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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推理] [護玄]《因與聿案簿錄-雙生》【全文完】

[護玄]《因與聿案簿錄-雙生》【全文完】

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
從出生開始,一樣的面孔,近乎相同的存在。
但是為什麼我們無法如同自己一般而動?
鏡子中倒映出來的是兩個人,並非一個人。
光投射後,黑暗擴散成無數個。
所以我們並不相同。

楔子
他的記憶向前翻頁。
那是近乎二十年前的事了。
「我懷孕了。」
和他關係相當好的女孩在畢業典禮那天這樣告訴他:「我家人會打死我的,救救我。」
女孩可說是全校男生心中夢寐以求的女神,溫柔、聰明又美麗,只要她肯一笑,便有整堆整堆的男生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但是那時也許不包括自己。
她就站在他面前這樣說著:「拜託你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
「我們結婚吧。」
然後記憶又前進了好幾年。
他的兄弟在警校畢業後進入了地方分局,他則通過特考跟著踏上了相同的職業之路。
美麗的妻子以及活潑的男孩住在他貸款買下的小公寓裏,妻在家工作兼帶孩子,天天等他回家。為了不給她帶來困擾,所以他也學著打理家中各種事情,每次詢問著鮭魚或其他食材要怎麼煮才美味的時候,局裏的歐巴桑都會瞪大眼睛稱讚他是好先生。
每個同事都羡慕他們這一家,連他的兄弟平常沒事幹時也會鑽進他家玩小孩,順便享受這種溫馨的感覺。
他們是雙生子,有著一樣的面孔,有時連自己的小孩都會對著他弟弟叫爸爸、對著自己叫叔叔。
他一直認為除了家庭之外,就屬兄弟最重要,美麗的妻子也認同這樣的想法,所以他們之間的相處一直都比任何人好。
直到那一天,他在難得的連續假期帶著老婆、小孩出門渡假時,在半路上車子煞車失靈,而就這麼剛好,有輛違規的拖板車失速撞上了他們,更不幸的是,出動的救護車和救援人員被小車禍造成的塞車堵在車陣中。
夾在車裏的妻子硬是把小孩給推出了破碎扭曲的車窗,而後在等不到救護車的狀況下因失血過多而當場死亡。
他的腳也是從那時起開始不能久跑、一眼視力減羽到原有的一半,於是被調行政組。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能連那孩子都已不太記得了。
他稍微還有一點印象。
那天早上的狀況是這樣的──丫丫
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異狀,早晨六點多,包蛋在平底鍋中滋滋作響,空氣中彌漫著麵包的香味以及電視機傳的新聞播報聲。
沒什麼不同,一分不差的相同景色。
他下樓時,廚房中忙碌的身影正如往常地在打理著全家的早餐,熱騰騰的食物在爐上冒著自煙,即將完成。
每天,都應該會是這樣地開始,然後過去。
再令人熟悉不過的日常生活。
虞因看著這個自小生活的房子,在屋主整理下,雖然屋齡已十多年,卻依然乾淨嶄新,屋裏每樣東西都收納得整整齊齊,就連灰塵都看不見一丁點。
在更早之,前他們原本是一家人在這生活著。一家三口,如同很多人口簡單卻溫馨的家庭一般,不怎麼特別,不怎麼突出。
記憶中已經印象模糊的母親是個同樣擅長廚藝的美麗女性,有著天然的長鬈發,每道波浪都閃耀著美麗的烏亮光芒。他經常坐在廚房的椅子,上看著纖細的背影使用各種鍋碗器具,束起的發像是跳舞般在身上攞動,然後是難忘的香氣,有時候是蛋糕,有時則是甜糖。
那是很很夕之前已快被遺忘的記憶,之後被新房子取代,泛黃的相片連同幼時的一切,只佔據了書桌上不到二十公分見方的範圍。
「早。」
打了個大哈欠,虞因睡眼惺忪地抓了抓蓬鬆亂翹的頭毛,繞進廚房開冰箱找東西喝。
那天早上他所見的第一個異狀,就是站在廚房裏的人不是平常該站在那裏的人,所以當他灌進牛奶一轉頭時,差點把口裏的東西全噴出來。
「二、二爸?」他清醒,了他真的徹底清醒了。
有什麼比一大清早看到這個人在這裏做早餐還要令人驚悚?
「一大早空腹不要喝冰的。」掌廚的人拿著手上的盤子輕輕在虞因頭上敲了一下後,轉回去把鍋上的東西盛好裝盤。
「大爸,別嚇我。」之所以馬上就可以認出掌廚的是大爸,是因為他家二爸的勸導方式肯定是把盤子往他頭上砸而不是這麼溫和的方式。虞因吐了口氣,打量了自家老子今天特別的穿著──T恤、牛仔褲,上面甚至還有某次追捕犯人時擦破的痕跡,這些是另一個人的衣物,不是他大爸平常穿的襯衫。
「二爸又闖禍要你去挨駡喔?」打量著內容物明顯與外包裝不同的人,虞因竊笑了下。: i8
有時候會出現這樣的事。
拿下眼鏡換上隱形眼鏡,髮型撥了撥之後,就幾乎完全和他的雙生兄弟相同,只要不說,就連身為兒子的虞因有時也認不大出來誰才是親生父親。
他家大爸會變換樣子大多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虞夏因為某些事,例如上頭要叫人去罵,但是他又要出非去不可的任務時,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虞夏去見上司時,虞佟替補上任務的空位。
虞佟去見上司的話,虞夏就照常出任務。
至於誰填補哪邊的空缺,就沒人知道了,連跟隨虞夏多年的小隊員也不能分辨。
雙生兄弟的配合度和刻意相似度遠超過一般人分辨得出來的範圍。
雖然同僚們明知道不可以這樣,不過大多都睜隻眼閉只眼,有時玖深還會假惺惺地買了水果說要去虞家探病而在上司面前晃一晃,然後上司一離開,就把水果削皮打汁作點心。
這是眾所皆知的秘密。
「你快遲到,了還不去整理。」
看了正在竊笑的自家小孩一眼,虞佟露出非常非常溫和的笑容,不過微笑當中也含著「如果遲到你就死定了」的意味。
虞因一秒後馬上閃出廚房。
女主人死後,他們就過著這樣的生活。
對了,似乎也是在類似這樣的某一天,他家加入了第四個人。
在一如往常卻又特別不同的那個日子。
他張開眼,從睡夢中醒來,想起了這些事。
深夜時分偶爾會聽見救護車的聲音自窗外呼嘯而過,一般人頂多發發幾句牢騷後即翻身再睡。但自他懂事以來,他學會猜測那輛車上會不會是自己認識的人或是什麼案件中又牽涉其中的人,偶爾會一夜無眠。
於是就這樣,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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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一則報導,您有多久沒出去玩了?在風災之後,東部旅遊區已逐漸開於......」
上午時間,集合廳內還沒有多少人。長長的大桌邊有著二十張椅子,現在全都空蕩著。一旁佈告欄上貼滿了紙張與相片、列印圖片,或者寫滿了一些需要大家留意的文字。
通常進局裏後,他們都會習慣性地在這流覽一遍,每天都會有新的資料貼上、舊的取下,會公開的事件都不太嚴重,部分還是慣竊之類的通緝單。
他就站在這地方,把所有資料都印入自己的腦袋,然後完成每日早晨入行的事之後,就整整手上的公文,打算走回自己的工作區,再把這些資料整理清楚。
「老大,你這次糗了。」
叼著半塊消化餅,背著包包才剛踏進大廳的玖深,立即看見一大清早就在這邊的人,難得有心情地晃過來閒聊,「聽說今天上面找你訓話?」
「你如果吃飽太閑,就馬上去把欠我的東西弄出來.不然一後糗掉的會是你。」盯著最新一份列印單,虞夏頭也不抬地發出了警告。
「噗──」差點被餅乾嗆到,玖深連忙退後點頭,「祝好運。」
在這個地方,大家都佑道虞夏是近幾年來最被看好的員警之一,破案率高、工作能力強,甚至比別人投入還要多的心血專注在自己帶領的隊伍上。
但是,對上頭而言,壞事的「效率」也是一等一的。
最早時,虞夏原本有著非常好的前程,根據他以往的功績以及認真態度,照理說應該在許久之前就已經晉升或者換上個更優渥的職位,把前線留給年輕一輩、退居於比較舒服的職區;但是在許多年後,就連他的學弟妹們都已經升職,他卻一點升遷也沒有。
很久之前就在某一年,當大家猛然發現他不買帳、堅持把某議員勾結包商拿取回扣、因而間接害死一家人的事情徹底查清時,事情已經鬧得非常嚴重而無法收拾了。s3 v2
這件事掀起了驚濤駭浪,所有人都被盯得非常緊,直到時間久了,事情淡卻。但是從那次開始,各方都己經把虞夏跟麻煩劃上等號,某些單位甚至會拒絕幫忙和虞夏有關的案子,就怕因為他而惹惱不少人。
不過,回到他的工作態度上,那些耀眼功績同樣無法遮掩,雖然有不少人士想將虞夏徹底逼離這個地方以免擋路,但是因此出力保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虞夏也記不太清楚為什麼了,反正大概就是在某件案子裏可能又幫了某人吧,所以暗地裏多少還是會有人藉此回報他。
除此之外,討厭虞夏的人在心底對他多少還是有點忌憚,畢竟人不可能永遠安全的,如果哪天有人對自己不利,能在第一時間找到所有可能線索的死員警,和必須花上很多時間才能找到甚至仍找不到奉承者,怹們還是比較希望有前者幫忙。
所以這個人就在這種矛盾又無法處理的狀況下,被留在這個位置、配上自己的小隊繼續工作,沒有任何升遷、獎常,就算共事的人心中都明白這不公平,卻也沒辦法說出來,沒有能夠爭取的空間。
時間就這樣被耽擱了下來。
不過,對於虞夏本人而言,他並不是很在乎所謂的升遷,反正目前工作犀性與他相合,他也不會拒絕這條算是人家勉勉強強吐出來給他的生路,人照抓、事照惹,他依舊選擇走自己認定的那條路。
比起坐在辦公室裏,他的確比較喜歡外勤,就算有很多人背地裏詛咒他哪天遭到槍擊也無所謂,反正風險一定會有,更何況他也不是沒被槍擊過。
經過了幾年漫長的磨合期,虞夏的直屬上司們胃部也鍛煉得越來越好,也或許是因為中間還卡個後來安插進來的虞佟,總之這個有能力的下屬變圓滑了點、忍耐度也高了點,但是真的太過分到無法法耐之際,虞夏就免不了會有今天這樣的狀況了。
「那個重要人士的兒子有嗑藥,驗出來的結果……」偷偷塞了份最新檢驗報告給虞夏,同樣是默默在後面支持的玖深這樣低聲地告訴他:「老大,要不要幫你打通電話給小吳?」
小吳是他們認識的某報記者,做人還算公正,幾年前幫警方找到一些線索破了案,同時也用報導巧妙地引出兇手,所以跟他們的交情也算不錯,有必要時他們多少會互相幫忙。
「不用了,我有辦法對付他。」接過玖深手上的報告,虞夏點頭示意,他當然佑邊這可能是玖深自己加班趕出來要讓他反將別人一軍的籌碼。
「謝了。」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就像連續刻中偶爾會出現的情節,幾日前有人報案說汽車旅館中發現有女性陳屍在房裏,追查之後發現涉案者居然是某議員的兒子。也不管對方的勢力到底有多大,總之虞夏先把想要湮滅證據又不配合的人揍了一頓,接著依照慣例,引起了議員的震怒,事情幾乎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事情很快就鬧到整個局裏都知道了,雖然只是虞夏數不清的麻煩事件裏的其中一件,但這次似乎影響到高層的升遷,所以壓力重重地施加下來,虞夏的直屬上司再度胃病爆發,指定他今天早上進辦公室好好「談談」。
這也就是為什麼今天一早玖深會看見他在這邊,而不是照先前計畫去佈置收網行動。
他明明記得今天好像有很重要的工作……
「老大,你還是小心一點,大家都在說那傢伙找了很多人要對付你。」
雖然知道虞夏心中一定有底,不過玖深還是不大安心地提醒。
「我吃飽等他來。」當然知道別人絕對會對付他,虞夏露出了在同僚眼中看起來根本是有點噬血的笑容。
默默地在心底幫將來找碴的打手們默哀了一下,盯著虞夏的側臉,玖深把手上的包裝袋拋進垃圾桶,,裝作閒聊似地開口:「對了老大,你不是九點一定要行動……」他看著手錶,上面指著八點半,也不知道出發到現場要多久時間。
「有人先過去了,如果老頭過五分鐘再不出現,我就準時到現場。」虞夏丟了兩句話給他,把玖深的好意放入資料夾裏,「沒事的話快滾去工作!」
縮了縮脖子,玖深指指佈告欄,「看完就去。」
隨便應了聲,虞夏轉身走向了電梯。
習慣性翻了翻上面貼的紙張,也沒記進去多少的玖深,盯著一張已經放了很久的A4紙,上面是個監視器中印出來的人影,有點模糊不清,是附近一帶的超商慣犯,很年輕的男性,看起來二十多歲左右,因為戴著棒球帽所以長相看不大清楚;他記得這傢伙每次都是偷些書報、食物等日常生活用品。
這件案子最近會再度受到注意,是因為他開始往民宅發展了,前幾日發生竊案,在大樓監視器中發現他的影子,目前正在搜尋。
不過,這不在他的負責範圍,他的工作是支援重大案件的鑒識,他記得這應該是另一組同僚負責的。
但不曉得為戎麼,玖深對這個人感到很好奇,畢竟這傢伙第一次犯案被注意到時已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居然到現在都沒能抓到他,實在相當不簡單。
其實也不是沒有嫌疑人選,不過調查後因為時間或地點的不符,於是一一從名單中刪除了,直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張紙上模糊不清的面孔。
雖然很有興趣,不過還不到非玩不可去跟別人討案子來處理的地步,於是玖深聳聳肩,希望遲早有天某個同僚可以抓到這個神秘的小偷,讓他一解好奇。
半出神想著時,某個音樂聲傳來,玖深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手機鈴聲。
「我是玖深──」這種時間誰心情那麼好打電話給他?瞄了眼時間,快九點了。
「嗯、現在可以過去,地點是……」聽著手機那頭傳來幾近驚恐的聲音,玖深越聽臉也跟著越鐵青,「等、等等……不可能啊,老大他剛剛……」瞪著剛剛人才站著的地方,他語塞了。
手機彼方再度傳來嚷嚷聲。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幾乎聽不進對方在吼些什麼,只知道手機那端不斷傳來巨大的警笛聲以及救護車聲音。


「時間。」
上午八點十分,他們再次對了一次指標與數字。
「誰的手錶電池又忘記給我換的,最好上去給我弄到新電池,不然就等死。」他的聲音一落,四周或耳機裏就傳來幾個輕笑聲。
坐在車裏,虞夏盯著不遠處的小公寓。
就外表而言,是非常普通的地方,有點年代旳老舊公寓大約有二十年以上的屋齡,牆外的油漆不曉得什麼時候重新粉刷過,雖然不顯太舊,但也沒新到哪去。生銹的公寓信箱上還貼了招租傳單。
公寓旁也有幾棟不相連的類似公寓,可能是在差不多時間蓋起來的,中間都隔了段可供一台車通過的距離,部分已經被用戶拿來違法堆置雜物。
他盯這棟公寓己經有三個月了。
敲著手腕上的手錶,虞夏數著一分一秒過去的時間;對象過於狡猾,以至於他們一直不敢輕舉妄動,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終於可以在今天收網,對他來說算是件很幸運的事──他們追這票人起碼已經一年,所以三個月的等待已經算短了。
一想到等會兒可以先送目標一拳,虞夏舔舔唇,心情稍微好了些。
「阿義怎麼近沒好?」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朝後照鏡瞄了一下,沒見到先前因為肚子痛而跑去附近借廁所的同伴。
虞夏看了他一眼然後調了對講機,目露凶光地開口:「廖義馬,兩分鐘後你再不出現,我就親自把你塞到化糞池裏!現在開始倒數!」
後座幾個重裝準備的同僚不約而同地噴笑出來。
耳機那端傳來某種哀號聲,讓幾個人再度笑了一小段時間。
盯著時間,虞夏有點出神地想著九點時的事,以至於當某個人倉皇跑回來敲他車窗時,他並沒有立即注意到,是旁邊的人拍了他,他才回過神來。
搖下車窗後,外面有張笑得很尷尬的熟悉面孔。
「阿夏,不好意思,早上的豆漿肯定有臭酸……」憨厚的笑容幾年來從未改變,和虞夏幾乎是同期畢業進入警局工作的廖義馬抓了抓頭,臉上還掛著急急跑來的慌張。
「以後工作不准喝豆漿!」
幾乎是無理的要求,不過已經很習慣對方直沖的性格,也不覺不悅,警員依舊笑了笑,「那我先回去蹲點了……」
「你的表呢?」注意到對方手腕上缺少對象的虞夏,冷不防打斷他未竟的話。
「咦?大概是忘記在剛剛借我廁所的那家店。」連忙在身上翻找了下,但還是啥也沒找到的員警開始有點緊張。
身為隊長的虞夏很重視時間觀念,相處久了大家甚至都知道他的表會調快十五分鐘,只在出任務時將時間調回正常。平常時他不管大家戴不戴表,但是工作時,尤其像現在,便會近乎嚴格地要求他們身上一定要有一支表。
當然也知道這點的員警在全身卡下都翻遍竟還是沒找到手錶時,冷汗開始從他的背脊冒出來了。
「死定了」這三個字直接浮現在他腦海裏。
出乎意料之外,虞夏並不是把拳頭砸在他臉上,而是拿支手錶往他臉上拍,「馬上給我滾回你的位置,回去之後我再找你算帳!」
拿下臉上的表,員警發現這是虞夏平常掛在手上那只,不過似乎有點問題,他手上戴著的是另一支類似的款式。
「要不是我今天下班要拿表去修,你就真的該死了。」虞夏再度給他一記警告。
連忙道謝後,感覺今天逃過一劫的員警抓著那支表匆忙忙跑回公寓裏……他的位置就在小公寓裏,早上他們把公寓樓梯下的小倉庫清空後充作臨時點,唯一遺憾就是裏面沒有廁所,而且他們是兩人一組所以有點小擠。
看著人都就位之後,虞夏繼續算著時間。
他還在等待。
根據這期間以來搜集到的情報,今天九點後會再有另一幫傢伙來這邊會合,屆時就是他們最好的動手時機。
所以他還在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就在第四次之後,虞夏猛然驚覺應該要回報的公寓點並沒有傳來回報的聲音。
試圖性叫喊幾聲都沒反應,他真的發現不對勁了。
佈置下的所有人手都開始感覺到可能發生了些什麼問題,但是公寓靜悄悄的,不像是出事的樣子,甚至連點聲響都沒有。
「原地待命。」讓其他人在原地等帶之後,虞夏小心翼翼的接近了那棟公寓。
幾乎是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盯著那棟建築物看著。
指針不斷的向前進。
直到、槍響在公寓頂樓撕裂了詭譎的安靜氣息,幾乎是所有人都被驚嚇了,在那瞬間原訂計畫已經無法執行,大批警力立即按照原本規劃好的路線沖入公寓中以及留守在外包夾。
像是不給他們喘息時間,還未來得及沖入公寓,就在眾人目光之下、八層樓的舊公寓頂樓上有東西晃動了下,接著黑色的大型物體雙雙從上面掉落、直接砸在下方的小轎車車頂上發出了轟然巨響,同時把所有錯愕的人都給震回神。
血液從轎車車頂上慢慢的蜿蜒而下,像是扭曲的絲線一般吃入了裂開的窗戶、變形的車體中,碎片與暗紅的顏色混合在一起。
落在地面的人臉部朝下,整個頭顱以非常淒慘的方式直擊地面爆裂開來,身體的各部位扭成不自然的位置,連動彈也沒有。在員警趕到之前,他僅能作的舊是最後抽蓄了幾下,最終安靜了下來。
落在車頂上的人臉部仰望著天空,像是絲線斷裂的人偶一樣無力支撐起自己,已經無法感覺到碎片在自己身上割裂多少傷口、流出多少血液,睜大的眼睛慢慢的失去光澤,最後失去了全部的意識緩緩的閉上。
今天無風,天氣很好,是適合抓人的時間。
出發之前,虞夏這樣告訴所有人。
「媽的!」第一個沖到現場的是剛剛還坐在虞夏旁邊的駕駛者,他驚恐的看著眼前不應該有的畫面,看見他家老大還執著抓住犯人手腕的手慢慢失去力氣,任由對方滑落、啪搭一聲印有深深指痕的肉體掉在不知道是誰的血泊裏,「我、我幹……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他媽的快點誰去叫救護車!」他的吼聲現在自己聽起來像是蚊子叫一樣,不斷發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傳來。
老舊公寓的四周開始騷動了。
駕駛者站在原地,幾乎沒有辦法上前去確認他家老大的生死,也無法移動腳步踩上自己認識的人不斷滴落的血水。
他就站在原地,直到認出來虞夏手腕上那支手錶其實應該是他雙生兄長的,某一年他們生日時候,局裏的弟兄合錢買了一款超耐摔耐水耐打但是也很昂貴的手錶給他們,虞夏很中意,所以除了維修外一直沒有拿下來過。
現在那個很恐怖但是他們又很尊敬的虞夏就躺在已經變形凹陷的車頂上,手腕上應該屬於別人的表被衝擊力撞裂開來。
暗色的血液開始包裹他的身體。
這是第一次駕駛者覺得眼前這個領前者看起來其實並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巨大。
於是,救護車來了。
那是這天早上唯一不對的地方。
 
 
***
 
 
時間一下子經過了很久。
看著餐廳裏排滿的人龍,虞因打了個哈欠,決定把自己的午餐延後時間了,反正再過一個小時午休之後人就會變得很少,沒必要在這邊人擠人氣死人。
早就被洗劫一空的校內超商正在重新把貨物上架,不過如果不是真的餓到人快沒命了,他是真的不太想去選擇微波包裝。 
估算著身上的零食,應該還有幾顆巧克力球之類的……
「蛋包飯。」 
微熱的飯盒直接從後面遞過來,正在想著要怎樣處理掉自己肚子的虞因嚇了一大跳,連忙回過頭。 
「還是你比較喜歡咖哩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站在他後面的一太抬了抬自己的手,那上面掛著一大袋的飯盒,起碼有十一二個左右的數量。 
「你出來跑腿?」虞因錯愕的看著眼前這個人。
暑假時候因為民宿事件,所以他多少跟對方混得稍熟一點,在還未深入接觸之前他就已經知道對方在學生之間有很大的影響力,照理來說跑腿買便當應該不是他會碰得到的事情…搞不好只要他開口,不管什麼午餐都會有人可以弄出來,所以在這裏看到他跑腿買便當真的有讓他訝異到。 
這樣想著的時候,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從走廊另外一側傳來,接著是虞因比較認識的阿方帶著一種很驚恐的表情跑過來,劈手就把那袋便當搶過去,「你為什麼跑來買便當!」三分鐘前才從別人那邊聽來消息,從大老遠籃球場跑到這邊來的阿方滿頭大汗的問到。
與兩邊的人相比,顯得非常悠哉的一太用一種最平常不過的語氣回答對方的疑問:「出來散步,路過時候想說你們也差不多要跑來買飯了,也不太難買,有人讓位置給我,很快就拿到了。」
虞因跟阿方幾乎是同時轉過頭去看著人幾乎滿到快把窗戶撞出來的餐廳,裏面有幾個人對他們這邊揮手打招呼,還有排隊的人大聲問說夠不夠要不要再幫忙買之類的話。
咳了一聲,虞因修正掉他剛剛的想法,原來有人插隊還可以這麼正大光明還不受怨恨的。
「你怎麼知道我們有幾個人?」數著便當盒,阿方注意到數量過多了點,「今天打球的只有十個,多兩個……」
「虞因、還有我。」比比自己,一太微笑著說:「十二個。」
從袋子裏面又抓出一個飯盒塞在虞因的手裏,阿方連忙掏著自己的褲袋,「多少錢?」
「晚上請我吃晚餐抵掉就好了。」
看著那個處理人打發掉阿方之後,虞因在對方轉回來之後才道了謝:「明天請你吃中餐抵掉?」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老是有人請這傢伙吃飯了,原來是因為有來有往。 
「三班有個人明天要請我,沒辦法一次吃到兩份,改天吧……而且你明天應該不會在學校。」拿著飯包,和虞因並肩走出餐廳,步伐不快也不慢的筆直往校園涼亭方向走去。這次換虞因好奇了,「我明天滿堂欸。」他這學期特地把課都集中在兩三天上,其他時間都空出來要打工多賺點銀子,打算在寒假時候可以找聿重新計畫去哪邊玩,彌補這次暑假的損失。
「不知道,有這種感覺。」沒有多做解釋,一太依舊給他莫名的答案。
在暑假之後,虞因學到的另外一件事就是不要問這個人原因跟理由,因為百分之九十九啥也問不出來,只會問號越來越多。
「對了,聽說最近學校附近很多超商都出現了偷東西的,有些學生宿舍也被偷到,你如果住在學校附近的話,家裏出入門鎖要小心一點喔。」出於好心,虞因講著今早才從李臨玥那邊聽來的八卦。其實也不算什麼太新的傳聞,大概在暑假之前學校附近就已經陸續有商店報案出現了連鎖竊盜的小偷,大多都是偷日常用品。
開始偷竊宿舍和住家是最近發生的事情。
虞因私底下偷偷和虞佟打聽過這件事,也僅只知道幾乎都是同一個人幹的,只是對方不會做下傷害人生命或是對女孩不利的手段、目標唯有物品而已,這點倒是讓他比較安心。
要知道學校附近宿舍,單身住的女生幾乎多不勝數,真的發生意外的話也會讓人不安。
「謝謝。」沒有多說什麼,一太向他點點頭。
回頭想想,搞不好真的小偷找上一太也是他倒楣,虞因可沒有忘記在民宿時候旁邊這個人怎樣有奉送回禮,而且連對方是死人活人都不在他顧忌範圍中,他只默默幫那個小偷祈禱,希望對方不要真的那麼不長眼的自找死路。
猛地,一太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被停的莫名奇妙的虞因回頭看他。
「沒事,我想起來跟人有約,改天等你午餐。」朝著虞因這樣說著,像是在思索什麼事情的一太仍然帶著笑容,然後很快的向他道別了。
滿頭霧水的看著對方加快步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階梯,虞因回頭看了下其實已經就在旁邊的小涼亭,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突兀。
不過回頭想想,其實這樣也好,真的和一太在這邊泡上整個中午他也會很窘的,要跟他聊天還是說什麼事情感覺都很奇怪,所以他跑掉之後虞因才感覺到自己好像松了口氣。
抓抓頭,他在空無一人的涼亭坐了下來。
最近大爸跟二爸不知道在忙碌什麼,所以在他暑假結束開始回到學校之後,聿大多寄放在黎子泓或者嚴司那邊。本人似乎也對於這樣安排沒有什麼反抗,畢竟嚴司或黎子泓不管是家裏或是工作的地方,都有大量的書籍可供閱讀,只是艱深度讓虞因看到後一秒放棄。
在估計三點下課之後,虞因打算載到人後帶他去最近一家市區新開的小餐廳。
聽女生們說那邊提供不少便宜又好吃的小點心,包括果凍還是各種創意布丁都有,他想聿應該會對這些很有興趣。
暑假那時候受的傷有些在聿的掌心上留下了白白的疤痕,那個切屍體的嚴司說再過一段時間就會退掉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唬爛他,想想還是遇到他時候再問清楚好了。
嚼著不怎樣好吃的咖哩飯,正在想些雜七雜八事情的虞因猛地停下動作。一股像是針刺般的疼痛紮進他的眼睛裏面,莫名而來的刺熱痛楚直接讓他捂住眼睛。
奇異的疼痛只在短短幾秒鐘,不過那幾秒虞因的視線完全像是被人潑了桶墨一樣,陷入了絕對的黑暗當中,連一點光明也無法透進。 
就像突然來襲時一樣,也突然退卻。 
按著眼皮,虞因有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第一眼就看見他的湯匙掉在地上,沾了一大堆灰塵跟泥土。 
模模糊糊的視線當中,他似乎有看到些影子在涼亭邊晃動。 
在四周完全清晰之後卻又什麼都沒有。 
怪異的不安從莫名的地方浮上,卻不知道從何而來。 
「奇怪了……」 
虞因看著飯盒,突然吃不下了。 
今天真的有點怪怪的。 
他這樣覺得。

