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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話

一太再度清醒時已經是隔日的事情了。
那時虞因已被修理了一頓,然後虞夏聯絡上他們的監護人,院方也將他轉到個人病房。
「唔……」
聽到床上的人發出了輕哼的聲音之後,原本坐在旁邊打瞌睡的虞因連忙站起來,「你醒了嗎?」
緩緩睜開眼睛,一開始只覺得看見的是一片空白,過弓幾秒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裡面,他轉過頭朝虞因點點頭,「沒事。」
聽聲音不是很好的樣子,虞因拿了水給他,然然按鈴讓醫生和護士過來檢查,同時也把旁邊正在睡覺的小聿給吵醒。
診視後,醫生依然要他多休息,順便吩咐了虞因一些注意事項。
醫生、護士離開後,空間突然安靜下來了。
原本躺在床上的一太在醫生和護士都離開之後,便自動地墊好枕頭,半坐了起來。不過可能是因為太多傷口,讓他吃力掙扎了一會才弄好。
虞因沒有插手,因為他知道這個人不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事情。
等到他弄好之後,虞因才拉了椅子坐到旁邊,「我有一大堆問題想要問﹗」
「是嗎?」左右看了一下,一太如同往常般地勾起淡淡的微笑﹕「你父親不在?」
「二爸似乎在警局那邊被家屬拖住了,說要過會兒才來。」已經打過電話通知他們了,虞因這樣告訴對方﹕「你應該也知道我想問啥吧?」
點點頭,一太接過了小聿遞給他的優格,然後道了謝,「我知道那房子有問題,一開始在看網頁介紹時就有種不好的感覺,有告訴過阿方他們,不過大家都在興頭上,還是過來了。」於是他只好說也一起跟上這趟旅程,不然他對這種團體旅行不太感興趣的,「第一印象,別墅本身應該是沒問題,但是一樓的房間讓我很不舒服,地皮下的聲音有點吵。」
「你看得到好兄弟?」虞因聽他講完這串話時有點訝異。
沒想到這裡還有個夥伴﹗
「不對,你誤會了,我只說那是我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感覺比別人準確一些,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組正了對方的想法,一太有點不以為然,「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對我來說,阿因你能看到才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還好啦……」不對﹗他謙虛什麼,虞因猛地意識到這不是啥可以炫耀的事情,「幹嘛扯到這裡﹗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後來……我要阿方他們不要靠近那間房,之後大家就出去外面了。一會後我到樓下找東西吃、等他們回來。到了晚上,民宿的人過來佈置了烤肉用品,但他們還是遲遲沒回來。」按著額頭,有點痛苦地瞇起眼睛,努力回想的一太偏開視線,「再之後的事我記得不是很清楚,腦袋裡很混亂,好像有聽到誰在叫的聲音,我應該是去察看了……不太確定……有個戴面具的男人在房間裡面,我想閃避開,不過還是被他刺傷……後來發生過什麼事情我真的沒有印象了,醒來時已經在加護病房。避開了醫護人員跑回別墅時就看見你進去了。」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虞因連忙拍拍他的肩膀,要他暫時先別再往下想了,「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人都已經失蹤了嗎?」
一太抬起看他。
「除了李臨玥之外,包括你在內的十九個人已經失蹤好幾天了,從你們到的那天晚上起就找不到其他人了,你是昨天才被我們在那個房間裡找到的。」讓一太看了手機日期,虞因告訴他現在的狀況,「而且傷勢很嚴重,今天能醒都不知道算不自奇蹟了。」不對,應該說是昨天醒,而且來之後還很有精神地一路追到別墅來。
這種生命力簡直旺盛到讓人不知道該怎樣下評語。
「嗯……」抵著自己的下顎,思考著虞因所說的話,大約過了一會兒之後,一太抬起頭看向對方﹕「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人?」
「對,你算是第一個找回來的吧,如果知道是哪裡就好……」虞因點點頭,這樣告訴他。
「不對,我和他們在不同的地方。」很快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一太連忙說著﹕「我並沒有跟其他人在一起,雖然不是很確定,但是我記得似乎是被關在戴面具的那個人的地方,跟其他人不太一樣。」
被他這樣一講,虞因也想起差別了。
其他人都是群體行動,但是唯獨一太是落單的,群體的話也就是要抓他跟李臨玥的那群,所以果然與那個土台有關嗎?
但是他不懂,為什麼戲臺會和別墅有所聯結?
打斷兩人講話的是兩下敲門聲,接著虞夏開了門走進來。「醒了?可以做筆錄嗎?」他看向床上同樣筆直把視線放在他身上的人。
「可以的。」
一太勾起微笑。
****************
從病房退出來,其實也沒有啥興趣裡面兩個員警做筆錄,想著另外一件事情的虞因直直地往醫院外面走。
聿就跟在後面,左友張望著。
他們再度回到民宿,不過這次虞因沒有直接走進正門找那對老闆夫妻,而是在後面等了有一陣子,看見某個似乎有點年紀的員工走出來之後才撲過去。
被抓住的廚房員工錯愕地看著他。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這位。」打開手機,虞因讓對方看清楚手機裡的相片﹕「是我的一個親戚,我聽說大概十年前左右還在這邊出入?」如果扣掉老闆女兒的年紀應該就是差不多那段時間。
根據他自己的推測,會在那本來要作住宅使用的別墅裡走動的人絕對有著親近的關係,如果能找到比較有資歷的員工搞不好真的能知道點什麼。
約莫四、五十歲的廚房阿桑看有一會兒之後,才開口﹕「喔,這很久了喔,是阿民嘛,你講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那時候來工作的,大概做了兩年有吧,後來別墅蓋完沒多久之後就偷了店裡的錢跑了。」
「偷了店裡的錢?」和小聿對望了一眼,虞因立刻追問著﹕「可以告訴我詳細的經過嗎?因為他是我大舅的小姑的哥哥的小孩……」
「好了好了,反正就是一開始和老闆、老闆娘走得很近啦,那時候老闆脾氣還不太暴躁,人很好,對我們這些員工都很照顧,別墅蓋好之後還請客開桌,叫大家都去吃。結果一年多後,有一天早上到民宿時保險櫃都被破壞了,裡面放的十幾萬現金全被拿走,後來員警在阿民的工作櫃找到破壞工具,要追討時大家才驚覺都不知道他從哪來的,老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人就這樣跑了。阿民如果真的是你親戚啊,找到人之後要跟他講回來道歉一下,老闆說不追究啊。」
「謝謝你喔阿姨,對了,你知道阿民身上有沒有什麼比較好認的記號?我怕十幾年沒見了認不出人,相片肯定也不太對。」收回手機,虞因很誠地問著。
「有啦,他的左手有很大一片燒傷,所以都穿長裡,你看到就知道了。」說完後,廚房阿桑又說了兩、三句老闆人不錯,也沒叫他要還錢云云的,人有困難回來說一聲就好了。
在阿桑講完之後,虞因想了一下,追問了另一個問題。「那我再請問一下,你們家老闆不是有個女兒嗎?阿民跑路之後,那個女兒是在多久後被送去靜養的?」
「差不多時間喔,阿妹和阿民很好,不過從小身體就很差,阿民來之後都叫他阿民哥,黏前黏後的。阿民不見之後有幾天沒看到阿妹,後來老闆娘和我們說因為阿妹知道事情後很傷心,所以送她到花蓮靜養,現在算算應該都有十七、八歲了吧,每年都會從花蓮寄水果來。」又嘮刀了一下想要再見見那個可愛的小孩之後,阿桑看著時間也拖久了,就招呼了幾句逕自離開繼續去忙了。
目送阿桑離開後,虞因一度陷入沉思。
旁邊的小聿拉了他一下。
「你是不是跟我一樣覺得他們兩個應該是一起遇害了。」看著那雙了然的紫色眼睛,其實虞因非常不想做這種推斷。
小聿看著他,點點頭。
「但是老闆、老闆娘沒有理由殺害自己的女兒……就算我有看見那個小妹妹好了,但是那個叫阿民的我卻沒有看過……」他猛地停下話,然後想起這件事情裡面所有見到的那些玩意。
二十二個人。
二十個是布袋戲班的人,一徊是民宿老闆的女兒。
那麼要殺他們的那個又是誰?
那時候他看見樓下出現二十個影子時,戴面具的東西的確已經出現在房間裡面了,所以肯定不是那一地裡的。
一太說他跟那個房間關在一起。
用力地仔細想想……
虞因抱著頭,一時卻想不起來關鍵在哪邊。
旁邊的小聿倏地抓進他,然後很困難地吐出話﹕「鑰匙﹗門﹗拉門﹗」
「對了﹗是這樣啊﹗」
完全想起來那時候的狀況了,他們先打開了那個拉門,所以那個東西被放出來。同樣的道理,當初那票人不可能沒去開,即使一太說過了,絕對也會有某個渾蛋要求打開看看﹔他們撿到的那半截鑰匙很可能就是那時候扭斷的。
那個鎖不是很難鎖,是有東西讓它鎖鎖不起來。
之後他們去了百姓公廟、土戲台,恐怕把什麼東西通過某種方式給帶回來了,所以打通了和別墅之間的通路,又因為某個原因,所有的人就這樣不明白不白地消失了。
他們之所以還沒事,決定性的不同恐怕就是那時候虞夏把跟來的東西趕跑了,匠以他們才幸運地全身而退。
但是二十個人裡面缺了兩個。
他知道自己和李臨玥就是被挑上的那兩個。
比較奇怪的是,和虞夏一起的那次他們並沒有打開門,為什麼那東西還會跑出來?
他隨即又想起來,那時候門裡面的的確確被挖出了第三把鑰匙,就在他們離開之後,持有第三把鑰匙的人再度打開那扇門,而且一樣沒有鎖上,在鑰匙折斷之後,那東西再度跑出來了。
但是這次他們把一太從另外那邊給找回來。
不過那十八個人到底被帶到哪裡去了?
這樣思考的時候,虞因腦袋浮現了某種念頭,但是他並沒有講出來,只是先暗自放到心底,盤算著如果事情真的朝最惡化方向發展的時候再考慮行使。
「我們再去一趙百鉎公廟吧。」
拉著小聿,兩人邁開腳步就往機車方向跑。
