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第五十章惡毒是必須的

慕十三居然認真了

厲害的靈獸哪是說逮就能逮著的?韓吟原本以為他在說笑,不想次日過去將離殿,他就扔了一句話給她︰“我出去兩天。”

他說完就走,轉眼不見了人影。

韓吟起初心喜,默默的把天上地下的各路神仙鬼將都謝了個遍,然後就霸佔了將離殿,在殿內修煉起來,有時甚至連夜裡都不回去,隨便找張床躺下就睡。

這麼做倒不是為了假裝勤勉,拍慕十三馬屁,而是她如今修為略高了一些,眼力自然也隨之增強,看得出來這殿內設了許多聚靈陣法,天地靈氣比其它地方都要濃郁數倍,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然而轉眼就是兩個月過去,韓吟又沖破了二十四處穴竅,慕十三卻依然沒有回來。

她不禁有些忐忑了,猜他是認真去逮厲害的靈獸了,可是聯想起九玄眾人和雲初心對他的評價,她又覺得要是再過一個月他還沒回來,就有可能是被厲害的靈獸給反逮了……

韓吟開始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回報給厲青寒。

“不許去”造化金錢表示強烈的反對︰“讓他去死好了。”

韓吟一寒︰“你好惡毒……”

造化金錢還在為上回差點被慕十三發現的事耿耿於懷,陰惻惻道︰“惡毒是必須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韓吟還待再說就聽見殿門一響。

她抬眼,看見消失了兩個月的慕十三立在殿門外頭,好像黑瘦了些,顯得身形愈發頎長挺拔,衣裳略寬有出塵的味道,可是面上卻沒有風塵疲憊之色,反倒精神了點,望住她的雙眼裡神采湛然。

要不要這麼巧……

她頓時窘了,造化金錢自然也蔫無聲息。

慕十三唇角微揚,步入殿內︰“你在和人說話?”

“沒……沒有啊……”

“那大概是我聽差了。”他也不追問,只將手裡的錦囊擲入韓吟懷中︰“我累了,去睡一覺,你幫忙把這些靈獸煉成符鬼。”

他語氣輕鬆,說完就走,倒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九玄,只是飯後出去散了個步,不到半個時辰就回來的樣子。

可以,拒絕麼……

韓吟窘窘的望著他背影消失,解開錦囊上的封印往裡一張——

看見無數豆大的綠色光點。

這是什麼靈獸?

她愣神間,錦囊裡探出一只小腦袋,金色毛皮,尖嘴利牙。

這這這,這是老鼠啊

韓吟尖叫一聲,手抖得差點把錦囊給扔了出去,她身旁的土靈豬也哼哧哼哧的一溜煙跑了個沒影,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盡管她流浪時沒少見過老鼠,可是這麼多,長得如此詭異的金毛綠眼鼠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惡心得身上一陣陣發寒,哪裡還顧得上其它事情,忙取出造化金錢,把錦囊往它的錢眼裡使勁的塞。
“快,快煉掉”太可怕了,簡直毛骨悚然

可憐的造化金錢,連吭都沒吭出一聲,就被迫將那錦囊吞了下去,錢眼痛苦的扭曲了半個時辰,開始往外噴吐那些帶著幽藍詭綠光芒的符。
韓吟在一旁使勁的撿,等造化金錢吐完,她一看,那些符堆疊起來竟然有她人那麼高,而且還不止一堆,而是十幾堆

見鬼

她腿一軟,坐倒在地︰“這些金毛鼠,怕是有數百上千只吧?”

造化金錢還在使勁的咳,好容易把那只錦囊咳出來了,立刻搶話︰“錯,整整一萬只還有,你這個沒見識的少胡亂起名字,這才不是什麼金毛鼠,是噬骨鑽心鼠五品靈獸,比你養的那只沒用的肥豬凶殘一千倍”

土靈豬回來了,在旁抗議似的哼哼了兩聲,四足一攤,趴到地上睡覺去了。

噬骨鑽心鼠,這名字聽起來就夠凶殘了。

韓吟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造化金錢又破口大罵起來︰“慕十三你這個黑心腸殺千刀,活該被天打五雷轟,罰下地獄輪迴餓鬼畜生道的傢伙!攢了一年的靈氣容易麼,就這麼一會的工夫,生生消耗了大半……”

“——”被韓吟緊閉住的殿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雲初心大踏步闖了進來︰“慕十三,你回……”

話到一半,她失聲,驚訝的盯著面前那十幾堆光芒詭異的符,再看看韓吟︰“這是什麼?”

韓吟將手心裡的造化金錢攥得死緊,揚起臉笑道︰“雲師姐,你來找慕師叔麼?”

雲初心被她一問就想起來意︰“對啊,他人呢?我還沒進來時好像就聽見了他在說話,什麼靈氣消耗了大半,他這回偷溜下山遇到危險了?”

韓吟還在想怎麼把她忽悠回去,就聽身後一個懶懶的聲音道︰“你管得著麼?”

她回頭,看見慕十三雙手抱臂,睡眼惺忪的斜倚在殿柱上,極不耐煩的瞥著雲初心。再看雲初心,滿面俱是風雷之色,顯然就快爆炸了,她頓時覺得夾在這兩人中間非常的危險,一不小心就可能炮灰,於是悄悄的,悄悄的往殿外挪去,溜走的時候還沒忘了順手偷摸一疊符鬼。

這噬骨鑽心鼠還活著的時候她懼怕厭惡,但是變成符鬼後,當然是多多益善,以後萬一遇到危險,手裡符鬼一撒,立刻就能溜之大吉

不知道慕十三是沒看見還是沒在意,倒讓她順利的溜出了將離殿,她左右望望,一時間竟然不知該上哪去。

去找厲青寒吧,不行他這些日子忙著研習書法,上回她去請教問題,就被他毫不留情的轟出了不居殿。找洛雲卿?不要自從謊言被揭穿後,每回看見他那張緊繃的冷臉,她都有種又做錯了事的心虛。方予倒是一起聊天解悶打發時間的最好人選,但是雲初心這位大師姐說他太過懶散,逼著他封門閉關加緊修煉,她也不好去打擾。

韓吟最後還是決定去斂霧峰,積攢了大半年的避穀丹和靈石都該領了,再有雲初心還送了她一顆陽靈石,她正好可以順便逛逛那裡的攤市,看看有沒有自己需要的東西。

修仙歲月艱苦,卻也有如彈指一揮。

這裡的時間根本不能用日月來計算,兩名修仙弟子見面打招呼,如果說有些日子沒見了,不用問,一定是一兩年過去了,他們要說好久不見,那相別四五年七八年的都沒個準,因此韓吟到勤事殿去領東西的時候,那勤事長老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說了句︰“好幾天沒見你了。”

韓吟含糊應了一聲,單手擋臉,盡量背對著身旁那些來去匆匆的九玄弟子。

她沒料到自己在這裡居然也算是名人一位了,才下集鶴峰,就有許多外門弟子圍著她問東問西,說的自然是她兩個月前同簫茵茵的那場比試,還有她修的那與眾不同的五行靈氣。

這些其實還好應付,敷衍兩句,笑一笑就過去了,最令她頭痛的是她私底下回稟厲青寒的事情,不知怎麼流傳了出去,人人都來探問她與蘇星沉周旋的細節和萬丈寒潭下面密藏石室的情況,她不敢多說,怕說多了言語上露出破綻,偏生人的好奇心無限,越是這樣,那些弟子就越好奇,她最後只好捏了個事忙的借口,落荒而逃。

厲青寒和她兩位師兄都沒有這麼八卦,不可能把事情傳出去。

一定是宋越

韓吟恨得牙癢癢,猜測大概是厲青寒回稟過掌門,或是宋越端著門派管事的身份親自詢問過此事,這才走漏了消息。

“你的避谷丹和靈石。”勤事長老瞥了發怔的她一眼,把東西往她面前推了推。

“啊,謝謝。”韓吟回過神來,把丹藥靈石裝入乾坤囊,正要走,忽然看見那勤事長老面前擱著一本名冊,心念頓時一動——

不知道這上面有沒有楚暮雪的名字……

盡管厲青寒和造化金錢都讓她別再追查當年的舊事,可是她答應了楚夫子要盡力的,因此不查個清楚明白,她就總覺得心裡壓著塊沉甸甸的大石,滋味很不好受。

然而……

她偷眼瞧了瞧勤事長老,直接找他要名冊來看吧,若是被拒絕了就不好再耍花招了。

韓吟想了想,低頭假裝在乾坤囊裡翻尋東西,事實上卻悄悄的摸出一張符鬼來,輸了靈氣用意念暗中驅動。

符鬼鼠一落地就貼著牆角無聲無息的遊走到遠處去了,片刻後一個淒厲的女聲響了起來︰“啊,老鼠有老鼠”

有句話叫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結果可想而知。

符鬼鼠被韓吟驅著滿大殿的亂竄,沒有傷人,但是卻引起了極大的騷亂,而且竄著竄著,它就竄到韓吟腳邊來了,韓吟手腳麻利的攀到桌案上,緊揪住勤事長老的衣領,沖著他的臉尖叫︰“老鼠~~~!長老救命,我最怕老鼠!”

勤事長老的眉頭擰成了麻花,無可奈何的扯掉她的手起身查看。

這時九玄眾弟子已經亮刀的亮刀,拔劍的拔劍,追著符鬼鼠砍殺起來,他就哼了一聲︰“一群傻蛋這是符鬼鼠,要用法術來打。”

他話音剛落,大殿裡法術光芒就瘋狂頻閃,然而符鬼鼠身形小巧靈活,還專往人堆裡竄,一時間根本沒人能打中它,倒引得女弟子們驚呼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韓吟趕忙去翻名冊,卻失望的發現那是一本外門弟子名錄,好在桌案上還另堆著一摞冊子,她匆匆的翻了一遍,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

楚暮雪,楚暮雪你在哪裡

她邊翻邊留意勤事長老的動靜,不想首先入眼的卻是蘇星沉三字,被朱砂勾出,底下用蠅頭小字寫著其因盜取造化金錢而被逐出門派的始末。

不她對蘇星沉沒有興趣

韓吟繼續往前翻,當楚暮雪三字終於跳入她眼裡時,她心裡一鬆,隨即又一緊。

怎麼會是這樣……

TOP

第五十一章 卑鄙無恥

    楚暮雪的名字也被朱砂勾出,那是已被逐出門派的意思。

    這在意料之中,韓吟郁悶的是下方該寫著事件始末的地方被人施了法術,字跡上頭雲遮霧繞,迷濛濛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她拿指尖在那些法術幻出的雲霧上使勁的蹭了蹭,雲霧會隨著她的動作隱然流幻,可是下面的字跡仍然顯示不出來。

    這時勤事殿內那些哄亂成一團的弟子們已經冷靜了下來,開始有針對性的圍殺起符鬼鼠來,韓吟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那頁紙撕了下來,掖入衣袖,不過就在她要把名冊擱回原處之時,瞥見一個好眼熟的名字,宋越。

    她一怔,再看,宋越的師承也是元一真人……

    好死不死的,符鬼鼠這會被剿滅了,勤事長老跟著回轉身來,韓吟反應還算快的,慌忙將衣袖往名冊上一蓋,托著下巴假裝思索起問題來。

    明知道這種舉動很假,但她無可奈何,最讓她頭痛的是一會勤事長老歸座,她總不能再繼續大咧咧的坐在人家桌案上想問題吧。

    就在韓吟萬分焦急之時,忽然有一名外門弟子喊道︰“長老。”

    勤事長老回頭︰“什麼事?”

    韓吟暗鬆一口氣,連忙把名冊放回原處,以最快的速度跳下桌案,她也沒什麼心情去買東西了,混入人群就往殿外溜去。

    剛要下斂霧峰,身後有人追上來,喊道︰“師叔,韓師叔請留步。”

    韓吟回頭,看見這人正是方才喊住勤事長老的那名外門弟子,不禁止步微笑︰“有事?”

    這外門弟子姓林,名時鶇,出身修仙世家,十二歲時投入九玄,至今五年過去,他在修為上卻沒什麼突破,外門長老已經知會過他,若再有一年仍是毫無寸進,只好請他卷鋪蓋回家了。

    修仙世家的弟子也不是人人都適合修仙的,但少有入了門派後再被趕回去的,林時鶇不想回去被人嘲笑,修煉愈發刻苦,但世上有句話叫欲速則不達,他心態如此浮躁功利,修為如何能有進益,反有些倒退起來,他一急,就走了歪門心思。

    林時鶇對著韓吟微微躬身︰“師叔可否借一步,找個僻靜地方說話?”

