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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一節 回憶

  直到那個時候,她還是笑著的,就像是對自己的遭遇完全不在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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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九月份,有些事情似乎註定要發生。

  偷竊、謠言、**……方靈雖然是系花,但恐怕一生中都沒有被老天這麼“關照”過。折任莎不知道她已經在暗地裡哭過多少場了,但是在人前,她卻總是露出一副笑容。這讓折任莎感覺有些心疼。明明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總要有人和她過不去呢?

  折任莎其實是有一點兒嫉妒方靈的,她們倆長得很像,簡直太像了!但是方靈的皮膚要比她更白一些,成績比她更好一些,似乎各方各面都比她稍強一些。還有……

  折任莎曾經喜歡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後來卻成了方靈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做淩夢洲,是個很有涵養的男孩子。折任莎盡管羨慕得不得了,但是也不能去搶好姐妹的男人吧?況且他們這一對確實是郎才女貌,而相比起來,折任莎則要遜色許多。因此她把這份感情藏在心底,從來沒有說出來過。

  而方靈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迎來了她的二十一歲生日。

  她很開心。雖然遭受了各種各樣的打擊,但是她的臉上仍然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淩夢洲說了,只等她從國外一回來,他們就舉行婚禮,那個時候也差不多就到了方靈的二十四歲生日了。年輕人的承諾或許不太靠譜,但是沉浸在戀愛中的少女就是願意相信,她興奮地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寢室的幾個好姐妹,她們也都很為她高興。

  岳子纖送了她一本愛情小說,李雅雯送了她一套梳妝盒,洛楠的禮物是一個大布偶,而張犖則是給了她一個精美的筆筒。

  大家都只是學生,沒有多少錢可以支配,但是禮物雖然廉價,方靈卻還是很開心地收下了。

  折任莎自然是為了這一天準備了一個極好的禮物,但是她不想現在就拿出來。那是一份秘密的禮物,需要等到大家都不在的時候才能給她。

  於是她對方靈說了謊,她說自己很忙,忘記準備禮物了。方靈當然會原諒她,只是調皮地打趣道:“那到了我24歲生日的時候,你一定要記得哦!我一定會找你來要禮物的!”

  二十四歲生日,也就應該是她和淩夢洲的結婚日期了。

  折任莎笑著答應下來了。

  然而,就在那天傍晚時分——

  “喂!方靈不在寢室裡面嗎?!你們誰有看到方靈?!”

  折任莎慌張的喊叫聲驚住了寢室中的四人。

  對呀!她們這才想起來,方靈說過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出去吃頓好的來給她慶生的,為什麼卻一下午都沒有看到過她?!已經到了晚飯時分了啊!

  “打方靈的電話!”

  “打過了!是關機!”

  “會不會是去其他寢室了?!”

  “那也不會不和我們說一聲啊!”

  “快去找找!”

  不知為何,大家心頭都湧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於是大家立刻離開了寢室,分開到處打聽,看看方靈去了哪裡。

  “下午?下午什麼時候?!”

  同班的一個女生說她下午好像看到過方靈,岳子纖趕緊著急地問了出來。

  然而已經不用那個女生回答了。

  身後似乎有一陣風吹過,岳子纖下意識回頭看過去,卻正看見那個穿著白色睡衣的人影朝著樓梯那邊跑了過去!

  “方靈!!!”

  岳子纖和那個說話的女生同時叫了起來,一前一後追了過去。

  是的,那張臉,那件睡衣,不是方靈又會是誰?

  只是方靈在跑步上似乎也很在行,岳子纖在爬上兩層樓梯時,已經累得不行了,而她最終也沒有能追上方靈。

  “砰”的一聲,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靈跑上了天臺,並且把門從那一邊鎖上了。

  “方靈!”

  岳子纖氣喘吁吁地跑去砸門,然而不管她說什麼,門那邊卻都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而這時,聽到動靜的學生們、舍管阿姨和聞訊趕來的;老師也都集中到了這裡。但是門這一邊的鎖是鑰匙鎖,而另一邊卻是用門閂掛上的,就算有鑰匙也打不開!

  就在門外的一群人乾著急的時候,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大喊。

  “有人跳樓啦!!!!!!!”

  岳子纖一時並沒有反應過來,她一直都在使勁敲著門和方靈說話。直到這句話在她的耳旁響了好多遍,有很多人都在一起喊時,她才看著朝著樓下面跑去的人群,愣愣地想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有人,跳樓了?

  岳子纖的腦子“嗡”的一響,然後腳下就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而當她到達樓底的時候,那裡已經有一群人圍住了一小塊地方,她看不清楚,但是周圍傳來的聲音進入了她的耳朵。

  方靈,方靈,方靈,方靈……

  好像每一個人都在說著這個名字。

  岳子纖感覺自己的眼淚要流下來了,身後有一個比她稍高一點的人摟住了她。

  “堅強些……”

  折任莎的聲音也帶著哭腔,但是卻在安慰著岳子纖。

  岳子纖再也控制不住,轉身在折任莎的懷裡放聲哭了出來。

  三年的好姐妹,三年的歡樂生活,卻就在這一刻……

  很少有人的生日和忌日會在同一天,但是方靈,這個女孩子,就在她的二十一歲生日這一天,選擇了這樣的命運。

  直到死前,她都還笑得那麼開心,好像什麼事情都不在意似的。

  真的什麼都不在意嗎?

  折任莎不知道。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這個名叫方靈的女孩,已經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的二十四歲生日,又該去找誰討要禮物呢?

  折任莎悲哀地想著。

  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折任莎發現自己做夢了,在夢中,她又回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天。

  無比熟悉,而又無比傷感的那一天。

  她翻身下床。昨晚上她考慮了很久,本來她是不想回家的,她害怕一個人待著,就打算在她的車裡睡一晚算了。但是即便路燈一整夜都亮著,她還是感覺到周圍的黑暗如此濃重,讓她恐懼地縮成一團。最終她還是回來了,回到這個熟悉的家裡來。她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不這麼做的話她就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了。

  她的那張舒服的大床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床頭櫃,左邊上面是梳妝臺,而右邊櫃子上面則是幾本相冊。

  她抽出一本,翻了起來,一張張照片從她的眼前閃過,最後她的目光停在一張六人合照上。

  岳子纖、張犖、折任莎、洛楠、李雅雯,還有……

  “方靈……”

  她看著排在最後,卻笑得最溫柔的那個人,輕聲念道。

  淚水無聲無息地滑下。

  身邊那個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她。折任莎抽泣了一下,將那張照片取了出來。她站起身,準備要去工作了。雖然發生了很多詭異的事情,但是生活還要繼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放棄。

  她穿上拖鞋,朝門口走了過去。

  ……等等!

  折任莎忽然想到了什麼,疲倦和困意被一掃而空!

  剛才……身邊那個人?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之前拍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有多麼冰冷!

  她緩緩地轉過頭去。

  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留著尖尖指甲的人正坐在她的床上,那張和她相似的面容被頭發遮住了大半,正用陰狠的目光冷冷地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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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二節 0915房間的女人

  她的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異樣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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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雅雯在賓館空蕩的走廊上走著,她的腳步沉重,仿佛正要去做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

  昨天早晨從折任莎那裡回來之後,她也在擔心會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但轉眼間就被繁重的工作壓住了。而且這一整天下來,也並沒有出什麼事,這讓她感覺到安心不少。

  她還並不知道岳子纖已經死了,事實上,昨天她一直在忙,根本就沒有關注過什麼晚間新聞。

  而現在……她做好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這個決定或許會改變她的一生,但是如果這就是命運,那麼她別無選擇。

  有些人就是這樣奇怪,一方面,他們認為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中,但是當他們必須做出某種決定的時候,又會把責任推到命運的不可抗性上。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人們總是希望為自己的行動作出解釋,不然的話他們就會喪失動力。

  命運這種東西,歸根結底或許只是人心所造出的幻象。在遇到討厭事情的時候,把它歸結於命運而輕易地放棄。也許那並不是什麼壞事,倒不如說,要想在這個世界生存,這個是必須的東西。

  是的,李雅雯做出的這個決定,是她在三十個小時之前還慷慨激昂地批判過的。但是有些事情,即便你認為那是錯的,有的時候也必須去做。

  還是那句話,如果這是命運,她別無選擇。

  昨天,她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試鏡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那名導演也似乎對她非常滿意。晚上,攝制組的人都在一起吃了一頓飯。也就在那個時候,那名導演向李雅雯發出了邀請。

  是的,邀請。李雅雯心裡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邀請,如果接受了,自己將會得到什麼,又會失去什麼。

  折任莎答應她,如果公司裡面要拍廣告會給她消息。但是這個承諾太過虛無縹緲,而李雅雯偏偏已經忍受不住了。

  她從大學時期開始就參與過試鏡,一直在為成為一個真正的模特而努力。到現在,她已經努力了幾年,然而卻一無所獲。

  努力是不會背叛自己的,但是會背叛夢想。

  李雅雯忘記曾經聽過的這句話是誰說的了,而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它的涵義。

  她一直潔身自好,憑借著本事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但是上天卻並沒有為此而憐憫她。折任莎有一點是想對了,她真的幾乎連房租都付不起了。

  她的父母當初是反對她步入這個行業的,極度反對。他們希望她能夠好好上大學,找份好工作,而不是在這個風氣日下的圈子裡面混下去。為此,她和父母鬧翻了。她拒絕父母的資助,打算自己來賺取自己的一切生活費用,直到她成功的那一天。她要讓父母看到她真正散發光彩的那一天,這是一個很美好的願望,但是……並不是每個願望都可以被認可的,別人也不會因為你有著這樣的願望就給你更多的機會。

  說了這麼久,其實歸根到底也只是一件事情而已。那就是李雅雯終於對自己的灰色未來失望了,她希望通過捷徑來獲得出頭的機會。

  而這個圈子內的捷徑,對於她這樣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孩很容易就可以想到。

  此時,她正走在去那個約定好的房間的路上。

  明明就在前天夜裡,她還在和折任莎她們宣揚她的信念,表明她絕不墮落的決心。但是今天,一切就都已經改變了。或許她那天就是為了對自己曾經可笑的堅持送別,就像是一個儀式,做完之後,她就要做出改變。