在離開之後,從民宿後的轉角處走出個人,冷冷瞪著兩人遠去的方向。
「……知道太多了。」
冰冷的聲音,一下子飄散在風中。
****************
算著時間,還在下午的時候。
跳下車後,虞因馬上跑到那個土戲台前面,裡面依舊是深黑色的,像是有無數的眼睛從內部窺視著外頭。
正在思考著要從哪處找起時,突然有個人由後靠近他們。
最先發現的是站在後面的小聿,一轉過去之後,就看見有個乾巴巴的老頭提著髒汙的袋子站在他們後面,「又是你們這些少年仔,架愛跑來這種地方﹗不是講了不要在這裡亂覓跑……」
「唉,阿伯你是……?」莫名其妙被對方劈頭就罵,虞因連忙把小聿護到身後,看著很不友善的矮老頭。
對方的衣服很髒,看起來有點像流浪漢,不過仔細一看會發現大多髒汙都是沾上去的,衣服本身應該不破舊,也不像是那種穿很久沒洗的。
老頭的腳上沾著泥水,很有可能是剛剛從田裡走上來。
「你管我是誰,叫你們不要來還一直來,阿架到底系哪裡像觀光景點,真的是亂亂來﹗」一邊不客氣地罵著,老頭一邊這樣講,「不要靠近戲臺啦﹗」
被他一罵,虞因連忙拉著小聿走遠一點。
「對了,阿伯,你剛剛說又是我們……前兩天其他人有來過吧,那些騎腳車的。」看著正在把地垃圾都撿到袋子裡的老頭,虞因很客氣地問著。
那矮老頭突然橫了他一眼,「賣共啊﹗一想到我就生氣﹗那些死猴崽子,真的是有夠欠揍的﹗」
被對方的怒氣給嚇到,虞因疑惑地發問﹕「他們是把你怎麼了嗎?」
「哼﹗那些猴死崽子,我一個老大人不小摔倒在叫救命,結果一個逃得比一個快,害我爬了半天才爬起來。現在的年輕小孩真正是有夠沒家教的,昔裡大人不知道都在教什麼﹗要不是自己有起來,我死在裡面都沒人知道﹗」一想到那件事情就火氣爆大,老頭越罵越大聲,「來玩來玩﹗成天到晚只會玩,叫你們不要來也不會聽,叫救命就給我跑﹗再給我看到那群猴崽爾,我就打到他們做狗爬﹗」
「叫救命?」愣了愣,虞因完全連結不到他話裡所指的到底是什麼‧
「我摔到水溝裡啊﹗」老頭沒好氣地罵著,「戲臺後面有個大水漬,已經好幾個人在那邊摔過了,都嘛是些白目的少年仔,愛試膽、愛亂跑的,一大堆一直摔,上個月遇有人磕到頭破血流,每次警告你們不要在這裡出出入入就是不會聽﹗」
「大水溝?戲臺後面有大水溝?」猛地聽到了很關鍵的東西,虞因連忙上去抓著老頭的肩膀,「在哪邊?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
大概是因為對方的態度太過於突然,矮老頭一下子也反應不過來,只罵了幾句了之後,倒是領著他們走向黑臺子的後方。
初次來時因為土戲台後方雜草比較多,所以虞因兩人只是略微看一下而已,在出事後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臺子裡面。當老頭拿著根鐵棍撥開草叢、露出裡面的大洞後,他們兩個都錯愕了。
那是個不仔細看真的不會察覺有異的大洞,有可能是以前不知道為什麼挖出來旳,被雜草完全覆蓋住,隱約有種臭氣傳來,但是並不太明顯。
「這裡面之前被丟了很多垃圾,最近好不容易少清乾淨。」把鐵棍探入洞裡的流中攪了一下,老碩攪了一團混著垃圾的爛泥出來。
看著有點深度的大洞,不要說一個人,兩個人摔下去可能也很難爬起來,「這個洞多久了?」才剛問完,虞因就看見洞裡面好像蹲著個人,五、六十歲,整頭都是血,手也朝不自然的方血折去,但是沒有兩秒就不見了,消失速度之快讓他以為是自己眼花。
「差不多快二十年,我卡早年輕的時候這裡就有了,古早時這裡有河道,用來分流灌溉農田的,後來造路就封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就破了這個洞,反正現在也不是啥出入的地方,就放著不管了。」比比黑色洞穴裡流動的水,老頭這樣告訴他們,「這裡一直通會通到山頭另外一邊,不過那邊就不知道是怎樣了。」
「山頭那邊是……」
「喔,外縣市,那邊也有個鄉。」簡單地回答後,老頭再度把挑起的雜草給覆蓋回去,「現在知道沒,沒事的時候不要在這裡亂走,危險啦。」
「謝、謝謝。」知道對方其實出自於好心,虞因馬上道了謝,語氣上也變得比較輕鬆一些,「是說,阿伯你在這邊多久了?不會都你在顧這間百姓公廟吧?」
看了他一眼,矮老頭語氣也較沒剛剛那麼兇惡,只是自顧自地撿著旁邊的垃圾,看見一些比較小的東西,小聿也蹲下去幫忙,「很久了,我年輕時就來了,不過不是撿垃圾,是來求明牌的。古早時候瘋大家樂啊,少年時不會想,贏得再多也都輸光了,本來我阿爸給我留了十幾甲田,到最後欠人家幾百萬跑路,沒錢沒飯,最後在這裡撿垃圾清理百姓公廟,才有三頓好吃。看看現在這樣子,古早時候我還請過小姐來跳脫衣舞咧。」
聽著過往的事情,虞因也沒打斷他,等著阿伯講了好一段時間之後停下來,他才邊幫著把撿到的垃圾放進袋子裡,一邊說﹕「所以那時候布袋班失火仔也在這邊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啊,那還真是大事情。」搓著下巴,矮老頭毫不在意抹到臉上的髒汙。
「那時候死掉多少人?」
突然怪笑了起來,矮老頭四處張望了下,「我看你們兩個也滿順眼,說說也沒差,那真是個笑話,死二十個人卻搞錯埋了二十一具棺材。」
「咦?都沒人發現不對嗎?」表面上裝出很震驚的樣子,其實也真的是有點嚇到的虞因快速地問﹕「多一個耶,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不怪不怪﹗那個賣棺槨的廟口吳仔調東西來的那天喝得醉茫茫的,拖來二十一具棺材,怕被人罵,也想多賺多一筆,從火場裡面拖了個人般大的東西裝進去。那也是燒焦的,那時候誰也不知道那些屍體到底有誰,沒人來認,燒成那樣也沒人敢再看,就這樣給他混過了。」邊笑,矮老頭邊搖頭﹕「這個地方這麼偏僻,沒人認屍也就都算了,全拖去埋蘿。」
虞因聽完之後皺起眉﹕「你怎麼沒跟其他人說這件事情?」
「哈,那個吳仔給我三千塊,何必跟錢過不去啊,而且他去年死了,現在講誰還去挖棺材看屍體,別多事了。」搧搧手,矮老頭又笑了幾聲﹕「你看那個溝啊,去年這時間吳仔喝了酒逛到百姓公廟來,半夜我在廟裡睡到一半聽到他在大吼大叫發酒癈,隔天一起來就看到摔死在那裡了。人啊,就是這個命。」
轉回過頭看著那個戲臺,隱約地虞因似乎可以確定少掉的那個人當晚八成是因為那個洞而活了下來,而後來還去找了民宿的老闆和老闆娘,但重點是為什麼找他們,而找到他們之後為什麼人不見了,老闆的女兒卻死了?
還有那個別墅幾乎變成猛鬼屋了?
一定是那世界的通路因為某種方式被連起來,大概真的是經由他那批同學連起的,那麼那個殺人的是……?
「阿入,謝謝了,我們要先回去了。」把最後一些垃圾塞到袋子之後,虞因也沒心情洗手了,拉著小聿就往機車的方向跑。
「有空再來啊。」對著兩兄弟的背影揮揮手,矮老頭把手上的袋子給束了起來,然後緩緩地拖著腳步走入了百姓公廟。
不知道是誰在桌案上供了米酒和水果。
他隨手把垃圾扔到旁邊,開了米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灌下去,讓灼烈的酒再度竄過他已經沒啥感覺的喉嚨。矇矓間,許多黑色的影子就在百姓公廟周邊晃盪著。
有古老的,有新的,數不盡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
矮老頭怪笑了起來,空氣中充滿了廉價的酒氣,「看﹗看什麼看……林北一輩子都被你們那些明牌毀了……」
喔,他想到首歌,好像是那個誰……蔡秋鳳唱的歌吧?
嘲笑他們人生的歌,歌詞他都忘了,就記得幾句自己胡改的——
「我夢到一隻豬,夢豬講我北七……」
然後,他再度笑了起來。
****************
「這個是怎麼回事?」在另一個員警整理好筆錄先離開之後,一太指著虞夏手上的包紮問道。
瞄了他一眼,虞夏隨口講了一下遇到的事情,不過只是簡述,並沒有講太詳細,所以幾句話就講完了。
「話說回來,對於那個戴面具的人你還有什麼印象嗎?」
這件事情整個就是太過於離奇了,就算做了筆錄也不能證明什麼東西,雖然因為鄉土環境而比較相信這樣的事情,但是真正辦案上這種怪異的話是不能拿出來的。
「真的要說印象的話……大概是他在殺人時方式有點怪吧?」接過了對方倒來的水,一太偏著頭想了一會兒,「一般如如果是攻擊人,不一定刺在某個地方,但是在我避開之後,那個人不曉得為什麼很堅持必定要刺到那個位置,才會繼續下一個方向。」
「執著在固定位置嗎?」
聽到這樣的攻擊模式,虞夏也有點訝異,這其實並不常見,畢竟人在持刀刺剎另外一個人時變數實在是太多了,如果真的要致對方於死地的話,應該會按照當時的狀況造成不一的傷口,他前幾年見過類似這樣的案件,但是也僅此一次,是死者家人的復仇,按照受害者的傷痕對殺人者動手的,不過前提在於對方已經失去反抗之力。
「是的。」點點頭,一太拉著衣服檢視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看來以乎沒有我所想的那麼嚴重……」
「已經夠嚴重了﹗」皺起眉,搞不清楚他腦袋裡面裝什麼的虞夏罵了聲﹕「你就在這邊好好地休息,家裡那邊有沒有人要過來?」
事情發生之後,已經不少家屬塞爆了地區警局了,但是就唯獨這個學生家裡一點動靜也沒有﹔沒有到警局威脅謾駡,沒有到民宿找公道,也沒有威脅叫媒體或公諸在網路上面。在電話聯絡之後,那端不知是不是家人的人也僅請求警方先幫他辦理些必要手續而已,相當地冷淡。
虞夏知道有部分家庭確實是這樣,親子關係就像陌生人,但這並不是小事,這樣漠不關心也太過分了點。
「啊,失吩咐過他們不用過來的。」微笑了下,露出自己差點忘記這件事情表情的一太用奇怪的話回應他。
「吩咐?」虞夏有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是照顧我起居的人,我家的大人在國外。」沒有在意對方訝異的表情,一太隨口解釋了下,「我想也不是很嚴重的事情,何況我也成年了,所以不用麻煩他們跑這一趟。」
「……」想了想,也不是很想過問別人事情的虞夏站起身,反正住院問題讓當地警方自己去頭痛就好了,「那你繼續休息吧,晚點我叫虞因過來陪你。」這樣剛好也可以讓現在還在亂竄的那個渾蛋待在固定地方。
之後,虞夏又問了幾件事情才離開。

