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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章 皇城冷宮(下)
  也不管哪兒跟哪兒了,只要沒人追殺的地方他就跑,遠遠看見一座大院,冷冷清清、孤伶伶的,朱漆大門上鎖著一掛大鐵鏈子,還掛著一個木牌,黑燈瞎火的也看不見寫的什麼,不過顯然是沒人住的地方。
  高闖被追得沒地兒藏,沒地兒躲,雖然院牆很高,但院外有假山石和死樹,於是他想也不想的翻牆而入,心想哪怕裡面鬧聊齋呢,也勝於被不明不白的亂刀分屍。
  一落地,他就聽到外面人聲喧雜,顯然有人追了過來。
  他四面一看,見院子很大,但也荒敗之極,對面一座大屋,門半掩著,急忙跑了進去,把門依舊虛掩著,蹲下身提防外面的動靜。
  他現在雖然暫時逃開了追殺,但是也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如果雙方大舉衝進來抓人,他只有負隅頑抗一條路了。
  「刺客跑到這裡就不見了。」一個人說,因為是夜裡,因為空曠,高闖在屋裡也聽得見。
  「他不可能跑遠,一定進了冷宮了,我們闖進去搜。」另一個人說,然後大門上的鐵鏈響了起來。高闖一陣緊張,想回頭在屋子裡找找有沒有趁手的傢伙,好在打起來時不至於束手待斃。可才一扭頭,就見身後有一個人站著,距他不過兩步,正向他伸出一隻手來。
  那人是個瘦高個兒,氣息輕淺、長髮披散,一身雪白中衣,說不出的飄逸,像是從畫中走出的人,可此時在這漆黑而陰森的空屋中出現卻分外駭人,著實嚇了高闖一跳。
  他反應神速,一個反踢腳就把那個人撂倒在地,同時也伏在地上,「別動,否則宰了你!」他低喝一聲。
  那人突然被高闖摔倒,似乎很是疼痛,不過他叫痛的聲音都悶在了喉嚨中,顯然比高闖還不想引起人的注意,而且他身上的熱度和質感也同時告訴高闖,這不是女鬼,是個人。
  「不要擅動!」院外,似乎是剛剛追來的第三個人喝道,阻止了晃動大門鐵鏈的那個人,「沒看到門上的木牌嗎?那是御筆親題的,擅入者死!」 話音一落,鐵鎖聲立即停了。
  「再說那刺客腳步沉重,不是個練家子,上不了這麼高的牆。老高,他不懂事,你也不攔著他。」第三人又說。
  「這小子手太快,我這不沒來得及嘛!」第二個人回答,語氣中訕訕的。
  「老子不會輕功,可是長年在纜繩、軟梯上爬上爬下,能在一分鐘內徒手攀上瞭望台,這破院牆算什麼?」高闖在心裡回答門外的人,但同時也暗鬆了一口氣,心想御筆親題的事最好是真的,那樣就不會惹來麻煩了。雖然他也是擅入,不過他不聽皇帝老子那一套,也不歸他管,他連老天爺的都不聽,天子又算個屁!
  又聽了一會兒,外面沒有動靜了,似乎那些人在低聲商量著什麼,高闖再也聽不清,只聽到大門外再沒有硬闖的聲音,從門縫一看,那些侍衛連爬上牆看看的勇氣都沒有。再過了半晌,竟然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好像全部散開了。
  高闖的危機暫時解除,低頭看看還被自己制住的人,見他一雙眼睛溫溫潤潤的,一點惡意也沒有,反而充滿了安慰之意,讓人覺得眼睛的主人很誠懇善良,但同時也有點奇怪。
  「我放開你,你不要叫,否則我死了也拿你當墊背,聽懂了沒有?」他威脅著問。
  那人點點頭,果然沒有大吵大鬧,而是慢慢站起來,招呼高闖走到裡間去,然後姿態優雅地挽上頭髮,穿上外衣,竟然是一個面容俊秀、丰神如玉的年青男人。
  高闖這個意外啊,沒想過皇帝的冷宮竟然囚禁著一個男人,難道朱棣喜好這一口?可既然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為什麼又要把他關在無人的冷宮裡受罪呢?他自己的頭髮是剪得很短的,來到明朝後一直戴著帽子掩蓋,所以會把這長頭髮的人誤以為是女人。
  「這是何苦呢?」那個人突然說:「無論你是誰派來的,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不要如此了,只能徒增殺戮,於事無補的。三年了,就當我死了吧!」
  高闖沒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乾脆不說話,讓他向下說。
  「叔王已經得了天下,你們非要倒轉乾坤,只能讓生靈塗炭,這非是我所願。叔王和皇祖父一樣是馬上的皇帝,以武力奪天下,你們就算拉了我去再立為王,也攻不下叔王的大明江山。」
  高闖越聽越糊塗,他不過是來找個小木偶,又和天下扯上了什麼關係?
  「叔王脾氣暴戾剛硬,容不得半點背叛,一言不合就會大開殺戒。」那人沉重的歎了一口氣,「其實只要不反抗叔王,以他那麼聰明好勝的性子,他一定會做個好皇帝,會讓我大明朝萬國朝聖,四海歸一。我要的,不過也是大明繁盛而已,我個人做不做皇帝,根本不重要。」
  高闖徹底要暈,有限的歷史知識在腦海裡掙扎著,想浮出水面,只聽那個人又說:「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我要天下太平,大明強盛,叔王登極已經三年,看來比我做得要好。只要在叔王,不,應該是皇上不理智之時,有人可以不惜以死相諫,為萬民、為百官、為蒼生說句話就可以了。況且,叔王可殺我而不殺,是念著骨肉之親的。你們三番五次來找我,企圖復辟,無異於是逼叔王殺了我。三年了,就讓我消失不好嗎?你們的心我可以理解,以為叔王皇位不正,可是你們的心中難道只有所謂的正統,沒有天下蒼生和萬民嗎?難道你們非要逼我自盡,來結束這場沒有結果的爭鬥,來救百姓、救天下嗎?」
  那人側轉過身看著高闖,眼神裡又是驕傲、又是落寞、又是傷心、又是悲憫,看得高闖跟著他都有點心裡不好受。可是這時,在他腦海裡游了半天的知識碎片終於游上了岸。
  永樂皇帝朱棣搶的是他侄子朱允文的天下,歷史上說當年朱棣攻進南京時,皇城大火,朱允文燒死了,也有說是被朱棣殺死了,可他面前的這個人明明就是朱允文!原來歷史都錯了,朱棣沒有忍心殺死自己的侄子,朱允文也沒有跑到其他地方去,而是被朱棣軟禁了起來!