  想到這裡,就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嘲諷自己了。

  是的,這真是充滿了諷刺的味道。

  她在那個房間門口停住了。

  是這個房間,0915,和她手上那房卡上的號碼一樣。

  鑰匙當然是那位導演給她的。李雅雯不是傻瓜,況且,就連傻瓜都知道需要做什麼。

  導演現在還在那邊忙著,李雅雯也沒有打算在門口站著,如果被什麼人看見的話……她還是有著自己的矜持的。

  房間不小,那張床也是專為兩個人所設計的。李雅雯反身關上房門,施施然走了進去,把包放在床頭,在床邊坐了下來。

  明明要做的是這樣的事情,而且這還將是她的第一次,但不知為何,她的心裡卻異常平靜,仿佛那個導演一會兒來的時候只是想跟她探討人生理想而已。不,就算是那樣她也會有點緊張的,但是她卻感覺自己心臟的跳動依舊和緩,甚至比之前她在走廊上的時候還要和緩得多。

  她向後仰倒,就這麼睡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也許作為一個禮貌的女孩,她此時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先去洗一個澡,然後穿上賓館的浴袍,在床上擺出一個誘人的姿勢。但是她既沒有那種想法,也沒有那個心情,更沒有那樣的精神。昨天他們很晚才停工,然後去吃飯,再接下來,她就已經在這裡了。現在應該還是清晨,但是算下來的話,她已經有兩夜沒有好好睡過覺了。她決定就在這裡睡一會兒,至於導演來了之後……或許他會喜歡和她來一次鴛鴦浴呢。

  腦子裡閃過這種無聊的想法,李雅雯閉上眼睛,任由黑暗侵蝕著自己的大腦,漸漸地陷入夢鄉。

  人可以被打敗,但不可以被打倒。

  李雅雯依稀記得這話似乎是《老人與海》裡面的,但是她記也不太清楚了。也許是這麼說的,但也有可能是“人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打敗”。至於究竟是哪一種,李雅雯懶得去深究,那麼就且先假設前者是對的吧。

  李雅雯忘記了海明威書中是在什麼情況下出現這句話的了,但是如果把這句話放到現實中的話,她知道有一個人可說是這句話的一個例子。

  方靈今天也依舊微笑著,盡管她才剛剛丟掉了巨額的學費,但是再哭過一場之後,她就已經接受了現實。

  她的心情似乎確實不錯,就在昨天,她還答應了李雅雯的邀請,陪她去進行試鏡了。當然了,結果有些不盡人意。

  “阿雯,去洗澡嗎?”

  李雅雯抬起頭來,看著提著浴筐的方靈。那浴筐很是精巧,下面放的是洗浴用品,而上一次則是用來放換洗衣服的。然而現在已經是九點鐘了,那裡只放著一件淺粉色浴袍和內衣,看樣子方靈打算洗完回來就直接睡覺。女生浴室就在宿舍一樓,洗完之後只穿浴袍也沒有事。

  看樣子方靈已經做好準備了,但是對於她的邀請,李雅雯卻並沒有什麼心情。

  “我不想去。”她很沒精神地說著。

  “嗯~~?”

  方靈湊近李雅雯,有些關心地問道:“你好像很疲倦哦……還是說,還在為昨天試鏡的事情傷心嗎?”

  李雅雯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沒事的,你先去吧。”

  看她這個樣子,方靈便也不再強求,轉身朝著門口走了過去,消失在了李雅雯的視線之中。

  李雅雯回過頭,悶悶地看著窗外。

  她真的不傷心嗎?也許,傷心談不上,但心裡卻總是有一點疙瘩的。

  昨天是她第一次試鏡,她為此做了那麼長時間的準備,然而卻——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不由得燃起了一股無名怒火。對那些不長眼的傢伙、那些沒水準的傢伙、那些只看長相不看能力的傢伙,還有……那個人……

  李雅雯突然感覺到身上確實有些癢癢了。

  也許,她確實應該答應方靈的邀請,去洗一個澡?

  洗澡嗎……

  她的心裡,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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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三節 淺粉色浴袍

  水嘩嘩的流著,然而浴室裡面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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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睛的時候,李雅雯才發現,她這一覺居然一直睡到了中午!

  已經六個多小時了。

  她連忙坐起身體,卻發現屋子裡面仍然只有她一個人,那名導演還是沒有來嗎?

  她不知道導演為什麼耽擱了這麼多時間,但是從她之前和他短暫的接觸來看,他並不是什麼會憐香惜玉的人,也不會因為她在睡覺就不來打擾了。事實上,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的話,李雅雯覺得那就應該是“急色”。雖然並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對于這種男人,李雅雯自認為還是有些瞭解的。

  那麼……他還在工作嘍?

  李雅雯並不打算打電話讓他快點過來,她並不期待這種事情,而且去騷擾工作中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好行為。再說了,她還不知道那個導演的電話。

  李雅雯回過頭去,窗簾是拉開著的,可以讓她看到外面陰沉的天空。

  盡管大雨在昨天就已經停了,但是這天色卻似乎並沒有放晴的打算。

  她收回目光,低下頭去。

  剛才,她做夢了。

  是的,她在夢中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就在方靈死前不久發生過的事情,直到現在她還記得清清楚楚。要說為什麼的話,就在那天晚上——

  “嘩——”

  就在這時,李雅雯突然聽到了一陣水聲。

  她猛然抬起頭來。

  那水聲嚇了她一跳,但是她馬上知道了,那就是這個房間裡的浴室裡傳出來的聲音。

  有人在用水嗎?

  難道那個導演已經來了,只是沒有吵醒她,先去洗澡了?

  李雅雯從床上起身,稍微偏了偏身體。從這個角度,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浴室的門是開著的。

  李雅雯有些疑惑,不是因為浴室的門開著,而是因為那單調的水聲。

  沒錯,那水聲是單調的,一直都只有一個動靜,不像是有人在洗澡,倒像是水一直打在地面上。

  李雅雯站了起來,她剛才坐在床邊上,向後一倒就睡著了,就連鞋子都沒有脫掉。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開著的浴室門口,朝裡面看了過去。

  浴室裡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靜,洗手臺那裡的水龍頭也沒有開,看樣子噴水的應該是淋浴噴頭。但是那浴簾是拉著的,李雅雯知道浴簾後面是一個大浴缸,而淋浴噴頭就在浴缸旁的墻壁上,此時應該正朝著浴缸裡面噴水。

  那浴簾靜靜地飄動著,上面沒有映出什麼人影,也就是說,浴缸裡面應該是沒有人的。

  但是李雅雯心裡卻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感覺,就好像那裡正站著一個人,在淋浴噴頭下面愜意地沖著水,擦洗身體!

  這感覺讓她渾身打了一個寒戰,卻又偏偏無根無據。李雅雯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可能是睡迷糊了。

  那後面不應該有人的。房間裡面沒有導演的衣物,也沒有別人的,浴室裡那個浴筐裡面也是空的。李雅雯不覺得會有誰穿著衣服就跑去洗澡,所以那簾子後面一定是沒有人的!

  沒有人,但是水卻在嘩嘩的流淌著。

  雖然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李雅雯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關掉它比較好。房間裡沒有人要洗澡,開著水無疑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導演應該也快要來了,她可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而破壞了這種難得的機會。

  她小步走進了浴室裡面,伸手要去拉開簾子,但是她的手卻突然在半空中頓住了!

  好像看到了什麼熟悉的東西……

  李雅雯環視了一下這個小小的浴室。她的身後是馬桶、洗手臺、鏡子、浴筐,還有白色的瓷磚,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李雅雯搖了搖頭,伸手撩開了簾子。

  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樣,浴簾後面什麼人也沒有,只有淋浴噴頭的水在嘩嘩的流著。李雅雯便伸手過去將它關掉。浴缸裡面冒著熱氣,看樣子剛才噴出來的全是滾燙的熱水。李雅雯覺得淋浴噴頭調成這樣的高溫實在是有點多餘,這種溫度可是能把人皮都燙掉一層,也只有死人不怕這樣的溫度。

  李雅雯撇了撇嘴。

  “離開你一百個星期,我回到了這裡……”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一陣音樂聲。那是VAE的《玫瑰花的葬禮》,李雅雯的手機鈴聲。她慌忙轉身就要出去,那說不定是那位導演來的電話,她可不能漏了。

  然而她的動作再一次頓住了!

  她的面前是那副浴簾。

  李雅雯看著它,卻突然感覺到了背後生出一股寒意!

  熟悉的東西……她剛才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這就是她看到的熟悉的東西啊!

  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浴簾,那是一件浴袍!一件淺粉色的浴袍!

  李雅雯的嘴巴長得大大的,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那件浴袍。

  她記得很清楚!她當然記得清楚!就在那一天晚上,她拒絕了方靈“一起去洗澡”的邀請,卻在那之後尾隨著她偷偷進了浴室,然後……拿著手機拍下了她的**!

  那一天,方靈帶著的就是這件淺粉色的浴袍!

  至於她那樣做的理由?就在前一天,方靈陪著她去參加模特的試鏡。然而居然就發生了那樣狗血的事情,真正要試鏡的李雅雯剛上去就被刷了下來,但只是陪同的方靈卻被那些人看中,她們把李雅雯扔到一邊,希望方靈能夠參加試鏡!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李雅雯心中的怒火爆發了!那麼久的努力,那麼久的辛苦,卻居然比不上一個什麼都沒有付出的人?!她把自己當做好姐妹,然而卻要搶走自己的機會!而她還做出一種不屑一顧的樣子!她說對這個不感興趣!那是自己的夢想!自己想得到卻得不到的東西!她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然後宣稱自己對這個沒什麼想法!就是她!如果沒有她的話,一切或許都會不一樣!而她居然還來安慰自己?!真是可笑!誰要她那假惺惺的關心啊!

  於是李雅雯就有了那種瘋狂的念頭,她要毀了方靈!她拍下方靈的**,然後傳到網上,她要報復這個讓她在夢想上大跌了一跤的可惡女人!

  這種想法也許只是一時沖動,然而李雅雯卻做出來了。後來,當她看到方靈那種傷心的樣子,想起昔日的姐妹情誼,她也為自己的行為懺悔過。但是既然都已經做了,即便再去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也就在幾天之後,方靈自殺了!

  但是現在……這件浴袍就掛在李雅雯的眼前!

  李雅雯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然後——

  “嗚啊——”

  她腳下突然一滑,就這麼跌進了浴缸裡面!

  “啊啊啊啊啊啊——!!!!!”

