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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悚靈異] [藍思塵]夜筆失魂錄 (其六 生人墓) [全書終]

[藍思塵]夜筆失魂錄 (其六 生人墓) [全書終]

其六 生人墓 第一節 箱子之一

  眼前是一片黑暗。

  王凱軍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並不僅僅是因為什麼都看不見,硬要說起來的話,他的身體好像已經好久沒運動過了似的,有些僵硬,讓他甚至連抬起手來這種小事情都做不到。

  好乏力啊……

  他迷迷糊糊地這麼嘀咕著。

  昨天和一些老夥計喝了點兒酒,當然喝的也不多,不過總覺得頭有點兒暈。大概是因為最近工作太忙了吧,喝這麼點酒就有些宿醉了,真是難堪。也不知道最後是誰把自己送回來的。

  那些一起喝酒的老夥計都是他原來在村子裡面的好哥們兒,當初大家一塊兒坐車,要到城裡來發財。不過後來到了城裡之後,才發現工作真的好難找,就連工地上都難以弄到一份滿意的工作。而且他們人數也比較多,沒辦法找到一個大傢伙兒都在一塊兒幹活的地方,最後只得各奔東西。不過偶爾還會在一起聚一下,聊天侃地,“不亦樂乎”!

  而王凱軍找到的工作是為一個住宅小區當看大門的保安。本來這種工作也不會讓他這麼一個沒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民工來幹,不過恰好有一個保安因為跟老闆吵架被炒了魷魚,而王凱軍對工資要求又不高,就被破格錄取了。再加上他膀大腰圓的,據說在家鄉時還跟把式人學過三招兩式,讓他來做保安,居民們也挺安心的。

  他已經在這裡幹了有一年了。不得不說,他對於工作還是挺熱心的,可能是作為農民的習慣吧,他是一個早起晚睡的典型。每天都能看到他神采奕奕地站在那裡,進進出出的人都會笑著和他打個招呼。

  說起來……現在是幾點了?今天也不能睡過頭了啊。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在黑暗中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他那張略顯疲憊的面孔上。

  啊,天已經亮了啊,看樣子上班是已經晚了。

  他坐在床頭,打了一個哈欠。

  雖然這麼說,但是實際上,他的工作地點就在臥室的外面。大門旁的保安小屋分為兩個部分,外面的一間屋子是用作來客登記之類事務的保安室,而保安室裡面就是他的臥室了。

  不過……也就起晚了一點兒,應該沒有什麼大事吧?

  王凱軍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走到墻角的洗臉池那裡,端起牙杯開始刷牙。當他終於用牙刷把自己鼓搗得滿嘴是沫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了——

  在洗臉池上方掛著的鏡子裡面,他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

  他保持著把牙刷搗在嘴裡的姿勢,轉過頭去。

  嗯……那是什麼?

  在他那張佈置得還算清潔的木板床旁邊,放置著一個大箱子。

  那確實是很大的箱子,看上去是木制的,刷著一層紅漆,但現在表面的漆有部分都已經脫落了,弄得整個箱子看起來斑斑點點的。箱子蓋的接合處還封著一層不知是塑膠的還是金屬的外殼,反正看起來亮閃閃的。而在箱子的開口處,掛著一把看著就十分沉重的大鎖。

  ……總而言之,是非常古舊的大箱子。王凱軍記得老家那位已經過世的四奶奶好像曾經有一個這樣的箱子,是她用來裝自己的嫁妝什麼的。不過現在還會有人用這樣的箱子嗎?一般來說的話,家裡面都應該裝著衣櫃、壁櫥之類的,這樣的箱子已經很少見了。就算是外出旅行,帶個有輪子的旅行箱也比這個好多了吧?

  不……比起那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王凱軍端起牙杯灌了一口,然後把嘴裡的泡沫和漱口水咕嘟了一遍,吐了出去。

  這個箱子是誰的啊?

  並不是說笑,王凱軍可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樣的一個大箱子。那麼……難道是有人送來的快遞放在了保安室嗎?但是自己也不會把快遞搬進臥室裡面來吧,還是說是昨天喝醉了幹出來的事兒?

  不不不,不會有人送這種快遞的吧?

  那到底為什麼……自己的臥室裡面會無緣無故多出來一個大箱子呢?昨天晚上出去喝酒之前好像還沒有吧?

  他把臉洗幹凈,用毛巾隨便一擦。然後轉身走到床邊,蹲下身體端詳起那個大箱子來。

  唔……

  為什麼自己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冷不丁的,他冒出了這麼一個想法:自己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種大箱子。

  但是……是在哪裡呢?

  想不起來。

  他伸手抓起那把大鎖觀察著。看上去是一把非常古致的銅鎖,確實很沉重,鎖尾的鑰匙孔看上去也不小。他放開手,讓大鎖晃蕩著撞了一下箱子表面,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哦?聽這聲音……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

  他好奇地用手背敲了敲箱子側面,從回聲來判斷,箱子裡面絕對不是空的!他舒展了一下胳膊,彎下腰去,試圖把箱子抱起來——

  “呃——”

  這箱子……出乎意料得沉重啊。

  他身材魁梧,肌肉也發達,自認為算是力氣非常大的了,但是抱起這個箱子的時候,還是感覺非常吃力。從這一點來粗略判斷,除了箱子本身的重量,箱子裡面的東西至少也有一百四五十斤重。

  這麼沉……會是什麼東西呢?

  王凱軍撓著頭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得其解。

  他臥室的門平時也不鎖,反正裡面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而且他為人熱心,也有人會在他休息的時候找他幫忙。因此,有可能是他喝醉的時候,有人把這個大箱子搬進來的。但是為什麼不留個字條說明一下情況?也好讓他知道這箱子是用來做什麼的啊。

  想來想去,他覺得反正再怎麼考慮也弄不出一個結果來,乾脆就把它放在這兒。不管它是誰拿來的,之後肯定還要再過來。也不急於這一會兒半會兒。

  想清楚這一點,他站起身來,打開臥室門,朝著外間的保安室走了出去。

  在關門之前,他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那個箱子。

  不,之前的熟悉感不是錯覺,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箱子。

  而且……

  箱子裡面,會不會裝著一個人?

  不知為什麼,他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詭異的想法。

  不不不,那怎麼可能呢!又不是在表演戲法!

  他搖了搖頭,關上門,離開了臥室。

  他不知道的是,箱子裡面,此時真的裝著一個人!

  那人大睜著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物一般!

  他臥在箱子裡面,一動不動,就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有一個詛咒,已經悄悄地開始了!

其六 生人墓 第二節 箱子之二

  該死的太陽……

  明明還只是春天而已,但是這太陽卻曬得王凱軍很不舒服。所幸做保安也只要在保安室裡面按下按鈕控制大門開閉就好了,不需要去太陽底下曬著。

  保安室這裡既沒有電腦,也沒有其它什麼娛樂,不過農民出身的王凱軍對此也並不在意。小型電視倒是有一臺,但他現在也懶得看。宿醉讓他的腦袋直到現在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坐在躺椅上閉目養神才是最舒服的享受。

  既然不想看電視,聽聽廣播也不錯。他拿出一臺小收音機,隨手轉了一個頻道。

  “……各位聽眾,這裡是《九州異事奇譚》廣播欄目第二輯~~,本期的主題是《虧心事與鬼敲門》!說到這裡我想各位一定會想起一句話,‘白天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沒錯,如果你被什麼奇怪詭異的事情纏身,那麼一定要先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王凱軍閉著眼睛,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是靈異欄目嗎……就像是以前半夜十二點放的鬼故事一樣吧。

  對於靈異事件,王凱軍心裡從來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鄉間鬼話往往是比較多的,因此王凱軍從小就聽鬼故事。他的膽子和身材一樣大,既不怕鬼,也不信鬼。他知道哪些妖魔鬼怪之類的都是用來嚇唬小孩子的。因此有時候,電視裡偶爾播放鬼魂類恐怖片,他都是隨手按下遙控器換臺,實在找不到好看的頻道,才會換回去,懶洋洋地看著恐怖片消遣一下。

  不過,這個靈異廣播欄目他卻是從來都沒有聽過,剛才那個說話聲音十分好聽的女主持人說了“第二輯”,也就是說這個欄目才剛剛開始。如果是以前,那麼他應該會立刻調換一個頻道,哪怕聽些無聊的歌曲也比這個好,但是今天……是個例外。

  說起來……放在自己臥室裡面那個不知什麼來歷的大箱子算不算是靈異事件呢?