  這一瞬,高闖明白了一句話,據說是一個蘇聯大作家說的:沒有人真正看見過歷史!所以什麼都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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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一章 兩代天子(上)
  靜默良久,聽到外面確實沒有了聲響,朱允文點燃了一盞燭火。登時,房間內亮了起來,不用再憑借昏黃的月光視物。
  他轉過頭,正巧看到高闖震驚的臉,見他一副非常意外的樣子,暗吃了一驚,這才發現高闖即沒有跪下,也沒有施禮,就那麼直挺挺地站在他的對面聽他說話,更沒有為剛才撲倒他的失禮行為而告罪的意思,一片濃重的疑雲立即籠罩在了心頭。
  「你究竟是誰,你不是那些老臣派來的嗎?」他向後退了兩步,坐在了塌上,一手悄悄的伸到錦被之下,握住了一把短劍。
  「顯然不是。」高闖毫不在意地答著,環顧整個房間,發現這房裡的擺設和房子的外觀大相逕庭。
  從外觀看,這是真正的冷宮,院牆和房子都破敗而沉舊,在這春天的時節,院內竟無一花一草,冰冷清寂得沒有一絲人氣,可房間內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真正是皇宮內院的佈置。
  傢俱的設計簡單穩重,落落大方,木頭都烏沉沉的黝黑如漆,幾乎看不到紋理,摸起來溫潤如玉,顯然是木中之王的極品紫檀木。床塌、書桌、八仙桌、扶手椅、回紋香幾、翹頭案雕刻著龍紋、鳳紋和其他植物的花紋,但這些花紋並不繁複,而是點到為止,典雅精巧,恰到好處。坐椅的背板和條案上鑲嵌著晶瑩的玉石,盡顯著皇家的氣質。而八寶格上的蒜頭樽、青花梅瓶、各式珠寶玉器,書桌上的筆筒、硯盒無一不是精品,看得高闖的口水差點直接落地。
  這些個東西,每一件都價值不菲,他雖然不是鑒賞家,但長年從古物中尋找寶貝,早就練就了一雙慧眼,此時他完全忘了身處險境,心裡只想著要怎麼把這些東西運回到現代去,要錢不要命的本質暴露無疑。
  一邊的朱允文看著高闖東摸西看,雙目放射出賊光,先拿著他的筆洗愛不釋手的撫摸一番,接著又去看他的茶壺,覺得簡直莫名其妙,忍不住道:「你究竟是誰?來此做甚?」
  高闖隨便應了幾聲,又去研究床塌上的浮雕和透雕,對朱允文這位曾經的大明天子的話左耳聽,右耳冒,根本沒有入腦。
  朱允文見高闖越靠越近,高大的身體帶來極強的威脅感,一把抽出錦被中的短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喝一聲,「退後,不然我唯死而已!」
  高闖見眼前寒光一閃,以為遇襲,長年鍛煉出的本能令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做出反應,一手扭住朱允文的手腕關節,迫他鬆開短劍,另一手鎖住他的脖子,把他臉部朝下,直按在地上。
  「你這是唱的哪一出?」高闖欣賞古董的活動被打擾,有點惱火。而且他已經盡力減輕力量了,但朱允文還是被按得連頭也抬不起來,額上因為手腕的疼痛而出了一層細汗,可朱允文竟然很倔強,不停的掙扎和扭動,就像脫離了水面的魚一樣。
  「不管你是誰,如果你——你要挾持我,妄圖復辟,我寧願一死,也不受你們的利用,使萬民塗炭!」朱允文高聲道。
  「誰說我要挾持你,誰說我要復辟的?我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倒是對這個青瓷梅瓶很喜歡。」高闖說著放開朱允文,啼笑皆非,「你不要大聲嚷嚷,回頭再把那批人招來,我就走不了了。」
  朱允文從地上爬起來,「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到這裡?」
  高闖歎了口氣,看在朱允文救了他一次的份上,也不隱瞞,「我被皇宮裡的人搶了重要的東西,所以追進這裡來了。」至於什麼東西,無論朱允文如何問,他卻不說了。
  「是什麼人搶了你?」朱允文皺緊眉頭,「叔王一向過於信任太監,一定是他們搶你是不是?」
  「那倒不是。」高闖腦海中浮現出一張俏麗的小臉,「是你的妹子,六公主那個小強盜!」
  朱允文聞言愣住了,之後說什麼也不肯相信皇家公主會私逃出宮,還搶人家的東西。
  高闖道:「信不信也由你,但是你想想,皇宮守衛森嚴,如果我不是跟著她,怎麼能進得來?告訴你,你這個妹子一定常常往皇宮外面跑,不然她不會那麼輕車熟路,也不會有專門的太監給守門。還有,大明的律條那麼嚴,天色一晚,走在街上都要用路引,否則就會被抓。如果我不是有特別重要的東西非拿回不可,怎麼會冒險呢?」
  朱允文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站著呆了半晌,臉上浮現出嚮往的神色:「妹子?這個說法倒真好聽。叔王的女兒確實應該算是我的御妹,可惜這位六公主年紀太小,我沒有見過。」
  「最好別見,是個天使面孔的小惡魔。」高闖咕噥了一句,「想來他們父女還真是像,她老子搶自己侄子的江山,她就來搶可愛大叔的寶貝。」
  朱允文再度愣住了,對高闖的語言一時有些不適應,但他並沒有發問,只是淒涼的一笑道:「帝王之家有什麼好,倒不如平民百姓家,一家子叔侄兄妹,親親熱熱。」
  高闖看他說的可憐,有點同情他,不過他目前自身難保,只得安慰道:「你叔叔對你不錯了,我聽說過好幾段關於你的事,有的說你被燒死了,有的說你去當了和尚,有的說你逃到了海外,沒想到你竟然還呆在皇宮裡,而且看來沒受什麼罪。」他說著,又瞄了一眼房間內的東西,心想朱棣雖然軟禁了朱允文,但看來對他還不薄。
  他生在現代,又是草根階級,雖然沒有經歷過大家族中冷酷甚至血腥的鬥爭,但多少明白一點,覺得在皇宮內廷、搶奪江山這樣你死我活的血腥鬥爭中,朱棣沒有趕盡殺絕,已經算是厚道了。
  高闖這樣想,可朱允文卻走著其他的心思。他被軟禁在皇宮裡是一件極為隱密的事,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三年來,他還在世的消息已經被當年的舊臣知道。
  叔王雖然以殺立威,用殘酷的手段鎮壓了一批不肯降服的大臣,但還是有幾位建文舊臣表面歸順,卻內心存異。自從知道他還在世的消息,就不停的派人來救他,妄圖尋找著讓他重登大寶的機會。可是來了三次,被叔王逮到三次,由此線索還牽連出一大批無辜的人,血腥屠殺也持續了三次。
  有時候他想,他還活著的消息是叔王故意透露出去的,叔王是以他為餌,想把建文舊臣恢復大明正統之心一舉摧毀。有時候他又想,那些舊臣真的是為了大明江山嗎?恐怕是為了他們心目中所謂的正統與非正統之爭吧?又有誰把他、把百姓放在心裡呢?他雖貴為一代天子,也不過是人家手中的棋子,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文人騷客常把籠中鳥比喻成女人,他何嘗不是如此,想飛出這皇宮大院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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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二章 兩代天子(中)