    被蘇星沉追殺過,韓吟目前警惕心極重,哪裡肯同陌生人走到僻靜地方去,只道︰“我還有事,你有話就在這裡說吧。”

    林時鶇看看四周,垂眼壓聲︰“我方才,替師叔解了個小圍……”

    他點到即止,沒有說下去。

    韓吟心裡頓時亮如明鏡,知道他肯定看到了她做的事,當下不動聲色︰“那我該如何回報你呢?”

    林時鶇忙道︰“哪裡敢求師叔回報,只求師叔看在我修煉不成,就快被趕出九玄的份上指點我一番,或者……師叔有什麼能增進修為的靈丹妙藥,求賜兩丸。”

    要有靈丹妙藥她自己早吞了,哪裡還會留著送人。

    韓吟不喜他這強行邀功的架勢,不過看在他的確替自己解了圍的份上,將就道︰“丹藥沒有,你要有什麼修為上的疑難,就問吧。”

    林時鶇躲躲閃閃的看了她一眼,一橫心道︰“求師叔指點九玄心法……”

    他話沒說完,韓吟轉身就走。

    有沒搞錯,張口就要學內門弟子才能學的九玄心法,這野心也忒大了。而且單聽他這一句,就知道這人空有歪心思卻不甚聰明。九玄心法雖然正宗,與大道相近,但不是速成之法。他連外門心法都沒修好,即便她傳了,他也修不成。

    其實這個道理林時鶇應該知道,但他家早已沒落,小輩的子弟都資質平庸,他已算是其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了,這才會被選入九玄,因此一向自視甚高,堅決不承認修仙不成是自身問題,只道外門心法不適合他。如今更是心心念念的想著修那九玄心法,好教眾人知曉,當初錯把他當作池中之物,是他們走了眼。

    他哪裡肯放韓吟走脫,急急追上去︰“師叔,你要是肯答應,今日之事,我發誓絕不說出去。”

    “怎麼”韓吟頓步︰“你還想威脅我?”

    “師佷我不敢,但……”

    韓吟壓根不想聽,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就拖著往回走。

    林時鶇大為訝然︰“師叔你這是?”

    韓吟一揚眉︰“與其被你威脅,不如我自個到長老面前說個清楚。看看是我撕了一頁名冊的罪名大,還是你覬覦九玄心法,私底下威脅長輩的罪名大!”

    林時鶇頓時慌了,但仍在掙扎︰“師叔你不止撕了名冊,還……還放了一只符鬼鼠……”

    “傷人了還是害人了?”韓吟一板臉道︰“身為師叔,同你們這些小輩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難道不可以?”

    林時鶇當時看她行動遮掩鬼崇,直覺的認定她做的事見不得人。但到底為何見不得人,他還真不知道,被這麼一問當然就啞口無言了。

    韓吟再不理他,只管拖著他走。眼見就要到勤事殿了,四周來去的九玄弟子都好奇的駐足,往他倆這邊張望,林時鶇無可奈何,只得小聲哀求︰“師叔你鬆鬆手。”

    “少廢話,你要找茬,我就陪著你死磕。”

    捏軟柿子沒捏成,倒撞了塊鋼板。

    林時鶇心下大悔,苦苦哀求道︰“我……我錯了師叔我認錯還不成麼?我不懂事沖撞了你,求求你饒我這一回。”

    韓吟這才停下來,扯了他腰間青玉佩看名字︰“姓什麼?”

    “林……”

    “你師父哪位?”

    “孫佑真人。”

    韓吟這才鬆手放脫了他︰“你可以走了,不過日後我要聽見半句與今日這事有關的傳言,我就直接找你師父喝茶去。”

    林時鶇︰”……”

    輕鬆利索的打發掉林時鶇,韓吟心情很好的哼著小曲回了集鶴峰,不過她跑到自己小院裡折騰了半天,也沒能解開那頁名冊上的法術,她只好請教造化金錢。

    造化金錢說︰“哼”

    “幫幫忙啊。”

    “本大爺心情不好,你少煩我。還有,同楚暮雪有關的事我都不會再告訴你,你就徹底死了這份心吧”

    韓吟頓時郁悶了,思來想去,好像只能去找慕十三,看在幫他煉了那麼多符鬼的份上,他總不好意思不幫這個小忙吧。

    跑到將離殿前,她還擔心雲初心未走,掩身在旁,小心翼翼的往裡張了張。不想立刻聽見慕十三道︰“鬼鬼祟祟的想幹嘛?”

    “慕師叔。”韓吟笑笑的跨過門檻︰“雲師姐走了啊?”

    慕十三此刻正沒模沒樣的翹腿歪在椅中,一顆接一顆的往嘴裡扔櫻桃。過了一會才吐出一堆核來,道了聲︰“還沒,不過快了。”

    韓吟不解其意,但還沒來得及問,就看見她雲師姐提著劍,散亂著頭髮從後殿裡奔逃出來。在她身後追趕的則是一大群只有拳頭般大小的符鬼鼠,密密麻麻,足有成百上千。

    盡管這些符鬼鼠閃著幽藍詭綠光芒的樣子,比它們生前要可愛許多。但是數量實在太多了,韓吟還是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連忙竄到了慕十三身邊,生怕被鼠軍波及。

    雲初心卻是咬牙切齒︰“慕十三,你簡直卑鄙下流無恥!”

    慕十三懶懶的瞥她一眼︰“卑鄙無恥我同意,下流就免了。警告你別亂說話,要不傳出去別人誤會了,你讓我這做師叔的臉面往哪放?”

    雲初心恨得無語,轉身就是一招金行法術,只見半空中幻出一把金芒四射的巨劍,停得一瞬後,對著那群符鬼鼠猛然劈下。

    大殿地面立刻四分五裂,碎石飛磚。

    那巨劍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餘波,層層疊疊的蕩漾出去,被金波掃中的符鬼鼠霎時灰飛煙滅。

    這招威力很大,可是符鬼鼠數量太多了,最多只能阻它們一阻,根本沒辦法將之全部消滅,雲初心很快又被追得繞殿奔逃起來。

    “別掙扎了。”慕十三往嘴裡扔了一把櫻桃︰“你靈氣都耗盡了,趕緊走吧。”

    雲初心怒氣沖沖︰“你休想。”

    慕十三一挑眉︰“有志氣那你可別後悔。”

    他說著又摸出一摞符來,往外一撒,落地成鼠。

    由于還沒被雲初心劈砍過,這些符鬼鼠只只都有小貓般大,片刻都不停留的加入了追擊雲初心的隊伍。

    雲初心方才在大殿上見過那些符的數量,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殺上十天半個月都殺不完。但她原以為慕十三舍不得耗費這樣珍貴的符鬼來對付她,卻沒想到他居然毫不吝嗇,當下就沒了主意,再不情願也只能提著劍掉頭往殿外跑,邊跑邊恨道︰“算你狠!”

    “過獎。”慕十三懶懶的警告她︰“今後沒事少來煩我,你來一回,我就讓老鼠追你一回。”

    雲初心又罵了什麼,韓吟沒有聽清,但是她看見雲初心被整的慘狀後,不由自主的膽寒了一下,心裡暗暗告誡自己,往後沒事別得罪慕十三,他出手太狠了。

    “慕師叔。”她遲疑了一下,問道︰“這些噬骨鑽心鼠很難捉吧?”

    趕走了雲初心,慕十三心情甚好,點點頭道︰“可不是,我在喋血谷裡待了一個多月才逮夠一萬只。”說到這裡,他瞥了韓吟一眼︰“算了,我這會心情好,你偷走的那些符,我就不找你要回來了。”

    原來被他看見了……

    韓吟臉皮厚,若無其事道︰“既然這麼難捉,用來欺負雲師姐不太好,也太浪費了吧,還不如送給有需要的人。”

    言下之意,送給她。

    慕十三哪裡是好對付的,語帶微諷道︰“誰說浪費?這些符鬼本來就是煉來對付她的,要不然我清清靜靜住在峰上過我的逍遙日子,又不同人打架,也沒被人追殺,要這些累贅東西幹什麼?”

    韓吟沒言語了。

    慕十三就站起來探了個懶腰︰“我出去走走,你把地掃了。”

    黑線的盯著滿地的櫻桃核,韓吟無奈的道了聲︰“好,但是師叔你等等,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單就這點而言,慕十三比造化金錢爽快得多,根本沒搭架子推三阻四,只是又倒回了椅子裡,癱在那兒懶洋洋的看著她︰“只要不是太麻煩的事,你就說吧。”

TOP

第五十二章 撲朔迷離的真相

    “楚暮雪。”

    慕十三看著那張名冊殘頁,將這個名字顛倒著念了兩三遍,似乎在腦海中搜索與之相關的信息。

    韓吟希冀著問他︰“師叔聽說過她的事麼?”

    慕十三答得乾脆︰“沒有,連元一真人的事我都很少聽說,只知道他是九玄三子之一。”

    “九玄三子?”

    “上一輩的事情了。”慕十三唇角揚出抹微諷︰“元一真人、江真人、還有羅掌門,他們三人當時在九玄六代弟子中最為出類拔萃,被修仙界譽為九玄三子。不過誰都沒修成仙,還死得只剩下羅掌門一人了。”

    感覺有點微妙。

    江真人是慕十三的師父吧,但他提起時似乎沒有什麼恭敬的態度和傷感的表現,反倒帶著點調侃。韓吟暗暗猜想,莫非這對師徒關係不太好?

    然而猜想歸猜想,她卻不好問,只聽慕十三道︰“九玄除了三子還有四秀,李別鶴、周洛玉、沈姿和你師父厲青寒。”

    韓吟奇道︰“師叔你和宋越師伯不在其中麼?”

    慕十三自嘲道︰“四秀都是七代弟子中的出色人物,哪裡輪得著我。要真評較起來,他們大概會給我安個九玄第一廢物的名頭。”

    韓吟好辛苦的憋著笑,低聲道︰“那宋越師伯豈不是九玄第一刺頭……”

    話出口她就後悔了,慕十三到底是長輩,就算他沒有長輩的樣子,她也不該在他面前這樣口無遮攔。

    誰想慕十三卻毫沒在意,還跟著嗤笑道︰“錯了,他是九玄第一呆貨。”

    不行了,她真的憋不住了

    韓吟低頭悶笑起來。

    慕十三還道︰“笑什麼,嚴肅點,我是認真的。你看九玄上下有哪個願意料理門派裡的瑣事?都巴不得躲遠些好清靜修煉,只有宋越喜歡攬事還到處得罪人,自個累得半死不說,一把年紀了還停在凝煉修為,連丹都沒結出來。在小輩面前只能用大呼小喝來給自己長威風,生怕人家瞧不起他。”

    韓吟忍不住反駁︰“可是羅掌門很囂重他,不少弟子都猜他會是下一代掌門。”

    “是麼?”慕十三只瞟她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不是麼?

    韓吟心裡將九玄的事情都過了一遍,忽然恍悟。

    原來城府最深的是羅掌門啊…宋越既然修為不高,自然缺乏自信,虛榮心要比別人強許多。這種情況下羅掌門只要稍稍露出點囂重之意,就能讓他死心塌地的奔前忙後了。至於九玄下一代的掌門之位會落到誰頭上,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把九玄上下都得罪一盡,威信聲望全無的宋越

    這樣看來,慕十三說宋越是九玄第一呆貨,還真沒有說錯,不過……

    韓吟微揚了眉︰“慕師叔,你怎麼跑題說起這個來了?別告訴我這紙上的法術你解不了,又不好意思說,就拉著我東扯西聊。”

    慕十三面上難得的掠過一抹尷尬之色,轉瞬就板起臉道︰“胡扯不就是一個小小的水行法術麼,我怎麼可能解不了。”

    韓吟很懷疑︰“那你倒是解解看啊,別光顧著廢話了。”

    慕十三就將紙往她懷裡一撂︰“說些九玄的掌故給你聽,你卻說是廢話不說了不說了。你趕緊走吧,我懶得幫你這個忙了。”

    說來說去,他就是解不了這法術嘛,看來安他一個九玄第一廢物的名頭也沒委屈他。

    韓吟郁悶道︰“那誰能解這道法術,求師叔指條明路給我。”

    慕十三瞥她一眼︰“你幹嘛非要查這事?”

    “我答應過人了,總不能食言吧。”

    慕十三就道︰“老實對你說吧,別看這上頭施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水行法術,但要聚水成雲還長年繚繞不散,怕是沒有丹成的修為做不到。”

    丹成修為

    整個九玄除了那叛逆師門的蘇星沉外,有丹成修為的都是她師父那一輩,甚至掌門那一輩的人了。

    韓吟心念一動︰“慕師叔,羅掌門修的是五行中哪一行?”