等到病房外的說話聲全都遠去之後,確認了都沒有人,一太才拉掉手上的點滴爬下床。
旁邊的小櫃子裡面有一些衣物和零錢,是早些點時間虞因拿過來的,大概是怕他自己一個人要出去買東西不方便。自己的行李應該還在那棟別墅裡,這些大概是虞因個人的。
聽著病房外的動靜,他微微笑了下。
約在十多分鐘之後,逕房換藥的護士打開了房門。
迎接她的只剩下空蕩無人的白色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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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話

他們最後還是回到了別墅。
因為是下什時間,當天空還是大亮的時候並沒有發生到任何異常。
可能是現在警方專注在搜索上面,所以別墅外也沒有其他人來了,頂多是久久一次會看見躺著機車的巡邏員警經過。
再度打開了別墅大門,虞因突然驚覺自己好像是頭一次這麼「早」來這個地方,前面幾次幾乎都是半夜摸進來的。
後面的小聿突然拉了他一下,視線放在他背著的工具上,似乎帶了一點不安。
「……安啦,反正他們自己說我們可以出入的,頂多敲破地板的再賠給他們就好了。」循著視線看到自己背著一袋工具,那是向旅館的人借來的,聽說是他們平常改建旅館一些小造景所用的工具。
因為這次事情急迫,虞因已經等不到他二爸那邊把事情全部查清楚了。他算了一下,已經過了好幾天,那些人本來沒死的也差不多快死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先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猜錯﹔就算要賠錢,他也會拿自己全部的積蓄賭下去。
鎖好了大門,確定一時應該不會有人來之後,虞因直接走向那間一樓的雙人房。
到處都靜悄悄的。
某種像是老鼠在跑的聲響從地板下傳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認為一太的直覺沒有錯,地板下面一直都很吵,一開始他們也注意過那個聲音,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說這間房子有問題,那麼十之八九就是出在這個地方。
用力拉開已經解鎖的拉門,虞因一眼就看見床邊坐了個黑影,在砰的開門聲中斷之後那個影子也完全消失。他很快地把矮床給踢到旁邊去,然後用借來的工具開始把地板上裝飾木一塊一塊地扳起來。
看他真的打算挖了這個房間,小聿也蹲下來幫忙拉開木板。
巨大的房子中不斷傳出木板斷裂的聲音。
大概迥了一個多小時之後,他們已經把房間原本攞放床位的地板全部弄開來,木板被丟得四處都是,破壞之後的地板下露出了醜陋的灰白色水泥痕跡。
一摸到水泥面時,虞因覺得整片灰色的水泥都是冰冷的,而且冷到令人奇怪的程度,幾乎讓人縮手,好像這是冰塊而不是水泥。
又弄開了幾塊板子,看見旁邊的水泥地之後,小聿愣了一下,連忙用力拍了拍虞因的肩膀讓他也看向這地方。
在冰冷區域旁邊的水泥地上面出現了黑斑,不是普通的那種陳舊痕跡,而是如同蟲一樣扭曲的怪異斑紋。
摸了摸那些斑紋,虞因發現那不單純只是顏色,而是種凹下去的痕跡,不知道是抓出來的還是被腐蝕的,總之到處都是,非常詭異。
讓小聿站開之後,虞因拿起工具包裡的尖鎬,對著冰冷的水泥地面重重地敲了好幾下。似乎並不相當厚實的水泥地很快就出現了裂痕,碎開來之後再挖了一會,下面就是泥土層了,幾乎同樣冰冷的泥土層讓虞因皺起眉。
看著這麼薄的水泥層,虞因有點驚訝,畢竟房在建造時都有一定的規格章法,但是顯然這邊有點不太一樣。
往泥土層又挖了好一陣子,最終鏟子碰到了東西,戳了兩下發現似乎是塑膠袋的聲響。
虞因和小聿對看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伸手一起將那個應該是塑膠袋的東西給拖了出來,不過因為年代有點久,#塑被這樣一拉,突然破了,裡面露出了搭棚子用的防水布。
「他好像是直埋的耶……」注意到東西呈長條狀往下插而不是橫放,虞因有點頭痛了,只好又花了許多時間再把旁邊的土挖鬆、挖開。
等到窗外天色幾乎都變成橙紅色之後,才挖出了個大洞來。
抓住了防水布,兩人再度合力將東西往上拉。這次那條東西鬆動了,在幾分鐘之後一點一點地被扯了上來。
那是只比虞因高一點的大型物點。
其實他還未挖開時心裡隱約就已經有底了,不只是他,說不定旁邊的小聿在挖開看到那一瞬間都有同樣的想法。
整包東西和泥土一樣非常冰冷,活像是剛從冰箱裡拔出來的,讓他們連手指都凍得有點發紅。
站起身,小聿打開了房裡的燈。
亮度提高後,他們看見物體以紅色尼龍繩綁得相當牢固,起碼有十幾圈,還圈圈都打了死結。拿了剪刀把那些尼龍繩剪開,虞因翻開了那層防水布,底下用一樣的東西包了很多層,一層層不斷抓開後,某種難以形容的惡臭也開始從裡面散發出來。
拉開最後一層之後,底下是已經發黑溼透的麻布料,扯開時,裡面的腐肉就跟著被撕開、流出了黑色的液體。
捂著嘴巴,虞因當場衝去廁所吐了。
還呆在原地的小聿倒沒有跟著一起衝過去,只是默默地拿出了背包裡的手帕捂住嘴巴和鼻子,不過那股強烈的惡臭幾乎完全沒有減弱。
在燈光下,包裹在最裡頭的就如他們所預料的是具屍體,但是屍體才只腐爛到一半,整具遺體泡在冰冷的黑水中,皮肉全呈現黑色,夾著怪異的黏液。
如果沒有弄錯,這應該就是他們要找的第二十一個人,但推算死亡時間,對方起碼應該已經死了五年以上……
摸了摸冰冷的泥土,小聿猜想應該是這種低溫造成了屍體現在還保存著,但是那個低溫現象卻不知是從何而來。
吸引小聿注意的是這具屍體穿著厚重的外套,已經看不出原本是什麼樣子了,臉上戴著面具,完完全全就是攻擊他們的那「東西」的外型。
「這味道真是夠嗆的。」
轉過頭,小聿看見第三個人站在門口。
****************
虞因從廁所吐個半死出來之後,第一眼就看見不該出現在這邊的人。
「你來這裡幹嘛?」連忙跑過去,他一巴掌直接打在一太的肩膀上,後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回頭微笑地望著他,「喂﹗你應該在醫院裡面好好休息吧﹗」
「嗯……不親自過來處理事情不太安心。」回以莫名其妙的話,一太看了一眼放在泥土上的屍體接著慢條斯理地捂住自己的口鼻。
「啥意思?」
完全聽不懂他的話,虞因整個腦袋被那種強烈的惡臭刺激到暈暈的,一聞到已經擴散出來的臭味又想衝回廁所了。他以前見過的屍體味道都沒有這麼可怕,這個簡直都要變成毒氣了,薰到人想暈倒。左友張望了一下,他在客廳弄了件不知道是誰的外套也捂住自己的下半臉,免得真的難過得昏去。
沒有回答虞因的話,一太只是默默地看著防水布裡面的屍體。
拿來旁邊的鏟子,還蹲在一旁小聿在屍體邊上撥了撥,某種細微的聲音傳來,接著一個小#塑被他撥到旁邊。
這次這個就沒有綁了,撥弄了幾下,裡頭的東西滾出來,是把尖刀,上面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紅色的血跡,和黑的液體混在起格外地詭異。
「面具應該是被別人綁上去的。」靠近腐屍,一太接過工具把屍體的頭顱往旁推了下,讓他兩人看見了腦後綁的死結。
「我打電話給我二爸。」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味道,虞因拉著還想弄屍體的小聿退出了房間,然後拿起了自己的手機先拍了幾張相片,接著就通了虞夏的號碼。
手機待待接通時,他看到了讓他目瞪口呆的畫面。
還留在房間的一太站在屍體旁垂目注視,眼神異常冰冷,冷得讓人有點發寒,幾秒之後他舉起腳,重重地朝戴著面具的臉部踩了下去,動作自然得好像他只是踩在柏油路上,完全不突兀。
腐屍的頭部發出了某種奇怪的聲響,然後面具和臉部就凹了個角度下去,呈現了非常詭譎駭人外加點滑稽的畫面。
在地上蹭了蹭腳底之後,一太轉過來剛好面對虞因全然錯愕到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反應的臉。「禮尚往來而已。」他微笑地說,感覺好像不過就是踩了隻蟑螂﹕「毀壞屍體理由什麼的隨便你講,說實話也可以,我不介意。」
因為他的態度太過於自然了,反而讓虞因完全反應不過來。直到旁邊的小聿用力拍了他好幾下後,他才意識到手機已經接通了,通話另端的對方都傳來罵聲了。
匆匆說明找到屍體和一些大概狀況之後,他連忙掛斷手機。
似乎沒有打算讓庥追問的一太逕自晃向公用廁所,開了水洗鞋子。
實在不想知道面具下的臉變成怎樣,虞因壓下了還想吐的感覺,就推著小聿到玄關等人了,順便打開一些門窗讓空氣流通。幾分鐘後一太就過來了玄關邊陪他們一起等,也沒有要回醫院的舉動和意願。
很快地,警車的聲音從傍晚的道路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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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墅被拉起封鎖線之後,他們三固也被叫到了一旁。
「我不是叫你不要亂來嗎?」一拳直接摜在虞因的頭上,跟警方過來的虞夏直接兇狠地劈頭就罵。
「唉呦……不是有發現嗎?」捂著劇痛的腦袋,差點沒被自家二爸打趴在地上的虞因無限委屈地縮著身體,「還有那個臉是不小心踩到的……」
他還是決定包庇了一太,不知道為什麼,畢竟故意毀損屍體在某個程度上來說是有罪的,雖然這樣做非常不妥,但他還是選擇了這邊。
虞夏搧搧手表示那沒什麼,反正自家小孩之前也曾和屍體腦袋撞腦袋,在記錄上寫一下就好了。「還有你,跑出醫院幹什麼?」這次他矛頭對準了旁邊正在喝杯裝水的一太。
「我有在傍晚運動和跑步的習慣。」一太回給他會讓人吐血的答案。
一視同仁地朝眼前不怕死的小孩頭上巴下去,虞夏板起臉狠狠地把三個來挖屍體的小孩全部教訓了一頓,之後才讓別人帶開做筆錄。
很快地,蓋不住消息而引來的媒體記者包圍了別墅四周,閃光燈在黑色的天空下格外耀眼。
轉頭看著另外一端,虞因看見了警方聯絡來的民宿員工,但是並未見到老闆和老闆娘,面對一些詢問,員工也都一頭霧水,連連搖頭說不知道,隻方又打了一會兒的電話還是聯絡不上別人的主人。
看著圍線上外面的好事人群,虞因突然看見了民宿老闆站在遠遠一角,掛著一種非常冰冷的表情盯著他看。
「二爸,我離開一下。」注意到那個人突然轉身離開,虞因連忙丟下這麼一句話追了上去,後面的小聿也跟著跑了過去。
「給我站﹗」
拉住了正想追上去的虞夏,一太突然就衝著他莫名地微笑,「虞警官,那邊有人在叫你。」他指著屋裡正在對他們招手的員警,這樣說著。
氣急敗壞地瞪了一太一眼,虞夏隨手招來了員警讓他將人送回醫院之後,轉頭就往屋裡走去。