  一轉眼,朱允文看了看高闖,見他又去研究房間內的擺設,似乎對人一點興趣也沒有,開始相信他真的只是無意間闖入的了。
  「你還不離開嗎?」他試探著問。
  「那些侍衛不會輕易走掉的,我現在出去是自投羅網。」高闖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我要等明天白天觀察一下地形,晚上再離開。再說我東西還沒拿回來呢,怎麼能現在就走!」
  「你真的要去找御妹的麻煩嗎?」朱允文有些吃驚,覺得面前這個人跟他所見過的大不相同,彷彿天不怕地不怕一樣,認準目標就非要達到不可,心裡有些欽佩,又有些羨慕。
  「不是我要找她麻煩,是她找我麻煩,假如她不強搶我的東西,我怎麼會來到這裡,管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沒有關係。」
  「那東西很重要?」
  「是救命的傢伙。」高闖戲謔地瞄了朱允文一眼,「難道你要幫我?」見朱允文沉默不語,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幫的,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力量,不指望就不會失望。」
  「你不怕我叫人來捉拿你?」
  「你要明白一件事。」高闖放下手中的一件玉器,「怕什麼就會來什麼,所以永遠也別怕,因為怕是沒用的,有倒霉的事儘管來,老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總會有活路出現,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找得到。」
  他說得豪爽,朱允文不禁也跟著熱血了起來,不過此時卻心中一動,不禁暗歎一聲,猶豫了下,終於還是踱到了桌邊去。
  「我看你很喜歡瓷器,那你應該看看這個。」他說著拿起一個乳白色的瓷瓶,遞給高闖。
  高闖上前幾步,拿在手裡,見這瓷器的線條和顏色看來都格外柔美,燭光下細看,釉料上有微小氣泡,散發著光亮,潔素瑩然、極為美麗,不禁脫口而出:「這是甜白啊,極品瓷器!」分辨古董是真品還是贗品他不懂,但是他能認得出這大概是什麼東西,反正現在他是身處大明皇宮,這瓷器自然不是贗品。
  朱允文沒想到這個看來粗豪的人竟然所知甚多,心下略有不忍,但一想到大局,強逼自己硬下心腸,微笑道:「你很有眼光,那你再看看我的玉枕,可看得出是什麼寶物嗎?」說著,把身體一側,讓高闖走到塌邊來,待高闖向塌內彎下身去時,他順手摸出塌邊暗格中的短劍,對著高闖的後心揮劍便刺。
  短劍是一對,是他用來對付自己的。他想過,當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時候,他唯有自盡才能解決一切爭端,而剛才他有此打算時,卻被高闖打掉了手中之劍。現在高闖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果洩露出去,就算他死,恐怕也會引起不小的紛爭,所以只能除掉這個無辜的闖入者。
  眼見著鋒利的短劍就要刺入高闖的後心,朱允文略微一窒,而就在這不到半秒的猶豫中,高闖已經靈活的向側一閃,腳向後踢,反手抓住朱允文的肩頭順勢一帶,第三次把這位廢皇帝死死按住。
  「如果我願意,可以現在就擰斷你的脖子!」高闖有些火了,「你先是救我一次,然後就玩自殺,現在又要殺人,你腦子有毛病嗎?」
  朱允文一擊不中,心裡又悔又恨,倔強著不說話,只掙扎了兩下,乾脆趴著不動,對生命充滿了厭倦。
  「朱棣的名聲不大好,可依我看,他應該搶你這個皇帝,否則以你的性子,還不知道要把大明帶到哪條路上去。你他媽的給我起來,別裝死。你是小孩嗎?賭什麼氣!」高闖一甩手,把朱允文拎了起來,往床上一頓,讓他坐在那裡,「別逼我給你來硬的,說說為什麼要殺我!」
  「殺人滅口,拯救萬民。」朱允文淡淡地說,好像剛才偷襲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這前半生一直面慈心軟,不僅丟失了皇位,更使許多遺臣慘遭屠戮,剛才他又是一時心軟,救下了高闖,哪想到這善意卻是害了他。高闖知道了這天大的秘密,早晚逃不了一死,假如他沒有救他,說不定這人還有一條活路。誰說心善就一定是好事來的?一個善良的人可能造成更大的傷害。
  高闖立即明白了朱允文的意思,不怒反笑道:「殺一個人是殺,殺萬民只是個數目,不要說殺我一人,顧全大局,同樣是命,沒有多少貴賤之分。看你這意思還覺得自己怪偉大的,其實你根本就是個軟蛋!」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你不洩露我的所在!」
  「我為什麼要洩露?好讓你手下那些老糊塗利用我?」高闖嘲諷地笑,「現在已經是永樂三年,天下大定,朱棣馬上就要派鄭和出使四海,顯示王權和天威去,你的手再大也翻不過天來了。你已經不重要了,老實呆著你的,我只當沒見過你,不然我現在就了結了你,讓你安心的去,省得你背後給我下刀子。」
  聽高闖直呼皇上和總管太監的名字,聽他說起出海的事,每一句話都讓朱允文震驚不已。原來他才過了幾年不見天日的生活,天地已經不是他原來所見的模樣了。看高闖一雙亮閃閃的眸子瞪著他,朱允文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人身上有一股天生就讓人信服的力量,明白他絕不會說出他的所在,不由得一陣安心。
  想想自己對這個人的態度如此反覆,有一絲不好意思,恭敬地問:「英雄的大名是?」
  「怎麼?明年的今天給我在院子裡燒紙嗎?」高闖沒好氣地說:「看你的模樣也就二十五、六歲,以後叫我高大哥就行了,至於你的身份地位,老子根本不放在心上。話說回來,以後我們也不會見面了,你就是叫我大爺,我也聽不見。」
  「我今年二十八歲。」朱允文靜靜地說,也不著惱。
  高闖撓撓頭。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而朱允文這個人軟弱、猶豫,但同時善良、脾氣好,剛才做的那些事,似乎都很為難似的,現在認罪的態度又那麼好,倒讓高闖不知道怎麼辦了,只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至於他讓一個與他同齡的前皇帝叫他大哥是否妥當,根本不在考慮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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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三章 兩代天子(下)
  「你說鄭和出使四海是什麼意思?」房間內尷尬了半晌,朱允文終於問道。
  「我是給你免費提供咨詢的嗎?閉嘴!」高闖正順著門縫向外看,準備天一亮就研究一下地形,然後想辦法找到六公主那個小強盜,再然後就溜之大吉,自己清清白白一個大男人,犯不著摻合他們皇宮內的骯髒勾當。
  可是正想著,院外似乎又傳來一陣異響。他用手比劃了一下,阻止朱允文再度發問的企圖,凝神細聽。這一次不是嘈雜的喧嘩聲,而是清脆的鐵鏈聲響了起來,好像有人正打開大門上的鎖。
  大門不是掛著「擅入者死」的御筆親題的木牌嗎?是誰那麼大膽,敢直接闖進來?