  他突然起了這樣無聊的想法。然後輕聲一笑,把它拋到腦後。

  怕什麼,正如同那個女主持人所說:白天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自己又從來都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也不會被什麼冤魂厲鬼纏身的。

  是的,沒有做過什麼壞事……

  太陽依舊向地面投射著不知該說是溫和還是刺眼的光芒,王凱軍坐在躺椅上,任由那陽光照射著自己的半個身子。

  不知不覺,他的呼吸伴隨著低沉而緩慢的鼾聲,均勻地響起。

  ……

  …………

  ………………

  天黑了。

  王凱軍站在大馬路邊上,手裡提著個包裹,裝著臨走之前母親給他收拾的衣服。

  周圍的樹叢草皮之中,惱人的蛐蛐歡快地叫著,完全不把王凱軍此刻的糟糕心情放在眼裡。王凱軍也懶得管它們,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跟小蟲子鬥氣了。

  他確實沒有力氣了,畢竟,他已經走了整整一天了。

  不過,此刻他並不是一個人站在這裡。

  在他後邊的草地上,還坐著另外四個人,他們也都和王凱軍一樣,滿面疲憊的神情。每人都要麼提著箱子,要麼背著包袱,看上去就像是一幫逃難的災民。

  這幾個人都是和王凱軍同村的,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不過現在,用“難兄難弟”這個詞稱呼他們卻正合適。

  曠野的氣息讓他們一個一個都感覺煩躁不安,而這樣陰沉的夜空也可用“月黑風高”來形容。他們就像是被拋棄在無邊的草野之上的一群羔羊,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著。只是和羔羊不同的是——草野上的羊至少還有東西吃,而他們若是吃完了手頭的食物,只怕接下來就不知道要餓多久了。

  不過,幸運的是,他們也並不像羔羊一樣膽怯。

  王凱軍並不是幾人之中最為魁梧的,但是卻絕對是腦子最好用的一個。他知道即便再這麼走下去,走一天一夜,恐怕也到不了城裡。與其憑著一股狠勁兒趕路,還不如在這兒稍事歇息。因此他帶領幾個兄弟在這裡停下了腳步。

  他們是要進城去找工作的。

  雖然老老實實在鄉下種地也不失為一個好生計,但是王凱軍的心裡是有抱負的。眼看著周圍有不少人都在城裡發了財,他也想去城裡混混。就連隔壁那個四十多歲的病懨懨的趙大叔都能做生意,他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身體健壯,還是高中學歷,他憑什麼不能去城裡面試試本事?

  人的野心一旦燃起,除非遭到挫折,否則再想消下去可不容易。於是他攛掇了幾個好兄弟,大家一起去城裡謀生計。他的父母雖然生活並不富裕,但是生活卻也不成問題,想著讓孩子出去闖闖也好,就這麼同意了。

  一群人滿懷熱情地上路了,一邊規劃著美好的藍圖,一邊興致勃勃地商量著城裡面的事。完全沒成想過,他們所遇到的第一個困難,不是找不到工作,也不是不招人待見,而是……

  原本他們包了一輛車,說好送五個人去大城市程都,可沒想到,車主卻在今天早晨突然告知他們,車壞了,沒法開了。這無異於在幾人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其中一個大小夥子一氣之下,狠狠地說:“那咱們自己走著去!”

  說是自己走,但是真正的想法其實是:到了路上,看看能不能攔下一輛車,搭個順風。畢竟這條路上平日裡車輛來來往往倒也不少,搭個車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他們今天的運氣似乎差了一些。

  從早到晚,他們走了一路,雖然也遇上了幾輛車,但卻沒有一輛可以容納得下五個人。這幾個人倒也死腦筋,要麼一起坐,要麼一起走。其實現在想想,如果他們願意分開的話,大概早就已經到了。反正大家都有手機,到了城裡也能聯系上。

  不過,現在天色已經晚了,就算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幾個兄弟都在後面草地上坐著,而王凱軍則站在路邊。並不是他不想坐,而是站在這裡,只要有車經過,他就能一眼看到,然後把車攔下來。

  不過……現在即便是一開始最滿懷熱心的他,此刻也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走了這麼一天,腰酸腿疼,王凱軍嘆了口氣:看樣子今晚就算是想不露宿荒野都不行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

  王凱軍聽見了,從他們過來的路上傳來的聲音!那是汽車的聲音!

  他驚喜地看了過去。

  在那驅不散的夜幕之中,伴隨著“哐當哐當”的顛簸聲,一輛卡車自黑暗之中緩緩地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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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生人墓 第三節 箱子之三

  王凱軍自夢中醒來之時,天色已近傍晚。

  他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這感覺讓他十分不舒服,保安服裡面的襯衫浸上汗水,濕粘粘的貼在身上,簡直像是剛剛跑完一千米。

  他從躺椅上直起身體,這才發覺自己的呼吸也亂的不像樣子。

  呼,真是的……

  他在心裡暗嘆了一聲,卻無法消去那種脊背發寒的感覺。

  夢中的那個自己,他是知道的,要問為什麼的話……因為夢中的那個場景,那個蛐蛐初叫的盛夏時節,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那是一年多以前,他親身經歷過的。

  就在那天晚上,他和兄弟們乘上了一輛來程都的卡車。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大家坐在那輛堆滿了行李和傢俱的卡車後車廂裡的情景。

  但是——

  為什麼會夢到那個的?

  王凱軍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感覺宿醉還沒有過去,他的頭仍然暈暈乎乎的,但現在卻明明已經是傍晚了。又沒喝太多酒,為什麼宿醉的時間卻這麼長呢?

  他站起身體,試圖活動一下,說不定頭暈是因為睡的時間太長了,活動一下就會好一些。

  收音機裡的那個小靈異欄目早已被無聊的新聞節目取代。他隨手把它關掉,腳步虛浮地走到門口。

  “白天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

  他又一次想起那個靈異欄目中,女主持人那優美動聽的嗓音說出的這句諺語。

  “呵……”他像野獸一樣呲牙喘著氣,露出一個虛弱而譏諷的笑容。

  虧心事,什麼虧心事?自己這一輩子都沒做過虧心事,所以什麼都不用怕!

  沒錯。他對自己說道。我沒有做過虧心事,從來都沒有。我只是,我只是……

  他靠在門框上,看著大門口匆匆忙忙走過的行人,看著高鳴著喇叭駛過的汽車,他忽然產生了一種可笑的想法。

  今天走過的人,明天還會否再次從這裡走過呢?或許,他們今天晚上就會遇到什麼意外,被人一刀捅進心臟,拋進河裡,連屍體都找不到。

  就像是……夢中的那個,一年多以前的夏天。

  算了吧。他自嘲地一笑。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何必產生這麼多無聊的想法?

  “喂,軍子!”

  這時候,門口一個人朝他喊了一聲。

  王凱軍連忙一看,那裡站著的一個滿臉胡茬子的人正沖他呵呵笑著。

  “老六。”他也揚手應了一聲。

  事實上,在他的目光掃過去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會是誰了。且不說會叫他“軍子”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這聲音他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畢竟……昨天晚上他們還在一塊兒喝酒呢。

  這個人一臉胡茬子的人是孫老六,也就是他那幫兄弟之一。他笑呵呵地朝王凱軍走了過來,招呼道:“我正好到這邊兒來買點兒東西,路過順便看看你。昨天晚上你喝不少吧?還能站得住嗎?”

  “你當我是誰啊?”王凱軍想要逞強,但是他剛剛直起腰板,一股暈勁兒卻又沖上了腦袋,弄得他老大一陣不舒服,差點在臺階上絆倒。孫老六一看不好,趕緊上去扶住他的身子,免得他摔著。

  “喂,怎麼回事?”他擔心地問道,“酒勁兒還沒過去?”

  “少來,我還沒那麼不頂用。”王凱軍沒好氣地別了他一句。然後想起來什麼一般,問道:“對了,昨天是誰送我回來的?”

  “就是我啊。”孫老六一拍胸脯,“我離得最近,所以就把你送回來了。”

  孫老六是在隔著一條街的地方幹活,他在那裡的一個店面給人當夥計,確實是離他最近的,也正因為這樣,王凱軍才會問他。

  “那好。你跟我進來。”王凱軍說著,朝屋裡面走進去。孫老六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卻也只得跟在後面。

  王凱軍帶著他走進臥室,指著床邊地上的那個古舊的大箱子問道:“昨天你送我回來的時候,見著這個大箱子沒有?”

  他和孫老六簡單說了一下這個箱子不知不覺就出現在他的床邊了,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這個箱子到底是誰的。

  “嗯?這我還真不知道……”孫老六撓了撓頭,說道,“昨天晚上我送你回來的時候,到了門口你就說要自己走。我尋思就這麼幾步路也沒事兒,就沒跟著你進來。”

  王凱軍不禁有些失望。

  “誒?我瞅著這個箱子,怎麼好像見過?”孫老六走近那個舊木頭箱子,仔細端詳了一下,“忘了在哪兒了,反正肯定是見過。”

  王凱軍眨了眨眼睛。

  “你也覺得這個箱子熟悉?”他急忙問道,“我也是這麼覺得……這個箱子好像是見過的,但是忘了具體是在哪兒了。”

  之前王凱軍一個人覺得這箱子是見過的,那還可能是錯覺,現在連孫老六都這麼覺得,看樣子以前他們應該真的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箱子。

  但是……

  兩人商量了一小會兒,卻始終說不清楚究竟在哪兒見過這個箱子。

  王凱軍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暈了,他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下去。孫老六見狀,便也不再打擾,只是也有些擔心他的身體,囑咐他早點休息。

  “沒事兒,早休息一會兒也沒什麼,比起工作,當然還是身體更要緊。”

  臨走之時,孫老六是這麼說的。

  王凱軍一開始對於這個說法還有些抵觸,但是沒過一會兒,他就不得不承認,老六的說法沒錯。他的頭暈越來越嚴重了,現在單是看東西都感覺一片眼花,難受得很。他給自己泡了一包治頭暈的沖劑,趁熱喝下,打算今晚就早點休息一下吧。

  他走進臥室,坐在床上,看著地上放著的那個大箱子。

  到底……是在哪兒見過它呢?

