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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節 死神於夜中睜開雙目

  “鏘鏘!出院恭喜哦!”

  原本站在醫院門口抱著胳膊的少女在蘇淩踏出醫院大門的一瞬間拍了拍手,就好像在哄剛剛會走路的小孩子一樣。

  ……當然了,蘇淩現在的情況也差不了多少。

  他撇了撇嘴,拄著拐杖挪到了女孩身邊。

  “有那種說話的工夫,還不如過來幫忙攙一下,要知道……我現在可是處在走路很麻煩的狀態下呢。”

  “這都是報應啦~~報應!”少女露出小惡魔一般的笑容,“以前讓你去美食城幫我捎點東西來都不幫忙~~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她朝著蘇淩做出了一個鬼臉。

  “切……都說了巡邏的時候不能擅自去做別的事情……哼!呼哎——!”反駁了一句之後,蘇淩本打算假裝生氣,就這麼把少女甩下,自己走到路邊去的,可惜……由於稍微有點著急,拐杖腿別到了人行道上的地磚縫裡,蘇淩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上。

  “小心點嘛!”

  還好少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身體。蘇淩悶哼了一聲,無奈地說道:“謝謝。”

  少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很自然地放開了手。蘇淩則是深吸一口氣,回頭看著剛剛離開的醫院。

  終於……可以出院了啊。

  不由得在心裡這麼感慨著。

  這一個多星期以來,他幾乎一直都躺在床上。對于一個原本十分有活力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多麼痛苦的事情自不必說。如今雖然腿傷還沒有恢復,但是至少已經可以離開醫院回家裡去休息了,從某種意義上,少女剛才的“可喜可賀”倒是正應了蘇淩此時的心情。

  而且……還有——

  這一個星期以來,那個可愛的女孩兒,阿莉婭,一直在醫院裡面照顧自己。不得不說,對於一直以來都沒有女朋友的蘇淩來說,這樣的生活稍稍有些不適應,但是……不知不覺他卻享受起來了。看著阿莉婭,或是聽她結結巴巴地小聲說話,讓蘇淩有一種安心和舒適的感覺。總是想要……更多地接近她,瞭解她,大概就是這樣的感情。

  因為阿莉婭是很容易讓人產生保護欲的女孩兒啊,就像小兔子一樣,不擅長和別人交流,總是躲在不起眼的位置,但一旦被人注意到,就會越發地發現她的可愛之處。

  跟身邊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不同呢。

  蘇淩瞟了身旁的少女一眼,但是她似乎沒有注意到。

  沒辦法,男人總是喜歡拿自己的女朋友和別的女孩子作對比,當然,對比出來的是優點還是缺點幾乎完全隨心情和原本的想法而定。比方說正處於熱戀狀態的男人,不管怎麼比都會覺得是自己的女友更勝一籌,而如果是關系不好的時候,那麼相比起來,就會發現自己的女朋友身上原來有這麼多缺點啊……總而言之,在一般的情況下,這種對比唯一能夠得到的結果就是不管是喜歡還是討厭的感情都會更加強烈,只有少數的逆轉例子而已。

  即便如此,男人還是熱衷於去進行這樣的比較——或許說是“男人”有些太片面了,正常的人類都會有這種比較的傾向。同時,比較又會催生競爭,無論是良性的還是非良性的,那麼嚴格來說,競爭其實就是由於好勝心理和優越感而產生的,也正因為如此,“嫉妒”才會排在七宗大罪之首吧?

  但是,這也並不是在否定競爭,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這句話雖然說的很絕對,但卻並沒有錯誤。一切都可以和平共處的選項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畢竟,既然大自然給出了“植物”、“食草動物”、“食肉動物”……這樣的分類,也就從一開始否定了這種可能性。正如我們無法指望獅子老虎只是吃草喝水就可以活下來一樣,無論是競爭還是對比,都是有其存在的必然性的。

  話題似乎扯得有些偏了。蘇淩晃晃腦袋,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自己剛才明明只是在想著女朋友的問題,怎麼就越想越遠了呢?

  啊咧?

  蘇淩眨了眨眼睛。

  女朋友?

  想到這個詞的一瞬間,盡管沒有鏡子,他還是感覺到自己的臉上紅了起來。

  阿莉婭……能算是自己的“女朋友”嗎?

  雖然這一個星期以來都在照顧自己,但是……“戀愛”這樣的事情,不管是自己還是她,都一句也沒有提過,也就是說,一直到現在,都只是蘇淩一個人在單相思而已。只是偶爾,他也會在心裡思考一下……會不會阿莉婭其實也對他有一點意思呢?畢竟,沒有那個女孩會不分晝夜地守在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男人身邊照顧他吧?

  不分晝夜……沒錯,這一個星期以來,阿莉婭就這樣一直陪在蘇淩身邊,就連晚上也不會離開。盡管蘇淩擔心她的身體吃不消,總是趴在床邊上睡覺可不好,但是阿莉婭卻意外地在這種地方非常堅持,不肯離開。既然如此,蘇淩也就不再強求了。而且……其實他自己,也是有那麼一點點開心的,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可以一直守在自己身邊,這種做夢一樣的事情……

  “你在等人嗎?”身邊的少女突然開口問道。

  “嗯。”蘇淩點了點頭,“有人在醫院裡面替我結手續,所以我先在路邊等等她。話說……雖然我想到了出院這天會有人來,但是怎麼會是你啊?陳警官呢?”

  這名少女名叫白語,是蘇淩的同事。

  “陳sir很忙的啦~~最近好像累得不得了呢,哪有那麼多時間來幫你操心?”白語白了他一眼,帶著點兒鬧別扭的語氣說道,“怎麼?我在這兒你有什麼不滿嗎?”

  “哪裡……只不過是有點意外而已。”蘇淩趕緊解釋道。但同時,他的腦子裡卻在快速地思考著。

  雖然自從那天以來,自己應該是被陳警官懷疑了才對,但是之後他來醫院探望自己的時候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現在看來也並沒有和白語這些警局的同事說什麼,那麼……是對自己很放心,不再懷疑自己了嗎?還是說,有別的什麼打算……?

  “……陳sir的精神頭好像有點兒不太好呢~~可能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吧?昨天那個祖警官居然還來調侃他,哼,得虧陳sir脾氣好不和他計較,真是的!祖警官那種人憑什麼比陳sir還要早升遷啊?明明陳sir在這個位置上待了這麼多年了,再怎麼算也應該輪到他了才對!”

  白語這樣絮叨著,似乎在為陳警官打抱不平的樣子,蘇淩並沒有認真聽,也只是隨便應和著。

  “總之呢,陳sir很忙的,剛好我聽他說今天你就要出院了,所以過來看一下而已。結果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到你出來了,不過居然還拄著拐杖——既然腿沒好就回去多躺幾天啊!”

  “我又不是下不了床!別以為我和你媽一樣!”蘇淩隨口回了一句嘴。

  白語愣了一下,沉默了下來。蘇淩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連忙向她道歉:

  “啊,那個……抱歉啊,我那麼說不是有什麼惡意——那啥……阿姨的病最近好些了嗎?下次我們再去看看她吧?”

  白語的母親身體不太好,一直處於患病住院的狀態中,具體得了什麼病就不太清楚了。就在兩個月之前,蘇淩還和同事們一起去探望過她呢。剛才和白語互相調侃,他不經意就把這句話說出口了,然後才反應過來,這可並不是什麼禮貌的話語啊。

  “沒關系。”

  白語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但僅從語氣之中,蘇淩便感覺到她的心情有些變化了,不由得暗暗有些懊悔。

  “看望什麼的倒是不需要了……媽媽她,不是很方便見人,就算你去了也見不到的……”

  “誒?”蘇淩心下一驚。不是很方便見人?難道說因為病重而轉到特殊病房去了嗎?

  只是,還不等他多問,白語便突然說了一聲:“啊,我還要去上班呢!再不走就要遲到了!你一個人在這裡沒問題吧?那個幫你辦手續的人馬上就出來嗎?”

  “嗯?啊,沒有……”

  蘇淩表示肯定的字眼才剛剛出口,白語就已經跑向了不遠處的公交車站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蘇淩不禁皺了皺鼻子。

  難不成,自己因為說了那種話被她討厭了嗎?那可真夠糟糕的!

  之後去道個歉吧。蘇淩這樣想著,看著白語登上了一班公交車。

  “吶,那個……”

  身後突然傳出的怯懦聲音把蘇淩嚇了一跳,他慌忙轉過頭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熟悉的面龐。

  “阿莉婭?!手續已經結完了嗎?!”

  站在那裡低著頭的個子嬌小的女孩,不是阿莉婭還能是誰?

  “嗯……已經、都辦妥了。”阿莉婭回答著,目光卻並沒有看著蘇淩,而是追隨著那輛遠去的公交車。

  “剛才、看到你在跟人……說話?”

  “哦,是我的同事,叫白語。”蘇淩嘿嘿笑了兩聲,“不過我好像把她惹生氣了,之後可能要去道個歉才行呢。”

  “……同事、嗎?”阿莉婭隱藏在劉海後面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可能是蘇淩的錯覺也說不定——她的語氣變得稍稍有些輕快了,“那、走吧?”

  “哦,哦。”蘇淩趕緊點點頭,剛好一個很有眼光的出租車司機把車停在了兩人面前,蘇淩招呼了一聲,由阿莉婭替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阿莉婭也提著小旅行箱坐到了後面。

  旅行箱?

  蘇淩奇怪地看了一眼,隨即便釋然了:沒錯,阿莉婭這幾天不分晝夜地在這裡照顧他,當然要帶些東西了。

  “去哪裡?”司機大叔的問題打斷了蘇淩的思考。

  “高新區職工社區大門口停。”蘇淩應了一句,透過鏡子看著後排座位上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阿莉婭。

  阿莉婭,到底對我……有沒有那個意思呢?

  一想到這裡,他的心臟便止不住加快了跳動的頻率。

  至少不會是討厭我的吧?蘇淩無意識地把兩手糾纏在一起搓動著。不會有哪個女孩子願意照顧一個自己討厭的人吧?但是就算這樣也不能就說明她是喜歡我……也可能只是出於我救了她一命的感激?啊對了,她剛才好像是……對白語的事情有點兒在意?那會不會是……

  “吃醋”這個詞一下子浮現在蘇淩的腦海裡面,他趕緊搖搖頭把它甩了出去。

  不,也許只是隨便一問……而已吧?

  就在蘇淩自顧自地不斷糾結之中,他和阿莉婭兩人到了社區門口,又走到了自己家門前。

  “進來坐坐吧。”蘇淩掏出鑰匙打開門,向阿莉婭招呼道。

  但阿莉婭卻是搖了搖頭。

  “還……有事,所以——”

  她抓著旅行箱握桿的手略略攥緊了一些。

  這樣啊……她有事情要處理嗎?那還麻煩她一路送自己回來真是過意不去,改天再好好謝謝她吧。

  雖然有些失望,蘇淩還是打起笑容朝她點了點頭。

  “那……你去忙吧,我這裡沒問題的。話說……你住哪裡啊?”

  不知怎麼,聽了他的問題之後,總感覺阿莉婭把頭埋得更低了。

  “……之前,在東郊那邊,租房子……來著。”

  “東郊嗎,還真夠遠的……誒?‘之前’是什麼意思?”蘇淩問道,“你現在不住那裡了嗎?”

  阿莉婭的聲音細微的如同飛蟲一般:

  “……因為,房租漲了,所以……”

  “所以我就是想問你現在搬到哪裡去住了啊?”蘇淩無奈地追問道。

  “………………………………正要……去找……”

  蘇淩愣住了。

  阿莉婭的聲音聽起來既疲憊又失落,但不僅僅是她說話的語氣,尤其讓蘇淩感到不安的是,她說出的內容……

  正要去找?

  是這樣嗎?自從離開了她原本租住的地方之後,就沒有找到住的地方?所以她才會隨身帶著這個旅行箱?所以這一個星期以來,她才一直住在醫院裡面照顧自己?就算是自己不好意思,讓她回家休息她也不去,不是因為她想要留在那裡,而是她根本就無處可去!而現在,自己已經出院了,她也就沒有了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換言之——

  現在,她又要去找住的地方了?

  “那麼……我、先走了。”

  不等蘇淩回答,阿莉婭拽著那只旅行箱,轉過身走下樓梯。

  蘇淩想要開口,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一直以來,他都把阿莉婭留在自己身邊當做是開心的事情,但卻從來沒有考慮過阿莉婭自己的感受,沒有去體會過她的辛苦與無奈。她要去哪裡找住的地方呢?像她那種遇到陌生人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怎麼可能會順利找到房子呢?迄今為止就算是和人交流都很費勁吧?

