梯那邊走了幾步,在一扇門前停下了。側對面的房間是林夕的,此時裡面有輕微的聲音傳出,應該是林夕也聽到什麼聲音,正在起床穿衣服吧?不過不等他多想,兩旁的門都被打開,是何思遠和黃璃都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

  “怎麼了?我好像聽到——”

  問話的是何思遠,他倒是穿戴整齊才出來的,不過一向嚴謹的他,此時腦袋上的頭發卻撅起來一撮,可能是睡覺壓的,本人倒沒有注意。

  “不知道。”夜永咲看到了他的窘態,卻也沒有提醒,不過他倒並非刻意,只是不知為何,他的心頭壓著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弄得他暫時沒有精力去管別的事情。

  “好像是在一樓,不知道出什麼事了,我們去看看?”

  他這樣提議道。何思遠點了點頭,率先朝著樓梯走去。夜永咲和黃璃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都隱藏著疑惑與憂慮交融的神色,也趕緊跟了上去。

  盡管是在淩晨,燈光卻要比下午時更亮一些,夜永咲也不知道是亮度真的可以調節,還是僅僅是他的錯覺而已。不過在不能平靜的心態下,不管是樓梯還是走廊都顯得比之前漫長許多。下到一樓的時候,嘈雜的聲音就已經更響了,他隱隱分辨出似乎是那位元肖大嬸和沈管家的聲音,其中肖大嬸的聲音稍顯激動,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樣。

  不過,雖然從一開始就有種糟糕的預感,但直到真正面對之前,夜永咲都還可以用“不會發生什麼事的”這種幌子來欺騙自己。也正因為如此,當他真的看到了餐廳門口的那副景象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的工夫,他還以為是由於耀眼的燈光而讓他產生了幻覺。

  趴伏在那裡的人影,還有腦袋上駭人的巨大裂口——看到這一幕的瞬間,夜永咲像個女人一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的眼睛瞪大了,胸口處也傳來一陣一陣不舒服的感覺,就像是打多了3D遊戲之後產生的眩暈感一般。但是那東西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於此處,就算是把夜永咲的眼球卸掉,他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是……牛、牛叔?!”

  走在他前面的何思遠用顫抖的聲音這樣說道。他的聲音在末尾處有些上揚,使得夜永咲分不清他到底說的是陳述句還是疑問句,不過不管是哪一個,眼下他都只能給出肯定的答案!

  “怎麼……怎麼回事?”他感覺自己的小腿在顫抖著,離那裡還有四五米遠,但他卻再也不願意靠前一步了。而黃璃則是站在他的身旁,卻沒有來安慰他一句,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那具身體。

  他們並不是最先趕到這裡的,肖大嬸和沈管家已經先到了。不過他們的狀態倒也不比這三人好多少——至少肖大嬸是這樣的。她癱坐在餐廳的門邊,胸口起伏著,像是在大口大口地喘息,夜永咲真擔心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會不會被嚇出病來。但另一邊,沈管家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但卻正趴伏在那具身體旁邊,托起他的手腕,像是在試探著脈搏。

  還有……夜永咲注意到,在牛高大叔身體的前方半米處,放置著一把短柄鐵鍬,像是被人隨意拋擲在那裡一般。而在鐵鍬的前端,比較尖利的位置,則有著——

  “呃——”

  看到那裡沾著的紅白混合的物質的瞬間,夜永咲又從喉頭發出了一聲呻吟。

  “發生什麼——啊嗚?!”

  身後傳來了林夕的聲音,看樣子她也是聽到聲音趕下樓來了,還不等夜永咲阻攔,她就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緊接著拽住了夜永咲的衣服下擺。夜永咲感覺到她柔軟的身體貼在了自己的後背上,他的肌肉一緊,但是旁邊的黃璃卻仍然注視著牛高大叔的身體,仿佛並沒有注意到他們。

  “那個……那個是——”

  林夕顫抖的聲音在夜永咲的耳旁響起,她略顯紊亂的呼吸噴在夜永咲的耳垂上,酥癢的感覺傳來。但在這種情況下,夜永咲哪還注意得到那些?他緊張地點了點頭,其實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老肖。”一直跪在那裡檢查的沈管家突然抬起頭來,對著門邊的肖大嬸說道,“你去把小姐叫醒,她可能沒聽見動靜。然後再把二樓的客人都叫醒,就說是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聽到這句話,夜永咲只感覺腿上一軟。原本即使看到地上的牛高大叔已經變成了那種樣子,他都還抱持著萬分之一的希望,但此時沈管家卻把他那渺小的指望無情地摧毀,夜永咲的腦袋裡只盤旋著一個念頭——牛高大叔死了!