  他用暈暈乎乎的腦袋想著。

  對了,如果能把箱子打開的話,看看裡面的東西,說不定就能想起來了。

  他冒出這樣一個想法。

  之前他也曾經想過,但是……由於不知道是誰的箱子,貿然打開的話,恐怕會有麻煩。但是現在一直沒有人來認領,他才又動了心思。

  不過,箱子上面掛著的那把大銅鎖可不好打開,沒有鑰匙的話只怕就無能為力了。盡管有打開箱子的想法,但是卻沒有打開的方法。王凱軍琢磨了一會兒,還是只能不了了之。

  不管了,洗洗臉,睡覺吧。

  他晃蕩著步子走到洗臉池邊上,接了一盆清水放在地上,擼起袖子,把手伸進了水裡。

  “呃……”

  冰涼的感覺順著手腕傳上他的身體,他轉頭看了一眼箱子。不知怎麼的,背對著那個箱子的時候,他突然又感覺到一陣脊背發寒。

  箱子裡……是不是有一個人?

  他再次冒出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但那是不可能的啊,如果箱子裡面有人的話,那他為什麼一動不動啊?總該發出點聲音出來吧?

  明知道是荒唐的想法,他卻控制不住自己混亂的腦子,任由那想法在意識深處蔓延開去……

  如果箱子裡面有一個人,那麼……他既不動,也不發出聲音的原因,只有……

  一剎那間,燈突然滅掉了!

  他的眼前驟然轉入一片黑暗!

  還不等他做出驚慌的反應,這時候,他聽到了——

  從這眼前的黑暗之中,發出那個不應該屬於這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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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生人墓 第四節 箱子之四

  那聲音,並非若有若無的幻聽,此刻的它是如此的清晰!如此清晰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就仿佛故意想要讓人注意到它不應該在此時出現一般!

  王凱軍的頭顱傳來一陣一陣的眩暈感,甚至讓他沒能在第一時間理解到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所幸,盡管身處黑暗之中,卻也一直都沒有什麼危險。這是唯一可以讓人感到放心的地方。

  那聲音,到底是……

  王凱軍詫異地空咽了一口吐沫,使得喉頭發出“咕嚕”一聲。

  沒錯,這聲音再清楚不過了,這是不管鄉野還是城市,多少年來一直沒有在耳邊斷絕過的聲音,每到夏秋之時,那聲音總會在草地上,在墻角跟,在一切不會被人輕易察覺到的地方高唱著、鳴叫著,卻偏偏又似乎在勾引著人們去將它握在手心一般!

  那是蛐蛐的叫聲。

  就在這個初春,不合時宜地響起的,蛐蛐的叫聲。

  如果不是那聲音近在咫尺,王凱軍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聽到了。

  如今的蛐蛐……初叫已經提早到這個時候了麼?明明還應該差著好幾個月的啊!

  王凱軍不甚清楚地想著,直到他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

  被稍有些涼意的風送過來的氣息,那是一種草地特有的氣息,味道介於清新和濃鬱之間,不知是由何處傳來,他明明把門和窗都關上了啊?

  “呃……”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那只一直伸在水盆中浸泡著的手,由於重心的晃動而觸摸到了盆底,感受到了那種意外的滑膩。

  那不像是他的塑膠盆,倒反而像是在觸摸泥濘一樣了……

  不,與其說是像——

  王凱軍把視線收回,低頭,看著自己那只沉在水中的手,以及水面上的自己那波動著的倒影。

  那哪裡是他的水盆?他的手所伸入的,分明是一條河中啊!

  “嘩啦——”

  也直到這時,王凱軍暈暈乎乎的頭腦才終於做出了一個算是清醒的決定!他趕緊把手從那河水之中抽了出來,還好,手上除了水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王凱軍站起身來,環顧四周……

  他愣住了。

  他以為那蛐蛐聲是不合時宜的,所以才會感覺到有些疑惑和驚慌,但是他想錯了,那並非是不合時宜的聲音,倒不如說,眼下出現蛐蛐的叫聲,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魁梧的身軀,此刻竟有些輕微地顫抖起來!

  他大概早就已經注意到了……從燈光熄滅的那一刻起,他就隱約注意到了這黑暗中的變化。只是他一直不願意相信,這種事情對常人來說太過匪夷所思!

  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身周早已不是他那熟悉的居所了!

  此刻的他,站在一片陰沉的夜空之下,正可謂“月黑風高”!他的腳下是連綿的鬱鬱蔥蔥的草地,不像是城裡面那種割過的,總是會散發濃鬱的難聞的草汁味道。這裡……是一片河邊的草地。

  王凱軍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轉過身,身後是一個上坡,那被草鋪滿的坡上應該是一條公路吧?王凱軍這麼覺得。然後……透過一層稀薄的霧氣,他看到了——

  一輛卡車,正停在路旁。

  他的嘴唇動了幾下,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那輛卡車……他怎麼可能記不得那輛卡車?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夜晚,他就是乘著這輛卡車,登上了前往程都的旅程!

  這就是那個盛夏的夜晚,那個蛐蛐高鳴著的,星掩雲攏的盛夏夜晚!

  王凱軍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相比起眼前這幅景象,頭暈這點小事兒反而已經不重要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他剛剛明明還在自己的臥室啊!而且……就算他真的身在他所知的那個地方,那麼……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停在坡上公路旁的卡車。

  那輛車,現在應該已經——

  還不等他想完,兩道燈光有如劍刃一般切開了霧氣,那輛卡車突然發動起來了!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呆呆地看著那裡。

  發動機的轟鳴聲響起,那輛車似乎在躲避什麼一樣,立刻就被加起了油門,向著遠處疾駛而去!

  王凱軍目光呆滯地注視著那輛卡車離去的方向,盡管他不敢相信,但這情景,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夏夜的事情!

  這是他親身經歷過的事情。

  不遠處傳來一聲急劇的剎車,一聲撞擊和一聲慘叫……王凱軍都沒有再露出什麼表情。因為,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全都知道!

  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他,應該正坐在那輛離去的卡車上!

  那麼……此刻的他,又是誰呢?

  直到卡車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王凱軍才終於發覺到……

  現在,他一個人被留在這片河灘上了。

  這片河灘……王凱軍離得稍遠一些,他觀望著那條河,盡管寬度看起來只是一般,但是深度他是知道的!這條河的下面是軟糯的淤泥,一旦沉下去,就絕對不可能再回來!

  因為……在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夏夜,他親眼看著那個大箱子灌滿了水被沉入河底,箱子裡面裝著那個可憐的女人!

  卡車已經走了,也就說明,那個女人已經被沉下去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但是站在這裡,王凱軍卻感覺到一絲寒意順著脊背爬了上來!

  下一刻,他就再也挪不動步子了!

  水面上突然冒起了氣泡,傳出“咕嘟咕嘟”的響聲。王凱軍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樣,他驚恐地看著那裡,看著水下的那個黑色的物體,緩緩地浮上了水面!

  那是一個大箱子,一個古舊的木箱子,箱子上面還掛著一把碩大的銅鎖!

  王凱軍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那個大箱子拉上河岸了!

  掉了漆的大箱子,表面還粘著河底的淤泥。但是那些都無所謂,王凱軍跪在了地上,箱子就在他面前。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襲上了他的心頭!

  他明明不怕鬼神的,明明不懼靈異的!但是此刻,他身體的抖動卻變得越來越劇烈!他想要拔腿跑掉,但是顫抖的雙腿已然不聽控制!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昨天晚上,喝完酒回來的事情他都已經不記得了。但是他總覺得那段記憶很重要,總覺得自己必須回想起來。而現在,看著面前的大箱子,他突然覺得……

  或許,只要把箱子打開,一切就會明瞭了?!

  這想法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即便如此,他的雙手還是不聽使喚地伸向那把銅鎖!

  “不是我……不是我殺的你,也不是我把你沉到河底去的……不關我的事,我沒做虧心事,我沒做……”

  他知道,箱子裡面此刻一定裝著那個被沉入河中的女人!

  他的雙手劇烈地抖動著,幾乎拿不住那把銅鎖。

  他知道,這把鎖不需要用鑰匙就能打開!

  伴隨著“鏘”的一聲,銅鎖開了!

  王凱軍的心臟砰砰地跳動著,卻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他卸下那把銅鎖,稍一用力,便將箱子蓋打開!

  箱子裡,確實裝著一個人!

  王凱軍與那人不甘地睜著的無神雙眼對視著,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般……

  王凱軍的腳踩在堅實的水泥地上,那個大箱子就放在他的床邊上。他踉踉蹌蹌地走了過去,跪在箱子跟前。

  是的,這就是那個箱子!

