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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笛何須怨楊柳
王之渙.涼州詞


狂奔上樓,包琇琇撲進一片黑暗的家中,熱淚奔流在臉上。她跌跌撞撞進了家門,跪倒在沙發前,埋進抱枕裡痛哭失聲。

怎麼會是今天?怎麼會這麼巧?

她放聲盡情哭了出來。委屈,寂寞,悲抑,傷痛,還有一大堆其他莫名其妙的情愫與不確定……

為什麼在他面前這樣失控?是不是在潛意識裡,非常清楚他對自己的體貼與溫柔?是不是變相的,無意識地在對他撒嬌?

是不是在掩飾那令她手足無措的心慌意亂?

不敢想,也不能想,琇琇只能用激烈的哭泣來阻止自己漸漸脫韁的感情。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哭累了。伏在抱枕裡繼續哽咽著。抽噎之間,聽見電話響了起來。琇琇怕是翁虹打過來的,只好過去接。

「喂?」聲音沙啞,鼻音特重,看來瞞不過了。

對方沈默了幾秒鐘。

「琇琇,我還在樓下。」低沈而磁性的嗓音,穩定而平靜。琇琇狂亂悲傷的心,居然被這簡單幾個字給神奇地平定下來,只是鼻頭又一酸,眼淚再度滾落臉頰。她摀著話筒,怕自己哽咽的聲音被聽見了。

「妳在哭嗎?」劉非一嘆口氣。「妳的東西都掉在樓下,我幫妳送上去。」

琇琇開了門,他提著掉在一樓門外的袋子上來。裡面的東西本來都滾落一地,被他撿了回來。有鮮花水果等等,看起來……很清楚的,是去掃墓祭拜用的。

「今天,是文老師的忌日。」琇琇低著頭,接過袋子,緩緩說。聲音因為哭過而略帶沙啞。

「我猜到了。」

「五年來,我只在每年的今天,把琴拿出來,拉幾首他喜歡聽的曲子。」她還是低著頭,劉非一可以看見她紅紅的小鼻尖,豆大淚珠滾落,墜到地面。

「為什麼不把斷弦裝上?」劉非一伸手想去輕拍她的背,在半空中,考慮片刻,又收回來。

琇琇抬起盈著淚的大眼睛,悲傷難抑的神情令神仙也要動容。「五年前,他就是……在下課回家的路上……去幫我買琴弦時,才,才……才出意外的……」

說到後面,她已經泣不成聲。劉非一盡全力壓抑住自己想擁她入懷的衝動,只是僵立著,靜聽她的訴說。

「……我把 A 弦調斷了……他說順路去幫我買,還打電話問我要哪一牌……我說要 Helicore,因為本來用的 Jaguar好容易斷……」琇琇的淚像是永遠不會停歇,只是不斷湧出,鼻樑酸疼得無法正常呼吸,只能在哽咽喘息間斷續訴說著。「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不會……在回來的路上……」

「這不是妳的錯,琇琇。」劉非一又嘆口氣。

「你不懂的!」她用兩手掩住臉,猛力搖頭:「我怎麼還能再拉大提琴?我怎麼還能把弦裝回去?都是我,都是我……」

心如刀割的,不是只有琇琇一個人啊。

他還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纖細的背,無言以對。這種時候,講什麼都太多餘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事,所以才……剛剛我口氣也不好,抱歉。」

劉非一低沈的聲音像是有撫慰的作用,溫柔而熨貼,從她耳中,輕輕滑進心口。

夜色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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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個有禮的紳士,又像個真摯的朋友。

從那一次劉非一陪著情緒失控氾濫的琇琇到深夜之後,她覺得自己思緒正在重整、改變。

有些確定了,有些更不確定。

「老媽,劉叔叔怎麼好久沒來了?」慵懶的午後,小寶剛午覺睡醒,一臉惺忪地發著呆,半晌,突然開口問。

琇琇聞言一怔。也才四五天沒見到劉非一,怎麼不只她覺得很久,連小寶也這樣覺得?正在改小朋友音樂作業的琇琇放下筆,望著抱著小枕頭,在椅子上愣愣看著她的小寶。

「劉叔叔,最近比較忙吧,有個很大的表演快要到了。」琇琇用手支著下巴,沈思了一下。

「我想拉琴給他聽。」

「你也可以拉給我聽啊?」

沒想到小寶堅決搖頭。「我要拉給劉叔叔聽!」

「我也聽得懂啊!我是你媽還他是你媽?」這母子倆要拗起來還真不相上下。

吵得正熱鬧,銅鈴輕響,造成母子不和的元兇居然出現了。

「劉叔叔!」小寶歡呼一聲,從椅子上跳下來,奔過去迎接劉非一:「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小提琴,馬上下來喔!」

「好,我等你,慢慢走,別摔跤啊。」劉非一寵寵地笑著,看小寶很開心地衝上樓去了。

「怎麼……有空過來?」琇琇有點心慌,有點尷尬,只是略帶吞吐地問。

「預演彩排,比較早結束。他們還在拍照,我先走了。」劉非一果然一身熨貼帥氣的深色西裝,堪稱玉樹臨風。不過他瘦削黝黑的俊臉上帶著倦意。落坐之後,伸手去略扯鬆了領帶:「跟 Vocal 合作,真是夠受的。」

「你是指揮還先繞跑喔?」琇琇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拍照找不到人怎麼辦?」

「我最討厭發那種新聞稿的場合。拍照,拍個一兩張就夠了,拍一堆是什麼意思?」劉非一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看起來真是很累的樣子。「妳大後天晚上有空沒有?」

「什麼事?」琇琇莫名其妙覺得心跳加速起來。

「沒什麼大事,就是……風小姐說那天晚上正式演出會很忙,怕人手不夠,妳來幫幫我怎樣?」劉非一淡淡地說。

「怎麼樣的忙?我可以幫上什麼?」

陪在我身邊,讓我能看到妳,就是幫了大忙囉。劉非一心裡想著。

「就是打點一些瑣事,倒茶倒水,遞總譜,搧風、接電話等等,不難吧。」劉非一半開玩笑說。

還不等琇琇回答,小寶已經抱著琴盒跑進來了。劉非一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開始認真地聆聽小寶表演。他還諄諄教誨著小寶,從技巧到站姿,從樂曲到比賽注意事項……小寶乖巧而崇拜地猛點頭。

「真是,養兒防老,我看一點希望都沒有。」琇琇忍不住咕噥著。

不過,她實在沒有辦法不被劉非一打動。他對她們母子的好,連翁虹都羨慕至極。不要說別的,光看他對小寶的耐心與和氣,就讓人感動了。他平日高高在上,樂團裡眾人對他畢恭畢敬,他的傲氣與嚴厲也是有目共睹的。令人很難想像,此刻這個蹲在小寶面前,溫和講解著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技巧,耐心糾正姿勢的男人,乃是平日叱吒風雲,讓近百人樂團風行草偃的大指揮吧。