  李雅雯悲鳴一聲,她的手按在了浴缸裡面!裸露的細嫩皮膚和剛剛才被滾燙的熱水沖過的浴缸壁來了一次親密的接觸,她感覺手上在瞬間被燙起了泡!

  “呃……”

  她掙紮著,想要從浴缸裡面爬出去。然而一歪頭,卻看見了什麼東西……

  那是淋浴噴頭下面的一個按鈕,就是李雅雯剛才按的那個。

  她以為那是淋浴噴頭的開關,但是現在才看清楚那上面的標識。

  那是鎖定水溫的開關!

  也就是說,她並沒有把淋浴噴頭關掉!

  那麼……為什麼水不再流下了?

  李雅雯的頭緩緩地向上抬起……

  她看到了,就在淋浴噴頭的側下面,那才是水閥,它現在正處在“關閉”的位置。還有——

  李雅雯的瞳孔驟然緊縮了起來,目光中瞬間被恐懼填滿!

  一隻手,一隻慘白沒有絲毫血色的手正搭在上面,那手上有著尖尖的指甲!

  水流之所以會停下來,不是自己關掉的,而是那只手!

  那麼現在——

  李雅雯看著那只手抓著水閥的手柄,然後,向下一扳——

  “嗚啊啊啊啊啊————————————————!!!!!!!!!!!!!!!”

  滾燙的熱水就這麼從淋浴噴頭中傾瀉而下!全部淋在了她的身上!

  李雅雯慘叫著,她的眼睛被滾燙的熱水沖到了!那是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劇痛!她看不見!她摸索著掙紮著想要爬出浴缸,然而無論她怎麼使勁,身體卻始終在打滑!

  滾燙的熱水……疼痛的感覺……

  她沿著墻壁伸出手去,她要摸到那個手柄!要關掉水閥!

  好燙!好痛——但是只要能夠關掉它……

  然而——

  她的手在墻壁上貼著,卻再也無法挪動分毫……

  僅僅不到兩分鐘的工夫,她的身體就已然麻木。不……或許這兩分鐘也只是錯誤的體感而已……

  李雅雯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經漸漸地朦朧不清了……

  她突然想到了。

  是的,剛才她“關掉”淋浴噴頭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來著?也只有死人不怕這樣的溫度……

  沒錯。

  李雅雯還在掙紮著,然而卻已經發不出一絲聲音,然後……她的手腳抽搐著,漸漸地停止了動作……

  0915……她終於想起來了,那一天,她對方靈做出那種事的那一天,就是9月15日……而現在,方靈來找她復仇了嗎?

  死人……只有死亡才能得到解脫……

  房間裡,她的手機還在不停地閃爍著響著音樂。

  “……殘朵停止呼吸,滲入大地,沒人會注意……”

  ……沒人會注意。

  李雅雯的皮膚已經被滾燙的熱水澆爛,她躺在浴缸裡面,已然沒有了氣息。

  她的面前,掛著的是一條淺粉色的浴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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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四節 調查

  沒有一個人接聽,難道她們都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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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跟她們打過電話了,但是她們三個都沒有接!”

  一家小餐館裡,折任莎對坐在面前的夜永咲訴說著。她的神情看上去相當疲憊,聲音也有些顫抖。夜永咲覺得不管怎樣,她應該先把激動的心情平復下來再說。

  早晨在家裡看到那恐怖的一幕之後,她尖叫著沖出了家門,驅車就來到了市里。等她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公司門口。盡管現在她並沒有工作的心情,但是也不能憑借“見鬼了”這樣的理由去請假,性命重要,但工作同樣重要。還好,在這一天的工作中並沒有什麼怪事發生,這讓她緊繃的神經暫時松下來不少。傍晚下班時分,她接到一通電話,是夜永咲打來的。

  就算夜永咲不聯系她,她也會主動聯系夜永咲的。她迫切想要知道他有沒有調查出什麼來,但是夜永咲卻讓她有點兒失望,他叫她來是想讓她聯系一下剩下的三個參與四角遊戲的人——李雅雯、張犖和洛楠。

  但是折任莎卻只是搖了搖頭。

  “昨天我就已經想到了,也聯系過她們。但是不論我怎麼打電話,她們都沒有一個人接過我的電話!我想,她們是不是已經出了什麼事……”

  “再打一下吧。”夜永咲建議道,“也許只是巧合呢。”

  他和那另外三人並沒有什麼交集,想要聯系她們,只有通過折任莎。

  折任莎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嘟……嘟……嘟……”

  她按下了免提鍵,以便讓夜永咲也能聽得到。

  “……嘟……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電話裡響起一個平淡的女聲。折任莎拿著手機的右手輕輕垂下,無助地看著夜永咲。

  “……嗯,那你有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聯系到她們?對了,你昨天說早晨是你開車把她們送走的,那你應該知道她們住哪裡了?”

  夜永咲又提議道。

  “這個……”折任莎又搖搖頭,“我只把子纖送到了家。但是她們三個去上班的路都不一樣,如果一個一個送的話太麻煩了,所以她們在子纖家的樓下的公共汽車站就跟我分別,自己坐車走了。”

  “這樣啊……”

  夜永咲咂了咂嘴。這也就是說折任莎只知道岳子纖住在哪裡,但是岳子纖卻已經死了,恐怕她那裡也沒有什麼線索。而且警方現在正在查岳子纖的案子,貿然過去可能會惹禍上身,還是不要從這裡著手了。

  “我只知道,犖犖是在一家小公司裡做職員的,小楠是一個小學老師,雅雯在做模特。但是我不清楚她們具體在哪裡上班,我們聊的時候好像提到過,但是我也記不太清了。不過我可以回去找一下,總能查到的。”折任莎這樣說道。

  也只好這樣了。

  夜永咲無奈地想著。

  他並沒有把“咒夢靈”的事情告訴折任莎。雖然咒夢靈確實是只會嚇唬人而不殺人,如果折任莎知道自己並沒有生命危險應該也會放心一些。但是咒夢靈畢竟只是黃璃的一個猜測,就連她本人都沒有什麼把握。所以現在還是要以“四角遊戲”為線索去找解決的辦法。黃璃答應了夜永咲會幫他查一下,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夠查到。

  至於“欺靈術”和“血嫁奠”這種逃避詛咒的方法,他更沒有說。欺靈術,他們無法實施;而血嫁奠這種兇惡的咒法則是夜永咲無論如何也不想使用的,他不敢肯定如果自己把這種方法說了出來,折任莎會不會真的行險去做,用別人的性命來換自己的命。盡管這個女人現在看上去柔弱無助,但是人到了危急的時候總是會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的。夜永咲不打算冒這個險。

  那個“家”,折任莎是無論如何不想再回去了。今天晚上只怕她就得找間旅館過夜了,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證那個“東西”就不會再來找她。現在折任莎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只怕地上掉一根針都能讓她嚇得跳起來。如果不是還有像夜永咲這樣勉強可以信得過的人在幫她,恐怕她已經瘋了。

  折任莎堅持要自己結賬,夜永咲也沒有拒絕。只是餐桌上的菜大多數都沒有動,剛才兩人哪有心思吃飯啊。夜永咲向老闆討了幾個一次性食盒,浪費東西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他打算把它打包帶回去,還可以給花音加餐呢。

  走出餐廳,夜永咲看著外面依舊陰沉的天空,嘆了一口氣。

  他本來想讓黃璃也一起來的,但是剛一下班,那個女人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希望她能夠幫自己找到解決這件事情的辦法吧……

  夜永咲聳了聳肩,提著飯菜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他卻不知道,他所信任的黃璃此時並沒有做別的,而是正打算幫他的忙呢。

  黃璃站在一所大學的門口,正抬頭仰望著那高大的校門。此時有不少人在這邊走過,都忍不住要看一眼這個仙子一般的美女。只是他們的眼神卻都只有欣賞,沒有絲毫的褻瀆之意,黃璃就是有著這樣的魔力。

  大學就和小學、中學不同了。即便站在高中門口,像是黃璃這樣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學生的人很容易被注目,這倒不是由於她的美貌,就算是夜永咲站在那裡也會讓人奇怪。而如果想要進去的話,門衛也一定會把他攔下來。但是大學就不一樣了,每天進進出出的可不光是學生,有些人就是專門進去參觀一下的,門衛也不會太在意。甚至有些管理特別松的學校,一些小商販吆喝著進了校門也沒有人會管。大學裡面真的是什麼人都有。也正因為如此,黃璃在這裡站了半天,走過的人雖然都要多看一眼,但卻沒有人感到奇怪。興許人家就是來參觀的呢!

  只是若他們真的這麼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黃璃見過的景色建築什麼的倒也不少,這所三流學校還入不了她的眼。她今天之所以來這裡,是想找出一些令她感興趣的資訊。

  夜永咲只告訴她這件事情和那個折任莎小姐的大學幾位室友有關系,而且出現的那個“第五人”也被懷疑是另一個已經自殺多年的室友亡靈。但是他並沒有說那是哪所大學,恐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就是他的不足之處了——雖然在寫小說的時候很有頭腦,思維非常縝密,但是在現實中還明顯有些欠缺,反應遲鈍,甚至就連聯系那剩下三個人這種誰都能想到的問題他也是經自己提醒才想起來的。簡而言之,他有點兒缺腦子。

  黃璃心裡這麼想著。不知如果夜永咲知道他在她心裡是這種評價的話,臉上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她是從網上搜出來的。三年前秋天,本市一所大學裡面的一個女生跳樓自殺身亡,名叫方靈。有了這些資訊,她很容易就找到了答案,鎖定了這所大學。而現在,她就要去試圖發掘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至於方法麼……

  黃璃的臉上,露出一絲迷人的笑容。

  既然作為美女,不好好利用一下這種資本怎麼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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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五節 三年前的自殺案

  如果當年那件事情是這樣的話,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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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集資訊也是有講究的。一個跳樓案,哪怕本來是很明顯的事情,傳了三年,也差不多傳虛了。而黃璃需要一些最接近真實的東西,那麼,那些看起來還挺稚嫩的新生們當然不可靠。而且她又不能闖進女生宿舍裡面去找學生——隨便進出大學是一回事,進宿舍又是一回事了,大學在保障學生安全方面一般來說還是挺嚴格的。

  那麼,黃璃也就選好了目標。

  僅僅不到半個小時,在一家奶茶店門口,黃璃就和一名女子坐在了一起。這就是她的魅力,她會讓男人想要和她交談,讓女人願意和她交談。她打聽過了,這個女人就是方靈出事那幢樓裡的生活老師,也就是舍管阿姨之一,在這裡幹了也有些年頭了。黃璃告訴她,自己是一個靈異雜志編輯,想要找一些素材來創作,恰好聽說了這裡三年前出過一次跳樓自殺案,於是就想打聽一下。當然,她懂得規矩,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把大學的名字寫進去。

  那位舍管阿姨也有近四十了,這個年紀的女人原本就都是八卦之魂燃燒正旺,喜歡和別人說些這種事情的。況且黃璃又是一個十分合格的聽眾,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會生出一些親近感。當然了,和這種女人說話也有麻煩,她們總喜歡添油加醋,可能會讓事實上面罩一層迷霧。而黃璃需要做的,就是憑借自己的能力,吹開這層霧,看清楚絕對的真實。她也沒打算只從這一個人處獲取資訊,之後還要去找別人的。

  “……那個女孩還是挺好的,以前也曾經幫過我的忙什麼的……說她去幹那種事兒,我是絕對不信的!可莫聽那些不知道的小子姑娘們瞎胡說!不過這女孩真是可惜,這事兒攤在誰身上都受不了……那天我聽人說她跑到樓頂上去了,還把門鎖起來,我就心想不好了,本來正往樓上跑著呢,誰知道剛到一半兒,就聽人喊‘有人跳樓啦!’等我到樓下的時候,都叫人給圍起來了!半邊身子都是血啊!忒嚇人了!”