  肖大嬸匆匆站起身來,腳下似乎還有點兒虛浮。她連看都沒看夜永咲等諸人一眼,就從他們身邊走過,向著通往二樓的樓梯走去。

  一會兒的工夫,大家都聚集到了餐廳裡面。在這期間,夜永咲也忘記了他聽過幾次女人的尖叫了,不過在魏解語看到地上的屍體之前,黃璃還是先攔住了她,低聲和她說了些什麼。夜永咲猜想她大概是在告訴魏解語要有個心理準備,畢竟她的心臟不太好。在場有好多人都在無意識地發著抖,包括夜永咲自己在內。岳子纖和林夕坐在餐桌旁,發出低低的抽泣聲;何思遠的頭發終於被他壓了下去,但他的面色卻陰沉得可怕;而潘屹石也一改之前那種懶散的表情,變成了一副困惑與驚懼混合的神色。事實上,在場的眾人之中,似乎就只有黃璃一直保持著那種淡然的表情思索著什麼。

  夜永咲低垂著腦袋。他的大腦也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而且比上床睡覺之前還要更加混亂。他都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那樣的死亡了,最近的一次看到屍體毫無疑問是在不久之前蕭陶然死去的時候,而在那之前,“生人墓”事件中他也曾看過。不過那都沒有像這次一樣具有沖擊力,夜永咲的思緒不禁飛回了十五年前,在那一場如夢魘一般的地鐵事故中,他所見到的殘肢斷臂……

  “到底是怎麼回事?”

  後來趕到的袁靜盡力壓抑著自己激動的聲音,向沈管家詢問著,她的態度不再像白天一樣尊敬客氣,現在卻更像一位大小姐。只是此刻,就連她這位大小姐,嘴唇也在發著抖,吐出的字眼都沒有那麼清楚了。

  “不知道。”沈管家倒是沉靜地搖搖頭,“我和老肖聽到聲音就過來了,當時沒看見別人,只有地上躺著這個。我稍微檢查了一下,我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氣了,恐怕是一開始發出慘叫之後接著就死了。後來是那邊三位——”他指了指夜永咲三人,說道,“他們差不多就在我們之後一分鐘趕到的,再是那位小姐(他指著林夕)——然後我讓老肖上去喊您,並且把客人都叫醒,就這樣。”

  “恕我冒昧。”何思遠突然插了句嘴,“沈管家,您是醫生嗎?”

  “我可不是什麼管家,不過這座房子的日常雜務都由我和老肖來打理,所以說我是管家也並無不可。你說得對,我兼任醫生,平時小姐有點兒小毛病都是由我給看的。”

  沈管家淡然答道。何思遠推了一下眼鏡,然後看看身邊的袁靜,問道:“牛高大叔的屍體也不能就這麼擺在這兒,你這裡有沒有可以暫時擱置的地方?”

  “工具房旁邊有地下室,平常都是空著,可以放到那裡去。”袁靜回答道。然而她用的卻是不確定的語氣,就仿佛在征詢何思遠的意見一樣,這個女孩兒也慌了吧。何思遠點點頭,回頭看著夜永咲和潘屹石,說道:“你們倆過來幫幫忙。”

  夜永咲當然知道他要自己做什麼。說實話,要他去觸碰牛高大叔的屍體,他可是十分不願意,雖然這麼說似乎對死者有些不敬,但人們天生就對死亡有一定的恐懼心理,更何況那具屍體還那麼——

  但是在場的男人——除去已死的牛高大叔——就只有四個,總不能把這活兒交給女人來吧。於是他只好不情願地站起身來,桌子對面的潘屹石也是。兩人走到那邊,夜永咲盡量控制著自己不去看牛高大叔頭部那驚心動魄的裂口。他們連同沈管家一起,四人合力抬起牛高大叔的屍體,由沈管家在前面引著路,向工具房那邊走去。