望著面前專心一意,沈浸在自己小天地裡的一大一小,琇琇唇際不由自主地揚起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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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音樂會。正式演出前,果然後台一片人馬雜踏。不過琇琇還是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依然抽著煙,一面閒閒翻著總譜的劉非一。他身旁有好幾個人,分別是幾個首席,他的助理等等,都在快速而高聲地講著話。而身為這堆人的中心,劉非一顯然非常篤定,嘴角依然撇著那抹熟悉的淺笑。

「包小姐!」風小姐先看到她,招呼著她過去。

「來啦?」劉非一視線飄了過來,丹鳳眼閃了閃,笑意加深。琇琇略帶怯意走到他身邊,發現本來正在講話的幾個人都突然靜了下來。停了幾秒鐘,眾人才又回復正常,繼續交談。

「要我幫什麼忙?」琇琇對於旁人好奇打量的眼光盡量視若無睹。

「打領結,在不在行?」劉非一從掛在一旁的燕尾服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條短領帶,遞給琇琇。

「你要站起來,我才能幫你啊。」不知為何,她的耳根子又辣辣的了。

劉非一很合作地站起來。在她面前,琇琇很清楚地感覺到兩人體型的大差距。她幫他把領口釦子扣好,領帶繞過頸子,在喉頭打出一個略緊的領結。手指略略顫抖著,她微低著頭,卻依然可以感到他炯炯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不要打太緊,我會缺氧。上台已經夠受的了。」劉非一含著笑意的低沈嗓音就距離她不到二十公分的前方響起。

「好了。」她完成使命,依舊不敢抬頭,只是退後兩步,拉開那令人臉紅心慌的貼近距離。劉非一蠻不在乎,只是抄過黑色燕尾服套上。

「幫我看看,沒問題吧?」劉非一整理好衣襟,扣上釦子。

望過去,一身整齊精緻的燕尾服襯出他精壯結實的好身材,英挺而帥氣,讓人不自覺屏息。琇琇臉又發燒了,只是淺笑:「很帥啊,外型就可以打九十分,演出有點小差錯也沒關係了。」

「說得好像我要去出賣色相似的。」劉非一斜睨著她,嘴角揚起耐人尋味的笑。

「準備啦,各位,樂手先上台去吧。」工作人員來催場了。「劉指揮,再五分鐘。」

「演出順利。」琇琇衷心地祝福。

「謝了。」劉非一眼神冷靜而銳利,蓄勢待發的沈穩,讓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今晚一定又有一場動人而精彩的演出。

目送劉非一在掌聲之中自信而優雅地走出台前,鬆了一口氣的琇琇轉身想找把椅子坐下。一回頭,卻看到一雙幽怨如訴的大眼睛。

「學姊。」大眼睛的主人雪白著一張瓜子臉,紅唇委屈的抿著,堪稱我見猶憐。

「甜……甜?」琇琇驚訝地睜大眼瞪視著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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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濕羅巾夢不成
白居易.後宮詞


「學姊,妳是跟學長……在一起嗎?」馬甜甜幽怨的大眼睛默默望著琇琇。

「沒有啊!」琇琇鎮定地回答。

「可是大家都這樣傳。」馬甜甜垂下視線,低低傾訴著:「我認識學長這麼多年,一直覺得……他心裡有個人影,只不過他從來不說,也不承認。亦興學長說,大概連他自己都講不清楚那個人影是誰。現在,我想,我們都知道了。」

琇琇不是非常懂,不過看樣子也知道馬甜甜在哀怨什麼。她連忙澄清:「我們只是老同學,他跟我兒子蠻投緣的,這樣而已……」

馬甜甜沒有回答。

回想起這幾句對話,琇琇也不知道心裡五味雜陳的感覺該怎麼解釋。劉非一現在就像一顆明星,亮眼而遙遠。她毫無疑問地被打動,被他所吸引。從年少時代至今都沒有消失過的默契與共同的回憶,加上現在劉非一的成熟魅力,體貼溫柔……

另一方面,琇琇依然無法忘懷亦師亦夫的文必政。越受劉非一的吸引,好像就越感覺罪惡自責。兩邊拉鋸的結果,是讓她矛盾得渾渾噩噩的。

劉非一應該有更好的女孩來匹配他。像……甜甜好了。漂亮年輕,溫柔甜美。琇琇煩悶的想著,一面在紙上隨便亂塗。她一個三十四五歲的女人,還拖著個小孩,再怎麼說,都……

「老媽,我要走了。」小寶最近看慣母親有事沒事就發呆,習以為常。今天是他小提琴比賽的日子,琇琇跟他約好時間要去接他,母子倆還要在外面吃頓飯慶祝。

「加油喔,不要緊張,不要越拉越快,要認真聽老師伴奏,萬一拉錯了要趕快接下去,不要發呆喔。」琇琇幫小寶拉好領子,調整小領結,突然想起上次在後台幫劉非一打領結的情景,心跳突然亂了譜。

「叫人家不要發呆,自己還發呆。」小寶嘟囔著。

「好啦,快去吧。」琇琇笑。

上完一節課,應該要回來接班的翁虹還不見人影。琇琇收拾著教室和店面,一面不時抬頭看鐘。奇怪,翁虹明明知道她要去接小寶的啊?難道是逛街逛到忘記時間?翁虹很少這樣的。

眼見時間越來越逼近,琇琇決定乾脆把門鎖上,直接出門。

沒想到接了小寶,吃完飯,母子兩人晃回家時,音樂教室的燈沒開,門也還是鎖著的,連琇琇留在門上的字條都原封不動。

「老媽,乾媽去哪裡了?」小寶抓抓頭,不解地問。

「我也不知道,奇怪,遭ㄎㄧ打?」琇琇開門,也是滿臉狐疑地進去。

母子兩人連東西都還沒放妥,電話就嘩然大響起來。小寶接了,聽了半天,一臉迷惘。

「老媽。」小寶伸長手把話筒交過去:「妳來聽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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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電話,那邊劈頭就說:「請問是翁小姐的家屬嗎?」

「家屬?」琇琇也愣了一下。「喔,我是。」

「這邊是台北長庚醫院急診室,有一位翁虹小姐今天傍晚發生車禍……」

琇琇手中的話筒就像電視劇中演的一般滑落,她的手開始簌簌發抖,止都止不住。車禍兩個字像是冰涼的劍一般狠戳進她的心口。

小寶被母親倏然轉成慘白的臉色嚇壞了:「媽,媽,老媽!妳怎麼了?怎麼了?」

「小寶……」琇琇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看著兒子發呆,話都說不出來。

冷靜,冷靜。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慌,先過去一趟醫院再說。偏偏手腳就像被抽掉骨頭一般發軟,冷汗從額頭滾落。