  王凱軍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這個箱子眼熟了,因為這就是一年多以前,被他眼看著沉入河底的大箱子!

  而現在,箱子裡面仍然裝著一個人!

  這箱子的鎖已經壞掉了,是不需要鑰匙的,只要使勁一拽,就可以打開。

  王凱軍稍一使勁,掀開了箱子蓋!

  然後,他笑了。

  箱子裡面的並不是那個女人,而是……

  而是,他自己。

  箱子裡面,裝著的是王凱軍大頭朝下擠塞著的身體!那雙渾濁的眼睛大睜著,卻再也無法動彈!

  他想起來了。

  昨天晚上喝完酒,他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然後被裝進了這個大箱子。

  他所忘記的事情,就是自己“已經死了”。

  所以他才會覺得頭暈,一個人頭朝下整整一天,當然會暈的啊。

  現在想來,今天早晨的時候,他不就是從箱子裡面蘇醒的嗎……

  王凱軍站起身來,帶著虛無的笑容,一條腿跨進了箱子,然後……整個身體沒了進去……

  箱子重重地合上了!

  房間裡面,再無半點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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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生人墓 第五節 夜路之一

  “那麼……下一次的主題也就是‘召靈遊戲和降頭’這樣嗎?嗯?未定?哦,那麼說來的話,也就只是個大方向吧……我明白了,會做些準備的。”

  夜永咲無奈地掛上了電話。

  當上編輯已經好幾個月,但對於小說創作和工作都不能拖遝的夜永咲來說,對於編輯的工作也只是剛剛能夠適應而已。但由於他所負責的《九州異事奇譚》是與讀者互動最多的欄目,因此在不久之前的某天,慈眉善目的老主編大人拍著他的肩膀,交給了他一件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我們打算開一個隨雜志同步播出的廣播節目吧,這事兒就拜託你了!”

  “誒?我?不,等一下,主編大人,為啥我沒有收到什麼通知?這麼突然沒問題嗎?!”

  “沒關系,沒關系。”老主編笑瞇瞇地說道,“我信得過你。”

  “……那也得我自己信得過自己啊!”

  總而言之,老主編以“因為我信得過你所以就算是不背降落傘從萬米高空一躍而下這種事情我也相信你肯定能辦得到既然如此一個小小的廣播節目又算得上什麼”這種氣勢不由分說地把事情塞給了夜永咲。

  你以為你信得過我我就能辦到嗎?!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啊!

  如果夜永咲是那種比較強勢的人的話,這時應該就會這麼說了吧?或者至少說點什麼委婉拒絕的話也好……可惜的是,他過於溫順的性格偶爾會違背他的本心,總之反應過來的時候,節目企劃已經交到他的手上了。

  主編走出去之後,他把那份厚厚的企劃書扔在桌子上,一時無言。

  當初如果不是那個好心腸的主編大人,恐怕他根本就得不到這份工作,因此不管那位老者提出怎樣的要求,他都難以回絕。偏偏那位主編大人某種意義上說還是一個相當隨便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當上主編的……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份活既然已經接下來了,如果回頭再說“果然我還是做不到”,就算是那個主編大人也肯定會生氣的吧?

  頭疼啊……夜永咲把右手食指抵在太陽穴上轉動著,同時偷偷掃了一眼辦公室裡的其他同事們。他們都十分認真地埋頭在工作之中,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似的。但夜永咲知道,他們只是怕麻煩所以裝作不知道而已。就算現在去拜託他們幫忙,也肯定會被一口回絕。雖然絕對沒有惡意,但是這種需要幫助時卻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的感覺也是相當的難受。

  怎麼辦啊……我又沒做過廣播什麼的,也沒有經過什麼播音主持訓練,高中生的時候倒是發表過演講啦,但是我自己的口才自己心裡清楚,絕對不是什麼拿得上臺面的能力。

  ……那麼,現在能夠幫我的人是——

  輕而易舉地,夜永咲想到了那個名字。也恰好就在這時候,黃璃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對於夜永咲來說,有時候黃璃真是個靠得住的救星啊。

  他自己也這樣感慨著。

  廣播節目錄制起來倒比夜永咲想像的要輕鬆得多。反正也不是直播,錄錯了可以再來。而且也沒有什麼難的話題,都是從讀者來信中取一部分做出回答,每期的主題就看信件中大部分是哪方面的問題了。當然了,不管是夜永咲還是黃璃都不是萬事通,因此在錄制節目之前,總要查閱大部分資料。對於他們而言,這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之前花音打電話來說,今天她要陪同事們出去吃飯。因此夜永咲下班之後,就在附近隨便找了個小吃一條街,填飽了肚子,眼看著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他便慢悠悠地朝著路口走去。

  “哎,您小心些!”

  他剛剛掛上一個電話,還沒來得及把手機收起來,前面像是燒烤店一樣的屋子裡突然閃出來一個人,看上去像是店裡的夥計。他手裡端著一盆水,作勢正要往外潑,夜永咲卻正好從店門口走過,他嚇得趕緊收了手,但是那臟水由於慣性還是灑了一些出來。所幸夜永咲聽了他那一聲大叫,急忙往旁邊一閃身,沒有被臟水潑到身上。

  “不好意思,實在對不起!”那夥計趕緊低頭道歉。店裡面的老闆看見了狀況,也趕緊跑出來幫著道歉,同時還不忘責罵那夥計一兩句:

  “孫老六,你長眼了沒?不想幹就滾!萬一潑到人身上怎麼辦?!”

  看著那夥計唯唯諾諾的樣子,夜永咲搖了搖頭。“算了,算了。”他這樣說道。反正也沒有真的被潑到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罷,他也不再停留,繼續向路口走去,身後還傳來那夥計不住聲的道歉。

  這麼一個小插曲很快就被夜永咲忘了個幹乾淨凈,他絕對不會想到,就在不久之後,那個小夥計將會有怎樣可怕的命運。

  夜永咲回到家的時候,花音還沒有回來。他打開燈,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有些擔心地看了看表,都已經快十一點了,花音怎麼還沒到家呢?

  她說是和同事們一起出去吃飯了,那也不應該吃到這麼晚啊。左思右想,夜永咲覺得還是打個電話過去問問比較妥當。他掏出手機,剛想撥號,卻被嚇了一跳!

  手機螢幕上不知何時弄得滿是汙漬,表面像是被水泡了一般。他趕緊拿了一張紙巾,有些心疼地擦拭著。這一定是剛才被那個夥計潑出來的污水濺到了,真可惡!他嘴裡嘟噥著,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慢,擦拭的差不多了之後,他對著燈光,仔細檢查著,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臟汙的地方。

  這不由得他不心疼,畢竟這可是花音買給他的手機!

  他和花音都不是什麼能夠大手大腳花錢的人,這既是受收入所限,也是一種習慣。因此他們互相之間贈送的禮物也不多,充其量也就是情人節和七夕的時候買些東西而已。但這款手機卻是花音親手給他挑的!當然作為回禮,花音用的手機也是夜永咲買的,外殼是她最喜歡的粉紅色,尾端掛著可愛的小熊掛墜。每當想起花音看到禮物時那種明明開心卻還要不滿地抱怨夜永咲亂花錢的表情,他就會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好不容易把手機擦拭乾淨了。夜永咲終于放心地解開螢幕鎖,給花音打了過去。

  “嘟……嘟……”

  夜永咲緊張地等待著,兩聲“嘟”音過後,電話被接起來了。

  “喂,花音?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來?”他有些擔心地問道。

  電話那一頭沉默了一下,然後,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你打錯了。”

  說罷,不等夜永咲反應過來,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夜永咲半張著嘴巴,眨了眨眼睛,還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

  打錯了?怎麼可能?這就是花音的號碼!自己打了幾百遍都不算多的、他的女朋友舞花音的手機號碼!明明幾個小時之前,花音還用這個號碼打給他說要出去吃飯,怎麼現在,卻有人對他說“打錯了”?!

  夜永咲顫抖著手,放下了手機,仔細地確認著。沒錯,沒弄錯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心中,逐漸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不僅僅是因為這奇怪的事件,而且……

  而且,剛剛接電話的人,明顯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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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生人墓 第六節 夜路之二

  不對不對不對,不能往什麼壞處想。

  夜永咲強迫性地按住自己的額頭,讓自己躺在沙發上,打算在理清楚混亂的思緒之前,至少先讓自己平靜下來,擁有理性思考的能力。

  他連續做了三次深呼吸之後,眼睛盯著面前的手機,靜靜地考慮著。

  花音說是和同事一起去吃飯了,那樣的話,現在還沒回來,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仍然和同事在一起。那麼之前接電話的那個男人……是她的同事嗎?也許她把手機放在桌子上去廁所了,然後手機被同事接了?不,那樣的話至少那個男人應該認識花音,不會跟我說“打錯了”吧?嗯……也有可能是因為喝醉了,沒錯,這樣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那樣的話……

  夜永咲這樣想著,再次按下花音的號碼,期待著這一次能聽到她本人的聲音,但是……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手機中傳來這樣一句,不帶絲毫抑揚頓挫的,冰冷的女性聲音。

  夜永咲再一次放下電話。這一次,他慌了!