  一旦有了這種想法,對于阿莉婭的心痛便如同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哪怕只是看著她用纖弱的身體笨拙地搬動著那個僅從體積上看和她差不多大的旅行箱,蘇淩的心理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難受。

  阿莉婭已經到了樓梯的拐角平臺處,她擦拭了一下頭上的汗水,又繼續把旅行箱朝下一級樓梯搬過去。

  如果……有什麼可以幫到她的話……

  她吃力地一級一級挪動著箱子,漸漸地走到了下層樓梯的一半。

  再不說的話,就要來不及……

  阿莉婭的最後一絲頭發,消失在了蘇淩的視線之中。

  但是——

  “阿莉婭!”

  蘇淩拄著拐杖,挪到了樓梯邊緣處。

  幾秒鐘後,阿莉婭的半個腦袋透過樓梯欄桿的縫隙進入了蘇淩的視線之中。

  “嗯?”發出了這樣疑惑的聲音。

  “阿莉婭,要不……就住在我家裡吧。”

  “誒?”

  阿莉婭歪了歪腦袋,似乎一時沒能理解蘇淩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緊接著——

  “誒誒誒誒誒誒————————————???!!!”

  略有些誇張的驚訝叫聲響徹了整個樓道。

  嘖,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反應。蘇淩繼續說道:“好不好?也省得你到處去找房子了。哪怕只是暫時住在我這裡,等以後找到了住處再搬走也行啊。”

  “不,那個,那個也未免太……”阿莉婭一邊小聲抗議著,一邊搖搖頭,看樣子是不會隨便就接受這種邀請,但是——

  “吶,就算是為了報答阿莉婭這些天來照顧我,所以也讓我為你出份力——”

  “不……那是,我先被蘇淩救了,所以才……”

  “喂,阿莉婭。”

  蘇淩的語氣突然低落了下來,面色也沉了下去。

  “難道說……是怕我有什麼不軌的舉動,所以才不願意的?”

  “誒?不,不是那樣……”阿莉婭著急地否定著,但是蘇淩卻連辯解的機會都不打算給她:

  “切,我在阿莉婭眼裡是那種人嗎……”

  “都、都說了……不是那樣的……”

  阿莉婭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蘇淩看在眼裡,不由得有些欣喜。

  這幾天來的相處,讓他摸清了阿莉婭的個性,她的心腸太軟了,以至於就連別人否定自己的話都無法贊同,而如果這種否定是由於她所產生的話,就會讓她更加不安。就像是剛才,蘇淩把阿莉婭不肯同意的原因歸結為是自己不足以讓她信任,這樣反而會讓阿莉婭產生罪惡感。

  而一旦讓她有了這種想法,那麼再勸說起來也就容易的多了。這就好像是請某人去吃飯,結果被推辭的時候,只要說“怎麼,是不給我面子嗎?”這樣的話,受請的人哪怕不願意去,也會感覺到難以拒絕。都是一樣的道理,而在阿莉婭這種軟性格、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的女孩子身上尤其適用。

  “那就來吧,我保證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蘇淩這樣說道,“我們也算是熟人了吧?再說我還是個員警,一定說到做到!”

  “不,不是那樣的啦……”

  阿莉婭抬起頭來,迎著蘇淩的視線,好像還在考慮有沒有什麼拒絕的辦法。

  “而且那個,會添麻煩的……”

  “才不會有麻煩!”

  蘇淩趕緊說道。

  “剛好,我的腿還沒有好嘛,阿莉婭留下的話,也可以順便照顧我一下……說添麻煩的話,倒是阿莉婭不要嫌我添麻煩才好……”

  “怎、怎麼會……”

  “那你的意思呢?阿莉婭!”蘇淩站在平臺上面,有些急切地喊道,“願意留下嗎?要麼,你留下,我們都方便;要麼,現在離開,你找房子也麻煩,我沒人照顧也麻煩。你覺得哪樣好?留下好不好,阿莉婭?”

  說出這番話,蘇淩只感覺自己整個人把最後一口氣都吐出來了。他輕輕喘息著,注視著下面的阿莉婭。

  她的……回答呢?

  阿莉婭扭扭捏捏地攥著衣角,抬起頭來,看著蘇淩。盡管眼睛被劉海所遮擋,但蘇淩還是能感覺得到她的目光,逐漸地堅定起來。

  已經,做下了決定了吧?

  蘇淩緊張地等待著。

  阿莉婭輕輕張開小口,吐出這麼幾個字:

  “那……就,麻煩你了。”

  一股甜絲絲的暖意從蘇淩的心頭湧起,沿著每一條神經、每一條血管,傳遍了全身。

  他的臉上,展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歡迎哦!”

  當夜,警局裡面,除了值班人員之外,剩下的大家都各自回家去了。但也並不是沒有人剩下,有一間屋子裡還亮著燈,一個穿著警服的女孩子趴在那裡,雖然看上去有些疲憊,但卻並沒有睡著。

  不想回家。

  白語的腦海中懸著這麼一個念頭。

  不想回去,與其自己一個人待在那間空屋子裡面,還不如留在這裡。

  反正,不管在哪裡,都只是一個人而已。

  白語用胳膊撐著桌子,支起上半身,無聊地用手掌托著臉龐。

  白天的時候……蘇淩那個傻瓜,各種意義上都很過分呢。當然了,雖然說了那樣的話,但是那個傢夥一貫也都是那種個性,所以也沒什麼好怪他的,因為他一定也不是故意的啦。那樣的話就原諒他吧。

  白語微微露出一個笑容。

  說起來,這傢夥當時在等人呢。不過聽說他的父母都不知道這件事情,那麼……果然,那個人應該是他的女朋友之類的吧?

  正是因為感覺到了這一點,自己才會急匆匆離開的。要不然,做了電燈泡可就不好了。

  不知怎麼的,白語心裡感覺到了一點小小的不爽。

  那傢夥……居然還說,想去看看我媽媽。真是個白癡,都和他說了見不到的,如果真的看到了,恐怕他會嚇死的吧?

  畢竟,媽媽的病……

  正在思考著的白語,眼角突然有什麼東西閃過去了!

  誒?

  白語慌張地轉過頭去。

  剛才,剛才那個身影是——

  她揉了揉眼睛,往外面看去,但是,果然外面什麼都沒有。

  看錯了嗎?一定是因為剛才想到了媽媽,所以才會看到幻覺吧。

  白語苦笑了一聲。

  在這裡看到媽媽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不管怎麼說,媽媽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啊。

  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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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一節 他披著夜空的斗篷

  意識觀察著面前的這個女孩子。

  是認識的人。意識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她的名字叫白語,白色的白,語言的語,是自己的同事,都是在陳警官手下工作的。

  她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用胳膊枕著桌子,把腦袋搭在上面,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

  都這麼晚了,為什麼她還不回家?她並不是今天值班的人啊!

  意識做著這樣無意義的思考,但是突然間,她抬起頭來了!

  怎麼了?

  她的目光朝向窗外。意識便也隨著她的視線看去,但是,黑暗的走廊上並沒有什麼動靜,既沒有聲音也沒有人影。是她看錯了什麼吧?

  意識把注意重新放回她身上,果然,她苦笑了一聲,似乎是為自己的警惕而感覺有些好笑。的確呢,都已經這個時間了,哪還有可能有什麼人在這裡?值班的人也不會閑的沒事到這裡來轉悠,就算是來了,看到這間房間裡面還亮著燈,沒理由不過來看一下打個招呼。應該只是她看錯了而已。

  正當意識也和她一樣放下心來的時候,她卻“騰”地一聲站起身來,著實把意識給嚇了一跳!

  怎、怎麼回事?!

  還不等意識出聲發問——前提是做得到這一點,這個名叫白語的年輕女員警就拉開了椅子,帶著有些困惑和警覺的神色,有些急促地朝著房間門口走了過去。

  她又看到什麼了嗎?

  意識就像是怕被甩掉似的,連忙跟了過去。

  白語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把門打開。

  “誰?”她出聲問道。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裡面回響著,當然,並沒有任何回應。

  她等待了一下,在走廊上左右張望著,然後搖了搖頭,可能是覺得自己有些傻氣吧。她聳了聳肩膀,打算退回到屋子裡面。

  ——正當意識覺得她會這麼做的時候,她卻又猛地一甩頭,把脖子擰向右邊,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

  她動了動嘴唇,輕聲吐出了一句什麼,但是意識卻並沒有聽到。

  接下來,白語做了一個讓意識驟然緊張起來的舉動——她輕輕掩上自己剛剛出來的房間門——但卻是從外邊!她離開了房間,就這樣在漆黑的走廊中走動著,向著她之前轉頭看過的那邊走去!

  為什麼會緊張起來?意識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總有種感覺:這樣下去,她會碰到什麼可怕的事情!

  沒有半分猶豫,意識趕緊追了上去。

  前方的白語在黑咕隆咚的走廊上緩步前進,稍微往前伸著腦袋,意識覺得她自己也非常緊張,但她就像是追尋著什麼東西一樣,一步也不敢停下,生怕追丟了。

  但是,意識自己卻只能聽到白語一個人的腳步聲,並不知道她究竟在尋找什麼。

  莫非……她看到了什麼自己看不到的東西?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因為,就在意識這樣考慮著的時候,白語停下了腳步。

  她看著身旁的這個房間,目光之中愈加地警覺了。

  這個房間裡面有什麼嗎?

  意識產生了這樣的疑問,但是下一秒,他就已經明白了。

  房間裡面傳出“沙沙”的聲音,就好像有什麼人在裡面翻動著東西一樣。

  白語皺起了眉頭,意識看到她秀長白皙的脖頸動了一下,發出“咕嘟”一聲。

  “誰?!”

  她發出了這樣一聲。

  房間裡的聲音戛然而止!

  意識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白語想來也同樣覺察到了。但是她卻舉起一隻手,朝著那扇門伸去,就好像是下定決心要打開這扇門,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

  危險!不能碰!

  意識想要這樣喊出來,但是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只能看著她的那只手距離門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

  她停住了。

  她似乎非常訝然地轉過頭去,看向右邊走廊的深處,那是黑洞洞的樓梯間。

  她的視線在樓梯間和面前的這扇門之間徘徊了一會兒,就好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一般,轉身朝著那一邊的走廊走去。

  看到她沒有進入這個房間,意識松了一口氣。但是緊接著,另一種緊張感又湧了上來!

  為什麼她會改變主意?為什麼她往樓梯間那邊去了?!

  她……又看到了什麼?

  意識連忙又緊隨了過去,只是,在樓梯口,意識稍稍停頓了一下。

  好像……聽到後面傳來了什麼聲音,是音樂聲?手機鈴聲嗎?是從不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呢……

  不,現在不是管那個的時候。

  意識甩掉了這個無關緊要的想法,三兩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白語。

  樓梯間這裡和走廊上一樣漆黑一片,實際上是有著聲控燈的,但是白語小心翼翼地上樓的動靜卻根本不可能使燈光亮起來。這無形之中給意識更增添了一種恐懼的感覺,白語難道是刻意控制著不讓燈光亮起來的嗎?那樣的話……她到底是在追蹤什麼呢?

  他無法阻止白語,畢竟自己只是一個意識而已,那樣的話,就只能在她背後緊跟著,看看接下來她究竟會遇到什麼。

  白語順著樓梯,一級一級,一層一層向著樓上走去。二樓,三樓……一直到最頂層,再往上去就是這座樓的天臺了啊。但是白語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她一步一步地接近最終的那扇門,然後,伸出手去,伴隨著“喀拉”一聲,那扇門被她稍稍使力推開——

  這一聲響動終於打開了樓梯道的聲控燈,昏暗的黃色燈光從開著的天臺門那裡逸了出去,把白語的影子在外面拉出了長長的一道,但除此之外,從她肩頭越過的光亮卻並沒有照出外面的什麼東西,可怕的也好,有趣的也好,什麼都沒有。天臺上只是空蕩蕩的一片,在夜空之下微微透著些沉寂的氣息。

  意識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剛才看白語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他還真擔心白語打開門之後會不會被外面的什麼東西襲擊,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還真是萬幸。

  說起來啊,白語這一路上雖然一直都是十分警惕,但卻連一件武器都沒有拿,作為警備人員,危險意識也太差勁了吧?意識這樣想著,之後,要好好提醒她一下——

  但是……意識還未發現,自己似乎高興得太早了!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白語在開門的那一剎那間就愣住了!

  她的目光注視著虛空之中的某一點,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為疑惑,還摻雜著些許的恐懼!但即便如此,她居然……她居然離開那扇門,在天臺上一步一步地向著自己注視著的地方走去!

  一種恐怖的感覺從意識深處蔓延而起,但他阻攔不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語一點一點地接近天臺中間——不、不對!她不是要到天臺中間,她的目的地是——

  意識剛要沖過去攔住她,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樓梯道裡響起了一個聲音!

  “啪嗒……啪嗒……”

  有什麼人……有什麼人正在上樓?

  意識慌忙朝那裡看去,然後,在樓梯道的拐角處,一隻手驀然伸了出來!

  而現在,茫然走在天臺上的白語,還渾然未覺!

  ——“快逃!白語!”意識想要發出這樣的喊叫,但是卻根本傳不出聲音!他只能看著……一個身影從樓梯道的陰影處緩緩地現了出來!