  那位阿姨足足講了十分多鐘,從她認識那個女孩開始一直講到她死之後學校封鎖消息,雖然其中多數可能都是些無用的廢話,不過黃璃至始至終都沒有插一句嘴,就是這麼靜靜地聽著。

  偷竊、**、謠言……

  黃璃思考著。

  確實,正常來想的話就是這個女孩受不了壓力所以才選擇了輕生,不過那樣的話,悄悄去樓頂上跳下來不就行了?為什麼要刻意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呢?

  她抓住了一個細節。那個名叫方靈的女孩是在大家找她的時候突然穿著睡袍就出現了,而且就從她的室友身邊跑過去,一路上了樓頂。那麼,在大家找她的時候,她在哪裡呢?又是在做什麼呢?是想讓別人注意,還是……

  “員警後來怎麼說的呢?”黃璃問道。

  “還能怎麼說,壓力太大,跳樓輕生唄!也沒什麼好想的,當時那麼多人都看見她跑上去了,然後把門一鎖就跳下來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是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但是如果,這是故意做出來給人看的話——

  黃璃的臉上一直保持著自然的微笑,送走了那位阿姨,她又找上了另一個大四學生……

  天已黑盡,但時間卻還並不太晚,主要是由於天陰的緣故。而黃璃就在夜色之中登上了一班公交車,離開大學,向著自家的方向而去。

  這一次她的收獲不大,不過倒也不是白來。她先後問了五六個人,所得到的資訊都不完全一樣,不過大致內容倒也差不多。不過即便知道了這些事情,對於現在那個叫折任莎的女人似乎也沒什麼幫助。不過黃璃卻總有一種感覺,如果可以從當年的事情中查到些蛛絲馬跡的話,說不定——

  “那死的可真夠慘的。”

  “可不是,誰能想著有人會是這麼個死法?那個導演這回要倒楣了,人家家屬肯定要讓他負責任!再怎麼說人是在他的房間死的,他肯定脫不了干係。還有那個賓館的工作人員也跑不了,出了這種事兒估計就沒人願意在他們那兒住了。那個女人抬出來的時候你可沒看見,整張臉都燙爛了!就跟剝了皮一樣!我當時差點兒沒吐出來——”

  “你可別說了,怪瘮人的。”

  前面兩個看上去邋裡邋遢的男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黃璃聽覺很好,這些話逃不過她的耳朵。不過她並沒有太在意,剛才只是聽到“死”這個字眼敏感了一下而已。聽他們的意思,似乎有一個女人在賓館裡被熱水燙死了,雖然有點兒離奇,但是這些事情和她無關,反正這個世界上想死的人和該死的人也多到讓人困擾。

  黃璃悠閑地向旁邊看過去。此時早已過了正常下班的時間,公交車上的人並不多,大部分座位都空著。除了司機、她和她前面坐著的兩人之外,還有大約七八個人。她坐的位置是倒數第二排,身後就是一排五個連座的車尾。而此時,那上面卻正放著一個皮包。

  那裡沒有別人,只有一個皮包,這讓黃璃有些詫異。看樣子大概是誰的包忘記拿走了吧,之後可能還要來找的。

  黃璃轉回頭去。她向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更不會貪小便宜。她不在乎那包裡有什麼東西,也不打算當好人把包交給司機或者員警。簡而言之,她對此毫無興趣。那個包或許會在司機打掃的時候被發現,也許在那之前就會被別人拿走……不過那都和她全無關系。

  公交車在一個站牌前停下,黃璃要在這裡轉另一班車。雖然天已經晚了,不過末班車應該還可以等得到,她邁著優雅的步子從後門走下車去——

  “哎呦——”

  一個女孩似乎跑的太急,一沒注意,就這麼紮到她的身上了。黃璃扶著公交車穩住身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女孩趕緊向她道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長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說話的聲音也很清脆好聽。不過她臉上帶著疲憊的神色,好像剛剛才結束工作,看來也是要趕車的。

  黃璃並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生氣。她朝著女孩微笑了一下,便走到一邊。女孩連忙三步兩步跑上車去,還差點在車門處絆了一跤。一點都沒有穩重的大人氣,倒真像是個孩子一樣。

  黃璃看著她的背影,卻不知為何生出了些許奇怪的感覺。

  她的身上……

  不等黃璃想完,那輛公交車就已經關上了車門,緩緩地向下一站駛去。她只得搖了搖頭,靜靜地站在站牌下面等待著另一班公交車。

  她並不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叫做洛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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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六節 皮包 鏡子 眼睛

  不,仔細看的話,那只是一面鏡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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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楠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最後排的座位上。今天她已經累壞了,省裡教育廳的什麼什麼領導突然要來視察,恰好抽到了她的公開課。當她走進教室,看到原本學生身後那一大群黑壓壓的人,差點兒沒暈過去。她並不是沒上課給人看過,不過這次來的人就連那個禿頂又暴躁的校長大人都得陪著客氣,萬一出了一點兒什麼差錯的話——

  當然了,風險向來是與機遇並存的,只不過洛楠就像小兔子一樣,從來沒有過冒險的想法,自然也和機遇沾不上邊。還好,她平時和那些小孩子們很處得來,他們這次也很給她面子,沒有讓她難堪,這可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洛楠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究竟是因為她的孩子氣才會討孩子們喜歡還是因為和孩子們走得近了才會沾染上一身孩子氣?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不過就算是小學,批改作業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那些孩子們的字寫得歪歪扭扭,這一點最讓她頭痛,不然她也不會直到現在才能回家,差一點就趕不上車了。

  洛楠掃視了一下這輛公交車,除了她之外只有寥寥幾個人而已。不過她並不喜歡和不認識的人接觸。她原本想坐到後車門旁邊,但是那樣的話,身後就是兩個邋裡邋遢的男人,這讓她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因此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最後一排。

  這時,她的目光放到自己身邊,發現了——

  一個皮包?

  在她的身邊,就放著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皮包。雖然外表還很漂亮,也沒有什麼磨損,但是洛楠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皮包恐怕已經用了很多年了。是誰落在這裡的嗎?要不要交給司機呢?

  洛楠往前看了一眼,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

  然後,她朝著皮包伸出手去。

  她並不是貪小便宜,也並沒有什麼別樣的想法,純粹只是出於好奇而已,她打算先看一下。不知怎麼的,這個皮包給了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非常熟悉。只是她似乎並沒有用過這種款式,那麼……是在哪裡見過呢?

  好奇心會害死貓。

  她絕不會想到,當她拿起這個包的同時,屬於她的噩夢,開始了。

  洛楠把皮包拿在手上,那個皮包很輕,就好像裡面什麼都沒有裝一樣。不,可能就是什麼都沒有裝。她拉開拉鏈,朝裡面看了一眼——

  一雙冰冷如同鬼魂一般的眼睛,正用陰毒的眼神狠狠地瞪著她!

  “嗚哇——!!!”

  洛楠驚叫一聲,把包丟在了地上。她驚懼地向後縮了縮身體,抬起頭來,才發現全車的人都在盯著她看,就連正在開車的司機也回過頭來瞟了她一眼。

  洛楠感覺自己的臉瞬間紅了起來。

  但是這不能怪她,突然被一雙眼睛瞪著,這種感覺太奇怪太恐怖了!自從從折任莎家裡回來之後,她也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天,但是卻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平靜如常。這讓她放心下來了,只是她並不知道,她的兩位好友,都已經以十分駭人的悲慘方式死去了。

  然而就在她已經要把那件事情忘記的時候,這裡突然又出現了一件恐怖的事情,她怎麼可能不害怕?

  乘客們注視了她一會兒,都默默地轉回頭去。地上那個皮包丟在那裡,但是誰都沒有注意,可能他們以為那就是這個尖叫的女孩兒的吧。

  洛楠看著地上的皮包,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

  剛才那雙眼睛,好像也有點熟悉……

  洛楠這麼想著,然後——

  鬼使神差一般,她再一次朝著那個皮包伸出了手!

  洛楠把它撿了起來,就連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她總感覺,這個皮包和自己或許有什麼聯系,所以——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想著皮包裡面看了進去。

  一雙眼睛,那雙眼睛還在,就在那兒直勾勾地盯著她。

  洛楠感覺到渾身一陣寒意。但是她並沒有再次丟掉它,也沒有放聲尖叫,而是——

  她眨了一下眼睛。

  皮包裡面那雙眼睛,也同樣眨了一下。

  她把一隻眼睛閉上。

  就像是映出了她的動作似的,那雙眼睛也同時閉上了一隻。

  洛楠撲哧一笑,松了一口氣。

  什麼啊……原來只是一面鏡子而已……

  終於放下心來,洛楠不禁為自己剛才傻乎乎的樣子覺得有些尷尬。居然被一面鏡子嚇到了,虧自己還是一名教師呢!這種事情如果傳到她的學生們的耳朵裡,只怕她明天上課就要被嘲笑一番了。她和那幫小子丫頭們走得太近,雖然關系好,卻是連一丁點兒威信都沒有了。

  洛楠再次看著那皮包裡面,做了一個鬼臉,然後開心地仰在座位上吃吃笑了起來。

  她沒有注意到,這一次,那雙眼睛並未反映出她的表情!