    “水行。”慕十三欣然一笑︰“看來你還不笨麼。”

    韓吟心裡頓時叫苦不迭,看來這紙上的法術十有是羅掌門親自施的,再有,楚暮雪的事雖然過去了二十多年,但要讓九玄上下無人提起,連她師父都噤口不言,也就只有掌門才能做到了,依此看來,楚暮雪的事果然很不簡單。

    她郁悶的嘆了一口氣,過了一陣,再嘆一口氣。

    慕十三一挑眉︰“你幹嘛?”

    韓吟道︰“我好奇。”

    “好奇心會害死人。”

    “朝聞道,夕可死矣。”

    慕十三嗤的一笑︰“想死那還不容易?”

    他一探身就從她手裡抽回了那張紙,隨手解開了上面的法術,隨即看都不看一眼又扔還給她︰“自個死去,別帶累我。”

    韓吟眼睜睜的看著他片刻都不停留的飛速離去,窘了一下,她怎麼覺得他其實也很好奇呢,只不過比她更怕死而已。

    話說回來,想要修仙的人哪個不怕死,不怕死還要長生做什麼?她若不是為了還楚夫子一個人情,就有人要把楚暮雪的事告訴她,她都沒興趣知道。

    韓吟自嘲一笑,低頭去看那紙上內容。

    這時殿上沒有其他人,造化金錢吭聲了︰“不許看!”

    韓吟當然不理它,但入目第一行字就讓她吃驚了一下︰“勾引其師,大逆不道?”

    造化金錢忽然啞然,不再吭聲。

    韓吟就念︰“因情生恨意圖弒師,陰謀破敗叛離九玄,投身魔門塗炭天下……”

    她越念聲越小,看到最後一條,直接沉默了。

    這回倒是造化金錢按捺不住好奇了,催她道︰“幹嘛不念了,沒有了?”

    韓吟這才輕嘆一聲︰“她死了。”

    造化金錢微怔︰“怎麼死的?”

    韓吟這才念道︰“庚辰年十月初九,九玄聯手其他仙門,將其圍誅而死。”

    念完,她手裡幻出火蓮,將這頁紙燒焚一盡,毀之滅跡。

    怪不得呢,羅瑾不想讓人議論這些事,還要施了法術將其記錄掩蓋起來不讓人看。想想也是,楚暮雪投身魔門什麼的也就罷了,每個門派都保不準會出這樣一兩個逆徒。但她與其師有情感糾葛,傳出去就不太好聽了,不單元一真人清譽有礙,就連九玄都會被人想成是藏污納垢之處……

    韓吟默默的出了一會神,忽然道︰“其實,這紙上寫的事不盡不實吧?”

    造化金錢支吾起來︰“不……不會吧……”

    “你還想蒙我啊?”

    造化金錢如果有手的話就該擦汗了,小小聲道︰“我哪有蒙你……”

    韓吟冷笑道︰“你是元一真人的隨身法寶,只有向著他的道理,哪裡有向著楚暮雪的道理。如果事情真如紙上所寫,你原先為什麼死都不肯告訴我,還威脅我想多活兩年就不要去查?”

    造化金錢︰”……”

    “我甚至覺得依你的性子,你會巴不得告訴我,然後使勁的唾罵楚暮雪,鄙視她沒有廉恥,忘恩負義。如果可以的話,再借著我的嘴把事情張揚出去,給羅掌門添點堵,順便報報他當年封印你的仇。”

    造化金錢︰”……”

    韓吟又道︰“還有,我分明記得楚夫子信上寫過,楚暮雪離開門派後,元一真人還去鳳泉村找過她,甚至留了白玉佩,希望楚夫子交給她,勸她重回九玄。你覺得哪個師父寬宏大量到這種地步?就算可以原諒徒弟喜歡自己,也不能原諒徒弟弒殺自己,還叛離門派投身魔門吧?”

    造化金錢忽然焦躁起來︰“你說完了沒有?”

    “還有最後一句。”韓吟壓了聲道︰“其實,真相是元一真人與楚暮雪兩情相悅才對吧?”

    造化金錢︰”……”

    “你看,只有這樣事情才說得通。”韓吟摸著下巴道︰“師徒相戀,為世不容,他們一定受到了不少阻撓。結果楚暮雪含恨離去,元一真人對她念念不忘,最後郁然而終。羅掌門自然不允許這種事情傳揚出去,而你呢,想要維護元一真人的名聲,也不願意再有人知道這件事。”

    造化金錢憋啊憋啊,憋出一句︰“其實……”

    “什麼?”

    “你猜的也不全對”

    韓吟一怔︰“那真相是什麼?”

    造化金錢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我不告訴你,郁悶死你。”

    “嘁。”韓吟不屑道︰“你就別再掩飾了。”

    造化金錢怒起來︰“我沒有掩飾,你猜的就是不對”

    韓吟失笑︰“好啦,不對就不對,反正她都已經死了,我只要知道這個結果就可以,其它的事情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認識她,也不認識元一真人。”

    最重要的是這些事情統統都不能往信上寫,同楚夫子相處過一段時日,韓吟很清楚,他不是一個離經叛道的人,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女兒同師父有情感糾葛,那還不是給他添堵?甚至連楚暮雪的死訊,她都有點猶豫要不要告訴楚夫子,或者編點什麼故事哄哄他,就說楚暮雪還活著,只是暫時沒法回去看他?

    韓吟一邊思考一邊往殿外走去,可是走出去沒多遠,她又退了回來——

    忘記清掃將離殿了,慕十三回來要罵死她的

    可是,看看縮在牆角竄來竄去的那一堆符鬼鼠,還有滿地的櫻桃核與雲初心劈裂的地磚,她還真是頭痛,想了想將造化金錢從懷裡摸出來,問它︰“錢爺,幫個忙好不好?”

    造化金錢還在生氣,悶悶不樂道︰“幹嘛?”

    韓吟就笑︰“你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吞麼?那就幫忙把這些符鬼啊,地磚啊,還有櫻桃核什麼的都吞了吧。”

    造化金錢差點被她氣暈過去,張口就罵︰“你去死吧。”

    韓吟︰”……”

TOP

第五十三章 重返鳳泉村

    輕箋,素墨。

    韓吟提筆︰見字如面。

    信很短,只交待了她輾轉打聽的過程和楚暮雪尚在人間的消息,這些都是楚夫子無法查證的事情,至於當年的往事和其他細節,都被她以元一真人已然離世,難以追索清楚的藉口一筆帶過。

    寫完,韓吟猶豫了一下,還是拿紅蠟封好了信。

    沒錯,洛雲卿討厭她說謊,但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覺得有時善意的說兩句謊話,沒有什麼大不了。人生如夢,何必太執著真假。再者若是性命攸關,說謊可活,吐真即死,她還是會毫不遲疑的選擇騙人,把做聖人的機會讓給別人。

    寫完信,她就厚著臉皮再次去找慕十三了。不想進殿就看見他將自己倒掛在樑上,緊閉著雙眼,慢悠悠的蕩來蕩去。

    她一窘︰“師叔,裝蝙蝠好玩麼?”

    慕十三沒睜眼︰“別吵,我在想問題。”

    “倒掛著想問題?”

    “這樣可以換個角度看世界。”

    可是……

    心觀這個境界對韓吟來說還太過高深玄虛,她暗暗腹誹︰你明顯是閉著眼的好不好,什麼都看不見。”

    過了好一會,慕十三才睜了眼,從樑上一躍而下︰“你又來幹什麼?”

    韓吟婉轉︰“找你下山喝酒。”

    她以為慕十三會追問,不想他連半點猶豫都沒,道了個“好”字,先她一步走出殿去。

    其時天際已掛上一鉤新月,旁邊三兩點小星,微風輕漾。

    韓吟追出去︰“你都不問我要去哪喝酒?”

    “不是鳳泉村麼?”慕十三斜睨她一眼︰“我還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無妨,我剛好閑著,今晚夜色又好,正宜月下清酌。”

    韓吟閉緊了嘴,什麼都不說了,反正他的心思她一向猜摸不透,也就不再費心的追問他如何知道這種問題了。不過她原本以為他要御劍的,卻不想他抖了抖衣袖,就有一條赤紅色的小蛇從中游了出來,見風就長,落地時已有數丈長,渾身都覆著火焰一般仿佛快要燃燒起來的鱗片,而且看著再也不像蛇,倒有些像龍了。

    她無比吃驚的倒退數步︰“不會……真是龍吧……”

    “哪條龍不長角?”慕十三輕笑起來︰“只是一條赤螭而已。”

    他說得稀松平常,韓吟卻捺不住心裡滿滿的妒意了

    果然是師叔級的人物,哪怕他天天睡懶覺,根本不修煉,也有無數好東西可以供他任意使用。譬如隨便煉來玩的靈花靈草,可以裝得下一萬只噬骨鑽心鼠的錦囊,還有面前這條能夠御空翱翔,快如疾電還無比威風的赤螭。

    韓吟乘在赤螭背上輕聲嘆息,她現在很懷疑她師父厲青寒與慕十三不和,是因為師祖江真人偏心了。要不怎麼她師父窮酸得用替她祭煉飛劍來當收徒禮,慕十三的出手卻如此奢華闊綽。

    她忍不住問了︰“慕師叔,你現下是何修為?”

    赤螭背上地方很寬敞,慕十三也果真懶,此刻正枕手躺睡在那時裡閉目養神,聽見她問,也不隱瞞︰“剛能御劍。”

    那就是感悟境界,只比她強一些而已。

    可是……

    沒有可是了,洛雲卿同他年紀差不多,又勤奮修煉,也不過才到感悟境界,像慕十三這種懶待修煉的,能與洛雲卿實力相當,她已經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赤螭速度比御劍和千裡鶴都要快上許多,只不過一個時辰,兩人就已到了鳳泉村。夜色雖還不深,但村裡人家早睡,一片靜寂中,只餘數盞孤燈,三兩聲犬吠。

    兩人落在荒僻處,慕十三收了赤螭,與她步行入村。找到村中唯一的酒肆時,他就不走了︰“你要送信快點去,我在這裡等你。”

    韓吟看看他,老實道︰“我怕。”

    “怕什麼?”

    “怕蘇星沉還守在這裡沒走,不如師叔陪我去?”

    慕十三這兩天一直很好說話,她以為他這次也會答應的,不想他卻大搖其頭︰“那就更不能陪你去了,要不撞上蘇星沉,咱們兩個一塊死,連逃回去送信的人都沒有。”

    “……”

    韓吟突然後悔此行,覺得自己太衝動了,沒有考慮周詳。

    這時慕十三已抬手去敲酒肆的門,還對她道︰“你安心去吧,要是真那麼倒霉遇上蘇星沉,我一定會回去稟告掌門,立刻帶人來替你報仇的。”

    這個笑話好冷

    韓吟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快步往楚夫子的住處走去。

    不敢當面告訴楚夫子他女兒的事情,怕被多問兩句就要露餡,因此她摸到楚夫子住的屋院,就把信塞入門縫,迅速離開。

    返回去同慕十三匯合時,韓吟看見他坐在酒肆門口,已經提著酒壇仰頭灌酒了,不禁好笑起來︰“師叔你這麼喝酒太容易醉了,等我找店家要些小菜,咱們另換個地方慢慢喝去。”

    她邊說邊去推那酒肆的門,不想慕十三卻阻攔她道︰“別進去。”

    韓吟一怔,本想問為什麼,但那門已應手而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瞬間沖了出來,與此同時映入她眼裡的,是如同地獄一般的慘烈情景。

    什麼都不用再問了……

    她呆呆的站了半天,忽然扭頭“哇”一聲嘔吐起來,吐得昏天慘地,撕心裂肺。

    慕十三默默的起身,將那酒肆的門重新關起,再把手裡的酒壇送到她面前,淡淡道︰“喝兩口壓一壓吧。”

    韓吟搶過酒壇連灌了好幾口,隨後想起了什麼,將酒壇一扔就轉身往楚夫子的住處跑去,闖進院子後二話不說,一腳往門上踹去。

    “ ——”

    房門沒有閉緊,應聲而開,撲入韓吟眼裡的是一片靜寂的黑暗,還有這屋子裡一股以往她早已熟悉的,帶著點陳腐書墨香和酒香混合的氣味。

    還好,沒有血腥味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這時身旁已有光芒一亮,慕十三已施了聚芒術,搶先走入了屋裡。

    韓吟跟著進去環視一周,見屋內稍稍有些凌亂而已,除了沒有人,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而她方才從門縫裡投進來的那封信,此刻正靜靜的躺在地上。

    兩人盯著那封信,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韓吟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先前在酒肆門外看見的可怖情形,嗓子好像被澀住了一樣,好半天才能出聲︰“其他地方……”

    她已經沒有膽量去查探了。

    慕十三目光微閃,直接問她︰“哪裡?”