另外一邊,脫出了圍觀民眾之後,虞因在小路的盡頭看見了民宿老闆快步往黑暗中走去,他沒有多想,拉著小聿就追了上去。
持續追著對方好一會,跟著繞過了小樹林後,他們才發現老闆的最終目標是那座百姓公廟。
他就這樣站在黑色的土戲台前。
感覺到四周的溫度偏低,虞因意識地搓了搓手臂,看見老闆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邊等他們,似乎完全料定他一定會追上來。
環顧了一下,虞因沒有看到早先遇到的那個矮老頭,估計不知道又跑到哪邊撿東西了。重新將注意力擺在民宿老闆上,他試圖開口﹕「剛剛為什麼你不過去,警方在找您喔?」
「你知道多少?」沒有招呼作態,謝謝清海劈頭就問。
看對方連打哈哈偽裝一下都沒有,眼神非常王對勁,虞因就心裡有底了。
「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如果你是指剛剛挖出來的那東西,那就是一連串的巧合所造成的結果。」聳聳肩,虞因用失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的態度告訴對方,「要藏東西也藏好點嘛,真是的,害我浪費一堆時間才挖出來。」
「為什麼你知道我把屍體放在那邊?」盯著眼前的兩個學生,語氣非常冷淡的謝清海森森地詢問著。
虞因笑了聲﹕「我沒有說屍體是你埋的。」
「你套我話也沒用,那時候我可以殺死一個,現在把你們兩個殺死也無所謂。」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謝清海從口袋裡抽出了水果刀、退出了塑膠鞘,表倩空洞地直逼向他們。
「你確定你只殺死一個人嗎?」護著小聿開始往百姓公廟的方向退去,虞因瞇起眼問著﹕「你真的只有殺死一個人的話,那為什麼整個布袋戲團的人都會跟著到你的別墅裡面?那麼多地方不去,為什麼非得等到這個時候,搭著那些學生進去你的房子裡面?」
他想過這件事情,想過好幾次,但是一直都是無解。
僵硬地扯動了嘴角,謝清海吸了吸鼻子,表情相當不自然,幾次臉部閃動著不規律的抽動,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看來你真的知道不少……一開始我就反對瑜芬讓你們進去找……算了,現在收拾也沒關係……還來得及……」他的話斷斷續續的,時小時大,讓人並不能完全聽得清楚。
銀白色的刀被高高舉起,像是處決時刻已經到了,他露出了笑。
「沒關係,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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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因抓起身邊的長椅丟了過去。
已經沒時間去管這間廟裡的東西會不會抗議了,他一把抓住供桌就往旁邊用力一甩,桌子發出了悲慘的聲音橫了幾十度,上面的花瓶應聲而倒,才剛被裝滿的水全都灑在桌面上,不斷地擴散開來。
「那不是我們的錯……」失神地這樣呢喃,謝清海一刀插進了塑膠的花瓶裡,然後甩開了附在上面的物件,接著將橫在前面的桌子一點一點往旁邊推。
抓住了這點時間,虞因拉著小聿往廟後面跑。一踏出廟後方時他頓住腳步,看見出口處站滿了人……不是人。黑色的人影在外面圍了一圈,青色的目光直視著他們。
不知道他為什麼停下來的小聿連連推了他好幾下,後面傳來了巨大的聲響,供桌似乎被人掀開了,轟然的聲音回盪在黑夜當中。
像是專程等待他們一樣,無視於後面危險的程度,黑影突然開始向他們招手了。
「去你們的﹗不要太不知好歹了﹗」兇狠地罵了一聲,認為活人威脅比死人還大的虞因心裡一橫,拉著小聿就往有空隙的地方衝,「回頭再找你門這些死渾蛋算帳﹗」不幫忙就算了還陷害他們,有沒有搞錯﹗
那些黑色的影子不斷騷動著,隨後就被後面的刀尖沖散了。
跑出廟宇之後,虞因看見空地附近都是模糊的影子,他分辨不出這些到底都是來看熱鬧的,還是……?
被拉著在後面的小聿突然踉蹌了一下,差點連虞因一起拉著摔例,他回過頭正想拉人時,就看到剛剛那些黑影從反方向拉著小聿的衣服不放。
「不要搞錯朋﹗你們要找的是我不是他﹗等事情過後愛怎麼來都隨便你們,快給我放手﹗」衝著那些該死的黑影一吼之後,虞因看見那些黑影猛地咧開了像是嘴巴的一條縫,全=都是向上揚的,露出了裡面紅色的部分。
他聽朏有人對他耳邊笑了幾聲,冷冰冰地拂了過去。
那一瞬間,所有黑影全部散開了,取而代之的是直接朝小聿腦後刺下去的尖刃。
快了對方一步將小聿拉回來,虞因避開了那把刀,就在他想有可能會完蛋的同時,站在他們面前的謝清海突然發出了個怪異的聲音,然後整個人猛地摔倒在地,原本要朝著他們刺下來旳水果刀落在地上發出了聲響,接著被人給一腳踩住。
「我說……好歹我也是傷患,你們能夠不要跑那麼快嗎?」彎腰拾起了那把水果刀,隨後才追上來的一太轉著手上的刀、一個回身重重地踹了正想爬想來的謝清海一腳,正中他的胸口,把人踢在地上拼命咳嗽暫時無法法掙扎爬起,「還有……阿因,如果你每次都是這麼危險的話,我建議你最好去學點防身術會比較好一點。」
他將水果刀轉了一個方向,將刀柄那邊遞給虞因。接過了水果刀,虞因有點尷尬地點點頭,「謝謝。」
蹲下身,一太拉了拉謝清海的衣服,就著衣服直接把人給打結起來讓他無法動彈。旁邊的小聿則是拿出自己的手機,看見錄音模式還在進行之後他也鬆了口氣。
看看已經停下掙扎的謝清海,先脫下外套把刀包起來的虞因歎了口氣,「失火那時你不是去買飲料,對吧?」冷眼回望著他,躺在地上的人突然怪異地笑了,「你在講什麼?」
看他的樣子似乎是不會透露任何話了,虞因歎了口氣,「好吧,那麼你為什麼要殺他?你到底跟他有什麼仇啊……」一想到埋屍的方式,還有挖出來的那種畫面,他又開始有點想吐了,屍體的味道好像一直拈在他們身上,到現在還隱隱約約可以嗅到那令人作嘔的氣息。
「我當然要殺他……那個小子敢跟跟我女兒……」模糊地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又靜下來了。
「你女兒在哪裡?」
這個問題像是突然刺痛了謝清海,他咆哮了一聲,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突然惡狠狠地接開了正壓制他的一太,然後掙扎站起來衝向站在前面的虞因。
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一張椅子就當頭朝謝清海砸了下去,他整個人被砸暈在地上。
「又是你們這些死崽子﹗」打了一個嘔,抓著椅子的矮老頭語意不清地罵了幾聲,「還多一個﹗」
注意到他是從黑戲弁下面出來的,虞因連忙扶住腳步踉蹌的矮老頭,同時也從他身上聞到濃濃的煙味,「阿伯,你酒喝那麼多喔?」
「一罐米酒而已。」將人給揮開,矮老頭蹲下身,就著昏暗的燈火打量著謝海,「我還在想是哪個傢伙把百姓公廟撞得大聲小聲。原來是你這個大老闆……按怎,今天又不是祭日……來拜你那些團主朋友啊……哈哈…早就跟你講過免拜了啦……送人往生還來拜人……」他大笑著拍了拍地上那個人的肩膀。
「免了免了……拜不動啦……」
和虞因對看了一眼,一太蹲在矮老頭旁邊細聲地詣問﹕「請問他了誰往生?」滆了聲,矮老頭斜眼看著他﹕「猴崽子,告訴你們也沒關係啦……這個大老闆啊,上戲那天因為一個女人在後臺跟人吵架……後來拿了罐東西砸了人,大火就燒起來了……你看他每年都會來這裡拜……拜沒用啦……燒死那麼多人……」
「那時候吵架你有看到?」錯愕了下,虞因暗罵自己早些時候應該問得更清楚才對,害他們又繞了一圈。
「廢話……不然你以為是誰在幫他們撿垃圾買茶水啊……」搭著一太站起身,矮老頭指著地上的人﹕「他啊……帶女人進後臺,那個女人一屁股……坐在放偶的箱子上……團主就抓狂了啊……吵得很凶啊……臺上在吵,後面也在吵……後來他拿了個瓶子砸在團主身上,就碎一聲燒大火了……」
「瓶子裡面是什麼?」虞因連忙追問。
矮老頭搧搧手,表示自己不知道,接著抓著張椅子,又搖搖晃晃地往黑戲臺的方向走過去。
幾個人對望了一眼,同時鬆了口氣。
看著地上已經昏過去的人,這次一太連他的腳都用外套綁好,然後才看向虞因﹕「那這個人就麻煩你了,阿因。」
「咦﹗我要扛回去嗎?」估計至少有七十公斤的人,虞因腿軟了。
「我是傷患喔。」一太露出了非常溫和的微笑。
旁邊的小聿則用一種「我會垮掉」的表情看他。
哀號了一聲,虞因開始覺得自己沒事追過來真是自找麻煩。
「騙你的,我們打電話請虞警官他們帶人過來吧。」拍拍小聿的肩膀,一太還是維持著騙死人不眨眼的溫和微笑。
一聽到他這樣講,虞因才想起來他們都有手機這回事,就連忙走去旁邊打電話了。
看了地上那個人一會兒之後,確認他應該暫時沒辦法醒來的小聿才轉過頭。一回頭,發現站在自己旁邊的一太正用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手掌。
注意到注視後,一太衝著他微微地笑了下,「沒事,只是覺得剛剛那個阿伯的身體跟手很冰冷而已,希望不要在這種天感冒了。」
他們同時望向黑色的戲臺,隱約還可以聽到喝酒打嗝的聲音。
沒多久之後,接到消息的警車駛入了空地。
於是,謝清海被逮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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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話

