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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星塵組曲

  “她從小就在燈光、攝影機前長大,那些仰慕它的人,因為她賺進許多錢的人都成天說著動聽的好話。可是,有時候她卻會偷偷看著普通女孩子逛街、談天的身影,偷偷地羡慕那種沒有強烈光芒的簡單生活。”

  年輕的女孩橫濱五月是個天生的巨星,也是個一出生就擁有一切的天之驕女。

  她從一出生就在電視廣告上嶄露頭角,童星時代的身價就已然超越出色的成人明星。

  她的一生充滿了閃耀的水銀燈光,星途始終順暢無比。

  少女時代的橫濱五月避開了童星成長後光芒黯淡的窘境,出落得更是如水蔥般的美麗清新。

  十七歲那年,美少女巨星橫濱五月以一個稱之為“流沙之星”的音樂專輯,一部描繪初戀的青春電影正式將她推上一級巨星的地位。

  如今,在這個廣大世界裏,只要有媒體的地方就沒有人不知道匿稱“紗琪”的日出之國超級巨星橫濱五月。

  然而,此刻美少女巨星橫濱五月卻在黑暗夜裏的汙濁海水中載沉載福初落水的時候橫濱五月喝了好幾口苦鹹的海水,混著搖晃的惡心之感讓她頭腦昏沉。

  仰望天空,中夜的星辰在天鵝絨般的空中閃耀。

  原本這些星星應該是她的…

  不知道為什麼,年輕的橫濱五月這時突地在心中浮現起交待經紀人把星星全數摘下給她的荒謬想法。

  橫濱五月身上那套價值不菲的亮光禮服已經全數殘破,和裏住她上身的一大面魚網糾纏不清,但是,也是因魚網上的浮標才救了美少女巨星的一條小命。

  這幾天的天氣尚稱溫暖,橫濱五月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海水中泡了多久。

  她在昏沉的狀態中回想,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接了那個東印度樂手的煙才引起的。

  回想的影像此時在橫濱五月的腦海中逐步清晰,回到不久前豪華渡輪“五月丸”的慶功宴上。

  當時,宴會中有來自各國的演藝界人士,其中,來自中央之國的“梨花園”影業集團打出天文數字的合約請她拍片。

  會場中的燈光、目光全數集中在橫濱五月的身上。

  經紀人毛洪與在事前使刻意將這個宴會營造成嘉年華會的狂歡氣氛,於是,在橫濱五月簽下合約的那一瞬間,船頂冒出燦爛萬分的煙火,渡輪上的歡樂氣氛到達最高點。

  橫濱五月在吵雜的各國樂聲中像個小女孩般大聲叫鬧,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樂手、歌者喝酒狂歡。

  在渡輪第二層的一個陰暗船艙中,一個長發的東印第安樂手騎在一個裸身的女子身上,在布滿汗味、檀香的晦暗房間裏遞給橫濱五月一根皺皺的煙,以挑戰性的神情看她。

  橫濱五月一甩頭,毫不猶豫就深吸了一口帶甜味的煙。

  一室的衣衫不整男女怪叫歡呼。

  可是,一走上甲板,橫濱五月就後悔了。

  清涼的海風下,她覺得天旋地轉,惡心欲嘔。

  也許那根煙裏有東印人的頹廢麻藥成分。

  混沌之中,彷彿有人在背後叫她。

  “紗琪”橫濱五月勉強走到甲板上的欄杆抓緊,緩緩回頭,連眼前的景像都變得十分模糊。

  突然間,迷蒙的視野中,她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人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後,就發現自己飄流在黑夜的大海上。

  放眼四望,一片無可救藥的漆黑,不用說是五萬噸級的“五月丸”了,連最起碼的小船也沒看見。

  天上的星辰在它的視野中逐漸模糊。

  原先全部屬于美少女巨星橫濱五月的滿天星斗這時逐漸黯淡,溶入黑暗。

  在搖晃的海水聲中,她再度失去知覺。

  橫濱五月再次醒來的時候,以為是在一個充滿自己新專輯歌聲的綠色夢境之中。

  睜開眼睛,卻只看得見一片漆黑,四下寂靜沒有聲息。

  只有細細的木頭碰撞聲隨著空間的搖晃傳來。

  是晚上,而且,身處的空間應該是一艘船。

  從船艙的視窗望出去,可以看見遙遠的漆黑山坡上,巨型的電視牆在夜空閃閃發亮,正播放著橫濱五月的專輯新歌——“青綠”的MTV。

  原來,剛剛夢中她聽到的歌聲就是從那兒傳來的。

  “紗琪”橫濱五月的目光隨著室外的電視牆逐漸挪移,回到陰暗的船艙,這時候,她才發覺到,在她的身邊不遠處靜靜地生了一個人。

  紗琪嚇了一跳,連忙躲進被窩不敢動彈。

  兩人無聲地對峙了一會,她發現這個人除了悶聲不響外,還可能有點精神上的毛玻因為每隔一會兒,紗琪就聽見他低低地說話,也像是悄悄地在叫著什麼人。

  有幾回他的聲音大了些,紗琪聽出來他一直重覆著兩個字。

  他說的是“牛頓”。

  過了良久,紗琪覺得自己已經忍受不了這種氣氛,決定開口說話。

  “非常對不住,我是”紗琪“橫濱五月,”她說道:“請送我回去好嗎?”

  那個人依舊不吭聲。

  “對不住,”紗琪有點失去耐性了。

  “我說,我是橫濱五月。請安排送我回去。”

  曾經有一個知名的記者說過,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是長了耳朵、生了眼睛的人就應該知道“紗琪”橫濱五月。

  更何況這個城市是她的家鄉,不知道她的人簡直不可能存在。

  然而,眼前這個人顯然就是個不應該存在的人,因為,在陰暗的空間裏他搖搖頭,一臉茫然。

  “你不認識我?”紗琪驚訝地說道。

  看見那人點點頭,她的表情更為驚訝。

  “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

  那人抬起眼來,那眼神有種在黑暗中也會發光的錯覺。

  “叫做葛雷新。”

  此時的雷葛所正面臨著一個重大的變故。

  在時空轉移的最後沖擊中,因為那種沖擊感太過強烈,葛雷新曾經失去知覺一陣子。

  醒來後發現身處於這樣的一艘小漁船中,身分應該是個廿五歲上下的漁夫,而且,牛頓從轉移到這個世界來以後,一直沒有任何聲息。

  從白天到黑夜,葛雷新不停地叫著牛頓,可是,牛頓依然沒有消息。

  隨著牛頓的消失,那幅夕陽下,短發女子在長堤憑欄而立的景象也不再出現了。

  葛雷新記得牛頓提過核酸變異作用的事,也曾經暗示時空轉移有時會激發變異。

  入夜的時候,他在偶然機會下將漂流在大海上的橫濱五月救起,縱使她在這個世界多麼有名,對葛雷新來說,絲毫不具任何意義。

  兩個人在狹小的船艙裏腦海中各自翻攪不同的心事。

  葛雷新不再理會紗琪,自顧自地試圖想在腦海中的無盡知識裏想出把牛頓找回來的方法。

  紗琪究竟是個年經的女孩,大半夜的海上浮沉幾乎耗盡了她的體力,於是過了一會,也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

  紗琪被早晨斜照的陽光曬醒,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換上了粗布的寬松衣褲。

  身處的小小空間有著細微的搖晃之感,偶爾傳來一陣濃厚的魚腥味,她回想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才想起來現在應該是在一艘漁船之中。

  紗琪將漁船的艙門推開,走上甲板。

  的確,這是一個非常明亮的晴朗早晨,日出之國的第一大港朵酒灣海面一片湛藍,遠方的海天之際有著幾點白帆,在岸上,現代化的朵酒市大樓高聳在天空底下,號稱亞細亞最大的電影牆架設在小山的山坡之上,正播映著晨間的新聞報告。

  而昨天那個怪人葛雷新就坐在碼頭的一根矮柱上,癡癡地望著遠方山坡上的電視牆,彷彿勾起了什麼回憶似的。

  這時候紗琪才第一次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奇怪的男人。

  一身曬得黑亮的古銅色肌膚,頭發剪得極短,長相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可是,那雙眼睛卻閃爍著和外貌不相襯的奇異光芒。

  而此刻,那個自稱葛雷新的男人就用這樣的眼睛回頭看她。

  葛雷新從矮柱上翻身下來,輕盈地跑跳兩步,就上了船上的甲板。

  紗琪想,如果影迷歌迷看見她這時候的模樣一定會目瞪口呆,脂粉未施,還戴了頂麻制遮陽帽。

  身上的漁人裝束有點太短,遮不住她的長手長腳。

  在葛雷新的眼中,只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像是個扭扭捏捏的漁家少年。

  “我要出海了。”

  他簡短地說,因為他的體內有“海上霸王”的核酸,對傳說中的海有著無比的嚮往。

  廿四世紀的大海已成幅射污染的水域,根本沒有活物可以進得去。

  此刻這片仍純淨的大海充滿了未知的魅力,雖然牛頓失蹤的事仍令他煩心,但他還是想親自到海上看看。

  “你要走的話,就走吧!”

  而此刻紗琪卻對這麼一個怪人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我跟你出去。”她說道。

  葛雷新在“海上霸王”這劑核酸上學到了極微豐富的海洋知識。他熟練地駕船劃進朵酒灣,經過電視牆的時候,紗琪拉低帽緣,不讓人看到她的臉。

  電視新聞此刻正在播放緊急快報,快報上說,昨晚超級巨星橫濱五月搭乘的“五月丸”號與一艘快艇有小小擦撞,而橫濱五月小姐在擦撞後即不見蹤影,“疑似”失足落海。

  螢幕上,全市媒體及紗琪的所屬公司已經人仰馬翻,尤其是經紀人毛洪典,幾乎都快放聲大哭了。

  紗琪惡作劇地笑笑。

  坐在漁船上漸行漸遠,電視牆上經紀人的哭喪表情在許久以後仍讓她忍俊不祝船到外海之後,葛雷新撒網下海,紗琪也在一旁嘻嘻哈哈的幫忙。

  她柔嫩的手指因為拉網割出了一道道的傷口,如果美膚保養師茉莉小姐見到一定當場暈倒。

  近中午的時候,紗琪覺得又熱又渴,翻遍船艙,才發現兩人都忘了帶水出海。

  葛雷新微微一笑,取出小刀。

  在捕獲的魚中間挑了只最肥大的,劃下一大塊魚肉,切成小塊,遞了一塊過來。

  “嚼。”他簡潔地說道。

  紗琪嫌惡地搖搖頭,卻還是把魚塊接過,看著葛雷新將魚肉放進口中咀嚼,仍然覺得難以置信。

  葛雷新嚼完了一塊,又把另一塊丟入口中,他一邊咀嚼,一邊示意紗琪也照做。

  那一片魚肉放進嘴裏時的腥味差點令人作三日嘔,而且那種生肉的嚼感也十分惡心,可是,嚼了一陣之後,居然有種鮮甜涼爽的滋味,而且彷彿能夠止渴。

  紗琪再一次想,如果影迷此刻看見美少女歌星蹲在小漁船上,嘴角淌著魚血大嚼生魚的話,也一定會有人昏倒吧?