  洛楠的家離學校並不算太遠,也是在一幢小公寓裡面。不過說是“家”,其實也不過是她租住的房子而已。她走進家門,隨手把兩個皮包扔到沙發上。

  哎?兩個——?!

  洛楠驚訝地看著沙發上的兩個皮包。其中一個是她自己的,而另外一個——

  該死!

  洛楠看著那個皮包,輕輕拍了拍腦袋。

  自己怎麼把這個東西給帶回來了?這可不是自己的啊。回頭失主要是去找了,把車上的監控一放,那不就看到是自己拿的了嗎?這可真是糟糕,明天早晨再還回去吧。

  不過……這皮包裡面除了一面鏡子,也什麼都沒有,而且還是舊東西。要是我的話,說不定就乾脆不要了吧。

  洛楠伸了個懶腰,心想這不是什麼可擔心的事情,先去洗個澡再說吧。

  她走進自己的臥室,打開衣櫥翻找著換洗的衣服。

  但是突然——

  那個皮包!

  洛楠心裡一驚!

  她剛才好像看到了什麼!

  洛楠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臥室。普通的簡樸臥室,就連墻紙都沒有貼,只是有幾張明星海報而已。除了一張單人床、書桌、床頭櫃和衣櫥之外就沒有別的擺設了。床上鋪著天藍色的被罩,一旁的床頭櫃上放著臺燈和幾個相框。書桌也是梳妝臺,上面擺放著鏡子和一些化妝用品,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但是剛才,她好像在這個房間裡看到了剛剛撿來的那個皮包——

  洛楠疑惑地走出臥室,往沙發上看了一眼。

  那個皮包好端端地放在那裡,並沒有動過。

  洛楠看了它兩秒,然後搖了搖頭,又笑了一聲。

  自己幹嘛要沒事嚇唬自己啊,真是夠笨的!

  她拿著換洗的衣服,就這麼朝著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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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七節 黑暗之中

  那……真的是布料的觸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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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洛楠很有精神地起了一個大早。

  昨天下午在學校那裡就吃過飯了,回來之後清清爽爽洗了個澡,接著就上床睡覺。身為教師,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工作的辛苦。不過也正因為習慣,現在反而沒有什麼惡感了。或許她天生就是做教師的材料吧。

  她今天心情非常不錯,要說為什麼的話,發錢的日子誰會不開心呢?她的工資都是打到卡上去的,不過昨天給省裡的檢察人員上公開課是有額外獎金的。700元,在如今這個社會上並不能算是什麼大數目,但是即便在程都這種大城市裡面生活一個月的費用也不過就是1200元左右,至少對於洛楠來說是這樣的。一天就可以拿到一半多的月生活費,洛楠心裡當然是美滋滋的。

  只是……等到到了學校,她才發現自己似乎忘掉了什麼……

  “呀!壞了!”

  洛楠剛剛把那放在信封裡的700元裝進皮包,就這麼驚呼了一聲,把財務室那名整天精神萎靡的老會計都給嚇了一跳。

  “怎麼了?”

  他從擦得透亮的眼鏡片後面看著洛楠,語氣中充滿了疑惑。居然有人在發錢的時候喊“壞了”,這倒真是稀奇事。難道她的包破了個洞?

  “啊,沒事……”

  洛楠並不太喜歡和這位大叔打交道,她轉身就走出了財務室,然後才看著手中的皮包,皺了皺鼻子。

  這不是她的皮包,這是她昨天撿到的,也是她今天準備還回去的那個有點兒發舊的皮包。但是現在卻提在她的手上,看樣子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拿錯了啊。

  “這可麻煩了……”洛楠嘆了口氣。

  她確實有把它還回去的想法,但是在考慮了一下之後,她反而有些猶豫了。這就意味著她還要找到昨天的那個司機,她要專門去等那班車,而且她還沒有記住那輛車的車牌號。那麼交給員警?撿到一個空包,拿回家之後第二天才交給員警?這種說法就有點讓人生疑了。如果失主想要訛詐她,說這包裡原本有多少多少錢,是被她給拿走的,那她可就有苦說不出了。

  而且,這麼一個又舊又過時的空包,就算丟了也沒有多大找的價值。說不定那位失主根本沒有想過要找它呢。

  洛楠細細思慮了一下,便不再多想。若是那個失主真打算找包,她就還給他,要是他想訛她,她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若是他不要了,洛楠也沒打算去自找麻煩。乾脆就這樣吧。

  洛楠就是這麼個樂天性格,她越想越覺得那名失主把包丟了不要的可能比較大,因此至少現在還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事實上,她剛才說的“麻煩了”,倒是有另外的想法。

  她的化妝品、錢包什麼的都放在自己的皮包裡面,這下一拿錯可壞了,別說沒法補妝,就連中午吃飯都要拿剛發下來的一百大票去了,還好她的公交卡是直接擱在口袋裡的,不然今天早晨連車都坐不了了。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洛楠又累得一塌糊塗。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家門,一頭就栽倒在沙發上。

  “呼——今天感覺什麼都不順啊……”

  雖然發了獎金,但是剛一到中午就要破了一百的票子,就為了一頓連十塊都不到的午飯,洛楠心裡可是心疼得很。要知道,要想花錢花的快,就得把大票都破開。她不知道那些有錢人有沒有這種想法,但是像她這種窮老師,對這句話可是很有感觸的。偶爾在街邊看到些小東西,控制不住想要買下的欲望,但是只要一翻開錢包,看到碼得整整齊齊的幾張百元大鈔,花錢的想法頓時就淡下去了。而如果帶的都是10元20元的,哪怕是同樣的數額,也會想著“反正是小錢,花了也沒關系”。因此不到不得已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把大錢破成小票子。

  不光是這樣,今天她上課的時候,跑出去上廁所,結果班上的兩個學生就打起來了,把主任都引來了。那個長著一雙腫眼泡的胖主任把她批了個夠嗆,她心裡當然也委屈。又不是她想讓他們打的,她只不過是上了趟廁所而已,誰知道就會出事?

  她此時躺在沙發上,卻是心煩得很。只是過不了一會兒,氣消下去了也就好了。她就是這樣樂天的性子,不會為多餘的事情煩心。

  她坐起身來,順手抄起自己的皮包,打開看了一下,裡面的化妝盒和錢包什麼的都還好好的放著。這個皮包也不太新了,不過對她來說,這個皮包和她很有感情,已經跟了她幾年了,而且又沒有壞掉,她並沒有換掉它的打算。

  然後,她伸手拿起那個撿來的皮包,把裡面剩下的六百多塊拿了出來,順便對包裡鏡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鏡子中的自己當然是忠實地執行了她的行為。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把那六百塊錢收進自己的錢包。

  ——嗯?!

  洛楠突然渾身一顫。

  既視感……

  剛才那一瞬間,又出現了熟悉的感覺。就好像自己一開始在公交車上看到這個皮包時一樣的熟悉感覺!那個時候,她感覺這個皮包自己在哪裡見過,而現在,她感覺自己現在正在做的動作似乎以前也——

  洛楠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但是那感覺卻只是一閃而過,並沒有給她思考的機會。

  ……算了。

  洛楠搖了搖頭,想不起來的事情就不去想了,說不定本來就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而且就算是真的,也和自己現在的生活沒什麼關系。

  是這樣的。

  洛楠把錢包收進皮包裡面,然後把兩個皮包都拿起來,走進了臥室。

  雖然很累了,但是作為女人,不洗澡果然不行啊。洛楠隨手把皮包放在書桌上,然後走到衣櫥那裡翻找起來。

  ……剛、剛才?!!!

  洛楠猛然回頭。

  剛才,自己看到了什麼?就和昨晚一樣,剛才眼前一瞬間閃過的,好像是那個皮包?!

  是的,昨晚自己找衣服的時候,明明把皮包放在沙發上,卻感覺好像在臥室裡看到了。而現在,雖然皮包確實放在臥室裡,但是自己卻又好像是在另外的地方看到了!

  是的,洛楠看著自己剛剛放在書桌兼梳妝臺上的那個舊皮包,它確實是在那裡,但是有那麼一瞬間的工夫,她卻感覺到它出現在了別的地方。

  那地方是——

  洛楠轉過身去,朝著自己的床頭櫃走了過去。

  但是那裡只有臺燈和幾個相框,並沒有皮包的影子,無論是形狀還是顏色相似的東西都沒有。

  看錯了吧……

  洛楠微微松了一口氣,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床頭櫃上的幾個相框,裡面照片拍攝的時間都不遠。最靠近她的一張是小小的一張闔家福,裡面的她大約在十七八歲的年齡,站在最前面,後面是她的父母和祖父母,一家人都快活地笑著,充滿了喜悅的心情,背景是一片金燦燦的麥田。

  她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

  是的,這就是她的家庭,在一個貧窮的村落之中,過著貧苦的日子。不過那已經是過去了,現在她已經能自己賺錢了,而且這兩年收成很不錯,再加上政府的補貼。現在家裡雖然不能說是富裕,但至少也能過上像樣的生活了。

  第二張照片是她所在的這所小學中的教師合影。一群人都站在那裡,其中還有她那時叫不出名字的領導,代表著她的工作之處。她喜歡那些小孩子,和他們在一起,她總感覺很開心,就算累一點,只要休息一晚上就能恢復精神了。

  第三張照片……

  那張照片放在後面,洛楠伸手把它拿了起來,放到眼前看著。

  照片上六個女孩子,那時都已經20歲了。從左到右,嶽子纖、張犖、折任莎、洛楠、李雅雯,還有……

  “方靈……”

  她看著排在最後笑著的那個女孩子,不覺念出了聲。

  拍照片的那時,還是在燦爛的夏天,她笑得好開心,她們都好開心。但就在之後的幾個月裡,她卻……

  洛楠心中一痛。

  算了。洛楠輕嘆一聲。人死不能復生,她既然已經去了,自己也不要多想了。再過幾天就是她的忌日了,大家約好一起去看望她的。有什麼話,到那時再對她說吧……

  洛楠放下照片,站起身來——

  哎?!

  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剛才……自己看到了什麼?!

  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又來了!