  那是——

  下一瞬,一切歸於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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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二節 少女員警的告白預定

  “呼啊——”

  蘇淩猛然睜開雙眼,坐起身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剛才……剛才,那是什麼?

  他用一隻手捂住額頭,在黑暗的房間之中坐在床上,睜著眼睛,皺著眉毛緊張地思索著。

  剛才,剛才那個夢境……夢境裡面的是——

  不費吹灰之力,夢境之中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了出來。

  他的手指在臉上顫抖著,移動著,但那種異樣的感覺卻無法消除。

  是的,他明白了,這又是那種預知的夢境,而這一次,他夢到的是——

  “白語?!”

  他捂在額頭上的那只手猛然拿開,嘴裡蹦出了這個名字!

  沒錯,夢境裡面的那個女孩,那個年輕的女員警,顯然就是他的同事白語!那個白天還跑來醫院看望他的白語!

  糟糕!得趕快去救她!

  回想起夢境之中的場景,白語當時已經在天臺上了,然後,在她的身後,樓梯間裡出現了一個神秘的黑影!蘇淩當時並沒有看清楚那張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面孔,只看到了那人伸出來抓住樓梯扶手的一隻手而已。但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裡,不管怎麼想都感覺不是什麼正常的事情!很可能,那個人要對白語不利!

  “誒……啊呀!”

  蘇淩一個翻身就想要跳下床去,但是腿上傳來的無力感卻讓他差點一頭搶到了地上。

  該死!

  他發出無聲的咒罵,一時激動起來,差點忘記了自己的腿傷還並沒有完全復原,直到現在還是不能動彈的,這下可真是麻煩了!

  對了!手機!

  蘇淩猛然間想到了,這和前兩次不同,他是知道白語的手機號碼的!只要打個電話給她,讓她待在警局裡面不要隨便走動就沒事了!當然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讓她提防一點,小心為上!至於她如果問起來……算了!現在讓她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其餘的解釋以後再想!

  手機,手機是放在了……床頭櫃上面嗎?

  蘇淩費勁地用胳膊撐起身體,向床邊摸索著。

  與此同時,在警局裡面——

  穿著警服的年輕女孩白語,此刻正有些煩悶地趴在辦公桌上。

  就在幾秒鐘以前,她突然之間看到了窗外有一個身影閃過去了,那身影穿著白色的病號服,有著烏黑的長發,但僅僅一閃即逝。只是這剎那之間,卻讓白語有種感覺……那是媽媽,是她的媽媽來了!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語的心裡很清楚。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媽媽都不可能到這裡來看她,她能夠見到媽媽的地方,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病床上。盡管媽媽一直都帶著那樣柔和的微笑,但是白語知道,她的病情幾乎從來都沒有好轉過。

  所以,媽媽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剛才看到的,僅僅是幻覺而已。

  白語這樣想著。

  今天白天的時候,蘇淩那個笨蛋,還和自己說要去探望一下媽媽。但是自己忘記告訴他了,他見不到媽媽的,因為就在一個星期以前,幾乎和蘇淩受傷住院同時,媽媽的病情也在突然之間加重了,她不再待在原來的那個病房了。為了這件事,自己也是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也沒能去看望蘇淩。昨天晚上剛剛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所以今天才能回來上班的。

  雖然……陳警官也很擔心自己的狀態,所以允許自己多休息幾天,但是,對於自己來說……

  白語一直有一件事情藏在心底,沒有告訴蘇淩。

  那就是,對於這個比自己稍微大一點的男孩子,她總有種異樣的感情。

  不僅僅是同事,而是……更加有依賴感,更加期待,更加希望被他看重的那種感覺。

  是的,白語喜歡蘇淩。

  從一開始做同事,她就開始注意起了這個陽光的大男孩。要說注意到,其實也是非常簡單的,蘇淩個子高挑,眉目清秀,長著雖然不能說帥呆了但也是很耐看的一張臉,為人開朗,很容易就讓人產生好感。雖然在某些方面有些奇怪——比方說,白語想要拜託他在巡邏的時候順便去美食城捎點吃的,但連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很乾脆地拒絕了,理由是出任務期間不能隨便去做別的事情。一開始白語心裡很不是滋味,不就是一點小事麼?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刻板啊!但是後來,她漸漸地有些想明白了:盡管這個男人太過于遵守規矩,非常死板,但恰恰是這樣的男人才讓人放心啊!他連工作上的一點無關緊要的小地方都會嚴格遵守,那麼對於感情方面應該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白語對蘇淩的好感與日俱增。只可惜,她雖然也是一個大大咧咧、活潑開朗的女孩子,但是卻也有著本能的羞澀,她從來都沒有對蘇淩這塊木頭表達出自己的心意來。只是有時候在醫院照顧媽媽的時候,她也會提到蘇淩,講一講他的事情。

  或許今天,自己在處理完媽媽那邊的事情之後跑去找蘇淩,就是下意識地想要從他那裡得到一些安慰吧?但是這個傻瓜,這個笨蛋,不僅什麼都沒有察覺到,還……

  白語的心裡緊了一下,有些委屈地想著。

  他當時說“等人”,應該就是在等他的女朋友吧?

  那麼自己呢?自己……是不是就已經被“pass”了?

  她越想越覺得難受。

  明明自己都沒有好好告白一次就被甩了!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啊!至少等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之後再拒絕也好啊……不不不那也不是什麼好結果。不過不管怎麼說,都沒有好好向他表達過自己的心意,總感覺很不甘心!

  自己……是不是應該說出來呢?

  白語這樣想著。

  雖然說蘇淩可能已經有了女朋友,但是那也只是她的猜測而已,白天的時候她並沒有看到。或許她猜錯了也說不定,但是如果自己再磨蹭下去的話,說不定就真的沒有機會了!遲早會有人發現蘇淩的好,說不定會比自己更早向他告白,那樣的話,自己就——

  好,就這麼決定了!

  白語堅定地點了一下頭。

  明天,就明天!雖然蘇淩還在養傷來不了警局,但是自己可以去他家裡看望他!順便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在照顧!如果有的話,自己就撤退;否則的話,就一鼓作氣說出告白!

  然而,就在白語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瞬間,她的眼角,似乎瞥見了什麼東西——

  窗外,一個身穿白色病號服的人影正站在那裡!那烏黑的長發從肩頭垂下,一張蒼白的面孔正在黑暗之中注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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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三節 地獄與人間相隔十米

  白語“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不僅僅是受到了驚嚇,而是因為——

  那張臉,那張憔悴蒼白的面孔,那分明就是……那分明就是媽媽的臉啊!

  但是,當她站起身來之後,僅僅是一剎那的工夫,窗外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了!

  怎麼?那是什麼?又出現幻覺了嗎?

  但是……那幻覺卻又如此的清晰,直到現在還清清楚楚地印在腦子裡!

  她拉開了椅子,急匆匆地向著門口走去,略一猶豫之後,她伸手把門打開。門外是沒有開燈的走廊,但是借著從窗戶裡透出來的燈光,也勉強可以看得清楚了。但不知怎麼,白語感覺到了一種冰冷的氣息,她不自禁地出聲喊出:“誰?!”

  聲音在空空蕩蕩的走廊上回響著,卻沒有任何回應,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白語左右張望了一下,仍然沒有任何發現,只好無奈地搖搖頭。

  ……是這樣呢,僅僅只是幻覺而已,原本就不應該抱有任何希望的。

  盡管是松了一口氣,但是,白語的心裡卻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失落。

  哪怕只有一點點時間,能讓我見見媽媽也好啊。

  帶著這樣即便在自己看來也算是幼稚的想法,她聳了聳肩,打算退回房間裡面去。

  就在這時,她的眼角再次捕捉到了什麼東西!她猛然向右把頭一擰,目光所及之處,一個白色的人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的黑暗之中!

  這一次,她可以斷定自己看到了!

  “媽媽……?”她蠕動著嘴唇,輕聲吐出這兩個字。

  沒有錯的,那白色的病號服,那無論何時都絕對不會忘記的溫柔面容,那一定是——

  白語掩上辦公室的門,向著走廊盡頭走去。

  她的腳步聲很輕,越往前走,黑暗就愈加濃重,但是她卻連伸手開燈的餘裕都沒有。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前面那個自己希望中的人影追丟了,盡管她現在也是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心裡卻有種感覺:媽媽就在前面!只要追上去,只要追上去……

  她向前探著腦袋,緊張地張望著。然後,她聽到了——

  “沙沙……”

  有種聲音,從自己身旁的這個房間裡面傳出來了。

  白語惶恐地轉過頭,注視著這個房間。“沙沙”的聲音還在繼續,就好像有什麼人在翻動東西一樣。白語“咕嘟”動了一下喉頭,問出了聲:“誰?!”

  房間裡的聲音戛然而止!

  到底……是誰?是媽媽?媽媽進了這個房間?但是為什麼——還是說,是別人?那樣的話,大半夜的在警局裡面翻東西的人,怎麼想也不是在做正常的工作。

  白語定了定神,伸出一隻手去。

  不管房間裡的是誰,她都必須看一看。

  帶著這樣的想法,她的手距離那扇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

  眼角有一抹白色劃過。

  白語慌張地轉過頭去,恰好看到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的樓梯道中!

  媽媽……在那裡?!

  白語幾乎沒有多加考慮,就這麼轉過身體,朝著那裡走了過去。至於身後這扇門……沒有關系的吧?也許裡面只是一隻老鼠而已。白語已經把那些全都拋在了腦後,此刻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上媽媽的身影!

  而此時,在某幢公寓中,蘇淩終於在手機上找到了白語的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一陣鈴聲從放在辦公室裡的白語手機上響起,但是,已然走到了樓梯道的白語,心裡只有前方媽媽的身影,哪裡還會去注意那種小事?!

  沒接!她沒接!

  在連續打了兩遍電話之後,蘇淩心中的不祥預感愈發嚴重了起來。他再也來不及多想,抓起床頭的拐杖,也不顧腿上的不便,打開房間就沖了出去!

  白語,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蘇淩的心中,這樣焦急地吶喊著。

  樓梯道中靜靜悄悄的,只有白語的腳步聲在回響著。這是第幾層了呢?她也說不清楚。她只知道,跟隨著前方那個身影走就是了,盡管她看不到,但是她心裡很明白,媽媽就在她的前面。說來也奇怪,為什麼她沒有趕上去呢?明明媽媽就在前面,只要跑幾步,追上去不就可以見到媽媽了嗎?但是白語沒有,她的心裡好像有什麼阻礙著一樣,就好像如果真的那樣做了,前方的媽媽就會成為一道幻影消失一般。她寧願這樣在後面一小步一小步地跟著,直到媽媽停下腳步為止。

  警局的大樓總共也只有那麼幾層,白語也忘記了自己走了多久,不過……應該就快要到樓頂了吧?越是這種時候,白語的心裡就越發地期待,同時卻也越發地恐懼了。她當然希望能夠在這裡看到媽媽,但是……萬一從剛才開始,她看到的就只是幻覺而已呢?如果這只是她的一個美夢而已呢?

  帶著這樣復雜的心緒,白語抬起頭看向上方。

  不知不覺,這就已經到達樓頂了啊。

  是的,盡管是一片黑暗之中,白語還是隱隱約約地看到了那扇門的輪廓,那是通往樓頂天臺的鐵門。白語緩緩走到了那扇門前。她知道,或許打開這扇門,就可以看到媽媽了,但也有可能,門的那一邊什麼都沒有,她只是被自己想要見到媽媽的心情欺騙了而已。但不論如何,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裡——

  白語伸出手去,將門向外推開。

  鐵門被打開時發出了“喀拉”一聲,弄亮了樓梯道裡的聲控燈。那光芒越過白語的肩頭向外照射而去,幾乎照亮了整個天臺,以及——

  白語看到了,媽媽就在那裡!她穿著白色的病號服,烏黑的頭發披散著,那張面孔雖然憔悴,卻帶著溫柔的神色。她向白語微笑著,是一直以來的那種柔和的微笑,她就在那裡!

  但是,白語愣住了。

  那確實是媽媽,但是,但是為什麼——

  白語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為疑惑,還摻雜著些許的一點恐懼!

  但是,她的腳下卻擅自動了起來。

  媽媽在呼喚她,她在向著白語招手,她想讓白語到她那裡去!

  所以,白語必須過去。

  白語的目光逐漸變得迷離,周圍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的眼中只剩下媽媽,她要到媽媽的身邊去。她好像聽到身後的樓道裡傳來了腳步聲,還有某處傳來的剎車聲和叫喊聲,不過那都無所謂了,只要能到達媽媽的身邊,只要能到那裡去——

  她要把自己的心情告訴媽媽,她還想對媽媽撒嬌呢,還有……關於她喜歡的那個男人,她也要告訴媽媽,明天她就要向那個男人告白去了,因此在這之前,希望媽媽能夠鼓勵她呢。

  在夜空之下,媽媽的笑容是那樣的溫柔祥和,白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她就要觸碰到了,媽媽就近在她的眼前,她……

  她再也做不到了。

  白語的腳下,突然失去了堅實地面的觸感。她伸在半空中的那只想要觸摸母親面龐的手,也驟然離開了準心。

  她踏空了。

  是的,她在天臺上踏空了。

  白語的身體在空中無力地翻轉著,她的面前是逐漸接近的地面,她好像聽到有什麼人在呼喊著,但是在呼嘯的風聲中,那聲音已經模糊得無法辨認了。

  為什麼……會從樓頂掉下來呢?