電話又響,琇琇看著電話像是看著一頭怪獸,慘白著臉,怎樣都沒有勇氣過去接。又是小寶接過。

「喂?小寶?今天比賽是不是?拉得怎麼樣?」是聲音愉快的劉非一。

「劉,劉叔叔……」小寶像是見到救星一般忙忙說,聲音還發抖:「老媽,老媽她好像生病了!你可不可以過來一下?」

「我馬上到。」劉非一二話不說就掛了電話。

劉非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趕到。琇琇已經洗過一把冷水臉,準備要出門了。

「去哪裡?我送妳過去。」劉非一車都沒熄火,問也沒多問,只是簡單地說。

「長庚醫院。」

一路上,丈夫出事前後的情景,都像是慢動作重播般在琇琇眼前浮現。她猶記得隻身去到醫院的驚慌失措,看到丈夫時那種沒有真實感的痛楚,之後一個個淚水不停,像是永遠不會天亮的黑夜……

她想嘔吐。

劉非一什麼都沒問沒說,到了長庚門口,完全不管那輛雪亮的 BMW 將在五分鐘內被拖吊,路邊隨便停了,就一手牽住小寶,另一邊長臂毫不避諱地攬著琇琇纖細的肩往急診處走,一面只是低聲說:「穩著點!」

他堅實的臂膀傳來溫暖和不可思議的力量,讓琇琇像是浸在冰水裡的心慢慢回暖了。

沒想到走近急診處,琇琇趁著劉非一還在詢問櫃台小姐時,一張張病床看過去,當場看到翁虹坐在角落一張病床上,俏臉上貼了紗布,額頭上也包紮了,手臂上吊著點滴。臉色雖蒼白,居然卻還在跟一旁的歐巴桑高談闊論著。

「哎唷,謀啦!打剛都愛練琴馬糾辛苦啦!」(沒啦!每天都要練琴也是很辛苦啦!)翁虹正用相當好笑的台語跟隔壁床的家屬聊著。

「阿虹!」琇琇簡直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睛。她一路上心中早就模擬過許多次恐怖的情景,自己嚇自己個不停,沒想到看到這樣的輕鬆愉快?

「琇琇!妳終於來了!」翁虹鬆口大氣:「我頭暈腦漲的,醫生剛幫我照過電腦斷層,看有沒有腦震盪。嚇死我了!過個十字路口,都有闖紅燈的摩托車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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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媽!」小寶掙脫劉非一的手,跑了過來:「妳怎麼了?妳受傷了嗎?」

「有個兔崽子、小毛頭,騎車像趕著去投胎一樣,害得你乾媽馬路過到一半被撞倒!那十字路口多少人來來去去,我一個大家閨秀就這樣摔在路中央……」翁虹慷慨激昂地訴著苦。

琇琇在一旁簡直哭笑不得。繃緊了許久的神經突然放鬆,面前又是卡通般的滑稽畫面,讓她頓時像脫力一般緩緩坐倒在椅子上,喘了幾口大氣。

「妳……妳嚇死我了!」琇琇喘息著,一面拍著胸口,忍不住抱怨。

「我自己也嚇死啦!萬一破了相這還怎麼辦,我還要嫁人的呢!」翁虹也振振有辭。不過她也知道車禍對琇琇來說是頭號敏感話題,連忙道歉:「不過不好意思,我手上吊著點滴,只好麻煩小姐幫我打電話找妳,可是早一點都連絡不到。」

「我去接小寶啊。」

「對了,小寶今天比賽嘛。拉得怎麼樣?」翁虹抬起沒紗布的另一隻手摸摸伏在床前小寶的頭。小寶只是傻笑。「你們怎麼來的?計程車?」

「劉叔叔載我們來的。」小寶獻寶似地說。

翁虹沒說什麼,只是抬頭看了看琇琇。琇琇還在回神當中,恍恍惚惚的。

「我辦好一些手續,聽說觀察幾個小時就可以出院了。」劉非一此時瀟灑地走過來:「看起來還好嘛,沒嚇到吧?」

「我是還好,不過看起來琇琇嚇得比我還厲害。」翁虹說。

「我……」琇琇抬起略微失神的大眼睛,無助的神情令所有看到的人都心生不忍。「我沒事。」

眾人沈默一下,旁邊的歐巴桑搭訕地順口問:「翁小姐,啊這是妳姊姊姊夫啊?」

聽得這樣一問,琇琇臉上一燒,連忙否認,視線逃避般的閃躲著,不去看站在她身旁的挺拔男子。

「翁小姐是嗎?」一位虎背熊腰,留著落腮鬍的警官走了進來:「我是交通大隊的,敝姓楊,剛剛有報案對吧?來做個筆錄方便嗎?」

琇琇連忙起身讓座,楊警官客套了幾句。趁亂時,劉非一拍了拍琇琇的肩膀,輕聲說:「出去透透氣吧!」

醫院這地方總是讓琇琇心情慘澹。劉非一溫和地叮囑小寶陪著他乾媽,隨即帶著琇琇往側門出去。後面小巷裡有許多攤販,人來人往。他走進便利商店,出來時帶著一杯溫熱的咖啡。

「喝幾口吧,瞧妳神思恍惚的。別嚇到孩子。」劉非一溫柔地說。

琇琇木然接過咖啡,啜飲著。不知為何,一面喝著,一面發現鼻頭不斷發酸,激得淚珠衝出眼眶,滾落咖啡杯中,激起一圈圈小小的漣漪。

「沒事兒了,妳看,不是沒事兒了嗎?」劉非一溫和地哄著她,輕拍著她的背。

琇琇很快收淚,掩飾般地大口喝掉咖啡。她對自己的失態再度大吃一驚。多少日子來,強迫建立起來的武裝與堅強,卻老是在劉非一面前輕易失守崩解。已經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自己幾乎是無意識的在……撒嬌?

怎麼會這般容易讓他看到如此脆弱、小女人的一面?