  他怎麼可能不慌?!他的女朋友只是應了一個飯局,卻直到十一點都沒有回來!電話一開始是一個男人接聽,然後告訴他“打錯了”,再打過去就已經關機了!這是什麼情況啊?!

  不行,要冷靜,冷靜!夜永咲一遍又一遍地這樣告誡自己,同時想著是不是還有什麼可以和花音聯系上的方法……

  對了!她和同事在一起的話……夜永咲的手機裡面還有一個她比較要好的同事的號碼,名字好像是叫陸雨菁來著。雖然夜永咲跟她不熟,但是眼下聯系不上女朋友,打電話過去問一下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夜永咲心急如焚地找到了那個號碼,按下了撥打鍵。又是幾聲“嘟”音響起,明明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夜永咲卻焦躁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生怕這次又打不通,或者……

  “喂?”

  電話那一頭,一個柔美的女聲響起。

  夜永咲以近乎粗暴的動作把手機按到側臉上。

  “喂,您好,是陸小姐嗎?我是舞花音的男朋友!”

  “嗯,我知道哦。”

  “那個,花音她之前說去和同事一起吃飯了,但是現在……”

  “花音的話,現在和我在一起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對方那種沉穩的語氣似乎也傳遞了過來似的,讓夜永咲一直以來的緊張勁兒松下了大半。

  “哦,抱歉,因為她一直都沒回家,所以……”

  “這個麼……”

  電話那頭的陸雨菁小姐沉吟了一下,然後以一種有些抱歉的語氣說道: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我們只是有些事情耽擱了而已。啊,對了,一會兒花音回去的時候,還得麻煩你……安慰她一下。”

  安慰?

  這個詞讓夜永咲皺起了眉頭,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似乎聽到了從手機中傳過來的,一種低低的啜泣聲。

  “那個……安慰什麼?花音她怎麼了?”夜永咲連忙問道。

  “……等她回去的時候讓她跟你說吧。因為不管我怎麼勸都不管用啊,她好像認定了你會責怪她……”陸雨菁這樣說道,“實際上,我們坐出租車回來的,已經到你們小區門口了,麻煩你幫她開一下門咯。”

  “哦,好的……”

  盡管對方直到掛電話之前都在用有點輕鬆的語氣說話,但對於夜永咲來說,那種不明不白的說話方式更讓他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花音她……到底……

  夜永咲暫時拋開心中復雜的思緒,走到門口,按照陸雨菁說的打開了門。雖然花音也有鑰匙,但在對方回來的時候預先開門也是一種作為男友的體貼。之後,他就站在門口,看向電梯的方向。因為住的樓層也比較高,花音肯定是會從電梯上來的。

  果不其然。

  在無法安心地等待了幾分鐘之後,電梯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兩扇門緩緩收起。夜永咲的女朋友,舞花音,就這麼拖遝著腳步,沒精打埰地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花音!”

  夜永咲一個箭步就竄了過去。他站到花音身旁,卻只聽見她輕聲“嗯”了一下,除此之外什麼話也沒有說。夜永咲明明覺得有很多問題想問,看她這個樣子,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得把她讓進屋裡去。

  “花音,怎麼這麼晚才回——”

  夜永咲回身把門關上,看著花音低頭換上拖鞋,話還沒問完,他就自己停下了。

  走廊上的燈光比較暗,所以剛才並沒有注意,但是在家裡面,燈光的照耀下,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花音的臉上明顯還有幾道沒幹的淚痕,絕對是剛剛才哭過一場!在自己不知道的什麼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夜永咲只感覺從剛才起那種焦躁感和不安感在這一瞬間化作了一股無名怒火!

  “怎麼回事?!”他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誰欺負你了,花音?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出什麼事了嗎?誰把你弄哭的,你告訴我啊!”

  因為急切,他的語氣可能顯得有些嚴厲了。花音帶著委屈的表情抬起頭來,她的雙眼都已經有些紅腫了,這種抿著嘴唇的可憐樣子,仿佛下一刻又要大聲哭出來似的。夜永咲心裡也有點慌,他趕緊用輕柔的動作摟住她的身體,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用哄小孩一般的方式安慰起來。

  “嗚……永咲……”

  趴在他懷裡的花音,像是小兔子一樣低聲呢喃著,從胸口處傳來的異樣感告訴他,花音又開始流淚了。夜永咲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是好,只能就這樣繼續擁抱著她,溫柔地撫摸著她柔順的發絲。

  結果這一天,直到最後,花音也沒有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也看不見月亮啊。

  燒烤店裡面的小夥計孫老六呆呆地坐在門口的馬紮子上看著天空。現在客人們已經幾乎走光了,估計也不會有新客人要來,只等著把剩下的人送走,他們就要打烊了。

  很快就要到午夜十二點了。

  由於並不是生意火爆的夏天,現在來吃燒烤的人可真不多。即便這裡還是小吃一條街上生意最好的燒烤店,也別妄想著能一直開到淩晨去。當然,對於孫老六本人來說,他還是希望生意好一些的,工作晚一點倒無所謂。畢竟他們做夥計的,生意好了雖然不會漲工資,但生意差些的話,分到手的錢肯定不會多。

  今天下午,他的精神頭一直都不是特別好,因為中午的時候,他知道了一件事情。

  王凱軍死了。

  那個和他一直是好兄弟的王凱軍,死在了他工作的地方——那個狹小的保安室。

  被發現的時候,他的臥室裡放著一個大箱子,而他本人則以頭朝下的怪異姿勢被裝進了大箱子裡面,實在是稀奇的死法!

  故友之死固然讓孫老六傷心,但是比起這個,還有一件更讓他不安的事情!

  他聽說,王凱軍是死於前天晚上的!

  這怎麼可能呢?!當孫老六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頓時就氣憤了!什麼垃圾法醫!連死亡時間居然都能搞錯!王凱軍前天晚上明明還是喝醉了被自己送回去的呢!而且自己昨天不還看到他,和他說話了嗎?!

  但是,他沒能把這句話說出來。因為當時,他聽到了王凱軍做保安的那個小區人們的竊竊私語:

  “難怪昨天一整天都沒看到他……”

  “是啊,我還覺得他今天怎麼沒上班呢。”

  聽著周圍人們的議論聲,孫老六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奇怪啊,昨天自己來的時候,他明明就站在門口啊!就算是在保安室裡休息,透過窗戶也能看個一清二楚!為什麼這裡的人都說沒看見他呢?!

  死亡時間是前天晚上……

  再一次思考到這句話的含義,孫老六不禁感覺到一陣惡寒。

  如果……如果王凱軍真的是前天晚上就已經死了,那麼……

  那麼自己昨天看到的,是幻覺嗎?不對啊,他明明還把自己領進屋子裡去了,還讓自己看了那個箱子!

  那個箱子……

  孫老六倒退了一步。

  王凱軍就是死在那個箱子裡面的!這之間有什麼關聯嗎?!還是說……

  越是深入去想那個可能性,孫老六就越覺得毛骨悚然!

  難道說,自己昨天看到的王凱軍……是鬼?!

  這個想法一出,孫老六頓時一陣駭然!

  是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王凱軍昨天有些頭暈,那是當然的!因為他的身體一直是頭朝下放著的啊!

  自己昨天,真的是……見鬼了?!

  孫老六就帶著這種混亂的狀態回到了他工作的燒烤店裡面。整整一天,他都無精打采的……不,說是“無精打采”還輕了一些,從他晚上往外潑臟水差點潑到夜永咲身上就可以看出來了。他的腦子已經亂掉了!直到把水潑出去之前居然都沒有注意到有人從店門口經過。

  這並不能怪他,他的膽子原本就不大。尤其是,想到自己昨天見到了已經死去的王凱軍,而且為什麼那麼多人裡面只有自己看到了?萬一他的鬼魂又來找自己可怎麼辦?是了,王凱軍在城裡有沒有親戚,算起來,和他最親密的人就是自己了!

  每每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一陣哆嗦,之前還差點打翻了盤子。他不時機警地看著街上的行人,生怕看到一個穿保安服的魁梧身影,像電影裡的僵屍一樣一瘸一拐或是一蹦一跳地朝他過來!