  夜永咲抬著的是牛高大叔的腿部。盡管他才剛剛死去不到十分鐘,但夜永咲卻可以明顯感覺到,溫度正在逐漸遠離他而去。他心下一陣酸楚,盡管和這位大叔才不過認識了半天而已,加起來也不到十二小時,但是他卻是真心為大叔豁達的態度和博學的頭腦而折服,只是現在,他眼前的牛高大叔卻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夜永咲盡量不讓自己去想“噁心的”)屍體。

  是的,明明僅僅十分鐘之前,他還應該是保留著那份開朗的笑容。但僅僅是一個慘叫的間隔而已,他再也不能說出格蘭威爾的那句話了,而夜永咲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經向死亡和魔鬼屈服過。他只知道,當牛高大叔下午用傳教士一般的口氣對他說出“我自認為不是什麼軟弱的人”時,他一定沒有想到過自己在幾小時之後的命運。

  夜永咲回想起了在書房的時候,牛高大叔以一種人生先行者的姿態告訴他紀伯倫的哲理時,他臉上那種信仰閃爍著的光芒,熠熠生輝。

  “我對生命說:‘我要聽死亡說話。’

  生命把它的聲音抬高一點說:‘現在你聽到他說話了。’”

  夜永咲仍然不懂,牛高大叔是為了傾聽更大的聲音而離開了嗎?那麼大聲告訴他的又是誰呢?到底是生命,還是死亡?而這樣的答案,他或許下一刻就會知道,也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對於紀伯倫,夜永咲只知道他一句話,那是出自《詩人的聲音》的一句話。

  “耶路撒冷沒能殺死基督,基督將永生在世;雅典無法殺害蘇格拉底,蘇格拉底將名垂青史。”

  但是不論是基督還是蘇格拉底,抑或是紀伯倫自己,他們都沒能保住他們的信仰者。牛高大叔確實被這座洋館殺死了。賢者和神明都是無力的,要想救贖自己,我們對他們的態度就只能是信仰,而不是信任。

  四人最後走過一扇小門,那裡就是工具房了。夜永咲忽然想到,那把殺死牛高大叔的鐵鍬可能就是從這裡拿出來的!而牛高大叔的屍體則被他們抬著,送進了另一扇門中,那門裡是向下去的樓梯,沈管家伸手開燈,四人小心翼翼地走下去,把大叔仰面朝天,放在了平臺上。沈管家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塊白布,輕輕幫他蓋在身上。

  夜永咲的目光停在大叔的臉上,但是緊接著又移到一邊,那道深深的裂口自大叔的頭頂一直深到他的眼眶,甚至劈開了他半隻眼睛!由那道深深的裂口之中,夜永咲仿佛可以看見裡面……他不敢直視,那畫面讓他覺得幹嘔,盡管吃晚飯似乎已經是很長時間以前的事了,但如果他沒記錯,那才僅僅四個小時而已。

  多麼奇怪啊!夜永咲產生了這種荒誕的想法,他的腦子裡居然還能清晰地回憶起晚餐吃了什麼,而現在他正站在地下室——或許稱之為“停屍間”更合適,控制著自己不把晚餐吐出來!

  “走了,先回去。”

  何思遠用沉靜的聲音說道。夜永咲點了點頭。牛高大叔不在了,除去沈管家之外,何思遠就是年齡最大的人,而他也足夠穩重,即便發號施令,夜永咲也並沒有不滿的感覺。四人從樓梯爬了上去,夜永咲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牛高大叔,他仍然靜靜地躺在那裡,像個人偶一般,一動不動。白布上面還沒有沾到他的血液,使得他看起來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毫無來由的,夜永咲想起來今天下午閱讀的《寵物公墓》,在第一章開頭時引用了《約翰福音》的一段話:

  “耶穌對他的門徒說:‘我們的朋友拉撒路睡了,我去叫醒他。’

  門徒互相看看,有些人不知道耶穌的話是帶有比喻含義的,他們笑著說,‘主啊,他若睡了,就不必好了。’

  耶穌就明明地告訴他們說:‘拉撒路死了,是的……如今我們去他那兒吧。’”