  明明,她是朝著媽媽所在的地方走過去的啊。

  這個問題在白語的腦中一閃而過,僅僅是剎那之間,她就已經明白了。

  那是因為……媽媽就懸在天臺之外啊!

  所以她剛才看到媽媽的時候,才會露出那樣驚訝、疑惑和恐懼的神情,因為她看到了,她看到媽媽的身體懸浮在天臺外面的虛空之中!但即便如此,她也依然向著那裡走過去了!自己還真是笨呢,或許,是媽媽真的想要自己來陪她了吧?

  是的,一定是那樣的。

  因為媽媽,早在一星期以前就已經過世了。

  就在蘇淩住院的那時候,媽媽的病情就突然加重了,然後她就離開了原來所在的病房,那是因為……她再也不需要治療了。蘇淩也是,還說想要看看媽媽,但是他根本就見不到了啊!自己這一周以來,就是去處理媽媽的後事了。沒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媽媽才會懸在天臺之外啊,她太寂寞了吧?她是想要自己去陪她呢!

  在近在咫尺的地面上,白語閉上了眼睛。

  討厭呢,自己還沒有……好好對蘇淩說出喜歡這句話……

  “砰”!

  一剎那間的劇痛,接下來,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而在十米之外,一個人在那裡頓住了腳步,雙膝一軟,無力地跪倒在地。

  僅僅,僅僅十米的距離……

  蘇淩從未想到過,地獄與人間,相隔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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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四節 彷徨失落的生者

  “喂,阿淩!你一會兒去巡邏的時候……”

  “阿淩,幫我一下嘛!”

  “討厭啦阿淩,你這個樣子可不會有女人喜歡的哦~~”

  曾經在蘇淩身邊,嘰嘰喳喳地吵鬧著、歡笑著的女孩子,此刻正躺在那裡,在距離他十米遠的地方。

  不,說是“躺著”,但那分明是比這個詞更加淒慘的景象,她的身體扭曲著,原本美麗的面容已經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僅能用“狼藉”二字來形容……

  “嗚……”

  蘇淩跪倒在地上,卻居然不敢再往那裡看上一眼!

  那景象,即使是對於見慣了死亡的蘇淩來說也太過沖擊,太過恐怖!蘇淩從沒有想到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可以變成這幅樣子,那分明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蘇淩不是傻瓜,盡管他一直都沒有女朋友,可是對於別的女孩子對自己的心意,他也不會察覺不到。盡管白語並沒有明顯地對他表示出“喜歡”這樣的感情,但是她對自己和對其他人不一樣,這一點蘇淩還是瞭解的。只是,他自己對白語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所以才沒有做出什麼回應。然而,即便如此,對於一個喜歡自己的女孩子,當看到她慘不忍睹的姿態就橫在自己面前不遠之處時,蘇淩心中就像是被一隻鷹爪抓住了一樣,痛入骨髓!

  “呃……呃,嗚……”

  他的胃也終於翻江倒海一般湧動了起來,無論是面前這可怖的景象還是被夜風混入鼻息的令人作嘔的氣味,都讓他的身體起了極為不適的反應。一種又酸又痛的感覺沿著他的腸胃和食道,通過他的胸口和咽喉,幾乎就要到達嗓子口。他要吐出來了!

  “當啷”一聲,他一直緊攥著的拐杖從他無力松開的手中倒下,砸在地上。他的腦袋垂到了地上,那痛苦讓他把身體像是蝦子一樣彎曲起來,拼命捂住自己的腹部和嘴巴。他的臉龐上浮現出與感覺同樣的扭曲表情,眼前逐漸模糊起來。

  淚水無聲無息地從他的眼眶中湧出,沿著臉龐的弧線滑落,他發不出聲音,僅僅是控制住不讓自己吐出來就已經用上了全力。

  絕對……不能嘔吐……

  白語的身體就在那裡,說不定她的魂靈還在那裡徘徊著,她一定也不願意讓自己看到那種糟糕至極的樣子!所以自己也……絕對不能在她的面前嘔吐出來,那樣的話,不僅僅是在玷污她的身體,更是玷污她的心!

  他從家裡拄著拐杖,不顧腿上的疼痛跑了下來,幸運地遇到了夜班出租車,一路來到了警局門口,那時他抬起頭來,看到白語就在天臺上!只是不論他如何嘶喊,她都彷如沒有聽到一般。如果他能夠再快一點,只要再快一點,說不定他就可以阻止!但是,再也不會有那些如果了……

  十米,僅僅十米,地獄與人間,陰陽相隔。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在叫喊,有人在往這裡過來。看來值班的人聽到了聲音,終於趕過來了。

  蘇淩翻了一下身體,仰面朝天,看向那被黑暗所浸染的無盡夜空,眼中的景象已完全被淚水模糊……

  誒?

  那是——

  在主樓樓頂的天臺上,白語剛剛墜落而下的地方,一個人影正站在那裡!

  對了!蘇淩突然想起——在夢境之中,跟在白語身後上了樓梯的那個人,難道就是他,把白語推下來的嗎?!

  他趕忙用手背擦乾眼淚,再次向上看去,這一次,他看到的是——那人就站在天臺邊緣的位置,他穿著厚實的大衣,把臉隱藏在兜帽之下,不過,即便他不這麼做,在夜間應該也沒有人可以看到那裡,看清他的面孔。似乎是注意到蘇淩正在看他,一束冰冷的目光向著蘇淩刺了過來。

  那傢伙——

  身邊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越來越多,還摻雜有不時響起的驚呼,蘇淩感覺到已經有人圍在了自己身邊,但是他的注意力,此刻卻只鎖定在樓頂的那個人身上!他的身體被人托了起來,聽到有人在問“有沒有受傷?!”不過那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現在最要緊的——

  蘇淩剛要張口,嗓子眼的那種燒灼感卻突然間上湧,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呃——”

  他趕緊捂住嘴巴,但還不忘用另一隻手朝樓頂上指去,希望有人能夠注意到。只是……

  那裡……哪還有半個人影?

  蘇淩呆呆地看著那已經空無一人的地方,他的大腦一片混亂,不管旁人問他什麼,他都沒有開口。

  只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

  白語,那個活潑大方的女孩子,那個漂亮的女員警,那個可愛的同事,並且,是喜歡著他的女人。

  她,已經再也不會像原來那樣歡笑著,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蘇淩落寞地彎著腰的身姿上。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坐了多久,不過現在已經是早上了,平常的話,這時候他應該起床,然後充滿活力地開始新的一天吧?

  平常的話……

  自己,脫離那種“平常”,已經有多久了呢?

  一切都是從自己救了阿莉婭的那個早晨開始,但是,結束卻還遙遙無期。

  不,並非是在很久以後,而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終結點在哪裡。

  又有幾個熟悉的面孔從自己前面走過,以前的蘇淩一定會面帶笑容和他們打招呼,但是今天,不管是他自己還是別人,恐怕都沒有這種心情。

  蘇淩微微抬起頭,看向自己斜右方不遠處的那個房間,騷亂的聲音從房間裡面傳出,不過他並不感到奇怪,大家的情緒激動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誰會想到警局裡面會發生這種事情呢?白語她又年輕又漂亮,在警局裡面也非常有人氣,誰會想到,她會在昨天夜裡以那樣的方式終結了生命呢?

  陳警官是淩晨時分就趕到了,其他的一些警官也陸陸續續到達,他們調用了監控錄像,現在應該正在分析吧?看陳警官那種沉痛的樣子,蘇淩的心裡又是一陣難受。陳警官對後輩一向關愛有加,更別說自己和白語都是他手下的了。

  “我沒有做!你們搞錯了!這是誣陷!有人在陷害我!你們看不出來嗎?!你們這幫蠢貨!”

  “阿祖!你冷靜一點!”

  “少來!就是你吧?!這次升職的不是你!你嫉妒我!所以你就誣陷我!”

  “阿祖,你冷靜一點,現在還沒有說確定,只是有嫌疑……”

  “我有嫌疑?!我有什麼嫌疑?!你老糊塗了吧?!”

  突然傳來的爭執聲把蘇淩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周圍也有不少人停下腳步朝那裡看過去。幾秒鐘後,一個人大吼大叫著被從房間裡面推了出來。

  是祖警官?

  蘇淩拄著拐杖站起身來,有些疑惑地看著那些正在爭吵中的人。

  跟在祖警官身後出來的,是陳警官和一些高級警務人員,都算是蘇淩的上級人物,不過……他們在爭論什麼?

  “阿祖,從監控上來看,案發當時,你的辦公室的確被人進去過,沒錯吧?”陳警官沉著的聲音響起。

  “那又怎樣?!”年輕的祖警官大吼道,“都說了那個人不是我!我昨天很早就回家了!直到聽說出了事才過來的!”

  “但是……沒人能夠證明吧?”一個老員警問道。

  “這……當然了!我的臥室又沒安裝監控!”

  “還有,在你的辦公室裡發現的這個,你怎麼解釋?”陳警官說著,舉起一個袋子,裡面裝的似乎是什麼檔之類的。

  “那和我無關!肯定是有人想要誣陷我!”祖警官急得跳腳,不由得大聲吼道,“陳迪!我什麼都沒做!用不著你來血口噴人!你不就是嫉妒我比你升遷快嗎?!那肯定是你偽造的——”

  “阿祖!”陳警官有些無奈和憤怒地沉聲一吼,“並沒有確定你就是犯人!只是現在有很多證據都對你不利,希望你能夠配合——”

  “扯淡!”祖警官激動地一揮手,接著,他一轉頭瞥見了站在那裡的蘇淩,就好像是抓住了什麼獵物一樣,興奮地喊道,“對了!這小子!這小子案發的時候也在場吧?!說不定就是他——”

  “誒?我——”蘇淩萬萬沒想到祖警官會在爭執之中把自己扯進來,但是還不等他答話,陳警官一步跨過去擋在他身前。

  “胡說!”

  陳警官的拳頭攥得緊緊的,臉上因憤怒而憋得通紅。

  “他?!你好好看看!他這種狀態怎麼可能會殺人?!再說了,監控上也拍得很清楚,他是在白語墜樓之後才過來的!你才是不要誣陷別人!你跟白語的事兒我們都心知肚明!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此言一出,祖警官的嘴巴顫了幾下,似乎有什麼話憋在嗓子眼裡,卻就是不敢說出來。陳警官似乎是說到了他的什麼痛處,蘇淩注意到,有幾位局裡的老人,此刻也都露出了有些不悅的神色。

  “阿祖啊……”一位主任勸解道,“我們剛才也說的很清楚了,並不是說你是犯人,只是有一定的嫌疑,之後我們會調查清楚的,在這期間呢,需要你的配合。你不要太激動,我們也相信你,會還給你一個清白的。”

  祖警官臉上露出了不甘和無助的表情,他環視一周,卻沒有一個人肯為他說話。在這麼多人或懷疑或害怕的神色注視下,他的臉幾乎漲成了紫紅色。蘇淩有一種錯覺,好像下一刻,他就會爆發一樣。

  但是,最後,他還是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垂下頭去,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吧,我知道了。隨你們怎麼樣吧。”

  一個老上司使了個眼色,兩旁立刻走上來兩名員警,一左一右站在祖警官身旁。祖警官也不再做什麼多餘的解釋,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公雞一般,耷拉著腦袋順著走廊離開了這裡。

  祖警官是嫌疑人?怎麼回事?蘇淩看著祖警官離開的身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接下來祖警官要被送去看守所嗎?但是……這到底是……

  周圍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陳警官卻是嘆了一口氣,伸手按著蘇淩的肩頭,讓他坐回了之前坐著的長椅上。

  “陳叔……?”

  蘇淩小聲叫道。陳警官面色陰沉,坐在他身邊,似乎在思考什麼,過了老半天,他才開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也知道白語的事情,你心裡肯定不好受。但是你現在還在養傷,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我們,你別摻和。”

  “陳叔!”蘇淩差點跳了起來,“憑什麼不讓我知道?!白語她跟我……我要是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你覺得我心裡會安心嗎?!”