    “村東頭正數第三家,還有離那不遠的一座大宅。”

    “等著。”

    慕十三往她手裡塞了一把劍,隨後就消失在門外。

    他走後,屋裡靜寂異常,簡直可以聽見她自己心跳的聲音,韓吟猶豫了一下,將地上那封信撿了起來,又轉頭去看四周。

    這間屋子她再熟悉也沒有了,那窗下擱的紙筆,桌案上疊的書籍,還有擺在門邊的一把搖椅……

    曾經有許多個夜晚,她都在這裡度過,在燈下翻書寫字,或是聽躺在搖椅上的楚夫子一邊喝酒,一邊絮絮的說一些古往今來的故事,可是此時此刻,熟悉的屋子還在,熟悉的人卻消失不見。

    楚夫子他應該沒遇到什麼危險吧,可能依從她的話,同胡侃一起避了出去,還沒有回來……

    韓吟忐忑不安的等了一陣,慕十三終於回來了,進門就道︰“沒有,你讓我查的地方沒有人跡,可是……”

    “什麼?”

    “村裡其他人家都……”

    他沒有再說下去,可是韓吟心裡卻是一沉。

    村裡的其他人家,不像楚夫子和胡侃那樣同她相熟,但是有段時間她與他們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譬如酒肆裡的掌櫃,賣肉的屠子,還有那些喜歡八卦的大娘大嬸……

    她胃裡再次翻騰起來,又有想吐的感覺了,也有一點點慶幸,慶幸楚夫子和胡侃一家沒有遭遇這樁慘禍。

    慕十三在旁看了看她,忽道︰“不是蘇星沉。”

    這些人剛死不久,血液雖然乾涸了,但是血腥味都沒散,屍體也沒有半點腐爛的跡象,如果是蘇星沉想要拿這些村人泄憤,早在她從他手裡逃生出去的當天就能這麼幹了,沒道理等上兩個多月才動手。

    “我知道不是蘇星沉。”韓吟勉強壓下胃裡的不適感,邁步就往外走︰“我們回去吧。”

    慕十三跟出去,緩緩道︰“你不想查他們的死因?”

    韓吟腳步一頓︰“血液凝固了,說明事情不是剛剛發生的,有可能是昨晚,因為血腥味還沒散,而且村裡有兩三戶人家還亮著燈,死人是不會點燈的,白天也沒有點燈的必要,由此看出燈是昨晚點的,那幾盞沒滅是燈油還沒燃盡。另外,事發不久外村人才可能沒有發現,要不早有官府的衙役在這裡查守了。”

    慕十三微微挑眉,什麼也沒說。

    韓吟吸了口氣又道︰“行凶者下手這麼毒辣殘忍,屠滅了全村,但好像沒動他們屋裡的東西,因此不可能是尋常的匪盜幹的,不可能是仙門的人幹的。這個村子裡住的都是尋常的規矩百姓,也不可能是惹上了什麼江湖人士,鑒於屍體仍在門戶緊閉,還可以把凶獸的可能性剔除在外,剩下可能幹這事的,不是妖就是魔或者是那些邪派異教人士。”

    “範圍還是太大。”她郁悶道︰“我根本不可能查出是誰幹的,何況就算查出來,你覺得憑我目前的修為我能幹什麼?殺到行凶者的老巢去替村民們報仇?別傻了,那是送死再說就算立刻替他們報了仇,他們也不會再活過來,拖兩天有什麼關係?所以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回去稟報了掌門,要是他願意管這事,就讓他扔幾個修為高深足以自保的師兄師姐來查好了,反正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她劈哩啪啦一串話說完,頓了一頓,垂下眼去徹底沉默了。

    慕十三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在她肩頭輕輕的拍了兩下,喚出赤螭,帶著她飛回九玄。

TOP

  第五十四章:無事獻殷勤

  兩人沉默了一路,誰都沒有說話,等到赤螭停落在將離殿外時,夜已深沉。

  慕十三這才問她:“見了掌門,你怎麼說?”

  對呃,楚暮雪的事不能提

  韓吟徹底把這茬給忘了,而且一直在想那滅村慘案,加上先前灌過幾口酒,嗆上來的酒勁還沒消,頭腦有些迷糊混亂,一時想不出該如何說,就微張了口,愣愣的望著他。

  她的雙眼倒映著月光,明亮而迷茫。

  慕十三還從沒見過她這等呆傻模樣,不由自主的抬起手來,屈指在她腦門上一彈,無奈道:“掌門那裡我去說,你回去休息吧。”

  “好。”韓吟根本沒心情同他客套,就覺得鬆了好大一口氣,捂著額頭轉身就走,不過走了沒兩步,她又回頭望了一眼。

  慕十三微眯起眼:“怎麼,還有事?”

  “沒有了。”韓吟遲疑了一下,回過身去繼續走。

  她不是沒有見過死人,但今晚看到的情形非比尋常,極其強烈的刺激到了她,導致她總覺得眼前飄著一層鮮紅的血腥色,教她有些心驚肉跳,就想問問慕十三,她今晚能不能住在他的將離殿內,然而轉念一想,將離殿比她住的地方空盪數倍,感覺好像更滲人,就便作罷。

  回到自個院中,韓吟根本睡不著,走到後院,星星草早已泛濫成災,但是夜裡看著好像無數星辰在這裡匯聚,璀璨得有如天河,她就直接往草叢裡一躺,幻想自己是躺在九天之上,星河之中。

  造化金錢忽然出聲:“魔門幹的。”

  “什麼?”韓吟一時沒回過神。

  “我說鳳泉村的事情。”

  韓吟立刻坐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造化金錢嗤笑道:“魔門功法出手才那麼血腥野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只有你這等見識淺薄的無知小兒還在猜來猜去。”

  韓吟一怔:“魔門的人都是憑著性濫殺無辜的麼?”

  “那倒沒有,天道循環,殺生多將來渡劫就難,因此他們出手還是很謹慎的,要像傳說中那樣濫殺無辜,九原大地早就生靈塗炭了。”

  韓吟就有疑惑:“那他們為什麼要屠滅了鳳泉村?要知道村裡那些百姓可都是普通人,不可能同他們結下什麼怨仇。”

  造化金錢被她問得一呆,不悅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韓吟知道不能指望它解答,也就不再問了,心裡將這些事暗暗的過了一遍,覺得如果一定要將鳳泉村和魔門扯上關係,那楚暮雪就是連接這兩者的一條線。

  楚暮雪出生在鳳泉村,二十多年前叛出九玄投身魔門,但十八年前她就已經被仙門圍誅而死,同眼下發生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扯不上半點關係。

  無解

  韓吟往星星草上一躺,望著已經隱隱有些發白的夜空發了半天呆,還是睡不著,乾脆爬起來跑回屋去,床下門後櫃抽屜一陣胡翻,最後翻出一小堆靈礦晶石。

  這些都是土靈豬這懶貨用來找她換好吃零嘴的賄賂,她原本想積攢多了拿去賣掉,再買些法寶法器回來防身用,後來發現法寶的價值遠遠超出她的想像,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而是因為每一件法寶都要經過長達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祭煉,直到生出靈性才配被稱為法寶,這樣的東西多是仙門或修仙世家代代相傳,有錢都沒地方買去。

  退而求其次,買法器吧?

  偏偏法器也很珍貴,尋常的修仙弟,終其一生大概也只能祭煉一兩件隨身法器,再多就荒廢了修為,本末倒置了,因此外頭賣的最多的是些簡單的符器,還貴得離譜,韓吟覺得還不如自己煉呢

  當然,她如今還沒有煉的能耐,說自己煉,打的卻是造化金錢的主意,將靈礦晶石堆在桌上後,就取出造化金錢,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錢爺”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造化金錢毫不客氣:“別喊,我不會幫你煉器的”

  韓吟試圖說服它:“你隨便煉一兩件法器,讓我防身就好了,費不了什麼靈力吧。”

  “我不高興幫你煉,你跟慕十三那小一樣,都是一肚的壞水。”造化金錢還在對那一萬隻符鬼耿耿於懷。

  韓吟就道:“蘇星沉……”

  這三字有如魔咒,甫一出口,造化金錢就蔫了,錢眼一張把那堆靈礦靈石吸了,然後一邊孕煉器物一邊生悶氣去了。

  韓吟這才微微一笑,坐在旁邊跟著修煉起來。

  只有好好修煉才是正道

  這個道理她早就明白了,但今日好像體會又深刻了一些。

  不知道鳳泉村的事情,慕十三究竟是怎麼同羅掌門說的,反正羅掌門沒有喊人來問她,次日她到了將離殿,慕十三沒提,她也不問,兩人就同往常一樣,一個睡覺,一個修煉,一日時光就匆匆過去。

  傍晚時分,她剛出將離殿,就有一隻青鳥迎面飛過來,在她頭上打了個盤旋,扔下一張字條又飛走了。

  韓吟看那字條,上面是草到幾乎不能辨認的字跡:速來不居殿。

  厲青寒這甩手師父傳喚她?

  這真是入了九玄破天荒的頭一遭。

  韓吟不敢耽誤,連忙過去,才入殿就發現她那三位師兄師姐都在,洛雲卿和雲初心對她點頭招呼,方予衝著她賬眨眼。

  厲青寒看見她進來,止住了話,先對她道:“藏籍殿的長老說他那邊缺人手,從明日起你過去幫忙,若是嫌來回麻煩,就在那裡住兩三個月,不用回來了。”

  韓吟有些意外,但沒多問,道了聲好,厲青寒又把原先承諾替她祭煉的飛劍給了她,再傳了她九玄劍訣,就揮揮手讓她去了。

  出到殿外,韓吟取了飛劍查看,發現此劍已被祭煉至第三重,劍上靈氣盎然,看去與先又有了些不同,心裡先是一喜,忙依著九玄劍訣,調用丹田內靈氣幻出一道符箓,將其打入劍身。

  幻符入劍後,那劍就輕輕震動了一下,與她生出感應來。

  韓吟右手捏了劍訣,朝左掌中飛劍一指,就見那劍忽然凌空而起,依著她的操縱前後左右的懸飛起來,只是她初學乍練,還未純熟,那劍飛得搖搖晃晃,看上去極不穩當,別說用來對敵了,恐怕連蒼蠅都刺不中。

  凡事總有第一次,她也不心急,只是慢慢的琢磨著操縱飛劍的技巧,正凝神間,忽然有人在她肩頭重重一拍,嚇了她好大一跳,心神一亂,飛劍就從空中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

  “方師兄”韓吟回頭,黑線的盯著這個惡作劇的傢伙。

  “跟你開個玩笑,你別生氣。”方予哈哈大笑:“不過你行啊,修煉了才沒多久,居然就能操縱飛剿。”

  這時雲初心和洛雲卿兩人也從殿內出來了。

  雲初心插話道:“九玄劍訣共有十三道法訣,每一道功用都不盡相同,全數打入劍身後,這飛劍才能與你心神相應,操縱自如直至御劍飛行。”

  韓吟暗嘆一口氣,她方才只幻出一道劍訣,丹田內的靈氣就幾乎涓滴不仕,而且發現操縱飛劍時靈氣也有些微損耗,由此看來,想要修成這十三道劍訣,她起碼得先到感應修為。

  洛雲卿上前拾起了飛劍,交回到她手上,淡淡道:“明日我們要下山,你一個人在藏籍殿別光顧著玩,有空多翻翻道書。修仙,不止修身,也要修心。”

  韓吟連忙應下,隨後問他:“下山?你們要去哪?”

  方予摸了摸頭:“說了你別難過。”

  韓吟納悶:“我為什麼要難過?”