  「是叔王!」朱允文突然在背後說,解答了高闖心中的疑問。
  「你必須躲起來。」朱允文快速站起,在房間內環視了一下,指著屋角的一個屏風道:「躲到後面的暗間中去,快點!」
  高闖懷疑地看著朱允文,一時沒有動。沒錯,這個廢帝是個書生氣的硬骨頭,按理說這個脾氣的人肯定不會卑鄙,可他剛才還想暗殺自己,保不準又為了什麼萬民而犧牲自己這個「刺客」。
  正猶豫著,院外傳來「嘎吱」一聲,因為還在黎明前時分,所以聽得特別清楚,那是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快點躲起來!」朱允文急了,壓低聲音說:「是叔王來了沒錯,我平時的生活起居都是鄭和最信任的手下楊敏照管,但即使是他,每次也都是翻牆而過,沒有人敢開門進入的,除了叔王!」他急得直扯高闖的手臂:「叔王見到你必殺,就算你不怕,也會連累你的家人,先躲一陣吧!」
  高闖見他的焦慮不像做偽,一咬牙,跑到床塌處,把兩柄短劍都抓在手裡,然後迅速拐入屏風後。那後面是一個小小的隔間,仔細一看,竟然是廁所。高闖自來到大明,就是覺得這裡的起居環境沒有現代那麼方便,尤其衛浴設備極差,可此處卻比船廠裡的廁所強多了。朱漆描金的馬桶,絲綢的坐墊、手紙軟軟的似絹一般,比他平時用的草紙強上何止百倍。房間裡也沒有臭味,反而瀰漫著一股甜甜的花香,這情景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詩句一下子從高闖沒多少墨水的腦子裡竄了出來。
  腳步聲近了,好像是兩個人,高闖連忙把短劍握好,在屏風後找了個最佳觀察位置,保證他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看不到他,然後在茅廁裡專心候架。
  門開了,兩個人走了進來。
  前面的那個人大約四十多歲,身材高大,走路的時候昂首闊步,臉上的鬍子短而整潔,眼神精光燦然,神色陰鷙而堅定,長得倒不是多麼好看,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舉手投足間君臨天下的氣勢就自然散發出來,雖然只穿著一件藍色便裝,沒有描龍繡鳳,但不用猜也知道此人是誰。
  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同樣高大的人,三十多歲,神態恭順而沉著,額寬鼻小,沒有鬍鬚,雖然那天在船廠只遠遠見過一眼,但高闖還是一下認出這是鄭和,官居四品的總管太監。
  「允文,還沒睡嗎?」來人說,聲音冷淡而平緩,聽來頗有點威脅感。
  「回叔王,今天夜色好,允文這才想穿衣賞月去呢。」
  「天快亮了,才去賞月,倒也稀奇。」朱棣淡淡的,也不向房間的深處走,一撩衣袍的下擺,坐在鄭和搬來的扶手椅上。
  「太孫殿下,請稱呼陛下為皇上。」鄭和始終低著頭,但不卑不亢的提醒朱允文,但對朱允文卻是用他登極前的稱呼。
  高闖看不見朱允文的臉,但聽他似乎輕笑了一下,語氣裡又是自傲又是傷感,「我並非不承認叔王的天子之位,只是——叔王不殺我,就是念在我是他的親侄兒,在這個地方,只有我們叔侄的血脈之親,沒有皇上,也就沒有紛爭。」
  「三寶,無妨,隨他去吧。」朱棣說,聲音裡還是沒有什麼感情,但語氣卻軟了下來,不像剛才冷冷的,帶著質問、懷疑的語氣。
  「叔王沒有睡好嗎?快上朝了,還到這裡來。」朱允文問。
  「是沒睡好。」朱棣也不拐彎抹角,「昨晚宮裡有刺客出沒,朕如何睡得安穩?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賊子,希望不是逆臣就好,你——沒事吧?」
  「允文沒事,謝叔王掛念。倒是聽到了一些喧嘩之聲,不過半晌也就散了,允文還以為是宮人內鬥,但叔王掛在院外的親筆御題是臣侄的護身符,允文沒什麼好怕的。」
  高闖聽他們叔侄唇槍舌劍,沒什麼興趣,不過對朱棣這位梟雄式的皇帝很是好奇,再說他的家鄉天津正是這位皇帝所設,忍不住想把他的長相再看清楚些,於是移動了一點位置。但才一動,就覺得朱棣的目光冷電一樣射了過來,吃了一驚,當場僵住,心想古代和現代是不同的,那些神秘失傳的武功不是他能理解的,他對自己的一招制敵術雖然有信心,不過這種近身肉搏在古代的用處不大。想到這裡又想起了小蝙蝠,想到那個蘭衫小姑娘讓自己一下變成木偶,實在是厲害。
  好在朱棣只是看了一眼,並沒有進一步深究,似乎沒有發現高闖的所在,只對朱允文道:「你知道就好,出了這個院子,朕皇兄的血脈也就斷了。朕與你父一母所生,讓他泉下生憾非朕所願,你好自為之。」他說著站起身來,看著窗邊泛起的灰白之色,語帶雙關地道:「天已經亮了,不可能再回到昨夜賞月之時了,還是安心睡下吧,這是天道,無可逆轉。」
  「既然如此,何不把臣侄的門窗都打開。」
  朱棣本來起身要走的,聽朱允文這話又回過身來,「你該知道,不是朕不打開門窗,是窗外煩擾,樹欲靜而風不止,要怪,就怪多事之人吧。」
  「叔王!」朱允文突然激動起來,撲倒在地,抱住朱棣的腿,「別再以我為餌了,任我生死自便吧,叔王!叔父!皇上!」
  朱棣皺緊了眉頭,似乎覺得這聲「皇上」相當刺耳,躲在一邊的高闖見他面色陰晴不定,看來相當矛盾和掙扎,「容朕想想,允文。」朱棣慢慢地說,聲音又一次變冷,「你要知道,別人逼朕就是逼你,朕得保證你不會和朕直面相對,否則那一日便是骨肉相殘之時,不見血是不會罷休的,你最好求老天不要有那一天!」
  「叔王!」