TOP

第二章
下午一點半,虞因的手機在課堂上響起。
在教授白眼和同學偷笑間,他一邊暗罵自己忘記改震動,一邊走出教室,上面顥示來電者是嚴司,據說今天他值晚班,所以把小聿寄放在那邊。
不過這個時間他打給自己幹嘛?
「嚴大哥?」在教室外停下腳步,虞因疑惑地接通了手機。
「你下午方便來接小聿嗎?我臨時有工作。或是我寄放在朋友家,你放學再過去接?」
「咦?現在嗎?」
「嗯……很重要的工作……」
嚴司的語氣聽起來怪怪的,和平常那種從容中順便玩他的悠哉感截然不同,似乎發生了什麼事。虞因皺了下眉,「我現在馬上過去,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你大概多久到?我剛剛有跟餐廳叫東西,你們吃完再走。」手機那端傳來像是在整理東西的聲音,嚴司回頭向家裏的人說了些話,又轉回來,「十分鐘後我要出發了,鑰匙留給小聿,你們想回去時再幫我鎖門。」
「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吧。」……如果飆快一點應該可以,虞因轉頭向教室裏隔壁座位的阿關打了個手勢,要他幫自己收東西。
「OK,那我晚五分鐘走,你不要騎太快。」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的嚴司這樣說著,然後通話就斷線了。
聳聳肩,虞因進教室後向滿熟的教授請了假,提起背包,快速往停車場方向跑去。
剛剛嚴司的聲音好像有哪邊不對勁,不過也說不上來,或許是工作上比較疲累一點吧?等等過去再問問小聿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好了。
邊思考著,在虞因打定主意抬頭後,他連忙煞住腳步。
在他往停車場的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幾個晃動的模糊黑影,接著他眼睛一熱,像是有什麼東西刺進去一樣,隱隱開始發痛。
虞因揉了幾下眼睛,在發現越揉越痛之後勉強停下手,看著那些距離不明的影子慢慢在空氣中淡出,接著消失不見。

那些影子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是不是疏忽掉什麼事情?
「算了,先過去再說。」等到眼睛刺痛好點之後,虞因才匆匆走到了摩托車邊,把東西丟進置物箱後發動車,直接往嚴司的住所過去。
跟認識的管理員點頭招呼後,虞因發現大樓內上面貼著招租廣告的信箱越來越多了。水塔事件之後,部分住戶對於水塔內曾有屍體一事感到毛骨悚然,租約期滿後即馬上退租。像嚴司那麼鐵齒的人果然是不多見。
其實在那事件之後,這邊曾舉行過招魂和超渡法會,他也曾出入大樓幾次,都沒有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應該是不再有問題,不過一般人大概還是難以接受吧。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很快地電梯門就在嚴司所住的那層樓打開。
不曉得是算好時間等他還是純屬巧合,在虞因想要按下電鈴的同時,大門也開了,站在門內的小聿眨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下,才讓人進門。
「嚴大哥有沒有說是啥工作急著出門啊?」跟著走進房裏,虞因看見客廳的投影在幕被拉下來,上面有靜止的電影格,估計他們應該是在看電影時被打斷了。
小聿搖搖頭,指著桌上的餐盒,旁邊還散落幾張沒有拆封的電影光碟,其中幾片還是最新的藍光版本。
「金鋼狼?上映時不是去電影院看過了嗎?」一屁股在桌子旁坐下來,虞因馬上就認出看到一半的電影是哪部。之前放假時,他拉著小聿去電影院看了首映。
聳了下肩,小聿在另一邊坐下,打開餐盒。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想把片子看完,虞因心想難怪剛剛通話時嚴司會說想回家時再鎖門。其實這也不奇怪,他們曾多次拜訪嚴司,有時也會像現在這樣看片看到一半他臨時出門,就交代他們回家時記得鎖門,也不怕那高級設備被他們扛走,相當大方。
桌上丟了一些零食的包裝袋殘骸,虞因順手整理整理,然後接過餐盒……說實話他已吃過午餐,不太有食欲。
他想:一太也沒真的厲害到曉得他還會吃第二餐。
身旁的小聿聚精會神地盯著大螢幕。
跟著望向電影上主角的一舉一動,虞因突然覺得螢幕似乎開始模糊……他記得接下來主角好像會跑到一座農莊,但不曉得為什麼,在一片模糊中越來越覺得這景色似秋有點眼熟。
正當盯著電影上景色時,他突然頭一暈,強烈的耳鳴直接截斷了電影音效。
耳嗚並沒有持續很久,在半秒後乍然停止,接著他感覺到似乎有人貼在他耳邊喃喃說了些什麼,冰冷的氣息吹了上來。
那人在他旁邊笑了。


虞因是痛醒的。
他壓根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直到有人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他才猛然驚醒。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旁邊的小聿,手還沒放下、另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肩膀,平常很冷靜的臉上出現了一點點異樣的表情,在看到他醒來之後才松了口氣。
按著突然劇痛起來的額際,虞因甩甩頭從地上爬起來,「我暈了多久?」
「十分鐘。」小聿想了想,不太放心地又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關掉電影,開始收拾東西,回家的打算相當明顯。
「什麼鬼……」反射性地看了眼表,虞因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隱約只記得片子看到一半時覺得景色很眼熟,之後的事他就不清楚了……難道他有貧血他自己不知道嗎?
隱隱約約地,虞因開始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他說不上來。
整理好東西後,小聿推著他急著回家。
虞因倒也沒有違逆他的好意,確定身體狀況暫時沒事後,兩人也不再多言,鎖好嚴司家大門、下了大樓取了車,就一路往家裏狂奔。
他原本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之後仔細想想,這一天幾乎整個不對勁,好像什麼都找上門般,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虞因在自家大門前停了下來,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開鐵卷門把車牽進去。
他下了摩托車,愣愣地看著──自家變得血淋淋的大門,混合了濃重血腥味與油漆味的物體,幾乎把整面鐵卷門和外牆都染紅,地上丟了一些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屍塊,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鐵卷門正中央被釘上的東西。
一隻被扭斷脖子、剝了皮的貓。
定了定神,虞因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才注意到貓屍旁寫了幾個大字,不過留字的人肯定是個白癡,用油漆寫完之後又潑血,整片殷紅,一時間還認不出是寫些什麼鬼東西。
說真的,他曾看過暴力討債或尋仇時出現這種事情,但出現在他家門口就怪異了。
「我……回來……了……」
盯著那完全不顯眼的字跡看,小聿一臉疑惑地轉過來看他,「誰?」
「誰知道他是誰啊。」直覺想到應該是二爸得罪的人,很可能是叩個大哥還是堂主之類的……啊,說不定是某位民代議員;可話說回來他二爸抓過的人根本數不完,對方沒有有署名只說回來了,整個莫名其妙。注意到周圍住戶出來指指點點,虞因撥了通電話給虞佟,不過一直沒人接聽,轉打虞夏手機也一樣,他只好打給其他比較熟的員警請對方過來處理,「這樣大門就不可以開了……」仔細看了一下,旁邊的小門也遭到波及,在警方到現場之前他最好不要破壞現場。
約五分鐘後,附近的員警先趕了過來,問他們幾句話後就轉而詢問鄰居。
「有人說看見一台黑色箱型車,來兩、三個小混混弄的。」一小段時間後,大致上問過周圍住戶,方姓員警回到虞因面前說:「你們要不要去附近飲料店坐一下,這邊采證後就可以進去了。」
虞因點點頭,看著他家門口正在拍照和把東西裝袋的其他人,「對了,莊哥,我家門口有保全監視器,你可以去調看看……還有,你知道我大爸他們今天在忙什麼嗎?我剛剛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人接,玖深哥好像也不在。」
那位被稱作莊哥的員警表情一下變得有點不自然,吞吞吐吐了幾秒之後才開口:「你大爸臨時出差去了,夏老大他們在開檢討會,所以可能沒開機,玖深他們今早有個重大案件,現在應該還在現場。」
「莊哥,你講話有點心虛喔。」瞇起眼睛,虞因盯著眼前的熟人看,「我大爸出差應該會打電話回來吧?」
「呃……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們不同組嘛……好像是臨時出去的,晚點你再問問老大就知道了。」匆匆忙忙解釋之後,莊姓員警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先帶小聿去附近喝個東西,我們會快點弄好的,等會兒再打手機給你。」
盯著眼前的人看了一下,雖然覺得他態度怪異,但是虞因也不好意思再多追問,「好吧,那就麻煩你們了。」
員警松了口氣,又說了些話,之後就回過頭去招呼其他人加快動作了。
和小聿對看一眼後,虞因聳聳肩,再度發動了摩托車,思考附近哪家店比較方便……啊,還是照原計劃帶小聿去吃點心屋好了,反正一時半刻也回不了家,加上目前身體也沒任何問題。決定之後,虞因勾起微笑,車子龍頭往另一個方向轉去。
離開前,他似乎瞥見圍觀的人群裏好像有個穿西裝的男人,戴著墨鏡,似乎在哪邊見過,但又覺得陌生。對方的視線同樣迎上自已,不過幾秒後就移開目光,轉向了他家大門,最後消失在左鄰右舍的婆婆媽媽之間。
虞因沒多想,離開了自家所在的巷道,拋下後面吵鬧的人群另一個方向而去。
其他的事等晚一點他的老爸們回來再說好了。


「根據初步勘驗,虞警官除了墜樓造成的傷勢之外,在救護車上急救人員發現一些瘀痕以及肩上有遭到槍擊的跡象……」
翻看著手上的筆記,一邊偷覷著所有人都快發黑的臉色,正在報告的員警縮了縮脖子,非常想把這份燙手報告讓給別人去說,也好過自己在這邊講得膽戰心驚。
在簡短的報告完畢之後,代表來這邊瞭解狀況的組長咳了兩聲。
「所以摔下去的是誰?」在醫院裏臨時借來的會議室中,或站或坐了好幾個人,大部分都是早上進行攻堅的主要隊員,部分人身上還染滿了血紅,來不及換下;坐立位上的則是臉色全黑的主管和直屬組長,嚴厲的眼神掃過有部屬,最後停在門邊那個和開刀房裏那位有著相同面孔的人。
環著手,靠在門邊的人冷哼了聲:「我是虞夏。」
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已經開始胃痛的上司整個人跳了起來,指著虞夏破口就罵:「渾蛋!你們平常小事就算瞭解處理重大案件還敢這樣換人!你到底有沒有把紀律看在眼裏!」
虞夏走過去,在所有心驚膽跳的同僚面前也重重地拍了桌子,轟地一個聲響比組長還要大聲,幾乎連桌子都震動了:「該死的,如果不是你今天硬要我留在局裏聽你那些屁話,我們需要對換嗎!你明明知道今天要收網,那傢伙再不抓就又要逃了,我也警告過你八點半之前要來,我好去換回來,結果因為吃早餐還給我遲到!你到底有沒有時間觀念啊!」
「你管我吃早餐!還有我吃早餐並沒有遲到!你曉不曉得我上班時間是九點不是六點!」又重拍了一次桌硬要比虞夏大聲,這次上司滑坐下來,手在桌面下揮了揮。
坐在旁邊的洪姓主管咳了兩聲,假裝沒看見隔壁同僚的動作,「所以今早替你過去的是虞佟,沒錯嗎?」他想著要怎樣跟局長報告這次的行動,真是糟糕到讓人頭痛……
「對。」非常不高興地轉開頭,虞夏惡狠狠地回道。

「嗯……現在醫院外面有很多記者在等消息,目前我們對外是全面封鎖,你最好在記者取到消息之前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否則一旦爆開之後不止你有事,連同我們以及在座的各位兄弟也都會有事,你明白嗎?」站起身,洪麒唯相當認真地看著這個他們一宜以來都相當保護的手下,「虞夏,這次的事情很大條。」
「……明天早上給你們初步報告。」環著手,當然知道這次事情有多嚴重的虞夏吐出了這句話,「見過我哥之後我馬上進現場。」
像是配合虞夏的話,他才剛說完,會議室的門旋即被敲了兩下後打開,一個守在外面的員警探頭進來,「不好意思打擾了,初步手術剛剛已經結束了,護士請家屬過去一下。」
「虞夏你先過去,其他人分批回局裏。」看了下手錶,離中午已經過了幾個小時,洪麒唯率先站起身,「全部寫報告過來。」
四周的員警發出了微小的哀號。
「出去時給我不引人注目,被記者抓到你們就死定了。」離開會議室之前,虞夏不忘給自家同僚們警告。
在上午的事情後,他們的小隊迅速分成了兩批,一小部分來到醫院,另外大部分則把當場逮到的人押回局裏。
虞夏當知道他頂頭兩個直屬上司是基於擔心,才會第一時間先趕到這邊,還封鎖了所有消息,畢竟現在他還卡著另一件案子,算是非常時期,光是這點他就打從心底感謝他們。
「有事電話聯絡。」出去前,主管給了他這句話。
虞夏點點頭,快步走向開刀房那層樓,但一踏下樓梯,就見到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嚴司。
嚴司看見他的同時也愣了一下,旋即抬起一隻手先行開口:「等等,主刀那個是我學長,我只是先繞過來關心狀況,不是來工作,他們剛剛轉移病房,你跟我一起過來吧。」說著,他就走在前面,充當起領路人來。
「你應該先去看看那具屍體。」虞夏跟在他後面皺起眉,想到的是另一個墜樓者,「我以為是排給你的工作。」
「喔,路上我先請工作室的人告訴我初步狀況了。」在走廊販賣機前停下,嚴司買了兩瓶飲料,遞出其中一瓶,「還好去現場的不是我,聽說那傢伙的臉要用鏟子才鏟得起來。「
雖然只有八樓的高度,但是臉朝著地面砸下去還是很可觀的。
「……」
「根據關節受創程度判斷,他墜樓時似乎已經失去意識。另外我懷疑,他搞不好在摔下去之前根本就已經快掛了。」留意走在後面的人的反應,他頓了下繼續說:「屍體剩下的爛頭上有疑似彈孔的痕跡。」
「警槍嗎?」虞夏瞇起眼。

「不對,口徑不一樣,我聽說量出來的資料比警方配給的要大一點,很有可能不是我方開的槍,應該是第三者。暫時就是這些消息,剩下的等我回去把屍體都切過後再告訴你。」嚴司偏頭想了想,在某扇門前停下,轉身看向同樣停下來的人,「……你還好吧?」
「沒事。」看著加護病房,虞夏深深呼了口氣,「先別讓阿因和小聿知道這件事。」
「就知道你會這樣講,所以還沒有人告訴他們,你自己想想要怎麼辦吧,尤其是阿因那傢伙,別看他蠢蠢的,某些時候還真要命;我覺得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了。」嚴司真的這樣覺得,那個被圍毆的同學通靈,誰知道他會不會又從哪個奇怪的東西那邊知道什麼奇怪的事情,接著又莫名其妙從某個地方冒出來,勇往直前地揭破他們想暫時隱瞞起來的情。
虞夏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始把手關節折得啪啪響。
「不,我不是要你去把他打到掛。」嚴司咳了聲,拉住了很可能造就另一件案子的人。
玩笑止住後,虞夏轉身打開門,穿上隔離衣和口罩進入最裏面。因為是特殊狀況,所以醫院特地把他獨立出來。
站在床邊看著剛開完刀、還處於沉睡狀態的雙生兄弟,蒼白的面孔毫無血色,也無任何反應……他緩緩閉上眼睛。
「放心,我會找出那個人,讓你親手處理他。」
然後,他睜開眼睛,轉身走出病房。
沒料他會這麼快出來,嚴司挑挑眉,沒有說什麼。
「其他就麻煩你學長了。」伸手敲了一下對方的肩頭,虞夏轉身往電梯方向走去。直到他踏入電梯之後,走廊那端才傳來聲音──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聯絡我。」
電梯門靜靜關上了。