琇琇的心中響起了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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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道相思了無益
李商隱.無題


劉非一的行程已經非常固定。每天帶團,講習,上課,演講……甚至上廣播節目等等。然而不管多忙多趕,每天晚上都會來到音樂教室報到。

不過從上次翁虹出了小車禍之後,琇琇似乎開始躲他了。老是藉口翁虹手還沒復原,自告奮勇的幫翁虹代課。十次來到音樂教室,劉非一幾乎有七八次是見不著琇琇的。就算見著了,她也總是低著頭淡淡有問有答幾句,隨即又去忙別的事情。

「我哪兒得罪妳嗎?」劉非一有一次忍不住困惑地問。

「沒有啊,怎麼會呢。」琇琇輕描淡寫回答,大眼睛驚鴻一瞥地很快溜了他一下,又轉身進去收拾教室了。

「小寶,你媽最近怎麼了?」劉非一敲敲桌面,偏頭問正在一旁寫功課的小寶。

「不知道。不過,老媽最近老是發呆,有點怪怪的樣子。」小寶頭也沒抬,逕自做著功課。

這直接影響到劉大指揮的心情,也間接影響到整個樂團的福利。指揮越來越難討好,很難搞。

傍晚,劉非一拿著樂團裡甄選新團員的簡章來到音樂教室。想要趁這機會好好跟琇琇再談一談。

「我不去。」琇琇簡短地說。

「考考看有什麼關係?」劉非一皺著眉。

「我不想去。」

「妳怎麼這麼扭啊?」劉非一聲線略微提高:「又不是去了準通過,妳怕什麼?我們樂團不是人人進得去的,沒有三兩下真工夫……」

「我就沒有,不可以嗎?我自己的實力我很清楚。」一向溫和大方的琇琇最近彆扭得讓翁虹都看不下去。一旁翻閱著樂譜的翁虹忍不住插嘴。

「琇琇啊,這機會可遇不可求,要騰出練習時間也不是那麼困難,妳就去試試看嘛!何況劉指揮連報名表都幫妳準備好了……」

「我說不要就不要,誰幫我準備都沒用!」琇琇臉蛋雖細緻美麗,但扳起臉來也是頗嚇人的。她橫了翁虹一眼,翁虹隨即噤聲不敢再說。

「我就不明白……」要劉非一這樣低聲下氣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不明白最好,你也不必多費這些心了!我不會去的!」琇琇略揚起倔強的下巴,抱了上課的教材,逕自進了教室。

「她怎麼是這個態度啊?」望著她的背影,劉非一不可置信地問。

「沒辦法。」翁虹聳聳肩。「您就多費點心吧,我也覺得她去樂團是件不錯的事,多接觸些人,心情開朗些,而且又有你照顧她。」

劉非一聞言淡淡笑了一下,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我該去帶團練了,這是報名表,明天就是截止日,妳等她下課再跟她談談,我晚上會再過來。」

「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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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帶團練時,劉大指揮脾氣中煩躁不耐的部份發揮到淋漓盡致。原因無他,因為勸說無用,到中午報名截止時,琇琇的報名表始終芳蹤裊裊。到後來劉非一十萬火急的打電話找,琇琇乾脆連電話都不肯接。

「不行!不行!整個低音部都不行!」劉非一啪地一聲摔下指揮棒,一旁的總譜也摔散了。風四姐無奈地對皺著濃眉的孫亦興使個眼色。

「我看先休息半小時吧。兩點半重新開始。」樂團首席兼副指揮的孫亦興當機立斷,站起身來宣佈,一面挾持一臉陰霾的劉非一往休息室去。

「你啊,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麼這幾天像是吃壞肚子一樣?」

「什麼吃壞肚子?」劉非一把自己拋在小沙發上,點起一根煙,丹鳳眼略瞇著冷冷瞄過去。濃眉大眼的孫亦興還是一臉不在乎。

「不是吃壞肚子,怎麼一臉……(措詞太過粗俗,此處刪去兩字)?」孫亦興自顧自倒杯水喝。了解整個內情的他繼續說著:「你為什麼這麼介意她來不來參加甄選?外面高手這麼多。」

「我也是為她著想,怎麼就……」劉非一在學弟兼老室友面前也終於忍不住開始吐苦水。

「你是火大這個嗎?」孫亦興銳利地掃視劉非一,罕見的嚴肅:「這一陣子你太失常了。別人看不出來,我可是清清楚楚。為了一個女人你可以這樣子患得患失,我只想問你一句,值得嗎?」

「你不要借題發揮,我只是……幫幫老朋友而已。怎樣也是個機會,她一個女人又拖著個小孩,再怎麼說也練了這些年,就這樣丟開了多可惜?我也是看她有天分有熱愛,只不過莫名其妙一直在壓抑,這又是何必呢?要是考上了……」劉非一不耐地為自己辯解。

孫亦興沈默了一下。

「我看,這些都是藉口吧。」

劉非一懊惱地瞪著面前絲毫不想放過他的孫亦興。

「我看不下去,可以吧?」半晌,劉非一恨恨地吐出這一句。

「看不下去什麼?」

「看不下去,她一副槁木死灰、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的樣子!人死不能復生,幹嘛把自己的青春也都賠上去呢?」劉非一不解的看著突然開始微笑的孫亦興:「我是講認真的,你……笑什麼?」

「幹嘛這麼不甘心,賠上的又不是你的青春。」孫亦興聳聳肩。「還是你毫無招架能力地也得賠上你自己的給包琇琇?想要什麼就承認嘛。一個指揮若不能正視自己的感覺,就算技術再好,悟性再高,也沒有資格站在台前領導樂團表演。你自己想想吧。」

說完,他留下被煙霧瀰漫眼前的劉非一,逕自出去了。

待劉非一重新推開門走回樂團面前時,他聽到孫亦興一本正經地交代小提琴團員:「等一下你們就跟我的弓法,跟我的拍子,指揮暫時不必去理他。」

「你要造反啊?」劉非一一手叉著腰,一手很快翻著總譜。

經過一番緩衝與冷靜,他黝黑的俊臉上,高傲的篤定表情又重新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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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琇,我說妳啊,妳到底哪根筋不對勁了?」翁虹忍無可忍,終於質問起面前捧著杯熱茶慢慢喝著的琇琇:「妳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劉非一對妳對小寶都……」

「我知道。」琇琇煩躁地打斷她。

「妳知道幹嘛還老是擺個臉給人家看?人家有多忙妳也不是不知道,為了要說服妳去甄選,跑了好幾次,連表格都準備好了。就算妳不去,也可以客氣一點吧!」

琇琇依然低著頭,不響。

「不是我說妳,這幾年來,看妳強顏歡笑,故做堅強的樣子,我也看夠了。現在放著一個現成的劉非一,要人才有人才,要感情有感情,難得的是他對小寶也這麼好……外面多少名媛淑女他不要,對妳這樣百般遷就,妳不好好把握機會,還……」