他們趕到民宿的時候,她如同平常一樣在櫃檯裡,像是迎接客人般等待他們上門。
她說﹕那時候他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說﹕因為她已經懷孕了,那天是去團裡找她男人。
她說﹕她只是很不舒服所以坐在旁邊的箱子上,但是卻被團長重重推倒在地。
她說﹕他們不知道那瓶多出來的東西裡面是汽油。
她說﹕他們不曉得團長會摔在電線上,造成火花爆裂。
她說﹕他們已經來不及救人,只好逃走。
然後,她沉默了。

「王瑜芬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在抓到民宿主人之後的第二天下午,坐在病床邊的位置上,虞夏告訴其他三人大致上的狀況,「但是她很明白地表示,他們的確不知道失蹤的十八人到底在哪邊,當初會同意阿因去找,也是怕員警頻頻出入房子會發現什麼﹔另外謝清海那邊同樣問不出話來,整個人相當暴躁失控,破壞了不少東西,暫時請醫生幫他打了鎮定劑,這段時間再繼續偵訊。」
點點頭,重新被送回醫院的一太半躺在床上,然後轉過去看著旁邊的虞因兩兄弟。
「老闆有提到他女兒,你們有查點啥出來嗎?」想到了那個小女孩,他莫名地無奈。
虞夏搖搖頭,說了句什麼都查不到,不過他懷疑那面牆有問題。如果香味不是畫本身所有,那一定就是有人長時間對著畫點香。
但是就一般情況來說,沒有理由對著畫長時間奉拜的。
提出這點之後,警方那邊也覺得有問題,所以已經提出申請,可能今明兩天就會帶著檔去拆開那面牆壁。
站在自己的立場,虞夏當然是希望什麼都不要挖到比較好,寧願做白工也不願意看見那裡面有什麼物體。
「對了,小聿,因為你看過那些香,所以等等你跟我回警局指認看是不是一樣的東西,我們在民宿的辦公室裡找出了一大包。」想起來自己的另外一個目的,虞夏這樣告訴另外一個小孩。
小聿連忙點頭,有點急躁地看著虞夏,像是想立刻去確定那東西。
「那二爸你們先過去吧,我和一太在這邊等你們。」虞因突然開口催促了一下,「今晚我就睡這裡吧,反正有家屬床。」
「就這樣吧,你好好在這邊照顧你同學,晚點如果沒事我會再過來一趟。」說完虞夏就起身,帶著小聿一離開房間。
門關上後外面傳來一些講話的聲音,很有可能是留在這邊的其他員警。
一下子安靜下來之後,虞因看了手錶和外面的天色。
拿過床邊櫃子裡放的冊子,一太隨手翻了翻。
「說明書幹嘛看得那麼仔細﹗」本來還以為他是在看雜誌還是小說,結果仔細一看,虞因看到的是本使用手冊,病房的一些搖控和電話之類設備如何使用。
「不好意思,我無聊時的習慣。」聳聳肩,放下手上東西之後一太這樣回答他。
「我幫你去買點書好嗎?」其實說真的,他跟一太並不熟,只是見過幾次面、有小小的交情,所以虞因有時候真的摸不懂這個人在想什麼,現在比較常跟他搭在一起的阿方也不在,也不曉得能講話講到什麼程度就是。
「麻煩你了,我想起碼要住個幾天。」看了下自己手上的繃帶,還是很漫不經心的一太邊說著﹕「書本不用挑,什麼都看。」
「好。」在包包裡面翻出自己的零錢包,虞因想著另外買點吃的。
盯著同校的朋友看了半晌,一太打開了電影﹕「醫院外面有五金行,你買球塑膠繩回來吧,紅色或黃色的那種比較亮眼。」
錯愕地轉過頭看著一太,虞因真的被他嚇到了。
偏過頭看他,似乎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驚人,一太勾起微笑,「這樣比較好找人,對吧。」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大概呆了半晌之後虞因才回過神,沒想到自己的計畫居然隨隨便便就被看了出來。
一太點點頭,「知道,我看你和你弟弟幾乎都混在一起,你叫他們明天再回來讓我覺得有點奇怪。」
歎了口氣,虞因揚揚手,「再不快點找到他們,我很怕只剩屍體了。」
「我曉得,所以我沒有阻止你。」只提議對方要帶繩子,一太這樣告訴他﹕「如果沒事的話就打個電話過來,明天早上我就會告訴其他人去找你了。」
盯著一太看了良久,然後他才歎了口氣,「難怪阿方每次在聊天時都說你這個人有點奇怪,還真的沒錯。」抓抓自己的頭,虞因垂下肩膀。
「我一點也不奇怪,只是個平常的人。」翻著手上的說明書,被說奇怪的傷患完全無自覺地如此回應。
很想跟他說「你根本就是個怪咖」,不過虞因還是沒吐出這句話來,因為他突然想到一太踩爛屍體那件事,想想還是不隨便得罪這個人好了。
「那就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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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真機上堆滿了紙張。
「這也也太誇張了,你是去調什麼資料過來?」邊打著哈欠,已經熬了一個晚上的嚴司翻著一整疊的東西,密密麻麻的文字佈滿了整面紙張,大多是英文字,也有不少部分混著中文。
「電子遊菚煬的調查資料,已經被抄掉了,我問過一些人,當時虞因和少荻聿他們也牽扯在那件事裡面。」在傳真機停止之後,黎子泓接過那疊兩、三公分厚的紙張,開始翻閱了起來,「當時遊藝場的冷氣口有化驗出東西,後來似乎被證實跟那個香有一樣的成分……不過我介意的不是這件事情。」
「喔?」想起來自己好像也是因電子遊樂場事件而和虞因認同的,嚴司開始好奇了。
「藥物本身效果很微弱,一、兩次似乎沒有作用,但是裡面的一些成分會令人上癮。除了遊藝場之外,四樓、少荻聿家的案件裡同樣都明顯出現了攻擊性行為,但是讓我最介意的是少荻聿,他好像在遊藝場之後就跟虞因跟得很緊,有沒有異狀?」
瞄了一眼好友,嚴司見怪不怪地搧搧手,「那沒什麼奇怪的吧,被圍毆的同學其實認真說起來人還不錯,也很好相處,個性上也滿有義氣的,後來也很照顧小聿,毛想沒有什麼特別的。」算算他也滿中意這兩個小的,尤其是虞因,整他幾次都不會記仇,性格滿開朗的,現在要找這種打不還手的好小孩已經很少了。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微微歎了口氣,黎子泓很認真地看著他﹕「我的意思是,為什麼少荻聿沒有出現藥物使用後的攻擊性,也沒有出現其他症狀?」
被他這樣一講,原本還不覺得怎樣的嚴司的也愣了下,之前不是推測他被關在浴室很長一段時間嗎?所以很有可能藉此避開了那些香吧?」
搖搖頭,黎子泓皺起眉,「不太對。根據虞警官們告訴我的說法,他記得香的味道,而且似乎非常清楚,加上浴室不可能完全將那些煙氣排除,況且資料上顯示他每日還是有正常上下學﹔如果燃香點是在客廳的小神壇,那他上學出浴室到放學被鎖回去的這段時間,有可能完你不會吸到煙氣嗎?」
「……你說的有道理。」仔細一想,也開始覺得有點怪,嚴司回憶起之前和他們玩耍的那段時間,但是怎樣想都沒想出哪裡有問題,除了不講話之外,小聿就跟普通內向的小孩差不多,並沒有很明顯的外在表徵。
「其實我跟你一樣,這段時間在他們家出入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所以我才會覺得越來越怪。」最近常提著電動去探望人的黎子泓也是心裡充滿了很多的疑問。一開始他本想就近觀察這個小孩和虞家的互動,但是幾乎沒有任何異常。
連一點點都沒有。
「啊,我想起來了,奇怪的地方也不是沒有。」突然擊了一下掌,嚴司這樣告訴庥﹕「小聿似乎完全沒有提過自己的家人喔,一般不是會要求回去看看之類的,或者拿東西留念,不過他家裡的東西他完全沒帶走,直接住進被圍毆同學他們家了,連一張相片都沒有拿,也沒有要求任何見屍體或墳墓之類的事。之前聽老大說老大說他日常生活完全不受影響,也稍微會表達自己的喜好,但是就是沒聽過他對家裡有什麼表現。」
黎子泓看向他﹕「你確定?」
「嗯啊,小聿也常常來找我玩咧,當然比你熟得多,你都板著臉完全不親切,怎麼會知道消息。」自傲地挺起胸,嚴司一臉就是我是親切大哥哥的欠揍表情。
「……」用一種很懷疑的表情看著自己的好友,接著黎子泓決定不理會他後面那一段,「我想等他們這次回來之後好好地談過一遍。」
聳聳肩,邊打哈欠邊打開冰箱拿了飲料,接著嚴司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對了,那個滕近你要注意一點,還有個小妹,他們似乎不簡單。」不知道為啥,第一眼看到那兩個人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點怪異了。
「我知道。」對於那兩個人身分也很介意的黎子泓表示自己有注意。
他曾經查過那個滕近的底細,但是意外地什麼也查不到,資料上顯示他完全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像普通人一樣。
越看他們越覺得事情有點古怪,放下了手上的資料之後,黎子泓呼了口氣,整個人往後倒在椅子上。
才沉默了短暫的十多秒時間,擺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而且還是兩人的同時發出了不同的聲響。
「你好歹也不要用鈴鈴聲。」接收到對方的一記白眼,嚴司接通了電話,一板一眼的語氣從另外那端傳來,要他暫時先過去幫忙。
放下電話之後,他看見黎子泓的臉色也變得很差,應該也是接到相同的通知。
「那個傢伙死了。」蓋上了手機,黎子泓按著開始抽痛的額角。
對他們開槍的賣藥人的屍體就在剛才他們閒扯時被人發現了,後腦正中一槍,找到屍體時手腳都被綁著,顯然是他殺的。
「又要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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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度回到這個地方。
黑色的天空不見雲也不見月亮,更詭異的是好像連星星都不見了,在黃昏之後呈現了一片完全漆黑的色澤。
虞因甩了甩手電筒,然後照射著空無一人的黑色別墅。
和之前幾次不同,這次他是獨行,不管怎樣在心情上總是有點不習慣……好吧,一個人壓力真的比較大。
越過了封鎖線,打開大門,他走進悄無一人的別墅。
挖出屍體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大洞,為了方便作業所以紙門已經被整個拆下來,在屋子裡面走了一圈之後,虞因再度踏出來,在庭院外隨便找了棵樹綁上塑膠繩,然後就跳上了租來的腳踏車沿路放線,開始往百姓公廟的方向前進。
自己一個人時往往會覺得路途似乎特別漫長。
不過至少在他騎到超想摔車的時候進入了空地。
左右張望了一下,虞因沒有看見那個矮老頭,只嗅到空氣中似乎依舊有點淡淡的酒味,大概不知道又在哪邊喝酒了。
停下之後他站在黑色的戲臺前面,用手電筒的光源晃了一下深處,照亮的那一秒他看見裡面全都是黑漆漆的影子,像是已經在這邊等他很久了。
如果不是時間緊迫,他死都不會自己到這個讓他頭皮發麻的地方。
數著那十八個人的名字,虞因決定在事情結束、人全部找回來之後,再一個一個去把他們掐死。
繃著皮,他一腳踏進了黑色戲臺下方,手電筒的燈也在瞬間跟著消逝了,幾乎就在同時,他聽見了四面八方傳來的低語,像是無數人的旁邊講話一樣,但是完全聽不懂在講什麼,聲音非常怪異。
再度踏出戲臺之後,虞因注意到旁邊多了個影子,跟著他一起騎上了腳踏車。
然後他們緩行往別墅而去。
這次的車程似乎更漫長了,田野間的小路在很久之後指引他回到了別墅裡面,一進入寬廣的庭院,虞因就看見那裡停了很多台腳踏車。
全部有十九台。
抬起頭時,他看見每個窗戶後面都站了人,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昏黃的燈光將他們身後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是每個人身後都還另外有著一個巨大黑影。
他聽到房子裡傳來無數的聲音。
看看綁在手腕上的塑膠,也差不多已經要放完。
別墅大門無聲無息地緩緩在他面前打開,裡面傳來了怪異的氣息,連一點擺設都沒有的房子空蕩蕩地等著他。
望著上面那些人,不知道是從誰開始的,慢慢地向他招著手,就像之前看過的那樣子。
然後虞踏進了別墅。
大門轟然閉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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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聲劃破了寧靜的院內空間。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太翻起身,聽到那個聲音離自己很近,伴隨著撞門聲之後,很顯然有人從附近的病房裡衝出來。
大騷動很快引來了護理站的護士。
他一打開門就看見李臨玥被好幾個人抓著,漂亮的面孔整個扭曲了,蒼白毫無血色的嘴巴大張著,不斷尖叫掙扎,「放開我﹗他們在等我﹗」
「快點叫醫生﹗」不知道是哪個護士應了聲之後匆匆忙忙跑開了,剩下的三、四個人抱住一直想衝出去的女學生,「請冷靜一點﹗」
那時是清晨五點半。
一個護士哀號了一聲,臉上被刮出了細細的血痕。
「別吵了﹗」
從後面架住了不知為什麼力氣奇大的李臨玥,一太費勁地壓住她。在走廊上都是尖叫聲和大叫聲時,其他病房的病人也被驚擾,邊揉著眼睛邊打開房門看發生什麼事情的大有人在,但是也僅止旁觀而已,沒有人敢上來幫忙制止像是發了瘋的女性。
所有人議論紛紛,猜測著這個病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醫生急急被找來之後,很快地給李臨玥注射了藥物,她又安靜了下來,但是整張臉已經呈現死白,看起來有點恐怖。
幾個護士也被抓得到處都是傷痕,不過還是盡職地先把人給扶回病房。
看向四周好事的人紛紛關上門之後,一太看了下時間,然後回頭拿了薄外套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正打算打電話給其他人時,他看見了虞夏和虞因那個弟弟從電梯出來。
「阿因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連招呼都沒有打,虞夏劈頭就先問他這句﹕「那個該死的小子,我撥了好幾次手機都無法接通,他在幹什麼﹗」他撥了幾次之後就發現不對勁了,所以把手邊的事情都交代完就過來這邊。
看著已經有點發白的天色,一太歎了口氣,然後朝他們搖搖頭,「現在過去找吧。」
他才走了兩步,突然就被人從旁邊一把拉住,回過頭看見是虞因的弟弟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在瞪著他,站在後面的虞夏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
「現在還不會有事。」輕輕掙開了小聿的手,一太很客氣地這樣告訴他﹕「我們一起去找吧。」
對於眼前這個人,小聿感覺不是很信任。
「我不知道要怎樣說明這件事,所以請別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再度這樣強調之後,也不管另外兩個人的反如何,他逕自往醫院大門的方向離開。
託剛剛李臨玥鬧出的騷動之福,護理站的人急忙在聯絡家屬跟醫生,所以並沒有注意到他大搖大擺地離開。
虞夏罵了一聲之後,也和小聿連忙追上去了。他們完全搞不清楚虞因和眼前這個學生在搞什麼鬼,眼下很顯然地若不跟他走,他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人。