  朱允文又叫了一聲,聲音中隱隱有了哭意,朱棣似乎心軟了,聲音平和下來,「你這個孩子,從小就耳軟心活,猶疑不定,所以才會讓一批所謂的老臣左右,否則怎麼會有今天?當年父皇選你登上大寶是錯,你逼迫叔王是錯,戰場上貽誤戰機還是錯,如今——別再錯了。」說完,不等朱允文再說什麼,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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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四章 牢獄之災(上)
  「皇上,皇上,真的不問問太孫殿下了嗎?」鄭和鎖好了院門,低聲問道。
  朱棣負著手,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冷哼一聲道:「朕只要確定此事與他無關即可,屑小之輩,朕哪會放在眼裡。允文不善掩飾,朕可確定,他不知此事。不過三寶——」他停下腳步,「允文的房裡藏了一個人,你去殺了他,但不要在允文的面前,引那個人出來,碎屍萬段,屍體拿去餵狗!」
  「原來皇上發現了。」鄭和躬了下身,「臣送皇上回宮後就去,那個人跑不了,臣也一定不會讓太孫殿下知道的。」
  「你就去吧!」朱棣道:「朕自己回去就行了。」
  「臣要護架。」
  「不必,千軍萬馬都難不住朕,幾個亂臣賊子,朕還不放在心上!」
  聽朱棣那麼說,鄭和躬身退下,遠遠地望著朱棣偉岸的身影隱沒在皇宮重重的長廊之中,心下感慨萬分。他十二歲淨身後,就成了皇上的近侍,當時的皇上還是一位年青的王子,稱為燕王殿下,二十多年了,他是和皇上一起出生入死過來的,他們間的感情遠非君臣、主僕那麼簡單,而是親人和兄弟,所以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皇上。
  世稱皇上殘暴,但他知道那是皇上的性格決然果斷,極易被激怒所至,絕非天生好殺嗜殺,而皇上是最重骨肉親情的,就連搶奪天下的大業,一向果斷的皇上也一再猶豫,最終才做出決定。他知道皇上對此事是多麼矛盾,也知道皇上連他這個下臣都恩寵無比,如非迫不得已,是不願傷害自己的親侄子的。所以他要為皇上分憂,無論做什麼,他也絕不會讓皇上進入與太孫殿下必死之一的局面。
  因此,攔路的人,礙事的人、知情的人都要死!
  這麼想著,他毅然返轉回冷宮,輕輕一躍從牆頭飄然而入,飛身上了屋頂,拿下一片琉璃瓦向屋內看去。院外的侍衛,早在皇上來之前已經被楊敏撤走,他即不用擔心有人會看到他的舉動,也不擔心太孫殿下藏著的那個人。聽那個人的氣息,身體很好,但是個普通武夫,不足為慮。
  只見房間內,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屏風後的暗間走了出來,手上的兩柄短劍寒光爍爍,正是太孫殿下的防身之物。此時太孫殿下的心緒似乎還沒有恢復,一直跪坐在地上,這個人就那麼拿著短劍一步步走了過去。
  一瞬間,鄭和以為這男子要殺了太孫殿下,猶豫著是否出手干預。假如讓這個人殺了太孫殿下,那麼皇上就不會為掩蓋這件事情而殫精竭慮,也不會再為如何安置太孫殿下而發愁,到時候他直接宰了這個人,所有的事就一了百了。可是,他真的能允許自己看著這個行為古怪的人殺了皇親貴胄嗎?皇上何等精明暴烈的性子,怎麼會饒他?
  正猶豫著,就見那個人已經走到了太孫殿下身邊,一伸手,卻是拉起了他。
  「有事說事,男人大丈夫,別婆婆媽媽的。」高闖說。
  怎麼?這個人是誰?竟然這樣不客氣的和太孫殿下說話!看來不像是建文遺臣派來的,倒像個誤闖皇宮的、膽大包天的賊。
  「你不是像個娘們似的哭了吧?」高闖見朱允文始終低著頭,又問。
  朱允文搖了搖頭,臉孔雪白,眼神渙散,但卻是沒有哭,只是失魂落魄地走回到塌邊,頹然坐下。高闖在這一瞬間動了惻隱之心,他見多了這種神色,那些在海難中失去親人的人,那些損失了唯一船隻的船長,那些耗盡了所有的錢財和希望,卻沒有獲得任何報償的打撈船,那是對生的厭倦和對前路的絕望。面對這些人世間的悲慘,他已經練習得心硬如鐵,如今面對這個文弱的廢帝,竟然軟了下來。或許是因為他親眼目睹了帝王家的掙扎與無奈,也或許是因為朱允文救了他,反正他是想幫忙了。
  「你這對短劍不錯。」他湊了過去,坐在矮几上,「非常鋒利,而且鑲珠嵌玉的,值了老錢了。劍鞘在哪,拿給我看看行吧?」
  朱允文的心空落落的,根本不介意高闖有什麼要求,機械的回過手,從床塌的背板邊上把兩個劍鞘拿起,遞給高闖。這是他剛才匆忙收起的,否則被叔王看到,就會意識到他藏著一個「刺客」。
  高闖接過劍鞘,暗吸了一口冷氣,心想這哪是劍啊,明明是價值連城的工藝品,真正殺人的凶器絕不會那麼華麗,越是粗礪低級的東西才越是致命,現在他手裡握著的,不是命,是錢。他忍不住摸摸綁在腿上的傢伙,那是他的匕首,每個水手都會隨身攜帶,在水底遇到危險的動物和敵人,或者被水草和繩索纏繞,這是救命的東西,雖然只是冷冷的金屬,卻也是夥伴,在他的心裡,比那對短劍更值得擁有。當然這劍實在是值錢,他也要。
  「看在你救我一次的份上,我指給你兩條路。」他對朱允文說:「可以讓你得到自由,不再像鬼魂一樣給人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這句話朱允文聽見了,驀然抬頭看他,眼神中湧出一股希望,但隨即想起自己的處境,又黯然下來。
  「你真沒有做皇帝的氣質。」高闖歎了一口氣,「這麼容易放棄,這麼容易妥協,殘忍、堅忍和容忍一點也沒有。說實話,你那個叔叔比你強多了,天下本該就是他坐。」
  朱允文不說話,可是房上的鄭和卻聽得奇怪又震驚,一方面這個人提起皇上一點尊敬之意也沒有,另一方面卻好像讚揚皇上登上大寶是理所應當之事,讓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哪一派的。
  「說來聽聽。」朱允文虛弱地應了一句。
  「你的出路就在這兩把短劍上。」高闖認真地說:「一,你用這柄劍自殺,這樣你的靈魂就自由了。別急,聽我說完。二,你把短劍送給我,我給你出個主意,包你以後海闊天空。」