琇琇繼續沈默。翁虹見她沒有反應,也訕訕的停了下來。

「我也只是為妳著想。畢竟文老師也過去那麼久了……」

「沒有很久吧?」琇琇低低地開口。「他出意外好像才是昨天的事。」

「再怎麼樣,不是為了妳自己,也為小寶想想吧?妳要他年紀小小就沒了爸爸的長大?這樣公平嗎?」

琇琇抬起瘦得剩下一點點的小臉,翁虹這才發現,這一陣子以來,琇琇真是憔悴了不少。看來,她自己也不好過啊。

「這本來就不是個公平的世界。」

「妳總可以努力去忘記過去,展望未來吧?」翁虹苦苦勸說著。

「忘記過去?」琇琇略抖著聲音問。「我為什麼要忘記過去?我跟文老師有的一切,都只有過去,只有回憶,我怎麼還能忘記?」

翁虹沈默。亮麗的臉蛋上,有著愁容。

「可是……回憶是回憶,妳不能靠著它過一輩子啊!」

「一輩子?一輩子不是那麼長,很快會過去。」琇琇略帶煩躁打斷翁虹:「妳講這些幹什麼?剛開始的那幾年我都熬過來了,為什麼現在要提這些?我不需要啊。」

「琇琇,妳說實話,妳真的一點都不動心嗎?那樣的男人,對妳那樣的有心?」翁虹繼續苦口婆心勸問著。

琇琇無奈寂寞的眼神投向落地窗外,沒有回答。

「萬一一切又重演呢?」良久,琇琇略微沙啞的嗓音幽幽地問。「萬一我開始依賴,開始習慣,而有一天一切又重新化為烏有,回到起點的話……我不敢想下去了。」

翁虹只是擔憂的看著她。

「所以我早就決定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她淡淡地結論。

熱茶冒著氤氳的白煙,瀰漫在兩人之間。相對無語。

「不苦嗎?不寂寞嗎?不累嗎?」翁虹輕輕問。

「這些,都可以忍受。」琇琇簡單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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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只有春庭月
張泌.寄人


銅鈴輕響,有人推門進來。琇琇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略提了起來。

是上次報名事件之後,一個多禮拜不見人影的他嗎?

自己在等什麼?在期待什麼?不是不在乎嗎?不是不需要嗎?

「好久不見了!」居然是一臉親切帥氣笑容的孫亦興。他向兩人打了招呼。

「孫先生?」翁虹很驚訝。「你……怎麼會來?」

「有點事情來找包小姐。」孫亦興說。咧嘴很爽朗的一笑。

請稀客坐下,聽他道完來意,琇琇的大眼睛裡都是訝異。「……你是說,廣播節目?怎麼會想到我?」

「像妳這種嗓音其實蠻適合的,妳知道嗎?」孫亦興說。

「可是我聲音不甜也不美,還低低的,這……」

「我這樣解釋好了,妳的嗓子頻率比較低,共鳴程度也低,這樣轉換成電波傳送出去比較不容易失真。妳看一些有名的廣播人聲音都很低,像什麼李季準,蔡琴,李文媛……」

琇琇還是睜著不可置信的大眼睛。「節目做些什麼?」

「喔,其實是一個一小時的古典音樂節目,我只負責前面三十分鐘,一個禮拜要進錄音室三次。算是冷門啊,雖然硬要做現場,還有點播呢。錄音、播出時間在凌晨,鎖定的聽眾呢,是夜貓子或樂迷。本來是我在主持,只是因為我忙啊,加上這時段實在尷尬,我配合不上……」

「是劉非一要你介紹我去的嗎?」雖然孫亦興長篇大論解釋了一大套,琇琇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問。

孫亦興咧著嘴笑了笑。

「有什麼差別嗎?難道是他介紹的,妳就不去?」孫亦興略帶調侃地反問。「你們至少是老同學、老朋友,不是仇人吧?犯不著像防賊一樣防著,妳說是不是?」

「我……」琇琇被這幾句反問堵得說不出話來。

「後天請來試一試音。」孫亦興留下名片,走了。

就這樣,琇琇接下了孫亦興的主持棒子。雖有許多東西要學,琇琇經常得是披星戴月的摸黑起床,進錄音室,但孫亦興算是很有道義,一樣一樣耐心教著她,使一個門外漢如她,能夠順利熟悉整個製作的流程。琇琇本來悟性也高,很快的就上手了。

「我想下禮拜以後,就可以不必麻煩孫先生也來了。畢竟這麼早要起來也是蠻痛苦的。」沒多久之後,琇琇就體貼地告訴孫亦興。

「那……包小姐妳有車嗎?凌晨來上班會不會不太方便?」一旁錄音師小吳關心地插嘴。

「放心吧。」孫亦興像是胸有成竹般地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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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琇單飛的第一個凌晨,沒有孫亦興順路來接,她摸黑起了床,準備一下,正打算打電話叫無線計程車時,手才擱到話筒上,電話就響了。她嚇得差點跳起來。幸好小寶在他乾媽家睡覺,否則鐵被吵醒的。

「喂?」琇琇拍著心口,餘悸猶存地說。

「是我。我在樓下。」是劉非一低沈有力的聲音。

「你……你來幹什麼?」琇琇傻眼。

「接妳上班。」他簡單地回答。

車行平穩,夜色還深,琇琇坐在車裡,有些坐立不安。

「幹嘛這麼麻煩?」她略皺著秀眉,有些過意不去,有些心疼:「你自己都忙得要命,能睡覺怎麼不睡?我叫計程車很方便的,何必這樣……」

「我不放心。」劉非一穩健的雙手握著方向盤,專注的看著面前黑暗而空曠的大馬路。

「你這樣我會很過意不去的……」琇琇還在掙扎。

「不讓我送我也睡不著,一樣。」劉非一有力的截斷琇琇的話。「反正我不會讓妳一個弱女子自己摸黑上班的。就是這樣,別多說了。」

琇琇略帶賭氣的把頭轉開,望著副駕駛座側的窗外。窗上倒影可以看見自己略帶憔悴卻依然嬌美的容顏,和劉非一堅毅專注的側面。表情篤定而不容質疑。

那是一種男人對待親密伴侶的特有專制與蠻橫。

什麼時候開始,內斂而疏離的,彬彬有禮的劉非一,變成這樣子了?

再這樣走下去,會走到哪裡?

「……剛剛播完的是史特拉汶斯基在1960年親自指揮的春之祭。如果他的現代樂派作風讓你感覺有些適應不良,也不必太過擔心。明天我們將帶給大家一個完全不同的『司機』:浪漫樂派的柴可夫斯基,聽起來是不是很不一樣呢?」戴著耳機的琇琇抬頭看著玻璃那一邊小吳的手勢,一面點頭,做結尾:「無論如何,不管你是剛起床,或是剛要去睡,都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OK!」小吳放下結尾音樂,門上「ON AIR」的紅燈熄滅。琇琇伸了個懶腰。

「包小姐,妳應該自己開一個節目的。」小吳老是這樣說。琇琇音樂知識夠豐富,講話親切自然中有著風趣,十分討喜。接下孫亦興的棒子轉眼也兩個多月了,琇琇早已駕輕就熟。最重要的是,從準備內容,樂曲等等過程中,她重溫了自己一直以來對於音樂的熱情與喜愛。在節目中一遍遍與聽眾一起聆賞,一起交流,那種滿足感是巨大而無法忽視的。不論是誰的主意介紹她來,不管自己多麼辛苦,她真心喜愛這份工作。

「不必了不必了,這樣我已經夠緊張的了,自己開節目還得了?」琇琇搖著手。

「包小姐妳太客氣了啦!上次老總他們聽過妳的帶子,也覺得很不錯,想跟妳討論開新節目呢。」小吳收拾著錄音間,一面不經心地問:「妳要走了嗎?要不要我順路送妳?」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沒有人來接嗎?」小吳擠眉弄眼。