虞因回過頭。
從下午開始,他就一直覺得身邊好像有什麼東西,但是除了那兩次眼睛痛的異狀之外,就沒有看見任何奇怪的事物,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走在旁邊的小聿輕地哼著曲子。
夏天以來,他發現小聿的變化越來越多,除了表情增多、話語加量之外,偶爾心情好時,還會哼哼從電影裏聽到的一些旋律;就像現在吃完一堆心之後,原本只是聲音小小地哼個十幾秒,現在還延長到二十幾秒,不過很快又停止了。
「神鬼戰士嗎?」在夜晚熱鬧的街道上散步著,虞因也算滿愉快的,自然而然就起他剛剛哼的那首歌,「主角死掉時的歌對吧?」
小聿看了他一眼,點頭。
「我很喜歡,最後回到家的地方。」偏頭想了想,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可能是因為我覺得總有一天大爸應該會在類似這樣的地方再遇到我媽吧……或許我也可以,想著大家如果死掉之後是到那麼溫暖漂亮的地方就好了,還有你啊、二爸,這樣多好。」
對於母親,他的記憶一直都停在那個背著光的美麗背影,還有桌上那張陳舊的老相片,其他的就是偶爾虞佟或虞夏告訴他的一些事,太早離世的女主人並沒有留給過於年幼的的他深刻的印象,有時候想想也挺悲哀的。
在心裏深處的記憶中,隱約有著他不想觸碰的一些回憶,反射著血紅之色的那天……
邊想著,虞因猛然發現剛剛走在旁邊的人不見了,他一個頓足回頭,才看見小聿站在上一個路口,沒有跟著過斑馬線,視線不是往他這個方向看,而是以某種連虞因都沒看過、相當可怕的表情瞪著街道的相反方向,像是看見了什麼和他有深仇大恨仇家般的反應。
下一秒,他拔腿奔去。
「小聿!站住!」看見他異常的行為,虞因也不管綠燈只剩不到兩秒鐘,直接在轉換燈號之際沖過馬路,無視眾多白眼和喇叭聲。他急急忙忙追起來。「幫我攔住那個高中生!」
小聿跑得比他想像中還快,轉眼間就拉出一大段距離,逼得他只好大喊,幾個路人錯愕地讓開路,有幾個反應比較快的,大概以為發生搶劫,紛紛出手想幫忙抓人,不過幾乎都在眨眼間被閃過,只碰得到一點點衣角,根本抓不住人。
虞因不知道他看到什麼,只是在追人的那瞬間他又視線模糊,猛地看見了人與人之間多出來的那些黑色陰影搖晃著,更在他經過時咧開了暗紅色的縫嘲笑他,陰冷的笑覆蓋過周圍的人聲、車聲,還有他追逐的那條道路。
他逐漸迷失了方向。
等到他猛然想起以及驚覺到那些眼熟的黑影是什麼東西之後,眼前猛地一亮,他追著聿的腳步停在馬路中間,迎面而來的黑色房車車主用力的按著喇叭,玻璃後面那雙眼睛瞪得比他還要大,就像對方才是受害者一樣驚恐的在車裏大叫出聲。
虞因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有沒有被車撞上,有個巨大的力道直接把他一把撞開到旁邊,接著他的感覺很像是一下子從最遠的方像被拉回來,整個腦袋瞬間清楚過來,同時看見了撞在自己身上的小女生。
「要死了,這種事情為啥是我來做!」一秒就從他身上彈起來的方苡熏甩甩頭,然後壓著自己撞在人行道上而隱隱作痛的左手腕,「沒事嗎?」
愣愣的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這裏的人,虞因在路人關心的問語下站起身,一一謝過附近的人後才把視線放在他的『救命恩人』身上,「妳……」
「噓,先過來。」扯著人,方苡熏看了看後面,接著快步的穿過人群,在一片汽車喇叭聲中往對向的街道跑去。
一過到對面之後,虞因才發現聿已經被另外一個同樣是他們都認識的人給抓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後面有記者跟著?快點上車!」抓住人的藤祈無視于對方正在掙扎的動作,然後抬了抬頭示意後面的跑車,就一把拽著聿讓方苡熏開了車門把人塞進去。
被他一講虞因才驚覺後面真的有人跟過來,他一下子就想起來他家附近可能真的還有沒死心的、外加今天下午被潑油漆的事情,所以也不多考慮了直接就鑽進去副駕駛的位置上。
銀色流線型的跑車在馬路上回了一圈,瞬間就擺脫掉後面差點拍上他們車窗的人,一下子沖入了夜晚的另端車道。
脫離市區之後人車逐漸開始減少,被方苡熏壓在後面的聿才慢慢的停止了掙扎。
「喝點。」
打開了車上音樂後,駕駛座位上的藤祈一手按著方向盤從容的讓車滑過了紅綠燈下,然後騰出的另外那手在旁邊的公事包裏面摸了罐飲料出來丟到旁邊座位的人身上。
虞因拿起那罐東西仔細一看,罐身貼著梅酒的貼簽,「你們上班居然可以喝酒!」
「那是她的。」藤祈比了比後座的女高中生。
前一咬,沒咬到藤祈縮回去的那根手指。
「算了,我沒事了。」笑了笑,虞因把酒放回去原本的地方。
斜了一眼旁邊,藤祈調整了後照鏡,「還真是好久不見啊,兩位。」雖然多少還有聽過他們的事情,不過的確是已經很常一段時間沒見到這兩個人,原本他才打算這幾天要登門拜訪。
方苡熏在確定聿已經不會再沖下車之後就移過身體,卡在前座中的中間,「淑女救了你,該說什麼?」她推了推虞因的肩膀,說到。
「謝謝你們。」很配合的向兩人道過謝,虞因看著沒什麼人的道路,他稍微認得這裏,不像回他家的路,不過藤祈應該不會對他們有惡意,所以他也就沒開口詢問,大概是對方有自己的考慮。
點了下頭,藤祈又看了眼後照鏡,「剛剛似乎有記者跟上來,我先帶你們回我家,晚些再送你們回去,需要先打電話給兩位元虞警官嗎?」
「我等等會告訴他們。」虞因真的覺得今天一整天都很有問題,除了學校那些事情之外,家裏還被潑血潑油漆,連他兩個老子都連絡不到,現在聿還不知道給他在發什麼狂,他突然覺得今天還真是漫長,「小聿,你到底是在跑啥啊!」一想到聿他才記得要追究剛剛的事情。 
明明上一秒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很像看到仇人一樣?
「他……!」緊緊抓著跑車的座椅,聿的眼睛瞠大,向來冷淡的臉孔出現了相當劇烈的表情以及反應。
「誰?」虞因把方苡熏的臉推開,探頭看著後座。
「拿香……的人……」
「你說賣那種香給你家的人?」虞因訝異了,沒想到會突然冒出真的是他仇人的人。
聿用力的點點頭。
「那……」f*
虞因的話根本沒有說完,坐在旁邊的方苡熏突然發出了尖叫聲,打斷車內的談話:「前面、前面!快點停車——」
叫聲還沒完,跑車前猛地出現了個人,燈光打在對方臉上,虞因只看見一整片慘白的皮膚,接著砰的個巨大撞擊聲響和震動迫使車子整個緊急剎住,整台打滑出幾十度角。
因為沒有預料到,沒安全帶的方苡熏和聿直接在後座摔成一團。
撞到前方置物架的虞因捂著頭,只覺得整個頭因為劇痛昏了下。
「Shit!」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藤祈開了車門走下車,裏面幾個人只看見在前方看了看之後就往後面走去。
「怎麼會有人突然跑出來?」看著兩邊鐵門都拉下的住家和幾乎無人的街道,方苡熏摸了摸嘴巴,剛剛的撞擊害她咬破皮了。
駕駛座的車門輕輕的被打開來,接著是有人無聲的坐到了位置上。
「外面……」虞因的話根本沒有接下去——應該說他整個呆掉無法做任何反應。
一團黑色的影子坐上了駕駛位置,在帶著路燈微光的黑暗中對他們咧開了血色的笑。
「外面什麼都沒有!」藤祈的聲音從車後傳來。
方苡熏屏住了呼吸,整個人也被嚇到了。
在駕駛座外,有更多黑色的影子面向著他們。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聿,一把拉開方苡熏之後他整個人橫到前座,重重的把那個黑色的東西給推下車,可能是沒預料到他能夠摸到,那玩意真的摔了出去。
察覺到車裏的異狀,藤祈立刻回到車邊,坐回原本空出的位置。
「開車!」用力的拍打椅子,看見黑影已經快包圍車子的方苡熏大叫著。
踩下了未熄火的車子油門,跑車霎間就沖出了原本的地方,把那些黑色的東西給遠遠的甩在大後方,直到融入黑色的夜中。
「那是啥東西!」虞因用力的做了幾個深呼吸,看著後面似乎沒再追上來之後才稍微松了口氣。
「反正不是好東西。」同樣拍了拍胸脯的方苡熏還有點余驚未平。
駕駛座上的藤祈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打擾幾秒兩位的驚嚇,你們知道剛剛我們撞上什麼東西嗎?」
方苡熏跟虞因同時轉向他。
「剛剛有個人……」虞因囁嚅的表示。
「我想那應該不是人,老實說,剛剛我並未看到路上有任何東西。」藤祈看向了後座,「小聿呢?」
眨著紫色眼睛,顯然沒有那兩個人嚇得那麼厲害的聿搖搖頭,「什麼也沒有……」
幾個人面面相覷,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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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最後,滕祈把車開到一棟有獨立車庫的透天房子前面。
看著整車都安靜的小孩一眼,他帶著慣性的微笑打開了車庫門,把跑車滑進去停好,「這邊應該不會有那些東西追來,大家先進來休息一下吧。」
讓所有人都下車之後,他領著一群人走進了大房子裏面。
稍微看了一下四周,幾乎都是同樣的別墅,看來應該是一系列的小型社區才對。虞因重新評估了這個帶他們過來的人,然後跟上。
踏進了透天四層樓別墅的玄關裏,一開燈虞因就看見房子裏供奉著一幅他看不出所以然的神祇畫像,圖紙的感覺歷史好像相當久了,泛著黃且有些古印;繪著的神應該是武神,因為手上帶著金槍腰間配劍,身穿烏金盔甲旁邊有猛獅,意外的感覺不到兇惡的殺氣,反而給人非常肅穆與莊嚴的氣息,讓人特別在意的是圖像的那雙藍色眼睛。
「那是什麼?」指著畫像,虞因轉頭看了走進後面小吧台的屋主。
「喔,那是我們這邊的祖先。」回答他的是一屁股坐進沙發裏的芳苡熏,「阿聿家裏應該也有一個才對喔。」
虞因一秒轉向旁邊好奇正在看畫像的聿,「你家有嗎?」
疑惑的看了芳苡熏一眼,聿搖了搖頭。
「他們這一代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我去查過他家,沒見到有畫像。」拿著調好的飲料走出來,滕祈順手打開了音響,音樂很快的將寂靜的空間給填滿,多少驅逐了剛剛的怪異感,「應該說前一兩代也沒有。」
看了看滕祈,又看了聿,感覺似乎被瞞著什麼的虞因摸了把臉,「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他開始覺得聿應該已經跟這兩個人私下有聯絡過不少次了,看他們相處對答的這麼自然。他記得聿不太喜歡接近外人,方苡熏就算了,連滕祈他都沒避,可見已經有某部份的熟悉了。
「嗯……簡單的說,滕家跟少荻家原本就是世代來往的家庭,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幾代他們家脫離了。複雜的來說,他父親殺死的來訪友人其中一個是我母親。」微笑著面對虞因極度錯愕的表情,滕祈用一種似乎是在談別人事情般的輕鬆語調說著:「我是苡熏的表哥,基本上我們三個原本應該就都是同一家人。」
他想,到這種時候也差不多不用再瞞這個人了。
虞因簡直不是震驚兩個字可以形容現在的心情了,他那瞬間只想到為什麼之前方苡熏會不友善的向他說那些話,難怪聿會跟她混在一起。
原來他果然還是事外人。
「不好意思,我需要吹個風。」虞因按著又開始痛起來的頭,剛剛聽到的事情太衝擊了一點,讓他一瞬間有點五味雜陳,他現在不太想看到這幾個人。
「請便。」滕祈依然是微笑著讓人走出玄關。
看著虞因的樣子好像不太對,聿有點擔心的想要跟上去,不過讓方苡熏攔下來了,「他又沒機車,等等就會進來了,你可以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讓他知道所有的事情,畢竟你原本是不想拉他下水的。」
聿看了看她,歎了口氣。
「外人知道越少越安全,如果你不希望他涉入,我們當然也有別的說詞。」遞過手上的飲料,滕祈這樣告訴他,「雖然我也不希望你們兩個小的也混入這事情。」
「我們現在可是沒幹啥了喔。」方苡熏聳聳肩,「反而是你,有進展不要瞞我們。」
「那個人不是你們應付得來的對象,我有打算,只要有進展你們都會知道。」大方的微笑著,滕祈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被打開手。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好的聿放下手上的飲料站起身,走向玄關。
他覺得他應該說點什麼,剛剛看虞因的表情讓自己也不太舒服……
打開門後,愣住的反而是聿了。
別墅社區中靜悄悄的毫無人聲。
迎接他的是空無一人。
大樓的周圍被拉起了警戒線。
「哈啾!」隔著口罩打了個噴嚏,蹲在地上正在掃灰塵的玖深站起身用力的拉了拉已經開始僵硬的筋骨,「這裏是有啥東西啊……」抱怨的走到旁邊去拿下口罩,他從頂樓上望著下方街道。
時間近晚,在夕陽照射下整個頂樓幾乎都已經變成橘紅的顏色,上午出事的地方就在他所張望的正下方,染成深色的地面上還遺留著乾涸的血跡以及現在看還是很怵目驚心的現場。
又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臉,似乎嗅到一種怪怪的味道,但是氣味非常的淡、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東西。
「怎麼了嗎?」同樣在頂樓等待的廖義馬按掉手上的煙靠過去關心道。
「大概是過敏……哈啾!」做了個沒事的手勢,玖深看著差不多都弄完的頂樓,「行了,接下來是下面的房……哈啾!靠!那個翹掉的住在哪間……」他收拾著工作箱,又走了兩圈,還是沒有多餘的其他物件了。
「六七樓都是,七樓的浴室用來煉毒的,裏面還有一些走私物,要小心一點,因為除了死掉那個、他的同夥跟交易物件還有幾個沒抓到。下午時候已經有其他人進去過了,還有必要再去一次嗎?」幫忙提著東西,廖義馬這樣問。
「多看兩次比較周到。」按著鼻子,走在前面還想打噴嚏的玖深用一種很怪的腔調講話,「你先回去沒關係,樓下還有其他的人,你們不是聽說要做口詢嗎?」他剛剛有接到電話所以知道。
「晚點回去沒差啦,現在應該還有幾個人在輪。」廖義馬聳聳肩。
點點頭,把整個注意力都放在搜證上的玖深又打了個噴嚏,然後走下了公寓樓梯,「對了,你當時真的沒有看見是怎麼回事嗎?」
廖義馬歎了口氣,「真的沒有,那時候我的無線好像出問題,沒有傳出回報,因為旁邊有奇怪聲音所以就跟搭檔的分開查看,等我注意到時候老大已經上樓了,而且還遇到那個傢伙,兩個人似乎在頂樓扭打,我跑上來支持時候他們已經摔下去了。」
「唔、奇怪了,屋頂上還蠻幹淨的說,不太像是有扭打過,而且佟怎麼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回報……是說那時候他開了槍,佟身上也有槍傷,為什麼剛剛在頂樓上面沒有找到彈殼?在我之前還有誰動過嗎?」接過自己的工具箱,玖深踏入了七樓的大門。
「應該沒有。」
就站在門邊,廖義馬看著進入屋子裏的鑒識警員。
在屋裏面繞過幾圈,玖深開始貼在地上找別的東西,「幫我把燈關掉、謝謝。」一邊摸著工具箱,他往最靠近自己的沙發底下看過去。
不知道是誰拍掉了屋內燈光。
但是就在那一秒,轉開持燈的玖深看見沙發底部的另一端出現了半張臉,「哇啊——!」
那瞬間有人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拖開,接著一腳把沙發給踢翻,轟的巨響辦著大亮的燈光同時把屋內的狀況完全顯示出來。
摔到地板另一邊的玖深只看見另個人持槍指著剛剛沙發位置——那裏僅有張半人大的老舊海報,剛剛他看見的臉就是海報的其中一半。
還未回過神來,持槍的人就直接用槍柄敲在他頭上,「下次給我看清楚再叫!」
「唉呦……」捂著爆出劇痛的頭,玖深連忙爬起來看著不知道啥時候冒出來的人,「老、老大……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又是什麼東西。」最近撞到不科學的東西太多次了,害他都快神經有問題了。
看著地上的海報,玖深呼了口氣。
啊,他的現場被破壞了……算了,還是不要抗議好了。
撞在牆上的沙發慢慢的滑落在地面,發出砰的聲淒慘的終結。
「上面寫了什麼?」收起槍枝,虞夏看著那張老舊的海報,那是張競選用的宣傳海報,頭都快比人大了才嚇到玖深,黑暗中猛然一看還真的像有人在對瞪。
轉過頭,玖深看見一點點翻過來的紙張背後上有幾個用麥克筆寫出的字,和紙張不同,筆跡相當的新。
「等我一下。」連忙先丟下工具拍了照片,玖深才去翻動海報,泛黃的宣傳海報單後寫著兩排字體,「我看看……『W6/9:00/M837』和『12:00/M839喂狗』……啥東西?」拿起那張海報,某種東西順著紙張落在地上,他也跟著看過去,是個小小的圖釘。
「可能是其他交易地點和時間。」虞夏左右看了下,注意到沙發旁邊的門板,「這裏。」他指了指門上,在與視線平齊的地方有個小洞。
「應該原本是放在那裏當便條的,怎麼會掉到沙發底下……?看樣子時間應該還沒過,不然不會還釘在上面……」自我發出移問的玖深把海報順手封裝了,然後走過去對門板拍照做記錄,「啊,過敏好像好了。」他現在才注意到自己已經沒打噴嚏了。
無視於正在碎碎念的同僚,虞夏走回門口,「你先回去。」不太客氣的對廖義馬說著:「全部人都在等你問話你留在這裏幹什麼!」
「呃、啊,我馬上走……老大,如果有發現什麼的話……」表情有點複雜,廖義馬苦笑了下:「拜託,我們都很想知道怎麼回事。」
「快滾!」
「啊,這是啥啊?」從沙發原本所在地撿起了某種小東西、比硬幣稍微大了些,玖深的動作吸引了外面兩個人的注意:「應該是玻璃的樣子,圓的。」他聳聳肩,表示大概沒有什麼用,然後將撿到的小圓玻璃片放進了證物袋裏面。
反正多撿不如少撿,有看到可疑的通吃就對了。
廖義馬收回自己的視線,「好吧,我先回去了,老大有進展要連絡我們喔!」拍了一下虞夏的肩膀,他才匆匆忙忙的跳下樓梯離開。
盯著跑下樓的同僚,虞夏轉過去跟門口的員警交談了兩句,重新回到屋裏:「有什麼地方奇怪嗎?」
玖深看了他一眼,「很多啊,醫院說佟的肩膀上有槍傷,可是我在屋頂找不到彈殼——」
「阿司說死掉的那傢伙頭上有一發子彈,其他人都證實當時只有一次槍響。」中斷了對方的話,虞夏瞇起眼睛道,「我哥身上的槍傷你覺得是怎麼來的?」
「嵌入的話又只有一發的狀況下有可能是近距離開槍……當時肯定兩個人還蠻近的才有那種機會,先穿透佟的身體才擊中那傢伙頭部、又因為力道不足最後停在腦袋裏,扭打的話或許有可能造成這種……等等!所以那個第三個渾蛋可能把我的彈殼摸走了!」馬上從地上跳起來,玖深一秒知道為什麼他翻了一整個下午頂樓都找不到東西的原因了,「奇怪,阿義說他只有看到佟跟那個死傢伙啊?」
「有可能從頂樓逃向別的公寓了。」看著漸晚的天色,虞夏冷哼了聲:「你先回去吧,晚點我要拿初步資料,反正下午時這裏其他人也找過了,不會差到哪邊。」
「好吧。」玖深點點頭,關上了工具箱,順便鎖了安全密碼。走出大門後,他想了想,又有點不放心的轉回來:「老大,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是找到兇手拜託不要一秒給他死,至少等到移送再給他死。」他家老大現在看起來很冷靜,但是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那個啥講的、會咬人的狗不會叫之類的,他有點怕兇手被找到的那秒就可以直接轉太平間了。
虞夏的回答是直接在他頭上重重的灌了一拳。
捂著頭,玖深淚奔了。
瞪著跑下樓梯的人,過了有幾秒虞夏才收回視線,接著轉過頭,正好看見有人從上面走下來。那不是他們警方的人,一對上目光後對方也愣了半晌。
「這位是八樓的住戶姜先生。」旁邊的員警小聲的告訴他。
「不好意思,我看電梯一直停在一樓,想說應該是有人在用所以用走樓梯的……有打擾到?」穿著筆直西裝的男人露出了有些抱歉的笑容,「薑正弘。」他主動遞出了名片。
接過名片後虞夏瞄了眼,上面蓋著夜班經理之類的職稱,「虞夏,負責這案子的。你今天早上有聽到或 看到什麼嗎?」
男人抓抓頭,露出相當困擾的表情,「像我們這種做夜班的平常都四五點睡覺,早上可能已經睡得很死了,所以真的什麼都沒有聽到或看到,很抱歉沒有幫上忙……我也有跟其他的員警先生說過了,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先上班了嗎?有其他問題,名片上有我手機。」
「謝謝你的合作。」讓過身讓人離開之後,虞夏仔細的看著手上的小紙張,把上面寫著的文字都背起來後放進了皮夾。
然後,他輕輕的呼了口氣,摸了把臉。
「附近有家咖啡店,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在那邊休息一下。」旁邊的員警好心的這樣告訴他。
「謝了。」
他現在的確需要休息,把事情好好的整理過。
然後才有精神去揍死敢對他兄弟動手的人!
虞因是在一片暈眩和劇痛中清醒過來的。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時,他看見一個模糊的人蹲在他前面、嘴巴張張合合的不斷在說些話,過了有好一下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問他有沒有事跟哪邊會痛之類的。
他記得他應該是在滕祈家門口。
周圍的燈光閃爍,幾秒之後開始刺痛他的眼睛。
「剛剛那個肇事逃逸的報警了沒--」
「同學你站得起來嗎?」
好幾個人圍著他,四周還不斷傳來汽機車的聲音以及喇叭響。
他過了很久都無法意識到自己是怎麼了,記憶停留在他站在滕祈家門口,對於會突然出現在這群人周圍他感到完全的不明白,思緒無法連結和思考,直到那一大群人裏面出現一張他覺得熟悉的臉孔他才呼了聲痛。
「阿因?你怎麼在這邊?」原本在逛街被人聲引來的阿方從層層人群裏面擠出來,直接在他旁邊蹲下檢視他頭上在冒血的傷口,接著轉頭看著四周的人,「有沒有叫救護車!」
幾個好心的人連忙說叫了,問了阿方是同行的後七嘴八舌的說著剛剛的狀況。
虞因在亂七八糟的人聲中勉強聽見了他在過馬路被機車撞到、機車騎士逃逸之類的話……他勉強的轉過頭,看到有兩個面色蒼白的小孩站在人群中,幾乎要透明的身體有光穿過,接著很快的淹沒在人潮裏。
「可以站嗎?」阿方拉了拉人,發現他身上似乎沒有太嚴重的傷口,試探性的問道。
 動了動手腳,虞因雖然有感覺到疼痛,但是還可以移動,估計應該是皮肉傷後他點點頭,讓對方扶著自己站起來,「我……」
「剛剛有機車闖紅燈撞到你,不過還好你先被機車撞倒,不然他旁邊車道的公車也違規,被公車撞到就死定了。」都不知道該說他幸運還是不幸的阿方撐著人,然後帶到人行道上比較空曠的地放。原本圍觀的人見不太需要幫助後很快的就散掉大半,剩下幾個依舊熱心的陪他們等救護車。
大約又過了兩分鐘,救護車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不過因為車潮人潮多反而不太易過。
等待時間慢慢的回過神來,虞因才發現這條路就是剛剛他和聿碰到滕祈他們的地方——他怎麼會在這裏?
接著逃逸的機車騎士被揪回來,只是對方也臉色慘白的嚷著他被小鬼追才會闖紅燈之類的……
虞因深深的吐了口氣,他完全無法想起自己是怎麼到這邊的,不過根據他腳正在僵硬發痛,他至少可以肯定自己是無意識走過來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而已。
在阿方和路人的幫忙下,虞因讓救護車送到附近的某間醫院裏面,他看著院外不曉得為什麼有幾輛警車,有一兩個似曾相似的面孔,只是他還沒辨認出來是誰就被送到急診處。
做了初步檢查後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大傷,不過值班醫師讓他打一晚的點滴觀察一下,隔天再離開。
「要聯絡你家嗎?」幫忙辦一些手續的阿方拿著表格走過來。
按著頭,虞因苦笑了下,「不用了,啊……如果你覺得麻煩的話幫我打給李臨玥好了。」他現在只想到那女人一定會過來。
「你弟呢?」阿方記得他們感情似乎還不錯。
「不用叫他!」把手上染血的紙巾摔在旁邊的垃圾桶,虞因可沒有忘記自己是為啥會走出來,「那個臭小子。」居然這麼防他,虧他還掏心掏肺的把他當親弟弟疼。
「呃……不會麻煩啦,一太早上叫我要帶夠錢出門,也有說我今天大概要住外面,我看八成是你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被虞警官他們知道的話,今天晚上我陪你應該會比較方便。」阿方搔搔頭,在表格上填了填,就逕自拿去辦理手續了。
按著已經被護士包紮好的傷口,虞因站起身。
夜晚的急診室有時候會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熱鬧,不管是看得見的還是看不見的,在傷患病患中來回穿梭的其他東西不斷晃蕩走動,偶爾停下腳步,卻又茫然的開始移動,像是無法離開這個地方。
沒想到現在會突然看得那麼清楚,虞因在看見某張不知為何腐蝕掉一半的臉之後轉開自己的視線,然後沿著牆壁往院內比較安靜的另外一端走動。
在對外看診時間過後,醫院中幾乎安靜異常,唯有儀器的聲音不時從哪個角落中傳出。
後面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然後交迭的從他身後越過他跑向走廊的另外一端,其中一個幼小的孩子停了下來,對他招招手,接著轉上了樓梯。
聽著走廊間傳來某種細語,虞因甩甩頭,讓暈眩感減輕點之後就跟著爬上了一層一層的樓梯,每踏出一步他都感覺在上方有各種不同的目光在盯著他看,有的是好奇、有的什麼也感覺不出來。
最後他走到一個樓層。
還未到走廊時候只聽到一些細小的騷動聲,等他到達時候那兩個小孩已經停在某個房間前面,然後偏頭望著他。
他聽到規律的電子儀器聲。
門板在他面前輕輕的自動打開,然後讓開了一條路,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裏面躺著的人是誰,連開燈都不用,熟悉的輪廓是從小看到大的臉。
虞因屏住呼吸,不敢走進去,只要一走進去就會變成真實的,所以他退開了兩三步,把門重新關起來。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今天一整天打電話都找不到人,還有嚴司為什麼會這麼匆忙的離開家裏。
門後似乎有什麼東西蹭了一下,接著一張填寫著文字的病歷表從門縫底下輕輕的滑出來,抵在他的鞋子旁邊。
除了傷者的名字之外,上頭還填寫了二次手術時間以及各種傷勢名稱。
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虞因就怕發出聲音引來別人,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這裏突然沒有人,但是按照常理應該會有護士或者局裏的其他人才對。撞傷的頭讓他想不出任何那些人消失的理由,他也不想去細想。
冰冷的小手拉住他另外一手的手指,小孩催促著他應該離開。
「等……等我一下。」他費了很大的勁才把聲音壓到最小,然後從身上翻出了之前借給聿過的護身符,那個小孩立刻跳開很遠,「等等……」再度推開了門,虞因看得見這裏到處都有行走的腳印,他把手上的東西綁在床上那個人的手腕上,至少那種壞東西接近這人的機率會少很多。
「拜託……不要讓我看到你……」
他搖搖晃晃的走在街道上。
不知道因為是受傷還是什麼的關係,他只覺得渾身冰冷,整個頭暈眩到幾乎無法思考。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那兩個透明的小孩拉著他的衣角往某個方向走,像是要帶領他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路上的人越來越少。
不管是聿也好、他大爸二爸也好,反正都是一些出事不會說的傢伙!
他不曉得被帶著走了多遠,走到整條路上幾乎都沒有人了,昏黃的路燈下到處都是閃爍的影子,他從未看得這麼清楚過。
在人離開之後道路的使用權歸於另外一方,他就像誤入另外一個世界的異類。
其中一個小孩對周圍咧開了嘴,發出了幾乎聽不見的嘶嘶聲,原本要靠近他們的黑影瞬間消退了。
他覺得很累、腳很酸、還有可能哭過的眼睛有點痛,喉嚨整個發酸發澀了,手機剛剛才響過被他給關機了,有可能是阿方打給他的……或是別人也無所謂。
最後,那兩個小孩停下腳步,將他遺留在一棟公寓外就不見了,公寓其中一邊被拉滿了封鎖線,陰影的那邊地上甚至可以看見深色的痕跡。
第一眼他就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他甚至可以看到在那攤深色東西旁邊有個『人』在掙扎爬動著,他的臉整個都貼在地上,手腳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抽動著;如果不是因為看得太過於清楚,他可能會以為那只是某種軟骨動物在陸地上移動。
「阿因?你怎麼會在這邊?」帶著有點訝異的聲音從他後面傳出來,接著是快步奔來的腳步聲停在他的旁邊,「天啊,你被車撞到嗎?怎麼傷成這樣?」
沒想到會在這邊看到這個人的玖深放下手上的提箱,在一摸到對方之後整張臉都皺了,「你在發燒耶!」連忙脫下身上的外套覆在對方身上,他左右張望了下,「我打電話給老大……」
「等等……」虞因抓下對方的手機,「不用了,我沒事……」
「這樣哪叫沒事?」沒看見附近有商店類的地方,玖深暗暗罵了兩句。他只是有些地方感覺到疑惑所以才重回這裏打算再找一次,但是約定的員警還未過來,看來他必須先放下手邊的工作了,「我載你去醫院……」拿起暫放旁邊的工作箱,他推著看起來很糟糕的虞因往自己車子停放的方向走。
走了兩步後虞因就不肯再動了,他回過身,非常認真的看著玖深:「玖深哥,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被他這樣一問,玖深差點被自己的呼吸嗆到,「這個……」從他這邊講出來他肯定會被老大揍死,然後老大還不死心的再把他揍活過來又揍死,怎樣想都覺得可怕。而且,他認為該講的人不是他。
「如果不說的話我就開始說這裏有什麼東西,首先是你旁邊有個臉黏在地上的……」
「我講啦!」連忙拽著虞因跑向車子,玖深立刻把人塞到副坐上,自己坐上了駕駛位,「不要再來第二次!我恨死這招!」他真是招誰惹誰了!
虞因笑了下,按了按額頭,看著正在發動車子的人,「發生什麼事?」
「呃……阿因你必須要知道,做我們這種工作的風險非常的大……所以就是……」做了個深呼吸,如果可以的話玖深真不想自己來說這些事情,「根據目前現場搜證,初步我們懷疑老大跟那個臉貼在地上的傢伙是被人推下來的,很可能是他們在屋頂上面扭打時候對方還有其他的人手,對他們開了一槍之後讓他們掉下來,我想老大應該有看見是誰……這件事情連媒體我們也沒有透露……」
聽著旁邊人在講的話,虞因吃力的讓自己在渾渾噩噩中瞭解所有的話語,直到他抬起頭看見玖深後面窗戶出現人影時,要喊他注意已經來不及了。
駕駛座的門猛然被人打開,還沒反應過來的玖深被股力道整個拖出座位,車門在他面前被人重重甩上。
被扔在地上的玖深感覺到對方朝著他的腹部踹了一腳,接著又將他拖離車子很長一段距離,在感覺到痛楚跟被人家拖走之間他勉強辨認出對方的高度大約一百七十多左右,絕對是個男的,女人不可能力氣這麼大把他拖著走……帶著深色鏡片安全帽、裏面還有口罩,看不到長相,手套跟長袖服裝把特徵全都遮住了。
被拖到轉角後,玖深看見對方抽出了把美工刀,在路燈之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把你今天拿到的東西帶回來。」從口罩後面發出非常低沉渾濁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那把工作上幾乎隨處可見的文具現在變成兇器就抵在他的脖子上,割出一條發痛的傷痕,「否則你就會變成第三具屍體。」
玖深猛然一驚,「第三具?」他掙扎著想要轉過身,不過被對方打了一拳後就幾乎整個脫力了,「你想對老大幹什麼——」
「誰在那裏!」
街道的另一端傳來某人的喝聲,接著對方立即拿起手機,「警察局嗎!我這裏是……」
「做賠命的工作不值得。」帶著安全帽的男人最後撂下這麼一句話,轉身就消失在黑色的路上。
好不容易走過來的虞因只看見那個黑色人影隱沒在路的另一端,他一轉頭,那兩個小孩跟著好奇的觀望著,「追他。」
其中一個孩子消失在夜色中。
「你們沒事吧?」報案之後跑過來的男人就是早些時候從八樓離開的住戶。
按著脖子和肚子,玖深搖搖頭靠著旁邊的路燈站起來,「那傢伙肯定就是害老大掉下去的……」
「好像有點嚴重,你們先來我家。」看著攻擊者消失的方向,帶著一身酒味的薑正弘幫忙攙著玖深往大樓的方向走。
「……你該不會是夜店經理吧?」玖深迸出牛馬不相干的的。
「如果您有需要消費的話我可以打您八折。」沒有反駁,薑正弘露出了禮貌性的笑容,「不過首先,我們需要的應該是其他東西。」
轉過頭,玖深看見落在地上的美工刀,上面還沾著暗紅色的血液。
還沒開口,旁邊的虞因已經跑回車上幫他拿了工具箱和相機過來,拍了照也拾起東西,他才放心的讓人拉著他進到大樓裏。
走在最末的虞因轉頭看著深色的街道,像是要把人心都腐蝕一般的黑,那裏隱蔽了逃逸的兇手。
他憎恨這個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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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好意思,我家不喜歡有三個以上的客人。”
婉拒著想要踏進他家的員警,薑正弘只讓稍早到達的虞夏踏入家中,然後要其他後來者站在門口,並不打算讓所有人都進門。
“你們在附近看看。”虞夏看了屋主一眼,這樣吩咐其他同僚。
薑正弘的屋子並不算大,就和樓下他們已經扣住的房子一樣規格,不過顯然這個屋主生活品質好了些,雖說不怎麼大,但請人裝潢過後,看起來就是挺舒服的,加裝裝飾隔板的天花板低了些,卻沒有壓迫感。
走進去之後他馬上看到玖深坐在客廳的大沙發上,一手拿紗布壓著脖子傷口,還沒上藥包紮,另一手騰出來在他的工作板子上不曉得在寫些什麼。
“老大。”看到來人之後,玖深打了個招呼,“我列了個清單,那傢伙跑走又跑回來要求我把東西給他……拿回工作室的證物裏一定又對他很重要的東西,說不定我們可以從裏面找到和兇手又關聯的東西,逮他……好痛!”
根本沒把話聽完的虞夏一拳打在他頭,“先去給我止血!”他不是沒看到傷口上的紗布還在滲血。
“誒喲,可是先寫起來不會忘啊,而且我發現有個奇怪的地……好啦,現在去。”在接觸到殺人視線後,他馬上縮了縮脖子,“那個,阿因在陽臺,他都知道了。”
虞夏轉過頭,果然看見客廳陽臺外有個人站在那邊。
“不見意的話,我可以幫忙。”薑正弘從室內拿出急救箱,聳聳肩說到:“你知道的,當個夜店經理可能需要一些急救知識,以免店內有人撐不到救護車趕來。”
“呃,麻煩你了。”心想等下還是得跑趟醫院備案得玖深移開手,邊讓對方做基本處理邊掃視著房子周圍得環境,“你又女朋友啊?”他注意到屋內有些女性用品,都整理得整整齊齊放在旁邊,不過不知道是因為屋主又潔癖還是怎樣,物品不論新舊都用袋子封裝著。
“偶爾會來。”薑正弘笑著回答。
看看屋內沒有太多奇怪的地方,虞夏在等待期間踏出了陽臺,站在外面的虞因不知道在吹風還是想事情,環著手在一邊,聽見聲響後才回過頭來。
有那麼一瞬間,虞夏覺得眼前的小孩眼神相當怪異,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但是卻又說不清楚差異。
“你怎麼了?”
虞因知道對方是在問他身上的大小傷勢,“不小心被機車撞到,沒怎樣。”
他把玩著手上的小鋁箔片,這是屋主提供的退燒藥,還蠻有效的,至少他現在的思緒相當清晰有條理。
從這裏往下看,可以看到底下那個東西,還黏在地面掙動著,黑暗的街角邊不知道還有些什麼東西,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什麼在晃動。
他現在異常冷靜,而且他突然仿佛能理解那些黑影所代表的意思。
虞夏靠在旁邊吹了一下冰冷的夜風,才注意到這裏就是墜樓位置旁,如果薑正弘當時人就在這邊,說不定有目擊或聽到部分的事發經過,但是他沒有。
“不要吹風吹太久,你身上有傷。”虞夏思考了一下,並沒有主動開口說太多,“等等我叫人送你回家。”
虞因偏頭望著旁邊外貌幾乎比他年輕的人,“二爸,你……知不知道我們家被潑漆?”
“有聽說。”早些時間虞夏才接到同事通知,他也讓組員去查了,“已請巡邏的多注意,暫時應該不會有危險,不過你們出入還是要小心。我有叫清潔公司明天去弄乾淨了。”
虞因點點頭,隨手彈掉那個已經被他揉成一球,看不出原本樣子的小包裝。
“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佟的事,是因為我們有顧慮,這件事媒體方面也沒有發佈,我知道你不高興。”虞夏微微皺起眉,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沒關係,我去看過了。”同樣不打算往下說的虞因呼了口氣,“房裏的屋頂上有聲音,蠻吵的,我不想進去,要回家的話再叫我。”
虞夏拍一下他的肩膀,轉頭回到屋裏。
虞因站在陽臺看著下方,冷冷勾起微笑;阿方的摩托車停在下面,同樣也看見他的對方向他招手。
他不曉得為什麼會找到這邊來,不過虞因也懶得去深思這個問題了。
回頭踏進屋內時,虞夏正好提著玖深要拖出去,“阿方來了,我先跟他回去好了,另外小聿在他朋友家,明天早上就會回去。”他一直聽見天花板上有某種聲音,甩甩頭,在虞夏點頭示意後,他自行離開了薑正弘的屋子。
門被輕輕帶上以後――
家內幾個人恢復了沉默,直到過了好一會兒,虞夏才看著這個早些才剛遇過的屋主,“謝謝您這次的幫忙,另外想請問一下,方不方便陳述剛剛您所看到的事情?”
“當然。”
薑正弘微笑了。