  燈光熄滅,沈管家關上了通向地下室的門。就像是下午,袁靜把書房的門關上,將紀伯倫和惡魔們一起留在書房裡一樣。

  而現在,牛高大叔也留在那片黑暗之中了。

  夜永咲轉過身,邁著和來時一樣沉重的腳步,跟隨著幾人向餐廳的方向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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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雪原洋館 第十九節 腦髓的推論

  回到餐廳的時候,他們發現,留在那裡的女人們並非是安靜一片的,而像是正在討論著什麼。

  “我是等那位肖大嬸叫我的時候才起來的,一開始雖然也被那聲慘叫驚醒了,但是意識卻沒清醒,又睡過去了。”

  “我是聽到之後,緊接著就穿衣服下樓了。”

  “在說什麼?”

  夜永咲坐到黃璃身邊,這樣問道,但其實他的心中已經差不多明白了。

  “不在場證明,可以這麼說吧。”黃璃輕聲答道,“你們也要表示一下的。”

  不在場證明。聽到這個詞的瞬間,夜永咲感覺自己腦袋裡一直壓著的那沉甸甸的東西變得更重了一些。是的,盡管他一直克制著自己不去往那裡想,但是事實是無可辯駁的,不管是誰,只要看過那屍體一眼,就可以立刻做下這樣的保證——那絕不是出於意外或自殺而造成的死亡,毫無疑問,牛高大叔是被人殺死的!

  殺人嗎……和別人不同,夜永咲總感覺自己距離這個詞更近一些。在過去的一到兩年裡,他都已經忘記自己有多少次接觸過這個詞了。由人控制的靈異也好,抑或是人類本身也好,人世間的殺戮總是無法斷絕的,就連片刻的平靜都沒有給過他。

  他茫然地向黃璃投去問詢的視線,但她並沒有回應。

  “我起來的時候,夜永咲正在走廊上,應該是剛從屋裡出來,然後是黃璃小姐出來的。在那之前,我沒聽到走廊上有什麼動靜。我的房間是離走廊最近的,而且我在一開始聽到叫聲的時候就立刻從床上起來了,如果有人從走廊上跑回房間,我應該是能聽到的。”

  這是何思遠在說話。他似乎很快就融入進來了,不僅解除了自己的嫌疑,同時也幫夜永咲和黃璃兩人澄清了。

  “那麼,等到我們經過樓梯下樓來之後,就更不可能有人從我們身邊繞過去了。”黃璃少見地插話說。

  “沒錯,那麼肖大嬸回去叫人的時候,房間裡都有哪些人呢?”何思遠接著問道。

  他問的似乎是那位肖大嬸,但是那位大嬸眼下卻不在這裡,夜永咲環顧四周,發現一圈人中唯獨缺了那位大嬸的影子。何思遠也是在問出問題後才發現了這一點,他向袁靜拋去一個疑惑的目光,而袁靜則是虛弱地回答道:“我讓她去打電話報警了。”

  她的聲音稍微有點兒發顫。不過這當然很容易理解,她畢竟才只有十八歲而已,眼下卻在自己的房子裡目睹了一句死狀淒慘的屍體,即使她讀過那麼多偵探靈異小說,驀然發現這種事情出現在現實中,也不可能立刻就接受吧。

  不過,“報警”倒的確應該是眼下最先想到的問題,而夜永咲的大腦此前卻一直都沒有沾過這個邊兒。或許是因為突然發生的事情把他震懾住了吧,也或許……

  夜永咲這樣想著。

  可能自己也在無意識地期盼著,期盼著這裡像“黑死館”一樣發生什麼事件,然後作為偵探,戲劇性地解決呢?

  他趕緊晃晃腦袋,把這種荒謬的想法拋出頭腦之外。

  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討論還在繼續。

  “誒,我記得,當時出來的人有我、子妍,還有解語和潘屹石。嗯,好像就是我們四個了。”

  代替肖大嬸回答何思遠的是常越男。何思遠點了點頭,認可了她的說法,畢竟這種事情也是沒有必要撒謊的,一會兒肖大嬸回來,她的說法自然就可以辨明真假。

  “那麼,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就只有林夕和袁靜你們兩位了?”何思遠用銳利的眼光掃過兩人。