  「拿去。」朱允文本就沒指望高闖有什麼好主意,因此對這兩柄短劍也不在意:「你只要答應我不外洩我的秘密,什麼都由得你。」
  「我沒閒功夫管你們老朱家的事。拿了你的東西,自然給你想辦法,我這人從不欠人家的東西。」高闖說:「你應該知道皇上家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如果只是東躲西藏,早晚被人發現,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是包不住火的,所以你的出路就在於離開大明的土地,走得越遠越好,讓那些想利用你的人找不到你,也別在這兒跟你叔叔起膩。但是如果你從陸地上走,人多眼雜,保不齊就被發現,所以你應該走水路,還不是內水,而是外海。現在就有一個絕好的時機。我剛才不是和你說,你叔叔要派鄭和下西洋嗎?你就跟了他去,然後帶點金銀財寶,再帶倆美女,讓他遠遠的把你扔到一個小國不就萬事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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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五章 牢獄之災(中)
  高闖說完,老實不客氣地把兩柄短劍別在後腰上,完全不理會呆住了的朱允文。而房頂上同樣呆住了的鄭和卻想,原來事情就那麼簡單嗎?這樣就可以輕鬆地解決了難題嗎?皇上不忍殺,卻又不得不殺的局面可以就這樣化解嗎?
  「出海?」朱允文壓制著興奮,疑惑地問。
  「是啊。」高闖看天色還早,乾脆給他解釋,而且他本人熱愛大海,提起海洋的事就滔滔不絕,「你們這兒的人呢,有一個錯誤的觀點,認為中國——不是,大明的國土就是土地,要知道海洋也是國土的一部分,也必須要捍衛,不容他國染指半分。陸地延伸到海下,這叫大陸架,算了,和你說你也不懂。」高闖險的和朱允文討論領海和專屬經濟區的問題,「你只要記得,陸地上有的,海裡都有,海裡有的,陸地上卻未必。就是說海洋雖然有著巨大的危險,也有著巨大的財富。控制了海路就控制了天下財富的一半。但是,我們扯遠了,你現在要想辦法讓你叔叔同意你隨鄭和離開,假如他真的不忍殺你,這是最好的辦法。」
  朱允文認真聽他說著,臉上慢慢露出喜色,「這是個好辦法,謝謝你,高兄。」
  高闖正在喝水,聽到這話差點噴了,一個皇帝啊,雖說是廢帝,竟然稱他為兄,這泡吹的!
  「可是我沒聽說過這件事,你講給我聽,可好?」朱允文有些不放心地問。
  高闖閒來無事,把自己在船廠的所見所聞和朱允文說了一遍,最後說:「人多眼雜雖然不好,但凡事可看另一面,這樣也比較容易混上去。你想那麼多貨物,那麼多人,誰會注意單個的人呢。我看過船了,最大的那幾條九桅船,怕有上千噸的載重量,這樣的規模,至少要有兩萬上下的人才能成行,可惜我看不到隨船士兵的訓練情況,不然會有更多的消息給你。怎麼樣,你那兩把劍的價值賺回來了吧?」
  朱允文根本不在意那兩柄劍,也明白高闖是為了還他一個人情,但高闖所說的事對於他而言是太新奇了,忍不住道:「我大明有水軍,可惜我沒有親眼見過。」
  「你要能跟著去,自然就見到了。事實上,不應該只帶水軍,畢竟到了其他國家要上岸的,那些外國人還沒開化,不文明得很,軍隊必須有陸上的作戰能力,這樣算來,應該是海軍陸戰隊。」
  「海軍陸戰隊?」
  「就是船隊搭載的能登上陸地作戰的士兵。」高闖用最簡單的語言解釋道,心想這些古代人雖然有大智慧,但在文明程度上確實不太發達,怪不得現代人回到古代就有先天優勢:「不過我看船隊中還有馬船,如果對方想比劃比劃,一定會有對付的法子。但是這對跟去的艦隊護衛就有要求了,要熟悉水性,還要能忍受海上艱苦的生活,同時精通步騎作戰,簡直是複合型軍人才行。而且還要考慮登陸部隊與海上力量協同作戰,不能讓不懷好意的混蛋們切斷兩方的聯繫,是不是?」
  朱允文哪懂這些,只是茫然地點頭,高闖說得興奮,繼續道:「你當出個海那麼容易嗎,海上和陸地不同,危險也比較多,有許多要注意的地方。比如武器的配屬問題,軍隊裝備上應該依照外洋作戰的特殊環境做相應的改進,要盡量攜帶輕便的武器。大明應該有火器吧,那就還要在金屬武器及火藥防潮防銹蝕方面下功夫。還有,你得帶著馬吧,馬生病了怎麼辦?到了外邊,能不能適應當地的天氣,要注意的問題太多了。最重要的,這麼多人要怎麼有效管理,人在海洋上,如同在孤島上,必須團結協作,否則任何一個最微小的意外事件都可能是致命的,如果有一個嘩變,那打擊可是災難性的。」
  他說得朱允文一愣一愣的,伏在屋頂上的鄭和也頻頻點頭,忽然覺得這是個人才,起了不殺之心。
  「高兄以前做什麼營生?為什麼懂這麼多海上的事呢?」朱允文問出了鄭和也想知道的事。
  高闖笑了起來,有一絲驕傲地說:「從十六歲開始,海就是我的家,船就是我的房子,呆在海上的時間比我呆在陸地上的時間還長,你說我是幹什麼營生的呢?」
  朱允文興奮了起來,只覺得自己這一生從沒這麼暢快的說過話,不停的問高闖海上的趣聞,高闖一看反正也出不去,乾脆一一作答,就連屋頂上的鄭和也聽得津津有味,直到太陽升起時才驚覺。
  「若是高兄也一起上船就好了。」朱允文又一次說出了鄭和心中的話,而此刻他心裡也有了計較,於是躍下屋頂,從窗戶突襲而入,一下就治住了高闖。
  高闖瞪著鄭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那個恨啊,決定閒下來要學點武功,哪有這樣的,一上來就點人家的穴,讓他像個木頭一樣不能動,空有一身擒拿本領,卻因為被突襲制住,無法施展。