  “海水魚的體汁有種奇異的特性,”葛雷新說道:“將鹽水轉淡的能力沒有任何機械比得上。”

  紗琪發現,這個怪人葛雷新的知識和大海一樣無窮無荊比方說,他指著一條下巴突出,狀似怪獸的怪魚說,這種魚叫做鮭魚,生在淡水,卻生活在海水,每到產卵季便會旅行數百哩,從大海溯遊回到出生地的淡水,產卵,然後死去。

  而在產卵季時,公魚會一路陪伴母魚,而且公魚會變異成猙獰的怪獸長相,以嚇退沿路上的天敵。

  近黃昏的時候,外海的水天相連處揚起了幾根水柱。

  “那是灰鯨。”葛雷新說。

  “鼻腔長在背部,每當從水底升起時,急速的呼吸會形成龍卷風般的水性。”

  小漁船在暮色低垂的時候,回到了朵酒灣。

  大電視牆在暮色中更顯得明亮。

  葛雷新看著電視牆上五彩繽紛的畫面,忍不住又想起了廿四世紀的“蒼穹”電視網。

  漁船在潮水中緩緩飄蕩。

  葛雷新慵懶地忱著頭,躺在甲板上。

  大電視牆越來越近,突然間,奏出了悠揚的快節奏音樂,整個畫面呈現令人舒暢的綠色系圖案。

  一個膚色白晰,身材高挑的美麗女孩穿著一身鮮綠撥開綠葉走出來,開始曼聲唱歌。

  歌聲中,紗琪坐在葛雷新的身邊,船隨著潮水前進,在一個巧妙的角度裏,她的側影擋在葛雷新和電視牆的中間,跳動的光影在她身後投射出奇幻的圖案,襯托出她清麗的輪廓。

  她回頭俯看著躺在甲板上的葛雷新,突地脫下遮陽帽,一頭秀發舒適地披到肩上,眼神溫柔。

  而葛雷新此刻仍然沒能看出,這個落水的女孩和電視牆上的女歌星是同一個人。

  夜,在溫暖醉人的日出之國朵酒灣潮水上緩緩擺蕩。

  葛雷新仰望天上的星辰,突然想起自己只剩下孤單一個人了,廿四世紀的錫洛央人工太陽夜景已成遙不可及的回憶,現在連牛頓都失去了蹤影,和自己出生世界的唯一聯系也從此斷去,更奇特的是,此刻心中又浮現那幅因為核酸變異產生的奇異影像,“長堤,落日,短發女子憑欄而立,天空如火焰般紅艷……”那一霎那間,他突地有股很強的念頭,很希望那些核酸員警就在這一刻出現,就此了斷這場讓他成為時空浪人的荒謬旅程。

  緩緩蕩回碼頭的小漁船上,兩個身分奇特的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一夜無語。

  此後的幾天裏,葛雷新一到天明就出海作業,除了下網捕魚外,自己也開始使用船上的潛水器材潛至海底觀察生態,和體內的“海上霸王”核酸對照,得到極大的樂趣。

  為了某種微妙的原因,紗琪一直沒有離去,像一個勤奮的漁家少年一般,清晨起床和雷葛新一起出海,晚上則和漁人聚在碼頭邊,點燃鐵桶中的熊熊火焰,當天捕的魚一條一條在火上燒灸,滴落的魚油漫出濃香。

  粗壯的打漁人家在大碗公中倒滿烈酒,在夜空下爽朗地高聲歡唱。

  紗琪在歡唱的歌聲中偶一回頭,卻總是看見葛雷新靜靜坐在高處,身邊一壺酒,遠望蒼茫的水天交界之處,癡癡地出神。

  幾天來朵酒灣的天氣都非常的晴朗,夜空下海平面平滑如鏡,從港灣緩緩駛出一艘燈火通明的巨輪,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水紋。

  葛雷新深吸一口氣,這幾天在海上的經歷與胸中的海洋知識印證之下,失落感頓時減低不少。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不遠處的漁人們仍然歡暢地高聲唱著歌,空氣中飄散著烈酒和烤魚的香味。

  是個很和善的世界,但是並沒有什麼太值得留戀的地方。

  他凝神細思,考慮著要不要再次脫離,前進到下一個時空。

  一雙溫暖的手臂親匿地環繞著他的頸項,飄過來女孩特有的芳香。

  紗琪悄悄登上葛雷新所在的小山坡,溫柔地樓著他。

  “想些什麼事?”她說道:“為什麼不下來和我們唱歌?”

  葛雷新微笑不語。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奇怪,好像心思不在這個世界上似的,”紗琪在葛雷新身旁坐下,遞過去一塊烤魚。

  “你收留了我這麼多天,難道就沒有一丁丁疑問,想知道我是誰嗎?”

  “那…你是誰?”葛雷新反問。

  “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紗琪撒著謊道。

  “在海邊散步的時候,不小心跌到水裏面去,被你救了上來。那你呢?除了知道你叫做葛雷新,我對你也一無所知啊!你又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

  “你不會想知道的,”葛雷新靜靜地說道:“而且,說來話長,還是算了。”

  風中幽幽傳來一陣輕柔的歌聲,遠方朵酒灣市的大電視牆又開始播放“紗琪”橫濱五月的新歌MTV“青綠”。

  葛雷新被歌聲吸引,目不轉睛地看著螢幕中一身鮮綠的紗琪載歌載舞。

  廿四世紀的歌唱界中也有這樣的美女巨星,不過都是虛擬出來的影像,虛擬巨星的容貌總是完美無瑕,聲音、歌藝也一定無懈可擊,像葛雷新自己在廿四世紀時就很喜歡一位個頭嬌小的美女明星紫紅詩玲。

  “唱歌的這些人,應該都是真人,對不對?”葛雷新喃喃地問道。

  “啊?”

  紗琪疑惑地看他,並不十分瞭解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看起來好光亮,好耀眼,”

  葛雷新回想廿四世紀虛擬明星同樣光芒萬丈的出現場面,他記得在一個記載中讀過,在古廿世紀之前的年代的確存在過真人擔任的超級影視巨星。

  “人真的可以一直過這樣光彩耀眼的生活嗎?”

  “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紗琪低聲說道:“那些光采、掌聲,常常都只是假像。”

  “啊?”

  葛雷新以同樣的疑惑神情看她。

  “我的意思是說,”紗琪有點不自在地說道。

  “我有一個朋友,剛好是這一個行業的人,所以約略聽過裏面的事。”

  她環著雙膝,也看著遠方的天邊。

  “攝影機前面拍出來的,永遠是最美的一面,可是沒拍到的地方,其實就和我們的日常生活一樣,有時甚至還要更差勁。像這樣的場景……”遠方大電視牆上這時映出另一名少女歌星的廣告片頭。

  水波蕩漾的湖邊,開滿了一地的野花,少女頭戴花冠,牽著高駿的白馬涉水而行。

  “其實這是刻意在棚內造出的假像。導演花了大錢造了個大池,灌了冷水,卻因為省錢的關系,沒被攝影機帶到的地方就看得到破損的表皮,露出光溜溜的木架子。少女明星也不好過,馬的身上臭得很,在攝影棚內的冷氣又強,渾身其實冷得發抖。”

  葛雷新很有興趣地聽著紗琪忘情地描述著。

  “那些掌聲和喝采也是。我的朋友從小就在燈光、攝影機前長大,那些仰慕她的人,因為她賺進許多錢的人都成天說著動聽的好話。可是,有時候我的朋友卻會偷偷看著普通女孩子逛街、談天的身影,偷偷地羡慕那種沒有強烈光芒的簡單生活。”

  “但是你的朋友一定會說,只是我還有理想還沒完成,真正要她去過平淡的生活也不見得會受得了,對不對?”葛雷新笑笑說道。

  “真的是這樣嗎?”紗琪喃喃自語。

  “你認識過這樣的人嗎?”

  “嗯!”