虞因沿著樓梯往上走。
因為人證物證在白天都已經被扣押,六、七樓幾乎沒什麼人了,只剩幾個虞夏帶來的隊員正上下巡邏。
頂樓的風冷到讓他有點瑟縮。
他在頂樓走了一圈,什麼奇怪的東西也沒看到,大概早些時候警方已經把該帶走的東西都帶走了,只剩下一盆栽和雜物。
繞了兩圈還是沒看到什麼,虞因打算直接下樓去跟來找自己的人會合,一轉頭的同時,頂樓的鐵門猛然被人甩上,砰的巨響回蕩在黑色的空氣中。
在看不見的另一方,有什麼東西正搖搖晃晃的朝他走來。
某種怪異的味道慢慢滲透入夜晚冰冷的空氣中,然後順著風,慢慢傳向他這邊,隨之而來的是那些東西逐漸逼近的腳步聲,他幾乎可以看見黑暗另一端的青色目光。
像是捕獵者的招魂燈光,一盞盞地在黑暗中慢慢點燃,然後他圍繞在中心。
這時,他的手機猛地響了起來,等到虞因下意識接通後,才想起他剛剛已經將手機關機的事實。
手機的另一端傳來空洞的聲音,某種向是有人靠在那端呼吸的聲響清晰地傳了過來,就算他把手機拿離很遠,但是手機就像被開了擴音器,那聲音不斷地擴大。
在那怪異地呼吸聲之後,是類似電臺雜訊地聲音,吱吱的干擾聲中夾著說話聲,等他意識過來時,他已經專注在那些聲音上了。
電話那端有人在講些什麼――
“不要搞錯了!你們要找的是我不是他!等事情過後愛怎麼來都隨便你們――”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四周的黑影猛地在那些青色地目光下裂開一條細縫,全都是鮮紅的顏色。
不知道從哪邊傳來了冷笑,連帶著頂樓的景色似乎變得有點不太相同,順著風似近似遠地有人正低語著,是完全聽不懂的緩慢聲音。
那麼一瞬間,虞因感到的不是懼怕,而是憤怒,以及連自己都想像不到的異常冷靜。
“我們的事情還沒完、還沒完……”手機那端傳來平板的呢喃聲,像是壞掉的錄音般不斷重複著。
“你們已經完很久了。”虞因切掉通話,那端最好只剩下冷笑,然後他的手機恢復了原本的關機狀態,再也沒有什麼聲音。
他一抬頭,周圍什麼也沒有,被關上的頂樓鐵門發出了輕輕的聲響後被人推開,按著脖子推開門的玖深沒有意料到虞因還在這,霎時睜大了眼睛。
“你會被老大捏死!”做了一個切脖子的動作,玖深連忙把門關上,然後打開頂樓的昏黃小燈,“你應該要回家了。”
“你才會被捏死,不是應該去醫院嗎?”虞因反丟了一句,把手機放回口袋。
“呃,就有點在意,所以想說看個五分鐘也沒差……”搔搔頭也是乘虞夏還在和樓下屋主問話時溜上來的玖深把握時間連忙走過去,“剛剛找不到彈殼,可是我覺得這裏真的很奇怪,乾淨到不像有人扭打過。”他察看了四周,果然跟早些時間看到的一樣。
頂樓鋪了層水泥,就像一般老式公寓一樣,沒有什麼裝飾物,頂樓樓梯在中間分前後兩個部分,不管是哪邊,都只有幾盆住戶放在上面曬太陽的盆栽和曬棉被、衣物用的舊竹竿,地上不知道被誰清掃得乾乾淨淨,雜物也都放得整整齊齊,沒任何異常。
上午虞佟和那個目標物就是在比較偏僻的後方摔下去的。
事發之後他們曾封鎖這邊,所以不會有人上來。
“太乾淨了?”玖深這樣一說虞因也注意到了,照理說如果有人在這邊扭打到摔下去,這裏應該是一片混亂才對。轉頭看過去,隔壁的公寓雖然沒有相連,有段距離,但如果有人接應的話也是可以從頂樓逃過去。
“我覺得有點怪的地方是,老大攻堅時佈置都很謹慎,若隔壁有這種空間,也都會有幾組人守著,照理說應該不會有漏網之魚……你看今天在現場的都被抓到了,只有幾個外面的漏掉,但是我的彈殼不見了、殺老大跟掉下去那傢伙的人不見了,真的很奇怪……”捂著還在發燙髮痛的傷口,怎樣想都覺得不太對勁的玖深聳聳肩,“局裏的筆錄應該做完了,等等回去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連起來的地方,說不定在隔壁待命的有人發現不對勁。”
當時一片混亂,可能大家都沒注意到,現在已做完初步記錄,肯定可以找到些什麼。
“玖深哥,我看你還是先去醫院報備吧,不然小心又遭那個人攻擊。”想起了剛剛的事情,虞因這才注意到旁邊的護欄上蹲著兩個透明的小孩,像是在等他。
其中一個對他搖搖頭,接著兩個就一起消失了。
……沒追到對方嗎?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鬼也會追不上人。
“唔,好吧。”多按了兩張相片後,玖深看了他一眼:“一起走吧。”
“嗯。”
離開頂樓前,虞因看見一個東西緩緩地從牆的另一邊爬上來,摔得模糊稀爛的臉慢慢轉向他們這一邊,黑色的血與不明液體從他扭曲的臉上不斷滴落下來。
看不見的玖深關上鐵門,砰地一聲將所有東西都隔絕在外。
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了。

當天晚上,應該說是清晨,他直接在阿方家過夜。
隔天一早醒來時,虞因只看到旁邊的桌上放了份早餐跟紙條,紙條內容寫著阿方要先去學校,要他離開時記得鎖門,另外就是要他一定得回醫院復診,因為他昨天蹺院。
他看了一下時鐘,上午十一點。
「唉,還要去牽車……」他的車昨天丟在市區啊……
嚼著朋友的愛心早餐,虞因打開關了整晚的手機,一開機就看到四十幾通接來電,其中有些是阿方打的,但是占最多的號碼是來自小聿的手機,最後一通大概是清晨三點多,那時他才和阿方回到他宿舍這邊,兩個人就直接倒下去呼呼大睡了。
想了一下,他確實對昨天的事多少有點不高興,但其實就和方苡熏說的一樣,他原本就只是半路殺出來的人,說不定他原本就不應該跟他們那麼親近。
他到現在仍不清楚少荻聿之前到底是過著怎樣的生活、有多少親戚、多少朋友,他佑道的也只是來到虞家後個什麼話都不說卻成天跟在自己後面的男孩。
他們真的沒有麼親密。
但是他覺得也許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們兩個真的相處得很好。
虞因抓抓頭,只覺得越想越頭痛,便乾脆不再去想了。
於是搭公車到市區取回摩托車,回到家門前時已經下午一點多了,就如虞夏所說,早上大概有清潔人員來過了,門口已經被刷得乾乾淨淨,連點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進門後他注意到小聿已經回家,鞋和包包就丟在玄關,客廳桌上放了包東西,看起來大概是食物之類的東西。
房內異常安靜。
「小聿?」摸摸袋子,整個已涼了,裏面的液態食物也都已凝固,虞因意識到這應該不是早餐,可能是昨天就帶回來的東西,「小聿!」
他沖上二樓一一打開房門,依舊連個人影都沒看到,虞因突然覺得不對勁,「小聿?你在家嗎?」
拍開浴室門後,沒看到任何人,正要回頭,才注意到浴缸邊被拉起的浴簾後似乎有東西,一拉開虞因才松了口氣。
浴缸裏不知道為什麼塞了棉被跟枕頭,中心鼓鼓的一大團,悶得連點空氣也沒有。
虞因拉開棉被,就看見他剛剛遍尋不著的人正蜷成一團睡在裏面,抓開時整個被窩裏熱烘烘的。小聿整張臉可能因為悶熱而通紅,也沒被他的動作吵醒,睡得很熟。
「不怕悶死啊,小聿,起來一下,別睡在這!」虞因不知他為什麼會睡在浴缸,拉了兩三下,小聿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然後翻過身又繼續睡,和平常一拍就醒的樣子大不相同。
「回房間啦。」虞因連人帶被地將他拉起來,一邊咒駡為什麼他這個傷患要做這種事,一邊把人拖離浴缸。就在棉被全都拉出來,連人帶被扛在背上的同時,他聽到某種東西掉落在浴缸裏的聲音,回過頭,只見一把美工刀落在枕頭邊。
他睡個覺拿刀子幹嘛?
就在虞因疑惑時,一仕手突然往他肩膀一抓,差點沒把他嚇到從嘴巴裏吐出魂來,接著才後知後覺到背上小聿已經醒了。
「肚子餓……」慢慢爬下來的小聿打了個哈欠,拾起美工刀後搖搖晃晃地走出浴室,自然得好像走出自己臥室一様。
「等等、喂!你昨天冕上幹啥睡在這邊啊?還有小刀是幹什麼用的……喂!不要假裝沒聽到啊!」虞因直接把棉被跟枕頭丟在洗衣機旁,然後跑下樓追人。
追下時小聿已經在熱桌上那包東西了。聞了味道後,虞因才知道那是巷口賣的面線,他們有時晚上懶得走太遠就會在那邊買回來當宵夜。
站在廚房門口,虞因等著對方。
直到那鍋不是一人份的食物開始小滾之後,小聿才微微皺起眉,「沒有騙你的意思……遲早會告訴你的……」
虞因聳聳肩,「好吧,你自己決定就好。」反正如果他不說自己也不能怎樣。
小聿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
「我去整理些換洗衣物給二爸,他這兩天肯定不會回來。」虞因也懶得再聊下去,一轉頭,刺痛感突然又鑽進他的眼眶裏。因為來得太突然,他整個人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某種叫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嗅到泥土的味道。
他記得……
他還有些印象,當他走在那條黑色道路時,望膠繩不斷消失的那個時候……
在那片黑暗中他似乎遺忘了什麼,事情結束後因為沒有記憶,所以他也不在乎發生過什麼事,但是眼前的黑暗他隱隱約約地……
「我不記得!」用力抓住頭,虞因猛然驚醒後,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昨天被機車撞到的傷口隱隱發痛,蹲在旁邊的小聿用力抓住他的手腕,臉上出現罕見的驚恐表情。
「沒事。」他拍拍小聿的頭,在暈眩感稍解之後按著牆壁站起身,然後聞到怪怪的味道,「你的東西焦了,快去關火!」
小聿有點擔心地看了看他,才提起躊躇的腳步走回廚房。
虞因背靠著牆面,緩緩地滑坐下來,然後將頭埋在膝蓋裏。再抬起時,他慢慢張開了左手,手背上從指尖開始,細細的黑色線狀沒入了他的血管,然後在皮下像是蜘蛛網般擴散開來,用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不斷往手腕方向而去。
他一直都曉得。
他從不曾忘記那晚的事。
就像他不曾忘記母親消失時他所看見的一樣。
「吃東西了。」
敲了敲玻璃窗,下午才進局裏的廖義馬繞過了鑒識科,順便好心地對裏面的同僚招呼著:「我買了很多,出來吃點,大家休息一下吧。」
正在等檢驗結果的玖深從裏面打開了門探出頭,「等等,我要順便過去找老大。」他接過食物往後面的同事一拋,脫了手套拿了資料夾就跟出來,「真想死,我昨天才睡兩個小時。」去過醫院後又回來備案、把一些帶回來的物證收妥分類好,然後借了休息室的沙發躺兩個小時就上早班了。
「咦?你昨晚沒有回去嗎?」看著旁邊的員警身上的衣著和昨天一樣,玖深隨口問道。
「喔,我同樣的衣服有好幾件,老婆大人打折時都會一次買很多。」廖義馬笑了笑,回答他。
「有老婆真好,不過最近案子都很忙,也辛苦你老婆了,肯定有很多抱怨吧。」雖然還沒有物件,不過玖深也知道這份工作並不穩定,局裏很多同事多少都曾為此和妻子、丈夫爭吵,「最近肯定都不手休假了。」
廖義馬聳聳肩,「還能怎麼辦,事情都這麼嚴重了。」
因為這次算是非常狀況,所以大家也都沒有多說什麼。
「有找到啥線索嗎?」廖義塞了個泡芙在同僚手上,隨口問著。
「浴室裏的毒物結果已出來了,跟我們之前查到的香很類似,但是成分和效果比較低劣,我懷疑是次級品,對人體的負擔很大,稍微過量或者使用、製造不當,就會立即危及生命或造成神經方面的損傷。」玖深咬著點心,翻著手上才剛收到的化驗結果,「但是不管怎樣,可以確定這批人和製作那些香的應該有所關連。」這就是虞夏為麼會長期緊盯這票人的原因之一,自小聿案件之後,他們就特別留意相關案件,這次他們發現租用公寓的人除了涉及販毒之外還持有槍械並犯下多重案件,所以才會耗那麼多人力去追捕他們。
只是沒有人想到會有這種結果。
摔下來的那個人,就是這個分支團體的主要頭頭,可能也負責部分「業務」。不過現在死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從其他人和搜集回來的物證下手。
「另外要告訴老大的,就是我找到足以讓那個議員吐不出屁話的證據了。」一想到那個間接造成這件事發生的渾蛋玖深有點咬牙切齒地說,「那傢伙想要丟棄的一批物品裏,不管是衣服還是打火機,上頭都有死者的血,還有屍體身上的抵抗傷跟指甲中也都是那個傢伙的DNA,多到足以讓他蹲牢了!」他絕對、絕對要讓媒體寫死他們!
讓那個真以為他能贏的死議員付出代價!
看著不知道是熱血在燒還是怒火在燒的同事,廖義馬苦笑了一下,「總算有件事可以暫時結束了。」這樣他們就可以專心手上的事,不用再管那個議員一天照二餐來問候他們,「對了,你臉上的傷?」注意到對方身上有些小擦傷,他疑惑地問。
「沒啥啦。」下意地摸摸脖子,上午回局裏時他在附近買了高領衣服替換,所以比較大的傷口才沒有很明顯。
走到辦公室時,幾個擦身而過的同事紛紛對他們打了暗示。
還沒理解是什麼意思,玖深就已經看見黎子泓跟他家老大站在一旁,不知在討論什麼,他馬上就明白這次負責的檢察官是誰了。
一見他們踏進來,虞夏立即對人招手。
走過去之後,玖深才看見他們旁邊的桌子上攤滿了一堆資料,部分是昨天回來做好的筆錄,「阿義你先去忙別的事。」虞夏說著,等到鑒識人員過來後才翻開邊上的資料,「這是昨天初步完成的,我要你去搜集一下這幾個人昨天穿用過的衣服和槍枝。」
「咦……!」玖深愣了一下,睜大眼睛看著前面兩人。
「私下做,不要聲張。」黎子泓補上這句:「如果對方有問題,就說我覺得幾個靠近事發現場的人身上可能會沾染到毒物或其他物品,想要留檔。」
「喔、好。」玖深點點頭,他知道事情沒有這麼單純,便壓低了聲音,「有什麼不對勁嗎?」
虞夏和黎子泓對看了一眼,「暫時沒有,只是有點懷疑。」
「我知道了。」玖深小心翼翼地把那份名單收好,看到虞夏對他抬了抬頭,幾個人稍微收了一下桌面物品,準備轉移到單獨的辦公室。
站在不遠處的廖義馬看了他們一眼,「阿夏,你們拿一些進去吃吧,你早上肯定沒吃什麼東西。」說著,他塞了包紙袋給比較靠近的玖深。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被收買嗎?」斜眼看著自己的同事,虞夏勾起了冷笑,「等等出來你們若還在開同樂會你們就死定了。」別以為送他一份就可以趁機偷懶。
幾個已經聚在一起分東西的同事回以幾聲乾笑,然後開始加快進食了。
虞夏把同事們隔在門外,等到全部人都進入辦公室後才關起門,四周的空氣幾乎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小翼翼看著虞夏,又看了看黎子泓,站了幾秒鐘後,發現這兩住老大都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玖深只好摸摸鼻子,先把手上議員那件案子遞過去給他們,「呃……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會特別把他叫進來一定還有某些事要說。
「我們發現報告上有點問題。」通宵看完全部記錄的黎子泓率先開口,然後看了看旁邊同樣也是熬了一晚的虞夏,「昨天因為過早攻堅,所以當交易者前來見到狀況不對而逃逸時,三人裏只抓到一人,所以帶回來的總共有四個活人跟一具屍體。」
玖深接過對遞過來的記錄本,快速地翻了翻並點點頭,「應該是這樣沒錯,現場有收回一些便當盒和飲料罐、煙蒂,我們正在分析到底有幾個人在房裏用過。」
「根據虞夏先前做好的資料,兩層公寓裏應該有六個人,其中兩個是負責煉毒的,但是前幾天南下了,應該下周才會回來,剩下幾個就是帶頭和送貨的,初步的口供裏沒有人承認去過頂樓;另外底下的小弟不在這邊,圍事時須要人手才會叫來。」環起手,黎子泓默默看著眼前的鑒識人員。
玖深愣愣地看了他,幾秒後才瞭解他的意思,「等等,這樣撿走彈殼的渾蛋是哪個!」
「還不清楚,可能有人在說謊,但是幾個人身上都沒找到那枚彈殼,所以才懷疑可能有一個人逃走了,但還不曉得是誰。」黎子泓歪頭想了下,「必須請你們做進一步厘清。」
「暫時先這樣,今天我會再去一次。」同樣也是得到這種結論的虞夏邊說著,邊把桌上的東西整理過,「所以玖深你再和我跑一趟,回來之後把東西都看過。」
看了看他們家老大,又看了看另一邊來的老大,玖深退開一步:「那個……可以找別人嗎……那邊有不科學的東西……」雖然他看不到,但是阿因說有,一想到那玩意還在那邊,他全身就開始發毛。
黎子泓看了一下天花板,然後抱起一迭資料:「我先回地檢署,兩位辛苦了。」說著,他邊搖頭邊開門走出去。
一等人踏過門檻,虞夏立刻就掐住他家鑒識人的脖子,「你是想要去找,還是想要讓自己變成不科學的東西?」居然用這種理由拒絕工作!真是找死!
「對不起我錯了,我馬上去準備。」看著那張異常猙獰的娃娃臉逼近,玖深在瞬間覺得再怎樣不科學的東西都不恐怖。
還有什麼凶得過他家老大?
一邊想著,玖深猛地愣了下,「咦……?」
「怎麼?」虞夏丟開人,開始整理桌上有用的檔,打算一起帶出去,轉頭看見對方盯著自發呆,他揮了揮拳。
「呃、沒事。」玖深摸了摸脖子,又看了他半晌,「對了,我們寇里的阿柳查過了,無線電沒有問題,也沒有故障。」回收當天小組所使用的物品後,鑒識科幾乎是卯起來檢查故障點。
「收訊呢?」
「沒問題,出任務時的故障有可能是其他東西的干擾……吧?阿柳說有可能發生這種狀況,但要看現場是否有什麼會破壞訊號的東西了.我們初步拿回來的證物裏沒看見有這樣的東西,公寓裏就不知道有沒有了,晚一點會把結果送來。」玖深聳聳肩,把同事目前努力的結果先行告訴他。
虞夏偏著頭,微微皺起眉,過了一會兒他才轉過來開口,不過說的卻是不相干的事;「對了,關於你昨天遭到襲擊,這兩天你出入小心,我讓組員保護你上下班……」
「啊,不用啦,應該沒啥事情,基本的應對我也都有學過嘛。倒是……佟、佟那邊要注意,他們似乎也打算在醫院下手,我很擔心。」想到那個襲擊者,玖深又開始發毛了。雖然不科學的東西很可怕,但是這種人也很可怕,懷著惡意傷害人,為所欲為難以繩之以法。
放在外面不佑道還會不會有其他同事或一般人受傷。
虞夏輕輕地拍了玖深的肩膀,斜了他一眼,「醫院那邊我已經交代下去了,你給我乖乖合作,我主要是要抓那傢伙,保護你只是順便。」
玖深默默地難過了,原來他家老大是想咬著拖出兇手來,「我知道了,不過那傢伙到底想要什麼東西呢?」他們昨天帶回來的對象起碼破百了,那麼多之中他到底想要什麼?
「我哪知道。」虞夏聳聳肩,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不過那張海報留言我大概知道是啥意思,昨晚我打了整晚的電話問過市內超過八樓和開頭是八的旅館和包廂了。」
「欸!老大你真聰明!」玖深豎起拇指,立刻就知道他在講什麼。
「這是基本常識吧!」往玖深頭上一打,整晚沒什麼睡的虞夏也沒多少耐心了,「不過最後問到的不是在這裏,而是在鄰近的彰化,據說車站那邊有家小旅館,生意不好,所以下面都租給人家做生意,只留六樓到八樓,下週六同一個時間八三七跟八三九兩個房間都被同一個人租了,而且連租三天,錢也付了.據說到現在還沒退房。」
「所以那邊的活動還沒取消嗎?」巴巴地看著他家老大,玖深歪著頭想著。
「不一定,不過到時候絕對得走一趟,你把這個放在筆記裏注意看看,說不定采證回來的物品中可以找出關連。」
「瞭解!」
看對方應該沒有其他要交代的事情了,玖深連忙又示意他要記得看過議員那宗案子,就帶著東西打算先回工作室整理。
一踏出去,剛好看見廖義馬走過來,「談完了?」
「嗯,你有事快點跟老大講,我們等等要出去。」
「謝了。」
目送著玖深離開,廖義馬走進辦公室,然後帶上門。
他看著正在翻找東西的人,然後緩緩地開了口:「你真的是阿夏嗎?」
站在桌邊的人轉過來看他,接著同樣地慢慢開口──華
「他媽的吃飽太閑就給我滾出去找嫌犯!」