出了醫院之後,一太叫了計程車,一行三人重新回到了別墅前。
「那小子又抱來這裡幹嘛﹗」看著已經封鎖的別墅,虞夏決定晚點看到人要先揍他一頓再說,明明已經叫他不要再來這裡了,還是不聽話﹗
掀起了封鎖線,小聿連頭也不回地直接跑進了庭院外邊,站在一棵綁著塑膠繩的樹旁。看了半晌之後他拉起了塑膠繩,開始順著繩子往外走。
「我們也跟著過去吧。」看見小聿已經找到了東西了,一太咳了咳,拍著虞夏的肩膀,兩人就跟在小聿後面走。
黃色塑膠繩延伸得非常地長,沿著田野直接往百姓公庯那個方向而去。
因為是早晨時分,一些巡田的人從高高的稻葉間站直了身體,好奇地看著他們三個匪夷所思拉繩子的動作。
「發生了什麼事了嗎?」有個戴著斗笠的人對他們喊了聲。
虞夏立刻對那人揮了揮手,表示沒有什麼事情。
拉著塑膠繩,小聿在中途看見了打結的部分,應該是繩子不夠長的續接,他順著繩子突然開始拔腿往前跑。
「小聿﹗」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跑起來,虞夏也連忙跟著追上去。
越過了林子後,追著繩子,小聿毫不猶豫地通過了黑色的戲臺,直接往後面的雜草叢裡撞進去。
連忙抓住小聿,虞夏制止他衝進那一大片幾乎淹過人的荒廢草叢。「小中裡面有蛇﹗」這種地方搞不好不只有蛇,什麼毒蟲都有,他們幾乎都穿短袖衣服,貿然衝進去容易受傷。
抓住了虞夏的手,完全不想停下來的小聿張嘴就是狠狠咬下去,在對方吃痛鬆手後他馬上鑽進雜草叢裡,也不管手上跟臉上被劃破幾道傷,抓著已經深入草叢裡的塑膠繩就不停地往內跑﹔原本棲息在這裡面的蟲全部被這麼大的勳作驚嚇得四散亂飛,還有很多不知名的東西連忙竄走。
「小聿﹗快出來﹗」朝那股騷動的源頭吼了幾聲,虞夏撥通了手機連忙要求支援。就在他短短幾秒後掛了電話正要追進去時,才發現原本落在他們後面的一太不知道什麼事時候也跟著鑽到草叢裡了,整片草枝被撥開,壓出了一條狹路。
仔細一看,可以發現其實在草叢下的地上有很多石頭,但是石頭形狀都有些怪異,有的長形有的圓方,有些下面似乎還壓著已經爛掉的布條,完全無法辨認出原來的顏色。
撿了幾顆石頭看清楚後,虞夏認出那是什麼,嘖了聲也跟著鑽了過去。
慢了一點追上去的一太邊撥開草枝邊把那些會割人的葉片向下踩,順便把硌弄寬一點。追了沒多久,他就看到虞因那個弟弟不知道為什麼停了下來,就這樣赤著手突然用力拔起附近的割人雜草。
像是沒有痛覺般,那些草一下就把他的手割得鮮血淋漓,但他眉頭連皺都沒有皺一下。
一太看見了,黃色的塑膠繩最後沒入了泥土裡,就在小聿的腳邊。
「住手﹗」連忙抓住小聿的手,他脫下了身上的薄外套,用力撕成一條一條的綁;在兩人的手上,「你這樣子,阿因會遷怒在我身上的。」
看了一眼裏住手的布,小聿繼續用力去扯那些又粗又紮地極深的雜草,旁邊的一太他幫他將雜草拔除。
晚一點追上來的虞夏看見時,塑膠繩附近已經被清開了一小塊空間了。
把拔起來的雜草往旁邊推開,小聿蹲下身,開始往地上刨土。
「小聿,夠了﹗」 注意到他的行為已經有點失控,虞夏這次很強硬地把他給架了起來,隨便他怎樣咬都沒有鬆手。
「下麵好像有東西。」比起來鎮定很多的一太在附近找了塊比較尖銳的三角石頭,對著地上已經有點硬的土層用力挖了幾下,因為剛剛拔起的雜草連帶也鬆了附近的土層,所以敲開一部分之後,就容易挖了。
持續挖土動作一陣子之後,一太敲到個東西,他抬頭看了虞夏一眼,後者鬆了手,本來就在掙扎的小聿連忙掙脫來幫忙挖開剩下的土。
然後,下面出現了黑色的木板。
他們一路追過來的塑膠繩以非常怪異的方式插入了這塊黑色的木板,似乎代表這裡已經是盡頭了。
劈手奪過一太手上的尖石頭,小聿朝著那塊木板用力地敲了好幾次,意外地木板並不很厚,猜得出來是劣質的偷工減料品,敲了幾下後就發出了崩裂的聲音,出現了一個洞。
把洞敲大後,小聿停下了動作,和蹲在旁邊幫忙的虞夏與一太同時愣住了。
在那個洞後面露出了半張臉,半張屬於虞因但是已經變得慘白的面孔。而在光透進木板之後,他的腦袋後面出現了半顆已經沒有肉的黑色骷髏頭,微微露出的黑色眼洞朝上正對著他們,像是對破壞者感到厭惡,空空的黑眼洞裡什麼也看不出來。
某種異樣幽遠的笑聲消失在棺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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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話