  葛雷新低低地應了一聲。

  心中不禁浮現出遙遠的時空之外,在他懷中去世的閻靜敏生前那付崛強又冷艷的微笑。

  紗琪怔怔地看他,突地萌生一個奇特的念頭。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葛雷新也不去阻止她,任紗琪拉著他的手,走下小坡,在夜裏將小漁船開出朵酒灣,順著城市的五光十色夜景滑向郊區。

  上了岸,紗琪彷彿對四周的景物非常熟悉,在黑暗中就著月光進了一座小樹林,左一拐,右一繞,來到一個偌大的廣場之前。

  月光下,遼闊的廣場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四周響出清脆的足音。

  廣場的四周圍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碩大無比的棚狀建築。

  走到廣場的盡頭有一長排的鐵柵欄,門口燈火通明,站著幾名身材高大的警衛,紗琪走過去,和其中一名警衛交談幾句,警衛張大嘴巴,驚訝地看著她,忙不迭地點頭。

  紗琪敞著一臉的笑,回過身拉著葛雷新走進鐵柵欄正中央的大門,沒去理會一旁警衛們的驚訝眼神。

  “這是朵酒市最大的電影片廠遊樂園,”紗琪調皮地說:“我剛好認識這裏的警衛,就帶你來看看了。”

  “噗”的一聲,整個片場遊樂園的燈火全數通明起來,映照出一座座色彩鮮艷的遊樂場境。

  “每一個場境,都曾經是著名的賣座電影。”

  紗琪帶葛雷新走過一個一個的夢幻遊樂場地,微笑說道。

  葛雷新仔細觀察每一個場所,有些頗有似曾相識之感。

  在以往,每到一個新的時空牛頓便會游離四方,仔細搜集並分析當地的時空狀況。

  這一回因為牛頓已經在轉移過程中消失,葛雷新沒有很認真地去推測這個世界的特徵。

  但是從方才的星辰位置看來,這應該是個時間軸在西元一九八O年代的世界,文明、生活方式甚至歷史應該和葛雷新的世界相距不遠。

  比方說,他們現在走過的場境應該就是遠古希臘史詩中的“特洛伊之戰”。

  一匹碩大無朋的木馬橫陳在城池之前,古希臘聯軍勇士躲在木馬腹中,城池上站的是傾國傾城的美女海倫。

  紗琪牽著葛雷新的手,走進一個古中國格調的場境。

  私墊學生在三月陽光下吟哦詩詞,走過小橋流水,女扮男裝的美麗女孩正試圖用十八種暗示打動男孩的心。

  未了,一座古中國文明特有的古墓在煙塵下裂開,翩翩舞出兩只粉蝶。

  “這是中央之國的神話故事,”紗琪說道,望著那兩只形影不離的粉蝶幽幽地說道:“我們叫它做‘無緣故事’。”

  葛雷新皺皺眉。

  原來即使文明模式接近,細節還是會有點不同,古中國最有名的“梁祝”故事在這兒就變成了“無緣故事”。

  走過一座古歐羅巴洲式建築,一個女孩在陽臺上偷偷地和緣繩而上的男孩相會。

  而在紗琪的世界中,“羅密歐與茱莉葉”的故事則有截然不同的結局,兩人的家族因為這一雙戀人結合宣告合解,幾年後卻因為兩人婚姻決裂而在一場大戰役中同歸於荊紗琪和葛雷新在巨大的遊樂場中走過一個個的夢境,穿過每一個神話。

  最後,他們來到一個湖面彌漫輕煙的翠綠山谷場境,湖邊靜靜停泊一艘小船。

  “上去吧!我們在這兒坐坐。”

  紗琪笑笑。

  “很浪漫的地方。遇到情人節,這裏還會敬煙火呢!”

  湖面上籠罩著薄薄的輕煙,葛雷新緩緩劃槳,船身劃過水面,發出叮鈴的美麗水聲。

  湖心開滿了翠綠的睡蓮,連上有幾隻青蛙,目光炯炯地看著兩人划船而過。

  紗琪將手伸入水中,任它在水中劃出一道道波紋,一邊在口中漫聲而歌。

  小船劃至一座假山的山壁,紗琪向山壁中一個洞口一指,示意葛雷新往那方向劃去。

  葛雷新將船劃近洞口,卻看見紗琪一臉的調皮神色,正在屈指默數。

  三、二、一、……

  突然之間,一陣淙淙水聲從頭頂傳來,來自山壁頂端的人工瀑布傾瀉而下,清涼的水花將兩人淋個濕透。

  紗琪撫掌大笑,葛雷新楞了一會,也哈哈大笑起來。

  越過瀑布卻到了一個明亮的綠色空間。

  洞口內掛滿了青翠垂柳,光源從上方透入,將所有景物映成一種很美麗的淡湖綠色彩。

  葛雷新忘情地看著四周,一轉眼卻看見紗琪渾身濕透,晶亮的黑發後攏,露出光潔的額頭,此刻她正凝視著葛雷新的側驗,眼神迷蒙。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她輕輕地說道:“在電視牆上看到的女明星,就是我。

  我叫橫濱五月,‘紗琪’只是我的小名。”

  “你……”葛雷新遲疑說道。

  紗琪搖搖頭,閉上眼睛,然後睜開,柔柔地擁住葛雷新,將溫暖的紅唇印上葛雷新的嘴唇。

  葛雷新僵硬地承受著紗琪的親吻,略一遲疑,也迎著紗琪清涼靈活的舌尖,驚喜地經歷他生平第一次的親吻。

  如果此刻牛頓在身旁,一定會呱噪地破壞氣氛,要他“詳細做出接觸的各種動作”。

  但是現在身旁沒有牛頓,只有紗琪柔軟的身軀。

  她輕輕地帶著葛雷新的手,敞開衣襟,讓他探進自己光裸的胸前。

  觸及女孩胸前肌膚那一霎那,葛雷新忍不裝氨地驚叫出聲。

  美妙的夜晚時光逐漸流逝。

  葛雷新和紗琪劃出小山洞時,天際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紗琪靠在葛雷新的肩上,臉上的潮紅久久不退。

  船行至湖邊,卻看見岸上滿滿地站了一地的黑衣男人。

  紗琪面露愧色,離開葛雷新的肩頭。

  這時候,船身突地起了一種奇特的震蕩。

  紗琪拍拍葛雷新的肩膀,卻發現他額上冒出冷汗,正盯著湖面的水紋出神。

  “沒事的,我來解決。”紗琪說道。

  不待小船靠岸,便縱身跳了上去,黑衣人群中閃出紗琪的經紀人毛洪典。

  毛洪典苦笑道:“紗琪,你到底怎麼了?知道我們大家有多著急嗎?”

  突然之間,天空陡地響起一陣炸雷,讓眾人都嚇了一跳。

  “我沒事,過一陣子我會回去,”紗琪冷冷說道:“我和他一起……”紗琪隨手指往葛雷新,眾人不自覺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卻看見了生平從未見過的奇特景像。

  一陣波紋在湖面上形成漩渦,將葛雷新所在的小船高高拱起,小船上燃起熊熊烈火,交雜著亮灼的閃電。

  “啊呀!”

  黑衣人中有人高呼出聲,好幾個乖覺的就地伏倒,唯有紗琪只能楞楞地盯著小船在風、雷、水、火中翻攪。

  “葛雷新!”

  她高聲尖叫,涉入湖中,向小船的方向奔過去,經紀人毛洪典追上她,攔腰抱祝微風淡去,雷聲漸止,火光乍滅,水幕已隱。

  空中隱約出現四名男女,占住四個方位,將小船托在半空。

  面容醜陋的“風”隊隊長冷血面露凶光,狠狠俯看著紗琪,“水”隊長看了看葛雷新,向冷血搖搖頭。冷艷的“火”隊隊長丹波朱紅喃喃地咒罵幾句,瞪了身旁的“雷”隊隊長桑德博寧一眼。

  然後冷血微一頷首,四個人同時消失,葛雷新所在的小船失去支撐,陡地從半空中跌入水裏,濺起莫大的水花。

  此時,也許是機件故障的緣故吧!

  人工湖畔的煙火突然全部點燃,陡地綻放在微露晨曦的天空。

  葛雷新的身軀在水中載沉載浮,幾名黑衣人七手八腳將他撈了起來,卻發現他已經軟軟沒有了呼吸。

  火花璀璨的天空下,紗琪撫著葛雷新冰冷的臉,終於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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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雷蘭

  葛雷新像夢囈般地凝視雷蘭美麗的容顏,在霞光下彷彿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雷蘭展顏微笑。

  “我早就知道,時光英雄穿梭了三千年的時空,就是為我而來的。”

  葛雷新再一次穿越時空,在時空之風的獵獵巨響中,他的腦海中再度產生變異,又不停投現出那個女子的背影形像,心裏又開始迷蒙起來。

  夕陽,河堤,短發的女子背影。

  可是,就是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這個形像會像附身的幽靈一般時時出現。

  方才他又在最後一刻發現水力場的異常變化,知道陽風已經接近,只是他並不曉得,這是陽風刻意為他安排的警號,故意加大水力場的沖擊向葛雷新示警,以報他在分子世界中救了他一命之德。

  否則這一次四個隊長聯手圍剿,葛雷新斷然沒有逃脫的可能。

  時空風聲已經逐漸地減弱,這是行將抵達另一世界的前兆。

  牛頓說過,每一次的穿梭之旅就像是古世代的飛機駕駛術一樣,在穿梭中的過程問題不大,但是“起飛降落”的時候就比較棘手。

  而牛頓自己,終於就在這種沖擊下消失。

  這一次的轉移歷時出乎意料的久,雖然在時空之風中的時間長短並不具任何意義,但是其間的過程感覺比前幾次要長上許多。

  時空之風逐漸止息,四周圍的景物像排山倒海一樣的向葛雷新擠壓而來。

  “刷”的一聲,劇烈的震蕩之感再度將他震得幾乎失去知覺。

  視野中的迷霧逐漸清朗,也像是攝影機的鏡頭開始聚焦。

  葛雷新在眼前看見一個前所未見的美麗女子正以關懷的眼神俯身看他。

  那個女子有著明亮的大眼睛,一頭長發像是黑色的絲緞般隨著動作漾出柔美的光澤。

  此刻她看見葛雷新已然睜開雙眼,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當那名長發美女欣慰地露出笑容之際,連葛雷新都覺得有點嫉妒,因為他心裏明白這名美女關懷的對象當然不會是他。

  然後,她明艷的臉上漾出殺氣,拔起腰際一柄手槍,便往葛雷新的臉上開了一槍。

  鐳射槍開火的那一霎那,葛雷新本能地一閃,順手一托,將女子的槍管打偏了幾分。

  身後傳來一聲長聲慘呼,彷彿有人自高處墜落。

  “柯南!”

  那女子急聲叫了個名字。

  “走!”