  “誒?不,等等,我是在你們之後就下樓來了啊!”林夕慌忙地叫起來。

  “但是,在此之前你藏在哪裡——比如說樓梯間下面,然後等我們下樓後再繞過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何思遠毫不留情地指出。

  “怎、怎麼這樣……”

  “我可以替她證明。”夜永咲突然開口,“我出門的時候,聽到她的房間裡有動靜,應該是她正在起床穿衣服。”

  何思遠挑了挑眉毛。

  “哦,是我們說話的時候嗎?如果你確定沒聽錯——”

  “我可以保證!”夜永咲肯定地說道。

  “那好吧。”何思遠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的袁靜,“那麼,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就只有袁靜小姐了。”

  林夕感激地看了夜永咲一眼,但夜永咲卻是瞟向了一旁的黃璃。黃璃自從剛才開口之後,就又一言不發地低頭沉思起來,似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夜永咲的目光。

  “那個……我是在肖大嬸去喊我的時候才起來的。”袁靜這樣解釋道。但是何思遠卻說:“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住在三樓對吧?那樣的話,即便是從樓下跑上來,再直接跑回三樓,不用經過我們的門前,我們肯定是聽不見的。因此你的不在場證明不能成立。”

  “喂,等一下。那樣的話,一開始沈管家和肖大嬸就在那兒吧?也許是他們合謀殺人呢?”

  一旁的潘屹石突然叫了起來。

  “合謀……唔,這倒也有可能。”何思遠點了點頭。

  肖大嬸不在。但是那位沈管家卻是一直沉默著站在袁靜的身後,不管是何思遠說他們小姐有嫌疑還是潘屹石懷疑他和肖大嬸合謀殺人,他都不曾辯解一句,仿佛一具雕像一般。

  “怎麼可能?!”袁靜要為自己家裡的人說話,她叫道,“沈大叔和肖大嬸,他們並沒有殺人的動機啊!”

  “動機?嗯……說不定是牛高大叔喝多了酒,調戲那位大嬸,所以管家大叔憤而出手——”

  “閉嘴!這種話怎麼能亂說?!”

  潘屹石剛剛講到一半,何思遠就厲聲叱喝道。夜永咲也對他怒目而視,潘屹石只好訕訕地閉上嘴巴。也許他只是隨口一說,但是在眼下這種嚴肅的場合,這種玩笑一般的事情可就不能再拿出來逗樂子了。

  “動機是最不可靠的東西,我們還是先不要說那個了。”林夕說道,“喝多了酒或是在交談時有什麼沖突,這樣的動機要多少有多少,就算是不那麼想,這個世界上也有一些毫無目的去殺人的變態殺人狂。”

  “說得對,比起討論動機,我們還是先從別的地方想想。”何思遠贊同道。他不知從哪裡掏出紙筆,似乎是想要記錄些什麼。

  潘屹石撇了撇嘴:“這算什麼?偵探遊戲?”

  “才不是遊戲!”何思遠的聲音驟然變大,“我們之中有人死了,這樣明顯的事情你看不出來嗎?而且兇手很可能就在我們中間!外面還在下著雪,就算報了警,員警也不可能馬上就過來,如果接連下幾天雪的話,我們的處境就更加危險!在那之前,我建議我們通過自己的腦子來判斷一個大致的範圍,就算不能真的抓到兇手,至少也可以起到一定的防範作用。各位怎麼看?”

  一陣沉默,眾人都左右看看,似乎在等待著別人的意見。

  “我贊成。”常越男最先開口道,“我也覺得這是有必要的。尤其是,如果兇手真的就在我們中間的話,這種情況下,若是大家都一聲不吭,說不定那個兇手就更加肆無忌憚。我們好歹得拿出點態度來!”