  所幸,直到晚上為止,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孫老六看著空無一物的夜空,悶悶地哼了一聲。怎麼說也是兄弟,雖說嚇得慌,過幾天肯定要給他燒紙去。至於之前的事情,就當做是幻覺,由它去了吧。

  這麼想著,他感覺輕鬆了一些。再回頭的時候,店裡面已經只剩下一位客人了。

  可惜,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單純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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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生人墓 第七節 夜路之三

  孫老六的原名叫孫建,不上不下不高不低的名字,也沒什麼特色可言,只是在本家眾兄弟中排老六,所以才被稱作孫老六。時至今日,叫他本名的人反而比叫他“老六”的人還要少一些。但實際上,他眼下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離“老”這個字還差得遠呢。

  眼下,整個燒烤店裡面也只剩下一個客人。老闆到後廚收拾去了,前堂這邊也就只剩他和那位正在用慢悠悠的動作吃著肉串的客人。

  由於那位客人是背對著門口,孫老六也看不清楚她的正臉,只是只能通過背影來觀察一下。這是一個素雅的女人——至少看上去是的,穿著白色的便服,裙子不長,下面露出兩條結實緊繃的小腿和穿著涼鞋的雙腳。雖然這衣服更像是夏天穿的,不過孫老六對於城裡的女人不管什麼季節都穿夏天的衣服這種怪癖都已經習慣了。讓他感覺到比較不和諧的,就是這個女人有些過於端莊了,和這家狹小的燒烤店反而很不配。只不過,想吃什麼,去哪兒吃,那都是人家的自由,他也不能把客人趕出去吧?

  眼看著盤子裡的東西幾乎空掉了,女人站起身來,看樣子是要付錢了。孫老六趕緊站起身來迎上去,這才有機會看到那女人的正臉。

  真幸運,這個女人可不像是那些“背影派”,只有背影好看,正面卻一塌糊塗。這個女人雖然不能說十分漂亮,但是……怎麼說呢,應該是很有韻味的那一種吧。孫老六在她面前愣了一下,連她手中遞過來的鈔票都忘了接。

  ……這個女人,自己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一剎那間,孫老六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那個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拿著鈔票的手略微一抬。孫老六下意識地接過鈔票,只感覺似乎連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也一併接過來了似的。

  他慌慌張張地跑向錢櫃,翻開抽屜給她找零。本來他們這樣的夥計身上會專門配一個找零的錢袋,只是臨近打烊的時候就被要結算的老闆收走了。他也只好到錢櫃去翻找一下了。

  誰料,當他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店裡空空蕩蕩的,卻哪還有剛才那位麗人的影子?

  已經走了?但是連找零都沒拿?

  “喂!”他一邊大聲喊著一邊朝門口跑去,“客人,沒拿找零!客人?!”

  他站在門口左右張望著,但是在這條人跡稀疏的道路上,哪裡還看得到那名女子的身影?

  往哪兒去了?

  他焦急地左顧右盼著。其實忘記拿找零是客人自己的事情,他完全沒必要緊張成這樣。但是,他卻偏偏就有這麼一種強烈的沖動——要把錢給她送去!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他也說不上來,只是潛意識裡面把這當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這個時候,他能夠醒悟過來,或許一切還來得及,只是……他卻沒有。

  左邊是小吃一條街的中心地帶,那裡現在還有不少店家沒收攤,燈火通明;而右邊的道路則已經是一片漆黑了,如果有人往那邊去的話,只要走幾步就看不見人了。

  這時候,身後傳來了老闆的大嗓門:

  “孫老六!你這半天幹什麼呢?老早就沒客人了,還不趕緊收拾收拾?你把錢櫃子打開幹嘛?哎!你上哪兒去——”

  如果這時候,他能夠停下來,聽聽老闆說了什麼,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惜的是……他恍若未聞一般,徑自朝街道右邊那連星點燈光都沒有的地帶沖了過去。背後老闆氣急敗壞的喊叫,仿佛已與他完全無關了。

  找到那個女人……

  他從早已關門的諸家店鋪門口跑過,眼前早已伸手不見五指,但是這一段路還算平坦。只是他心裡卻不由得翻了嘀咕:那女人走了幾步路而已,為什麼自己到現在都沒有追上?哪怕對方也是用跑的,但畢竟穿的是涼鞋,能跑多快?

  他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被從街口那邊吹過來的涼爽夜風洗了把臉,他才感覺清醒了一些。

  真是的。

  他敲了敲自己的腦殼。

  完全沒必要追出來嘛,這下可好,回去又要被老闆訓斥了。

  但是,剛才卻仿佛有一種意識在牽引著他似的,腦袋什麼都沒想就這麼跑出來了。現在想來,那還真是不一般的傻。

  眼看著已經跑到街口了,這邊由於有路燈在,所以還亮一些,至少能讓他把車輛看個清清楚楚。程都果然是個大城市,直到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有這麼多車。

  他站在路邊吃了不到半分鐘的汽車尾氣,再看不到那女人的身影,想來恐怕是找不到了,或者對方其實走的不是這一邊。不管如何,再在這裡待下去,老闆一發火,炒他的魷魚都有可能!還是盡快回去的好。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下意識朝馬路上瞄了最後一眼。

  一輛卡車從他眼前緩緩地駛過。

  孫老六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他仿佛看到,那輛卡車的車輪之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從地上爬起來,一雙毫無生機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沒有!

  他晃了晃腦袋。

  對,那輛卡車已經順著馬路駛向下一個十字路口,那裡沒有什麼渾身是血的人,也沒有誰會注意到自己。

  僅僅一瞬間的工夫,他感覺周圍的空氣都似乎降低了一度。

  沒事的。他安慰著自己。只是幻覺罷了,當初那件事誰都不知道,沒有誰會來找自己復仇。再說了,他又不是故意的,那只是個意外……沒錯,只是個意外而已……

  其實孫老六在城裡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畢竟在當初一起來城裡的眾兄弟中,他是有B型車輛駕照的,開大貨車完全沒有問題。

  但是,他卻有了一個毛病。

  偶爾,看到卡車的時候,他就會產生像剛才那樣的幻覺!無比真實的幻覺!尤其當在夜晚的時候,那種幻覺就更加容易出現!因此,他不敢再去找和卡車有關的工作。

  這件事情,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為產生這種恐怖幻覺的原因,他很清楚。

  在一年多以前的那個夏夜,他們背負上了兩條人命。

  但孫老六和別人不同,如果說他們身上的罪業只有兩條命的話……

  而他,欠下了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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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生人墓 第八節 夜路之四

  一年多以前的那個盛夏之夜,孫老六直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

  蛐蛐的鳴叫、輕柔的夜風,以及……

  血腥的味道。

  孫老六是站在河邊,親眼看著那個裝著女人屍體的箱子沉底的。他並非是什麼膽大的人,如果剛才不是兄弟們的鼓噪,一股血氣上沖,他是絕對不會貿然出手的。事實上,他直到現在還昏昏沉沉的,搞不清楚自己剛才究竟做了什麼,但手背上的血跡還留在那裡,那是拼命掙紮的女人用尖利的手指甲留下的。

  他感覺到了疼痛,卻連看一眼傷口有多大的工夫都沒有。他在害怕,仿佛一旦確認了那個傷口,剛才的事實就確定了似的。

  直到他們處理完一切,他被兄弟推上卡車前座的時候,他還迷迷糊糊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們,殺人了?!

  是的,殺人了!

  孫老六的牙關開始抖了起來。腦子裡似乎有個聲音在拼命安慰著自己:“不是你的錯”,“是他們先動手的”,“最多最多也只是幫兇而已”,“不會被發現的”……所有這些聲音交雜在一起,讓他分不清楚到底該聽誰的好。

  直到身旁的兄弟搖晃著他的身體,沖他大吼了兩聲,他才明白過來,為什麼他要坐在卡車頭。

  “快開車啊!”

  他是兄弟裡面唯一一個學過B型車輛駕駛的,也就是說,現在要開這輛卡車逃跑,也就只能靠他了!

  “哦,哦!”

  他慌張地答應一聲,然後發動了這輛大貨車。

  兩道光柱伴隨著“哢噠”一聲,射穿了夏夜的薄霧,發動機的轟鳴響起,在身旁兄弟的催促之下,孫老六來不及多想什麼,下意識地向著前方行駛而去。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他緊咬著牙關,腦中反反復復就是這麼四個字!揮之不去,就像蒼蠅一樣在眼前縈繞著,弄得他心煩意亂。

  不對……或許這只是一場夢而已!孫老六這樣想著。或許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可怖的夢境!等到醒來的時候,他會發現他們根本就沒有坐上一輛卡車,只是在馬路邊睡著了,明天還要繼續往程都趕路呢!

  只是……一場夢而已……

  他的眼睛瞟到了右手背上那兩道刮痕,那女人的指甲幾乎把他的皮肉都翻了出來!眼下,那兩道血印子清晰可見,鮮血順著手背緩緩流下,那紅的顏色讓他感到眩暈——

  那不是夢!

  孫老六再一次狠狠地咬著牙!

  手背上的痛感仿佛正在提醒他似的,一陣一陣地發作著。

  該認清現實了!自己沒有做夢!就在剛剛,自己殺人了!

  接下來……就要被員警抓走了吧?只要有人報案,他們幾個人就會被關進監獄,然後判處死刑!肯定會那樣的!

  混亂之中,他甚至連“沒有目擊者”這樣簡單的事實都忘了個一干二凈,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會死!

  “看著點兒!有人!”

  就在這時,他身旁的兄弟突然大吼了一聲!孫老六的意識才剛剛回到身體上,眼前的燈光照耀之處,赫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不好!”

  孫老六自己也尖叫一聲,連忙打著方向盤,想要避開那個人!可是這麼近的距離,再想轉向哪裡來得及?!