「這邊喔──」
將車停在路邊等待的嚴司一看到有人從警局大門口走出來,立即愉快地揮手。
沒有料到有人在等他的黎子泓一看見對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快步走去,在對方開口前先送他一包話,「違規停車,你要我舉發你嗎?」居然停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大馬路邊,而且還是紅線,真是找死。
「我才剛來兩分鐘,馬上就要開走了,快上車吧,大檢察官。」
看了友人一眼,黎子泓默默鑽進了副駕駛座,「你在幹嘛?」
將車子滑上了馬路,駕駛者聳聳肩,「剛剛拿報告給你,結果你們署裏的人說你過來了,正好我要下班就順道過來碰運氣,沒看到人我就要直接離開了。」嚴司踩著煞車,這樣說著:「熬夜熬到屍臭味都有了,洗都洗不掉,害我丟了件襯衫。」
「我記得你之前才買一打說是備丟的。」睨了旁人一眼,上次才被硬拖著一起去買衣服的黎子泓冷笑了下。
「幹嘛記那麼清楚。」
「記不清楚的話我還要不要工作?」注意到路線不大對,正想拿出筆記來翻的黎子泓疑惑地確定路名,「你還要去哪里?」
「順路繞一下車站,以前一個學妹高中畢業後轉作彩妝,現在很專業咧,還去國外進修,也常常上雜誌;最近來台中工作,所以接她到我家住幾天,反正還有一間空房,我也不常回家,可以幫她省一筆開銷。」嚴司聳聳肩,換了個話題,「報告已經出來了,先簡單跟你講一下,我懷疑你們抓到的那個死人不是死在樓上也不是死在樓下,可能是死在中間。」
「什麼意思?」
「就……我想當時大概是因為佟和對方站得很近,有人從後面開了一槍後穿過佟的肩膀、直接打進死者的頭上。接著死者應該是重心不穩於是摔出頂樓,佟拉住他,手臂有瞬間重力造成的脫臼痕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也跟著摔下去,那個時間點死者應該還活著,掉下去同時死亡,接著撞擊或是卡到一些住戶的遮雨棚、陽臺,多隔了一段時間才摔在地面變成泥,所以屍體墜樓時是死後墜落,大致上是這樣。」簡要說出結論,嚴司在停紅燈時看了下左右來車。上次被槍擊後他謹慬了些,怕沖著他前室友的人還不止一個。
「等等……當時他們在扭打,應該是這樣而造成雙方同時受到槍傷?」聽著身旁友人的話,黎子泓突然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
「我有說在扭打嗎?」嚴司愣了一下然後回答,「屍體上沒有扭打跡象喔,你們家報告寫錯了吧?身體上的瘀青和傷痕大多是墜樓時產生的擦撞傷,防禦攻擊造成的創傷則是沒有,玖深小朋友那邊沒有驗到嗎?」
「他只是初步判定陽臺不像有扭打過的跡象,其他東西還在檢驗中……玖深昨晚在案發地點遭到攻擊,對方想要拿回鑒識科的物證,這件事目前還沒有公開。」
「喔……?這可有趣了。」其實這種事對他們來說並不罕見,搜到決定性證據時犯人就會很緊張,就連嚴司自己都遇過那種想要強行闖入驗屍房或是阻止驗屍的人。
「已經請鑒識科加快查看其中有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東西了,對方應該還會再來第二次,玖深和虞佟兩邊都已經加強戒護,希望可以抓到那個人。」
嚴司點點頭,車子往高鐵站前的道路轉去。
遠遠地,一名女子朝著他們揮手,穿著俐落簡單,一身黑色系的俐落服裝以及短褲,漂亮的長腿邊堆著大化妝箱與行李。
幾乎是同時間,他們停下交談。
很快地,車子在那名女性前方停了下來,對方也沒多客氣地打開後門把行李丟進來,最後再一屁股坐上後座。
「那麼,學長你要載我去工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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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虞因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很快地緊緊握住了。
「買好了嗎?」虞因轉頭望向從便利商店出來的人,下午睡飽後,精神充足、確認自己沒事之後再度來到那棟公寓附近,怎樣都要跟出來,從袋子裏掏出一罐飲料遞給他。
小聿點點點,瞥了眼手錶,接著轉過頭看向公寓。
「白天好像比較看不清楚。」不知道為什麼還是看得到的虞因現在才發現,原來不是因為好兄弟不會在早上出沒,而是他們的形體淡到幾乎融入背景,數量也比較少,但還是有些移動中的影子會在他的視線中出現,包括地上那灘依舊以怪異姿勢在抽動的東西。
正想溜進去時,他瞥見旁邊有人停妥車,踏下來,幾乎也是在同時注意到他們。「咦?你不是昨天那個……」正從工作地點返家的薑正弘提著飯盒,看見他們也愣了住了。
「啊,昨天晚上謝謝你,這是我弟。」虞因搶先發言,打量著眼前這人,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雖他身邊沒有那種東西,但看起來就是怪怪的,昨晚因為不舒服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
薑正弘瞇起眼睛看了他半晌,「虞……因?是吧?你的臉色很差耶,還在發燒嗎?」歪頭想了下,他抬抬下巴,「你們先上來休息一下吧,順便吃點東西,精神好點再走,還是我幫你叫車也可以。」
「沒想到你還滿會照顧人的。」虞因盯著眼前的夜店經理,他沒忽略從昨天到今天,這個人不管是照顧發燒的自己還是幫玖深包紮都做得很順手。
薑正弘苦笑了下,邊領兩人回到自己的住處,邊這樣告訴他:「因為工作上需要,另外,以前有個朋友常常受傷、生病,做久了就熟悉了。」
「是喔……」
在聊天的同時,電梯已經到達樓層,電梯開門後,映入眼簾的除了大門外,還多了個有點駝背的阿婆,穿著打扮有點破舊,看起來大約六十歲上下。
「阿姨?」愣了半晌,薑正弘連忙開了門,把那個阿婆拉進去,神色看來有點緊張,「不是說不用到這邊找我嗎?如果被人家看到怎麼辦?」
站在電梯外的虞因和小聿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你這次寄來的錢太多了……不行這樣啦……」阿婆從寬寬的褲袋裏掏了幾下,拿出一個鼓鼓的牛皮紙袋塞給眼前拉著她進屋的青年,「阿維他爸要我拿來還你……」
「沒關係啦,我答應正維要照顧你們……」薑正弘猛然抬起頭,左右張望了下,對虞因兩人招手,「你們兩個快進來,把門關上。」
看他似乎在擔心什麼的樣子,虞因也跟著看了看樓梯間有沒有其他人,就拉著小由進屋關門,順便把大鎖小鎖都扣上。
頭髮花白的阿婆依舊推著那個袋子,「不行啦,已很謝謝你照顧我們兩個老的,每個月的錢又越給越多……」
「多給的錢是想讓妳和阿伯去租個小房子,不要一直窩在那邊,對身體不好……而且現在帶夜班錢比較多,我自己孤家寡人也用不了麼多啦。」薑正弘把那個袋子塞回阿婆口袋,走進廚房拿了幾盒水果,「這個妳一起帶回去給阿伯吧……不要再跑來了,我會自己去找你們,如果被那些人看見就不好了。」
「唉呦、不行啦……」阿婆連忙把東西推回去。
看著兩人卡在那邊爭執不休,虞因直接插進去,「阿婆,妳就拿回去啦,妳看我們經理冰箱裏還有一大堆耶,沒差這一點啦。」
「啊,可是這個錢……」
「經理最近加薪耶,老闆說如果他做得好,還要給他加半年年終,所以不多啦。」很誠\懇地朝著阿婆微笑,虞因拍拍老人家的手,「阿婆妳就收下吧,不然他的錢都被女朋友花掉也不好。」
猶豫地看著陌生的青年,阿婆又看了一下薑正弘,後者點點頭,「阿姨,妳就別推了,不然正維交代我的事我都沒做到,這樣我會丟臉,妳等一下,我幫妳叫計程車。」
又遲疑了一小段時間,提著水果盒提袋的阿婆才點點頭,「讓你照顧這麼多……」
送走阿婆之後,大約有十分鐘,整間屋子裏安靜無聲。
薑正弘讓他們待在客廳,走向廚房邊的小吧台準備飲料,再度走回來時手上有著鋁箔包裝的藥片,「我看你臉色差到很奇怪,如果真的不舒服可以吃這個,上次朋友從日本幫我帶回來的,暈眩還是一些輕微症狀都可以用。」他把飲料杯和藥片放在桌上,「不好意思,剛剛那個是我朋友的母親,謝謝你的幫忙。」
「沒啥啦。」虞因搧搧手,把現榨柳橙汁的杯子塞入小聿手上,「不過怎麼是你在照顧你朋友的媽媽咧?他不見了嗎?」
露出有點困窘的笑容,似乎不想多說的薑正弘輕輕地嗯了一聲,「之前好像被黑道追殺,已經很久沒看到人了,我怕他父母也受牽連,本來想接過來這邊住,不過老人家不肯,家裏又舊又破,也沒什麼經濟能力,每天只能做一些資源回收來餬口。」
「有報案嗎?」聽著簡短解釋,虞因皺起眉,「很久沒聯絡,不知道人平不平安,要不要報個案比較好?」
「……已經沒關係了,聽說黑道現在似乎還在追他,應該沒事。」薑正弘站起身,聳聳肩「這也沒辦法。倒是你們,為什麼又跑來這裏,我記得你們應該不是員警,一個只是大學生、另一個看年紀大概是高中生吧。」他邊說邊走進側邊房間,然後打開衣櫃拿取衣物。見屋主似乎準備沖洗,虞因稍微放大聲音讓他可以聽見,「我想來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麼,那個……摔下去的是我父親……」
薑正弘的動作突然停下。
「你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嗎?」
屋主站在衣櫃前,輕輕地歎了口氣,「很抱歉,我什麼也沒看見,你們自己坐一下我等會還要上班,先沖個澡。」
「不好意思,還是再麻煩你想想看。」看著浴室門關上不再有任何回應,虞因無力地深深躺進了別人家的沙發,捧著微涼的杯子吐了口氣。
坐旁邊的小聿什麼也沒說。
「等等再上去頂樓找看看有沒有線索吧。」虞因抺了把臉,仰起頭看著裝飾過的天花板,一格一格的,是那種可以加裝燈具的款式。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好恨那個兇手,但是他不知道能做什麼。
浴室的門咿啞一聲被推開來,裏面沒有水聲,安靜地過了幾秒才傳來低語:「我並沒有看見那天發生什麼事,但是那天早上我其實在陽臺旁看帳冊,所以我想有聽到第三個人的聲音,如果你們找到了嫌犯,我可以幫你做聲音指認。」
然後,浴室門重新關上,裏面傳來水聲。
錯愕了幾秒後,虞因按著臉笑了,然後他仰起頭看著上面的天花板。
在那瞬間他看見了,上方一格格的天花板中有一片裝飾板慢慢地被推開來,在那方黑暗中出現了一張灰綠色的臉,面無表情地對上他的視線。
他感覺全身像被灌了冰塊一樣,寒冷且幾乎無法動彈。
那張臉就這樣從黑暗中看著他,霧灰色的眼睛連眨也沒眨,接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慢慢退回黑暗,那片天花皮重新被蓋上了。
虞因猛然回過神,整個人完全清醒了。
坐在旁邊的小聿用種奇怪的表情看著他,手上的飲料還沒喝上幾口,這讓虞因判斷自己恍神的時間非常短,有可能就只有幾秒而已。
重新看向天花板,那裏什麼也沒有,更別說曾被打開過。
他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那張青色的臉實在太過眼熟,擁有那張臉的人現在應該還在浴室沖澡才對……
多心了嗎?
「哈啾!」
玖深狠狠地打了個噴嚏,接著一臉嫌惡地拉下臉上的口罩,對著裏面的口水翻翻白眼,從口袋里拉出新的口罩更換,才繼續手上的工作。
「你再繼續打下去,一打都不夠你換。」瞪著進屋之後不知道已換了幾次口罩的鑒識人員,虞夏沒好氣地說著:「感冒嗎?」
「應該是過敏。」玖深壓壓鼻骨,看著被用來充作煉毒工作間的浴室,早先來的鑒識人員已經把這邊整理過了,一些毒物相關物品也全都搬回局裏,只剩下部分雜物以及若有似無的怪味,「這兩天偶爾會這樣,大概是季節轉換吧……奇怪了,以前也還好說……」糟糕,該不會是長期作息不正常所以他變虛了吧?
懶得跟拚命打噴嚏的友人繼續聊,虞夏籨浴室轉出來,繞到旁邊的主臥室。七樓幾乎是用來堆積物品和煉毒,所以大半都是非法的東西,那票人真正住的地方是六樓。
看著已經被搬得差不多的房間,地上積了些灰塵,上面有雜亂的腳印和部分留下的垃圾,都是處理過後的殘留物。
撥了撥剩下的東西,並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虞夏從裏面走出來,「我先下去六樓看看,你看完後再下來幫我,如果有事就告訴門外的員警,自己注意一下安全。」
趴在浴室的玖深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跟門口的員警交代過後,虞夏走下六樓。
整個樓層安安靜靜地沒什麼聲音,之前他們就調查過了,這棟公寓住的大多是上班族,幾乎整天都不在家,然後就是些空戶。因為平常沒什麼人,房子本身又很普通,所以才被這夥人選中當據點吧。
到了六樓後,他先與駐守的員警打個招呼才進入現場,那天被他翻掉的沙發被玖深一分不差地放回原位,除了被搬走的東西之外,這裏還維持著屋主使用時的様子──房裏放了床鋪,上面扔著衣服和有點酒臭味的薄被,牆邊有著簡易的鐵架子掛了些換洗衣物,接著就是報紙、電視、電玩等生活用品,客廳放了好幾個塞滿煙蒂的啤酒罐和吃空的便當盒,看起來一片淩亂。
站在客廳,他看著原本釘著海報的門板。
根據口供,事發當天他們都在七樓包裝毒品,並沒有出門,當時在六樓的就只有摔死的那人,照理來說海報上只有注記日期和門號,在緊急狀況下又只有一個人時,應該會先銷毀其他更重要的東西,不該只是把海報塞進沙發底下……難道那上面有什麼怕被他們看見的東西嗎?
就算是交易地點和時間,現在人都被抓了,消息一傳出去八成也會中止,沒有必要藏起這張紙。
「有什麼特別原因嗎……?」
難道海報上還有其他更重要的訊息?
「老大,你在幹嘛?」在七樓搜證結束後,來到六樓的玖深看見的剛好是虞夏站在門邊發呆這一幕。
「想那張海報的事。」
「你也覺得怪怪的對吧,我昨天看過那張海報,好像沒啥特別的,就是一般夾報或是路上發的競選海報,沒有其他暗號也不是特殊印製,應該真的只是隨手拿來用而已,今天晚上會送去化驗,看看有沒有啥隱藏線索。」左右走了一圈,玖深在幾個房間裏又采出些小東西放進工具箱,然後翻了翻之後突然愣住了。
「怎麼?」看到他似乎突然陷入沉思,虞夏轉過去問道。
「沒有,我想到了個東西……」玖深看著自己的手腕,瞇起眼睛。
那東西該不會是那個吧?
「……?」
就在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同時,外面傳來一小陣騷動。
仔細一聽,還聽到外面的員警說著「快走快走」,虞夏直接拍開半掩的門,看見外面兩個不應該出現在這邊的傢伙,「阿因,我不是叫你不要到這種地方亂晃嗎!」
在拳頭砸下來之前,虞因連忙跳開很遠,「等等!先聽我說!八樓的姜大哥願意幫我們做聲音指認,他說他曾聽到案發時的談話聲!快點趁他還沒改變心意去跟他確定合作!」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那個姓薑的人家裏不大對勁,還是早點讓虞夏等人介入比較好。
「真的嗎?」在房子最裏面思考的玖深丟開手上的工作,直接沖出來,「那太好了!老大,我們現在馬上去找他,說不定可以抓到那傢伙!」
虞夏點點頭,然後警告性地瞪了一眼虞因,「別再給我做怪事。」
「好啦……」縮了下脖子,虞因看看上方,「快點去問他吧,我覺得姜大哥好像不是很喜歡警方,怕他會反悔。」
虞夏拍了下虞因的肩膀,跟玖深對看了一眼之後,就往八樓上去,離開前還不忘吩咐同僚不准放自家小孩進現場。
目送著虞夏兩人離開後,一回過頭,虞因看見認識的員警朝他攤攤手,看來也不可能讓他混水摸魚進去了。
打聽過目前狀況,虞因又看了一下屋子,隱約看見小小的影子在裏頭跑跳。
很快地,那個身影消失在空氣中,像幻覺般什麼也沒有留下。
一直跟在旁邊的小聿拉了拉他的衣服,「去哪里?」看小聿不像是要繼續在公寓裏,他有點疑惑了。
「去該去的地方。」
從樓梯間格中往下望,虞因只攪見了黑色的影子在那邊徘徊。
然後,他們露出血紅色的微笑。

廖義馬回到局裏時,裏面其實有點吵雜。
他偏頭想了下,就筆直地往裏面走去「阿夏,發生什麼事了嗎?」看著正在吩咐事宜的虞夏,他一邊遞過手上的小袋子,「這是你的表,我幫你送條拿回來了。」
「謝了。」直接拆掉包裝,虞夏把原本要自己拿去修理的表戴回手上,左右看了下,穩穩地掛在上面沒有掉下來,「上次追現行犯時不小心從樓上掉下去,幸好錶帶跟鏡面只有輕微損傷。對,了你也準備一下,等等要做錄音。」
「錄音?」愣了半晌,廖義馬看著旁邊也在做準備的的其他同僚。
「八樓那人有聽見那天頂樓的聲音,現在願意出面幫忙,所以我們要錄下逮捕到的所有人的聲音,提供他做初步指認。」站在一邊的簡今銓這樣告訴他,當天就是他跟廖義馬同組在大樓裏蹲點的,因為繞去看別的地方,沒有在第一時間跟上去,後來被上頭削很大。
「咦?你們不是說他什麼都不知道嗎?」廖義馬愣了一下,連忙過去幫忙整理物品。
「阿因不知道是怎樣去講的,總之對方願意合作,不過他好像很討厭員警,講明瞭不會到局裏來,而且他家也只讓老大、玖深跟一個檢察官進去,滿機車的。」簡今銓聳聳肩,對於這樣的要求感到有點不滿。
站在旁邊的虞夏突然一 人一 巴掌從後腦勺賞過去,「時間太多啊!還聊天!」
兩個搭檔對看了一眼,連忙閉嘴,把東西都備妥。
「對了老大,佟那邊狀況如何?」看著旁邊正在簽文件的虞夏,簡今錐認真地發問:「我聽說今天好像換病房……」
「「暫時穩定下來了,轉到觀察病房。」簡單一句帶過去,不打算解釋太多的虞夏瞇起眼睛,「該醒的時候他自然就會醒了。」
「喔……」碰了記軟釘子後,也不敢再問下去的簡今銓只好摸摸鼻子沉默下來,就怕一個不小心會踩到旁邊領頭的地雷。
看看外面深黑的天色,虞夏心想等會調組夜班人員協助幫忙,通宵把錄音事項準備好。
薑正弘開給他們的時間是中午到下午這段時間,晚上到清晨都因為上班關係拒絕會客。
他一直覺得那個人似乎有點眼熟,不曉得在哪邊看過,另外就是他排拒警員的態度相當明顯,但從他對玖深和虞因伸出援手來看,又不像有惡意,只是單純不喜歡接觸警方而已。
調來了對方的資料,也沒有任何前科或其他問題,應該說薑正弘這個人本身就一個夜班經理職業來說乾淨過頭了,求學時的資料上記載著他非常優秀,甚至得過很多大小獎項,基本上想混到一個待遇相同的白領工作,似乎也不困難。
值夜班期間似乎也不曾有特殊事件,甚至帶的人都很配合,業績還高過其他人,鬧事者也不多,就算發生了也能夠很圓滑地處理掉,堪稱夜晚工作的達人。
但是他就是直覺這個人很怪,也說不上來為什ڼ。
就在有點出神時,那個應該埋入工作的玖深還穿著實驗衣,手上抓著幾張紙,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老大、老大你看這個!」還沒喘過氣,他就把手上的紙塞到虞夏臉上,整個人很亢奮,「難怪我就覺得那個薑正弘很眼熟,你看跟這個人是不是很像!」
推開靠得太近的玖深,虞夏抓下臉上的紙張,上面印的是再眼熟不過的東西,應該說它就被貼在佈告欄上,那個到現在還沒落網的慣犯。
虞夏多少都有留意,但是現在被鑒識員警一說,才發現薑正弘的確與紙張上的人身形非常相似,但是檔案照上的臉很模糊,根本不能確定是不是同一個。
會這麼巧嗎?
「這個喔,他不是那個夜班經理喔。」旁邊好事的簡今銓靠過來,隨口講了下他知道的部分,「我有個朋友是負責辦理這件案子的,之前曾聽他講過,所以昨天又打聽了一下。一年前他們也曾高度懷疑過薑正弘,那時就已請他到案說明了,但是發生竊案時薑正弘幾乎都在上班,有好幾打人都是證人,所以就只是長得很像而已。」
「喔,難怪他會這麼機車我們。」廖義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莫名其妙被請來喝茶,不機車都不行。」
「你們兩個太閑嗎!給我去做自己的事!」直接把靠過來聊八卦的兩人惡聲轟走,虞夏才看著匆忙找他的玖深,「看來應該不是他,而且我查過了,薑正弘是獨子,沒有兄弟。」
「唉?搞錯了嗎……我還以為終於可以知道那個神通廣大的小偷是誰了說。」玖深聳聳肩,用一種很可惜的語氣歎息了一下。
「不過可以參考看看。」總覺得薑正弘討厭警方應該不僅僅是因為被約談。虞夏收起單子,打算有時間再去瞭解。
感覺有點挫敗的玖深一氐頭,疑惑地看向若有所思的人,「老大你的表修好了啊?」
「阿義幫我拿去修的,我還以為限量表原廠送修要第一、兩周,沒想到這麼快就好了。」接著看向自己的手腕,虞夏不在意地甩了甩手。
「喔……總覺得鏡面反光有點怪……大概是看錯了。」又盯了那支手錶有幾秒,玖深才搔搔頭移開視線,「對了,關於收集物品那件事已經都收好了,也有請他們不要聲張,現在正在檢驗中,這兩天結果應該會全部出爐。」
虞夏點點頭表示瞭解。
「那我先去忙了。」

小聿翻著手上的書本。
這雨天虞因安分到有點奇怪,在找了薑正弘之後他就返家,也沒去多做什麼事,接著第二天居然還乖乖到了學校,說只有下午兩堂課,就讓他待在圖書館看書等自己下課。
看著書上的英文字母,不曉得為什麼,他總覺得有點不太安心。
很快地,他的不安心成真了。
「阿聿──」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來的方苡熏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哥說你今提拿要讓我門這邊喔,你沒有準備換洗衣物嗎?
瞪大眼睛看著友人,小聿猛地無法理解為什麼虞因會把他丟給別人,扔下書本打開手機,卻發現那個人關機了,無法聯絡,照這樣子看,他肯定也沒有去上課,說要來學校也只是騙他過來的,而他也真的被騙了。
「怎麼了?我表哥的車在下面等我們喔。」眨著漆黑漂亮的眼睛,方苡熏疑惑地看著他,「對了,你要小心一下那個虞因,他最近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死氣、看起來黑黑的,很沒精神,問看看有啥護身符之類的東西,最好叫他帶在身上,不然容易出事。」
小聿偏頭想了一下,在手機上按了些字:「他身上有。」
因為之前接二連三出事,虞因又老把護身符掛在他身上.後來虞佟就再去弄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讓他帶著。
「這樣就好,上次那個鬼擋車後來想起來還是毛毛的,這幾天還是叫他注意安全比較好。」方苡熏環著手,煞有其事地說:「而且他運\勢一直都不是很好吧,他閒事管太多了,又沒有好好處理,很容易和那些東西結怨,雖然好事也做不少,不過另一邊世界的東西不可能都那麼講理,現在人還平安,可是不能保證以後會怎樣,你看他最近氣色很差就知道了,輕微的就是常常受傷,嚴重的話……」她聳聳肩,沒有繼續說下去。
小聿看著手機,沒有說什麼,只是緊緊抓著那支小小的冰冷機械,腦袋裏瞬間浮現出好幾十個虞因可能會去的地方,但是他現在才發現不知道要怎麼找起。
雖然虞因是個很好瞭解的人,但是真正想要知道什麼時,卻又覺得似乎不太能懂。
是不是自己先讓對方無法信任呢?
看見來接自己的是方苡熏之後,小聿開漿有點反省自己之前的舉動了。
但這不代表他就會對這種安排妥協。
「你又想做什麼有趣的事了嗎?」方苡熏在旁邊坐下,露出了像是蠱惑人般的漂亮微笑,「要找我一起喔,幫你瞞著所有人,包括表哥。」
她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事情當然是多一些才會讓人有活著的感覺。
看著外表無害的美麗女孩,小聿有瞬間的疑惑,然後他微微點了點頭。或許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方苡熏一直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也知道自己在壓昂什麼,就如同他也知道方苡熏能夠做到什麼。
「那個賣藥的人回來了,我們可以找到他對吧。」說著他們共同的目標,一直都沒有放棄的方苡熏繞著短短的發,「不拖任何人下水,只要我們兩個就夠了,那個人還欠我們命,唯有 們才能向他討回來。」
輕輕地應了聲,小聿出神地看著窗外。
他一直知道他該做什麼。
所有的事最初都是從他們家開始的。
男人與女人的爭吵聲?怒駡聲,那些讓人難以安寧的巨大聲響,即使把全身都浸泡在水中也無法隔離的噪音。
淡淡的香氣從門縫中傳來,彷佛是唯一記得他的東西,撫慰了令人發狂的吵嚷。
漸漸地,所有人都開始變得麻木,不屬於他們家的賣香人越來越勤地把東西交到男人手上,熏香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濃重。直到所有人都寄生在那個可憎的味道上,就像只要一失去便會死去般地貪婪活在香氣中。
他就像被排除在那個家之外。
他一直都知道,為什麼他沒有死、為戎麼沒有殺他,他其實都知道。
血腥的味道與熏香的味道交融,他在黑暗中不知道度過多久。
然後讓他再度見到光的是虞家人,他緊緊抓住了撞開門的虞夏,他不肯放開他們、不肯讓任何一個安置團體接近他直到他們妥協讓他進入那個平凡到連他都不敢奢求的房子。
但是,他還有事未完成。
直到完成那一刻……

虞因抬頭看了一下刺眼的陽光。
這個時間,方苡熏他們應該已經把小聿接走了吧?因為其他人都在忙……而且?f真的,他是想發洩,反正他們交情那麼好,請他們照顧小聿一、兩天應該也不是什麼麻煩的事。
既然要這樣對他,那麼他這樣回報也是理所當然。
看著路邊來來去去的人潮,他呼了口氣,從附近店家買了束探病用的花束和一籃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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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往前一些——
他離開學校後來到事件現場附近,出了電梯之後敲了敲公寓住戶的門板。
這是出事那棟樓旁邊類似的同型公寓,住戶大多也是上班族,不過幸運\的是這邊有家主婦和老人家,把小聿放在學校後他就繞過來這邊逐戶打聽。
他相警方肯定也做過同樣的事,但是有薑正弘這個前例之後,他覺得一定可以再找到些什麼,說不定是先前忽略的事,也說不定不敢說出來的事。他不是警方也不是兇手,而是受害者,有時候人們對於這種身分會同情多了。
「那天早上?我剛好出去買菜喔,什麼也沒看到。」姓王的主婦已年過四十,聽過虞因的解釋後,也耐心地靠在門邊說明。最後,她壓低了聲音:「不過我跟你說啊,我老早就懷疑那兩間有問題了,他們經常喝酒沙鬧,之前還曾聽過女人的尖叫聲,我就覺得早晚一定會出事……唉,希望逃走的人可以快點被抓啊,連住的地方都不安全教人怎麼放心。」
在準備了早餐和稍做家事整理之後,九點開始,主婦和老人家通常都會陸續出門買菜,所以問了好幾戶都是同樣的回答。
不怎麼意外的虞因歎了口氣,打算再問下一家。
「對了,你可以去問住在最上面那戶的阿婆,她每天早上都會上去頂樓澆花喔,不過前兩天拿東西時不小心摔了下來,不知道是骨折還是怎樣,她兒子送她去醫院了,聽說要住院。」在他即將離開時,婦人連忙告訴他,「我和他們家相熟才知道這件事,員警好像還沒問過他們,搞不好阿婆有看到什麼。」
婦人說著,熱心地抄下了一排位址和病房號碼給他。
「我先幫你聯絡一下,那個阿婆平常都會和我聊天,人也很好,應該不會拒絕幫忙。」
這就是為什麼他現在會站在這邊的原因。
人想著稍早之前熱心的公寓住戶,虞因捧著花,看著眼前的醫院苦笑了起來。
可能是因為地綠關係,這棟醫院正巧就是他父親墜樓後被送來的地方,也是他這兩天進出多次的場所。
有時候會覺得命運\好像真的會對人笑──嘲笑。
避開了外面的巡邏員警,他從急診\室旁的小入口進去。踏入醫院後,他的眼睛又熱痛了起來,四周湧出很多輪廓。有的不斷走動,有的就固定在一個地方,有的幾乎看不見,有的卻比人還要清晰。
雖然虞因從來不覺得看得到是件好事,但是他第一次那麼厭惡自己可以看到,甚至連某些死亡前的哀號都能隱約聽到,這讓異常地不舒服,似乎這些東西越來越靠近自己,等著自己歸向他們。
讓人全身發寒。
甩甩頭,虞因沒有再想這個問題,他直接忽略掉那些東西,也不把視線放在那些東西上,筆直走進電梯,然後找到目標的普通病房。
還未打開門,他就聽見了小小的誦經聲,那是搭著一點點音樂誦經機的聲音。他見過這種東西好幾次了,前幾年去加護病房時,看見臉色蒼白的家屬將這種機器小心翼翼地放在病患身旁,帶著祈禱\讓那小小的吟誦聲不斷地重複播放。
虞因不知道那個人後來怎麼樣了,只記得白色枕頭邊的誦經機黑得令人印象深刻。
「打擾了。」敲了敲病房的門,從裏面傳來請進聲之後他才輕輕推開。是間單人病房,有個瘦小的阿婆躺在寬大的病床中,誦經聲就是從她旁邊櫃上機器傳來,而床側的家屬床上坐著個大概四十多歲的男人,臉容有些消瘦,看來精神狀態似乎不是很好。
「我是虞因,有位王太太介紹我來這邊的。」將水果和花交給那個男人,虞因站在床邊打量著老婆婆。
目測來看年紀頗大了,可能有七、八十歲,頭髮全白、身材瘦小,骨架外只有薄薄一層皮膚,膚色深沉且佈滿了斑點。脆羽的手腕上插著點滴,腳和頭都包了繃帶。
不過她醒著,臉上凹陷的眼眶中是雙半瞇的眼睛,從虞因住來之後就一直盯著他。
「請坐。」男人抺了把臉,讓虞因在一邊坐下後進了浴室不知道是洗臉還是洗什麼,過了一下才走出來,「她有打電話給我們,知道你想問那天早上的事,不過我阿母什麼都沒有講過……」
男人看起來異常疲憊,虞因有點緊張地看了看眼前的母子,「我知道阿婆早上都會去頂樓,那時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你問了也沒用,醫生說我阿母已經不行了,她現在可能什麼也講不出來、什麼也聽不到。」男人搖搖頭,回避了虞因震驚的表情,「前兩天回家後,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心神不寧,後來爬椅子要拿東西時摔下來撞到頭,開刀也沒用,就一直都是這樣子,醫生說這一、兩天可能會“回去”了,要我們有心理準備。」
虞因錯愕地看著男子,又回頭去看那個阿婆,半瞇的眼睛依舊盯著他,但是從他進來到現在,老人家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只有誦經機的聲音不斷傳來。
他的腦袋有那麼一瞬間整個空白了。
就在男人眼眶要泛紅時,躺在床上的老人家突然嗚咽了聲,眼珠轉動了。
「阿河啊──」
低低的聲音從誦經聲間傳來,旁邊的男子連忙迎上去,喊了句「阿母,我在這裏」。
坐在旁邊的虞因突然覺得這一幕有點不真實,就好像八點檔連續劇都會上演的那種狗血劇情,他就像個觀眾,看著千篇一律的相同劇碼。
在那重複的劇情當中,阿婆慢慢叵過頭來,然後,乾枯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怪異的冷笑。
「員警大人……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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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在一瞬間呼吸停止。
那只已經呈現綠色地眼睛像是透過另一個世界在看他,接著阿婆地臉上又恢復了普通地表情,那抹怪異地笑好像是錯覺般,從她臉上消失不見,“阿河啊……對面地雙生仔好久沒看見耶……穿襯衫的那個都會給好吃的……另一個怎麼不見了……”
“人家回老家了,上次穿襯衫那個姜先生不是又跟你說過嗎?”像是安撫小孩似地,男人低聲告訴床上的老人,不敢太大聲,就怕嚇壞她。
“啊,另一個人咧……”
聽著他們輕聲的對話,這下子虞因反而覺得奇怪了,“姜先生是八樓那位姜正弘先生嗎?”他是雙生子?
男人重新把視線放到他身上,然後緩慢地點點頭,“我阿母平常都在頂樓澆花曬衣服、曬太陽,對面八樓那位姜先生早上偶爾也會上去,有時候拿一些吃的給我阿母,說是他工作地方剩很多……他大概知道我們的經濟不是很好,常常打包給我們。”
“那我請問一下,姜先生是雙胞胎嗎?”虞因皺起眉,他怎麼記得薑正弘說過是一個人,還沒有任何親戚這樣的話?
“是啊,大概有陣子沒看到另一個了,之前我阿母常常在陽臺遇到兩個長得很像的姜先生,另外那個穿得比較隨便、好像也比較瘦,似乎沒有姜先生那麼好相處,常常看到我阿母就轉頭走人,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曾看過他在公寓出入幾次,可是已經很久沒看過另外那個人了。”男子看了眼還在呻呤的老人,然後按下護士鈴。
聽到對方這樣說之後,有那麼一秒虞因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你知道另外那個姜先生的名字嗎?”如果薑正弘真的有雙胞胎的話,那他突然不敢去想天花板那張臉是誰的。
他一直以為是錯覺,畢竟活人不可能出現在那種地方。
“好像是正什麼……”
“正維嗎?”記得薑正弘說過這個名字,虞因連忙問。
“對,好像一個叫正弘,一個叫正維。”
正想繼續問下去,虞因還沒開口就先被打斷,依舊在呻呤的阿婆突然抖得抽筋了起來,“員警大人,開槍……”
“你看到頂樓上得事情嗎?”虞因連忙撲到床邊,幫忙男人壓住渾身抽搐的老人。
“掉下去了、推下去了……好恐怖……”
病房門砰的一聲被人打開,好幾個護士和醫生跑了進來,“家屬請先到旁邊。”說著,就把他們兩個推到牆邊,病床邊的簾子唰地被拉上了,隔絕了所有人地目光。
站在外面地虞因不時聽到“血壓沒辦法上升”、“病人脈搏微弱”的對話,老人家的呻呤聲越來越小,幾乎與誦經機的聲音相疊。
旁邊的男子哽咽了起來,拿著包香煙急急忙忙沖出門口。
“阿嬤,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護士的問話回蕩在空氣中。
那一秒,誦經機的聲音嘎然中止。
粉色床簾猛地被人由內用力扯開,裏面地護士、醫生都不見了,那個幹煸的老人就站在他面前,凹陷的眼睛帶著微微綠色的光芒。
“你不是也要來了嗎?”
她露出了冷笑。
虞因猛然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粉絲床簾內依舊吵雜,機械的聲音和誦經機微弱的聲音沒有中斷過,停止的是老人的呻呤聲。
他轉頭走出了病房,那個男人身上帶著煙味與他擦身而過,跌跌撞撞地沖回病榻前。
然後,房裏傳來哭號地聲音。
護理站地護士們搖搖頭,靜默無聲。
越過護理站那頭,虞因看見那個阿婆就站在對面,笑容可掬地向她招著手,眨眼之後從他的視線之中消失。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邊,走廊上奇異的形體陸續經過他身邊,有幾個駐足望向他,接著又離開,好像他才是最奇怪的存在。
伸出了不知道為什麼顫抖的手,他翻出之前從薑正弘那邊拿到名片,開啟了手機,無視於上面許多未接來電的訊息,直接撥了名片上的手機號。
響了幾聲之後,手機才被接起來,對方的聲音有點迷糊,聽起來大概是睡到一半被挖醒的樣子。
“你們對面公寓那個阿婆往生了。”
通話的另一端沉默了好幾秒,“我知道了。”
搶在對方掛掉手機前,虞因連忙問了剛剛聽到的事,“你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嗎?那個阿婆一直說你有個雙生兄弟,但是你說過你沒有親人。”
“我沒有兄弟,就這樣。”
聽著話筒那端傳來通話中斷的聲音,虞因看著手機,然後再度開機,接著轉向護理站詢問另一間病房的號碼。
起先護士有點支吾地不想告訴他,在出示身份證後對方才給了他一個樓層房號,輪班的護士小小聲地告訴他,警方要求那房不會客,可能過去了也沒有辦法探病。
謝過護士之後,虞因才從樓梯間往上爬。
他覺得自己摸到了很多零散的點,但是幾乎全沒關聯,可能真的目睹頂樓狀況的阿婆現在正在等他一起下去,連問都沒有辦法問了。
她最後講的那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誰把誰推下去?
他從樓梯間轉出去時正好看見某個熟悉的人踏進電梯。
“嚴老大?”
來探病的嗎?
那名法醫身邊還有一個他不曾見過的女人,兩個人說說笑笑的。
盯著再度關起的電梯,他沉默了。