  葛雷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此刻正置身在一個廢置的銅鐵鷹架上。

  剛才女子擊中的是一個在他身後打算偷襲的敵人,更遠一點的背景是殘破的戰後廢墟城市,建築物多半有摧毀的痕跡,有些地方還冒出陣陣狼煙。

  天空陡地一暗,原來有一部飛行機械正無聲無息地欺近過來,機首冒出閃亮的火花,擊中葛雷新置身的鷹架。

  鐵架像是廿四世紀量子槍擊中後的物體結構般崩垮下來。

  那名女子閃躲著四下掉落的鐵架向地面接近,葛雷新尾隨在她的身後,“啪啪”兩聲,兩個人先後來到地面。

  地面上,卻有另一輛類似甲蟲的銀色機械隆隆作響,顫抖著向兩人的方向沖來。

  那長發的美麗女子向葛雷新淒美地一笑,便快步以血肉之軀迎向那部沖撞而來的巨型甲蟲車輛,並以手上一柄重武器開火,擊中甲蟲車的車窗。

  眼看那名女子就要被撞成粉碎。

  葛雷新長聲大叫,腦子還來不及反應,就疾步將那女子撲到一旁,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甲蟲車的沖撞。

  甲蟲車“磅”的一聲巨響,撞倒了正在崩毀的鷹架。

  因為葛雷新的沖撞力實在太大,兩人在地上翻滾不停。

  身子一翻空,兩人就往道路邊緣深不見底的地下水道掉落。

  掉落的過程十分漫長。

  葛雷新和那名女子掉進去的下水道系統極為複雜,寬度只有一人大小,時而乾涸,時而出現細細的水流。

  滑行過程中葛雷新企圖抓住管壁,卻滑溜溜地全無著力之處。

  最後,終於跌落到一個居然沒有任何積水的奇特空間。

  跌落的時候葛雷新先著地,整個人正迷迷糊糊之際,那名女子芳香柔軟的身子又剛巧和他跌個滿懷。

  女子掉落的時候似乎碰撞到頭部。

  此刻她閉著眼睛,失去了知覺。

  葛雷新勉強起身,略為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不禁暗暗叫苦。

  原來他們身處之地是個極長極狹的圓錐空間,兩個人就在圓錐的底部,四壁都是極平滑的金屬表面,絲毫沒有著力之處。

  葛雷新在圓錐空間底部困難地想盡所有方法,最後不得不承認無計可施。

  他空有絕世的豐富知識,卻沒有法子讓自己脫困。

  圓錐空間的底部極深,兩人向上空處仰望只能看見一小片天空,也只能靠著那一小片天空判斷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

  葛雷新強自鎮定地檢視了身上的裝備,除了乾糧之外,只剩下小小一壺食水,看來連一個人要在這兒存活上幾天也有問題。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在所有的世界中,他從來就只是個過客,在這個看似飽經戰火煎熬的世界也是。

  只是,一種頗為微妙的感覺讓他陪著眼前這個有一頭黑亮長發的美麗女子在這個困境中留了下來。

  做完所有檢視動作之後,那女子仍然緊閉雙眼,沒能醒過來,葛雷新探了探她的呼吸,所幸發現她只是暈了過去,身上也沒什麼明顯的傷痕。

  雖然身上已經出現饑渴之感,但是葛雷新還是忍耐著沒去動那剩下的一點點食物和清水,將它們全數放在那女子的身邊,自己找了個洞底另一端的角落坐下。

  這個新軀體除了饑渴之感外,還有著濃濃的睡意,他百般無聊地注意女子如雲般直泄下來的黑亮長發,長長的眼睫毛,秀挺的鼻樑,小巧的嘴唇,但是還來不及看到下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鄉。

  在深沉的睡眠中,葛雷新覺得自己正置身在核酸周的放映室中,一切彷彿都沒有變,舞臺上正要放映雄偉的“核酸簡史”。

  米帕羅在操控室的另一端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

  米帕羅的神情清晰,但是說的話完全聽不清楚。

  “……”

  葛雷新想說些什麼,卻冷不防有個冷冷涼涼的東西搭上了脖子。

  他從夢中醒來,卻看見那名美貌女子已經早他一步醒來,手持鐳射槍,槍管指著他的脖子。

  “為什麼食物和水你會一口也沒動?而且還把它放在我的身邊?”

  她的表情肅殺,咄咄逼人。

  “柯南,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也不曉得你是誰。”葛雷新滿不在乎地說道:“那些食物和水是給你的,我用不著。”

  那女子以狐疑的眼光盯著他,想找出任何作偽的神情,良久,才長歎一口氣,喃喃自語:“撞到頭了?失去了記憶?”

  葛雷新有點著迷地看著她蹙著雙眉的神情。

  如今他附體的人應該名叫柯南,而且看起來這名女子看他並不順眼,甚至有殺了他的念頭。

  那女子起身察看了四周,敲敲打打,最後也像葛雷新一樣徒勞無功,頹然坐下。

  她帶著警戒的眼神,撕開食物包吃了兩口,又喝了口水。

  沉吟良久,分了一小分給葛雷新。

  葛雷新搖搖頭,沒去動它。

  過了不久,陽光從圓錐洞口直射進來,葛雷新的嘴唇開始乾枯,可是仍然沒去動食物和水。

  他心裏明白自己隨時可以在失去生命之前脫離,絕不願因為自己而讓這女子少一分求生的機會。

  濃濃的睡神之手又拂上他的思緒,葛雷新再度陷入沉沉睡鄉。

  這一次,葛雷新夢見了廿四世紀在地底悠遊的“天網”交通系統,也彷彿牛頓又回到他的身邊。

  後來,天網的小車也不見,只剩下他獨自一人,在明亮的透明地底浮游,一張口,就有甜美的液體順暢地流入喉嚨。

  可是,那種甜美液汁流入喉嚨的感覺卻是真實的。

  葛雷新張開眼睛,卻看見那長發美麗女子正倒轉了水壺,將珍貴的食水倒進他的口中。

  等到葛雷新終於發現了的時候,水壺裏已經剩下不到小半壺的水了。

  “你…”葛雷新急道:“你怎麼……?”

  那女子只是搖搖頭,柔聲說道:“我想,你真的是失去記憶了,你的眼睛的光采真的完全不一樣。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你不再是何南,也許我們就可以做共患難的夥伴。”

  然而,她明艷的容顏已經有明顯乾枯的跡象,嘴唇乾裂,流了一點血。

  陽光在正午的時刻直射入洞,兩個人都覺得非常燥熱。

  然而,連汗彷彿都已流乾。

  “你已經不記得你自己的事情了,對不對?”

  她沉靜地說道:“我的名字,叫做雷蘭。本來我叫做雷秀蘭,但是三個字太累贅了,所以我都喜歡別人叫我雷蘭。”

  日光逐漸偏斜,在雷蘭柔美的臉上映出神秘的光影,就在這樣的處境下,她侃侃地敘說了一切的來龍去脈。

  原來,雷蘭所在的這個世界是一個殘破的失序世界。

  葛雷新的推測是時間座標在西元一九九八年左右的年代。

  在這個世界中,因為經濟發生嚴重的崩潰現象,迫使政府必須與黑社會勢力妥協,借重黑幫的經濟實力。

  然而,在黑幫出現神秘的領導人物之後,整個社會逐步被黑道勢力蠶食,百業消條,戰火頻仍。

  在雷蘭所在的這個國家中,面對的是一個名叫“大鵬王朝”的黑幫組織。

  雷蘭是大學的助教,但在暗地裏是潛伏的地下革命分子。

  她的未婚夫在婚禮當天被大鵬王朝的殺手當著眾多賓客面前處死,雷蘭因為美貌被帶回王朝總部“海東青宮”,成為現任大鵬王的女人。

  而葛雷新此刻附體的人名叫柯南,是大鵬王的一名心腹,因為被雷蘭的美色所感,便私帶雷蘭逃出海東青宮。

  一路上,他們被大鵬王朝派出的追緝人手追殺,而在那個鷹架之上,便是遇上了追殺部隊的一個小支隊。

  等到弄清楚這一切的時候,天空已經開始晦暗,算來已經過了一天。

  “為什麼你會相信我是失去了記憶呢?”葛雷新問道。

  “說不定,我是騙你的。”

  “因為,”雷蘭流暢地說道:“如果你還是阿南,你會把水和食物全部霸在自己的身邊,因為你原本就是個自私的人,有可能分我一點,但絕不會為了我不吃不喝。”

  突然之間,遠方的天空響起了一聲炸雷。

  那聲“轟隆”巨響響起,葛雷新心頭陡地一震,直覺就擋在雷蘭的面前。

  風、雷、水、火,核酸警隊的四態生化人。

  根據以往的經驗,聽到雷聲,應該就是那個“雷”態核酸員警即將出現。

  雷蘭經輕將他推開,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救命的來了。”

  果然,那陣雷聲並不是核酸員警“雷”桑德博寧,伴隨雷聲而來的是一場驟雨,雨勢極大,水量極多。

  葛雷新和電蘭將圓錐空間的出水孔塞祝

  兩個人在大雨中又叫又笑,像小孩子一樣潑水嬉戲。

  雨水在圓錐空間中越積越深,不到中夜,兩個人就已經浮上出口,脫離困境。

  站在金屬的巨大建築物頂端,入夜的殘破城市被雨水一洗,看起來順暢多了。

  兩個人在夜空下淋著雨,開懷地大笑。

  然而,雷蘭濕潤的容顏在雨中突起楞住,歡欣的神情凝結在臉上。

  葛雷新順著她的眼光望過去,也知道了雷蘭神情陡然變化的原因。

  靜靜的,四周圍集結了同樣一身濡濕的黑衣軍隊,大約有數百人左右,靜靜地將兩人包圍祝“這就是惡名昭彰的走狗大鵬軍,”雷蘭冷然說道:“只可惜我們最後還是落入了他們的手中。”

  她向葛雷新淒然她笑笑,逕自便往建築物盡頭一大步跨過,從數十公尺高的頂層向地面跌落。

  “別……?”