  「鄭和,你,大膽!」朱允文吃驚之下,跳過來護在高闖身前,「你幹什麼,快放開我的——朋友!」
  「太孫殿下,對不起。此人正是今晚的刺客,緝拿要犯是卑職的職責所在,恕不能從命。」鄭和不卑不亢地說,一轉身就輕巧地繞開朱允文的阻擋,把高闖抓到身邊,可因為高闖身材高大,也不那麼輕便。
  「鄭和,你不能帶他走,他沒有罪,求你放過他吧。」朱允文急了,「你不放他,我——我一命抵一命。」他邊說邊四處尋找可以威脅人的武器,可他唯一的兩柄短劍已經在高闖身上了,找了半天,只拿起了一件瓷器對準自己的腦袋。
  高闖見這位廢帝如此義氣,也有點感動,但看他要把那麼好的東西當磚頭砸,又覺得這皇上家的人都是敗家子兒,可他不知被點的什麼穴,連話也說不出來一句,只能乾瞪眼。
  朱允文見高闖神色焦急之極,以為他是擔心自己,更是起了以死報知音之心,拿著那珍貴無比的瓷器照著自己的腦袋猛地砸去。
  嘩啦一聲,朱允文的腦袋沒事,原來是鄭和以身上的玉珮擊碎了瓷器,可那件極品「甜白」卻完全毀了。高闖痛心疾首,簡直不忍看下去,而鄭和一閃身,把朱允文也點住了。
  「對不起,太孫殿下。」他畢恭畢敬地說:「刺客要請皇上下旨處置,但我答應殿下,看在他是殿下的朋友的份上,我會為他說情,皇上不一定會殺他。」
  「你,你,不要騙我。」朱允文不能動,卻還能說話,「告訴叔王,我非是威脅叔王,但這是我唯一的朋友,倘若殺了他,我,我活著也沒有意思,讓叔王念在疼愛我的一片心,饒了他吧!」
  「是,殿下的話我一定帶到。」鄭和頓了一頓說,「再過半個時辰,殿下的穴道自解,勸殿下不要做傻事,您知道皇上的脾氣,哀求或者可以,倘若苦苦相逼,反而沒有好處。」說著,不等朱允文答話,扛起高闖走了出去,就算高闖有些份量,他也躍牆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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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六章 牢獄之災(下)
  鄭和並沒有把高闖直接交由皇上處置,而是先把他送進了大牢,而且沒關進天牢,而是刑部的一間普通牢房。
  這裡的主事老鐵是他以前的一個部下,驍勇善戰、屢立戰功,後來因為喝酒而誤了一件大事,差點被開刀問斬,但被他保了下來,安排在這裡做了個牢頭,對他非常忠誠。
  「老鐵,把他安排在方便監視的牢房裡。」他吩咐,「你親自盯著,他呆在這裡幾天,你就盯幾天,家裡的事安排一下。」
  「寶爺,我又沒家沒業的,有什麼好安排的啊。您就放心吧,他就算放個屁都不會逃開的我監視。」老鐵見到自己的老上司和恩人分外高興,更高興他能幫上忙,「我就把他安排在最南頭靠裡那一間,隔一道牆,那邊有個小屋,能聽也能看到這邊,這邊還發現不了。我就坐在那屋裡,吃喝拉撒都在那兒解決,肯定給您辦好這件事。您等著,我先把那牢房裡的人換到別處,單給這小子開一間。」他說著指指被扔在地上的高闖,此時的高闖被點了睡穴,完全人事不知。
  「不必,我就是要看看他可不可靠,能不能保守秘密。對他一切如常,即不用善待,也不用尋釁,如果有人來看他,也照你們的老樣子,千萬別有一點對他不同之處。但是,來探監的人一定要派人跟著,打聽一下底細。」鄭和若有所思地說:「假如你聽到他和別人說了什麼犯禁的話,這牢裡的人一個也不能放出去,你——也要完全忘記才行,懂嗎?」
  老鐵雖然是個牢頭,但也是軍中闖蕩過來的,什麼風浪沒有見過,此時見鄭和說得鄭重,連忙說,「自從上回寶爺救了我一條小命,我這耳朵就落下個毛病,有的能聽見,有的聽不見,放心吧寶爺。」
  鄭和點了下頭,看向地上的高闖。他剛才搜過此人的身,除了那兩柄短劍,還有兩把極其鋒利的匕首綁在他腿上,另外就是脖子上一個奇怪的東西,扁圓的,雞蛋大小,上面突出了許多金屬的小疙瘩,一直在滴滴答答地響著,裡面還有兩根細針在動,背面似乎是一個指南針。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有點像水運儀象台,但相比那個巨大的東西來,不知道精巧多少倍。
  這件東西和這個人一樣怪異,鄭和疑惑之餘,已經把這些東西都收了起來,準備一會兒呈給皇上。他之所以沒有直接把高闖帶去,是因為皇上性子暴烈,可能不由分說就殺了這個人。可他覺得這個人是可以利用的,過些日子的出海之舉,之前沒有任何人做過,也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參照,這個人似乎對海上生活極為熟悉,對隨船隊守衛的見識也頗為獨到,應該是個可造之才。倘若皇上真不能留著他,從西洋回來之後把他殺了也是一樣。
  還有,這個人身上有船廠的腰牌,這就說明他在船廠裡做事。可他這樣的能人為什麼會委屈在船廠?又為什麼對他即將的遠行那麼有興趣?他是什麼人?是來壞事的嗎?這些目前都還是個謎。
  又囑咐了老鐵兩句,鄭和匆匆回去皇宮覆命。而這邊,高闖就這麼被送到了牢房中,穴道自解時正看到同牢房的幾個人蹲在他周圍好奇的看他。
  剛才被鄭和提來的路上,他就知道他是被下了大牢了。進監獄對他不是新鮮事,新鮮的是他做了六百多年前的監獄,沒想到他來到大明才不過十幾天,經歷竟然已經如此豐富了。
  他這個人在陌生的環境中從來都採取一動不如一靜的策略,所以根本不起身,只是轉動著脖子看看周圍的人。他發現牢房很大,似乎是最裡面的一間,兩面是土牆,另兩面是以粗木和銹柱子組成的圍欄,除了同牢的人看他,對面牢房有好事的,也從鐵欄的間隙向這邊張望。
  味道,那是臭的不用提了,也不知道是傳自身下的爛乾草,還是圍著他看的人,一隻老鼠大搖大擺的從他胸口上爬過去,看樣子都肥得跑不動了,肯定是和這裡的人相處很好,毫不怕人。