薑正弘打了個哈欠。
“不是這一個。”他盯著播放聲音的機器,搖搖頭。
按下停止鍵,玖深有點困擾地看著旁邊地黎子弘,“我們抓到那票人的聲音全都放完了。”聳聳肩,從陽臺邊走回來的虞夏就靠在沙發,也不發一語。
“你確定剛剛聽見的聲音裏沒有一個符合嗎?”看著他們唯一的證人站起身,走向一邊的小吧台弄飲料,黎子弘幾乎要歎氣了,只好做了無謂掙扎般地詢問。
“嗯,工作關係,不管是臉或是聲音我多少都能記住,你們這裏面的確沒有一個是我那天聽到的。”端了幾杯果汁出來分別放著,薑正弘也算配合地告訴他們:“墜樓的那員警,聲音就和這位虞警官差不多,死掉的那個我跟他照過幾次面,聲音比較低沉,但是第三個聲音我就真的沒聽過。”
啜了口果汁,他偏頭想了半響,才繼續往下說:“那天是這樣的,我在陽臺邊看帳本時聽到一些聲音,一開始是跑步聲和其他小聲音,接著是虞警官大喊‘員警,不要動’,中間停頓了幾秒,接著死掉那人突然大吼‘幹掉他’,槍響後另外一人用台語罵了‘幹,怎麼會這樣’……再來是些碰撞聲,最後聽到虞警官說‘你在幹什麼’,之後他們就摔下去了。”
聽完他的話之後,黎子弘和虞夏陷入沉思。
“啊,那麼有聽到打架的聲音嗎?”玖深連忙追問。
“不,沒有,只聽到跑上去,如果是打架應該會很大聲。”否認了扭打的可能性,薑正弘想了想,又開口問了下:“墜樓的警官會得救嗎?”
“他正在努力活下來。”給了這樣答案,黎子弘看了旁邊的虞夏一眼,然後繼續說:“我們打算在他清醒前找到兇手,順便把這件案子一併解決掉。”
“那麼希望這兩天就可以破案。”薑正弘站起身,露出了友善的笑,“對了,幾位要回去的話要不要順便帶些點心,我們店裏老是做太多食物,原本幫我消耗的鄰居往生了……丟掉有點可惜,看在我這麼合作的份上幫點小忙吧。”
對方都已經這麼說了,虞夏幾個人只好默默收下了幾個打包好的紙盒。
“如果有新的線索再麻煩你。”阻止了薑正弘送人離開的動作,虞夏看著大門在他們面前關上,正想說說點什麼,玖深的手機猛地響了起來。
連忙抓著手機跑到樓梯間,玖深一邊向另兩人道歉一邊接起了手機,“阿義,我們在八樓姜先生門口啊……正要回去……嗯嗯……”
無視於講手機的傢伙,虞夏瞥了眼停在一樓的電梯,順手按下,“現在有些問題,那時候為什麼會有人在報告上寫聽見扭打聲?不管是阿司那邊或是薑正弘這邊,都證實了事發當日佟並沒有跟這條毒蟲有過激烈的肢體接觸……”
“你知道嗎,比起這件事,我比較在意一個地方。”黎子弘微微眯起眼睛。
“我哥最後說的那句話,對吧。”同樣非常注意那句話的虞夏立刻就提出來了,“‘你在幹什麼’……聽起來不像是對陌生人說的話,總覺得……”
“電梯來了。”截斷了虞夏的猜測,在電梯門開啟後,黎子弘率先踏入了狹小的空間,“玖深,你那邊檢驗的如何?”
正在收手機的玖深愣了一下,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對方在問什麼,“啊,那個……全部人的衣物上都沒有喔。”
“嗯……”
“不過有幾個人的衣服洗過了,可能是那天蹲點蹲到滿身汗,一回家就把衣服丟去洗了說要採集時我還拿到半濕的衣服咧……話又說回來,我覺得有個人的衣服洗得非常乾淨,連汗漬都沒了,大概做了漂白,沒想到居然這麼愛乾淨……不愧是有老婆的人……”玖深在自己的掌心上敲了敲,開始自言自語雜念起來。
“哪幾個人洗過?”打斷他碎碎念,黎子弘直接問重點。
“魯爸啊、阿義、阿銓和煙槍都洗過了,另外車手也有洗,不過化驗時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沒有,我想應該不是他們吧?”看著電梯門再度打開,玖深才剛踏出去,就有人踏進來差點迎面撞上他。
“誒……?阿因?”
“咦!你們怎麼在這裏!”看著從電梯裏依序走來的三個人,正打算去找薑正弘的虞因愣了一下,錯愕地看著電梯門在他們身後關上,整個走廊頓時變得有點陰暗。
“我說過幾次不要到這種地方亂走!你是停不懂人話嗎!”挽起袖子,虞夏露出了兇狠的表情。
“一切都是巧合啦……真的,相信我。”虞因連忙倒退了好幾步,抓住玖深擋在前面。
“阿因你義氣!”玖深連忙掙扎開來。居然拿他來擋老大的拳頭,是想拉他下水一起死嗎!
站在比較後面的黎子弘輕輕咳了一聲,“我先上車等你們。”
“別見死不救……不是啦,我是想找姜先生問點事情啦,你們知道他有雙胞胎兄弟嗎?”閃身躲開虞夏的拳頭,虞因在第二拳打下來之前先攔住他們,“今天隔壁住戶有個阿婆在醫院死掉了,不過她跟她兒子都說他們見過姜先生的雙生兄弟……”
“姜正弘是獨生子。”疑惑地打斷了虞因的話,本來想離開的黎子弘眯著眼睛看著他,“我們調查過他的所有資料,包括他在北部出生求學等,後來父母同時死交通事故,他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麼其他血親。”
“這不可能啊,那戶人家明明說之前常常看見他們兄弟倆,兩個人長得很像,只是另外一個比較瘦,名字叫正維。”虞因其實也覺得很怪異,才想當面詢問,聽見黎子弘的話,覺得更怪了,“對了,上次我來時曾看到一個阿婆來找他,他們好像也在說那個正維的事……”把那天事情大致描述一下,自己越講越覺得不對勁的虞因看向三個大人。
“正維嗎……?”虞夏沉思了半響,然後撥了手機打回局裏,找了人查這個名字。
“有沒有可能他有個兄弟啥的給人家領養,不然怎麼會還有另一對父母……看樣子姜正弘經常送錢給他們。”小心翼翼猜測著,虞因看著他們。
“出生記錄應該不會造假,他的確是獨生子。”也覺得事有蹊蹺的黎子弘和虞夏對看了一眼,“這就奇怪了……”
正想說點什麼,玖深才一開口還沒發話,某個好像是炮響般的聲音突然撕裂了安靜的公寓空間,轟得幾聲直接從上面傳下來。
“哪家的小孩這麼沒教養,在裏面放鞭炮……”
玖深的話還沒講完,就被虞夏一拳打掉,“有人開槍啦!快點通報中心!”說完,他直接竄向樓梯間,一口氣爬上了好幾層。
“玖深,你先跟虞因回車上”按著電梯鍵,黎子弘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電梯就一直停在八樓,完全沒有動過。
對方在電梯裏嗎?
虞因感到眼睛一陣刺痛。
某種奇異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他轉過頭,看見外面那坨東西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用怪異的姿勢扭動著全身的皮肉,一抽抽地往他們這邊攀來,不明的黑色液體順著它移動的軀體不斷滴落在地面上。
另兩個人顯然並沒有看見這個多餘的「移動物體」,正在勸黎子泓先上車的玖深完全沒有注意到那玩意已經快要一把抓住他的腳。
「我覺得我們乾脆一起上去比較好,人多一點也找較安全。」趕在那玩意真的抓到玖深之前,虞因連忙卡過去,順手把人推後面一點。
像是配合他的話似地,電梯猛地在他們面前打開,叮一聲馬上露出了裏面的方形空間。
「阿因,上面可能很危險……」被推到電梯裏的玖深嚴肅地看著他。
「玖深哥,這次不是我要嚇你,我們如果不快點上去的話也很危險。」他注意到那東西應該是沖著他們來的,雖然移動速度不快,但是第一次閃開之後,它一抽動又轉身抓向旁邊的黎子泓。
雖然不知被碰到會怎樣,但是看到那堆爛肉裏的眼珠充滿恨意時,虞因就知道離這東西越遠越好。
「什麼東西?」一起被推入電梯裏面後,黎子泓愣愣地看著虞因拍打關門鍵的動作。
「嚇!」幾秒後意識到虞因在講啥,玖深整個往後一退,不過退不了多遠就狠狠撞上牆面,電梯搖晃了一下,「是哪個!該不會是外面那個吧!為什麼外面那個會……」
「不知道啦!」虞因連忙伸手加快關門動作,只看見一截勉強來得及爬進來的手指被電挮門輾斷,然後整節爛肉就癱在那邊不動了。
回頭見到玖深驚恐到極點的表情,相比之下反而沒有變神色的黎子泓在電梯開始向上攀升之後才帶著疑惑開口:「是針對我們來的?」
「呃……不清楚,我還沒厲害到可以和靈界用語言溝通。」虞因笑笑地隨口回答。
盯著虞因看了幾秒,覺得他似乎有點怪的黎子泓才想問點什麼,電梯突然又一個震動。
[這次不是我!」看見另外兩個人的視線往這邊飄,玖深連忙拉高聲音。似乎要幫他澄清似地,震動猛地又傳來,這次他們清楚地感覺到是從電梯地皮緩緩震出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下面撞上來。
輕輕的聲音回蕩在電梯下的空間,接著再重重往電梯底板衝撞,帶來了不小震動。
「跟上來了!」玖深整個人幾乎貼上牆,恨不得離底板有多遠就有多遠。
「那是怎樣的東西?」看著現場唯一知道下面是什麼的虞因,異常鎮定的黎子泓按了電梯的緊急按鈕整台電梯又晃了兩下,燈光跟著昏暗下來。
「就……你們那時候看到屍體長怎樣就是那樣吧。」虞因抓著扶手,隱隱約約覺得有點奇怪,雖說警方,但是玖深和黎子泓不曾和這個死人有過直接接觸,更別說是他了,照理來說,「它」不應該會帶著這種恨意找上他們。
「嗚啊!有東西滴到我身上!」已經陷入驚恐的玖深突然跳了起來,直接撞上旁邊的檢察官,「有血──!」他抹了被東西碰到的臉,仔細一看,掌心裏居然有一小片血跡。
「冷靜點……」抓住了快要把電梯撞出一個洞的玖深,黎子泓突然有種以後不可以和這個人搭同一部電梯的深切體認。與現況不符的感慨還未結束,還在晃動的電梯猛地頓一下,緊閉的門居然打開了。
燈號停在八樓。
一看到光的瞬間,玖深幾乎用逃的沖出了電梯,電梯裏那短短幾秒差點變成他人生的最後幾秒,「你們也快出來啦!」看裏面那兩個人一個看上面一個看下面,就是沒有出來的打算,他連忙鼓起勇氣又把他們給拖了出來。
電梯門關上了。
「剛剛上面好像有東西。」摸了一下自己的西裝,也摸出一點血紅的黎子泓看了他們一眼,「玖深,血跡留下!」脫下外套扔在一旁還餘悸猶存的人身上,他一轉頭看到電梯已經往下了,連想也沒想,他直接追下樓梯。
虞因才剛想追過去,便瞥見八樓的屋門半掩,裏面傳來有點音量的講話聲,「二爸?」輕輕推開門,他先看見的就是地面上的血紅。
「不要進來!」
虞夏邊扶著全身是血的屋主邊夾著手機叫救護車並通報,叱住虞因之後繼續加快手上的止血動作,「叫玖深過來,他被槍擊了。」
顯然受創不只一處的薑正弘整個人軟倒在地,斑斑點點的紅色不從他身上擴大、滲透,剛剛離去時還很乾淨的地板上也出現了好幾處血色,看起來有點恐怖。
不用虞因開口,門外的玖深連忙擠了進來,「阿因你幫忙引導一下,還有和救援的人說明狀況。」
「好……黎大哥好像跑下去了,怎麼辦?」正想跑下樓,才剛走了兩步,虞因就想到另一個正想跑下樓,才剛走了兩步,虞因就想到另一個問題。
「他會保護自己,快去!」
虞因應了聲,抽起腳步那瞬間瞥見天花板的格子又被推開,那張青色的臉毫無表情地注視著他們。
然後,那東西不見了。
聽著虞因跑離的腳步聲,虞夏確認所有創傷點都做過止血後,回頭看著眼神已經開始渙散的薑正弘,「你有沒有看見槍手的臉?」低聲問了幾次對方都沒有反應,暗紅色的血幾乎把他的衣服染紅了。
窗外傳來警笛聲,由遠處開始逼近。
「三槍,彈殼都還在。」快速標示了現場狀況,玖深檢查過屋內沒藏其他人,才松了口氣,「姜先生傷勢怎樣?」
「很糟,肩膀、胸口和腹部三處,每槍都穿透身體,我想對方應該是真的想置他他於死地,然……」咬牙想說明大概狀況,但是還未說完,一隻沾滿血色的手突地抓住了虞夏的衣服,中斷了他們的談話。
猛然咳出幾個聲音,薑正弘用力抽了幾口氣後,虛弱地重新把模糊的視線放在他們身上,「是那個人……我的手……」
他的聲音太過微弱,以至於玖深和虞夏要非常靠近才聽得見他在說什麼,「你是說頂樓那個人?為什麼他會在這裏?」
「嗯……我被騙……開門……因為那個人出示了……」
最後那句話並沒有說完,薑正弘緩緩閉上眼睛,就像放慢速度的影片,留下一點不甘。
幾乎同時,幾名救護人員撞開了虛掩的大門,直接請他們讓到旁邊好進行搶救。
紅色的向一滴滴落下,落在也上變成無數個圓。
虞夏摸著自己身上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血,那些濕潤還溫暖著讓他感到燙熱,然後他抬起頭,看見了被抬起的薑正弘一手垂落在一堆人簇擁的擔架外,原本緊握的拳頭像是有著取後意識,慢慢地張開來,一小片染血的破碎玻璃從他手上落下,然後無聲地掉落在地板上,被某個救護人員一腳踩過。
他現在才注到,其實周圍有很多碎片,都是杯子的顏色,那時候的薑正弘說不定才剛要整理招待過他們的杯子,還沒來得及清理就遭遇攻擊。
於是,他猛然驚覺他剛剛所說的那幾個字代表什麼。
兇手受傷了,被薑正弘手上的玻璃碎片割傷了。
「有看見阿因嗎?」
將現場交給隨後而來的員警後,跟著救護人員下樓的虞夏,第一眼就看見了可能是隨車來的廖馬和幾個小隊同僚,接著是被強制停在一樓的電梯,和正封鎖現場的警力。
「阿因?」簡今銓左右張望了一下,「剛剛有看到他在引導救護人員耶,怎麼一下子人就不見了?」他進來時才打過招呼。
「啊,可能跟救護車一起出去了,好像有看到他協助救護人員了起將患者送上車。」拍了一下簡今銓的肩膀讓他站到旁邊去,原本在幫忙的廖義馬走了過來說著:「老大,又發生了什麼事?」
「姜先生可能被那個我們正在找的嫌疑犯槍擊了,你……」虞夏還未講完的話直接被電梯那端傳來的騷動聲打斷。
幾個站在電梯內緊張望向通風口的員警,扶著不知道哪邊弄來的三角梯,打開後的通風口像黑色的怪哭獸嘴巴般發出幾個聲響,接著吐出一條手臂,拋下手電筒,接著有人從那裏探出半個身子,仔細一看,是先行追下來的黎子泓,「電梯上有血跡,叫鑒識人員過來。」說著,他按著上面向下一晃,整個人落在地板上。
他從八樓追下來後根本來不及追到什麼,只看見了停在一樓的電梯,與打開電梯後來不及重新關上的透氣窗。
那時上面果然有人。
錯失了第一時間,黎子汣其實並不高興。
「沒找到凶槍嗎?」看著黎子泓寒著一張冷臉向旁邊員警交付事務,廖義馬壓低了聲音問道,「他殺姜先生幹嘛?難道姜先生有認出真凶嗎?」
「你住海邊嗎?管那麼廣幹嘛!有時間在這邊問問題,倒不如滾去調看看有沒有監視紀錄!」心情極度惡劣的虞夏低吼了一聲,馬上讓兩個還想問問題的同僚快步跑開。
他身上的血色已經開始逐漸乾涸,冰冷且僵硬,黏膩的感覺就附著在他的皮膚、滲透到身體中。
「老大,你要不要換個衣服……」站在一段距離外的廖義馬小心翼翼遞出個袋子,「看起來怪恐怖的,這是附近賣場買的,將就一下,不然媒體跑來會很嚇人喔。」話才說完,外面就傳來了鬧哄哄的問話聲。
劈手奪過袋子,虞夏很乾脆地脫了襯衫丟給鑒識人員,換上那件嶄新到穿了會刺眼的白T恤,「多少錢?」他注意到裏面還有發票,上面印了三個價錢,「……衛生棉?」另外兩個是代號,看不出是什麼。
盯著他不知道在看什麼,發呆幾秒的廖義馬猛然回過神連忙把發票搶回來,尷尬地笑了幾聲:「那個,我它婆叫我順便幫她買回家……錢不用啦,反正我也是剛好路過買的。」
虞夏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正好聽到有人叫喚,便也不再多問先往其他人那邊走去。
「你也太小氣了吧,女人要用的不是有分夜用型和日用型嗎,你買一包哪夠啊,我如果是你老婆,回家就先呼你巴掌。」靠過來的簡今銓看見那張發票上的數據,朝著他擠眉弄眼外加竊笑。
「呼你去死啦,快工作。」廖義馬笑著推了他一把,兩個人在聽見全盤對話的虞夏回頭兇狠瞪視之後,連忙縮著脖子去找監視畫面了。
被員警們擋下的媒體不斷在外面拚命按相機,只求可以多少拍到點什麼。
黎子泓拍著沾滿灰塵的衣服走向虞夏,一面接過了別人替他拿下來的公事包,「這邊先交給你們負責了,晚一點把資料送來給我。」他看看時間,已經錯過一個庭了,雖然有先報備,但回去之後可能還是會有點麻煩。
「好。」讓幾名員警送走黎子泓後,虞夏看著正在搜查電梯的其他人,又吩咐同僚去頂樓探查有沒有人逃走的痕跡。忙碌了一段時間之後,他才注意到應該還在上面采證的玖深從樓梯上跑下來,而且神色有點慌張。
「老大,我想到一件事了,我要馬上回實驗室──」無視於外面群擁的記者,正要勇猛殺出去的玖深突然頓了腳步又折回來,「你的手錶順便借我一下,快點脫下來!」
說著,也不管虞夏同意了沒,他就急忙地逕自抓著別人的手要搶表。
「你要幹什麼?」一巴掌直接把玖深的頭推到最遠,虞夏邊瞪著他邊解著手錶,「有什麼發現?」
玖深突然靜默了幾秒,「那個回去再說……阿義有說你的手錶是拿去哪里送修嗎?」接過了那支運\動表,他開口詢問。
「沒有,不過大概是原廠吧。」
「我記得老大上次是說錶帶和玻璃鏡面有問題,對吧?」玖深左右翻看手錶,很順手地收入了工具箱。
「嗯,追犯人時掉下樓摔到表殼,那塊玻璃有點鬆動,另外就是錶帶有時候會打開。」虞夏盯著他,把損壞的狀況稍微述明瞭下1,然後閉上眼搖搖頭,「……你如果要查,就多幫我跑一個地方吧。」他按了按額頭,感到有點疲勞。
「哪里?」
虞夏報了個名稱給他,那是他剛剛才看到的地方。
聽完之後,玖深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好,我知道了。」他握握口袋裏的手錶,有那麼一瞬間,他希望自己想錯了。
提著工具箱往前走了兩步,有點不安心的玖深回頭又看了一下,被警方封鎖的現場就如同他所熟悉的一般,然後他回過頭,大步走出了現場。
那一瞬間,他好像在人群中看見了小聿,但是對方很快就消失在黑色陰影的轉角處,像是錯覺。
「看錯人嗎?」


手術室的燈仍舊亮著!在通知不到家人的狀況下,警方嘗試著和店裏聯繫,接著來了一名自稱姜正弘同事,遞出了「午班經理」名片的小女生;年紀可能不比虞因大多少,挑染著一頭茶色和黑色的頭髮,裸露的白皙手臂上刺了幾個看不出名堂的圖案。
對方來了之後不曉得跟院方溝通了什麼,就辦理了代理手續。
跟著救護車前來的虞因看著那個人吊兒郎當地跟員警應對了幾句話之後,就一屁股坐在他右後方的空位,還非常不雅地把腳給放到前面的柯背上,黑色皮短褲差點連半個屁股都露出來,連護士投去的白眼都當作沒看見,「欸,你是員警還是阿弘的朋友?」女生用有流蘇的加高馬靴碰了碰他的肩膀,口氣隨便地發問。
「大概算朋友。」虞因拍了拍自己的肩,嫌惡地換坐了旁邊的空位。
「喔──原來如此,看樣子是大學生對吧。你如果想要來我們這邊打工,薪水還不錯喔,時薪可以調給你一百五起跳、小費對分、業績另計;消費的話更歡迎,拿名片來可以打七折,多介紹點同學,我們這邊算很乾淨啦。」女生放下腳,丟了張名片給虞因,改趴在前面的椅背上,「有很多學校的學生都會來,帶女生來聯誼不錯啦,包廂大、東西也好吃,重點是經濟實惠,學生負擔得起。」
瞄了眼名片,上面並沒有寫這個女孩的真實姓名,只寫了「小海」這兩個字和手機號碼,虞因皺著眉收下了。
[放心,我們店沒用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除了飲料、食物跟音樂以外,啥也沒賣。」從口袋摸出了鋁箔紙,叫作小海的女孩從裏面翻出口香糖丟到嘴裏,「嘖嘖,不過還真是命啊,我以為那些卒仔不會找到那個地方去,沒想到那些放重利的還是追過去了,居然還開槍……」
「「等等,什麼重利開槍的?」聽著聽著,虞因不得不打斷她的話:「姜大哥是因為涉入一起案件被兇手開槍,難道剛剛的員警沒有告訴妳嗎?他看向旁邊正在回電報告的員警,感到十分疑惑。
「啥小?那個員警只叫我去幫他辦一些手續啊,阿弘涉入啥鬼案件?哪個道上的人向他開槍?講出來不用怕,恁祖嬤會讓那支道的滾出來磕頭謝罪。」混著非常鄉土粗俗話語的小海拍了下椅背,發出令人側目的噪音,「幹,敢動店裏的人,真是嫌命太長。」
「目前還在偵查,我們都不知道是誰開的槍……妳剛剛說放高利貸的是怎麼回事?姜大哥看起來完全不缺錢啊。」而且虞因覺得他搞不好還賺了好一筆錢,看那天他推錢給那個阿婆的樣子就可以猜到了。
「阿弘沒欠啊,那傻子賺得比我還多咧,夜班每次分獎金都會讓人吐血,要不是我要帶午班的,我都想轉過去。」小海用一種不以為然的語氣,哼了幾聲,「是另外那個欠的。」
看她的樣子似乎不太想對他說太多,虞因想了想,試探性地開口:「你是說那個正維欠的嗎……?我上次有看到他媽媽,他們一家都在跑路?」
小海露出一種原來你也知道的表情,然後冷哼了一下,「一家都在躲債啦,啊不就是那樣,維仔碰了那東西,結果欠了一堆錢還被解雇,利滾利地欠到阿弘那傻蛋大把銀子都送出去了還是還不完,結果就跑路了,放重利的那些人到處在找他,揚言找到就會給他死……還說要是沒看到他人就要去找他父母算帳。」
「正維吸毒嗎?」虞因不是笨蛋,當然多少聽得懂對方的話。
小海抓抓頭,標緻的臉勾起了冷笑,但是臉上表情似乎又有些複雜,「阿弘是他介紹進來的,後來阿弘業績好到升夜班經理的某一天,來了個白臉鬼賣那玩意,說可以放冷氣讓人客上癮,當然就被也趕走了。結果維仔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對方的試用品,癮頭越來越大,到最後又去弄藥來嗑,整個人搞得跟鬼一樣,後來被解雇之後聽說還住到阿弘那邊一陣子,最近就都沒聽到消息了。」天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不讓附近的員警聽見:「那傢伙丟了一筆爛債之後,重利的那些卒仔搞錯物件,三不五時來店裏鬧事,要阿弘還錢,被我狠狠教訓過後才不敢再來,恁祖嬤還警告他們以後見一次打一次。」
「姜大哥跟姜正維不是同父母嗎?」注意到她話中的矛盾,也非常在意這點的虞因連忙在對方停下話時追問。
小海偏過頭,笑了,剛開始還算客氣,但是幾秒後變成大笑,等到她笑爽、護士小姐也火大地警告他們之後她才停下笑聲:「就知道你會這樣問。幹,他們兩個簡直就像雙胞胎對不對,他媽的老娘剛開始上班時天天都被唬爛,不過阿弘很客氣做人也很規矩,維仔走偏門的,大概幾天就可以分出來了。」擦掉了笑出來的眼淚,她嘿嘿了兩聲後才繼續往下說,「不過同學,那兩個傢伙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一個叫作薑正宏,一個叫作“湯”正維。」
那個「湯」字像是一道雷,直接從虞因的頭頂劈下去,那瞬間他全身爬滿了雞皮疙瘩,震驚得連旁邊女孩後來補上幾句嘲諷冷語都沒有聽進去。
他突然想起,在女生間流傳過的話題——
你相信,世界上有三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就像是沒有血緣的雙生。
有些疑點彷佛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解釋開來。
虞因想起來薑正弘否認有兄弟的事,又想到了她花板上的那張臉,說不定那張臉是……
「維仔也很久看到人了。」拿出煙盒敲了兩下,小海想了想,又把東西收回上衣口袋,「那種東西沾了不好,道上的人都在傳,沾上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虞因沒有回應對方的話,只想著那些奇怪的事,甚至連小海手機響了都沒有注意到。
如果她花板上的那個是湯正維,那他到底是……
「喂!找你的啦。」拿著手機哈啦幾句之後,坐在後面的小海突然從虞因的肩膀打下去。
猛地一驚,吃痛的虞因有點生氣地回頭,「幹嘛啦!」
「就說找你的咩,你同學啦!」小海又把手上的手機朝他推了兩下。
「我同學?我同學怎麼會打電話給妳?」半信半疑地接過電話,虞因聽見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之後瞠大了眼,「一太?」
「別關機,找不到人。」傳來的聲音似乎顯得有點疲憊。
「呃、不好意思……不是,你怎麼會打這個人的手機!」其實虞因最想問的是為什麼你會鬼知道我在這個人旁邊,還打電話來找。
「……你不曉得小海是阿方的妹妹嗎?」
「欸!」他突然覺得今天根本是一連串的驚嚇,於是直接轉頭過去,虞因看著還在嚼口香糖、完全沒女孩樣的手機主人,「妳姓啥?」
「方啊。」小海丟了記白眼過去。
「她小我們一歲,阿方說她高中輟學去跟了老闆。」手機那端傳來簡短的解釋,「阿因,你這兩天小心一點,不要到頂樓上,明天我這邊就可以處理好了。」
「咦?你人在哪里?」
手機那端根本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傳來了掛斷的嘟嘟響,接著就是無盡的電子聲響。
「你認識我哥的朋友喔?」接回手機,小海疑惑地發問了。
「妳剛剛不是說他是我同學了嗎。」沒好氣地這樣回她,仔細一看,虞因才發現這傢伙真的有點阿方的影子,只是太過於流氣。
「哈,也對。」小海聳聳肩,把手機隨手插回口袋,又靠回椅背上,「那個一太哥啊,他第一次跟我哥去店裏時,就說我是一塊大鐵板,哈。」
「鐵板?」
小海咧樂笑,說她也不曉得,大概是指她混得開、又很兇狠之類的。
盯著女孩看樂半晌,虞因也沒繼續攀談下去。