  陳警官皺了皺眉頭,似乎還想再勸解,只是,看著蘇淩那堅定的目光,他有些動搖了。

  “蘇淩,那麼……”

  他似乎在考慮,又過了幾秒鐘,他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

  蘇淩仔細地聽著,生怕漏過了只言片語。

  陳警官深吸一口氣,開始說道:

  “昨天夜裡,白語待在辦公室裡面沒有離開。監控只拍到她在走廊上走動,然後在阿祖的辦公室門口停留了一下,接著,她就往樓上去了。再然後,就是樓梯道裡的監控拍到她上了天臺。但是,在她上樓之後,監控裡拍到了一個人從阿祖的辦公室裡出來,跟著她上了天臺。”

  蘇淩的臉上並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這些事情,他都在那個預知的夢境裡面看到了。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跟著白語上天臺的那個人是從祖警官的辦公室裡出來的,不過……

  原來,夢境裡面那個傳出“沙沙”聲的房間就是祖警官的辦公室嗎?那樣的話——

  在天臺上的那個穿著黑色大衣的人,難道就是祖警官?

  蘇淩皺著眉頭想到。

  但是……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自己在夢境中看到的那個人,他……

  “為什麼認為是祖警官呢?”蘇淩問道。

  “哦?”陳警官一愣,然後回答道,“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監控裡面也沒有拍到那個人的臉,而且穿著大衣,帶著兜帽,體型也不好認,畢竟我們警局裡面都是那樣體格健壯的人。不過……阿祖他昨天那個時間段並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從後來的監控來看,嫌疑人離開天臺後很快就逃到了監控範圍之外,應該是對警局相當熟悉的人。那時大家都被白語她那裡的動靜吸引過去了,沒有注意到,被他逃走了。還有……在阿祖的辦公室裡,發現了一件東西。”

  “是那份文件?”蘇淩想到了剛才陳警官拿著的那個袋子。

  “沒錯。”陳警官點了點頭,“那裡面裝著的是……阿祖他賄賂上層官員的證據。盡管並沒有明確指名,但是既然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也就意味著……”

  “您是說,祖警官昨天夜裡在偷偷處理那些東西,但是卻被留在警局裡的白語不小心看到了,所以他打算殺人滅口?”蘇淩問道。

  陳警官搖了搖頭。

  他似乎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角,說道:“我雖然和阿祖的關系並不是特別好,但是我想他不像是那樣的人。只是這次證據都集中指在他那裡,我們也沒辦法往別的方面想。”

  沒錯。蘇淩想著。而且這樣的思路也有一個疑點,就是祖警官事後為什麼沒有把那份檔處理好,卻被人發現了?如果他謹慎到了怕被白語發現就殺人滅口的話,最關鍵的文件為何卻沒有收好,這簡直匪夷所思,難道說是因為慌忙逃走而忘記了嗎?還有——

  “之前您對祖警官說‘你跟白語的事兒我們都心知肚明’,那指的是什麼?”蘇淩又問道。

  陳警官的表情略有些尷尬,他咳嗽了一聲,才說道:“你還記得吧,白語她一開始是阿祖手下的,後來才調到我們組裡來。”

  “嗯?”

  “其實當時……有一天阿祖喝醉了,對白語欲行不軌,所以後來白語才會申請調到我們這裡來。這件事情,我們當時為了減小壞影響,所以一直都瞞著,只有我們一些老傢伙知道。不過,這也很有可能是阿祖作案的另一個動機,我們有這樣的考慮。”

  陳警官拍了拍蘇淩的肩膀,輕聲說道:“不要考慮得太多了,你還在養傷。我要去調查了,你如果沒事的話,也快點回家去吧,把傷養好了再回來。”

  蘇淩沒有理會陳警官。他的心裡突然湧上了一種無名的怒火!

  那個人渣……那個人渣他居然敢去侵犯白語?!

  盡管蘇淩和白語之間並不是那樣的關系,但是她畢竟是喜歡自己的女孩子,恐怕沒有哪個男人在聽到這樣的事情之後會置之度外,毫不在意。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別人想要搶奪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樣。有那麼幾秒的工夫,蘇淩幾乎認定祖警官就是殺害白語的兇手了!

  不,要冷靜,要冷靜……說到底,如果沒能把真正的兇手抓捕歸案,反而冤枉了別人,那樣對白語來說也是一種褻瀆!

  蘇淩狠狠地攥著拳頭。

  死神再一次從他的身邊奪走了一個生命!明明給了他那樣的預知夢境,卻好像在戲耍他一般!而且這一次,奪走的是他的親近之人!死神在嘲笑他嗎?!

  即便如此——

  白語她……又沒有犯下什麼過錯,憑什麼要取走她的生命?憑什麼?!

  蘇淩咬緊了牙關!

  要向死神……挑戰!一定要打敗他!絕不能這樣白白地看著他殺死無辜的人!

  蘇淩的心中,燃起了這樣的一股火焰。

  就在這個時候——

  “蘇淩……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嗎?”

  一個有些怯懦的聲音,在他的身邊響起。

  蘇淩訝然地回過頭去,看著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女孩,她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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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五節 命運的相遇

  “阿莉婭?!你怎麼在這兒?”

  蘇淩驚訝地發問。

  阿莉婭那纖細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輕聲說道:“因為……因為,早晨起來,看到你不在……所以,就想著是不是……上班去了……”

  “這……這樣啊,所以你就找過來了?”

  “嗯。”阿莉婭點了點頭,然後提起一個小塑膠袋,一股肉油的香氣頓時飄散出來。

  “蘇淩,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飯?”

  “誒?啊……嗯。”蘇淩連忙接了過來,然後強迫自己對著阿莉婭露出一個笑容,“特意幫我買的?謝謝了,阿莉婭。”

  然而,阿莉婭卻並沒有回答,反而露出一副擔心的神色。

  “蘇淩,你的臉色……不、不太好,出什麼事了嗎?剛才……我看到有人……被押著往那邊走……”

  被注意到了啊……

  蘇淩撓了撓側耳的頭發,輕輕嘆出一口氣。

  阿莉婭的心思很細膩,而且自己也不是什麼很會掩藏心事的人,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被看出來應該也算是理所當然。

  “昨夜,我有一個同事去世了,就在這裡,警局裡面。”他輕聲說道,“剛才被押過去的那個人……是我們這裡一個警官,叫祖龍,他……是嫌疑人。”

  阿莉婭像個受了驚嚇的小女生一樣捂住嘴巴,然後又從指縫中擠出怯懦的聲音:

  “抱、抱歉,我不該問的。”

  “沒有關系。”

  蘇淩回答道。

  是的,沒有關系。不論她問或不問,事實都不會有絲毫改變,白語已經死了,就在他的眼前。唯一可能有變化的,就是他是否敢於說出這個事實。畢竟,那是無能的他,沒能從死神手中救出白語的事實。

  死神……我一定,一定要——

  蘇淩的拳頭再度攥緊。轉過頭去,阿莉婭那張帶著擔憂神色的面龐卻近在眼前。

  對了……死神和預知夢的事情,有和阿莉婭說過……

  那麼,白語的事情,是不是也——

  蘇淩做著這樣的考慮。

  確實,阿莉婭說過“做得到”,相信他,支持他,鼓勵他,但即便這樣,他就可以把這樣的事情讓阿莉婭分擔嗎?可以把這樣的壓力分給這個柔弱的女孩嗎?或許對自己來說,這些事情說出去可能更好一些,但是對于阿莉婭來說呢?如果自己真的是為她考慮的話……

  “蘇淩。”

  就在蘇淩自顧自思考的時候,只感覺提著早餐袋子的那只手上傳來溫溫軟軟的感覺,低頭看時,那只手已經被另一隻手握住了。

  阿莉婭關心的視線從隱藏在劉海後面的一雙美目中射出。

  “不要……太勉強自己哦。”

  蘇淩略微愣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來什麼。

  只是,感受著阿莉婭傳自手心的溫暖,猶豫不決的他,終於在這個瞬間做下了決定。

  兩人在長椅上面對面看著對方,那說不上是深情凝視,但即便如此,蘇淩也感覺到一種溫柔的情愫從心中滿溢了出來。所幸,周圍走過的同事們似乎都在忙著手頭的事情,沒有注意到他們。本來這種地方一般人是進不來的,不過,可能是由於白語的事情弄得整個警局都亂糟糟的,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阿莉婭這個不屬於這裡的女孩吧。

  因為有她,因為阿莉婭在這裡,蘇淩才感受到了那點希望,雖然渺茫但確實存在的希望。她是他從死神手中奪下的人,也只有看到她,蘇淩才能夠鼓起勇氣。

  他的那只手,也緊緊地回握著。

  不知不覺,兩個星期過去了。

  白語的案子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進展。在蘇淩看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白語她是被死神收去的,甚至有可能那個殺死她的就是死神本人也說不定,而祖龍警官只是個替罪羊而已。即便如此,聽說後來在祖警官家中搜查的時候,又找到了一些他行賄受賄的證據,即便白語的事情和他無關,只怕他也要有麻煩了。

  對于祖警官,蘇淩並沒有什麼好感,原本他和這傢夥就並不熟,再加上還聽說了他曾經對白語欲行不軌,現在他在蘇淩心中已經被打上了“人渣”這個標簽。就算他是冤枉的,蘇淩也不會有半分同情。

  只是……如果不能把殺害白語的真正兇手抓捕,蘇淩心裡總是沉甸甸的,有一種對不起她的感覺。他也不可能確定祖龍到底是不是兇手,只是,每當想起夢中那個跟在白語身後的黑影,再和祖警官一比,總有些不自然,但到底是哪裡不自然,他也說不上來。

  當然了,由於事發當時打過白語的電話,還有案發時剛好出現在現場,蘇淩也受到了調查。只是從監控上看,他趕到的時候白語已經從樓上墜下來了,而且他那種拄著拐杖的樣子只怕也沒法殺人。雖然有些奇怪,但並沒有誰會去懷疑他。一轉眼,他又在家裡休息了整整兩周,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算不拄拐杖,走路也沒有問題。

  蘇淩打算再休養兩天,等到可以跑步了,就去醫院復查,只要沒問題,就可以回警隊去了。

  說實在的,如果是以前的蘇淩,他巴不得只要剛一丟掉拐杖就立刻返回工作崗位,哪還會在家裡再待著?不過現在麼……家裡面有一個阿莉婭在,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阿莉婭的生活很有規律,幾乎和蘇淩一模一樣。蘇淩本以為自己早晨起得已經夠早了,但是每次他起床的時候,阿莉婭就已經為他準備好早餐了,午餐和晚餐也都是按著時間來的,他想散步的時候,阿莉婭就會攙著他去外面走動,不嫌麻煩不嫌累,就像個溫順的小媳婦。她也試圖出去找工作,可惜沒有一次成功過。這一點蘇淩也理解,畢竟她太不擅長交流了,見了生人連一句話都說不好,不管放到什麼工作崗位上都不行啊。不過蘇淩其實心裡也有些高興,因為這樣的話,阿莉婭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陪在他身邊照顧他了,他也是有點作為男人的“私心”呢。

  好的方面是,他們的感情在這兩個星期中迅速升溫,也算是有些男女朋友的樣子了。只是兩人都不是什麼很開放的性格,阿莉婭就不說了,蘇淩雖然開朗,但笨拙的他也不會去說些逗阿莉婭開心的俏皮話兒。兩人之間雖然親密,但更像是那種柏拉圖式的戀愛。不過,至少阿莉婭在面對蘇淩時,說話已經不會再結結巴巴了,這也算是一個進步吧。

  就在這一天,蘇淩和阿莉婭一併出門,不過,倒並不只是出去散步,而是——

  “蘇淩,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嗯?”乍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蘇淩一愣,數了數日子,這才反應過來,今天可不就是他一年一度的生日嗎?

  “你怎麼知道的?”

  “日歷上畫了一個勾。”阿莉婭指著蘇淩掛在墻上的日歷說道。蘇淩一看,倒不記得那是自己什麼時候畫上去的了,只是隨口應道:“嗯,不過今天是陰歷的,陽歷的生日要在三個多星期之前。”

  “跟我是同一天哦!”

  阿莉婭用少有的很有精神的聲音說道。

  蘇淩一時沒有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在腦子裡面過了一遍之後,才回過味來。

  “同一天?!”

  “嗯。”阿莉婭有些開心地點點頭,“我和蘇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呢!”

  “誒……是嗎?那,今天晚上我們一起慶祝生日怎麼樣?”蘇淩也帶著一絲喜悅問道。

  盡管自己已經忘記有幾年沒有過生日了,不過既然阿莉婭在這裡,蘇淩還是提起了興致。當下,兩人打算出門去超市那裡買些食物,再去訂個小蛋糕,為兩人共同的生日慶祝一下。

  蘇淩穿好衣服,換上鞋子。不經意間回頭,瞥了一眼日歷。

  陽歷的生日在三個星期之前,不過自己家裡面的人都是按照陰歷過生日,蘇淩自己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

  三個星期之前?

  蘇淩看向日歷上的那個框。

  那不就是……自己遇到阿莉婭的那一天?

  “蘇淩,快一點啦!”阿莉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哦,來了!”