  葛雷新一驚,也跨了一步,打算拉住雷蘭,一探手卻抓了個空,自己也一個收勢不住,跌下頂層。

  “噗”的一聲巨響,佇立頂層的大鵬軍彷彿對這個變故視若無睹。

  在城市的夜景中,一架無聲的飛行機械緩緩從眾人的視野中升起,飛越頂層,底下一道長長的鋼索,盡頭處像粽子般把葛雷新和雷蘭包得緊緊,隨著飛行機械迅速離開大鵬軍的視野,消失在夜空之中。

  飛行機械抵達的地點,就是“大鵬王朝”的總部海東青宮。

  海東青宮原址是一座機場的巨無霸客機機棚。

  大鵬王朝蠶食整個城市後,因為戰火連年,沒有足夠人力重新搭建一座巨大皇宮,便依著機棚的結構建出占地極廣,屋頂高達四十三公尺的巨大宮殿。

  葛雷新和雷蘭到的時候,現任大鵬王已經得知訊息,通令全體王朝成員集結在海東青宮內,准備在眾人面前將葛雷新附體的叛徒柯南殘酷處死。

  葛雷新在押解人簇擁下走入海東青宮,偌大的宮內還殘留舊機棚的鐵架,地面上擠滿了衣飾千奇百怪,面目美醜魯文不一的桀傲不馴之士。有些人還爬到鐵架之上。

  見到葛雷新和雷蘭進來,全體幫眾怪聲大叫,呼聲震天,傳入耳膜時,還讓人有暈眩之感。

  狂呼大叫的人潮在宮殿的正中留下一個通道,直通一座金碧輝煌,卻十足是拼湊成型的高臺,隱隱可以看見高臺中央一具玉雕巨椅,上面坐著現任的大鵬王。

  嘈雜聲中,鼓樂隊長聲奏起宏亮的號角聲,“得嘟”地一字傳出雄壯的樂聲。

  突然間,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宏亮的號角聲陡地潰決,發出刺耳的破碎聲響。

  號角手們全數楞在當場,手上的號角已經從中被高爆槍打成兩段。

  出手的是高高坐在臺上的大鵬王,眾人的聲浪也因為這個突發狀況一下子沉寂下來,繼而是一陣低低的私下交談聲。

  “搞什麼屎蛋!”

  大鵬王的聲音如同敗革,非常的刺耳,他的聲量並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又不是送了命的英雄,還給他什麼號角?”

  葛雷新搬身後的大鵬軍人押至大鵬王的跟前。

  雷蘭只是直挺挺地倔強站直,大鵬軍也不來難為她,卻一腳踢在葛雷新的後膝,讓他一下子仆倒在地。

  在地面的角度側頭看去,只見得大鵬王穿著長筒皮靴的巨足從階梯上大步走下,走到雷葛新的跟前站定。

  葛雷新勉力一抬頭,從大鵬王壯碩的身軀往上看,只見大鵬王是個身高比常人高上兩個頭的巨漢,身材粗壯肥胖,穿著一身鮮紅的古俄羅斯貴族獵裝,然而那張臉卻卻異常的瘦削清秀,像死魚般露出不自然的灰暗蒼白色澤,他的眼神淩厲,留著一頭叛逆的長發,這種長相,卻在什麼地方有過似曾相識之感……突然之間,葛雷新在腦中閃過一個影像,忍不住脫口大呼:“是你!你就是泰大鵬!”

  在這個戰火綿延的奇特時空中,葛雷新失去了牛頓,也再不能回到廿四世紀的錫洛央市,成了一個孤單的時空浪人。

  然而此刻,卻在這樣一個奇異的場合中遇見了這個改變他命運的前核酸犯“脫逃者”泰大鵬。

  大鵬王聞言也是一震,眼睛透出懾人的精光。

  “你知道泰大鵬?”

  他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沉聲一字一字地說道。

  “你不是柯南,我知道你是誰!”

  於是,大鵬王便在這個陌生奇特的時空世界中說出那句讓廿四世紀千百人至死不悔的話語。

  “穿梭時空三千年!”

  大鵬王雙眼血紅,長聲大吼。

  “你是葛雷新!”

  整個海東青宮的幫眾被大鵬王的神情嚇得目瞪口呆,連雷蘭也愣愣地看著葛雷新,張大嘴巴合不攏來。

  大鵬工環視四周,高舉雙手,將十隻手指在空中張開。

  “全部給我滾蛋!”

  他在海東青宮內高聲大吼,聲勢震天。

  “只留下柯南和雷蘭!”

  大鵬王朝的子民全都瞭解,大鵬王每次下達這樣的命令時,就是表示在他數完十根手指之前必需完成交待的動作,否則縱使是位居寵臣,甚至是大鵬王的親信子弟,只要沒能在數完十指之前完成動作都一概立殺無赦。

  數千名的幫眾在大鵬王數到第六根手指時便走得幹幹淨淨,連一句廢話都沒多說。

  片刻之前仍然人聲嘈雜的巨大空間裏,此刻卻只剩下大鵬王、葛雷新和富蘭三個人。

  大鵬王叉手站在葛雷新的面前,不發一言打量著他。

  “柯南,真的不是你?”

  他粗豪地問了這個彷彿不合邏輯的問題。

  “你真的是泰大鵬?”葛雷新反問。

  大鵬王縱聲長笑。

  “我是泰大鵬,但是,我也不是泰大鵬!”他傲然說道:“就好比你是柯南,然而,你卻是葛雷新!”

  顯而易見,眼前這個大鵬王說話喜歡玩哲理辯證。

  葛雷新索性閉上嘴,只是仔細端詳大鵬王那張和身體絕不搭調的臉。

  “傳說中,大鵬王朝的創始人是個來自天神之地的神人,”大鵬王的眼睛神光湛然,目不轉睛地睜住葛雷新。

  “當第一代大鵬王在廢街上遇見他的時候,他的形貌似鬼,混身受了極重的重傷。據說,他當時曾在高燒的囈語中提及他的重傷來自一場神人間的慘烈爭戰,最後,稱之為‘風’的惡鬼終於伏法,但是神人也因此受了重傷。”

  “神人雖然後來終生沒有痊癒,只能靠顏面表情傳遞訊息,然而,這樣便已足夠,在他的指點之下,第一代大鵬王終能擊敗當世所有強敵,建立了這個千秋萬載的大鵬王朝。而在神人臨終之前,才透露出有關於某位名叫‘葛雷新’的聖者即將來臨的預言訊息。”

  “祖訓規定,歷代大鵬王必需將臉部修整為神人的容貌,以神人的形象統治王朝。而神人的本名‘泰大鵬’更是只有歷代大鵬王才會知悉的重大秘密,最後,還留下了聖者葛雷新降臨時與他相認的歌訣。”

  大鵬王微一揚手,海東青宮的巨大頂層燈光浮現,清晰地映照出巨幅大字寫出的“雷葛新之歌”。

  當日泰大鵬和冷血交手後,的確曾經逃離質子風暴的終極毀滅力量,逃至大鵬王朝所在的這個時空。

  與葛雷新不同的是,泰大鵬穿梭時空的方式是以傳統式的人身穿越方式,是以當日他啟動“音波共振術”時身體的損害並沒有復原。

  創立大鵬王朝後,這位一代核酸怪傑終於也老死在這個殘破的戰火時空。

  雷蘭極為專注地聆聽兩個人交談,不時露出迷惘的神情,她仰頭看著那首“葛雷新之歌”,再看看葛雷新,嘴裏不自覺地開始覆誦。

  “時光英雄葛雷新,為了所受,穿梭三千年的時空,只為了見到她淺淺一笑……為了一份失落的回憶,穿梭三千年時空,只為她的淺淺一笑……”大鵬王癡癡地望著雷蘭秀麗的身影,長歎了一口氣。

  “我對她一片真心,到頭來,還是一場鏡花水月,”一言及此,他的表情又變得兇狠起來。

  “但是,我不管你是誰,總之你現在頂著的,就是柯南的軀殼。雖然當年神人泰大鵬的確一手創立大鵬王朝,但那也是百年前的往事了,將我的臉改成這般模樣本就是我最為遺憾的一件事,祖先的家訓固然重要,但是死守舊規更是不可原諒。”

  大鵬王越說越是激昂,轉身步上高臺最頂端,俯看著葛雷新和雷蘭,戟指厲聲大叫。

  “葛雷新!我不信你是聖者,也不信你來到我們這個世上會有任何意義,但是,祖宗家法不可廢。現在我決定,讓你帶這女人走!一小時後我發動大軍追捕,如果你逃得出這個城市,我就不再為難你!如果你真是時空英雄,就一定能辦到。如果不行,我不止要將你,也要將這個女人活祭歷代大鵬王!”

  葛雷新和雷蘭步出海東青宮時,還依稀聽得到大鵬王充滿自信的笑聲。

  一個小時後,大鵬軍果然傾巢而出,在城內大舉搜捕兩個人的下落。

  大鵬王親自坐鎮海東青宮,打算一舉將大鵬王朝的“葛雷新傳說”殲除,改變祖宗家法。

  斥侯小組將情報一件一件傳來,隨著情報的累積,大鵬王的臉色益發難看。

  因為,葛雷新和雷蘭居然在這個空間中失去了蹤影。

  數以萬計的大鵬軍在城內翻過了每一寸土地,兩個人卻依然無影無蹤。

  葛雷新和雷蘭並沒有在城市中憑空消失,相反的,他們正藏身在一個距離大鵬王極近的地方,連大鵬王咆哮的聲音也隱約可聞。

  他們此刻就藏身在海東青宮東側的一個器材室中。

  雷蘭深知大鵬王暴躁卻又思緒周密的個性已使海東青宮成為一個手下不敢多來的險地,也因為如此,大鵬軍搜遍了全城,卻也沒敢搜到海東青宮來。

  最重要的是,大鵬王沒料到雷蘭會故技重施,會將當日和柯南偷出海東青宮的逃脫路徑重演一次。

  雷蘭深知大鵬軍的守備在正午時分有一個盲點,是以她便盤算和葛雷新在海東青宮蟄伏至次日中午,再一舉逃出城去。

  在器材室中,雷蘭仔細端詳葛雷新,良久,才問了一個問題。

  “所以,”她把臉靠近葛雷新。

  “你到底是誰?你真的是大鵬王口中所說的,時空英雄葛雷新?”

  葛雷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決定將一切告訴雷蘭。

  月光在兩人臉上形成的淡淡的光影。

  雷蘭很仔細地聆聽葛雷新的敘述,一句話也沒打斷。

  葛雷新钜細靡遺,從核酸局前那場大戰說起,他如何親見陽風逮捕那兩名男女,那名女人在核酸局前如何高唱“葛雷新之歌”,如何到“魯肉”商場買了牛頓,如何依照泰大鵬的訊息盜取核酸,如何在“頭兒”的辦公室脫逃,如何在姚德山頂中伏,終於逃入時空。

  逃入時空後,牛頓與他解破了時光之謎,如何在避秦之村郊外與冷血隊長交手,進入“豪門”的世界,進入“巫術世界”,又在轉移時如何和牛頓失去聯絡,在朵酒灣遇見“紗琪”橫濱五月。

最後,葛雷新還細細地描述了那個常出現在他腦海的奇異影像。

  “看不見她的臉嗎?”雷蘭很認真撫著自己的長發問道:“夕陽,長堤,短發女人的背影是嗎?”