這女孩的江湖味太重了,還有種若有似無的啫血感,看起來背景應該很複雜,不是適合當一般朋友的那種女性。
猛然驚覺時,才突然發現在小海出現之後,他們四周異常地「乾淨」,平常在醫院多少都會看見東西的虞因連半個影子都沒有發現。
鐵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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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玖深,你的數據在桌上了喔。”
踏進工作室時,剛好和玖深擦身而過的鑒識科同事打了個招呼,“你昨天丟在實驗室裏,我幫你拿出來了,是夏老大那件案子的對吧,東西不要亂丟,等等出問題就麻煩了。”
“啊,謝了。”玖深回頭抓住正要下班的朋友,連忙拿出從虞夏那邊拿到的手錶,“我有個急件,阿柳你可不可以幫我驗?”
“這不是夏老大的表嗎?”
接過了手錶,值早班的鑒識人員疑惑地翻看了一下。
他記得這支表,那時候大家湊錢和挑款時他也有去湊一腳。
“對,很急。還有順便幫我查一下表送到哪邊去修,我再請你吃飯看電影,看要長榮還是啥隨便你挑,拜託你了。”
瞅著自己好友,玖深祭出哀求法。
鑒識員直接從對方額頭上打下去,白了他一眼,“飯免,電影票兩張、要套餐的,我跟乾兒子這禮拜放假要去看電影。”
“我會幫你們準備豪華套票,謝啦!”
丟給對方一記飛吻,送走人之後,玖深快步跑回自己桌上翻看了昨晚剛出來的化驗資料,看到資料上出現了他預想的東西之後,他重重地放下了紙張。
“怎麼這樣……難道那個時候不是……”
玖深皺起眉,左右張望了一下,先把資料資料封袋塞進抽屜上鎖後,才坐下來打開電腦調出資料,“該不會這上面的其實是……”
凝神看著電腦,玖深越看眼睛睜得越大,接著突地傳來的手機聲嚇了他一大跳,等到他震驚過後,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暗罵了“沒事,只是自己嚇自己”之後,他才把手機翻出來,上面顯示著虞因的名字。“阿因,你人在醫院嗎?”接通後他果然聽見了手機主人的手機,剛剛似乎有聽見其他人說他跟救護車跑了,難得地沒有留在事發現場走來走去,“拿筆……湯正維?”聽到名字時,他整個人錯愕了一下。
“對,我遇到一個姜大哥的同事,她說湯正維跟姜大哥沒有血緣關係,聽說以前是同學,所以可能一開始我就搞錯了。”
“等等……這名字我有點印象。”連忙調出那宗盜竊案的相關資料,玖深果然在嫌疑犯名單裏看見“湯正維”這三個字,但後面備註傳喚未到案與住處不明等字樣,緊接著下面幾個就是薑正弘,已排除嫌疑。兩個的長相極為接近,但是湯正維的相片有些模糊且輪廓也瘦得骨頭有點突出,乍看之下還不覺得兩人很像,不過現在仔細看,才發現這兩個人幾乎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其中一個有點變形,“這個人半年前突然失蹤了,他曾被其他轄區抓過購買毒品,後來人就不見了,父母有來登記失蹤,到現在還找不到人的話可能就……”如果不是死了就是差不多出事了。
玖深沒有把話說完。
“那個湯正維,我覺得可能……那個了,因為去過幾次姜大哥的家,我都看見他家天花板上有……”
玖深馬上把手機拿離遠遠地,根本不想知道天花板上有什麼,他最近都在那邊出入耶!
直到手機那端傳來好幾個叫喚聲,他才把手機放回耳邊。
顯然也知道他剛剛在幹什麼的虞因傳來好氣又好笑的聲音:“總之,你們找些人順便看看天花板上是不是有問題。然後我已和那位姜先生的同事已問到湯正維父母現在的住址,你抄一下,說不定可以問到些什麼。”
“我會告訴老大。”然後請他叫其他替死鬼上去看看。
如此想著的玖深快速地把聯絡位址抄下來,“對了,阿因你這幾天到底在幹什麼,我覺得你有點怪怪的耶……”
行為怪就算了,反正他們也都習慣了。
但是他看到虞因時,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整個人看起來好像哪邊有問題,但又說不上來。
“也沒幹什麼不就只能等我爸沒事嗎?”
突然口氣變冷的話語讓玖深一下子接不上話。
“放心,我沒事,快點把兇手抓出來吧……”
然後,通話被切斷了。
看著已經無聲的手機,玖深只覺得眼皮跳了跳,隱約間好像有哪邊不對勁,邊想著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他邊撥了通電話給虞夏告知這件事,掛斷後隨手把寫了地址的便條夾在桌邊,等騰出空之後再找人一起過去拜訪好了。
再度看向電腦上的資料,他特別調出了其他比較清楚的照片,核對了薑正弘和湯正維這兩個不同的相同者。
“奇怪了,我明明覺得那張照片應該比較像薑正弘,怎麼會搞錯人……”
翻出了他拿給虞夏那張紙,時間是比較近期的。
有調出幾個監視畫面,玖深注意到半年前拍到的的確都是比較瘦的身影,近期的雖然有點相象,但是似乎就沒有那麼虛瘦了。
而且他突然想到,這個慣竊重新出現後竊盜模式有過改變。
如果半年前拍到的那個慣竊是湯正維,那薑正弘後來為什麼要假扮他再出去偷東西?
“奇怪了。”玖深抓抓頭,怎麼都想不出來不缺錢的薑正弘頂替這個位置的意義為何。
看著幾十張監視器拍到的畫面,他吐了口氣,先把東西記錄下來之後關閉畫面,接著才重新打開原先在查看的資料。現在他必須把精神放在老大的案子上。
不久後,內線響了。
“阿柳嗎?”
“我幫你拆借夏老大的表了,手錶本身被清理得非常乾淨,但是,在指標得背面有血跡,另外玻璃不是原廠的,原廠鏡面玻璃是有點弧度精工雕磨,但這個是平面的,肉眼判斷應該是一般鐘錶行使用的市售品,你要不要自己過來看看?”
玖深閉上眼睛。
最先提出疑似打中墜樓的是誰?
翻開所有人當天的工作報告,在大樓附近部署了好幾組警力,但未免被發現,置於公寓一樓倉儲的只有兩人單位的一個小組。
那時簡今銓因為聽到異響所以先行離開在附近查看,發現無線電無法接收,正打算通報的廖義馬聽到了聲音,接著看見“虞夏”沖上樓去,於是聽見了聲響,判斷有可能遇到了當時正在六樓的死者。
接著聽見腳步聲,他追了上去,還未到頂樓便聽見疑似扭打聲和槍聲,後來只來得及看到“虞夏”和死者雙雙墜樓。
簡今銓在稍候追上,隨即下樓與後到支援的警力協同制伏被驚動的其他目標。
五分鐘內,通報救護車到場,同時認定死者無生命跡象,已當場死亡,所以以救援另一名墜樓者為第一任務。

“廖義馬嗎……”
黎子弘指尖敲著紙張,比對了其他報告,只有他與簡今銓寫上了聽見疑似扭打爭鬥聲,簡今銓的還比較含蓄,後面附注上提及聽到廖義馬的現場描述。
“你也覺得那個人怪怪的對吧。”
一旁的嚴司把帶來的報告放在桌上,然後一屁股坐上旁邊的椅子,“就像我之前說過的一樣,不要說扭打了,巴他一下或給他個黑輪紀念都沒有,屍體上唯一的接觸痕跡就是手,除去槍傷,死者手腕上有多處瘀傷、抓傷與重力造成的手腕脫臼,另外老大的則是肩膀脫臼,兩人身上都是墜樓時造成的擦撞傷,根據現場毀損判斷,是撞上下面樓層的遮雨棚、陽臺,鑒識人員之後在五樓陽臺邊發現一些痕跡,說明老大墜樓當時應該是嘗試想減緩速度,曾試圖抓住公寓外部一些東西,不過因為拉著一個人所以才無法……嗯,順利發揮,他單邊的手掌與手指上擦傷、挫傷、撞傷都非常嚴重。”
“他們是在墜樓那瞬間才有接觸,很可能是為了救死者才碰到的,根本沒有扭打這回事。”蓋上了報告書,黎子弘站起身,不過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昏眩稍微踉蹌了一下。
“誒誒,你該不會跟老大一樣,也兩天沒睡了吧?”嚴司看著友人按著太陽穴的動作,想到另外那邊也有幾個人這幾天都混在局裏沒離開。
“熬夜把其他資料看完而已……我也不是只有一個案子要處理,因為這件事延誤到其他的受害者,對他們也不公平。”
等候不適過後,黎子弘把已經完成的其他工作封袋放在桌上,撥了幾通電話讓人來拿,就開始準備外出所需。
“根據專業醫生的建議,你最好現在先回家睡至少六個小時,不然人在精神恍惚時絕對會做出錯誤判斷,接著造成冤案的發生或是工作效率下降。”
嚴司直接劈手拿走對方的公事包,看了下手錶,早就超過他前室友上班時間很久了。
“最糟糕的就是開車還會開到睡著,醒來時已經開到台中港去了,你說又多危險就有多危險。”
“聽你在胡扯。”扯了下唇角,的確也感到自己體力快到極限的黎子弘同樣看了一下時間,“我睡兩小時,晚點我得去找玖深……再叫我起來。”
說著,他直接坐回椅子上,把工作椅往後調整躺平。
“啥!你當我時鬧鐘啊!不回家好歹你也去附近旅館租個三小時啊――喂!”
看到友人真的無視于他瞬間入眠,抗議無效的嚴司翻了翻白眼,拿出手機調著鬧鐘時間,然後自己也坐回位置上。幾分鐘後他頻頻打起哈欠,跟著也閉上了眼。
室內瞬間安靜下來,連空氣都跟著靜止。
約過了幾分鐘後,辦公室的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推開,發現裏面的人在休息,來拿公文的女孩立刻閉上了正要開口的嘴,看看兩人沒被吵醒,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拿起已經封裝好的牛皮紙袋。
正要退出去時,她瞄到桌上設有鬧鐘時間的手機。
兩小時?
她看了一眼在這邊通宵好幾天的檢察官,已經熬到人快瘦了一圈,又看了看最近也很勤勞還常常拿飲料來請他們的某法醫,突然覺得兩個小時好像太少了點,至少對於缺乏睡眠的人來說,這不是足夠的休息時間。
於是她自作主張把手機調成震動,同時也取消了鬧鈴,再小心地把手機放回原位。下班前叫醒他們應該來得及吧。
女孩這樣想著,退了出去,順手關掉了辦公室亮到刺眼地日光燈,關上門之後,她好意地請附近的人儘量不要去吵他們休息,有事情晚點再進去。
時間一點一滴地開始流逝。

「天板上什麼也沒有」
看著手機上傳來的簡訊,虞因笑了下,詳細內容玖深並沒有告訴他,只傳來結果。他打開第二封簡訊,是小海傳給他的,上面寫著薑正弘目前在加護病房觀察,還未脫離危險期,因為她還得回去頂夜班的工作,所以除了警方之外,她還另外找了幾個可信的兄弟和看護過來,暫時不會有危險。
至於那些兄弟是怎樣的兄弟,她就沒寫了。
清晨,他就坐在家門口。
空蕩蕩的房子誰也不在。
街道上是熱鬧的,霧色的形體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從他面前晃過去。坐在這裏,他看見每片被路燈映亮的玻璃上都出現了人影。
像是影戲般,在黑白景色之中的居民。
初次看見時,還沒意識到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但是現在卻清楚得不可思議,每塊玻璃中的人影來來去去,彷佛已經停止的時間在那端流逝。
他想起一些事情,很小的時候有段時間他都跟媽媽坐在類似這樣的地方,當家裏的男主人徹夜不歸或是遇上重大案件時,她就會牽著他在住所警衛室的門邊坐著等待,有時候是兩個人靠在一起睡著,有時候就這樣坐到天亮,當他被輕輕拍醒時,已經被母親或父親抱上樓、放在冷冷的被窩中。
那張女性的臉非常溫柔,而且美麗。
就算過了再多年,他依舊可以想起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孔。
黑影慢慢從空氣中脫出,像是顯影般由淺而深,一層一層的顏色環狀地將他的四周包圍了起來,看不出面孔的黑色臉型都有著相同的深色嘴巴。
「就算找上我也只有一個人,你們已經沒有辦法離開那裏了。」看著那些黑色影子,虞因伸出自己的手,已經有大半都被染黑了,和眼前的東西一樣的色澤,「看到你們這種東西,原本就不想同情了,我幹嘛要去找出兇手是誰。」
他到現在才理解到這群等替死的鬼幾乎沒什麼憐憫心,他們原本有機會被超渡的,但是他們留在那一頭,帶著怨恨目睹兇手的下場,把沒關係的其他人都拖下水當替死鬼。
那時候他只想著要找回其他同學,於是揭開了別人隱藏的秘密,直到現在這些「秘密」的東西跟在他後面要拖著他一起下去。
虞因開漿有點理解為什麼虞夏總叫他不要管這些事。
因為他無法收拾。
他只想到他可以做些什麼事,但是他沒有辦法「繼續」做下去。
黑色的東西咧開了深紅色嘴巴,從裏面發出了腐臭的味道,帶著血腥與泥土的臭氣彌漫在空氣中。
然後,它們慢慢淡去… …

清晨,從巷口另一端駛來的黑色房車在柏油路上猛然停下,那些黑色的霧氣被氣流沖散、完全消失不見。
一隻被擦到發亮的黑色精緻皮鞋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他慢慢抬起頭,看見一個陌生男人站車前,穿著名牌西裝掛著鑲鑽金表,約四、五十歲右的面孔上有著歲月痕跡以及讓人不太舒服的壓迫感。第一眼他就知這個人不但不好惹,而且還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看見了那輛黑色房車後座上有好幾個鮮血淋漓的人體。
「我回來了。」那個中年男人露出了冷笑,然後著金色戒指的手指點燃了一根平凡無奇的白煙,帶著熟悉淡淡的甘甜味。
「你是王鴻的誰?」知道這個人遲早會找上他,虞因倒也不怎麼意外。應該說他在看見門上的貓時就有心理準備了,這次的事情是沖著他來的。
男人折斷了那根煙,細長的煙身落在地上,仍持續燃燒著,「他是我兒子,你真的很有種……是條子罩著所以你覺得沒事嗎?」
「不幹那種事,幹嘛需要被罩。」看著車裏那些血肉模糊、貼在車窗上的東西,虞因環著手,知道這個人也不是善類,這種話對他根本完全沒用,「王鴻還沒死嗎?那麼多人都死了,他居然還沒死。」他還以為變成那樣,應該不死也難善了。
黑色皮鞋踩上了那根煙,男人微微彎了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今天是我兒子的第四十九天。」
虞因看著抓住自己的手,異常冷靜地把視線轉回男人身上,「然後?投胎了嗎?」
「我兒子每天晚上都在叫我送你下去做伴,你覺得呢?」
拍掉對方的手,虞因站起身,看見了黑車那邊扭曲的另一個人,「我覺得你最好跟他溝通一下,叫他不要想太多,不然就會像一些東西到現在還沒辦法離開,對任何人來說都很可悲。」那個曾經是人類的東西,有一半都是黑色的,凹陷破爛的頭與臉部呈現他瀕臨死亡時的樣子,霧灰色的眼睛鑲在破碎的皮肉中瞪視著他這邊。
「……走著瞧吧,我們走著瞧。」男人撂下這句話之後,轉頭走回車後座,打開門後,車內那種奇異的臭氣連站在另端的虞因都嗅得到。
他看著載滿了怨恨的黑車消失在街道另一邊。
清晨的天空開始慢慢亮起。
街燈的光逐漸被自然光取代,如同往常般,各家各戶開始發出早起的聲響,廚房鍋碗瓢盆移動的聲響、瓦斯爐被點燃的聲音……
他面前出現第二個人。
「回家。」不知道何時站在他面前的小聿輕輕開口說道:「那個人,你不能碰……他是賣藥的人……」
彎下腰,小由拾起了那根帶著詭譎香氣的細煙,已熄滅的煙頭掉下了幾許夥黑色餘燼。
「你是說你之前在街上看到,賣香給你家的那個人嗎?」虞因抬起頭,看著他把玩那根踩成兩段的煙。
漫不經心般地弄掉了手上的煙蒂,難得多話的小聿用一種非常認真且嚴肅的表情直直看向他,「是」」接下去,可能會受傷……我需要有個結束……你們不該被牽扯進來……]
虞因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接著他轉過身,看著空無一人的房子。
「做完、直到做完以後……」
往前踏了一步,小聿猶豫著抿了抿唇。
做完之後,他……

玖深翻開了所有檢驗報告。
「太乾淨的那件衣服……」一頁一頁翻開,他翻出了要找的部分同時也調出影像記錄,「廖義馬……怎麼會……」看著上面的分析報告,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沾染了那天在公寓中的毒品原料,就算洗過了還是有跡證,唯獨廖義馬交上來的衣服沒有。
他上交的衣服不是當天穿的那件。
「這支表裏的血跡我也幫你做好分析了,是佟的沒錯。」坐在他旁邊同樣熬了整晚的阿柳,拍著桌面上封袋的證物,「其他部分都被清過了,但是他疏忽掉一些細節。另外就是,表面玻璃我幫你調查過了,原廠那邊沒有維修記錄,不過這兩天南區那有鐘錶行接到這支表,是急件,當天代領的人是簡今銓,送去維修的則是廖義馬,他付了雙倍價錢,要鐘錶店老闆用最快速度修好並清理這支表,所以老闆印象很深刻。」
「所以,這是原廠的表面玻璃。」看著自己在現場找到的小圓玻璃片,玖深和旁邊的同事對看了一眼,「我請原廠幫我查過,上面有個小小的廠商刻字,應該和阿佟那支一模一樣,這兩支是限量雙生表,有同樣的編號,只要拿到阿佟那支就可以完全確定了。」
「我現在過去拿。」阿柳稍微整理了桌面的東西,站起身,「對了,你脖子和臉上的傷到底是怎樣啊?問了兩天都不講……如果是被飆車族打的,記得去備案啊,最近死小孩真是越來越多了,我家住得比較偏僻,常常看一堆小孩在飆車。」
「這不是,是被涉案者攻擊的,老大們說不要聲張。」仔細想想,從一開始虞夏和黎子泓就在懷疑自己人了。下意識摸了摸脖子,玖深有著如此深切的感覺。
他不曉得為什麼廖義馬會站在對方那邊,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寺他出手,因為他認識的那個人,是體恤同事、偶爾會帶點心來慰勞大家、認真工作的人。
「我們不知道每個人表現出來的跟他心裏想的一不一樣。」阿柳看了他幾秒,搖搖頭,「做好工作吧,對我們來說,“為什麼”這三個字是放在最後才能問的。」
「我知道。」
在同事離開後,玖深鎖上了電子門。
那是清晨無人之時。
他抬起頭,看見廖義馬就站在玻璃門的另一面。
他一直記得那件事。
在黑暗中,塑膠繩用一種難以置信的極快速度消失了,被昏黃燈光映亮的黑色道路無止盡綿延,像是要從這裏延伸到無法碰觸的另一個世界。
一道道人影站在小路兩側不斷對他招手,有著他熟悉的聲音,以及似曾相識的身影,用著同學們的面孔讓他繼續向前,沒有任何停下腳步的遲疑。
清醒之後,有那麼短暫的時間,他完全忘記這些事情。
夕陽斜下後,在彼端等待的那些東西。
那條路上沒有人在等他,也不會有人陪他,他看見的是無盡的黑,聽見的是無止盡的靜默,就像孤獨一人來到這裏一樣,自己終將孤身離開。
直立在眼前的門後充滿了聽不懂的竊竊私語,泛著青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迎接他。
那裏充滿的是寒冷和悲怨。
他們不甘心其他人能夠活著,踏足在他們死亡的這片土地上,活著的人還能笑著、跑著,而沒有任何人會記住他們。成為大火之後報紙上的驚鴻一瞥,茶餘飯後的即時話題,於是他們就這樣永遠沉睡在泥土裏,等待吸收其他生命。
替身是妒恨的藉口。
打開那扇門的瞬間,他就明白了。
那些東西沖著他釋出了最大惡意的笑,於是他也知道了,即使抓到足夠的人數,他們依舊會繼續尋找下一批人,一直一直――
所以他們才會待在那邊,沒辦法離開。
他們帶著的是樂於看人們死亡的怨恨,期望人身受如同當年自己死于異地無人尋找的淒慘痛苦。
猛然驚醒時,整個天空已經泛亮。
虞因吃痛地抬起自己的手,才發現左手臂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割出一道大傷痕,已經有點發麻的傷口不斷汨汨冒出暗紅色血液,無意之間,在他走過的路上滴了一條血痕。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爬出了只睡不到兩小時的被窩,穿著T恤和牛仔褲,站在他沒看過的堤防上,只要再一步就可以跳下看起來不怎麼乾淨的黑色大排水溝裏。
這時是早晨,幾個排好路隊準備上學、帶著鵝黃色小帽子的小學生們就站在路的另一邊,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似乎對他的動作感到不解。
虞因跳下堤防,按住了還在冒血的傷,疑惑地辨認這地方,全是陌生的景色……他慶倖還好自己有穿球鞋出門,也不知道已經走多遠了。檢視身上的大小擦傷以後,最嚴重的還是手上這條。
他不太清楚為什麼那些東西不讓他一次痛快就算了,畢竟他們這樣纏著,也滿浪費時間的……難道他們在等時辰嗎?
等等,這樣想起來或許有可能,不然為什麼那群東西接二連三的舉動都沒有把他弄死?
看著傷口發怔時,路邊的小學生邁開了腳步,只留下了一個男孩不顧路隊長的呼喊,定定地看著虞因。
在虞因注意到對方靠過來之後,男孩遞出了乾淨的手帕與衛生紙,鵝黃色的帽子下傳來了聽不出情緒的淡淡聲音:「……老師。」
「小班長……?」有那麼一秒虞因錯愕了,他看見只有自己一半高的男孩慢慢拿下小帽子,露出了那張他本來以為應該是再無交集的臉孔。
「附近有診所。」男孩指著有點距離的街道這樣告訴他,然後將手帕壓在他的傷口上。
「你怎麼會在這裏?」盯著似乎長大了點的男孩,虞因也任由對方擺佈,讓他接著自己往街道那邊走,轉過街角之後,困然在盡頭那端看見有個不起眼的小診所招牌,只是不知道這麼早的時間對方開業了沒。
「……後來奶奶把我接到這邊,學校和路上每天每天都有記者,持續好久,所以轉學了。」像是別人的事情般平淡地陳述著,季佑胤這般告訴他:「學校、大家都說老師殺人,媽媽是殺人狂,桌子椅子都被亂丟破壞,這邊的人不知,所以較安靜。」
盯著小小的黑色腦袋,虞因一下子五味雜陳不知道應該先開口說些什麼,男孩的事多多少少都留在他心底,安慰這種話語他不會講,但是問人家感覺怎樣好像也很白目,慰問人家生活似乎也太多餘。
就某方面來說,他也是讓男孩陷入這種窘境的推手之一。
「老師為什麼會在這裏?」略略頓了下腳步,男孩半仰起頭看他。
「這個……說來話長,我想大概是有什麼髒東西吧。」看著泛黑的手,虞因冷笑了一下,「大概是我管太多閒事。」瞄了下附近的門牌,辛好只是跑到鄰區,看來短短的時間不足以讓他走出自己所在的縣市,至少這點算是安慰。
偏頭看他,季佑胤停下腳步,診所果然還沒開門,上面印著九點才開始營業的字樣。
「醫院還要走很遠。」看著不斷冒血、已經把手帕都染紅的傷口,他皺起小小的眉頭,「老師,要幫你叫救護車嗎?」
「不用,走過去吧。」其實應該要叫警車,虞因有點好笑地心想,說不定這邊也會碰到認識的員警大哥,畢竟他家二爸遠近馳名,因此他也認識了不少其他區的員警。
像是怕他的血真的流幹,季佑胤又翻翻身上,找出了乾淨的體育服又幫他包了一圈,然後拉著他快步走過大街。
早晨,空氣在一夜的沉寂後似乎乾淨了些。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走在陌生的街道,遇到開系尷尬的人。
看來比他還要緊張的季佑胤張望著四周,沒看見可以求救的大人,重複了幾之差不多的動作後,規模較大的醫院終於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
「啊,我身上沒有錢和健保卡。」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身上,虞因才發現居然聯手機都沒帶,看來真的得打通電話叫人來救他了。
「我身上有錢,今天要交講義費。」翻出了包裏的錢袋,季佑胤讓他看見裏面的兩張大鈔,「所以,老師你不用擔心。」
看他還是像以前一樣,講話老是有種小大人般的口吻,不自覺笑出來的虞因拍拍他的頭,「真是多虧你,得救了。」不管哪方面來說,至少他現在的心情輕鬆許多。
如果最後可以再見到他是安排好的,虞因突然覺得這樣其實還挺不錯。
還沒踏入醫院,眼尖的護士已經先拿了止血繃帶跑出來,領著他們到急診室,裏面或坐或站了其他傷患與病患,每個人都朝他們這邊投來一眼,之後又毫無興趣地低下了頭繼續等待,或是做著自己的事。
一個空位被安排出來,他們坐在那邊等醫生看診。
虞因看著陌生的醫院、陌生的人,還有來來往往、清晰到讓人厭惡的另一世界居民。
他從未去深思為什麼自己能看見這些東西。
發生車禍後就漸漸可以看見,隨著虞佟的視力減弱,他還一度懷疑那些視力是不是用到他身上了。
不過,也只是可笑的臆測而已。
現在,可以看見這些的原因,他或許已經瞭解了。
眼睛劇痛的機率越來越低,經過了前陣子的發作之後,看見的東西一次比一次還多。
他可能真的回不了頭了。
伴隨著理解的代價,就是現在自己的這副模樣和處境。
坐在旁邊的季佑胤抓住他的手臂,突然打斷了他的思考。
把臉低到不能再低的男孩放在大腿上的另一隻手握著拳頭,緊張到指間已經有點泛白,像是在掙扎什麼,過了一小段時間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現在,我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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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玖深不在嗎?」
虞夏探頭看進鑒識科,沒看見人後,疑惑地聳聳肩,然後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夏老大,等一下。」喊住了虞夏,整晚沒睡的阿柳打了個哈欠,用力伸展筋骨,然後從工作室裏追了出來,「玖深早上突然不見了,我在想不知道是跑回家還是去了現場,他手機忘記帶走;另外有份報告要交給你,可能滿嚴重的……」他遞出手上厚厚的資料袋。
早上他才離開去拿個表,回頭人就不見了,電話也打不通。不過因為玖深常常一想到點什麼就沖去現場或到處跑,所以他們也都習慣了,或許下午或過一會兒人就會回來。
「報告?」接過重量不輕的紙袋,虞夏看著眼前較少互動的鑒識人員。
「就那個……」張望了一下,直到走廊上沒人之後,阿柳才靠近虞夏耳邊,把昨天到今日他和玖深的發現大玫說了下。
虞夏半瞇起眼睛,「確定了嗎?」
「嗯,我重複檢查了幾次,沒有任何問題。另外,鐘錶店的電話位址我也記下了,對方願意和警方配合,所以你只要直接找老闆就行了。」阿柳點點數據袋,告訴他那些檔也都夾在裏面,「手錶裏的指標和零件在正常狀況下是不會沾血的,如果沾了血,代表那時候表面玻璃已經掉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
阿柳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才走回鑒識科準備下班。拿著那迭厚重的報告轉頭往回走,沒走多遠,他小隊的人遠遠看到他立刻就沖了過來。
「阿義今天進來沒?」虞夏看見有人跑過來,對方還沒開口,劈頭就先發問。
「咦、啊?沒有,還沒看到人。」員警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邊跟著虞夏繼續往前的腳步邊開口:「彰化那間旅館八三七和八三九兩間房間今天早取消了,我請那邊派出所的同仁幫我注意,結果旅館的阿桑今天早上告訴他有人打電話去取消,說房間不要用了。」
「可以猜到。」畢竟人都被他們拖回來了,所以聽到這消息虞夏並不驚訝。
「不是,重點是在……那通電話是從我們警局附近的公用電話打的。」已經請人查過的員警連忙這樣告訴他,「就在我們附近不遠,不過那裏是一般住家外面,沒有監視錄影器,也因為太早了所以沒人看到是誰打的。」
「聲音呢?」頓了一下,虞夏停下了步伐。
「是個男的,據說聽起來滿年輕的,其他的事阿桑就不知道了。對方只告訴她臨時有事不過去住,要她取消掉房間……只有這樣。」
虞夏點點頭表示知道。
「還有一件事,你要我們去調公寓附近賣場的監視器已經調到了,那時阿義的確有去消費,這個有什麼……」
「他買了啥?」打斷了同僚的問題,虞夏瞪了他一眼。
「呃,衣服、褲子跟一包衛生棉……大概是這兩天沒什麼時間回家,換洗用的吧……」話被越瞪越小聲,那名員警縮縮脖子,自己消音了。
「他是要拿衛生棉當內褲嗎!」
被虞夏一罵,員警才想到如果是換洗衣物,的確是缺少了這件東西。
虞夏沒去管員警有多委屈,想著那天衣服拿給他穿了……他總覺得那作衣服是專程買給他的,因為他和廖義馬的衣服尺寸不一樣,廖義馬沒道理特地買自己穿不下衣服……而且,他應該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衣服會被血弄髒才對。
另外,那件多買的褲到哪里去了?
其實不太想去多想,但是那天薑正弘的確傷了犯人的腳,如果兇手真是自己人,那麼為了不讓他們起疑,換掉褲子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不過在短短時間裏,廖義馬是怎麼幫自己止血的?