  蘇淩住的公寓附近並沒有蛋糕店,想要訂蛋糕的話,去程都市中心那邊的大商場比較好。一到超市裡面,蘇淩和阿莉婭分開來采買一些東西,蘇淩負責的應該是菜食之類,而阿莉婭則是零食。不過,在拿完一些蔬菜肉類之後,蘇淩卻有了自己的考慮。

  因為阿莉婭直到目前還沒有工作,因此花錢自然都由蘇淩來出,也正因為這樣,總感覺有些過意不去的阿莉婭一向非常省吃儉用。這兩個星期以來,別說奢侈品了,就連小吃也沒有買過。但蘇淩卻希望阿莉婭能夠不要這樣和他客氣,總感覺如果連一件衣服也沒有為她買過的話,作為“男朋友”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盡管並沒有挑明,但是蘇淩認為他們已經可以算是“情侶”了。

  讓阿莉婭去買零食,總感覺她不會買太多,但是至少今天,蘇淩想要阿莉婭開心一點。因此,他也朝著副食品貨架那邊走了過去。

  “巧克力……巧克力……”

  蘇淩一邊念叨著,一邊走過一排貨架。

  他也不知道女孩子喜歡什麼零食,但是在他的印象中,女孩兒應該都對巧克力有好感的吧?不常吃零食的蘇淩自己也並沒有多瞭解,只記得自己小時候吃過的“金絲猴”,不過……好像電視廣告上放過一種“德芙”巧克力,阿莉婭應該會喜歡那樣的吧。

  “啊,這裡。”

  畢竟是大商場,這邊滿滿一排貨架上全部都是各種各樣的巧克力。蘇淩嘆了口氣,看樣子只能慢慢找了,只是,在貨架中間那邊,似乎有一對笨蛋情侶在爭執著。

  “買些能吃的就行了吧?這東西也未免太奢侈了!”那個男人有些強硬地試圖從女人手中奪過一個盒子,而女人則是撅著嘴,有些不太開心。

  “我想吃巧克力啊……”

  “那也沒必要買這種包裝的,那邊不是有散裝的麼?味道也不會差啊,而且還便宜。”男人繼續說道,“很想吃這樣的話,下次我再請你就是了。不過這次是大家聚會,買這種的話吃兩口就沒啦。”

  女人還有些不情願的樣子。蘇淩搖了搖頭,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畢竟世界上不只有他和阿莉婭那樣的情侶,也會有像這樣吵吵鬧鬧的呢。

  不過,這並不關他的事。

  蘇淩開始在貨架上尋找,“德芙巧克力……德芙巧克力……”,嘴裡像這樣念叨著,不過擺在這邊的都是些沒見過的品牌,他一步一步朝著那邊的笨蛋情侶接近了。

  “哦,找到了。”

  這邊的巧克力上都有著“德芙”字樣的商標,雖然價格昂貴一些,但只要阿莉婭喜歡,蘇淩反倒會高興。不過,他剛要伸手去拿起一盒,卻又看到了一個標牌:

  “德芙心型巧克力”。

  心型的啊……

  現在就算是三歲的小孩兒,恐怕對心形代表什麼意思都瞭解得很。蘇淩猶豫了一下,下定了決心,然後伸出手去——

  “呃……”

  蘇淩呻吟了一聲。

  沒有,貨架上面空空蕩蕩的,看樣子這種心型巧克力很受歡迎,已經銷售一空了。

  蘇淩遺憾地嘆了口氣,看樣子只能拿別的種類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身旁那對笨蛋情侶的爭執似乎終於有了結果。女人不情不願地把巧克力交了出來,而男人則是一邊說著“我說話算話,下一次一定給你買!”一邊拿過那盒巧克力,放到了標著“德芙心型巧克力”的貨架上。

  “……哦。”

  那個男人的手恰好碰到了蘇淩沒有收回去的那只手,他才注意到蘇淩似的,轉過頭來。

  “抱歉。”

  “啊,沒關系。”

  兩人禮貌地互相說道。

  然後——

  蘇淩眨了眨眼睛,半張著嘴巴看著面前的男人。

  而那男人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眉毛習慣性地一挑。

  兩秒鐘後,對視的兩人同時開口了:

  “你……蘇淩?”

  “夜永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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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六節 故友

  “喂,真的是你?!”

  夜永咲臉上頓時現出驚喜的神色,而站在他對面的蘇淩面上的喜意也毫不遜色。兩人連寒暄兩句都沒有,立刻就聊了起來。

  “我記得你不是考到外地的警校去了嗎?上次同學聚會也沒來啊!”

  “畢業之後我就回來工作了!聚會那次我有工作……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就在附近雜志社——《九州異聞》你知道嗎?我在那裡當編輯,同時寫點靈異小說。”

  “誒,搞文學啦?”

  兩人說的正熱乎的時候,夜永咲身後的女人似乎是有些疑惑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想要顯示自己的存在。

  “啊,對了。”夜永咲連忙介紹道,“這是我的發小,從小一起玩的好朋友,他叫蘇淩。蘇淩,這是——”

  “嫂子好!”不等夜永咲把話說完,蘇淩嘻嘻笑著鞠了一躬。

  女人沒料到蘇淩突然就叫了一聲“嫂子”,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露出了一絲喜色,只不過,旁邊的夜永咲卻是尷尬地咳了一聲,說道:“她……是我的同事——嗯,朋友,不是女朋友啦。她叫黃璃。”

  黃璃不無遺憾地瞥了夜永咲一眼。

  “呃——那個……。”蘇淩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然後說道,“對了,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吧,我們也有些年沒見了,改天一定請你吃頓飯!”

  “哪裡哪裡,我請你才是……”

  兩人掏出手機,交換了一下號碼。

  “那麼,就先這樣了。”夜永咲抱歉地笑了笑,“我們馬上要有一個小慶祝會,我是出來采購東西的,這就要先回去了。”

  “沒關系沒關系,那就不耽誤你了!”蘇淩笑著和夜永咲道了別,目送著他推著小購物車向商場門口走去。

  雖然老友相見頗有些話想說,但是夜永咲剛才和他那個女同事的談話蘇淩也聽到了,知道他們確實有事,加上夜永咲抱歉的神色不似作偽,蘇淩自然不會計較。只是,夜永咲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那排貨架後面時,蘇淩突然想到了——

  夜永咲他……現在是寫靈異小說的?

  那麼——

  一剎那的猶豫,蘇淩連忙追了過去。

  “喂,等一下!”

  夜永咲和黃璃一起回過頭來。

  “怎麼了,蘇淩?”

  蘇淩兩步跑到夜永咲面前,頓了一下,小心地開口問道:

  “永咲,你……對靈異有多少研究呢?”

  “什麼?”

  夜永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就是說……”蘇淩斟酌著用詞,“我問你一下跟靈異有關的問題,可以吧?啊……純粹只是好奇而已。”

  夜永咲皺了一下眉頭。純粹出於好奇,開口就向多年未見的老友詢問關於靈異的問題……雖然算是自己的專長沒錯啦,但是,總感覺蘇淩的那種神色之下,隱藏著什麼……

  夜永咲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蘇淩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你……知道死神嗎?”

  夜永咲歪了歪腦袋。

  “什麼?”

  他並非是沒有聽清楚蘇淩的問題,反而正因為聽清楚了,所以才會覺得無法理解。

  知不知道“死神”,那是什麼意思?“死神”是什麼人的代號嗎?難道是一個很有名的靈異小說家?但是自己沒聽說過啊……還是說,他說的死神是——

  “掌管死亡的主宰?”他試探著回問道。

  “嗯。”蘇淩點了點頭,然後,他繼續問道,“就是說……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例子:死神給別人托夢,讓那人看見別人死之前的樣子?而且之後,他夢見的人真的就會那樣死去……”

  如果有人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一定會竊笑著走開吧?蘇淩這樣想著。因為,他們兩個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卻在這裡討論些小孩子和中學女生才會感興趣的靈異話題,真讓人笑掉大牙。

  但是……現在但凡能獲得一點點有用的情報,蘇淩都想要努力一下。

  夜永咲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慢著……”他小聲說道,“你是想說,有人做夢夢見了別人的死狀?而且在現實中這種死亡還真的發生了?”

  夜永咲歸納得再合適不過了,蘇淩的頭沉重地點了一下。

  夜永咲的眼睛睜大了一圈。

  他在自己的小說中曾經用到過這樣的例子,現實中不也發生過嗎?就像之前的那個“七夜鬼談”事件,其中一個學生就是先夢到了自己在廁所裡面遭遇鬼魂,後來就真的被嚇死在廁所裡了。不過……那一次的事件是有人在背後作祟,而蘇淩的意思難道是——

  “抱歉,我並沒有聽說過。”夜永咲與黃璃對視一眼,黃璃迎上了他的目光,也是搖了搖頭。

  聽了這話,蘇淩的臉上現出明顯失望的神情,夜永咲看在眼裡,心中又是一陣不安。

  蘇淩他……出了什麼事嗎?

  只是,不等他再次開口,蘇淩就換上了一副笑臉,好像毫不在意一般說道:“啊,我也就隨口一問,別放在心上。就說定了,改天請你吃飯!”

  他說著,沖夜永咲點了點頭,轉身便走了起來。

  “蘇淩,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打我的電話。”夜永咲大聲說道,“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找線索什麼的……”

  “哦,不用麻煩的。”蘇淩轉過頭朝他一笑,擺了擺手,“都說了,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到底……怎麼回事?夜永咲有心叫住蘇淩好好問一問,但卻又不知究竟該說什麼好。胳膊上傳來一股力道,轉頭看去,黃璃拽著他的手臂,對他搖了搖頭。

  “走吧。”她說道。

  夜永咲無奈地順從了。

  黃璃的心裡其實是有一些矛盾的。一方面,靈異是夜永咲與她之間聯系的一個媒介,畢竟她懂得的比夜永咲更多,因此總能給他一些建議,而她自己也很喜歡這種幫助他的感覺;但另一方面,黃璃心裡很清楚,與靈異接觸越多,被靈異纏身的可能性就越大。而這一次,就連黃璃自己都感覺到了些許不詳的氣息,因此她做出了決定:不能讓夜永咲插手這件事情。

  兩人一直走到收銀臺前,站在夜永咲身後的黃璃才再一次回過頭去,看著那邊蘇淩的身影,然後……

  她突然明白了,那種不詳的感覺是由何而來。

  “原來如此……”

  黃璃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喃喃念叨著。

  蘇淩一隻手拿起那盒德芙巧克力,另一隻手卻在擺弄著手機。

  夜永咲留給他的號碼,他剛才只顧著去追夜永咲,還沒來得及儲存呢。

  想起夜永咲說的“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打我的電話”,蘇淩心裡流過一絲暖意,卻是搖了搖頭,打定主意不隨便騷擾他。他剛才也是腦子一熱,現在想來,認為“寫靈異小說的人對靈異比較瞭解”這種想法本身就不對,不然的話,難道寫玄幻小說的人就懂得修煉秘法?寫修仙小說的人就知道修仙之道?

  蘇淩苦笑了一下,看著手機上面剛剛輸入的號碼,按下了“儲存”鍵——

  “蘇淩!”

  阿莉婭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蘇淩手上一抖,手機差點掉在了地上。

  “蘇淩!”阿莉婭提著一個小購物籃,不知何時站到他面前來了。她的語氣聽上去略帶些責怪之意:“不是去買肉菜了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剛才好像看到你在和誰說話?”

  “啊,是一個老朋友,我的發小,叫夜永咲,有很多年沒見了。”蘇淩一邊說著,一邊瞟了一眼阿莉婭的購物籃,果然如他所料,那裡幾乎空空如也。他趁阿莉婭不注意,隨手把那盒巧克力放了進去。

  “這樣啊……”

  阿莉婭並沒有多問。

  蘇淩看著這樣的阿莉婭。這是他從死神手中救出來的女孩,是他唯一的希望。尤其是在經歷了徐醫生和白語的死之後,他對于阿莉婭則更加地珍視了。他其實一直都有一種擔心:萬一那個死神為沒有殺死阿莉婭而不甘心,以後又對阿莉婭下手怎麼辦?每每想到這裡,他都感覺到一種由衷的恐懼。

  但是——

  即便如此,他也下定了決心。

  “如果,那個死神敢再來一次的話,我就一拳撂倒他,把他那張骷髏臉打成爛骨頭!不論如何,都不會讓他碰阿莉婭一根汗毛!”

  他這樣低聲念叨著。

  “嗯?”阿莉婭看了過來,“蘇淩,你說什麼?”

  “不,什麼都沒有。”

  蘇淩回答道。他不顧阿莉婭的抗議,硬是往購物籃裡面又塞了兩盒巧克力。

  阿莉婭不滿地撅著小嘴,然而,看向蘇淩的表情中,不管怎麼想,那都是一副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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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七節 危機

  “黃璃,關於死神……你瞭解些什麼嗎?”