  “是的。”葛雷新說道:“而且,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魔力,只要眼光一投注上去,就再也放不開。”

  “那首‘葛雷新之歌’是不是說,”雷蘭問道:“時光英雄為了所愛,穿梭三千年的時空,只為見她的淺淺一笑?”

  “對。”

  “那個‘淺淺一笑’,一定就是那位美麗的橫濱五月小姐了,是不是?”

  葛雷新覺得有點發窘,巧妙地換了個話題。

  “其實,歌裏面還說,他俯拾桃源裏的甘甜流水,坐看豪門的滄桑,驚詫于巫術天地之壯美,遍歷星塵的墜落……”說到此處,自己的經歷和歌中的內容相對照,避秦村就是桃源,豪門,巫術世界都已應驗,而紗琪的確是個巨星,一念及此,他不禁目瞪口呆。

  喃喃地繼續說道:“只為了見到她的淺淺一笑……”一念及此,葛雷新苦笑搖搖頭。

  “這麼荒謬的情節,如果不是我親身經歷,打死我也不會相信,”葛雷新問道:“為什麼你會相信呢?”

  雷蘭笑了,那笑容充滿了令人著迷的神采。

  “因為是你說的,所以我就信了。如果你是我,就會知道這種不用說話也可以感受到的感覺。”

  天明之後,大鵬軍前來回報的次數變少了,雷蘭在一張紙上計算時間和巡邏部隊的交互關系,近正午的時候,她攏起長長的秀發,拉住葛雷新的手。

  “走了。”

  雷蘭帶著葛雷新在市區中穿梭而行,打算沖過層層的巡邏警備,穿過城市到市郊山上的革命分子基地。

  可是,沒走多遠就被大鵬軍的一個斥侯小組發現,雖然最後終於將小組的兩名成員殲滅,可是,還是讓他們傳出了訊息。

  過了不久的時分,大鵬軍集結得越來越多。

  葛雷新和雷蘭且戰且退,雖然葛雷新運用了核酸知識中的遊擊戰法成功地逃過好幾次危機,可是敵我的數量實在太過懸殊。

  近黃昏時分,兩人終於被大軍團團包圍,大約總數有上千人的部隊從四面八方逐漸圍攏,將兩人包圍在城市已成廢墟的大遊樂園中。

  傾垮的大型摩天輪殘破地倒在地上,兩人跨過痕跡斑斑的情人旋轉咖啡杯,在荒涼的園內小徑上,原本充滿歡樂爆米花奶油香的遊戲攤位七零八落,有些地方已成了動物築巢的小窩。

  走過一個玩具娃娃的游戲攤,攤位上擺著一隻玩具小熊,左跟上卻插著一支羽箭。

  追兵此時在遊樂園門外暫時按兵不動,因為他們也害怕葛雷新和雷蘭的破壞性遊擊戰法,而且,葛雷新推測他們打算活捉,否則一顆高爆彈就可以結束這場戰爭遊戲。

  雷蘭在棉花糖攤位前佇足下來。

  紅色的攤位上畫著褪色的歡樂小丑,棉花糖機已經積滿了灰塵,幾包空空的塑膠袋在攤位上隨風飄遙“我小的時候,”雷蘭靜靜地說道:“爸媽常常帶我到這兒來,而且每次來一定要吃粉紅色棉花糖。”

  繞過乾涸的噴水池,葛雷新和雷蘭步上一條斜坡,走了一半才發現這條斜坡本是遊樂園內高聳的瞭望塔,此刻這座高塔已然倒塌,架在圍牆上。

  圍牆本來是古代中國式的長城設計,遊客可以在上面漫步,也可以利用上面的望遠鏡瞭望,或用付費式立拍式照相機拍照留念。

  葛雷新和雷蘭在圍牆上眺望四周的狀況,本來在圍牆旁的河川已經乾涸,成為一道極深的深谷,大鵬軍在遊樂園的大門口集結,將兩人像口袋裏的獵物般的緊緊包祝雷蘭的臉上因為急速爬上斜坡微現通紅,光潔的額上有汗珠。

  葛雷新伸手將汗珠抹去,自己也停下來喘氣。

  方才在巷戰的時候,雷蘭的長發被一發鐳射波及起火燃燒,此刻她一頭光亮美麗的長發末端已經燒焦,她在空氣溫潤的天空下取出一把小刀,一甩頭,把燒焦的頭發自耳下劃落,一陣輕風吹起,將無數莖發絲吹入深谷。

  “你走吧!”

  雷蘭沉靜地說道,轉頭遠眺遠方的大鵬軍。

  “我會照顧自己的。”

  她的短發雖然參差不齊,卻將整個臉型襯托出來,在殘破的背景下別有一分淒艷之感。

  此時已是黃昏,一顆紅艷艷的落日已經快要下山。

  遠方的天空這時響起了陣陣的雷聲,空氣中充滿電離子碰撞的“滋滋”聲響。

  靜電在空中無止息的游離,兩個人身旁的好幾架付費式照相機同時被靜電干擾,發出滋滋的聲響。

  “克磯”一聲,一部在雷蘭身後的照相機不停顫抖,良久,從取相口緩緩送出一張立拍式相片。

  葛雷新和富蘭手牽著手,走過去拿起照片。

  立拍式的相片剛開始總是一片模糊,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中,影像逐漸清晰。

  此時,空氣中開始吹起微風,風中帶有芳香的水氣,雷聲轟隆地不住炸開,閃電亮起之際,也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可是,兩人恍若未覺,只是盯著那張相片看。

  那是一張雷蘭的背影照片,短發,夕陽,在圍牆的邊緣彷彿向無窮遠處眺望。

  原來,葛雷新腦海裏的那個女子佇立的地點並不是河堤,而是廢棄遊樂園的圍牆。

  “夕陽,河堤,短發的女子背影。”,這個神秘的影像曾經讓葛雷新莫名地沉迷其中。

  “牛頓說過,”

  葛雷新像夢囈般地凝視雷蘭美麗的容顏,在霞光下彷彿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這個影像也許是個宿命。但是,他也說過,時空轉移的人,只要離開了這個世界,就不可能再回來。”

  雷蘭展顏微笑。

  “我早就知道,時光英雄穿梭了二千年的時空,就是為我而來的。”

  核酸警隊的四名隊長如臨大敵地在兩人的四周布滿了重重的力場,冷血、陽風、桑德博寧和丹波朱紅在天空、地底、水面將所有退路封死。

  而葛雷新和富蘭卻像是在九月秋陽下攜手渡假的伴侶一般,悠閒地看著微風、水幕、雷電和熊熊烈火在空中盤桓。

  此刻距離核酸警隊將他逮捕還有幾分鐘的時間,然而,葛雷新卻願意為了多和雷蘭相處這短短幾分鐘甘心束手就擒。

  雷蘭征征地望著葛雷新,突然流下眼淚,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葛雷新心裏一陣酸楚,將她摟在懷中。

  時光彷彿在那一霎那停止流動,連陽風隊長走近的腳步也顯得特別緩慢。

  然而,葛雷新終究還是落入核酸警隊的手中。

  “我一定會再回來。”

  這是葛雷新臨走之前,留給雷蘭的最後一句話。

  時空之風獵獵聲響中,葛雷新在四名核酸特警的押解下不發一言。

  雖然相見之日已經遙遙無期,但是他下定決心,終其一生,也要再去見雷蘭一面。

  未知之光在時空的通道上閃爍白亮的光芒,雖然核酸警隊在這一役中,成功地逮捕了傳說中的時空英雄葛雷新,可是沒有人有欣喜的感覺,除了在圍捕泰大鵬一役中受傷,從此恨透時光旅行者的冷血隊長之外,每個人都覺得心頭沉重。

  逮捕了毫不抵抗的傳奇英雄,說老實話並沒有什麼光采之處。

  尤其是臨走前那名美麗女人沉靜卻充滿哀傷的表情更是在大家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們已經逮捕過許多核酸犯,但就在這一刻,也開始對自己的任務有所懷疑。

  許許多多的人事光影在時空之流裏迅速流過。

  一行人“刷”的一聲,沈默地沖向那道未知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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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時空大審

  “根據二三七四年的戰鬥百科指出,轉態生化特警的能力在當世無人可以匹敵。而以這樣強勢的戰鬥能力,遇到吸收過核酸的泰大鵬仍然鍛羽而歸。我們計算過,泰大鵬偷取的核酸種類有五百四十六種,但是,庭上眼前這位葛雷新先生,卻擁有八百三十六種核酸知識……”核酸警隊終于成功地將所謂的“時光英雄”核酸犯人帶回廿四世紀受審。

  本來時空轉移是無法自由在各個世界間自由來去的,可是因為轉態式生化人的力場比人類的靈魂頻率強上許多,能力高強的警隊隊長們可以循來去不同世界的能量軌跡找到轉移參考點,回到廿四世紀。

  而帶著葛雷新的靈魂組回來,則需要四個隊長合力才能做到。

  回到廿四世紀後,聯邦當局通知核酸局高層,因為時光發展局提出不尋常的申請,本案不得由隊長們逕行判決,聯邦已經備好程式,准備執行一場時空大審。

  這場空前的時空大審在聯邦最高法庭的戰鷹大廳秘密舉行。

  偌大的戰鷹大廳當時除了相關人等外,旁聽席上都是星際政府首長級的人物。

  大廳上只坐了不到一百個人,顯得格外空蕩。

  大審當日,第一道程式是由控方代表,核酸局的總司法長成貞銘宣讀控詞。

  審理的三名法官都是退隱已久的終身聯邦大法官。

  而被告葛雷新則孤零零地站在巨大的戰鷹大廳的正中央。

  控方代表宣讀了被告葛雷新私盜核酸的罪狀,並且合併控告葛雷新在核酸警隊逮捕時的拒捕行為。

  “盜取核酸,萬劫不復!”神情陰森的主控長成貞銘最後朗聲說道:“本席請求庭上依法量刑!法律之前,人人平等。”

  旁觀的各級首長們紛紛交頭接耳。

  熟知聯邦所有條例的人都覺得這場大審基本上是件多餘的動作。

  在廿四世紀人人皆知的核酸禁令之下,在場沒有人想得出來有什麼翻案的可能性。

  接下來宣讀的是辯方的答辯詞。

  首席法官古德說道:“請辯方辯護官宣讀答辯詞!”