  洛雲卿看著她道:“鳳泉村被人屠滅了,此事似乎是魔門所為,掌門讓我們過去查查。”

  居然是這事

  韓吟頓時啞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方予不知道她已知曉這事,看她這模樣,以為她是吃驚難過,忙安慰了她兩句,隨後就捏了拳頭:“如果這事真是魔門所為,我這次一定要替天行道,殺兩個魔修替死去的鳳泉村人報仇血恨。”

  明明該是正義凜然的話,他說的興高采烈。

  韓吟被他逗笑起來,黑線道:“方師兄,別扯大話了,什麼替天行道,我看你是想下山去玩才對吧。”

  方予丟了面,糾結道:“你知道就好,說出來幹嘛……”

  雲初心也潑他冷水:“別高興了,鳳泉那地方屬於天符門的地界,要有魔門的人出現也輪不著我們收拾,只不過這次的事是慕師叔先發現的,掌門才讓我們過。”

  鳳泉村那血腥的一幕再次浮現到了她的眼前,韓吟心裡有些不安,但慕十三回報這事的時候顯然沒提她,她這會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叮囑他們:“不管怎麼說,你們千萬要小心些。”

  方予顯然沒當一回事,笑呵呵應了,同雲初心一同離去,洛雲卿要走時卻又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今後最好少同慕師叔在一起,他……”

  話到一半,他搖搖頭走了。

  韓吟一驚疊一驚,望著他的背影怔在了那裡。

  一驚,是因為聽洛雲卿的意思,他似乎知道她昨天同慕十三出去的事,那麼今日厲青寒突然打發她去藏籍殿,不知道與這事有沒有關係?一驚,是洛雲卿向來不喜管閒事,不喜道人長短,連他似乎都對慕十三有些成見,那慕十三這傢伙到底幹了什麼令人如此不待見他的事?

TOP

  第五十五章:狗屁之言

  修仙後有靈氣護體,一身單衣就足夠應付四季變化,甚至夜裡睡覺也不用蓋被,韓吟發現自己根本沒東西可以收拾,稍稍悵然了一下就收好飛劍,懷揣金錢,頭頂著土靈豬去找慕十三了。

  “慕師叔——”

  沒想到才進殿門,韓吟就見一道暗器挾著白光向她襲來,她下意識的往旁邊閃躲,但頭頂的土靈豬卻肥腿一蹬竄了出去,一口咬住那暗器,在地上翻了一個滾後,哼哼唧唧的討好著湊到她面前。

  她拍拍豬頭,隨手在乾坤囊裡摸出只果,換下豬嘴裡那顆通體透明,有如鴿卵的晶珠,見珠中間封著一隻綠豆般大小的白色蟲,不禁納悶道:“這是什麼?”

  慕十三想了想:“應該算傳訊珠吧。”

  “應該?”韓吟狐疑的望向他。

  “嗯。”慕十三把玩著一顆相同的晶珠:“這裡頭封的是靈犀蟲,同你那珠裡的是一對,即便相隔萬里之遙,這兩隻蟲之間也互有感應。”

  韓吟仍然不太懂:“所以?”

  “靈犀蟲壽元很長,分離時通常處於蟄伏狀態,但它對冷暖的變化很敏感,寒冷讓它愉悅,溫暖讓它不適。”

  “啊”韓吟立刻懂了。

  她調用體內靈氣在掌心裡逼出一層寒芒,傳導入晶珠,珠內的靈犀蟲就變成了冰藍的顏色,與此同時,慕十三手裡的那隻靈犀蟲也起了相同的變化。反之,她在掌心裡逼出灼焰時,靈犀蟲就變成了鮮紅色。

  “是這樣吧?”韓吟問他:“冰藍色代表喜訊,鮮紅色代表危險?”

  “白色就是平安無事。”慕十三脣邊揚起了戲謔的笑:“不過你能不能溫柔一點,方才那把火逼下去,我簡直聽見了靈犀蟲在尖聲慘叫。”

  ……

  韓吟迅速轉移話題:“給我這珠幹什麼,你要出遠門?”

  “不算遠吧,說不定一兩天就回來了。”他意興闌珊,沒有明說要去哪裡。

  韓吟低頭:“那正好,我來跟你說一聲,師父讓我去藏籍殿幫忙,這兩三個月我不能過來幫你幹活了。”

  慕十三微微揚眉,脣邊又掛起了戲謔的笑:“知道了,你去吧。”

  “好。”韓吟轉身就走,直走到門外才回頭說了一句:“師叔,遇上危險,打不過就跑。”

  慕十三一怔,隨即大笑起來:“用不著你說,該跑的時候,我會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韓吟原是好心提那麼一句,但他這樣一說,她又糾結了。

  不用問,慕十三一定是帶著她的師兄師姐去鳳泉村追尋魔門蹤跡,如果這樣的話,遇到危險他跑得比任何人都快,那落在最後的那個人……

  除了洛雲卿,大概不會有別人了。

  韓吟嘆息著離去,突然覺得身邊有個品行太過正直的師兄,實在很令人操心。

  藏籍殿與勤事殿一樣,都在斂霧峰上。

  韓吟行到一半忽然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小師妹,上哪去?”

  她抬眼,看見朱情兒把繞著一縷頭髮,立在她面前笑吟吟的望著她。

  “師姐好。”她彬彬有禮的扔下一句話,準備繞過朱情兒繼續走。

  誰知朱情兒偏生不讓,還跟著堵她的路,冷笑道:“小師妹好大的架,師姐問你一句話,你都懶待答。”

  韓吟索性不走了,揚臉望定她:“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接點。”

  朱情兒傲然的回望:“沒什麼,就是聽說師妹入九玄之前一直在街頭流浪,接觸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未免不知道禮儀規矩,所以過來提醒你一聲,藏籍殿裡書很多,女規女誡,各種倫常禮書,聖人言訓,你都該看看學學,免得回頭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被趕出九玄,那可顏面盡失。”

  這番話勾得韓吟心裡一動:朱情兒怎知道她要去藏籍殿,而且說出來的話顯然意有所指,不光是為了貶低她的出身。

  她暗自沉吟,一時沒有回嘴。

  朱情兒只當已把她說得啞口無言,面上露出得意歡愉之色,還有心情戲耍她了,自以為幽默無比的譏諷她道:“差點忘了問,小師妹你識字否?也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那些書籍呢”

  韓吟目光下移,盯住她那豐潤飽滿的嘴脣,微微笑起來:“師姐這麼一問,我還真是慚愧,長這麼大,識的字竟然不到一籮筐,聖人之言也只聽說過一句。”

  朱情兒壓根不信她記得什麼聖人之言,覺得她那是給自己圓臉呢,就揚著下巴挑釁道:“聽說過哪句?說出來聽聽。”

  這是等著找罵呢

  韓吟不罵她都覺得對不起她,張口就道:“狗屁之言,好臭好臭”

  “你”朱情兒臉色霎時黑了,怒道:“這是你那市井粗罵,少往聖人身上拉扯”

  韓吟眨眼,無辜道:“我沒記錯呀,說這話的人,姓沈名仁,不過這兩字怎麼寫,我可不知道。”

  她說著繞過朱情兒就走:“師姐,回見了”

  朱情兒無賴不過她,跺跺腳道:“韓吟,你給我站住”

  韓吟壓根不理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朱情兒就氣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慕師叔,哼,我看到你這種有逆倫常的人就感覺噁心”

  鬧半天,這句話才是重點吧

  然而韓吟納悶,朱情兒到底從哪看出她喜歡慕十三了,怎麼忽然冒出這句讓她感覺莫名其妙的話。

  想要搞清楚無理取鬧的人在想些什麼,就得先把自己變成無理取鬧的人,還得適當的調低自己的智商下限,韓吟可沒有自虐的打算,也就不琢磨朱情兒的想法了,只回頭笑道:“師姐真是好眼力,連我喜歡慕師叔都瞧出來了。”

  朱情兒一怔,就見她掰著手指數道:“不過我還喜歡好多人,譬如方師兄,雲師姐,還有我師父啊,對了對了,其實我最喜歡的人是洛師兄,他帶我上山,還教我修煉,其他人加起來都不及他一個人對我好,師姐,你可不要跟我搶哦”

  韓吟眼看著朱情兒的臉色一下變得跟死了爹娘一樣難看,心情頓時好得要飛起來,衝著她甜甜一笑,揮了揮手就揚長而去。

  其實朱情兒的心思很容易猜,韓吟摸不透,是因為她不知道這其中有許多七拐八繞的小細節和朱情兒那匪夷所思的主觀想法。

  事情的起因是雲初心有一回同朱情兒閒話,無意中說起韓吟最近常去將離殿,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說的人只是陳述事實,並沒多想,朱情兒這聽者卻動了心思,想起她自己前陣常跑清心崖的原因,以己之心度人,由此認定韓吟一定喜歡慕十三,才會成天往他面前跑。

  既然已經先入為主的存了這個看法,朱情兒這些日得了閑就時不時的往集鶴峰走上一遭,一來想暗中監探韓吟,揪出她的錯來整治她,二來也是為了順便去找洛雲卿,聯絡聯絡感情,不想這一來二去的,她昨夜就恰好撞見韓吟同慕十三一塊乘螭出去。

  虧得她耐心好,為了揪韓吟的錯處,足足等了三個多時辰,把他倆等了回來,然後慕十三輕彈韓吟額頭,韓吟戀戀不捨撫額回去的情形就都落入了她的眼裡,她自以為有所得,即便沒有真憑實據,仍然按捺不住的跑去洛雲卿那裡,加油添醋的說了韓吟一些閒話,想讓洛雲卿因此嫌棄韓吟。

  誰知洛雲卿壓根不相信,還面色冷冷的讓她不要妄加自己的猜測到他人身上,尤其是這樣惡毒的逆倫猜測,有蓄意敗壞他人名聲的嫌疑,教她羞惱交加,無地自容,最後捂住臉哭著跑了。

  被洛雲卿訓斥過後,本來她是沒有臉面再提這事了,巧就巧在她今日沒精打采的去給她師父宋越請安時,剛好聽見藏籍殿的長老在回事,說要借韓吟過去幫忙。

  她覺得事有蹊蹺,就私下裡逮著那長老問了兩句,打聽出韓吟去藏籍殿幫忙,原是厲青寒一手安排的,她就揣測著昨晚那事,洛雲卿面上說不信,心裡仍是信了,還悄悄回報了厲青寒,要不怎有那麼巧,厲青寒好端端的打發韓吟遠離集鶴峰,去藏籍殿做什麼?

  後來她又聽見慕十三要帶人離開九玄,去鳳泉村探查魔門行蹤,就愈發確信厲青寒暗中使了手腳,要把韓吟與慕十三兩人徹底分開,於是立刻轉羞惱為歡喜,趕在路上截下了韓吟,想要奚落她一番,以報前恥,不想奚落不成,反被韓吟戲慫一番,最重要的是韓吟看上去沒有半點心事被人揭破的惶怕,她就對此事徹底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說來說去,這一切都只是出於朱情兒的私自揣測,她原本就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不是這個樣,現下愈發糊塗了,還苦於只能將自己的揣測憋在心裡,無法四處宣揚,要不然頭一個饒不了她的,應該是洛雲卿吧。

  他會知道流言是她傳出去的,而韓吟是他的嫡系師妹,又是他帶上山的,他同韓吟的關係,要比同她親厚許多……

  朱情兒越想越苦惱,對韓吟的妒恨也越來越深,在山道上直站到韓吟的身影早遠得看不見了,她才勉強按下滿腹的郁忿,轉身去集鶴峰找洛雲卿去了。

  他明日要出去,她總得借機去道別一聲。

TOP

 第五十六章:藏籍殿的雷劫

  藏籍殿有一名管事長老,四名執役弟。

  管事長老姓吳,自稱舊柳居士。

  韓吟去的時候,他正在後殿外的千年柳樹下持書品讀,他身下是一張舊席,席邊擱著茶爐茶具,且烹且飲,看去倒是然自得。

  修仙之人,容貌的衰老程度本就較常人為緩,而且修到丹成後,如沒遇到心境大變或是修為全失這等意外情況,基本上就可容顏長駐,因此即便這吳舊柳看去只得二十七八歲年紀,就已是長老之尊,韓吟也不會再訝然了。

  “坐吧,喝茶。”吳舊柳只說了這麼一句,目光放回了書上。

  韓吟不懂茶,但從前在酒樓裡跑堂時,沒少給客人泡茶倒茶,就不客氣的捉了茶壺自斟自飲起來,覺得杯中之茶入口極淡,但回味裡又有一縷似有若無的清雅餘香,盈頰不散,顯然不是凡品。

  孟夏時節,傍晚天色,夕陽餘輝的絢爛中帶著點暮色的灰,氣氛裡顯出奇異的寧和來。

  茶過三巡,吳舊柳仍未開口。

  韓吟撂下茶杯先問了:“不知道長老這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吩咐我一聲,我這就去做。”

  “唔,不著急。”吳舊柳從書上抬起眼來,慢道:“明日太陽出來,你把後殿裡藏的書搬出去曬曬就好,若是有遺漏破損的就撿出來,再就沒什麼事了,殿內空的房間很多,你自個挑一間住吧。”