何況那天他並不覺得對方走路有問題。
「不對……時間點有問題。」猛然想起,從他跑上樓追兇手到黎子泓追下樓,接著其他警車來援的這段時間並不長,尤其當天有很多人證明廖義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到了,那麼他去買這些東西的時間是……?
「賣場的監視器畫面在哪?」虞夏抓住了旁邊不敢多嘴的同僚,直接發問:「上面有沒有時間?」
「咦?片子還在電腦裏,要等你過去看,時間當然有……不過我沒記住……」有點尷尬地笑了下,員警很怕對方直接往自己招呼拳頭。
「你先去看,這些東西轉給黎檢察官,查到時間馬上打電話給我!」把整迭資料都塞進同事手裏,虞夏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不對勁的事。
他覺得很有可能忽略掉了什麼。
「咦?老大你……」
還來不及問發生什麼事,那名員警呆呆地看著虞夏用很快的速度消失在轉角。
尿急嗎?

虞因猛地站起身。
「怎麼了?」站在旁邊的季佑胤端著裝有熱飲的紙杯,被他嚇了一大跳。
虞因注視著醫院玻璃門外,看見好幾條黑影堵在入口,咧開了紅色的嘴,像是在對他叫囂,但是形體有些扭曲,很快就不見了。
「小班長,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先走了,跟你借的錢過兩天我會再拿來還你,」他注意到那兩個小孩似乎也怪怪的,但是說不出來哪里怪,原本半透明的身體變成整個霧黑,除了半張臉還可以辨識之外,沒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是什麼。
「咦?可是醫生剛剛說……」
「啊,沒關係,我很習慣了。」他苦笑了下,說出口後才突然驚覺原來自己已經這麼悲哀了,連上醫院都可以習慣,「我有事得快點離開,真的很高興在這邊遇到你。」
季佑胤把飲料杯放下,連忙摸著口袋掏出了幾張找剩的紅色鈔票塞給他,「這個給你搭車用,老師……你要小心喔。」
不知道男孩為什麼會吐出這樣的話,愣愣地看了他幾秒之後,虞因才收下紙鈔,「好,我答應你會把欠的錢送回來給男,上學要乖喔。」
季佑胤很認真地點點頭。
離開時,虞因似乎聽到水聲。
他不由自主地往回看,看見還站在醫院裏的男孩身邊有個女孩,笑吟吟地對著他揮手。
沒有先前見到那種怨恨,也沒有任何不自然,小女孩拉著兄長的衣襬,微笑地消失在氣之中。
回過頭,他感覺眼睛又開始發痛。
四周的東西似乎又更清晰了些。
甩甩腦袋,他招來計程車。一搭上車,他就看見副駕駛座上的小孩轉過頭,半腐爛的臉出現了不知道算不算猙獰的笑容──他看起來似乎非常開心,但是隨著動作,身上發黑的肉開始一點一點往下掉,像是黏不住的皮屑沾得整個前座都是。
有那麼一秒虞因很想吐。
「去哪里?」看著上車的客人臉色又白又青又不說話,坐在前座的司機也覺得古怪,又突然想到最近好像有新聞報導過計程車司機被青少年莫名砍殺的案件,他放輕了聲音,很怕自己也遇到這種索命乘客。
畢竟他就只是混口飯吃。
但是現在的小孩不知道在想什麼,腦袋裏以為殺人很帥、砍掉重練很愉快,錯誤的價值觀之下,遭殃的卻是像他們這樣只想混口飯的一般人。
出事之後,死者沒機會重生,卻還有許多人認為一定要給加害者機會。
他不想當那種受害人。
虞因沒有察覺到司機的憂慮,瞪著副駕駛座半晌之後,才報了另一間醫院的名字給他,順便揚揚自己包紮的手,表示要去做檢查。
松了口氣之後,司機讓車子滑出車道,轉動方向盤後迅速朝著目的地而去。
盯著前座不斷扭動的孩子,虞因不太瞭解對方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劇烈變化,而另一個也突然不見了,是因為……?
「奇怪……」
在計程車行進了好一段時間後,原本偶爾才盯下跳表機的司機現在冒著滿碩冷汗,頻頻盯著,最後終於發出了顫抖的聲音:「那個、先生你要不要換搭別的車……不收你錢……」真是夭壽,怎麼大白天也會碰到這種事?
「怎麼了?」原來本打算稍微補眠的虞因睜開眼,很快就知道司機為什麼會這樣說了。
應該已經走了好大段路的計程車在轉過彎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依然是那棟醫院,而司機看起來也並不像繞路……
「這、這個我也……」看著一再出現的路口和不斷跳表的機器,司機乾脆停下車,害怕地盯著已經跳到三百多元的計費表。
已經停下的車靜止不動,但詭異的是計費表還繼續不斷加上了新的金額,從三百三十五跳到三百四十元、接著三百四十五……刺耳的電子聲在寂靜的車內空間顯得異常突兀。
屏住呼吸,司機吞了吞口水,原本理應聽慣的電子聲現在卻給他極大的壓力,像是有只看不見的手掐住了他脖子,讓呼吸都跟著不順申暢了。
四周的車呼嘯而過,因為計程車臨時停下的地方畫著紅線,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有交警往這邊走來。
最先打破這種詭異沉默的是輕輕的咚咚聲。
像是有東西落到車頂上。
虞因和前座的司機對看了一眼,然後兩個人慢慢同時向傳來聲響的車頂看去。
配合他們的動作,整輛車子猛地震,像有什麼重物掉下來重重撞上車頂般,發出砰然巨響,神經已經繃到極點的計程車司機大叫了聲,不斷想扯掉安全帶開門往外逃,但不知道是手軟還是其他因素,車門鎖怎樣就是拉不開,連自動控鎖也完全沒用。
車頂持續傳來聲音,幾個咚咚聲後變成了有東西在上頭摸索,沙沙的移動聲迫近邊綠。
然後,虞因看見了一張扭曲的燒焦人臉出現在他的窗邊。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楚那些黑影的樣子。
帶著隱約可嗅到的焦臭氣味與異樣的土壤味,乾裂的黑色皮膚中隱約可已經變形的暗色肌肉,炭化的部位則發出青色的光,不斷落下了黑色的?幻饜級K。
似乎沒有看見倒趴在窗外的東西,對於頻頻傳來的聲響感到極度驚慌的司機繼續拉著車門鎖,但似乎故意要與他作對,車門依舊紋風不動。
虞因瞪著窗外,那張黑色的臉整個貼上了車窗,青色的眼睛緊貼著玻璃,幾乎連一點細縫都沒有,敲打的力道大到車窗?出了細微的聲響,接著乒地一聲出現了裂痕。
司機在瞬間安靜了下來,接著虞因的視線看向那道痕跡。
也幾乎是在同時,車鎖發出了響聲,前後車門鎖驀地自動打開。
「救人喔──」一看見門鎖彈開,司機根本不管車子會怎樣,只想著要從他平日最習慣的生財工具中逃出。
看見那張焦掉的臉上出現了笑容,虞因立刻撲到前座,「不要出去!」
抓住司機那瞬間,不知道從哪來的大客車打滑,極為貼近地從車門邊削過,隨著司機發出的慘叫聲,已經伸出去的那只腳和大開的車門直接被捲入甩來的客車和計程之間,濺出了紅色的血液。
抓住了司機的身體,同樣也感覺到車子被撞擊的衝擊力,差點跟著被拖出去的虞因用另一隻受傷的手緊勾住椅子,劇痛也同時傳來。
透過破碎的玻璃窗,他看見客車司機臉上有只黑色手捂著他的眼睛,在焦黑的手離開之後,司機臉上出現了驚恐和害怕。
計程車司機哀號著,臉上佈滿了恐慌的眼淚,反射性地不斷發出不知所云的嗚咽聲,全身因為痛楚而不斷抽搐發抖。
敲窗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他轉過頭,完好的那面車窗外站一個人,黑色的手輕輕敲著窗戶,發出了叩叩叩的聲音,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隨著越來越多的手,整個車內充滿了敲擊聲。
時間到了,該出來了。
原本要來開單的交警在看見車禍霎時發生後,臉上閃過幾秒的驚恐,四周川流的車輛像是突然止息一樣,大家都瞪著這場驟起的車禍。
附近醫院連忙跑出好多穿著白衣服的人,有的拉擔架、有的拿急救用具,還有一些來看熬鬧的圍觀者。
虞因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黑色的、在發抖。
砰砰的拍窗聲打斷了那種規律的聲音。
「笨蛋!快給我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方苡熏的臉出現在窗戶外,「快點!」
用力吸了口帶著黏膩血腥的空氣,虞因放掉了一直大叫著不要放手的司機,拖著已經麻木沒感覺的傷手打開車門。一出去,他馬上被女孩抓住,然後在其他人到來之前把他塞入旁邊另一輛車裏。
塞了人、在女孩跳上車後,車子立刻沖出車道,甩掉想追上來的交警。
「先帶上這個。」車座旁的方苡熏不知道從哪邊拉出了一條紅色細繩子,綁在虞因的脖子上,力道大得讓他掙扎了一下,以為對方想勒殺他。等到繩子打好結後,他才發現繩子上掛著一枚不知道刻了什麼東西的銅色硬幣。
接著他才看清楚開車的人是滕祈,而他前面的時速表指著九十的數字且繼續不斷爬升,跑車用蛇行的方式不斷穿過擁擠的車陣,甩開了大量的喇叭聲和咒駡聲。
大約過了幾分鐘,跑車竄進小巷裏,接著轉出比較沒有人車的道路上。
「認識方曉海這個人嗎?」方苡熏抓住了虞因的手,拔掉了上面的玻璃碎片,那是剛剛車禍時被震碎的車窗碎屑,「不是我們的親戚,放心,只是同姓而已。」
「曉海……小海?妳問她做什麼?」虞因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她。
「一太老兄打電話來,叫我們帶你去找她,好像只要在她那邊過了今晚就行了。」拍了拍虞因的臉兩下,湊近端詳的方苡熏瞇起眼,「你都沒注意你最近氣色很差很差嗎,死相都出現了,我還以為你看得到,所以會自己注意,你要命了是吧!」
「死相?」虞因錯愕了幾秒,看著她。
「簡單來說就是氣色很不對,臉色發黑,還有你是不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那種東西、最近常常被帶到奇怪的地方?」看見對方點頭後,方苡熏呼了口氣「我也不太懂,但是老一輩的人說,因為你已經快被拉過去了,所以一些本來看不到的東西會變得看得很清楚,就像人快往生時也會看見一些……但是在你完全看見後,你就會跟著過去了。這種狀況下你居然還一直接近他們,你是白癡嗎?」
下意識地按著自己一邊眼睛,雖然已經知道了大概,但虞因還是倒吸了口氣。
「他們已經勾了你幾次,看你的精神和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就知道了,正常人是勾不動的,所以他們會先害你,等到時機成熟,一定會來找你索命。」按著正在出血的手臂,方苡熏抽了幾張衛生紙蓋上,用皮帶先綁起來。
「我……」
正想對女孩說點什麼,前方的滕祈突然罵了句不知道什麼意思的英文,接著車子砰地一聲,就像之前一樣直接撞上東西,整輛車瞬間打滑到路邊,撞上電線杆。
因為衝力不小,坐在前座的滕祈直接撞到車窗上,後座的虞因和方苡熏則摔得亂七八糟,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一瞬間,虞因只想到滕祈也算倒楣,沒事短短幾天內跑車撞了兩次,維修費肯定不低。
車身完全靜止後,輕輕的敲窗聲又傳來了。
按著被撞疼的額頭,滕祈低聲又罵了幾句,這次虞因略略聽到了,是在罵髒話,電影上常會聽見的那種。
「跟來了。」駕駛和他們一樣都聽見了窗外的聲音,甩甩頭,試圖讓劇烈的暈眩感減低些,然後重新發動了跑車,不過車子卻死死地熄了火,幾次都發不起來,外面的敲擊聲越來越大,「在哪邊?」
瞪大眼睛,只看見外面有好幾條黑色影子的方苡熏吞了吞口水,「就在車外,好多……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她看見那些黑色人影咧出了血色的笑,不斷地敲著他們的車子,規律的聲音一下一下傳來,頻頻催促。
虞因看見的是許多有著青色眼睛的焦屍,也繃緊了全身,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等著那些東西沖進來。
「阿嬤有沒有說再來要怎麼辦?」按著頭看向後面的女孩,滕祈試著繼續發動車輛。
「阿嬤只說可以戴那個護身符啦,其他的都沒講!」同樣對這個狀況感到有點驚慌,方苡熏拿出了手機,發現螢幕一片黑暗,根本無法撥通。
「什麼阿嬤?」看他們兩個一句來一句去,身為事主的虞因滿頭霧水。
「我們家的祖阿嬤。」方苡熏隨便地回答他,看著車窗外迫近的黑影,打從心底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對付人類時,她從未有這種感覺,雖然她知道這些東西不是沖著他們來,但是……
「先看看附近有沒有廟吧。」拍了一下完全不肯合作的方向盤,滕祈這樣說著:「附近應該會有土地公廟。」
「這種時候出不去啦。」方苡熏聽著車窗外的聲音,朝著黑影間的細縫尋找其他可能。
像是等煩了,敲擊車窗的聲音突然變大,過不了幾秒,變成了用力拍窗的巨響,除了車窗,連車頂、車身都有撞擊聲,甚至鎖著的門都有「人」不斷往外拉。
滕祈側著頭,從脖子上取下一條跟虞因掛著的那個很像的項鏈轉戴在方苡熏的身上。「妳先帶他到附近有供奉祖先牌位或神明的住家避一避,我去聯絡那個方曉海過來。」
「OK,你先打電話給一太,他應該有她的聯絡方式。」方苡熏喬好項鏈的位置,然後轉頭看向車外,等待最好的時機往外沖。
如果是平常,虞因身上帶著手機的話肯定不用這麼麻煩,他連方曉海的名片都有,但是現在身上除了接受救濟的幾張百元鈔票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看著似乎更黑了點的手,還有正在想辦法的兩個人,那一瞬間虞因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格格不入,他比局外人還要不在乎。
到底是不在乎什麼,他也不太清楚,但是他明白自己可能會給其他兩人帶來危險……他們與此無關,是外人,但是現在卻跟他一起被外面那些鬼東西包圍著。
「準備──」抓住了那條發黑的手臂,注意到側旁黑影比較少的方苡熏抱著一種要豁出去的覺悟,按著車門鎖。
不過,她的計畫在半秒後就被打亂了。
敲打車子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那些東西發出了嘶吼哀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速度快得讓人感到莫名其妙。
根本還來不及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摩托車特有的引擎聲從車後傳來,很快地出現在車後座的窗戶邊───一位女性騎士。
拿下防風眼鏡,穿著牛仔外套和熱褲的小海摘下了安全帽,然後直起身體,纖細的女性身形和胯下那台野狼有著極度強烈的對比。
盯著車窗裏的人看了一下,像是在辨認的小海在看見虞因時揚了手打招呼,接著按下一直掛在耳上的藍芽耳機,向一路上都沒掛斷的另外那端的人報告:「一太哥,找到了。」說完,通話就斷線了。
她聳聳肩,跳下車,不客氣地朝車窗用力拍拍。
「後座那個同學,今晚跟我去夜店睡!」想想,她似乎覺得哪邊不對,又重新修正:「錯了,你們三個一起睡好了,我幫你們開房間。」
虞因靜靜地看著女孩,然後窘了。
  
被帶到夜店後,虞因看到了另一個認識的人。
“阿方?”雖然知道他和小海有血緣關係,不過在這邊看到他,還是讓人有點吃驚。
“我接到小海的電話,知道你有麻煩。”阿方把手上的手機拋給虞因,讓小海領著所有人去開了個包廂,並借了些衣物給虞因換洗掉身上的血污。
大致安頓好後,幾個人在有些昏暗的中型包廂裏或坐或站。
“一太怎麼知道我出事?”一路過來,虞因總感到冥冥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修正他的死路,那個東西很該死的又貌似是他所認識的某個人。
“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把問題反丟回去,根本不曉得友人那種恐怖的第六感是從哪邊長出來的阿方白了他一眼,“小海,去拿急救箱。”
女孩嘖了聲,不過還是乖乖地走出包廂。
方以薰把包廂的燈都打開,拍掉了不小心開到的那棵閃亮過頭的七彩霓虹燈,才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來。
小海除了帶回急救箱,還叫服務生切了豪華水果盤並弄了些餐點過來,一下子整間包廂裏也跟著突然安靜了。
“一太人呢?”虞因看著幫自己包紮的阿方,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已經幾天沒有看見那個神出鬼沒的處理者,幾乎都是別人代替他過來。
“前幾天突然下南部了……好像就是買便當那天吧,突然蹺課跑掉,半夜才打電話給我說他在南部那間民宿裏,我嚇了一跳,話說回來他有時候會這樣,所以倒也沒啥奇怪。”已經有點習慣的阿方用平常的語氣說著,“我覺得你比較嚴重耶,全身是傷,乾脆包成木乃伊算了。”從頭到腳幾乎無一倖免,之前被機車撞的傷勢根本還沒好,手上又來一道傷痕,接著全身上下都是大小撞傷,相當慘不忍睹。
“今天是關鍵,撐過去救好了。”方苡薰盯著虞因的臉並抓著他另一隻發黑的手左右翻看,然後丟回去,“你的死相不是正常該死的,他今天勾不到,下次要再勾就很難了。”
“可不可以不要有下次啊……”虞因無奈地笑了笑。
“以後你就帶著那個護身符吧。這麼容易看到那些東西,身上應該要有保平安的東西才對,難道你從來不帶嗎?”滕祈搖搖頭,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眼前的大學生。
“呃……”其實本來有,虞因吞下了後面的話,沒有多做解釋。
“啥米死相?阿兄,你朋友要翹了嗎?”小海叉著蘋果,非常粗魯地跨坐在旁邊的高腳椅上,一臉好奇地直接發問,“我有認識殯葬業的,可以打折喔。”
“麻煩你閉嘴。”瞪了眼自家小妹,阿方對她揮了揮拳頭。
不過正在興頭上的小海,完全無視拳頭的脅迫,高腳椅轉了圈,直接問方以薰,“可以看出來他快死翹了?那我啥時會掛?”指著自己的臉,她很興奮地問著。
阿方突然有種想把自己妹妹從窗戶踢出去地衝動。
方苡薰搖搖頭,眯著眼睛看了發問者半響,“你的臉很亮,應該運勢很好,近期死不了,可是殺氣很重耶……其他我就不曉得了。不過,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好兄弟才不敢過來吧。”一進夜店她就發現了,只要是小海在的地方,就看不見任何阿飄,連貓狗看到她都會突然驚嚇跳開,可見這個女孩子的威力有多大了。
摸著自己的臉,對答案似乎很滿意的小海沒有再多問。
“是說,一太要我在這邊待到明天嗎?”除了阿方之外,眼前三個人顯然都是因為電話而來,虞因搔了搔臉,不瞭解那個人的用意。
“我接到的電話是要去醫院那邊帶你來找方曉海,然後叫你今晚跟她在一起。”方苡薰告訴他,滕祁只是被自己拉來當車夫的。
“一太哥打電話要我照著他的指示走,然後把你們全都帶回來睡一晚,阿兄的同學絕對不可以走,但是另外兩個人如果不願意,可以自行離開,但是要分開走,不能走同一條路。據說事情過後,這位虞因同學會請我吃大餐。”對先前事件滿不在乎的小海,同樣也說出自己接到的任務內容,“所以我打了電話給我阿兄,他就在這邊了。”
虞因看著這些人,一時間不曉得該說些。
他們甚至互相毫不認識。
“我在這邊等到確定虞同學真的沒事吧,沒有在夜店過夜的經驗,也很有意思。”滕祁率先開口留下來,“不過小聿那邊,你可能得過去陪他會比較好。”
方苡薰冷笑了一下,“保持聯絡喔。”
“我也留下好了,阿因,你傷得蠻嚴重,我看你先睡一覺比較好。”拍著友人的肩膀,阿方讓服務生拿一些備用的枕頭和毯子進來。
幾個人把沙發推一推,就當成臨時的臥床了。
底定之後,小海拍了拍手上灰塵,看著打算留下來露營的大人兩枚,露出了相當漂亮的笑容,“小店沒啥好招待的,唯有Wii一台,阿兄你跟那個先生好好培養友情吧,真的受不了我再找正妹進來陪你們。”
“……你給我滾出去上班。”還Wii咧!
“小店傍晚五點才開張。”
小海拍拍腕表,時間是正午十二點整。
看著一群打打鬧鬧的人,瞬間真的覺得很疲憊的虞因躺上沙發,然後慢慢地閉上眼睛。
或許,醒來之後一切就會變好。

他做了一個夢。
四周有許多像是鏡子般的平面,裏面黑色的剪影不斷的走動,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各式各樣不同的動作和位置,對了,就像他曾經看過的皮影戲一樣,每個平面的影子都做著自己的動作。
或許那裏有他認識的人在輕輕呼喚他的名字。
貼在玻璃裏的那個平面世界有種異常的熟悉感,像是在對他招手、要他也進去似的。望過去,他只是覺得腳步有點沉重,但是卻又渴望踏進裏面,像催眠般的人不斷招著他,從那裏傳來淡淡的香氣以及幼童的玩鬧笑聲。
他從未看過這樣的地方。
但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基於直覺及職業習慣,他向前摸索,指尖碰到冰涼的鏡面,上面泛起淡淡白霧。。。他可以看見那裏剪影都轉過來看著他,有幾個人靠過來抬起了手,慢慢碰上他的手腕――
“玖深哥,那裏不行”
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他一轉頭,看見的是裂開成一條細縫的黑暗,強烈刺眼的光芒猛的從那邊射進來。
感到眼鏡一痛,他下意識的退了退身體,背脊卻不知撞到什麼東西,碰的聲痛得他齜牙咧嘴,不過很快他發現了不對勁。
四周悶熱到令人窒息得空氣中,有著皮革和芳香劑得氣味,清涼得風隨著刺眼得光線傳進來,玖深立刻意識到自己被塞在一個不怎麼大得空間,全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在知覺慢慢恢復後,他發現自己連手腳都已經僵硬發麻,可見已經維持這種姿勢有段時間了。
暈眩感和後腦得劇痛幾乎也在同時襲來,但是沒讓他能再呻吟下去,黑影遮蔽了部分光芒,接著一隻眼鏡出現再細縫外。
玖深不確定對方是否注意到他已經醒了,但聽到外面傳來模糊一句:“還沒醒。”之後,他稍微安心了一點。
接著傳來得是引擎的聲音,
車裏,他在後車廂裏面。
雖然已經清醒了,不過他的頭整個疼痛,發熱發脹,還不斷眩暈、有嘔吐感,模糊之中也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太好,尤其是車廂裏又悶又熱,一度難以換氣。
玖深不是沒有做過車廂屍體的案子,他還曾看過一打開全是屍水,臭到整批同僚都逃難三公尺外的狀況。
但是自己被塞在裏面倒是第一次,感覺還真有點新鮮。
“誒……我在高興啥阿……”用頭撞了一下車板,玖深自己懺悔了幾秒,然後用暈暈的腦袋評估現在的狀況。
他隱約記得自己原本是在工作室,然後阿柳去拿東西……
抬起頭時,他看見廖義馬站在外面朝他招手,好像是說有事想和他商量,雖然又戒心,不過心想在局裏應該不會又什麼大的動作,所以就隋對方走出外面的陽臺……然後他後腦一痛,什麼都不知道了。
被陰了。
後知後覺才想到這件事,玖深動了動,不曉得抓他的人是太有信心還是怎麼樣,居然沒有把他捆起來,只有左手被手銬銬在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杆子上。
用另一隻手稍微翻找一下,手機果然已經不再身上……應該說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被搜的乾乾淨淨。
車廂內也沒有其他物品,按照記憶摸索了一下,玖深翻了幾次身體,終於被他找到一個凹槽,用力扳下後,車廂蓋發出了細微的響聲,接著輕輕打開了,冰涼的風很快灌了進來,補充了短缺的氧氣。
貪婪地多吸了幾口空氣後,玖深才抬高起身體,朝不斷倒退的景色看去。天色已經有點微暗,外頭是黃昏的光線以及有點塞車的街道。透過光線,他才看見自己的手原來是被銬在車箱蓋的鐵杆上,在失去意識的期間,箱蓋可能被打開過幾次,手腕處和手掌都有擦撞傷和瘀青,應該是抓他的人曾多次確認他的狀況。
幾分鐘過後,他的肚子開始叫了,不過狀況還好,被塞到這裏應該不到一天的時間。
車子的所在地他認不出來,但是又好像看過……
確認了後車箱真的完全沒有任何可以使用的東西之後,玖深苦惱著要不要馬上打開後車箱對外求救。畢竟現在車流量不少,絕對可以馬上被人救出,但是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廖以馬要陰他,如果是因為物證的關係,老大跟阿柳也都知道了,扣住他根本沒有任何用處,把他變成箱屍也很多此一舉,處理屍體不但延誤時間,還會衍生其他問題。他無法理解對方的行動,如果不作聲搞不好可以弄清楚,可是他也不太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好為難……
就在玖深煩惱著要怎樣處理自己的處境時,他看見一隻手無聲無息地卡入了車箱的縫隙中。那瞬間他還以為有人要打開車箱,因而很是緊張,但幾秒過後他突然想到這輛車還在行進中,車後旁都有其他車輛,不可能停在大馬路上突然打開箱蓋。
接著他又發現了,那只手的角度是從車下往上伸進來的。
他現在突然寧願自己沒醒過來。
這個念頭在縫外出現了充滿血的灰色眼睛之後,更加強烈了起來。
“就、救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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