  洛楠緩緩地低下頭去,再一次看向那張照片。

  照片中的六個人,都在歡笑著,充滿了陽光。她每天都可以看到這張照片,但是——

  她的目光從照片中的嶽子纖、張犖等人身上一一掃過,然後……

  方靈。

  洛楠的視線投注在那裡。

  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少女,她的手中,拿著一個已經過時了的皮包。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皮包。

  和此時在書桌上放著的那個,一模一樣的皮包。

  洛楠的身體晃動了一下。

  是的,所以她才會感覺到熟悉。

  所以她才會有既視感。

  那一年,自己不就是從這個皮包裡取出了600多元錢嗎?

  那是方靈的書本費。600多元,對于方靈來說,絕不是一筆小數目,然而卻被自己拿走了。

  她一開始並沒有過偷錢的想法,但是那一天,她看到方靈的皮包打開放在那裡,她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而已。但是她的身體卻行動了,她偷偷拿出了那600元錢,然後……放進了自己的錢包!

  就像她剛才所做的一樣!

  她知道那600多元對方靈來說有多麼重要,但是……

  如果有了這600多元,家裡就可以少給她一點生活費了。這樣的話就不用把奶奶養的豬崽賣掉,也不用再去向親戚借錢……

  於是洛楠拿走了那600多元錢。

  於是事情接踵而來,**和流言,還有——

  於是,方靈自殺了。

  而這一切,都是從她的偷竊開始的。

  洛楠下意識地拿起了那個皮包。

  然後——

  “哇啊啊啊——!!!”

  燈突然滅掉了!房間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洛楠尖叫一聲,手中的皮包掉在了地上。

  怎麼了?!怎麼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襲上了洛楠的心頭!

  她驚恐地回過頭去,卻發現不僅是自己的房間,對面那座大樓也失去了光芒,只有幾個視窗裡面顯出了光點。

  ……停電了?

  洛楠呼出一口氣,心裡稍微放鬆了一點。

  是了,不是方靈的鬼魂復仇什麼的,只是普通的停電而已。

  而且……

  她接著又想到。

  方靈的那個包雖然和這個款式一樣,但是裡面並沒有裝鏡子,所以這個包絕對不是方靈的那個,絕對不是!

  似乎是為了證明似的,她蹲下身體,在地面上摸索了一下,然後,她找到了!

  她把那個被丟在地上的皮包撿了起來,把口打開,朝裡面看了進去——

  她看到了鏡子中的那雙眼睛。她眨了一下眼睛,鏡子裡的眼睛也眨了一下;她閉上一隻眼睛,鏡子裡的眼睛也閉上一隻。

  沒錯,是鏡子。

  洛楠放下心來,癱坐在床的旁邊。

  方靈的皮包裡並沒有鏡子,所以這不是方靈的皮包。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是她神經過敏了而已。方靈的鬼魂來復仇什麼的絕對不可能!自己只不過是偷了一點錢而已,她是跳樓自殺的,沒有找自己來復仇的理由!

  似乎是為了安慰自己,洛楠這麼想著。然後她扶著床沿站起身。客廳的窗臺上放著手電筒,停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好,還是先拿到它再說吧。

  洛楠的身體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緩緩前進著,她什麼都看不見,就連門都找不到,只好靠雙手摸索著。

  但是……

  洛楠的身體突然頓住了。

  什麼都看不見。

  是的,什麼都看不見。

  那麼,她剛才為什麼能看見鏡子?為什麼能看見鏡子裡的眼睛?

  為什麼……

  她就這麼緩緩地轉過身去。

  她看不到,但是她分明感覺到了,那皮包所在的位置。

  她把它拿了起來,然後,打開——

  看得見。

  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那雙眼睛,那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就在這種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她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雙眼睛!

  洛楠的手顫抖著,無意識地朝著皮包裡面伸進去。

  鏡子,她要摸到鏡子,她知道這裡面有一面鏡子!

  然而那只手觸到了盡頭,卻並非玻璃的觸感。

  軟綿綿滑溜溜的布料,是皮包的裡布嗎?

  那麼……鏡子在哪裡?

  洛楠把頭湊近皮包,她要看見鏡子,只有證明那裡確實有一面鏡子,才能消除她的恐懼感!

  那雙眼睛在她的眼前變大,變大,兩雙眼睛就這麼互相盯著,然後——

  洛楠突然明白了。

  那不是什麼鏡子,她摸到的也不是什麼皮包裡布。

  那軟綿綿滑溜溜的,不是布料,而是人的皮膚!

  終於想明白這一點的同時,她的頭陷入了皮包裡面!

  “嗚——!”

  洛楠悶叫一聲,想要把腦袋從皮包裡面拔出去,但是那皮包口太緊了!她無論怎麼掙紮,無論怎麼用手去撕扯都無法把它弄掉!

  不……那不是皮包口……

  洛楠的手觸摸在那上面。

  那是一雙手……一雙冰冷的手,那上面,留著尖尖的指甲!

  那雙手就掐在洛楠的脖子上!

  洛楠瞪大了眼睛,她呼吸不上來了,她的頭開始發暈,但是她卻看清楚了!

  她看到皮包裡的那雙眼睛,即便在根本沒有一絲光芒的黑暗中也看得到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正用陰毒的目光狠戾地瞪著她!

  是的,那是方靈的眼睛。

  燈光再次亮起的時候,洛楠倒在床邊上,已經停止了掙紮。她的頭上,紮著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皮包。

  她已然停止了呼吸。

  床頭櫃上的那張照片上,方靈依舊如三年前一樣美麗。而此時,她的目光正投射在洛楠的屍體上。

  她的臉上,似乎是一種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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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八節 歸來的男人

  他的臉上一直都帶著自信的笑容,就仿佛把什麼都掌握在手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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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著行李的那個男人走出了機場,四下張望了一下,突然聽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先是一愣,然後轉向那個方向,一個女人正站在那裡朝他揮著手。男人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了,莎莎。”走近的時候,他伸出一隻手打著招呼,“你變漂亮了。”

  “說什麼呢?!”

  折任莎嗔了他一眼,卻好像並沒有生氣。她只是稍稍聳一聳肩,苦笑著說道:

  “歡迎回來,淩夢洲。”

  淩夢洲,方靈曾經的男友,一直在國外研修,如今才終於回來。當初他曾答應過方靈的,等到他回來,他們就結婚,就在她的24歲生日那天。但是現在,方靈早已故去三年,所謂的承諾,也只如那一抔黃土上的沙子,風一吹便會飄散。

  折任莎幫他把行李搬上後備箱,打開車門,他道了聲謝就坐了進去。折任莎走到前面,替他做起了司機。

  “我還以為你家裡面會派車來接你。”

  折任莎一邊開車一邊說著,而淩夢洲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已經事先和他們打過招呼了,還是你說的事情比較要緊。這兩天怎麼樣?”

  折任莎沒有回答。

  這兩天怎麼樣?

  對于折任莎來說,這個問題根本就無法回答!

  現在她每過一會兒就要看到一些可怕的東西,每時每刻都得提心吊膽,雖然還要上班,但是連一點兒工作的想法都沒有。如果不是知道夜永咲還在幫她,不是心裡還有僅存的一點點希望的話,她早就已經崩潰了!

  淩夢洲也應該看出來了,她那笑容後面所隱藏的虛弱與疲憊。不過自從看到這個男人,她心裡稍稍有一點兒放心下來了。

  “我帶你去見那個夜先生,你們稍微聊一下,好嗎?”

  “哦,就是你說的那個靈異編輯?”淩夢洲眉毛一挑,隨即答應下來,“好的,如果這能幫到你的話。”

  “謝謝。”

  他們早就有了聯系,這邊發生的事情,折任莎也都告訴了他,就是希望他回來之後能給她們一點幫助。畢竟他是方靈所愛的人,如果真的是方靈的怨靈作祟的話……

  折任莎看了一眼擺放在車前的那張照片。

  這是她那天早晨從相冊裡抽出來的照片,照片中的六個女孩子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她在家裡臥室被那個坐在床沿上的“東西”嚇壞了,發動汽車就逃到了市里,順手就把照片放在車前了。現在看到她們,看到照片上的六個人,她心中難免會有傷感之情。

  淩夢洲不知是看到了她的表情,還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安慰她,輕聲說道:

  “放心吧,肯定很快就會結束了。”

  折任莎感激地點了點頭。

  她並沒有聽出淩夢洲話語中不對勁的地方,也沒有看到他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森然!

  是的。

  淩夢洲看著折任莎的背影,看著這個和方靈長相極其相似,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

  很快就會結束了,很快。

  在一家吵鬧的小速食店裡面,淩夢洲和夜永咲兩人相見了。

  折任莎並沒有留下來陪他們,她說剛剛打聽到了李雅雯、洛楠和張犖的工作之處,現在她要去找她們。把她們都找過來,說不定可以得到什麼消息。而且她們作為四角遊戲的參與者,也有很大的危險,大家在一起的話反倒會比較安全一點。

  於是夜永咲和淩夢洲兩人坐在這裡,相互對視著,打量著對方。

  夜永咲看出了這個男人的溫文爾雅,有著大家公子的氣質,不過比起黃璃倒要差上很多。夜永咲總感覺他的眼眸深處似乎潛藏著一種侵略性,這讓他不是那麼舒服。

  這個男人從國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身上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西裝,打著漂亮的領帶,那上面還帶著一枚黑色的怪異徽章。

  徽章?

  夜永咲的目光投到那個畫著怪異圖案的徽章上面,它別在淩夢洲這個男人身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這卻並不是夜永咲看它的理由。他總覺得這枚徽章他在哪裡見過,但是……是在哪兒呢?