  夜永咲和黃璃兩人走在傍晚喧囂的街道上,他們剛剛從商場裡面出來,每人手裡都提著一個大袋子,裡面裝了一些零食和甜點。但夜永咲的心裡,卻一直裝著剛才與蘇淩對話時的那種擔心。考慮再三,他還是問了出來。

  “不知道。”黃璃回答得十分乾脆俐落,就好像她早就猜到夜永咲會問她一樣,“如果知道的話,剛才我就說出來了。”

  “……倒也是。”夜永咲點了點頭。看樣子,雖然不知道蘇淩碰上了什麼麻煩,但是自己這邊暫時是幫不上忙了。

  “說起來,那個蘇淩跟你的關系很好嗎?看你剛才激動的樣子就好像中了五百萬大獎一樣。”

  “哪有那麼誇張!”對於黃璃那不切實際的說法,夜永咲隨口吐了個槽,然後才回答道,“之前不是說了嗎,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從……嗯,大概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黃璃的眼神稍稍露出了一點疑惑。

  夜永咲輕輕點了點頭。

  “沒錯,十五年前的一次地鐵爆炸事件,當時我們倆起了一些爭執,然後我就跑去坐夜間地鐵了。當然,後來生還的時候,他跟我道歉來著,再後來……我們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了。從小學,初中,高中,一直都在一起,直到上了大學才分開,後來就沒怎麼見過了。不過我還是把他當成鐵哥們兒的,所以之前乍一見面才會那麼高興——我一直以為他大學畢業以後在外地工作呢。”

  “是嗎……之前你說他是考到外地的警校去了,那麼,現在就是在當員警咯?”

  “應該是吧。”夜永咲若有所思地說道,“難怪他會問那些問題,莫非是碰上了什麼殺人案之類的?但是又怎麼會跟死神扯上關系了?那傢夥怎麼看都應該是個無神論者啊……話說,死神真的存在嗎?”

  這一次,黃璃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才開口。

  “不知道,我對於死神的瞭解,也僅限於一些資料和文學而已。比方說,屠格涅夫的《門檻》,西索的《致死神》之類的。神話中比較出名的死神麼……古希臘的塔納托斯,埃及的奧西裡斯和阿努比斯,北歐的赫爾……”

  她清了清嗓子,吟誦道:“‘你讓生命將頭埋在土底,用窒息的聲音呼喚春天的到來’,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夜永咲微微笑了一下。

  “你好像很喜歡國外的文學?”

  “我喜歡文學,但是既然我們談到‘死亡’,一般來說,在所有描述死亡的文學之中,國外的方式會更讓我有感觸。他們贊美死亡,敬畏死亡,因此才能寫出那些關於生死的美妙詩篇。你知道的,有的時候死亡並非是什麼壞事。”

  她這樣說道,讓夜永咲稍稍有些驚訝。

  “也許是那樣,但就像你說的,敬畏死亡——只是有些人表現的‘敬’多一點,而有些人則是‘畏’多一點,這並不是什麼必須去區別的事情。順帶一提,我還是覺得‘活著’更好一些。”

  黃璃說起死亡時候的輕描淡寫讓他有點不太舒服,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補上了後一句。

  黃璃沒有再說話,似乎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辯駁什麼。

  前面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剛剛變成紅色,兩人不得已停住腳步。借著這個機會,夜永咲又問了起來:

  “那麼……預知別人的死亡,如果是死神的話,應該也就可以做得到了吧?”

  “不。”

  黃璃用十分認真的語氣回答道

  “死神並非是‘預知’,而是‘決定’。傳說中,死神擁有著決定死亡的‘宣判之書’,而一旦被他把名字記在那上面,也就是被判定為死亡了。因此一般認為名字是決定生死的非常重要的東西,很多靈異小說中也有提到這個梗,包括‘替死鬼’需要知道名字才能夠抓‘替身’,還有通過起一些比較普遍的名字來提高生存率之類的……”

  “這麼說起來的話,名字還真是重要的東西啊……”夜永咲想了一想,那張臉頓時就苦了下來,“像我這種奇葩的名字,不管怎麼想都不會有重名的吧?那樣的話,豈不是讓死神一抓一個準?”

  “對嘍!”黃璃有些壞心眼地笑道,“老話不是說嗎?‘閻王叫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這個‘叫你’其實一直以來就有兩種理解,一種是‘讓你’的意思,也就是‘閻王讓你三更死’,但是還有一種理解,是說叫你的名字!一旦被閻王叫了名字,不管是誰恐怕都沒有回天之力咯!”

  十字路口的紅燈變成了綠燈,兩人隨著人潮向對面走去。在那之前,夜永咲最後問道:

  “那麼,通過夢境預知別人的死亡,也就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囉?”

  黃璃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至少,我所知的任何‘人’都無法做到這一點。”

  黃璃這樣說道。只是,在熙攘的人群中,她話語中那細微的異樣並沒有被夜永咲注意到。

  深夜,《九州異聞》的編輯部辦公室中——

  “抱歉,我稍微趴一會兒再走行不行?”

  夜永咲大著舌頭這樣說道。他滿口的酒氣,哪怕再怎麼堅持“我沒醉”也不會有人信他。

  黃璃很是無奈地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看著這個男人把頭枕在胳膊上,趴在桌上打起盹來。

  今晚的聚會是慶祝《九州異聞》取得了一個什麼什麼獎項,全編輯部的人都要參加,倒也跟這個男人沒什麼太大關系。問題是夜永咲在一群同事之中算是最老實的一個,別人要他喝酒也不怎麼會拒絕,反正喝到最後就變成了這幅樣子,連路都沒法好好走了。

  這樣子的話不就連家都回不了了嗎?黃璃有些鬱悶地想著,然後說道:“那這樣,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停車場把車開出來,然後帶你回家。”

  夜永咲悶悶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到底是聽到還是沒聽到。黃璃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惱火:自己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幹嘛要這樣幫他操心啊!

  只是思來想去,她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走出辦公室,關上了門,朝著電梯那裡走過去。

  這麼晚了,整幢大樓裡恐怕也只剩下他們兩人了,樓道空空蕩蕩的。黃璃進入電梯,按下地下一層的按鈕,讓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地合上——

  “唔……!!”

  一種異樣的感覺在突然之間包圍了她!

  黃璃驀地打了個寒戰,一種冰冷的氣息從電梯門外傳來,透過那將合未合的最後一點門縫,黃璃敏銳地察覺到,那電梯門外一片寂靜的走廊,似乎已經被深沉的黑暗所包裹!

  不詳的氣息……黃璃睜大了眼睛,這種氣息……是她傍晚時分曾經感覺到的那種……

  電梯門在她的眼前合攏,同時隔絕了那種異樣。黃璃隨著電梯緩緩地沉了下去,只是……

  在她剛剛離開的那一層,電梯旁邊的黑暗樓梯間中,“沙沙”這樣的聲音響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面上摩擦著,隨即——

  從那黑暗之中伸出的是,一條慘白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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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八節 另一隻手

  那雙手臂緩緩地接近了趴在桌子上熟睡著的那個人,然後伸向了他的後頸!那個人覺察到了痛苦,他開始掙紮起來,但卻完全無法擺脫!那一雙慘白的手臂雖然纖細,但卻似乎有著無法反抗的力量!最終,那個人已然無力抵抗了,他的身體發出臨死前的最後一次抽搐,腦袋自然地垂落下去——

  蘇淩惶然睜開雙眼!

  眼前的一片黑暗並沒有讓他有多麼不適的感覺,因為已經經歷過太多次了,幾乎在睜開眼睛的剎那間,他就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又做了一個預知死亡的夢!

  而這一次,夢中的人是……

  幾乎連想都不用想,那個名字就到了他的嘴邊。

  “永咲……?”

  蘇淩不敢置信地呢喃著。

  這不可能吧?怎麼會這樣?他和夜永咲雖然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但是自從上了大學之後,也已經有好幾年沒見了啊!僅僅是今天傍晚的時候見了一次而已,說話的時間還不到五分鐘,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被死神盯上?!

  但是,夢中那個男人的背影,不管怎麼想都是白天見過的夜永咲的身姿!而且仔細回想一下的話,夢境中的那個大房間……幾張辦公桌上都擺放著臺式電腦、稿件紙張和書刊什麼的,應該就是夜永咲的辦公室沒錯了!

  永咲不是說過他是在編輯部工作的嗎?!

  想到這裡,蘇淩的身上泛起了一陣寒意!

  夢境中的那雙手……那雙白得毫無血色,就像是恐怖片裡的女鬼一樣的手臂……

  夜永咲他……有危險!

  這真是難以想像的事態!蘇淩慌張地在黑暗中從床頭櫃上摸索到了自己的手機,他記得下午曾經和夜永咲交換過號碼的!手機鎖屏的時間顯示現在是夜裡十一點半,明明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在和阿莉婭一起開心地慶祝生日,才剛剛睡下沒有多久。大概也正是因為還沒有進入熟睡,這次的夢境比起之前要短得多,他也在睜眼的瞬間就完全清醒了!

  蘇淩在手機通訊錄中慌慌張張地翻找著,他的手指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著。沒錯,他這裡有夜永咲的號碼,所以只要打電話給他,讓他不要在辦公室裡睡覺,立刻離開辦公室就可以了!

  但是、但是——

  蘇淩呆呆地看著手機螢幕。

  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呢?!

  在“Y”開頭的那一列名字中,居然唯獨沒有“夜永咲”這個名字!蘇淩不敢置信地盯著那一列名字,但是不管他怎麼看,那裡也沒有憑空出現一個“夜永咲”!

  該死,該死!當時明明是儲存了啊!自己記得清清楚楚的啊!怎麼會沒有了呢?!

  蘇淩焦急地翻動著通訊錄,或許是打錯了名字?那麼就從頭到尾找一遍!

  在他慌亂地進行著尋找的時候,另一邊,在【九州】雜志社的辦公樓那裡,恐怖已經悄然降臨……

  如果有人到這一層來的話,很可能會當場吐出來,或者被嚇個半死吧?

  因為……從樓梯間那裡,一道長長的血痕在水泥地板上蔓延著,繞過電梯門口,繞過長長的走廊,向著某個房間蔓延而去,那刺目的血色和濃重的血腥味幾欲令人作嘔,仿佛有一個被腰斬了的人拖著半個身子在這裡爬動過一樣!但現在,且不說這裡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哪怕真有人過來,只怕也會被那實質性的黑暗包裹住,半步也前進不得!

  那黑暗連同血跡一起,蔓延到了某一個辦公室的門口。

  “九州異聞”,門牌上這麼寫著。

  奇怪的是,走廊上的燈此刻卻如同斷電了一般,連一絲光芒都發不出來,一切都沉寂在了這片黑暗之中!而在那扇門裡面——

  “茲……茲……”

  辦公室裡的白熾燈開始忽明忽暗,它像是在掙紮一樣,最後閃動了兩下,伴隨著“啪”的一聲,徹底熄滅,沒了動靜。

  那盞燈顯然不是被人為關掉的,因為房間裡面唯一的一個人此刻還正在呼呼大睡之中,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環境發生了怎樣的異變。只是……或許是感受到了些許寒意,夜永咲熟睡中的身體縮了一下。

  不僅是屋子裡面,就連窗外稀疏的星光也在短暫的時間內被什麼遮住了光輝。換言之,這個房間,此時已經完全被異常的黑暗所覆蓋。

  “沙……沙……”

  而這樣的聲音在黑暗中毫無徵兆地響起,房間門已經在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打開,然後……

  那雙僵硬的白色手臂,沿著地板侵入了房間之中!

  手臂後邊似乎拖著一個粗重的軀體,那道血痕也同時蔓延進入了屋子,伴隨著“沙沙”的摩擦聲,從辦公桌之間的走道上,一點一點地接近那個背向門口毫無防備的男人!三米……兩米……一米……最後,那雙手臂伸展開來,順著他的椅背向上攀爬著,在醉酒的男人的輕鼾聲中,向著他的後頸伸去!

  但是——

  蘇淩夢境中,夜永咲被痛苦折磨後死亡的場景卻並沒有出現,因為……

  手臂的動作到此就頓住了。

  準確來說,應該算是“被阻攔了”。

  不知從什麼地方伸出了另一隻手,那是一隻同樣毫無血色的手!它將其中一隻手臂緊緊地攥住,就那樣讓威脅停在了那裡。

  與此同時,一種平靜的,毫無抑揚頓挫的,甚至連性別都無法分清楚的聲音在房間裡面回蕩起來:

  “若是就此退去,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不然,我縱使拼上性命,也絕不會讓你傷他一處!”