  從答辯區出現的是一個個頭極高的中年人,身後跟著一個老人。

  在座的許多首長“哦”地低呼一聲。

  因為這兩個人本不應該出現在法庭的答辯席上的。

  旁觀席中認識他們的知道帶頭的那人就是星際時光發展局的局長艾傑克,而身後的老人就是葛雷新見過面的副局長魯敬德。

  艾傑克環視四周,旁觀席的聲音逐漸止息。

  每個人都屏息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出頭為這個不屬他該管的小小雇員辯護,也想知道他如何辯贏這場似乎絕望的案例。

  艾傑克微微一笑,逕自走向被告葛雷新,在眾目睽睽下,與同樣驚訝的葛雷新擁抱。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古德法官重敲木槌的聲音響遍整個大廳。

  雷葛所正驚疑之間,卻聽見艾傑克說出令人張口結舌的話。

  “小子,我來幫你了,”艾傑克笑笑,旋即低聲說道:“我是牛頓。”

  在穿梭時空的旅程中,與葛雷新知父子兄弟般親近的生物性植入式百科全書牛頓,居然是時光發展局的局長艾傑克。

  在全場一致的錯愕中,艾傑克侃侃而談。

  “這件所謂‘葛雷新盜用核酸’的案例,其實是時光發展局的一項實驗,實驗的代號就叫做‘穿梭三千年’。”

  “眾所周知,時光研究領域是千百年來人類文明最大的一個謎題。長久以來,許多才智之士投身於這門科技之上,可是,有史以來的時光旅行者卻從未有過一次成功。經過多年的研究,我們仍有完全無法解讀的灰色地帶。”

  “核酸局曾經有過一位名叫泰大鵬的天才侵入過資料庫,並且從中得到穿梭時空的秘訣,但最後仍被生化戰警處決。我們得知核酸局已有生化特警完成過時空之旅,所以我們多次同核酸局請求釋出相關資訊。不幸的是,核酸局只對處決核酸犯有興趣,對解開人類文明之謎興致索然。我們的要求始終石沉大海。後來,我們研究了以靈魂組穿越時空的方式,發現解破時光理論灰色地帶之謎的關鍵可能就在此。我們也從時光學前輩魯一樸的時光倒錯理論得到靈感,決定找這一位和民謠‘時光英雄葛雷新’同名的葛雷新先生,暗中助力,導他走入時光之旅。”

  “經由精心安排,由我本人扮演葛雷新先生在資訊商場購買的生物式百科全書‘牛頓’,助他侵入核酸局,成功進入時空之旅。事實證明,我們的假設完全得到證實,時光之謎也因此解開,我們因而導出‘網狀時間理論’。這一趟時空之旅我曾經跟隨葛雷新許久,從中得到的資料極為豐富,現在,我們幾可以斷言,日後,時光之旅將不再是‘不可能之任務’。這個實驗曾經過聯邦的認可,因此,葛雷新先生不僅無過,反而有功。我懇請庭上將其當場釋放。”

  旁觀席此時議論紛紛。

  大法官取過艾傑克准備的文件,文件上有十三名聯邦主席的簽名,表示這個命名為“穿梭三千年”的計劃事先曾經得到過他們的首肯。

  整個案情急轉直下,如果大法官認定檔合法,認定葛雷新的行為經過刻意的主導安排,那麼葛雷新就很有可能自由走出戰鷹大廳。

  艾傑克充滿信心地拍拍葛雷新的肩頭,“我會帶你安然走出這裏的,我從哪里帶你出來,我就帶你回去哪里。”

  他極有自信地走回答辯席。

  葛雷新面無表情,此刻他的心早已不在這場時空大審之上。

  縱然牛頓的身分出現令人驚訝的答案,時光英雄之旅原來只是個白老鼠般的實驗,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即使是當堂改判無罪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差別。

  他的心中早已留在那個殘破的戰火時空,只被一個人的倩影占滿。

  和他的態度同樣漠然的是主控長成貞銘,凝神細思,彷彿身邊一切都引不起他的注意。

  大法官們確認文件無誤,低聲討論了一會。

  另一位大法官頌紫鋼敲敲木槌。

  “交叉結辯。”

  他高聲道:“控方出席。”

  核酸局司法長成貞銘冷然站起。

  “庭上,請傳第一證人到場協助結辯。”

  大法官古德頷首認可。

  法庭上的機械法警叫出第一證人。

  證人到場的時候,雖然全場的旁聽群都大有來頭,見多識廣,還是有許多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因為來人的形貌實在太過詭異,不,與其說是詭異,倒不如說是可怖來的恰當。

  他的半邊臉五官完全變形,眼珠吊在眼眶外頭,頭蓋骨有幾處塌陷,兩只手臂已經換成機械,一支腿裝上木制義腿,“奪奪奪”地敲打在地面,那聲音回蕩在整個大廳。

  核酸警隊“風”冷血隊長沒有像往常一樣隨微風出現。

  他筆直地走到證人席,挺胸縮腹地向成貞銘行一個漂亮的軍禮。

  “庭上,這位是核酸警隊的首席,冷血隊長。”成貞銘說道。

  “隊長一向是核酸警隊最優秀的領導人物。庭上一定注意到冷血隊長身上的重傷吧?冷血隊長的傷,全都是拜艾傑克局長提到的那位天才核酸犯泰大鵬先生所賜。將泰大鵬繩之以法的就是大家眼前的冷血隊長,但是,冷血隊長並沒有像艾局長所說,全身而退。在那一役之中,我們陣亡了三名最優秀的核酸員警,而冷血隊長也身受大家現在親眼所見的重傷。”

  艾傑克這時隱隱猜到了成貞銘的用意,可是卻萬萬料想不到核酸局居然如此趕盡殺絕。

  “反對!”艾傑克高喊。

  “反對在庭上提及不相干情節!”

  “反對無效。”古德冷冷說道:“控方可以繼續結辯。”

  “各位,”成貞銘說道。

  “冷血隊長是當今轉態生化人中能力最強的族類。我想請問隊長,以你的能力,作戰指數可以達到多少?”

  “我一人可以抵擋三千名的傳統部隊。如有必要,這三千名敵人我可以全數將其殲滅。

  ”冷血傲然道。

  “根據二三七四年的戰鬥百科指出,”

  成貞銘將一份資訊投影在大廳的壁上。

  “轉態生化特警的能力在當世無人可以匹敵。而以這樣強勢的戰鬥能力,遇到吸收過核酸的泰大鵬仍然鍛羽而歸。我們計算過,泰大鵬偷取的核酸種類有五百四十六種,但是,庭上眼前這位葛雷新先生,卻擁有八百三十六種核酸知識。”

  “反對!”艾傑克怒喝道。

  “控方已經開始誤導兩個不相干的案例!”

  在大法官“砰砰”的木槌聲中,成貞銘仍自顧自的說下去。

  “庭上,三十年超人戰爭的殷鑒不遠,我們現在的平和世界中,又多了這樣一個當年的禍根…”“反對!”

  艾傑克簡直已經在怒吼了。

  “反…”

  “砰”的一聲,大法官古德的木槌重重敲下。

  “控方,請停止發表預設立場式的結辯。”

  成貞銘輕松地一聳肩。

  “抱歉,我剛才的言語的確有失公允,在此向全場道歉。”

  頓了頓,他環視四周。

  “我對第一證人的問話已經結束。”

  可是,他很清楚的知道,方才的話,已經像毒藤一樣深深地植入了全場人士的心裏。

  而全場人士,當然也包括三位大法官在內。

  艾傑克在答辯席中氣得滿臉通紅。

  他本以為有聯邦主席的聯署一切就沒有問題,現在看來,他的確低估了核酸局堅守核酸禁用條例的決心。

  現在成貞銘已將整個案例轉成了社會可能浩劫再現的公共議題,一不小心,說不定連十三名主席的聯署也保不了葛雷新。

  “庭上,我請求傳我的第一證人,魯敬德博士。”

  他向庭上要求。

  身材健壯的老者魯敬德博士走上證人席。

  “魯博士,請向庭上簡述那一日你拜訪核酸局時發生的經過。”艾傑克說道。

  魯敬德博士的腦海中這時候又回憶當時的情景:三名核酸特警隊長無聲無息在人事組長辦公室出現,肆虐一番後又突地消失。

  老人不禁皺起眉頭。

  震耳欲聾的閃電、熊熊的兇猛烈火、冰冷的水花,人事組長以他為餌,讓葛雷新毫無防備,卻在最後一刻自己走出門去躲避,事後,只留下魯敬德一個人在狼藉的辦公室中濕淋淋的發抖。

  魯敬德將這一切轉化成語言,钜細靡遺地向大法官們敘述。

  成貞銘的臉越來越陰沉,低聲向身旁的一名助手交待,那名助手點點頭,走了出去。

  “核酸局的副局長是星際聯邦政府的四級主管,”艾傑克高聲說道:“但是核酸局的特警為了達成逮捕的行動目的,而將魯博士玩弄在手掌心。我手邊還有核酸警隊搜捕被告雷葛新時的過程報告。”

  他手一揚,大廳的投射幕投射出一個巨大的綱球球場,場面紛亂,球場表面一片狼藉。

  “這裏是雲夢市的鋼球季後決賽場地,”艾傑克指出畫面下欄的統計數字。

  “核酸警隊為了追捕被告,在爆滿的決賽場面製造可能失控的狀況,置市民的生死安危不顧。”

  “因此,除掉本案已有聯邦主席們背書的考慮外,本席也考慮控告核酸警隊的逮捕程式嚴重失當,後續的逮捕動作應該視為無效。時光發展局並保留追訴核酸警隊權力過於擴張之權利!”