  他身邊似乎並沒有別著這種徽章的人。夜永咲搖了搖頭,把這種想法拋到了腦後。

  兩個男人就如同普通談天一般聊了起來。夜永咲既不是員警,也不是偵探,但是這種事情偏偏員警和偵探都無法解決,只好由他這個半吊子出馬。黃璃已經把她在那所大學調查得來的結果告訴了他,夜永咲也總覺得有些不對頭的地方。像黃璃所說的那樣,他可能有些遲鈍,但是卻並不傻。因此在得到方靈當年的男朋友淩夢洲回國的消息之後,他要求讓自己和淩夢洲見一面,說不定可以找到些什麼東西……

  “嗯,她……走的那天下午,我還和她通過電話。那個時候她並沒有什麼異狀——至少我是這麼感覺的,她說過生日很開心,大家都送了她禮物,她接下來還要出去一下,馬上回來。但是我沒想到……晚上的時候,我就接到了電話,說她已經、已經——”

  夜永咲看得出來,淩夢洲對方靈是極有感情的,即便她已經死去了三年,在說起她的時候,淩夢洲眼中的那種悲傷卻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淩夢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莎莎是個好女人,我因為方靈的關系和她們都認識,而且相處也不錯。方靈出事那一天,她似乎還要送她一份大禮。我在之前不到兩個星期左右和她通過一次話,說我要從國外回來了,希望在方靈24歲生日——也就是她的忌日那一天她們幾個人能跟我一起去祭奠一下。讓她幫我找一下她們幾個室友,她當時答應下來了。但是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偏偏要玩什麼靈異遊戲!唉……說起來,這都是我引起的。”

  “別這麼說。”夜永咲安慰他道,“這又不是你的意思,放心好了,我們正在想辦法,肯定很快就會解決的。我朋友說她已經有點兒眉目了,不會等太久的。”

  “那真是太感謝了……我想,肯定還是那個什麼‘四角遊戲’惹出來的禍吧。方靈她那麼好,就算是已經……也不會變成什麼厲鬼出來害人的!”

  夜永咲微微點了點頭,但是卻並不敢肯定什麼。

  不會嗎?如果是鬼魂的話……

  “大後天就是方靈的忌日了。”淩夢洲說道,“我希望在那之前,這件事情可以有一個了結。”

  夜永咲卻做不出承諾,但也只能再次點點頭。

  兩個男人同時飲了一口茶水,心裡卻各自想著想不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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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十九節 流言

  討厭嗎?不,恐怕更多的是恐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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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犖的精神不太好。

  和她的幾個朋友一樣,作為公司的一個小職員,雖然並不算是底層,但是上面壓著她的人足足有幾層樓那麼高,這也讓她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於是她病了。

  並不是什麼大病,不過她感覺有些頭痛,就好像有人在用針紮她的腦子似的。醫生建議她這兩天還是不要去上班了,以免出什麼事情。好心的醫生並沒有把“猝死”這個字眼說出來,不過她也多少有些察覺了。是的,自己最近為了提升業績似乎有些太拼命了,不過如果不這麼幹的話,她就沒有升職的機會了。因此張犖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再去拼兩天。這個週末下午就可以放假了,半天的時間足夠她好好休息的。

  但是病痛卻並沒有因為她的努力就放過她,她病倒了,在工作中變得越來越沒有精神,然後“咚”的一聲暈在了桌子上。

  即便如此,那個惹人厭的蝙蝠臉主任也沒有給她什麼關照。生病?他才不在乎!只要能拿出業績來,你就算是傳染病也給我留在這兒繼續工作!當張犖被周圍的同事晃醒之後,他第一句問的不是“感覺怎麼樣?”而是“還能再繼續工作嗎?”這讓張犖的怒火伴隨著病癥一起爆發了。

  她雖然沒敢沖他發火,但也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就在他“連個病假條都不交”這樣的嘟噥聲中離開了公司。至於他會給她怎麼記,她也懶得管了,如果不先好好睡一覺的話,她的腦子就要炸掉了!

  張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天色暗下的時候,她才清醒過來。

  頭還是有點兒痛,不過比起之前已經好很多了。

  張犖看著窗外已經漸起的星空,心裡卻開始發愁了。

  少做了一個下午的活兒,她原本保持的全部門第一的業績肯定要被那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第二名小子超過去了!她甚至可能落到十名開外!這種事情她決不允許!

  是的,她就是這麼爭強好勝。從小在幼兒園,別的孩子還在認數,她就已經開始計算加減法了;小學時她做了六年的班長,六年的級部第一;高中時她曾經把同班的第二名落下了超過50分;只有高考失利了,不然她也不會進入那個差勁的大學!不過這沒關系,跌倒了再爬起來就好了,她還可以考研!只要她能每一次都考個院系第一,自然有機會保到更好的大學去!

  但是……

  張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她沒有,她沒能實現那個時候的想法。畢業之後,她就到了這家小公司,一做就是兩年,曾經的那種雄心壯志現在都早已成為了泡影,只有每個月都要努力拼一下業績才能證明她還是一個不服輸的女人。

  算了,下床吧,弄點東西吃去。

  她並沒有像折任莎那樣好的運氣,青雲直上,坐到那樣的位置。她現在還只是一個普通的職員而已,就算業績再好,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而已。她買不起車,也買不起房子,更別說像折任莎那樣的靠山別墅了。她現在和那幾位好友一樣,和嶽子纖、李雅雯、洛楠一樣,租住著一間小小的公寓房。

  她的房東就住在對面,房東家裡有兩個小孩子,一對兄弟,大的十歲,小的才七歲,整天嘰嘰喳喳的很是煩人,用張犖老家的一句話來說“七歲八歲狗也嫌”,就是這樣的年齡。

  不過張犖倒也不和他們一般見識,雖然調皮了一點,但是每次見到張犖都會很有禮貌地喊“姐姐”,這讓她很開心。而現在,那兩個小孩子正在門外的樓道裡面玩耍,聲音大得只怕整棟樓都能聽見。

  “……我知道,就是電視劇裡面演的那種!有錢人包養的女人!媽媽說那個就叫‘小三’!”

  “但是那個姐姐說那叫‘婊子’!”

  張犖的眉毛狠狠地抽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真是的,這戶人家是怎麼管教孩子的?居然讓他們學了這種東西……唉,自己小的時候哪怕吐一個臟字都會被父母抽上幾巴掌,哪有他們這樣的?真是世風日下——

  “那張姐姐也是個‘婊子’?”

  “那當然了!電視劇裡面演的都是這樣的!你看她租的我們家的房子,那錢肯定就都是包養她的人給的!”

  錯啦。張犖心想。要是被包養的話,那就住到別墅去了,還會租你們家的破房子住?

  小孩子真是會亂說。

  張犖搖了搖頭,打開水龍頭,打算淘些米燒稀飯。

  但是——

  等等?!

  張犖的動作突然頓住了!

  他們剛才說什麼?

  張姐姐?租他們家的房子住?!

  住在這裡的可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嗎?!這分明是在說她自己啊!

  張犖的腦子裡面似乎有什麼“砰——”的一聲響,一股怒火頓時就竄了上來!

  因為生病耽誤了一下午的工作,這個月的獎金沒了,她本來就正在氣頭上!好不容易睡了一覺把火壓下去了,結果呢!這裡還有一個炸彈在等著她呢!

  張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把水龍頭關上,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她“砰”的一下猛然把門打開,把門口兩個正在滿口跑火車的小男孩嚇了一跳!他們大概根本沒想到張犖會這個時候回來,平常她都是晚上八點半以後才能到家的,今天卻因為生病而在家裡躺了一下午。兩個男孩可能也知道他們剛才說的不是什麼好話,現在被他們在背後編排的人就在這裡,而且對方還是個大人,他們怎麼可能不慌?

  “張、張姐姐……”

  年齡較小的男孩子畏縮著小聲叫了一句。

  “你們——”

  張犖看著這兩個小男孩,她怎麼可能不生氣?只要是正常的女人,被說了“是被包養的婊子”這種話又怎麼可能輕易揭過?她胸中的怒火差一點就要爆發出來,卻在那之前一秒險險地停住了。

  冷靜。她這樣對自己說著。

  雖然他們說的話實在是讓人生氣,但是……房東夫婦對她還是不錯的,收取的租金也比正常價位一直要低一點,平常也都很照顧她。如果現在對他們發火的話,他們肯定會回去對父母哭訴,那樣的話……

  張犖連續做了兩次深呼吸。

  別太生氣。她告訴自己。這兩個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肯定是有人教給他們的,她要問出來那個人是誰,是誰在和她作對!

  “……來,你們進來,姐姐這裡有巧克力給你們吃。”

  張犖的臉上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翩然退到一旁,示意兩個小男孩進到屋裡來。

  他們猶豫了一下,還是大一點的男孩先鼓起勇氣,走了進去,然後小弟弟也有點兒緊張地跟在後面。

  這個年齡的女孩子一般家裡多少都會有一點零食的,張犖也不例外。她從冰箱裡面拿出一盒巧克力,打開蓋子,朝兩個男孩原本空空的口袋裡面一人塞了一大把,還讓他們自己拿一些攥在手裡。

  “好了……”

  張犖並沒有什麼耐心,發過巧克力之後,她很是嚴肅地先說道:“那種話不好聽,以後不可以隨便說姐姐哦,知道嗎?”

  也許是她的“溫柔”讓兩個小男孩放鬆了一點。大一點的先點了頭:“對不起,張姐姐,我們不是故意的。”

  小弟弟一看哥哥道了歉,便也連忙說了“對不起”。

  “沒關系,姐姐不怪你們。”張犖說道,“不過,你們得告訴我,是誰教給你們那麼說的。”

  是的,誰讓他們這麼說的,這才是張犖所關心的地方。

  “……是一個穿白袍子的大姐姐。”

  哥哥說道。

  白袍子?

  張犖皺起了眉頭。

  誰會穿白袍子呢?難道是樓上住的那個姓趙的女人?她好像挺喜歡穿白色的衣服……但是她和自己的關系也不算差啊,為什麼要編排自己呢?

  “……頭發很長的,長得也很漂亮,留著好尖的指甲。”男孩繼續說著,然後,他的眼神一轉,卻似乎發現了什麼似的叫了起來:

  “啊!就是那個姐姐!”

  哪兒?!

  張犖回過頭去,男孩小跑著到了她的床前,取下上面的一個相框。

  “就是這個姐姐!她還說今天晚上——”

  男孩後來說了什麼,張犖已經聽不見了。

  她呆呆地看著那張照片,男孩的手指點在照片上的一個女人身上。

  怎麼、可能……

  那個女人,名叫方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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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四角遊戲 第二十節 “她”的所在

  如果下面是“我”的話,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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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犖坐在床上,盯著黑漆漆的窗外,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迷茫,而並非恐懼。硬要說的話,她對於那兩個男孩子的話並不怎麼相信。

  是的,怎麼可能會是她?她已經死了!死了三年了!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兒?!

  一定、一定是這兩個孩子故意騙她的,只是恰好指著方靈的照片而已,肯定是這樣的!