  在一片光明之中,孫老六似乎看到了……那個人驚駭的面容,和因為被燈光照耀而瞇起的雙眼,以及下意識縮起來的身體,但是——

  “砰!”

  一聲鈍響,卡車前頭傳來了一陣沖擊,接下來,他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被軋在車輪之下而造成的顛簸……

  他想要停下車來,但是身邊的兄弟又是大吼一聲:

  “繼續開!”

  繼續開?他在說什麼?不救人嗎?

  盡管疑惑,他還是只能保持著那種半張著嘴巴的呆滯表情,控制著卡車繼續向前行駛。直到不久之後,他才終於明白——

  就算停了車,那個人恐怕也是救不回來了。而自己……比起別的兄弟們,又多背負上了一條命債!

  可惡!為什麼我要攤上這樣的事情?!

  卡車在薄霧之中,沿著荒涼的道路向著前方而去,天際似乎已經展開了一片光芒,晨間的微風從未關閉的車窗外吹了進來,讓孫老六手上傷口的痛感也減弱了一些。

  但是,卻無論如何都吹不走他心頭的陰霾。

  從此之後,不管在哪裡,每當他看到那樣的貨車從眼前駛過,他總會出現那樣的幻覺,生怕那個被他奪去生命的人,就那樣從車輪下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甚至連心理醫生都不敢去看,畢竟這可是牽涉到一樁殺人案啊!

  對他來說,這是他必須,也只能一個人承擔的罪孽。

  孫老六站在路邊,手中還攥著那一把零錢,此刻卻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算了。他無力地後退了兩步。反正……自從那以後也並沒有出什麼事情,也沒有員警上門來抓自己,雖然一開始提心吊膽的,現在卻也已經放下心來了。

  結果到最終,也沒能找到那個女人,沒能把零錢找給她。

  孫老六有些遺憾地轉身,沿著沒有燈光的街道向著自己工作的燒烤店走去。

  這一整片小吃店都已經關門了,如果不是那個女客人,燒烤店也早就應該打烊了。回去之後恐怕又會被老闆大罵一頓吧?不過也無所謂了。

  站在路邊的時候,至少還有路燈的光芒照過來。而這裡說是“小吃一條街”,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巷子而已,黑燈瞎火,抬頭也是沒有月亮的天空,就連道路也看不清楚了。

  不知怎麼的,孫老六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周圍的黑暗,突然變得更加濃重了似的。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是午夜零點。

  一種驅不散的恐怖,驟然在他的心頭升起!

  因為……他的耳中,似乎傳來了一陣蛐蛐的鳴叫聲。那聲音那麼近,那麼響,就好像是周圍有一片草地,無數只蛐蛐正在曠野之中表演大合唱似的。

  不,好像……?

  孫老六緩緩地轉了一圈,一個立足不穩,險些跌倒在地上!

  怎麼、怎麼會的?!

  自己明明是走在小吃鋪子林立的小巷裡面啊!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工作的地方了!明明應該是這樣的,明明應該是這樣的!

  那麼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此刻正置身於一條寬闊的公路上,兩旁的護欄外是叢生的雜草和荒野呢?

  到底……怎麼回事?

  蛐蛐仍舊在耳旁不斷地鳴叫著,奏響著與這個季節不合拍的音調。

  這裡是……

  孫老六看了看天空,仍舊是沒有月光的夜空,但那微風吹在身上,卻和周圍的聲音交織在了一起,讓孫老六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和那個夜晚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那上面還留著兩道淺淺的疤痕,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之下幾不可見,但他卻分明地感覺到了,那陪伴他至今的刺痛感!

  這是夢嗎?一定是夢吧!自己只是在夢裡面回到了那個時候而已……那麼接下來,說不定會有輛車經過,只要搭個順風車就好了吧?

  正當他腦子裡冒出這種想法的同時,他聽見了——

  是發動機的聲音!

  他抬起頭向自己正對著的方向看去。那聲音……錯不了的!一輛卡車正在公路上行駛著,向著他所在的地方飛快地沖了過來!

  他揚起手臂,似乎想要攔下這輛車。

  但是——

  他的瞳孔驟然瞪大了!

  在那刺眼的光芒之中,他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大喊,又好像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但那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就在下一個瞬間,他的身體被高高地拋起,落在了公路堅實的路面上!

  “繼續開!”

  當車輪的重壓從他的身體上碾過的時候,他清楚地聽到了這樣的叫喊聲。不管是堅硬的骨頭還是柔軟的內臟,都在那股壓力之下變得粉碎,他甚至連痛感都無法理會了,他的口中有什麼黏黏的東西正在向外噴湧。然而,他的眼睛鼓脹著,布滿了血絲,卻是早已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可能什麼都沒明白。

  蛐蛐們仍舊不知疲倦地鳴叫著,那高低起伏的聲音隨著夜風緩緩地拂過草地,泛起一陣陣漣漪。

  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

  而此時,在孫老六工作的那家燒烤店裡面,老闆正在跳腳大罵!

  “這該死的犢子!看上去挺老實的!真真是個白眼兒狼!不收拾就算了,往我錢櫃子裡邊放冥幣!還敢拿了錢偷跑!要是讓老子逮著,非得撕了他的皮!”

  然而有些事情,他不知道,那個被他指為白眼狼的孫老六,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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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生人墓 第九節 不要抬頭之一

  夜永咲抱著胳膊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雙眼有些無神地看著外面半亮不亮的天空。如果他有抽煙習慣的話,現在一定正叼著一顆香煙吧。只可惜家裡也並沒有那樣的東西,不然的話,他倒是願意讓自己用這種特殊的方式好好放鬆一下。

  到底……怎麼了呢?

  他瞄了一眼花音的臥室,那裡從昨夜花音回來開始就一直緊閉著,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那時候,花音在自己的懷裡大哭了一場,之後也什麼都沒說,就徑自去休息了。是那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嗎?

  不安、懷疑、恐懼,就是這三種感情在夜永咲心頭縈繞著,折磨的他心力憔悴,昨夜他一直都沒有睡著,就這麼一直睜著眼睛熬了過去。

  看看時間,已經早晨六點多了。夜永咲平時也用不著起這麼早的,只是今天,反正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沒有用,乾脆早點起床去工作,說不定還能讓心裡輕鬆一些。

  有些事情,夜永咲不願意去想,但它們偏就那樣在他的腦海裡面一遍又一遍地閃現著。遲歸的花音、哭泣的花音,還有她手機那邊響起的陌生男人的聲音,所有這一切結合在一起,就算夜永咲再怎麼逃避,也不可能不去想到那個最為差勁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發生了那種事情的話……

  他又瞟了一眼花音的房間,房門仍然緊閉。

  之後……我又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她呢?夜永咲煩躁地想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還是直接詢問她?萬一真的是那樣的話,我還能做出這樣無所謂的樣子來嗎?就算嘴上說沒事,我的心裡會毫無芥蒂嗎?

  這種拿捏不定的差勁表現,讓夜永咲頭一次對自己產生了嚴重厭惡的感情。

  我在想什麼啊……花音她是我的女朋友啊!我們倆互相深愛著對方不是嗎?既然如此……

  “切,我真是……”

  他閉著眼睛,沉重地呼出一口氣,然後站起身來,走到花音的房間門口,敲了兩下。

  房間裡面並沒有任何反應,看樣子花音應該還在沉睡之中。

  不知怎麼,夜永咲舒了一口氣。

  “我先去上班了哦,早飯就不吃了。”

  這個時間去上班顯然還太早了一些,但是夜永咲直到現在都沒有做好準備,去直視花音的臉龐。

  他要預先讓自己在心裡做好“如果……那麼……”這樣的排演。做好去面對事實——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的心理準備,以免在真正面對的時候無法做出決斷。在那之前,他覺得逃一次算一次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如果能問的話,他昨天晚上就應該會問了。偏偏他這種軟性子,看到花音梨花帶雨的表情又怎麼忍心去質問她?這樣也好,至少自己沒有在慌亂之中說出什麼混賬話來,再一次去傷害花音的心。

  他默默地換上運動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小一些,然後,他最後看了一眼花音的房門,那裡依舊毫無動靜。他聳了聳肩,打開門走了出去。

  “哢嚓——”

  他不知道的是,在家門關閉的那一剎那,花音房間的門緩緩地開了。

  花音的眼睛仍然紅腫著,盡管淚痕早已洗凈,但這副樣子還是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

  到底……應不應該告訴他呢?

  她坐到沙發上,抱起雙腿,心中不斷地思考著。

  毫無疑問,夜永咲是愛她的,但是愛並不一定能夠包容一切。如果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他的話,他會不會大發雷霆?會不會和她吵架?那樣的話……如果什麼都不和他說,自己私下裡解決呢?但是早晚會被發現的吧?到了那個時候,他肯定會因為自己一直瞞著他而生氣吧?