後來,那當地醫生告訴他們,那一片地整個都是亂葬崗。
虞因被埋的地方開始往右邊挖掘,連同被砸壞的棺材一共起出了二十一具、和當時的新聞不一樣,所有的棺材都已經發黑變成了相當怪異的顏色,打開後就見到那些消失的學生,每個人都躺在骷髏上面,但是卻沒有壓碎照理來說應該己變得脆弱的人骨,一一打開棺木後只有一具是沒人只有骷髏旳。
最後,他們打開了第二十一具棺材,裡面什麼骨頭都沒有,一卷燒欄的黑色東西鑑識員警的確認下,被證實是燒毀的塑膠布。
不過翻過空棺的木板之後,木板背面不知道被誰用血畫出了一張人臉,上揚著嘴巴正在笑著,因為年代久遠,圖案已經完全發黑看不清楚了。
這件事情轟動地方,連附近其他區域的人家也都聽到風聲。當學生們開始一個個被拉出來緊急送醫時,整片空地外己!塞滿了人,有的指指點點有的猛拍照,遇有帶香燭水果來拜的,不過都被擋在外面以免妨礙救援。接著在那之後,是一整群記者包圍了百姓公廟,對著攝影機開始繪聲繪影地說著可能連在地人都沒聽過的當地傳說……
總之,這些事情是在三天后醒來又被揍一頓後,虞因所聽到的後續了。
警方那邊一直不曾對媒體公開學生到底是怎麼被埋進去的,大概連他們自己到現在也都搞不清楚是怎麼進去的。畢竟棺材在檢驗之後完全沒有被重新打開的跡象,生銹的釘子完全咬死在木板當中,還有薄土上面生長的雜草也全無近期曾被挖開再放回去的樣子。
於是,被報導到全國性的新聞時又更離奇了,甚至遇有搭了這波風潮弄了一系列猛鬼地探險的節目。
再之後,根據地方長輩說當年那些棺材應該沒有埋那麼淺,該是有點深度的,那時候小聿和一太很快就敲到棺蓋完全不合理﹔棺材應該是上浮了,至於為什麼會浮到那麼接近地表的地方,也沒有人可以說出個所以然。
據說學生方面除了脫水和幾日沒進食之外,一切健康,但是完全都不記得回旅館後發生過什麼事情,在尋獲學生的第二天,李臨玥也清醒了,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被虞因逼問差點抓爛他頸子的事情也完全不知道。
經過幾天休養,大半完全康復的學生都被家長擰著耳朵拽回家了。

「是說我也完全不記得進別墅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把切片蘋果丟進自己嘴巴裡面,虞因看著隔壁床的同學這樣說﹕「大概在開門那邊遇有印象。」但關上門之後他就啥也不曉得了,只記得當時他那十八個同學恐怖的樣子。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幸福,一想到關門之後可能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他還是覺得自己不要知道對心理健康會比較好。
確定同學沒事之後,虞因也鬆了口氣,只是聽說要賠店定腳踏車就是了。不過民宿的老闆和老闆娘都被扣住了,這筆錢還不知道要不要還。
關於他沒事去把人家別墅挖了個大洞,在虞夏的運作下好像也不會被追究,只不過他家二爸放話了,這次回去之後會議他非常好看。
「沒想到去戲臺幾次,都沒有發現其他人就在那邊。」虞因這樣歎了口氣,不怎麼想去想回家會被怎樣好看,就隨便換了個話題。
「誰也不會知道的。」同樣在養傷的一太淡淡地說,然後翻著手上的雜誌,似乎已經對失蹤一事沒有太大感覺了。「當作是場夢吧,現在大家都醒了就沒事了。」反正說出去了肯定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只要大家都還活著就行了。
「嗯啊。」轉頭看著趴在病床旁邊睡覺的小聿,偏著頭,虞因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翻看著,全部都包上了一層繃帶,白色的紗布下是好幾道被草割得嚴重的傷口,還好那天有及時消毒,不然依照那些東西的骯髒程度都不知道會感染成什麼樣子。
他聽過二爸敍述當時的狀況,看著小聿,不曉得為什麼虞因隱約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又說不上是什麼地方不對勁,想想就算了。

下午時間,虞夏進來了。
「民宿的牆壁裡挖到屍體,是小孩的,就在那幅畫後面。」他告訴包括當時已經清醒的小聿三人,警方在敲開牆壁後發現那是個夾層,裡麵包著一具已經變成枯骨的小孩屍體,「老闆娘已經坦承那是他們的女兒了,他們經常在員工下班後對那幅畫燒香,因為擔心香的數量不對會被發現才另外購買,不過在那之前他們已經用同一批香祭拜死於戲臺裡的戲班,所以應該有很久一段時間了。」這就和他們的推測差不多了。
「有說他們女兒是怎樣死的嗎?」知道月孩死時車紀應該還不大,對拜戲班沒興趣的虞因追問著。
虞夏搖搖頭,「沒說,不過法醫勘驗是死於銳利的刀器,致命傷是心臟處一刀,比對之後別墅下的屍體是死於同一檢兇器,也就是當時放在旁邊的刀。」
歎了口氣,虞因也不明白是哪個環節出問題才會造成這種結果。
「對了,謝清海夫婦完全不肯開口,但他們指名要見到你才肯講出所有的事情。」看著自家小孩,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提出這種要求,虞夏皺起了眉。
「我單獨跟他們兩個?」虞因指著自己,很訝異。
「當然會有個員警保護你。」白了他一眼,心裡明白如果想要有進展還是得讓這傢伙走一趟,但虞夏總覺得隱約有點不安。
「也好,我有事情要問他們,要一次攤牌也可以。」想著還有幾點沒釐清,虞因很配合地點了頭。
「好,我去安排。」相當乾脆地站起身,走到門邊時虞夏才回過頭看著一太,「別墅下那具屍體已經相驗完畢了,同樣的兇器在他身上總共殺傷了十三刀,傷口都很深,有好幾刀都在致命處,幾乎是當場死亡。」
不以為然地點點頭,顯然已經對屍體沒興趣的一太並沒有什麼反應,只說了聲他知道了而已。
「法醫幫我們排了傷口位置,我想應該跟你身上那些是一樣的。」
虞夏最後告訴他這段話。
****************
之後又過了幾天,虞因被安排上警局,小聿就緊跟在他後面。
然後他和謝清海、王瑜芬在一間房裡見了面,旁邊還有個做紀綠的員警。
打量了一下,兩個人似乎又更瘦了,而且老了好幾歲的樣子,連白頭髮都冒出了,跟前幾日虞因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很不一樣,謝清海甚至快萎靡,和那一日要殺他們的那種氣勢完全不同。
「你到底是誰?」
看見他時,謝清海這樣問著。
「……普通的大學生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拿了學生證給你們看了。」聳聳肩,基本上沒有說什麼謊的虞因再度秀出自己的學生證給他們看﹕「只是我是特地下來找我的朋友,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放著他們不管。」雖然裡面有很多是欠揍的,不過大家總歸都是好朋友一場。
盯著老闆一會兒,虞因拿出了一個銀色的東西放在桌上, 「這應該是你的東西吧,我再怎樣想,除了你們還有第三把鑰匙之外,就想不到別人了。」
那時候他們在別墅裡撿到的,另外一支截斷的鑰匙。最早那個後來和李臨玥的合過,斷面嵌合無誤。
盯著桌上的銀色小物,謝清海在身上摸了摸,扔出了一支斷掉的鑰匙,確認了虞因所想想誤,很有可能在那之後他們怕屍體被發現,所以曾再回去,但是不知道鑰匙為什麼就斷在那裡了,也直接造成那東西後來直接衝出來追他們。
「我們栽在你手上了。」怪笑了一聲,民宿老闆語氣相當地冰冷,似乎不帶特別的情緒。「到底為什麼你要挖出這麼了多年的事情,你明明不是這裡的人,我們已經做到讓人完全不知道了,來來去去的遊客那麼多,完全沒有人發現過異常。」
苦笑了一下,虞因其實自己很想喊冤,基本上根本不是他想去發現,只是一拔像是拔地瓜般整串拉出來了,連他自己都滿驚訝就是了。
「大概是時間到了吧。」說著自己都不是很懂的話,虞因看著他們﹕「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是會在時機到的時候一次浮上來。但是我不懂,為什麼你們的女兒會死掉?還有民宿下面那具屍體應該是戲班的第二十一個人吧……你殺了他之後在他臉上綁了面具,我後來傳了樣子去問布研社的朋友,他們說那個面具應該是以前戲臺上要做大怪物而讓真人用的東西,對吧?」
謝清海笑了起來,雖然臉在笑,卻沒有任何笑意,「當時……都是那個時候發生的。」他的臉色突然又沉了下去,然後用一種怪異的表情看著虞因﹕「布袋戲的禁忌很多,但是瑜芬那時候已經懷孕了卻被從箱子上推下來,我只是氣不過隨手偪個瓶子丟他,他卻燒起來了。那瓶汽油根本不是我們放的,也不是我們的東西,但是我們也只能逃出來了。」
那時候看見棺材,我們一度以為戲班的人全死光了,所以什麼都沒有講,讓外面的人以為是場意外就好,反正在外走跳的人沒什麼家庭,也不太擔心會被追究。但是我怕會有人發現蹊蹺,就和瑜芬蓋了民宿,守在這個地方……但是那個人回來了。」
「戲班主的兒子不知道為什麼沒死,手上肩上全都是燒傷,聽說他被人救起來,在另個縣市的醫院療養很久,但是沒錢繳醫療費就逃了出來,回來找戲班時就找上了我們……幸好他不知道戲班為什麼會起火。」
謝清海這樣告訴虞因,既然對方已經來投靠他們,他們也不能拒絕,這樣會顯後不近人情,所以就讓他待了下來。
當時他們的女兒還小,也不知道大人發生過什麼事,就和那個班主的兒子玩得很近,兩人的感情好得異常。
王瑜芬因為對戲班的人有愧,原本打算蓋好別墅之後把對方當成家裡一分子,當作補償地照顧庥,所以別墅裡當然也算了他的房間一份。
「但是,有一天我們因為民宿晚上的工作提早結束,想說帶女兒一去排傢俱而去了樓上打開她房門……我們看見那個人就趴在我女兒身上……」
謝清海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光看他恐怖的表情,虞因也猜得出那是什麼事。
「我那時只想殺掉那個傢伙,拿了把刀衝進房子裡,沒想到那傢伙推了我女兒出來……你知道要殺人其實很容易嗎?以前我因為砸了瓶子而死了二十個人,我把刀插在女兒身上的時候,發現一個人要斷氣比喘氣還要容易,她就這樣話都沒有講,也再也不會講了。」看著自己的手,謝清海開始笑了﹕「就這麼簡單而已,我追上那畜生,把他殺死在別墅裡,但是要把屍體弄出去的話一定會被發現,所以我把他埋在原本要給他的房間,死也不讓他躺下……我女兒也不能隨便埋,一定會被人知道……所以要放在我們每天都可以看見的地方……」
他後面的話其實已經沒有邏輯,之後又說了幾句根本都聽不清楚了。
旁邊的王瑜芬捂著臉,開始哭泣了起來。
再下來就是沒有什麼意義的雜語了。
和旁邊的員警對看了眼,後者示意他可以先行離開。虞因站起身,還未邁開腳步時,謝清海突然叫住他。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叫你來嗎?」
注意到對方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對了,虞因搖搖頭,稍微保持了一點距離,免得他又突然撲上來殺人。
「你知道太多了。」沉著聲音,謝清海幽幽說著﹕「但多事情放著讓它不清不楚就好,但是你已經管太多了。你挖開我們最不想被別人知道的事情,總有一天你也要為你的多事付出代價……」
他的語氣其實非常低沉,讓虞因聽得相當不舒服,整會背脊都有點毛了。
最後那句話謝清海只有做個口形,沒有講出來,但是他看得非常清楚——
「你去死吧。」
那是純粹的惡意。
然後謝清海只是瘋狂地大笑。