  韓吟應聲退下,隨便找了間房就去修煉,但是心裡有些疑惑,不知道厲青寒究竟為什麼要打發她來這裡,因為藏籍殿看上去壓根就不缺人手。

  這疑惑到了次日就徹底沒了。

  韓吟發現藏籍殿的後殿設下了陣法,沒有吳舊柳身上戴的那塊赤色玉佩,根本別想安然通過,這就說明此處不是外門弟可以擅入的,那麼搬書的事長老不想自己動手,落到她這資歷淺薄的內門弟頭上就不奇怪了。

  入殿前,吳舊柳叮囑她了:“這裡的藏書都年深日久,搬動的時候需要盡量小心,不可以使用法術,可能會辛苦一些。”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沒有想到門一開,一股陳舊陰冷的書香撲來,呈現在她面前的是比她想像中還要多上數倍的書山書海,她一愣神,差點就被腳下的門檻給絆倒了。

  “小心些。”吳舊柳衣袖一拂。

  韓吟借力站穩,走入殿內再回頭張望兩眼道:“這裡施了法術麼?在外頭看時,根本想不到裡頭會有這樣大。”

  “不錯。”吳舊柳微微頷首道:“這裡用了容納法術。”

  果然缺人手……

  這麼滿滿一殿的書,哪怕只是分批搬出來,曬完再搬回去,她一個人也得搬上一兩個月,原來厲青寒是打發她乾苦力來了。

  說不得,韓吟深吸一口氣,挽了衣袖就動手搬,殿外吳舊柳轉身走了,只留給她一句話:“要是累了就到柳樹下來喝杯茶,歇一歇。”

  曬書是件挺麻煩的事,不是搬出來就算完了,要一本本的攤開來,用壓書石壓上,以防被風吹跑,另外這些書太古老了,她還得檢查有沒有蟲蛀,將那些快被蟲咬爛的書都撿出來,送到吳舊柳那裡,讓他重新抄錄一份。

  辛苦歸辛苦,韓吟也有收穫,她修仙前對仙門的事情一概無知,入門後即得九玄真傳,也沒有在那些外門弟群裡打過混,因此很多基本的常識和修仙界的傳聞佚事,都沒有人說給她聽過,免不了會顯得有些無知。

  如今得了機會,她曬書累了就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閒,隨手撿上一本書,到柳樹蔭下喝杯茶,翻著書慢慢的看,偶爾遇到看不懂的地方,身旁就有一位飽讀的長老,找他解惑,必能得到令她滿意的答案。

  原本因修煉而飛逝的時光,在書香裡漸漸的緩慢沉靜下來。

  韓吟記性絕佳,書看一遍就能完全記下,短短兩個月後,竟也覺得腹中稍稍有些文墨的底了,對仙門乃至妖門魔門的事情也都了解了不少,於是她回過味來,厲青寒讓她到藏籍殿來,怕不只是讓她幹活這麼簡單,心裡不由暗暗感激起來,甩手師父表面上不怎麼管她,但心裡仍然對她很好。

  這也就是她了,自小孤苦無依,將別人對她的陌視冷待當作正常,不覺得心裡有怨,反多了勤奮努力的動力,然而別人若是稍稍關懷於她,她也能立刻感覺到,暗暗的記在心裡,仍然用加倍的努力去回報,不然另換一個自小錦衣玉食,受盡寵溺的世家弟來,其耐不耐得如此寂寞的修仙生涯還另說,對厲青寒這樣放羊式懶散的師父,心裡一定會生出些許不滿來,多了戾氣如何清靜無為?即便資質上佳,修煉前期突飛猛進,感悟、粹養、坐忘這等需要磨礪心性的關卡,一定過不去。

  兩個月後,已至季夏,天氣苦熱。

  後殿裡的藏書曬完了,然而慕十三等人還一去未返。

  韓吟每天都有留意查看那傳訊珠,見裡頭封的靈犀蟲毫無異狀,這代表平安無事,因此她也不著急,仍然留在藏籍殿內,幫著吳舊柳抄編書冊,閒暇時或是,或是練習駕馭飛劍,日過得倒也平靜逍遙。

  只是這天夜裡,她看完一本書剛躺下睡著,就被外頭一陳緊似一陣的雷聲驚醒。

  以為要下雨,她慌忙去關窗,卻見外頭那株千年柳樹的枝條彷彿都活過來一般,在狂風裡意態自如的舒展揮舞,而柳樹上方的夜空,像被生生的撕裂了一道口,無數藍紫色的雷電在其中虯結閃現,每閃一下,雷電的數量就好像增多了一倍,連閃數十次後,終於有道碗口般粗壯的巨雷,對著那株柳樹當頭打了下去——

  “轟”一聲,震耳欲聾。

  巨雷炸開的聲音,讓韓吟有種山崩地裂的感覺,但心裡已經閃過了兩個字:渡劫。

  是了,一定是那株柳樹年深日久,早已成了精。

  韓吟記得前些日剛看過的一本書上說,妖修煉與人不同,要先結成金丹,修成人形,但此舉逆天,會招來雷劫,只有安然渡了劫,方有修成妖仙的消。

  可是……

  九玄山,藏籍殿內有修成金丹的柳樹妖渡劫?

  韓吟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她看過的那些書上,都強調只有人是萬物之靈,其它妖類鬼魅,還有修煉邪門功法的魔門,都被視為異己,除了土靈豬這等已被人納為靈獸的妖外,尋常妖物,除非是生長在荒山野嶺,人跡罕至之處,否則一旦有成大氣候的可能性,都會立刻被人除去。

  那麼這株柳樹妖能結成金丹就有些奇怪了。

  當然,她修為還淺,比她修為高深的妖若是有意匿藏自己的妖氣,她瞧不出來,然而吳舊柳長老顯然已是丹成之上的修為,還有其他來過藏籍殿的那些師伯長老,他們難道都瞧不出來?

  等等,舊柳,舊柳居士

  心念忽閃間,韓吟已經悟了,暗罵自己傻蛋。

  既然這柳樹妖不可能在九玄那些長輩的眼皮底下匿藏住妖氣,那麼他們沒有將它除去,就是放過它,任憑它修煉的意思了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好像就要證明她是傻蛋,猜測錯誤一樣,令她始料不及。

  她在一道強過一道的雷光電閃中,瞧見吳舊柳背負著手,踱出了他的房門,立在殿廊下看著那柳樹妖渡劫,旋即,遠處又有數道飛劍挾著不同的光芒飛來,但顯然被雷劫逼在殿外,懸停在空中不得下來。

  大概是因為這柳樹妖生在九玄山中,壓根沒有為孽造禍的可能性,因此雷劫不重,只是威力較小的金丹雷劫,而且雷劈的範圍也只固定於那柳樹妖身周的方圓數丈之內,旁邊的殿宇除了被震散些窗,震落些屋瓦外,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波及,一刻鐘後,風停雷散,雲破月來,夜空又恢復了原先的深邃寧靜,彷彿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韓吟啟了房門出去,明淨的月色底下,她清楚的看見那株被雷劈成了焦黑色,枝葉幾乎落盡的柳樹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抽出新枝,長出嫩芽,轉眼間就已垂絛如林,然後她眼一花,看見樹下幻出一名身著綠色衣裳的女童。

  還來不及看清那女童的面容呢,原本懸停在遠處的數道飛劍就已落了下來,其中有四人持靳那女童身邊圍了過去,而另一人則大踏步的往吳舊柳面前走去:“吳長老,這究竟怎麼回事樹下不是埋了鎮妖石麼,你怎麼還能讓這柳妖渡了劫,結了丹?”

  這人的聲音裡帶著隱怒,對韓吟來說耳熟之極,除了那九玄第一呆貨宋越外,沒有別人會這麼魯莽的對著一名長老大呼小叫了。

  她暗暗嘆息,原來自己還是想錯了,即便仙門不趕盡殺絕的誅了妖物,仍然也是不能由著它修煉結丹的。

  吳舊柳一向好脾氣,被宋越質問了,面色仍然一如既往的溫和,只淡淡道:“這件事麼,我也不知道,莫非年久,那鎮妖石失了效用?”

  “挖”宋越一回頭,喝令自己帶來的弟。

  與此同時,那剛剛渡了雷劫,修出人身,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的柳妖頸邊已經架了三把寒光湛然的利劍。

  韓吟看著這一幕,心裡不知怎麼“咯噔”一跳,想起了剛來藏籍殿時,土靈豬不知打哪裡挖出來,送給她換零嘴的一塊黑黝黝的石頭。那石頭醜得很,她認不出來是什麼,有問過造化金錢,可是那位錢大爺只說用來煉器正好,於是錢眼一張,把這石頭給吞了。

  當時她沒在意,此刻回想起來卻覺得有點不對。

  那塊石頭,該不會正好就是他們說的那塊鎮妖石吧……

TOP

  第五十七章:宋師伯別怕

  宋越的弟在那株柳樹的根下挖了半天,結果什麼都沒有挖出來。

  韓吟黑線的回頭,瞪了土靈豬一眼。

  不用猜了,鎮妖石一定是被它挖了出來獻寶。

  當然這一點打死她也不能說出來,否則被宋越罵一頓,受點處罰還事小,萬一暴露出造化金錢的存在,那事情就鬧大了。

  她不說,宋越也想不到她身上去,見挖不出鎮妖石,只問著吳舊柳:“吳長老,這又是什麼怎回事?”

  吳舊柳搖頭,依然淡淡的回他三個字:“不知道。”

  宋越就有些惱:“這後殿附近,外門弟不能擅入,要有些風吹草動,長老該悉查於胸才對,怎麼說不知道?”

  吳舊柳望著他:“聽說一年前你靈圃內被盜了一枚避毒果,那地方也是外人不得擅入的,你還布了結界,不是直到如今,也一樣沒能查出盜果的人是誰麼?”

  一句話說得韓吟低頭憋笑。

  吳舊柳輩分較高,即便宋越惱羞成怒,心裡暗暗懷疑是他縱容妖孽成丹,也不方便出聲喝斥或者問錯,只好勉強咽下這口氣,轉身去看那被劍押住的女童。

  他負手冷笑:“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說的,給你兩條路選吧。第一條路,你自己交出金丹,散去人形,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仍然容你在此生息。第二條路,你若執意要成妖為禍,我就只好替天行道,將你連根誅滅了”

  草木妖原無靈識,修煉過程尤其艱難漫長,何止百年,少說也要忍受數百上千年的風吹雨打,那柳妖如何捨得,甚至她一意成丹時就已料想過後果,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念頭,泣淚求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求仙長看在我修行不易,又一心向善,從未為禍世間的份上,饒過我這回,我甘願任貴派驅役百年,以此回報。”

  這柳妖幻身女童,聲音也是清清稚稚的童音,彷彿六七歲的小女孩仿著大人的語氣說話,教人聽得心裡一片柔軟。

  可是宋越卻不為所動,衣袖一拂斷然道:“不行就是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這些年來我們才沒有為難你,誰知你竟不知感激,仍然逆天成丹,可見妖物都是心機深沉的隱忍之輩,你如今沒有為禍世間,那是不得機會,今後若有了機會,未必就不生異心,還是盡早除去,以免後患的好”

  “仙長……”那柳妖還待再求。

  宋越沒有這等耐心,截住她話道:“多說無益,你快些選吧”

  這九玄第一呆貨真不講理,拿鎮妖石鎖了柳妖這麼多年,還說沒有為難她,甚至還好意思要她心存感激……

  韓吟在旁默默的腹誹著,不過她雖同情這柳妖,卻仍然沒有出聲說情,因為她早把宋越得罪了,宋越壓根不會理會她的話,說不定還要瞅準這個機會,倒扣她一項勾結妖孽的罪名,這種救不了人,還要把自己往坑裡推的事,她才不幹呢

  她只是看了看吳舊柳,暗自琢磨著這長老不知道會不會念著長年累月在柳樹下納涼的舊情,替這柳妖求情。

  吳舊柳果然開口了,他對宋越道:“夜深,我要去歇著了,這裡的事就全交給你了。”

  韓吟微微一挑眉,眼望著他轉身回房,正想著自己要不要也跟著匿走呢,就聽見宋越帶來的那四名弟齊聲驚呼。

  她回眼一看,見那四名弟不知怎的被無數觸爪一般的柳枝橫卷著吊到了半空中,正張舞著四肢在那裡死命掙扎,底下柳妖已脫困而出,與宋越鬥到了一處。

  月光底下,白影裡晃著綠影,法術的光芒頻頻閃現,簡直映亮了半座藏籍殿,韓吟修為太低,瞧不清他倆的動作,但沒多會就看見白影有些遲緩下來,綠影卻依舊迅捷。

  沒辦法,儘管柳妖剛渡了雷劫,但丹成的實力還是比只有凝煉修為的宋越要高出一層,何況木克土,剛好壓製宋越的土行法術,打得他只能掐著九玄劍訣來招架。

  情形霎時逆轉。

  韓吟愣了一會才恍悟過來,怪不得吳舊柳不替柳妖求情,卻說要去睡覺,原來看上去好脾氣的人,偶爾也會陰險狡詐一下啊

  她心裡暗暗好笑,料著吳舊柳這番做為,該是深信柳妖只想脫身不想傷人,那麼她自然犯不著為了宋越著急,於是悄悄轉身,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溜走。