  而且……現在他應該就已經察覺到了……

  花音小巧的鼻子皺起,趕緊用一隻手捂住臉龐,不讓眼淚再次流下來。

  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夜永咲總是提起他們雜志社裡的那個副主編,名字叫黃璃的,即使在她面前說起也毫無避諱。她只在很久以前見過那個女人一面,不得不說——那真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又有韻味,比自己要強上太多了!這是花音以任何方式都無法否定的。甚至……他們上次去山東都是一起去的。永咲跟自己都沒有怎麼出去旅行過呢!

  盡管自己總是想要做個大度的女人,不給他太多的壓力,所以也一直相信著他,從來沒有多說過什麼。但自己其實也會在意,會擔心的啊!萬一……萬一因為這次的事情,讓他變得討厭我了怎麼辦?有那麼好的女人在他身邊,自己的位置很快就會被頂替掉吧?

  “永咲……”

  花音低聲念著他的名字,卻又是一陣酸意湧上鼻頭。

  究竟……怎麼辦才好……

  夜永咲站在公交車站旁,靜靜地等待著公交車的到來。

  時間已經是七點多了,剛才他下了樓,順便去吃了點東西才過來。盡管裝著心事,什麼東西都不吃可不行,更別提自己還一夜沒睡了,這兩天正是忙的時候呢。這星期的短篇還沒有寫,讀者回函也沒有看,還有明天的錄音,時間可真的是折磨人呢。

  盡管清晨微涼的風吹在臉上,也絲毫不能消去他的倦意,也就在他打哈欠的工夫,一輛公交車駛了過來。

  他刷了一下公交卡,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想著就這樣稍微打個盹也不錯,好歹得在到辦公室之前調整的有精神一點。

  但是——

  似乎是天不遂人願呢。就在他的前面,正坐著兩個看上去像是建築工人的人,兩人吵吵鬧鬧的,似乎正在為什麼事情而爭執著。聲音大的讓整輛公交車裡的人都能聽個清清楚楚,夜永咲自然也不例外。他原本有心要讓他們小聲一點,但是看這兩人精壯的體格,他還是打了退堂鼓。如果是好說話的人也就罷了,但萬一是脾氣很差的人呢,還是不要找事了。

  他絕對不會想到,未來幾天,自己將要被卷進一個事件之中,而這兩人,則是在那之前,就被這個事件所選中的人物了。

  可惜的是,他們沒有在此產生交集,不然的話,或許這個世界上就會少發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幾站之後,夜永咲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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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生人墓 第十節 不要抬頭之二

  任衡一臉艷羨地看著身旁的同伴手裡拿著的智能手機,不住地咂著嘴,而坐在他左邊靠窗位置的薛程則是瞄了他一眼,嘿嘿一笑,就好像是故意逗他一樣。

  盡管天氣還不到熱的時候,這兩個人的穿著倒是清涼的很,薄料的長袖襯衫外面連一件外套都沒有,讓人看著都覺著冷。但這兩人卻是毫不在意,畢竟一會兒幹起活來,光著身子都嫌熱,穿了外套還不得熱死?再說了,反正他們身體健壯,稍微挨點兒凍也無所謂。

  任衡和薛程兩個人都是從一個村裡出來到程都找工作的。兩人都是身材健碩的小夥子,被一個工頭看中,拉他們倆去工地上做活了。可別覺得搬磚砌墻是什麼容易的工作,這不僅要有足夠的力氣和耐性,有時候還需要些技術。兩人都跟著老師傅們學了一年左右了,不得不說,這兩人真是能吃苦,幹起活兒來不喊累,工頭和建築隊裡的老人們都對他們倆挺滿意的。

  其實建築工人這活兒雖然累了一點,其它方面倒還是挺不錯的,收入也非常可觀——當然了,前提是你跟了一個不拖欠工資的老闆。這一年來,他們基本上都是在一片新開發的地方工作,開發商是程都房地產行業有名頭的大人物,工頭也是個實誠人。一年下來,拿到的錢讓兩人開心的合不攏嘴。

  薛程家裡面條件稍微好一點,也不需要他特別關照,於是他在拿到錢不久以後,就跑去買了一臺最新款的智慧手機,工作之餘上網聊天或是玩玩游戲,自然是自在得很。而任衡家裡差一些,他拿到了錢都要寄回家去,自然也就沒福氣享受這種東西了。

  其實兩人本來也就有手機,只是都不是什麼高端產品,比如任衡的手機也就只能玩玩消方塊而已。現在看到薛程手裡的大螢幕智能手機,只要手指頭在上面一點就能操作,又有一大堆好玩的遊戲,他心裡可真是羨慕得不得了。

  不過兩人畢竟關系很好,於是商定一人玩一會兒,比方說有個切水果的遊戲,一人玩一局就換人,任衡當然同意。只是薛程老是耍賴,有的時候趁著任衡不注意就偷偷重來一局,剛才兩人就為這事兒爭了好一會兒,弄得公交車上的人們都用不滿的眼光注視著他們。

  “喂,你剛才又重開了一局吧?!”任衡突然叫道。

  “哪有?!還是剛才那局!哎你別搗亂——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哎呀!”

  任衡故意抓著薛程的手一陣亂晃,眼看著薛程的手指頭碰上了一枚“炸彈”,只聽得一聲“轟隆”,遊戲結束。

  “喂!死了啊!”

  “嘿嘿,正好,誰讓你說話不算?”

  “切……不就多玩兒一會兒嗎,你瞧你小氣的。”薛程撇撇嘴,“算了,這個玩膩了,換一個吧?”

  任衡點了點頭,反正他什麼遊戲都沒玩過,薛程選哪個他就玩哪個。

  眼見薛程一根手指在螢幕上劃拉了一會兒,點下了一個“方格占卜”,螢幕畫面立刻轉換,進到了遊戲介面。

  “喂,這個怎麼玩兒?”

  “你等會兒,我看看。”

  薛程打開了“遊戲說明”,從上到下瀏覽了一會兒,一邊“哦哦”地嘆著一邊點了點頭。

  “吶,你看,是這麼回事。”他解釋道,“進到遊戲之後首先打一個數字,隨便幾都行。比方說今天是星期四,所以我就打‘4’。”

  他說著,隨手輸入了一個“4”,按下“確定”,螢幕上立刻現出一個九乘九的空白方格陣。

  “看到了沒,然後上面就給你出了這麼多方格子,你隨便點四個,這四個字就是你今天的命數。”

  任衡聽了個半懂不懂。

  “……也就是說,相當於算命嘍?”他想了想,這麼問道。

  “大概吧,我又沒玩過,不知道。”

  “那你試試?”任衡催促道,“你剛才打了個‘4’,所以就是點四下?”

  薛程點點頭,隨手按下一個方格。

  方格一閃,原本空白的格子裡出現了一個字!

  “不”。

  “不?”兩人同時念道,然後對視了一眼。

  不知怎麼的,算命算出的第一個字是“不”,總會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畢竟“不”是表示否定的字眼,就好像命中要有什麼不利的事情發生似的。

  “你再點。”任衡又催促道。薛程點點頭,又按下另一個方格。這次,出現的字是——

  “要”。

  “不要?”

  薛程默念了一聲。

  不要,接下來還有兩個字,不要什麼?

  他接連在螢幕上按了兩下。

  同一時間,有兩個方格同時現出了字。

  一個字是“抬”,而另一個則是“頭”。

  那麼……連起來就是——

  “不要抬頭?”任衡先一步說了出來,“……什麼意思?”

  兩人下意識地往頭頂看去,但那是公交車的頂部,自然並沒有什麼可看的東西。

  薛程眨了眨眼睛,被這無聊的算命遊戲給搞了個雲裡霧裡,一點兒都沒弄懂。一旁的任衡趁他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將手機搶了過去。

  “哎!”

  “讓我試試!”任衡這麼說著,重新開始了遊戲,同樣是輸入了數字“4”。

  然後,他隨手在方格陣上一點。

  “不”。

  任衡一下子愣住了。

  “怎麼又是不?”他嘀咕著,一旁的薛程也是饒有興致地探頭看著。

  然後,他再點開第二個字。

  “要”。

  “嘿!”兩人又對視了一眼,“邪乎了!”

  接下來,他像薛程一樣,把剩下的兩個字全都點開。

  是“抬”和“頭”。

  “不要抬頭”!

  兩人算命的結果居然完全一樣!

  “這什麼垃圾遊戲!”薛程頓時抱怨開了,“純粹耍人玩兒吧?!給我,我刪了它!”

  說罷,不等任衡反應過來,他就把手機拿了回去,直接就把遊戲卸載掉了。

  任衡也是無奈地攤了攤手。雖然他對算命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但是至少說點兒什麼好話,比方說今年有什麼財運或者桃花運之類的也行啊。“不要抬頭”?這四個字,沒頭沒腦的,算是什麼意思?

  公交車到站了,兩人先後跳下車去,再往前走不遠就是他們幹活的工地。

  天色晴朗得很。任衡隨便往天上瞟了一眼,雖然不算是萬裡無雲,但對于向來多雨潮濕的程都來說,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了。

  “不要抬頭”。

  這四個字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切。他不屑地一挑眉毛。難不成天上還能掉塊磚頭把老子砸死不成?

  他打了個哈欠,把這事兒拋在腦後,陪著薛程一起朝工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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