  這話說得有理,大家都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好。”何思遠又說話了,“既然如此,我們大家就分別說說對此事的看法,以及有什麼疑點。有的時候,討論是非常能夠促進思考的途徑,我想大家也都看過《獻給虛無的供物》和《匣中失樂》這兩部作品,知道討論的作用。”

  “那樣的話,我們要不要把‘推理十誡’也加上?或者是範•達因二十定律?”潘屹石陰陽怪氣地說道。

  “別開玩笑!都說了我們不是在玩偵探遊戲!”何思遠怒氣沖沖地說道,“如果要把諾克斯和範•達因那些無聊的定律都套進裡面去的話,討論就不成立了!首先,我們這裡全部都是中國人!我想你們也不會有誰自認為智商比正常人低一等吧?再者,‘推理十誡’本身就是為了讓小說更容易被讀者找出答案而規定的條條框框,但在現實中,什麼情況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潘屹石因其無聊的話語已經被訓斥了三次,這回可是徹底蔫巴了,悶悶地坐在那裡,散發著不快的氣場。何思遠又瞪了他一眼,這才開口說道:

  “首先,關於行兇時間,我想大家都應該知道,是在我們聽到慘叫的時候,沒錯吧?”

  眾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毫無疑問,那一聲慘叫就是牛高大叔發出的。而何思遠又看向了沈管家,問道:“管家先生,牛高大叔的致命傷應該就是頭上那一下吧?”

  沈管家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行兇的兇器還在餐廳的門口放著,卻不知是為了保護現場還是出於什麼理由,並沒有人敢去碰它。夜永咲下意識地往那裡瞥了一眼,又趕緊收回目光。只聽何思遠說道:“兇器就是那把鐵鍬,這也可以確定。只是我們並沒有可以驗指紋的器材,要等員警來了之後再說。不過如果是蓄意謀殺的話,兇手也應該會戴上手套。不過現在是冬天,戴手套可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我自己包裡就有手套,不能單單憑借這個指認兇手。這一點我們之後再討論,現在案發狀況基本已經明朗了,我總結一下,各位聽聽對不對。”

  何思遠站起身來,走到餐廳門口,那是牛高大叔之前躺著的地方。他又低頭看看,然後才說道:“……顯然,牛高大叔是在這裡遭遇了兇手,至於他們之前發生過什麼就無法知曉了,也許他們對過話,也許是一見面就下手了。總而言之,兇手用這柄鐵鍬照著牛高大叔的頭頂猛地來了一下,而牛高大叔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就沒了氣息。然後,兇手丟下鐵鍬逃走,與此同時,樓上聽到慘叫的我們也開始起床,從房間裡面出來了。”

  他說的和夜永咲之前想過的完全一樣,眾人也都沒有什麼疑義。何思遠有些自得地點點頭,滿意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緊接著說道:“這樣的話,首先我們從兇手的身份上來分析,有兩種可能:一,是兇手是除我們以外的人,也許是小偷或是什麼,潛入了這座宅邸,恰好遇上了牛高大叔,於是殺人滅口。”

  “這……不太可能吧?”

  一直都在一旁低聲抽泣的嶽子妍弱弱地舉起手來,說道:“外面的風雪那麼大,哪個小偷會這麼不要命?”

  “那也有可能,對方是在下雪之前就潛進來了,打算等到天黑再動手呢?”常越男提出這樣的說法,但是何思遠否定道:“可能性雖然有,但是太小了。別忘了我們下午可是把這座宅邸到處逛了一遍,如果有人藏身在宅子裡面,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的。另外,小偷也不會隨身帶著一把鐵鍬到處走吧?因此,我認為兇手應該是原本就在宅子裡的人,即我們這一群人!”

  這話說得鏗鏘有聲,不容辯駁。而他也並沒有給人反駁的機會,緊接著又說道:“那麼,就又分為兩種可能。一,兇手是意外殺人;二,兇手是有預謀地殺人。”

  他用的是《匣中失樂》中使用過的兩分法,利用多種可能性,找出其中最有可能的作案途徑,以此來鎖定兇手。而夜永咲聽到這裡,也不由得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哦”了一聲。

  “你有什麼看法麼?說出來我們聽聽看。”何思遠看向夜永咲,對他說道。

  “哦,好的。”夜永咲並不推辭,他說道,“那麼我就接著你的說。第一種可能,如果兇手是意外殺人,也就是說他原本沒想要殺人,只是恰好遇到了牛高大叔,出於某種意外原因殺他的話,那就有一個地方非常可疑了——這說明那把鐵鍬在兩人相遇的時候就在他們其中一人的手上了。”

  夜永咲看向沈管家,問道:“我記得中午吃過飯的時候,您曾經告訴過我們,工具房在廚房旁邊對吧?那把鐵鍬也是其中的工具嗎?”