「喂,你這什麼意思?」琇琇沒好氣地反問。

小吳笑嘻嘻的不說話,只是用手指了一下她身後。琇琇回頭,看見一臉疲倦的劉非一正站在外面,手中端著咖啡。

「我不是說過,錄完節目天都亮了,不必擔心的嗎?」琇琇壓抑著脾氣,剛剛小吳那種了然於胸的表情,雖說是開玩笑,卻仍讓她心頭像梗住什麼一般氣悶。

「我讀總譜弄到太晚,乾脆不睡了,反正學校放寒假還沒開學,今天算是沒事,可以補一覺。」劉非一雖疲倦,瘦長的臉上還是沒有半點不悅。他淡淡地解釋,陪著琇琇出了大門,往停車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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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琇琇都不開口,擺明了在生氣。至於氣什麼,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妳不要為這種事又鬧彆扭行不行?」到了音樂教室門口,劉非一揉揉眉心,疲倦地說。

「嫌我脾氣壞,你可以不要來啊。」琇琇扭頭就下了車。

「誰嫌妳了?妳不要無理取鬧行不行?」劉非一很累了,他只是帶點不耐地跟在她身後。

「對,我無理取鬧,我鬧彆扭,我不可理喻,你劉大指揮可以舒舒服服在家裡睡覺,幹嘛跑來看我的臉色?你又沒有欠我什麼!」琇琇火大地說。

「老實說,我也搞不懂自己幹嘛這樣。」話是這樣說,劉非一臉上可是一點困惑不解的表情都沒有。他閉了閉眼睛。

「搞不懂就不要來啊!」琇琇還是那句老話。

「我能不來的話,還會這樣嗎?」劉非一本來就不是脾氣多好的人,他略瞇著眼睛看著面前一臉不高興的琇琇,嗓門略略提高:「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那到底為什麼你……?」琇琇也不甘示弱。

一觸即發的火爆場面突然被琇琇這句問話給僵住了。劉非一倏然住了嘴。

「妳難道不知道為什麼?」他平靜而有力地問。「妳要我說出來嗎?」

他沈穩聲調裡蘊藏的認命,壓抑,和這一切煙霧掩飾之後,若隱若現,越來越露骨的熱情關懷,讓琇琇亂了方寸。

「我不知道。」她慌忙的閃躲,低頭不再看他灼灼的目光,閃身要上樓。「我只知道我不要再看到你這樣。這是無濟於事的,我……」

「妳躲什麼?妳怕什麼?」劉非一很快伸手抓住琇琇的手臂。「今天我們把話講清楚!妳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告訴我,琇琇,妳到什麼時候才能正視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正視的,就是這樣了!」琇琇掙扎著,脫開了他的手,像隻受驚的小動物,又縮回她的巢穴裡去了。

「妳還是沒辦法忘記文老師嗎?在妳心中,我到底有怎樣的地位?妳有沒有公平的想過?」劉非一大聲在她身後問著。一聲聲都像敲進她的心裡一般。

「不要再說了!」琇琇厲聲說。

「妳打算逃避到什麼時候?」劉非一也豁出去了。他重新捉住了琇琇,有力蠻橫的掌像是要捏斷她細緻的臂膀。這些日子以來的等待與思考,都在今天爆發:「我告訴妳,我不想再……」

「夠了,不要再逼她了!」出聲的是翁虹,她剛剛送完小寶上學,才到音樂教室,就看到這一幕。翁虹過來制止。琇琇趁機掙脫劉非一,往樓上逃去。

「這樣逼她,有什麼用?你難道看不出來琇琇的掙扎與矛盾嗎?」完全了解琇琇內心複雜情緒的翁虹,用秀氣但毫不留情的嗓音斥責著:「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好不好?你感覺不出來琇琇有多苦嗎?」

「她苦,難道我就好過嗎?」劉非一火爆地回應,一字一句都讓無力地癱靠在二樓樓梯間的琇琇,聽得清清楚楚:「不要護著她!這是害她!不逼她,她一輩子都只能沈浸在悲傷的回憶裡,無法回頭的!永遠看不清楚真正的世界!」

「你有什麼權利這樣說?」翁虹毫不示弱。為了捍衛琇琇,她這一向傻大姊的形象不再:「她能決定什麼對她自己最好。你要真的愛她,就給她多一點時間吧!如果不是她自己想通了,想開了,去面對真正的世界,又有什麼用呢?誰能保護誰一輩子?」

「我不知道誰能保護她一輩子。我只知道,現在沒有人比我更能、更想保護她,和她的兒子!這樣,難道不夠嗎?」

劉非一狠狠留下這一句話,頭也不回,開了門走了。

銅鈴清脆而雜亂的響聲,始終縈繞在琇琇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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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君何事到天涯
劉長卿.長沙過賈誼宅


「今天也不去音樂教室報到?」團練結束,孫亦興收拾著樂器琴譜,很新鮮地看著懶洋洋一旁抽著煙的劉非一。他伸長腿跨放在面前小桌上,悠哉悠哉的。

「你管太多了。」劉非一的丹鳳眼無所謂地瞄他一下。

「聽小吳說,琇琇買了新車,現在都自己開車去電台?」孫亦興豈是被看兩眼就乖乖閉嘴的人。他繼續再接再厲。

「你叫得這麼親熱幹嘛?」劉非一還是那個涼涼的聲調。

「你……不是吃醋吧?」孫亦興賊賊的笑起來。「老實說吧,你多久沒有跟『她』見面了?」

「關你屁事。」劉非一水波不興的樣子讓孫亦興非常有興趣。

「怎麼,打算放棄了?看你之前還蠻認真的,我還以為可以洗刷你同性戀的傳聞呢。」

劉非一的眼神就算不能殺人,也可以像傲笑紅塵的神功一般凝水成冰了。他只是又看了半開玩笑半正經的孫亦興一眼,這次連話都不想答。

「幹嘛?真的放棄啦?」孫亦興順手抓了把椅子反坐著,下巴擱在椅背上:「這可不像你的個性囉。」

「我只是覺得,也許翁虹是對的。」劉非一安靜地開口,眼睛盯著自己架在桌上的鞋尖。

「怎麼說?」孫亦興也聽過劉非一描述一個多月前爆發的爭執,他英俊的臉上換上深思的表情。「你也覺得應該多給琇琇一點時間嗎?」

劉非一略帶落寞的搖搖頭。「我軟的硬的都試過了,她不會不了解我的心。如果她執意要留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守著與文老師的回憶過下去,我又有什麼權力去介入,去改變她呢?」