  不想宋越被打急了正四下裡尋找幫手,見自己帶來的四名弟被柳枝勒了個結實,乾瞪著眼連掙扎都不能了,只有韓吟在旁,就只好喚她:“快去,把吳長老請來幫忙”

  人家藉口溜走,擺明了就是不想幫忙。

  韓吟才不做惡人去碰那一鼻灰呢,她只露出惶急的神色,將手支在耳邊喊道:“宋師伯,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柳妖一輪急攻,打得宋越說不出話來,憋紅了臉只憋出兩字:“幫忙——”

  估摸著柳妖不至於傷她,但宋越要欠她這個人情,韓吟猶豫了一下就提劍上去裝鑷樣:“宋師伯別怕,我來幫你了”

  她這句話嘔得宋越差點吐血:“我是讓你去喊吳長老……”

  話音未落,柳妖手裡的數條綠絛就如靈蛇一般朝著韓吟直卷而去,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時,就已經卷住了她的腰。

  韓吟驚呼一聲,覺得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拽得騰空飛起,然後看見宋越搶上來卻沒夠著她一片衣角,等她身形頓住的時候,已經落在了柳妖的懷裡,被一隻幼嫩的手扣住了頸脖。

  “不許動你再過來我就殺了她”柳妖的聲音還是那樣稚稚嫩嫩,但威脅意味十足。

  宋越內心裡早就認定只要是妖就是心狠手辣的邪物,加上已經打鬥到有些膽寒,因此立刻就頓足在了那裡,氣極敗壞還要虛張聲勢:“你想怎樣?”

  “只要我能安然無恙的離開九玄,我就放了她”

  厲青寒是個爆脾氣,如果知道韓吟在他面前出事,一定會來找他算帳,而且是那種二話不說就揍人的架勢……

  宋越稍稍遲疑片刻:“我答應你,你現下就放人”

  柳妖咯咯笑起來:“你的話我信不過,你別動,就在這裡站著,等我出了九玄自會放人。”

  她說著抱住韓吟就要走。

  “不行,你……”宋越想要阻攔,但是才追上兩步就覺頭頂一陣異響,怕中了計,他連忙抬頭,卻看見無數柳枝張狂的揮舞著,大力的將他那四名弟往他身上摔來。

  “啊——”

  “好痛”

  各種驚呼聲、撞擊聲和呼痛聲此起彼伏。

  待到宋越一把推開壓在他身上的四名弟,跳起來再要去找那柳妖時,卻見月光如水傾瀉,一庭的柳葉隨風輕擺,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我……我……”他氣極而喘,等看見月光底下柳樹的影時才再次得意起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看你本體……”

  話還沒說完呢,就有天崩地裂似的巨響乍然而起,宋越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掀飛出去的同時,目瞪口呆的看見面前那株已經生長了千年的巨柳整個爆裂開來,無數的柳枝柳葉和木屑碎片四下裡迸射,簡直有如流矢,遮天蔽月。

  這柳妖……這柳妖竟然絕狠到自爆本體……

  與此同時,被當成人質劫走的韓吟,也聽見了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隨即感覺到柳妖身體重重一顫,面色霎時蒼白到毫無血色。

  “你……”她不安的扭了扭身:“你放我下來。”

  柳妖加快腳步,仍抱著她奔跑:“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啊,我還猜你大概有話要對我說?要不然你方才隨便劫個人質就好了,用不著挑我。”韓吟賬眨眼:“不管怎麼說,你先把我放下來行不行……”

  被一個六七歲的女童抱著跑的感覺,委實太古怪詭異了。

  “不行”柳妖拒絕道:“我帶著你跑得快些,等出了九玄再放你下來吧。”

  韓吟無奈,想了想問她:“你能跑到哪裡去啊,你的本體還在這裡,不要了嗎?”

  柳妖腳步一頓,神色微黯:“我已經自爆了本體。”

  韓吟一怔:“方才那聲巨響就是?”

  “嗯。”

  “不要緊嗎?”韓吟遲疑道:“我是說,你不會死麼……”

  “修為當然會大損,但是……”柳妖忽然一笑:“你沒聽說過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話麼?只要本體上還有一根柳枝成活,我就死不了,何況……”

  她右手一揚,掌心裡赫然一把柳枝。

  韓吟一窘,好吧,當她什麼都沒有說過

  此刻正值逃命的危急關頭,她不說話,那柳妖也就不再開口,兩人的耳旁只有風聲呼嘯而過。

  韓吟心裡碌碌的轉著念頭,估算著這柳妖能順利逃出九玄的機會有多少。

  呃,她在猶豫要不要幫這柳妖一把。

  一來麼,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賣個人情,二來別看這柳妖劫她時似乎沒什麼惡意,但萬一後頭有人追來,性命攸關之際,會不會急了傷害她還是個未知。

  韓吟想著就問她:“你確定逃出九玄就立刻放了我?”

  柳妖遲疑,同她商量道:“再護我去得遠些,到九玄百里之外行麼?”

  不行絕對不行

  誰知道蘇星沉那傢伙如今潛伏在哪裡等著害她,她絕對不想出九玄去冒這個險。

  韓吟當機立斷,指點她道:“往清心崖跑。”

TOP

  第五十八章:此路不通

  清心崖下,萬丈深潭。

  瀑布龍飛而下,卷起白濁水花。

  柳妖嗆了一口水:“你要帶我去哪裡?”

  韓吟指指水下,屏住呼吸鑽了下去。

  這地方她來過一次,比起柳妖來說輕車熟路,很快就順著石壁摸到了那暗藏的石門和石門上可以鑲入造化金錢的那道凹槽。

  韓吟不想讓柳妖看見造化金錢,原本想趁著她還沒有跟過來時搶先把石門打開,但是造化金錢這次很不合作,在她手心裡掙扎扭動起來,就是不肯讓她摁入凹槽。

  怎麼回事

  水底下沒辦法出聲說話,韓吟只當它不願意讓別人進入元一真的建的石室,於是又試了兩回,結果被造化金錢一口咬住了手指,或者確切點說是被錢眼卡住了手指,疼得她差點驚呼嗆水,慌忙蹬出水面。

  這時柳妖已經跟了上來,由於她的外表是一名憨態可掬的小童,韓吟不由自主的會將她當成孩來看待,都不解釋,只命令她道:“你待在這裡別動,我一會就回來。”

  柳妖一愣,就見韓吟往瀑布那邊游去,她猶豫了一下,乖乖的等在原處。

  修仙界裡有身與心同的說法,尤其是那些需要修煉才能獲得人身的花草樹妖和獸妖,他們幻化出的人身,除非刻意去變化,否則一般情況下都與他們的心靈相應。

  就譬如這柳妖,儘管已經活了上千年,但一直待在藏籍殿內,日夜被書香和茶香縈圍,靜度歲月,心無波瀾,因此幻出的人身是六七歲的孩童,雖無初生嬰兒般的赤丹心,卻也有一顆不染世塵,卻又對世塵無限想往的童稚之心,於是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這劫人的和被劫的都沒有半點自覺,角色彷彿倒置了一般,詭異的互換了。

  韓吟遊到瀑布邊,藉著那氣勢磅礡的水聲掩蓋,大聲的怒問造化金錢:“鬆口你到底怎麼回事,咬我幹什麼?”

  造化金錢這才錢眼一張,以更大的聲音反怒回去:“你是豬啊?白痴蠢貨傻蛋”

  無辜受到乾,被點到名的土靈豬蹬著四條小肥腿,在旁邊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韓吟頓時冷靜下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看來你還沒蠢到家麼。”造化金錢冷哼一聲:“石門上被人施了封禁術,一旦開啟,那施法的人就會知道,你不要命,我可不想陪著你倒霉。”

  原來是這樣

  怪道她上回將石室的事回稟了厲青寒後,一直沒有聽見過下文,原來不是九玄的人無所作為,而是在暗中布下了圈套。幸好幸好,造化金錢阻止了她,不然石室門一開,掌門師伯竄過來,發現逮住的不是蘇星沉而是她和柳妖,那麼九玄的內門弟名冊上,又要添一抹硃砂勾劃。

  韓吟鬱悶道:“有辦法解麼?”

  “沒有”造化金錢想都不想。

  韓吟百般無奈,只好收起造化金錢游回去找柳妖:“這深潭底下有一間石室,裡頭有一條被施過縮地成寸術的秘道,可至千里之外。我本想帶著你從這裡逃生,不想方才發現石室門上被人施了封禁術,我們還是從別處走吧。”

  “封禁術?”柳妖杏圓的雙眼月光底下閃了一閃,稚聲稚氣道:“你帶我。”

  韓吟一怔:“你能解?”

  “我……我沒把握,要看過才知道。”

  韓吟抱著僥倖的心理,將她帶到了那石室門前。

  柳妖看了看,面色一喜,指尖幻出一點瑩綠色的光,探過去,在那石門上的凹槽裡輕輕一觸,就有數道瑩綠的幻符源源不斷的飄逸出來,一道接一道的疊至凹槽裡,最後綠芒陡然大熾,刺得韓吟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就看見柳妖那張娃娃臉探到了她面前,笑盈盈的對她比著口型:“成了”

  韓吟毫不猶豫,趁著柳妖沒注意她的舉動,悄悄的摸出造化金錢就往石門的凹槽裡摁去。

  這一次造化金錢沒有半點抗拒,說明禁封術是真的被解開了,她身邊的水流開始像上回一樣詭異的盤旋起來,速度愈來愈快。

  柳妖臉上顯出點驚奇之色,韓吟探手一拉,將她拉至石門前,這時土靈豬也擠過來,緊緊的咬住了她的衣角,緊接著石門掀起,將她倆都傾翻至了石室內。

  頭一回來這裡時沒有防備,韓吟曾被摔得七葷八素,這一回她已有提防,因此在柳妖還呈大字型平貼在地上之時,她已經悄悄的將造化金錢收了起來,再順手一拉,將柳妖扶了起來,問她道:“怎麼稱呼你好?”

  柳妖茫然了一瞬,笑起來:“叫我惜惜好了。”

  惜惜?

  柳近留音,自古就有惜別之意。

  韓吟立刻明白了這名字的含義,只是還有些不解:“你怎麼會解禁封術?”

  連造化金錢都說不知道解法的法術,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的吧?

  惜惜在石室裡好奇的東張西望,心不在焉道:“你忘了我一直待在藏籍殿麼,只要有人在樹下,我就能跟著看,看得多了,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說著她轉回身來:“你想學麼?我教你啊”

  韓吟還沒來得及點頭或是搖頭,就見石室內忽然金光大熾,無數道閃著淡金色光芒的符箓從惜惜的指尖飄逸了出來,如蝶一般盤旋不息,最後繞成一道金環,將她倆卷裹其間。

  “你——”

  滿石室裡都是符箓在飄懸,將她倆的臉都染成了淡金色,如此蔚然其觀的場面韓吟從未見過,心裡不禁有些駭然,但她剛出聲想要讓惜惜緩著點來,就見那些符箓如同箭矢一般,一道接一道向她疾射而來,紛紛撞入她的泥丸宮,最後隱沒不見。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彷彿只是一瞬,又好似已有數千年流逝過去,韓吟再次睜開眼時,目光極其平靜,然後看見惜惜在她對面盤膝而坐,面色看上去蒼白之極。

  她苦笑了一下,這柳妖也太過熱忱了點吧,竟然不由分說,把會的法術全都傳給了她,而且其中有絕大多數她都辨不出用途來,完全的茫然無緒。

  法術之道深奧無比,不是學會了就能用的,還要反覆琢磨演練,細緻推敲,韓吟真怕自己驟然間學了這麼多法術,貪多嚼不爛,緊要關頭反倒不知道用哪些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柳妖這種半點都不藏私,推心置腹到了極點的熱忱,還真是讓她小小的感動了一把,她不由關切道:“你沒事吧?”