  張犖依然看著窗外,一顆懸著的心並沒有放下來。

  不相信並不能代表什麼。就像是看恐怖片一樣,有些人明明是不相信鬼魂之說的,但是在看恐怖片的時候還是會嚇得尖叫起來。而張犖此時就處在這樣的矛盾之中,明明不相信那兩個孩子的話,但是卻時刻注意著窗外,看有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經過。如果這時真的有一個穿白袍子的女人站在窗外看著她,只怕她嚇得立即報警都有可能。

  米沒有淘,水也沒有燒,她連晚飯都還沒吃。送走那兩個孩子之後,她就一直坐在床上,這樣呆呆地看著外面。

  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她也不知道。時間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不管是什麼時候,那個名叫方靈的女孩都如同陰影一般籠罩在她的頭上。

  陰影,沒錯,就是陰影,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了。

  張犖看著照片上的那個女孩。

  也許,也許她那時的笑容是真心實意的笑容,但是對自己來說,那笑容卻總是在刺激著那個時候的張犖。

  那個要強好勝的張犖。

  張犖轉過頭去,繼續看著窗外。

  然而就在這時——

  張犖瞪大了眼睛,她突然看見了——有什麼東西,白色的,在窗外的某處輕輕飄動著!

  張犖下意識地就想要高聲叫起來,但是緊接著,她發現了,那不是白色的袍子。

  那是一張白紙,就貼在窗外一棵大樹的樹幹上。

  只是一張白紙而已。

  張犖松了一口氣。

  但是——

  她又突然想到了——

  剛才自己一直在看著窗外,那個時候如果就有這張白紙的話,應該一眼就可以看到了啊。為什麼剛才自己沒有注意到?還是說……這張白紙是剛剛才貼上去的?

  自己轉頭看了一眼照片的瞬間,被什麼人貼上去的?

  張犖突然渾身生出了一種寒意。

  就好像有一隻小蟲子爬上了她的後背一樣,而且一路從尾骨爬到了脖子。

  張犖顫抖著跳下了床,緩緩地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她要看看那張白紙。她心裡突然就有了這樣的想法。就好像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的。

  她要親眼去確認,那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白紙,只有這樣她才能放下心來。

  然而盡管如此,她的腳步卻有些虛浮,虛浮得不成樣子。這讓她在下臺階的時候磕了一下,栽倒在地上,右手手臂上擦破了一大塊皮,火辣辣的痛!

  但是她沒有注意那個,現在那已經不重要了。她的目光已經被那張白紙吸引了。那張紙就貼在她面前的樹幹上,貼在和她的頭部等高的位置,上面……似乎寫著什麼。

  黑色的字,白色的紙。張犖用左手捂住受傷的右臂,湊了過去。

  “張犖是被人包養的婊子……”

  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胸口一路湧到了腦子裡。

  張犖是被人包養的婊子?

  張犖,是,被人,包養,的,婊子?

  張犖在腦子中把這句話過了好幾遍,才終於能理解了它的意思。

  一股怒火從張犖的胸腔之中轟然爆發,從她的眼睛之中直直地噴了出來!

  這還只是最上面的一句話,下面的幾行更是惡毒得離譜!

  張犖無意識地把捂著右臂的手松開,一把扯下了那張白紙!

  誰幹的?!

  到底是誰幹的?!

  為什麼要污蔑我?!為什麼?!

  她瘋狂地把那張紙揉成了一團,捏在手裡,就好像是要把那個造謠的人挫骨揚灰似的!

  等等……

  張犖的眼神轉到了一邊。

  那裡……也有一棵樹,樹上有一張相同的白紙……

  張犖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沒錯,這張紙上也寫著同樣的內容。

  “張犖是被人包養的婊子……”

  “刺啦——”

  張犖揚起左手,狠狠地撕下了那張白紙。

  右臂上的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但是現在不用去管它,那邊好像還有——

  還有那邊、那邊、那邊……

  不知過了多久,張犖的手中拿著一張張撕爛的白紙,搖搖晃晃地在樹林中走著。這裡的每一棵樹上都貼著同樣的白紙,而她需要做的,就是把它們全部撕掉!撕掉!

  火辣辣的感覺,已經分不清楚是疼痛還是憤怒了,總之……只要還有一張紙,她就決不能停下!

  不知不覺之中,她似乎走到了樹林邊緣。

  樹林?

  張犖轉頭向後面看過去。

  自家的公寓周圍,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片樹林的?

  什麼時候呢?

  她搖晃了一下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但是胳膊上那種痛感卻越來越強烈,現在已經是鉆心的痛了!不清洗一下傷口的話會感染的吧?張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

  深可見骨的傷口。

  是的,那白森森的,難道是自己的骨頭?

  張犖就連尖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了。

  那不是擦傷,這傷口、這傷口是——

  張犖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左手,那原本應該抓著撕下來的白紙的左手。

  那手中抓的不是白紙。

  是她的皮肉!

  那是她血淋淋的皮肉!是她右臂的皮肉!

  張犖一個踉蹌,手中那些可怕而惡心的、卻原本應該是長在她右臂上的皮肉,嘩啦啦的散落一地。

  為什麼?

  張犖的腦子裡閃過這樣恐懼的念頭。

  她明明是在撕扯那樹上的白紙啊!為什麼會變成撕扯自己的皮肉?!

  張犖抬起頭,天色陰暗,連一絲星星都看不見。

  還有,視線左邊的……

  張犖把頭微微轉過去。

  那不是她的公寓樓,甚至不是她所知的在公寓附近的任何一幢建築。

  那是一棟教學樓。

  教學樓……

  張犖忽然想起來了。

  三年以前,自己不就是曾經在這樣月黑風高的夜裡出來過嗎?

  是的,三年以前——

  一直爭強好勝的自己,雖然進了這所三流大學,但仍想著好好努力,爭取研究生考到更高層次的學府去。

  至於院系第一?那應該就是她的囊中之物才對!她怎麼可能比不過這所三流大學裡的學生?

  但是——

  從第一年開始,她就註定要失敗了。

  有一個女孩,一直壓在她頭頂上,不管她考多少,那個女孩卻總能超過她一點點。每一次都把她壓在下面。

  和她同宿舍的那個女孩,不管見了誰都會展露笑容的美麗女孩,就這麼一次又一次地戰勝她。

  “別灰心,下一次說不定就可以超過我了哦!”

  每一次,每一次都這麼說著。

  但是——

  三年,整整三年,卻從來沒有讓她超過一次,沒有讓她的心願哪怕實現一次!

  一次都沒有!

  每天都刻苦努力的自己,比不上一個還要花心思在談戀愛上的女孩?!

  甚至,就連她的錢被偷之後,在她被**事件纏身之後,在那種境況下的測試,她都依然拿了第一!

  而自己呢?自己連這樣的一個女人都比不過嗎?!

  張犖積攢已久的壓力終於爆發了!

  在那一個晚上,她拿出印刷的上百份傳單一樣的東西,貼遍了整個校園!

  那上面是怎麼寫的來著?哦對了,“方靈是被人包養的婊子……”

  就是這樣!

  她嫉妒,她討厭,她要毀了這個女孩!

  於是,就在那不久之後,方靈跳樓自殺了!

  直到那一刻,張犖才終於知道後悔是什麼滋味!

  她沒有想過要逼死這個女孩,從來沒有想過,她只是想要讓她吃點苦頭,好讓她從院系第一的位置上退下去,誰知道——

  人似乎永遠都只會把失去的東西才當做最好的。直到那個時候,她才想起方靈的好,方靈的溫柔,方靈的善解人意,方靈對她的照顧……

  丟錢沒有打垮她,**事件也沒有,但是就在自己做了這種事情之後,她死了!對於張犖來說,這些傳言毫無疑問是壓垮方靈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她,殺了方靈?

  張犖不知道,但唯一明確的事情是,自從那之後,張犖就再也沒有在院系考試上排的上號。教師們把這種現象歸於是她對失去了好友的悲傷不能自已所致。只有張犖自己清楚——

  她一輩子也不可能贏得過方靈了。

  就在三年以前。

  那麼……現在呢?

  張犖的手臂上傳來的痛感幾乎要讓她昏過去了,但是她卻連一絲尖叫都沒有發出,恐懼已經填滿了她的內心!

  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教學樓下面?

  為什麼,自己撕掉的白紙會變成自己的皮肉?

  張犖看著面前的這一片樹林,一種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不會的,不會的!

  她轉過身瘋狂地朝著教學樓裡面跑進去!爬上樓梯,在黑暗之中一層一層地向上爬著!直到最高的第七層——然後,她朝著盡頭的房間裡面沖了過去!

  房間的門大開著,兩排桌椅擺在墻根,屋裡鋪著紅色的地毯和墻紙,但她不需要注意這些!她跑到窗口,朝下面看過去!

  那樹林……

  是的,她在下面沒有發現,但是在這裡卻看的清清楚楚!

  那樹林,所有的樹木組成了一個形狀。

  那是一個女人的身體。

  張犖想著。

  就像是在下面睡覺一樣。

  她從樹上面撕下來的白紙,卻變成了她的皮肉……

  那麼,下面的那個女人,就是她自己嗎?

  張犖搖搖晃晃地退後兩步,卻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大學的時候,自己和方靈就是睡的上下鋪,下鋪是自己,而上鋪……

  如果,現在樓下那個由樹林組成的女人就是自己的話,那麼樓上,自己所在的這個位置——

  張犖回過頭去。

  她終於明白了。

  那墻根的不是什麼桌椅,那是兩排牙齒。

  那紅色的不是什麼地毯和墻紙,那是口腔和舌頭。

  這裡並不是什麼房間,這是一張人的嘴啊!

  一聲響動,大門緩緩地在她眼前關上了!

  與此同時,張犖居住的公寓裡面。她的房東太太正向老公抱怨著。

  “小張怎麼也不把門關上就出去了?萬一遭了賊怎麼辦?”

  男人還沒有說什麼,一旁的七歲小弟弟卻先開口了。

  “張姐姐不回來了,她被吃掉了!”

  “胡說八道!”

  房東太太狠狠地吼了自己的小兒子一句。

  “人家張姐姐平時對你那麼好,還給你巧克力吃,你怎麼亂說話呢?”

  “我沒有……”

  小男孩委屈地轉過頭去。

  一旁的十歲哥哥點了點頭,小聲的嘟囔著:

  “弟弟沒撒謊……是下午那個白袍子姐姐說的,她說,到了晚上,張姐姐就會被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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