「你沒有信心讓她更快樂,更幸福?」

「我當然有。」劉非一很快回答。「但是琇琇沒有信心,我也無能為力。」

「這是你不願續約的原因嗎?」

劉非一苦笑。「你已經知道了。」

「前幾天聽說的。」孫亦興換個姿勢,聳聳肩:「團裡苦苦想要留住你都沒有用,一年來好不容易帶起來的氣氛,又要散掉了。」

「指揮到處都有,團員水準本來就不錯,換人帶帶也是新的體驗。」劉非一放下長腿,起身整了整衣服,準備結束這話題。

「所以你打算怎樣?回費城?」孫亦興只是抬眼看他一臉篤定淡然的學長:「老實說這真是有點難相信。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不輕易動情,一但愛上了,就很難放手的人。沒想到你的感情也像你處理音樂一樣,清楚明白,說不愛就不愛,說走就能走。」

劉非一略略回頭,卻沒有看他。一股憂鬱和無奈捉住了他一向漂亮的丹鳳眼。

「我有說過已經不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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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又來的時候,劉非一離開了。

本來以為自己會很快習慣沒有劉非一的日子,反正本來也沒有他嘛!不過,很快的,包琇琇發現自己錯了。

每到禮拜天中午,張羅著可樂或披薩時,門上的銅鈴輕響都會讓琇琇小寶母子倆毫不遲疑地聞聲轉頭,隨即失望地回首。只是小寶的失望露在臉上,琇琇的只是寫在眼底。

會好的,很快會好的,琇琇這樣告訴自己。這是生離,又不是死別,有什麼關係呢?她可以撐過去的。

何況,工作那麼忙。她的聽眾緣很好,電台已經幫她開了新節目。錄音室排的時間也好得多,不必趕早趕晚的摸黑出門了。只是她還是喜歡清晨的感覺,所以時段還是排在七點到八點,可以陪伴上班上學的大家一起迎接全新的一天。

「早安,台北。」她總是這樣開始的。「又是一天的開始,又是全新的二十四小時。昨夜不論做過美夢惡夢,總是要在晨曦中忘去的。我們都希望今天會過得比夢境更美好,險惡的都消失無蹤。」

是不是也是對自己的期許呢?

無論如何,她不會忘記以前有過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寵愛過她,雖然他們的緣份很短。

還有那一個孤傲才情的男子,以他的方式照顧守護著她。內斂的熱情,像他的音樂一樣,只有她可以完全了解,只有她可以完全體會。

只是,他們的緣份也很短。

夏天總是會過去的。寶島的天氣雖四季如春,秋天依然會帶著涼意悄悄來到。

這天,琇琇照常在清晨錄著節目。與平日有所不同的是,她身旁有個來賓和她一起主持著。

「我一直很喜歡這個節目名稱:早安台北。好像是不管昨夜經歷多少風雨,清晨來臨時,走在剛剛甦醒的台北街道上,深深呼吸一口陽光的那種感覺。會讓人忍不住脫口而出,要對這個城市道聲早安的清晨。希望這個節目一直可以帶給我們同樣的感受。」

說話的並不是包琇琇,而是應邀來上節目的孫亦興。周休的星期六,孫亦興很爽快的答應來上節目。兩人很愉悅的在深秋的明亮清晨裡討論著優美的旋律,一面抒發自己的感想。

「謝謝孫先生這麼欣賞我們的節目,看來要常常邀您上節目應該不是難事囉?」琇琇笑著說。「今天不知道又帶了什麼私房好菜來跟我們分享呢?」

孫亦興神祕的笑了笑。

「我們剛剛聽了芝加哥交響樂團的巴倫波音指揮演奏鋼琴,也聽了小提琴大師帕爾曼下海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琇琇和各位聽眾,要不要猜一猜,下面這段表演,又是哪位撈過界的音樂人的傑作呢?」

錄音師小吳放出音樂,是蕭邦的鋼琴曲,也就是後人稱頌不已,被加上「離別曲」別稱的練習曲Etude Op 10-3。流洩出來的音色如慕如訴,最難得的是,演奏得一絲火氣也無,溫暖而誠摯,帶著毫不掩飾的哀愁與思念。

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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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結束,被掌聲淹沒,久久不歇。原來是現場錄的音。琇琇無法抑遏自己情不自禁、深深被撼動的眼淚。

「好棒的演奏。」琇琇由衷說著。「是孫先生的私藏?可以跟我們談一談嗎?」

「當然可以。」孫亦興深深望了不著痕跡拭去淚水的琇琇一眼,不失幽默地說著:「彈蕭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詮釋。這個演奏雖然技巧不能說是精湛到什麼人神共憤的地步,不過我個人覺得,感情是非常動人的。」

「細緻而溫暖的感情,是富蘭索瓦或阿格麗希?」琇琇盡量平靜著自己的情緒,猜測著,讓節目繼續進行。

怎麼了?自己怎麼如此容易就被震撼?

「不是,不是。」孫亦興哈哈大笑起來。「這演奏者在鋼琴上面可稱不上大師,我只覺得他可以彈出這樣的情感,對他來說,算是很大的轉變了,一點也不像他以前始終帶著一點點距離的完美。所以收到帶子時,我非常的訝異,也迫不亟待要與大家,特別是主持人妳,一起欣賞、體會。這是我們旅美的指揮劉非一在私人表演場合所彈奏的。大家是不是都很驚訝呢?劉非一除了在指揮界大放光芒、小提琴也是他拿手樂器之外,大概很少人知道他鋼琴也彈得好吧。我以前跟他……」

琇琇已經沒有辦法聽清楚孫亦興侃侃而談的介紹了。她耳中不停不停迴響著剛剛動人溫柔的琴聲,淚水也不斷地、完全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軟弱與思念。別後,她沒有一天不想他。

錄音結束,琇琇一人在旁邊的小會議室裡獨坐了很久很久,任由思念淹沒自己。

「我想,不只是妳需要他,他應該也一樣需要妳吧。」要帶小寶去上小提琴課,順便來接她下班的翁虹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嘆口氣。

「妳說什麼?」琇琇略啞的輕輕問。

「我剛剛在車上聽妳們的節目。」

琇琇只能沈默。

「現在講這些有什麼用?都太遲了。」她低低地說。

人都走了。她那麼直接而決絕地悍然推開他,膽小而固執地躲進最安全的角落,努力封閉自己,偽裝自己,甚至是欺騙自己,可以這樣過下去,直到永遠。

如果真的可以,為什麼會在一曲演奏中,那麼簡單而清楚的情感裡,毫無辦法的崩潰?