  艾傑克答辯完畢,向葛雷新點頭致意,昂然走回答辯席。

  他同樣也將議題導向公眾方面,最重要的是給了核酸局一個訊息,如果成貞銘繼續趕盡殺絕,日後時光發展局也不會善罷甘休。

  艾傑克走過成貞銘席位時,成貞銘冷冷地說了幾句話,艾傑克沒有回頭,兩人有了短暫的沈默,之後,艾傑克舉步,走回答辯席。

  “艾傑克,”成貞銘說道:“以天神之名為證,不管你玩什麼把戲,我絕對不會讓被告再看到外面的陽光。”

  接下控方傳訊的是在逮捕過程中居功厥偉的核酸警隊“水”陽風隊長。

  “陽風隊長,”成貞銘說道:“請簡述幾次你逮捕葛雷新失敗的過程。”

  身材高大魁偉的陽風以一貫的洪亮嗓音簡述了幾次和葛雷新交手的過程。

  如何在核酸局人事辦公室中被他脫逃,如何在雲夢市的鋼球場藉下水道脫困,也提及了“巫術世界”一役中的雞蛋分子世界中的追捕,最後,葛雷新才在那個夕陽下的圍牆上束手就縛。

  “在你的看法中,”成貞銘問道:“葛雷新先生是不是一個能力極強的對手?”

  陽風點點頭。

  “同樣的,在你的看法中,他的能力與超人戰爭中的超人族類比起來如何?”

  “反對!”艾傑克大聲叫道。

  “反對無效。”大法官古德說道:“我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陽風思索片刻,搖搖頭。

  “我對超人族類的能力沒有任何概念,只能說,就他目前已經發揮的能力來說,我絕不願與這樣的對手為敵。”

  “那麼,”成貞銘斜眼看了看艾傑克,“假設葛雷新先生在這個世界有任何不法意圖,會不會是個極難應付的敵手?”

  艾傑克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反對!”他漲紅了臉大聲說道:“控方正在預設未發生狀況,控…”“砰”的一聲巨響,古德法官敲下法槌說道:“證人有權不回答這個問題。”

  陽風沉吟良久,才低聲道:“我無法想像出這個狀況,無法回答。”

  控方主控官成貞銘的辯詞至此結束。

  陽風隊長也向他行一個漂亮的軍禮,正要離去的時候,突地被辯方的艾傑克叫祝“庭上,本席請求也請陽風隊長作證。”

  大法官古德點點頭。

  陽風一臉詫異之色,連成貞銘也不懂得艾傑克的用意。

  陽風望向成貞銘,臉色陰森的核酸局總司法長使個眼色,點點頭。

  “陽風隊長,”艾傑克問道:“請問你,在你的看法中,葛雷新有罪嗎?”

  “有罪。”

  陽風毫不猶疑。

  “盜取核酸,萬劫不復?”

  “是的。”陽風肅然道。

  “以星戰英雄英名為證,盜取核酸,從重量刑!”

  “那麼,”艾傑克的眼神突然轉為淩厲,“葛雷新是個窮凶極惡的犯罪份子嗎?”

  陽風愣了一愣。

  “他是個核酸犯罪份子,有罪是無庸置疑的。”

  “那麼如果我問你,除了盜取核酸之外,他有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人的事?”

  陽風又沉吟了良久,才低聲道:“沒有。”

  “所以,如果我說,除掉盜取核酸的行為外,葛雷新是個好人,對不對?”

  “反對!”成貞銘叫道。

  “反對有效。”古德說道:“證人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艾傑克重重一拍桌沿,大聲說道:“其實,你不只覺得他是個好人,而且是個心地極為善良的人,對不對?”

  不待陽風回答,他又流暢地說道:“你心裏明白,他在脫逃的時候,沒有和你們抵抗過。在‘桃源’的時候,冷血不惜犧牲小孩生命要逮捕葛雷新,而他卻拼著被你們逮捕的危險救了那名小孩。在‘巫術世界’中你遇到了意外,他本可以揚長而去,卻還是折返回來救你一命。你說,這樣的人格會是罪該萬死的犯人嗎?”

  “不是,”陽風大聲道。

  “以人格來說,他沒有問題,相反的,他是一個極善良的人……”就在此刻,成貞銘一聲暴喝。

  “陽風,你在胡說些什麼?”

  陽風對他的呼喝恍若未聞。

  “我在追捕他的過程中,也有很大的疑惑。而最後終於抓到他也不是我們的功勞,因為是他自願就縛的。”

  頓了頓,他又昂首大聲道:“可是,法令就是法令,在私德上,我敬佩他。但是在法令規章上,他仍然犯了法,必須受到制裁!”

  成貞銘憤怒地一撞桌子。

  艾傑克面露微笑,因為這一著險棋的目的已經達到。

  “庭上,”他高聲道:“在盜取核酸上,葛雷新有罪,但是請別忘了我們有聯邦主席的背書。而葛雷新的人格,相信剛剛已從陽風隊長口中得知真相。”

  也是到了這時候,大家才知道他找陽風隊長作證的用意。

  三名大法官只簡潔地討論一下。

  為首的古德大法官反手戴上紅色的司法之鷹帽,看到那頂紅帽,艾傑克心中非常愉悅,因為,那通常就是無罪判決的暗示。

  “聯邦最高法庭宣判——”

  就在這一霎那,戰鷹大廳的大門“匡”一聲巨響打開,走進來的是一隊昂首闊步的紅衣軍人,帶頭的是最高法院的軍方總指揮官,他和一眾部隊步履雄壯地走進大廳,將一份文件交給古德大法官,再全隊帶隊離開。

  古德大法官打開文件,充滿皺紋的老臉微微變色。

  另兩名法官也湊過來,三人開始低聲討論。

  偌大的戰鷹大廳此時一片靜寂,只有法官們喃喃的語聲。

  接下來的動作,更是讓艾傑克的心沉到了穀底,因為古德法官已經將戴得妥當的紅色司法之鷹帽又摘了下來。

  果然,他並沒有將葛雷新判為無罪。

  “被起訴人葛雷新,雖然盜取核酸行為屬事先設定,本部分獲判無罪。然而葛雷新身上存留的核酸知識卻可能危害到當今世界。”

  他將木槌重重敲下,繼續說道:“因此基於核酸與該員記憶已緊緊結合,本席判定,被告葛雷新可以有兩種選擇:一、洗去在核酸局工作期間及穿梭時空過程全部記憶,回到市檔案局工作。二、放逐至其他時空世界,永遠不得回到本世界。”

  判決一出,全場嘩然。

  “本席請求司法仲裁,”艾傑克在喧鬧聲中大聲高喊:“判決明顯不公!被告行為事先經過認可,完全合法!”

  古德冷然看著眼前這紛亂的一切,不發一言。

  另外一名大法官頌紫綱向艾傑克一招手,示意他到法官席來。

  艾傑克走過去,頌紫綱將方才紅衣軍送來的文件遞給他。

  那是一份最急件的傳真文件,上面同樣的有十三名聯邦主席的簽名。

  檔內容表示,基於整體環境的考慮,葛雷新的核酸知識確有值得當局擔憂的潛在威脅,是以,聯邦提出兩點折衷辦法:洗腦,或是放逐。

  原來,無論怎樣的努力,最後還是被政治因素所犧牲。

  艾傑克楞了一會,突然哈哈大笑,然後將那份聯邦主席們的傳真當場撕成粉碎。

  嘈雜的空間中因他的失控行為逐漸停息下來,每個人都靜靜地看他把文件慢慢撕成碎片,揚手拋在空中,散成滿天雪花。

  “方法是我提出的,保證實驗者沒事也是我保證的,”艾傑克沉聲說道:“要罰,來把我的命拿了再罰他!”

  在場的星際首長們面面相覷,連法院警隊也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間,有一個沉靜的聲音在大廳的正中央響起。

  “不要這樣,牛頓,”一直保持沈默的葛雷新這時露出開朗的微笑。

  “庭上,我自願選擇放逐。”

  按照廿四世紀的聯邦法令,如果被告自願接受判決,所有司法程式便告終結,連辯方也無權要求再審。

  於是,葛雷新在庭上當場選擇放逐,並且志願被放逐至西元一九九八年的戰火空間。

  時光局長艾傑克有太多的疑問想問葛雷新,只可惜他已經被法警先行帶走。

  臨走之前,葛雷新只向他點點頭,露出滿足的微笑。

  此後的歲月中,艾傑克始終不瞭解為什麼葛雷新會選擇被放逐。

  他沒有跟葛雷新去過“星塵”和“大鵬王朝”兩個時空,不曉得葛雷新和兩名女子發生過什麼樣的往事。

  最高法院判決終了後,艾傑克因為藐視法庭被判了一周的心理輔導。

  等他服完心理輔導役後,葛雷新已在核酸警隊的力場催動之下,被放逐至另一個空間。

  終其一生,兩個人再也沒見過面。

  然而,在永遠離開廿四世紀之前,艾傑克聽說葛雷新曾經說過一句話,一句泰大鵬說過的話。

  “知識無罪,有罪的是人心。”

  多年後,有位也在場旁聽的年輕法官歐陽建康因這兩句話得到啟發,畢生致力於拯救因核酸被處刑的人們,成為另一個傳奇。

  不過,那自是後話不提。

  而西元廿四世紀的時光英雄穿梭三千年傳奇就在人間永遠流傳下去。

  風,吹過飽經戰火摧殘的城市,吹過乾涸的河川,也吹過等待的女人臉龐。

  在那一個傳說中的黃昏夕陽下,雷蘭撫著心愛的人冰冷的身軀,眼淚還沒被風吹乾。

  那個她心愛的男人就再次睜開了眼睛,彷彿只是睡了場午覺。

  葛雷新在核酸警隊的力場驅送之下,再次跨越時空之風,睜開眼睛,就看見雷蘭滿臉的淚痕。

  “為什麼哭呢?”

  他伸手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

  “我不是說,一定會再回來嗎?”

  “轟”的一聲巨響,大鵬王朝的部隊已經集結完畢,以重武器將遊樂園大門炸得粉碎。

  黑衣的軍士們開始向兩人所在之處挺進。

  只是,夕陽實在太美。

  葛雷新已經找到了所愛的人,此刻她就在自己的懷裏。

  大鵬軍踩著落日的餘暉,一步一步靠近葛雷新和雷蘭……只是,那已經不再重要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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