在那之後,虞因偶爾想起這件事情時,也不能完全否認那時候謝清海說的全然是錯的。
在未來,他也的確為了自己的多事而付出更重的代價。
不過,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和虞因說過話之後,謝清海兩夫妻突然變得相當配合,其至供出幫他們買香的就是當初虞因遇到的那個阿桑。
根據阿桑的指引,他們闖入了一處透天昔裡面,只是當時屋裡已經人去樓空。
警方在那裡面只找到了一把槍﹔那把槍後來被鑑定證實殺了一個賣藥人,非常剛好就是當時賣藥給大駱他們的那個人。
那把槍是故意留下的,還是沒收走,沒人知道,警方只能持續深入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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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出院的一太在離院時已經是距離這件事大概一個月左右以後了,那時暑假過了一半,整個渡假區已經擠滿了人潮,失去老闆娘和老闆的民宿依舊在營業,可能是員工怕失業所以暫時還是撐了起來,但是生意已經非常慘澹。經過媒體大肆渲染,沒有多才少人敢預約住宿,連之前預訂的客人也幾乎全部要求退訂,情況相當糟糕。
「我就跟阿方先回台中了,你們還要留很久嗎?」出院那天,特地又跑下棧接一太的是他平常身邊的朋友。休養一個月之後,阿方早就已經恢復到最佳狀態了,氣色非常地好。
「喔,我們搭明天的火車,想畏先去附近買個名產。」算了算時間,虞因打算再帶小聿到處逛逛,這次下南部幾乎都沒玩到,順便繞圈給其他人買點土產。
「回去之後聯絡一下吧。」搭著一太的肩膀,阿方說他因為手機不見了,所以辨了新門號,把新號碼順便給了虞因,「不過這次遇到的事情還真是怪啊……為什麼一定要抓滿二十個呢?」
這件事情連虞因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
「我想,大概是因為當時二十個人同時死亡,如果那時候李臨玥也一起去了的話,你們應該也都沒命了。」一太語出驚人地這樣告訴他們,隨後又說他只是開玩笑的,不用認真,因為他沒有抓替身的經驗也不確定到底是怎樣。
但是聽他這麼講,另外兩個人一點都笑不出來就是了。
然後他們也回去了。
據說因為暑假漫漫,過沒多久那些大學生又開始策劃新的旅行計畫了,打算在剩下的半個暑假裡大玩特玩。
當然,這次一太就沒跟去了。
騎著租來的小綿羊,在出門逛街之前,虞因不曉得為什麼又慣性地去了一趟百姓公廟,說不定是在心裡某個層面上想做最後的告別。
遠遠地,他看見有個人站在黑色戲臺前燒香,呆立在那兒不曉得在做什麼,香前面還有一些水果。
是季有倫。
「你們怎麼又來這裡了?」看見他們的時候,季有倫有點驚訝。
看著他的便服,虞因知道他今天應該是休假,然後就在戲臺邊停下了機車,他讓小聿坐在上面,自己下車打招呼。
「我想帶我弟到處逛逛,明天就要回台中了,等等要去市區那邊買些土產。」瞄著地上拜祭的東西,他笑了下﹕「季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邊枉死的戲班滿可憐的,所以我偶爾沒事的時候會拜一下,希望他們快點投胎吧。」露出一貫親切的笑,季有倫這樣告訴他﹕「你如果要找土產的話,等等我介絕幾家給你,有些店會坑外地人,要找對店家。」
「麻煩你了。」
看著季有倫低頭找筆時,某個思緒閃過他的腦海,在注意到那是什麼之後,虞因突然一下子腦袋都麻了。
他終於知道嚴司先前那些話是哪邊不對勁了。
季有倫抬起頭時,虞因緊緊盯著他,「怎麼了?」他失笑地問著。
「季大哥你……那時候的汽油是你帶的對吧。」那時候嚴司十直聞到汽油味,謝清海又說那個汽油瓶不是他們的東西,還有那時其實季有倫是去找他們算帳的﹔甚至他現在懷疑,搞不好醫生多少察覺到大火的原因,所以才和季有倫疏遠了。
有那麼幾秒,季有倫愣住了,但是很快也他就恢復了原本的笑臉,「阿因,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有時候一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會比較好,你懂嗎?」他頓了頓,微笑地說著,但是那笑容在虞因的眼中看起來已經很假了。「謝清海ײ經承認了是他對團主丟汽油瓶的,至於那是從何而來,我想大概只有戲班的人知道吧,說不定原本是用在發電機上的,因為已經全被燒毀了,無法證實什麼。」
知道這件事永遠不會有答案了,虞因只好點點頭,帶著小聿離開了。
有時候,有些事情只能不清不楚的,知道得太清楚未必有好處。
站在黑色戲臺的員警直到送走人之後都還是掛著微笑,在香燃盡之後才轉身離開。
離開前再度看向戲臺,幽暗的空間裡仍蹲著很多黑色的影子,完全無法看出來原本的樣子。在棺材被挖出還未重新入土時,他們依舊在等待下一次找到替身的機會。
虞因搖搖頭,帶著小聿離開這個地方。

遠處的空地傳來奇異的銅鑼聲響。
在所有人都離去之後,拿著布袋的矮老頭出現在百姓公廟前,一如往常地撿拾著垃圾,一邊罵著把垃圾丟滿地的其他人。
繞過了黑色土戲台之後,他挑開了層層雜草看著那個黑色的大洞,裡面蹲著個人,腦袋破了一個大洞,幽怨地望著上方。
老頭怪笑了幾聲便把草蓋回大洞上面。
他是已經只能在這邊的人,所以日復一日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行為。以前來這裡求明牌,現在供奉的這些東西也不讓他走了。
抓了抓身上的污垢,老頭從背後了隻蛆出來,然後丟到嘴巴裡嚼著,更多還在蠕動的蟲從他的衣服裡掉了下來,被他看也不看地踩死了。
哼著賭博的那首歌,百姓公廟的拾荒者緩緩地消失在廟後頭。
學生失蹤事件到了最後不了了之。
不過在暑假後半時間裡,來這地方的年輕學生倒是變多了,除了參觀兇殺現場之外,就是到百姓公廟玩試膽大會。
他們的暑假,其實還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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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之後,他們回家了。
「被圍毆的同學——土、產。」
放假沒事到別人家玩耍的某法醫手伸得很長,遇一臉理所當然地告訴他﹕「你要記得報答我給你的照片啊。」
沒好氣地把一整袋南部特產塞到嚴司的手上,虞因用手肘推了推他,「是說相片被我二爸脅迫砍掉了,你可以再傳給我一次嗎?」
說真的,他家二爸相片還滿少的,不收可惜,如果不是先前被強迫砍掉,他肯定去找個數位相館洗出來當紀念。
回到中部之後,虞夏很快就歸隊了,連在家裡放鬆幾天都沒有,馬上跳下去查出差期間黎子泓他們遇到的那些事情,也請南部那邊將槍送來追查已死的賣藥人。
一時間,案情仍卡在那裡。
「放心,我照了一整個系列的,起碼有七、八十張,張張清晰,幫你燒紀念光碟還是剪輯成影音光碟都沒問題啦,不要被老大知道就好了。」露出了竊笑,早就說過自己興趣是拍照的嚴司也推回去,「是說還有打算再去哪邊玩嗎?」暑假還滿長的,讓他有點哀怨。因為社會人士宴本沒有暑假這種東西,只有幸福的學生可以亨受。
一聽到這個,虞因連忙搖頭,還去旅遊咧,他這次真是受夠了。「不用了,我和小聿約好整個暑假要去租片子回家看,對吧﹗」對著沙發那邊喊著,不過正專注於冒險片的人沒有回頭理他。
這次去南部「玩」得夠累了,他們兩個一致通過後半暑假宅在家裡比較不會出事。
而且小聿再回來之後好像也迷上了看電影,最近入迷到有時候連吃飲都會忘記,就窩在客廳看了一整晚,還被大爸唸過幾次。
「欸,來我家看嘛,我家還有超大螢幕喔,之前花了一筆錢弄了一套影音設備回來。」嚴司抱著土產侵佔了沙發,然後拆了東西當場就拿出來吃,「喔喔,阿因你真有眼光,挑到好東西。」
「不用了,我們比較喜歡蹲在自己家。」沒好氣地應著,誰知道去他家會不會再還到浮屍。
嚴司抱怨了幾句,也跟著專注於影片了。
虞因正想過去一起看片子的時候,門鈴聲響了起來。門後是個黑宅配人員,對方送了一大箱東西過來,上面蓋著某某牧場的圖案標誌,是前幾天他和小聿一起在網路上搜尋然後下單購買的。
簽單之後,虞因看著數量,當時只想到要免運費,結果不小心買太多,這種數量依照他家人口每天當三餐吃,到過期那天也吃不完,所以撥了通電話給阿方,想要他拿一些回去,順便也送點給一太,也算是謝謝他之前的幫了不少忙。
至於一太到底是什麼人物,他決定不要去追究比較好。
等他想到阿方換了新手機號碼時,舊的號碼已經開始撥號了。
「奇怪,阿方不是說停話了嗎?」一時門愣住而未切斷手機,虞因想著該不會有別人已經申請這個號碼了吧?
其實這也很有可能,就在他想掛斷才不會浪費錢時,電話突然接通了。
那一頭什麼聲音都沒有。
片刻後,手機那端傳來某種陰冷怪異的低笑聲。
虞因一聽,毫不猶豫地切斷通話,打算假裝剛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地扛起那一箱東西,順腳把門給踢上。
「小聿——布丁送來了,要吃的話開口跟我要。」
夏天,人還是很熱血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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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與聿小劇場」

《弱點》
旁白﹕發現聿對布丁果凍完全無法抵抗之後,虞因就開始日日的騷擾。
因(哼歌)﹕想吃就自己開口跟我要嘛。
聿(黑線)﹕……
旁白﹕但是經常得到這種結果。
夏(壓著打)﹕我叫你不要玩小聿﹗
因(靈魂被打飛)﹕……
旁白﹕不過,偶爾還是有甜頭的。
聿(害羞+小聲)﹕謝謝……

結論﹕所以才會樂此不疲

《之後》
旁白﹕本篇中虞因深深的體會一太這個人是個謎。
一太﹕~~~(看書+哼歌)
- 回程車站 –
同學A﹕不好意思,找你出來玩卻害你受傷了。
一太(背後出現謎之黑氣)﹕沒關係,該做的事我都做了。還蠻愉快的~
同學A(心中吶喊)﹕你做了什麼﹗?
一太﹕啊,鐵路便當。買一個回去~~

結果﹕很想這樣問但是問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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