怎麼會?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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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答平生未展眉
元稹.遣悲懷


看著母親與乾媽僵持著,相對無言,翁虹身邊的小寶掙脫他乾媽的手,走進小會議室。他這一年來長高了一點,也越來越懂事了。雖然小提琴拉得一板一眼,是個大孩子了,他臉上眼中純真的神采卻一點都沒有減少。站在母親面前,看著母親泛紅的大眼睛,小寶略帶愁容。

「老媽,妳又在想爸爸了嗎?」

這一次,琇琇老實的搖了搖頭。

「那,妳在想劉叔叔嗎?」小寶天真而率直地問。

琇琇只勉強笑了一下,當作回答。

「老媽,本來妳,我,劉叔叔,都常常在一起的,後來為什麼劉叔叔自己走了呢?是妳生他的氣嗎?劉叔叔對我很好,妳不要生他的氣可不可以?」

「不是的,媽媽不是生劉叔叔的氣。」琇琇伸手摸摸兒子圓圓的臉蛋。「媽媽只是個膽小鬼。怕很多事情。」

「老媽,妳怕什麼?」

「怕繼續跟劉叔叔在一起,我會忘記你爸爸。」琇琇說著,眼淚莫名其妙又掉下來。

「老媽不要哭。」小寶伸手幫母親拭去淚水。「為什麼會忘記?爸爸是爸爸,劉叔叔是劉叔叔,我很喜歡劉叔叔,可是我一定也不會忘記爸爸。」

「你記得什麼,那時你還那麼小。」

「可是有照片,有錄音帶,還有錄影帶,快要忘記的時候,趕快拿出來聽聽看看就好啦!」小寶理直氣壯說著。「劉叔叔也是這樣說。」

「你劉叔叔跟你這樣說?」

小寶點頭。「劉叔叔要回去美國之前,還幫我找到以前爸爸上課時候的錄音帶,送給我。」

琇琇的淚又不爭氣的奔流不停。

「你喜歡劉叔叔?」琇琇哽咽著輕聲問。

「喜歡。老媽,妳也喜歡吧?」小寶說。「以前劉叔叔來的時候,妳都比較開心一點,笑得也比以前多了。」

連一個小孩子都懂的事情,為什麼自己卻苦苦堪不破呢?

這樣一路下來,到底錯過了什麼?

不能把握的,為什麼要苦苦抓在手中?而觸手可及的幸福,為什麼放由它由指縫中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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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四季遞換。日子緩緩的流過。

放寒假時,機場都擠滿出國觀光遊覽的男女老少。嘈雜熱鬧的航空公司櫃台前,翁虹牽著小寶的手,一面千叮嚀萬交代著。

「你要聽風阿姨的話,要乖,知道嗎?小提琴要帶好,小心一點,上飛機就馬上請上面的阿姨幫忙你擺好。一到就要請風阿姨幫你打電話回來……」

「好了沒有,妳以為小寶是要去哪裡,遠征月球嗎?」化妝依然濃豔精神的風小姐拍了一下還沒結婚就當媽當得架式十足的翁虹:「有我在,妳放心啦!保證平平安安送到,可以了吧?」

「真的麻煩妳了,這次多虧妳要去美國,琇琇工作忙,我們音樂教室又走不開,否則……」翁虹說著,眼眶都略紅:「這麼小的孩子要出遠門,還沒大人在身邊照應,真是……叫人怎麼放心……」

「我看啊,人家親娘都沒妳這乾媽緊張!」風小姐嗤之以鼻。「我們指揮早就疼小寶疼得像自己兒子一樣了,妳就少擔點心了吧!」

小寶本身倒是興奮得不得了,第一次出國,坐飛機,又是要到他最崇拜的劉叔叔身邊去參加音樂營,這些加在一起,讓他好幾天興奮得睡不好覺。大人的擔心與不捨,他還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邊翁虹揮淚送走了小寶,另一頭錄音室裡,琇琇照舊主持著節目。

一切好像都跟平常一樣。

嗯……也不盡然。聽她照慣例結尾,背景音樂先是微弱,然後慢慢轉為清楚。

李斯特的「愛之夢」。

「……一直覺得李斯特被稱為鬼才不是沒有原因,他的鋼琴曲,從改編舒伯特到貝多芬,不管是藝術歌曲、歌劇、交響曲,或是自己的創作……首首困難精妙到讓所有學音樂的人都叫苦連天。但是,不管怎樣才華洋溢,人神共妒,李斯特還是有他溫暖甜美的一面。讓我們一起來欣賞夜曲之三,Liebestraume G.541。」介紹完曲子,琇琇停了一下。感性而爽朗的嗓音再度響起,裡面不再有一絲陰霾。「就像之前跟各位預告過的,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為各位服務了。非常感謝這段日子以來,各位愛樂的朋友給我的支持與鼓勵。我將要啟程去追求我的夢想。也許有一天它會破滅,但是,此刻不能把握,它永遠都沒有實現的一天。」

外面小吳開始示意,表示該結束了。

「請各位給我祝福。也真心祈求上天,讓每一對有情人都能美夢成真。」琇琇深深呼吸一口。帶笑的大眼睛裡閃爍著光芒神采:「最後,讓我跟各位最後一次道別。不論昨夜是風是雨,有過怎樣的夢境,此刻在我們面前開展的,都將是全新的一天。早安,台北。」

銀白的飛機載著多少人的夢想,在清晨的台北上空乘風出發,迎向藍天。

這一日,將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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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誰寄錦書來
李清照.一翦梅


最親愛的乾媽:

妳好嗎?孫叔叔好嗎?我在這裡還不錯,只是要學講英文,很痛苦。每天要多上兩節英文課。不過我已經加入學校的管絃樂團,還有劉叔叔他們樂團的青少年樂團。每天都要練琴、練琴、練琴。沒時間打電動玩具,有時候很想念家裡,還有學校裡的小朋友。不過這邊的小朋友也很好玩。

老媽在幫劉叔叔,給很多小朋友上課,可是她不教我。她說我有世界級的名師劉叔叔教小提琴,已經夠了。可是我也想學大提琴。老媽說等我長高點再說。老媽自己也沒有多高啊,真是的。

劉叔叔每天都很忙,有時候教我琴教到一半會睡著。

劉叔叔現在開始認真考慮明年要回台灣,去帶國家交響樂團,因為老媽很想回台灣,又很想念乾媽。劉叔叔說:「要不是我這麼搶手,哪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老媽每次都說劉叔叔好跩。

對了!忘記講這次寫E-mail最重要的任務了。那就是,劉叔叔問乾媽妳下個月七號左右有沒有空?可不可以來美國一趟?

我也不知道劉叔叔問這幹嘛,我問他,他只是很神祕的說這是祕密。乾媽妳知道是要幹嘛嗎?劉叔叔說忙完之後大家可以一起去夏威夷玩。

好吧!我該去練琴了,老媽跟劉叔叔去散步也該回來了,要是他們發現我還在玩電腦,會給我好看。乾媽妳如果要來,記得要幫我買最新的皮卡丘卡片,拜託拜託。喔還有,風阿姨現在在我旁邊,她要我加一句說,妳如果有漂亮的禮服,最好自己帶來,免得到時兵荒馬亂,要買買不到。

敬祝

身體健康,早日嫁出去(這句也是風阿姨要我加的)

小寶敬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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