  惜惜微微睜眼:“沒事,調息一會就好。”

  韓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覺得妖還真是傻明明剛渡過雷劫,剛幻身成人,還跟宋越疾鬥了一場,自爆了本體,在這種大傷元氣的情況下,她不說保存點實力逃跑,居然做出這等損己利人的事情……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嘆息道:“其實你用不著這樣。”

  惜惜笑道:“我只想表達點謝意,要不是你的土靈豬把鎮妖石挖走了,我如今還是一株柳樹,根本沒有成丹的消。”

  韓吟搖搖頭:“我沒幫你什麼,牙牙挖走鎮妖石我根本不知情,再說……”

  話到一半,她止住:“不說這個了,這石室隱秘但未必安全,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找過來,你要是調息好了,還是盡早走吧。”

  她說著就起身去書架那裡摁動機關,不想書架緩緩挪開後,顯露出來的那間石室裡竟然沒有她上回看見過的那道門

  “不會吧”韓吟頓時有些慌了,趕上前就在石壁上摸索起來,可是她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摸遍了,還是沒能把那道門摸索出來。

  她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既然外頭的石室門上已被人施了禁封術,那麼誰能保證石室裡的秘道沒被人動過手腳?儘管,她不知道沒有造化金錢別人如何進來,但總有別的辦法吧……

  “怎麼了?”惜惜跟了過來:“出什麼事了麼?”

  韓吟顧不上答她,劈手就是一道雷咒往石壁上打去,緊接著什麼火蓮冰箭她全用了,生生的將那石壁轟掉三尺深,但是石壁後面仍是厚厚的山石,根本沒有什麼秘道。

  惜惜在旁邊看著也明白了過來,連忙拉住她的手,阻止她道:“是不是這裡的縮地成寸術被人破了?我感覺不到這石壁後面有靈氣的存在,你別再費勁找了。”

  韓吟擰了眉頭:“找不到秘道你怎麼出去?耽擱了那麼久,我不知道外頭是不是已經布下了嚴密的防控,你逃出去的機會很小”

  “那……”惜惜猶豫了一下,小小聲道:“要不然就先不出去了,我躲在這裡也可以,反正我也不知道出去以後要上哪,去幹什麼……”

  她這一輩都待在九玄的藏籍殿中,曾經無限的想往外面的世界,然而真的可以出去了,她倒有些迷茫起來,因為對紅塵俗事一無所知,心裡無端端的就有了些膽怯退縮之意。

  “不行”韓吟否決道:“你絕對不可以躲在這裡”

  這石室已經不安全了,而且要是被人發現還會牽扯出造化金錢的事,麻煩無比。

  惜惜看了看她,沒了主意:“那怎麼辦?”

  怎麼辦

  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啊而且是她一時起念把惜惜帶過來的,如今出不去,她這就算是好心辦了壞事,她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韓吟垂了眼,快快一定要想個辦法出來

  急中有時真能生智,她腦中忽然靈光一現,立刻抬眼望住惜惜:“我想到個主意,但是可能要委屈你一陣,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TOP

  第五十九章:嚶嚶嚶

  造化金錢吞過石室裡一座靈圃,上回還用靈圃裡新鮮的回春果救了韓吟和土靈豬的命,由此可見惜惜這樣的樹妖,應該是可以在靈圃裡生根發芽,抽枝長葉的。

  韓吟把情況委婉一說,惜惜是個隨遇而安的妖,立刻就點頭說好。

  比較彆扭的倒是造化金錢這傢伙,它見自己的行藏被揭破,也就不再裝死,錢眼一張就罵起來:“好個屁,不行”

  韓吟黑線:“為什麼啊,這對你又沒什麼損失。”

  “怎麼沒損失”造化金錢怒道:“靈圃自成天地,內裡生化靈氣,除了夠靈藥生長外,還有多餘的靈氣給我吸納,你現下弄個丹成修為的妖住進去,那不是跟我搶靈氣麼,再說她萬一偷吃靈圃裡的果怎麼辦,這種賠本的買賣我不幹”

  惜惜稚聲稚氣道:“我不跟你搶靈氣,也不會偷吃果,還可以幫你打理靈圃。”

  草木妖一般單純,不會說謊。

  “那也不行”造化金錢見她性這樣綿軟,倒不好意思罵她了,只低著聲嘀咕:“柳妖,本大爺最討厭柳妖了,一到春天就柳絮亂飄……”

  韓吟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它:“她在靈圃裡飄她的,關你什麼事啊”

  造化金錢還在百般推脫:“我……我看著頭暈,還會打噴嚏,一噴就是一串柳絮……”

  韓吟冷冷的看著它:“藉口統統都是藉口”

  “好吧”造化金錢決定實話實說:“她要住進來也不是不可以,給我點好處就行了,比如三五年的修為,隨身煉化的法器什麼的。”

  惜惜老實:“給你三年修為吧?”

  造化金錢得意洋洋:“成交”

  韓吟在旁冷冷的盯著它:“無恥啊無恥”

  不知道造化金錢會不會臉紅,反正聲音聽上去不太自然:“那還不是跟你學的。”

  韓吟:……

  她有這麼無恥麼?

  當然,她承認趁火打劫的事她沒少幹,尤其是像造化金錢這等死命反抗的,是她最喜歡打劫的對象,那感覺就像從吝嗇鬼手裡摳錢,有一種極其爽快的成就感,但是惜惜這種明知道被人趁火打劫了還一點脾氣沒有,笑著說請便請便的類型,她真不好意思下手。

  她嘆了口氣:“惜惜目前元氣大損,給不給修為的事另說吧,你先讓她去靈圃裡修養。”

  造化金錢有點小不樂意,但也知道情況緊迫,再拖下去要是惜惜被人發現,韓吟就脫不了關係,連帶它都危險,於是錢眼一張,把惜惜吞了,然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韓吟黑線的盯了它一會,無可奈何的收拾了一下石室,盡量還原成她進來前的樣,然後遁著原路出去。

  這時東方的天際已經隱然發白,她怕撞上其他弟,盡量遠離了清心崖後,就用法術弄乾了頭髮和衣裳,往草叢裡一躺,睡覺去了。

  “醒醒,快醒醒。”

  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韓吟就被人推醒了,睜眼一看,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她面前蹲著一名從沒見過的眼生弟,正十分緊張的盯著她問:“你沒事吧?”

  “我……”韓吟憋出一個字,頭一歪,眼一閉,裝昏。

  她才不想一個問題重複回答好幾回呢,先歇一會,等重要人物都到齊了再說。

  那弟哪裡知道她這麼陰險奸詐,只當她是真昏,慌忙抱起她,帶去找宋越,宋越親自來看視她的時候,她還覺得不太安全,繼續裝昏,直到厲青寒被人請來,餵了一丸清香芬芳的丹藥給她,她才然的轉醒過來,驚喜的喊了聲師父,然後撲到他衣袖上,嚶嚶嚶的哭起來:“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您老人家了。”

  呃,韓吟的臉一碰到厲青寒的衣袖就後悔了,她師父的衣裳到底有多久沒清潔了啊,一股酸臭味,還髒可是戲都已經演了,她不好突然停下來的,只能盡量憋著氣,小聲的哭。

  厲青寒最怕看見人哭,再說從前也沒有弟對他這麼撒嬌,身體一僵,面色頓時極為尷尬,都有點手足無措起來,但看她哭成這樣又不好推開她,只得無可奈何的拍著她的背安慰她:“別哭了,這不都平安無事了麼?”

  宋越也禁不得人哭,勉強忍了一會,緊皺了眉頭問她:“那柳妖呢?”

  韓吟低著頭抹淚:“嚶嚶嚶,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昏倒在望霞峰上?”

  “嚶嚶嚶,我不知道。”

  “那柳妖可曾對你說過些什麼?”

  “嚶嚶嚶,我不知道。”

  韓吟來來去去都只發出那細微膩人的哭聲,還有那句快把宋越脾氣戳爆的不知道。

  他終於忍不住了,怒吼一聲:“夠了,別再哭了”

  早說嘛,其實她裝哭也是很累的

  韓吟順從的抹掉眼淚,望住他。

  宋越壓了壓火氣:“我問你,昨晚那柳妖將你劫走後,都發生了什麼事?”

  韓吟還是那句:“我不知道。”

  宋越越發確定她在耍他,怒道:“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韓吟一臉無辜:“我只聽見一聲巨響,後來就昏過去了,直到方才醒過來,發現自己什麼事都不記得,所以無法回答師伯的問話。”

  裝糊塗比扯謊容易,有什麼破綻漏洞也可以全推到柳妖惜惜身上,反正她打定了主意,問什麼都只說不知道

  宋越狐疑的盯了她一會:“是她將你打昏了,還是你自己昏過去的?”

  這個問題……

  韓吟還道:“我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法術可以造成類似的昏迷狀態,乾脆繼續裝傻。

  宋越還待再問,厲青寒看不下去了,在旁喝聲:“夠了”

  “師弟你……”

  厲青寒滿面怒色:“宋師兄,我弟幫你誅妖才被劫了去,僥倖平安生還,你不說讓她壓壓驚靜養兩天,一上來就諸多問題盤詰不休,這是安的什麼心?”

  “你說我安的什麼心?”宋越悻悻:“我只想問出那柳妖的行蹤,捉回來替你弟報仇,怎麼就有錯了?”

  當然,這只是他盤問韓吟的一部分原因,另有部分原因是他總覺得韓吟之言不盡不實,而且在他的主斷臆斷裡,妖都是生性邪惡的存在,那麼柳妖在逃命的關鍵時刻,將韓吟這絕佳的護身符安然放歸之舉,著實不可思議,除非韓吟與她有舊,或是曾替她做過什麼……

  宋越心中一凜,想起鎮妖石在那柳樹下埋了數十年,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在韓吟去了藏籍殿之後失蹤,可見這裡頭一定有些文章

  他的目光頓時凌厲起來,掃了韓吟一眼,隨即望向平趴在韓吟身邊打呼嚕睡覺的土靈豬。

  韓吟立刻覺察到不對,連忙問:“師伯昨晚和那柳妖鬥得厲害,可有受傷?”

  這簡直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越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九玄的七代弟中,除了他和慕十三,其他人早到丹成修為,但慕十三年少,又是眾所周知的懶,修為不高很正常,而他一大把年紀了,仍然只到凝煉修為,這就實在說不過去。

  他當韓吟譏諷他連剛結成金丹的柳妖都打不過,立刻就要發作起來,不想這時卻有輪值的管事弟在門外稟道:“宋師伯,有人昏倒在斂霧峰下。”

  宋越一怔:“是我們九玄的弟麼?”

  “不是,就是個沒修仙的常人。”

  九玄山有結界,凡俗界的人進不來,繞著繞著就會迷路,因此有人昏倒在斂霧峰下,那是經常有的事。

  宋越惱道:“這種事情也來回?直接將那人送至山下不就得了”

  管事弟遲疑道:“送回去過好幾次,但隔天他又上山了,今日發現他的弟覺得好奇,救醒了他問了一句,他說他是上山來找韓吟師妹的。”

  “找我?”韓吟好納悶,著實想不出她這樣的人,還有誰會記掛著來找。

  “對,他說他姓胡,名侃……”

  那管事弟還未說完就見韓吟蹦了起來,衝過來一把扯住他的衣裳問道:“人在哪裡,快帶我去”

  “在斂霧峰的迎賀殿。”

  韓吟聽完立刻就跑了出去,土靈豬被驚醒了,也哼哼唧唧的跟在她後頭。

  宋越氣極敗壞的追上兩步喊她:“你給我站住,我還有話沒問完”

  韓吟腳步一頓,猶豫著回頭,卻見厲青寒對宋越冷笑道:“還有什麼好問的,不都清楚明白了嗎?至於那柳妖,你能找見便罷,找不見就由她去吧,草木修行原就不易,只要她沒作惡,師兄你何必趕盡殺絕”

  說著他對韓吟揮揮手道:“你只管去,這裡有為師呢”

  韓吟一喜,笑著跑了。

  宋越對他這爆脾氣的師弟最為顧忌,何況這次的事他又不占理,更沒有話可說,心裡再不情願,也只得就此作罷。

  韓吟一路跑至迎賀殿,果然看見胡侃坐在殿上,但是他一身衣裳破爛骯髒,頭髮也亂糟糟的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梳洗,顯然是千里奔波而來,滿面俱是風塵疲憊之色。

  她原先的激動興奮已經按捺了下去,心裡只覺得不對勁,進殿先問:“你怎麼來了?”

  “你……”胡侃見她頭髮顏色變了,一時還有些認不出來,怔過一怔之後才衝到她面前上下打量,隨後就哭起來:“大仙,真是您啊我們村的人都……都沒了……”

  這事韓吟知道,正想安慰他兩句,卻被他下一句話驚到。

  他說:“連楚夫都被人捉走了,如今生死不明”。

TOP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