  話語如此簡短,但不管是那雙僵硬的手臂,還是從旁伸出的那另一隻手,都還保持著那樣的姿勢,整個場景定格了。大概過了有幾秒鐘,或者幾分鐘,亦或者是十幾分鐘?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凝滯住了,就連夜永咲鼾聲的頻率也變小了。不知什麼時候,那種濃重的黑暗和異樣的冰冷感覺已然退去,燈光在瞬間點亮,然而,無論是什麼手臂,什麼血痕,什麼腥味,都不知在何時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仿佛這個房間裡面一直都是那麼平靜。

  夜永咲仍然一無所覺地趴在那裡酣睡著。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的時間,辦公室的門被人大力拉開,黃璃那氣喘吁吁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走到熟睡的夜永咲身旁,毫不客氣地大力搖晃著他的身體,“起來,我送你回家啦”這樣喊著。然後架住昏昏沉沉卻也算是勉強恢復了意識的夜永咲的一條胳膊,兩人一起朝著門口走去。

  走廊上面的燈也是敞著,明晃晃的,燈的下面是雖然不太幹凈卻也絕對稱不上汙穢的水泥地面。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而此時,在蘇淩的公寓之中,蘇淩已經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已經把手機通訊錄整個翻了個遍,從上到下甚至連可能打錯的名字也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但是卻始終找不到那個應該存在的名字!

  但是當時……明明已經儲存下來了啊!

  蘇淩再一次回想起那時的情景……

  沒錯,自己確實是輸入了夜永咲的號碼,然後按下了儲存,然後——

  蘇淩突然間明白了!

  是這麼一回事!當時阿莉婭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忘記把夜永咲的名字打上了!

  想通了這一點,蘇淩頓時被冷汗所包裹,來不及多想,他直接翻到了通訊錄的最上層,那裡果然有一個沒有輸入名字的號碼!保存時間就是今天!

  蘇淩的電話打過來時,夜永咲正坐在黃璃的車上。雖然是冬末春初,冷風卻還勁道得很,只是不知是為了出於壞心眼想要懲罰一下喝醉了的夜永咲,還是僅僅想要幫他醒醒腦子,黃璃開著車窗,任夜晚的冷風呼呼吹上夜永咲的身體。不過也正拜此所賜,夜永咲接電話時雖然聲音悶悶的,腦子卻有一點清醒了。

  “蘇淩?……怎麼了?”

  “永咲!你現在是不是在辦公室裡面睡覺?!”

  蘇淩的聲音聽上去很急切,嗓門大得嚇了夜永咲一跳,就連一旁坐著的黃璃也聽得清清楚楚。

  “辦公室?沒有啊……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呢。剛才倒是在辦公室裡面睡了一會兒,不過現在有同事帶我回家了。”

  電話的那一頭,蘇淩愣住了。

  怎麼回事?

  夢境中的事件,夜永咲被襲擊的事件……沒有發生?!

  “……永咲,你……沒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奇怪?”夜永咲大著舌頭重復了一遍,然後笑道,“我倒覺得你才是奇怪呢,大半夜的打電話問這些做什麼?”

  如果是平常的狀態下,夜永咲應該能立刻聯想到傍晚時分蘇淩告訴他的事情,從而猜到這之間的聯系。但是,酒醉之中的夜永咲卻失去了那份敏銳,絲毫沒有察覺到蘇淩話語中的意思。

  “這樣啊……不,沒什麼事了,打擾了。那麼就這樣吧,回家路上要小心點,再見。”

  蘇淩愣愣地掛上了電話。

  夢境……沒有成真?

  並不是期望那夢境變成真實,倒不如說好友夜永咲能夠安然無事簡直太好了。但是蘇淩的心裡,卻隱隱有了些不安的感覺。

  夢境失去了預知的能力嗎?還是說……發生了什麼變故?

  在未知之中出現了新的未知,蘇淩皺著眉頭,苦苦地思索著。

  “怎麼了啊,這傢伙……”

  另一邊,夜永咲聽著手機中傳來的“嘟嘟”聲,有些詫異地皺著眉頭。

  而駕駛座上的黃璃,就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什麼似的,毫無表情地掛上了五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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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夢兆 第十九節 床下的響動

  身心俱疲。

  盡管已經在家裡休息了兩個多星期,但如果想找一個能夠形容蘇淩現在狀態的詞,不管怎麼想都是這個最合適。

  昨天剛剛去醫院裡面復檢,腿傷已經沒問題了,但是醫生卻也覺得蘇淩的狀況不太好,看起來沒精打采的,雖然關照地問了兩句,卻也沒什麼用處。

  畢竟,他的問題,就算是心理醫生只怕也解決不了。

  更何況,這種事情就算說出去了,有沒有人信還是未知。至少對於那些醫生來說,精神病院絕對是解決他的問題最好的地方。

  蘇淩靜靜地躺在床上,思考著迄今以來發生的事情。

  三個多星期以前,他做了第一個預知的夢境,夢境中的死者是阿莉婭。夢醒之後的當天,他在雨哲公司附近的十字路口救下了阿莉婭,自己則受了重傷。這就是第一次預知。

  還有……

  蘇淩想到了,陰歷生日那天,自己出門前看過的日歷。

  沒錯,三個多星期以前,那一天,恰好是自己的二十五歲陽歷生日,而自己和阿莉婭是同一天的生日,因此那天也是阿莉婭的陽歷生日。不過,那種小事和這種所謂的預知夢應該沒有什麼關系。

  第二次,是在醫院裡的那個夜晚,他夢見了自己的看護醫生徐佳寧的死亡過程,雖然並沒有目睹她死去的那一瞬,但是第二天也得知她確實死亡了。那次開始,自己瞭解了這種在夢境中預知他人死亡的能力。那個時候的他,無疑是忐忑與興奮參半的,畢竟,有了這種能力,就可以救下原本可能死亡的人,但是……

  第三次,是白語。

  想到這裡,蘇淩心中一痛。

  如果他的腿沒有問題,如果出租車可以快一點,如果他當時沒有試圖給白語打電話而是直接到警局裡去的話,如果……或許就能夠救下白語。可惜,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可以供給他後悔的“如果”,僅僅幾步之遙,白語以最淒慘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但是這一次,夢境卻並沒有延續到白語的死亡,而是從她走到天臺中間的時候就結束了。

  現在,大致的共同點已經可以看出來了。

  蘇淩瞇起了眼睛。

  首先,預知全部都是在夢中發生的,雖然並不是每次都可以看到對方的死亡過程,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如果沒有自己的涉入,對象一定會死亡!

  不,等等?!

  蘇淩皺起了眉頭。

  自己的第四個預知夢,就是前兩天關於夜永咲的那個預知夢,那一次,自己也是看到了他在辦公室中被扼死的場景,但是——

  當他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夜永咲已經沒事了。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是預知夢失效了嗎?應該沒有,夜永咲當時也說過“剛才在辦公室裡睡了一會兒”,這說明至少看到的一部分是沒問題的,只是……

  是哪裡有問題呢?

  想不明白。

  蘇淩搖了搖頭,把這事暫且擱置一邊。

  但是……是巧合嗎?那天,自己第一次見到徐佳寧醫生,當夜她就死了;再後來,自住院一周以來第一次看到白語,同樣是那天夜裡,她從樓頂墜下;再然後,是那天偶然看見許久不見的夜永咲,然後當晚……自己也做了他的預知夢。

  難道是……

  蘇淩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難道……死神就是通過自己的這雙眼睛來鎖定目標?

  不,不會的!

  蘇淩自己對自己的想法提出了反對意見。

  如果那樣的話,阿莉婭的事情就說不通了,自己在做夢之前從未見過阿莉婭,又怎麼會預知她的死亡呢?

  想不明白。蘇淩抓著自己的頭發。這些天以來,他每天都在想著關於預知夢的事情,但卻從來沒能理清楚一個頭緒。

  “蘇淩,吃晚飯了哦!”

  臥室門外傳來阿莉婭的聲音。

  “嗯。”蘇淩答應一聲,坐起身來。

  明天,就是他病假結束,回到警隊的日子了。在那之後,他又會做多少預知死亡的夢呢?又能救下幾個人,以及看著幾個人在他眼前死去呢?

  蘇淩暗暗咬了咬牙,把手伸向了門把。

  與此同時,在看守所中——

  總有些影視作品或是小說之類的把看守所、監獄說成是不堪入目的地方,說“進去就要先挨一頓打”之類的。事實上,只要不是運氣差,或者被人“關照”了,大部分人在看守所還是可以過得下去的。盡管飲食條件比較差,衛生狀況勉勉強強,但只要不太“刺”,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的怕挨打。

  而對于祖龍祖警官來說,這種事情就更不可能發生了。

  看守所這地方他以前也來過,只不過這一次,是自己被作為嫌疑人送到這裡來,心中又是一番別樣滋味。看守所裡面在押的人員並不多,雖然沒有單間,卻可以讓他一個人住一個大間,兩張鐵架子床上都有被褥,他睡哪張都無所謂。

  他也知道,即便自己“曾”是警務人員,也不可能有更好的待遇。哪怕他是被冤枉的,也得做出一個低頭的姿態來,所以他自己不敢壞規矩,看守所的管理人員也不敢。讓他一個人住,已經算是給他這個“警官”面子了。

  此刻,他正躺在其中一張架子床上,靜靜地思考著。

  看守所裡面是不熄燈的,為了防止關押人員趁夜鬧事,同時也方便管理。祖龍警官一開始並不習慣,他討厭在睡覺的時候也要忍受晃眼的光亮,只是兩個星期下來,他就算想不習慣都不行,慢慢的也就忍下來了。

  這兩周之中,警局裡面自己的部下和一些同事,包括陳迪警官都過來看望過自己。雖然祖龍總看陳迪警官不順眼,但他也得承認,陳警官為人做事的確光明磊落,而且也確實有個老前輩的樣子,比他要強上太多。不過,比起那些,他更在意的還是——

  那份文件,究竟是誰偽造的?

  偽造。沒錯,祖龍的心裡很清楚,白語死的那天晚上,他確實是好好待在自己家裡的,而且他們在辦公室裡搜到的那份檔,那絕對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從來沒有收受過賄賂。他這麼年輕,也沒有多少實績,卻居然很快就要升遷了,完全得益於他在“某些方面”比陳迪警官更有眼色。當然也有很多人質疑他,但只要做的不過火,不留下證據,也沒有人能把他怎麼樣。

  但是這一次……

  很顯然,那份文件是有人偽造來誣陷他的,偏巧那天晚上白語就死了!於是員警們把這兩件事情聯系了起來,認為他有作案嫌疑,而在他們查清楚之前,自己就只能在這裡窩著!

  祖龍越想越是來氣!

  就在之前,他那個談了好久的女朋友,在他進來之後沒幾天就要求和自己分手!可惡,自己算是看透了這個女人,真不是個好東西,虧自己還那麼寵她!什麼好東西都給她買!可到頭來她卻這樣對自己!等自己出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女人,都是些麻煩的傢伙!這個女人也是,善變的東西!還有,白語那個女人,什麼時候跳樓不好?偏偏要在那天晚上跳樓!自己死了不說,還把自己給牽扯進去!

  “呸!這婊子!”祖龍憤憤地唾罵一聲。

  房間裡面頓時暗了下來!

  怎麼了?!

  祖龍警官慌忙爬起身來。

  就在剛剛,他罵出“婊子”這兩個字的瞬間,光芒頓時熄滅了,整個房間之中陷入一片黑暗!但是看守所裡面是不熄燈的啊,怎麼回事?停電了嗎?

  祖龍剛要出聲大喊,轉念一想,停電就停電吧,偶爾睡個沒有燈光晃眼的安穩覺也好。他剛剛直起的身子又倒了下去,瞇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刺啦……”

  但是突然——

  祖龍睜開了眼睛。

  什麼聲音?

  剛才他剛剛閉上眼睛,就聽到耳旁有一陣細微的聲音傳來,但是僅僅響了一下就消失了。

  可能是外面的動靜吧。

  他這樣想著,再度閉上眼睛。

  “刺啦……刺啦……”

  聲音再次響起,但是祖龍卻打算不去在意了,誰知道這是哪裡傳來的聲音,不去管應該也沒關系。

  “刺啦……刺啦……刺啦……”

  但那聲音卻越來越響,直吵得他心煩意亂。聽上去就像是有什麼人在用手指甲劃拉地面一樣,祖龍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打定主意不去理它。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仿佛故意和他作對一樣,聲音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快。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吵、死、了!!!

  祖龍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怒氣沖沖地皺著眉頭。

  真是的,自己好不容易想著睡個安穩覺,這是從哪裡傳來的動靜?!

  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那“刺啦刺啦”的聲音是……

  是……?

  祖龍的臉上,顯出怪異的神色來。

  怎麼會?

  那聲音,好像是從自己的床底下傳出來的。

  怎麼可能?難道說床底下有老鼠嗎?老鼠在挖洞?

  “刺啦刺啦刺啦……”

  不知怎麼的,祖龍警官突然感覺到一陣惡寒!

  他並不害怕老鼠,但是……熄滅的燈光,床下的異響,作為員警的直覺似乎在告訴他:有什麼不對頭。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但是,就這樣放著不管也不行,那聲音吵得他連覺都睡不著了。

  只要把那只該死的老鼠趕走就行了吧?

  祖龍這樣想著。

  然後,他緩緩地趴下頭去,一點一點地壓下腦袋,倒著頭向床底的空隙看去——

  他看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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