  “沒錯。”沈管家很肯定地點頭說道。

  “謝謝。”夜永咲繼續說道,“這又可以分為兩種可能,其一,鐵鍬是兇手拿著的;其二,鐵鍬是牛高大叔拿著的,但是被兇手奪去了。”

  “對了,牛高大叔洗完澡之後,說要再去書房看看。”潘屹石突然又說話了,“我記得當時在二樓走廊上碰到他來著,他這麼對我說的。”

  二樓走廊……夜永咲看了潘屹石一眼,發現他的眼神在林夕身上停留了一下。看樣子這傢夥還真對林夕賊心不死,說不定跑去騷擾她了,恰好碰上了牛高大叔。

  “好吧,那麼……如果牛高大叔沒說謊的話,鐵鍬就應該是兇手拿著的。不過,不管是誰拿著鐵鍬,都有一個共同點。”夜永咲咳了一下,說道,“他們是偷偷跑去拿的鐵鍬,既沒有告訴宅邸的主人袁靜,也沒有告訴沈管家和肖大嬸,甚至沒有告訴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這說明什麼呢?我想不會有誰閑的沒事拿著鐵鍬去溜達著玩兒的,因此他肯定是出於某種目的拿了鐵鍬,要去做某件事情。要麼,是這件事情他認為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辦到,不需要別人幫忙;要麼,是這件事情必須偷偷去做,絕不能讓別人知道。”

  何思遠贊許地點點頭,示意夜永咲繼續往下說。

  “而且,那是一把短柄鐵鍬,不論男女應該都可以拿得動,只要使點力氣,從上方劈下來,若是對方來不及躲閃就必死無疑。不能憑借兇器來判斷兇手了。”夜永咲又說道,“那麼,我們再來看第二種可能,就是說,兇手一開始就預謀要殺死牛高大叔。但是這樣的想法同樣有一個疑點,還是出在那柄鐵鍬上。要知道,廚房和工具房同樣都在後門不遠處,為什麼兇手不去廚房拿一把餐刀,反而選擇了鐵鍬呢?誠然,如果用鐵鍬使勁劈中頭部,幾乎可以保證必死。但是餐刀的威力同樣不差,而且相比笨重的鐵鍬更具隱蔽性,不易被察覺,殺人方式可以有更多選擇,事後處理也很方便。如果是我的話,我就一定會選擇餐刀,那麼問題就來了……兇手選擇鐵鍬的目的是什麼?我想他不會是隨意選擇的,而應該有著某種考慮。”

  “……是這樣。”

  何思遠也思考了起來。

  “對於特殊兇器的選擇,無外乎有那麼幾個方面。要麼是自己用起來比較習慣順手,比方說軍人對於槍支;要麼,是使用這種工具可以更好地掩飾自己;也有可能,是為了達到某種特殊的目的。”

  思考在這裡陷入了僵局,眾人一時之間都陷入了沉默,沒有人再說話,只是在靜寂中沉思著。

  “哢!”

  側門突然被猛地推開,大家都抬起頭來,卻見是剛才離去報警的肖大嬸,此時她正一臉慌張地走進來。

  “小姐,電話根本打不通!”

  “什麼?!”

  不僅袁靜,眾人一聽這話,頓時都慌張了起來。常越男最先掏出自己的手機,解鎖一看,卻也驚叫道:“沒有信號!”

  沒信號?!

  自從來到洋館之後,夜永咲除了看時間之外,並沒有打過電話,此時一看自己手機上空格的信號也不禁愕然。

  這……這算是什麼情況?

  “是大雪的緣故嗎?”一直沒有說話的魏解語喃喃地念叨著,“因為這場暴風雪,使得信號被阻隔了?或者是哪裡的通訊中轉站和信號塔之類的東西壞掉了?”

  沒有人回答她,疑懼的眼神在眾人之間傳遞著。而黃璃也終於抬起頭來,和夜永咲交換了一個眼神。一種不詳的氣息在餐廳之中環繞著。

  外面是冰天雪地,出門並無生路可循。而房子裡面卻又剛剛發生過殺人事件,兇手很可能就隱藏在他們中間,這到底是——

  而此時,夜永咲還並沒有想到,這僅僅是一個開端。

  雪原洋館中的飲血之宴,即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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