  不用摸,他就能感覺到跟隨了自己十年的匕首沒了,腰後的短劍也沒了,重要的是胸前的多功能手錶也沒了,肯定是被鄭和搜了去。他現在沒有力氣沮喪,話說回來,哪有進監獄前不被搜身的,只是他覺得這一趟賠慘了,不僅要找的東西沒找回來,結果又丟了新的東西,還把自己弄到牢裡來了。
  在這個地方,大概越獄不難,問題是鄭和一定會派人死盯著他,看來還要想其他法子才行。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命運,但他這個人是到死都要掙扎的,不會就這麼讓人拿走他的小命。
  「閃遠點,別擋著我呼吸新鮮空氣。」他長出了一口氣說,之後自嘲地輕笑一下。新鮮空氣,哪裡有?但是稀薄的臭氣,也比這幾個濃縮了精華的人強。
  「你會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要不就是嚇傻了。」一個小叫化子說。不過,這牢裡所有的人都像叫化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這讓他無比懷念在現代的監獄生活,至少牢服還是很乾淨的。
  他突然說話,嚇著了圍著他的人。這些人自然閃開了一條縫隙,讓高闖可以看到剛才沒看到的地方,也就是本牢的全貌。這間牢是個大牢房,一共十七、八個人,模樣都髒得看不出來,只有剛才說話的這個小子和他身邊的一個同齡人能讓人看出個子丑寅卯。這小子一雙眼睛又大又亮,顯得好奇心相當旺盛,很有活力,似乎也不為自己身在監牢而擔憂,樂觀得很,另一個看著比較倔強,面目挺秀氣的,正戒備地望著他。
  「你為什麼進的大牢?」果然,這小子好奇得很。
  「我走夜路走錯了地方,還沒有路引。」
  「你傻啊,半夜閒逛個什麼勁?」這小子不見一點惋惜,反而有些興奮地說:「唉,你也算倒霉了,就不知道你家有沒有門路,這個罪名可大可小的。你猜,我是為什麼進來的?」
  「小老虎牙,別多話。」高闖還沒回話,那個秀氣而倔強的小子衝口而出。
  「原來你叫小老虎牙,名字怪好玩的。」高闖一笑,坐起了身,那小子也是一笑,果然露出兩顆雪白的可愛虎牙,高闖一見就知道他為何得名了。
  「你叫什麼?」
  「高闖。」
  「哦,好名字。」小老虎牙毫無誠意的稱讚,然後向身後一指,「那是我的好朋友,叫小星。」
  老虎?猩猩?他到了動物園嗎?
  「因為他小時候就喜歡傻呆呆地看天上的星星。」小老虎牙推翻了高闖的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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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七章 殺威(上)
  「明明沒有路引還在半夜三更到大街上閒逛,聽著倒也稀奇。」一個倨傲的聲音從大牢的後方傳來,明顯帶著挑釁和惡意,「難道你不知道大明律歷嗎?」
  「勝爺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這小子在混說。我看他八成是個穿房越脊的偷兒,手腳不利索,讓官爺拿線搭上啦。」另一個聲音諂媚地說。
  高闖不用看也知道說話的是誰,這也是他喜歡單人牢房的原因,雖然心理壓迫感嚴重,不過卻沒那麼複雜,沒有所謂的號長來找麻煩。人就是這樣,一旦群聚,就會有人出來領導,或者稱王稱霸。
  「閃開點,好狗不擋道!」一個乾瘦的人走了過來,一把推開小老虎牙。
  小老虎牙還在好奇地觀察高闖,沒有提防,被推了一個趔趄,幸虧小星在旁邊扶住他,才沒有摔倒。
  「新來的,我們勝爺問你話呢,你好生站起來回,還大刺刺地坐在地上,你屁股爛啦?」說著踢了高闖的側胯部一腳。
  高闖心裡的火「噌」的一下竄到了腦門上,雙拳握緊,差點當場把這個麻桿男打扁,但他隨即又壓住怒火。目前他即要提防鄭和的監視,又要想辦法離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好忍忍算了。想到這兒,握緊的雙拳放開了,人也爬了起來。
  他剛才坐在角落裡還不明顯,一站起來,高大的身材就形成了無形的威脅感,讓那個麻桿不自覺的有點心慌,向後倒退了一步,回頭看看那個叫勝爺的人。
  循著麻桿的目光,高闖這才特別注意到在牢房最裡側的一角坐著五、六個人。這個角落比別的地方都乾淨,地上鋪的是較為新的乾草,大牢內小得不能再小的天窗上灑下的一點陽光也照射在那裡,而那個角落周圍像有一個無形的界限似的,除了坐在那兒的幾個人,其他的犯人沒有一個接近那裡半步。
  這幾個人裡,為首的是一個比麻桿還瘦的瘦子,大概就是那個勝爺了。他擺了個自認為很帥、很有型的、懶洋洋的POSE,腿伸得很直,還敞開著衣服,只是這造型不會讓人覺得他威風,而是會讓人注意到他骯髒皮膚下清晰可見的一根根肋骨,還有一條條鼓漲的血管像蚯蚓一樣在皮膚下隆起,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活的人體經絡圖。
  他的臉上,滿是挑釁和鄙夷的傲慢神色,不過更引人注意的卻是他臉上那個超大的蒜頭鼻子。沒有一絲肉的臉上擺著那麼大個的鼻子實在太滑稽了,高闖當場差點不嚴肅起來,幸好及時忍住了。
  「小子,你是哪條道上的?進了這個苦窯兒,就不懂得孝敬一下大爺嗎?」麻桿在蒜頭鼻的授意下,壯著膽子對高闖喝道。
  高闖知道他們是要給新來的犯人立立規矩,殺殺威風,於是強壓著火氣道:「對不住了,我身上沒什麼東西,等我出去,一定想辦法給這位勝爺帶點好處。」
  麻桿聽他這麼說,又一次扭頭看看他的老大。在他的印象裡,這時候新來的人應該嚇得立即求饒,讓他們大大的折辱一番,等勝爺開心夠了,自會拳打腳踢一頓,然後踢他到馬桶邊上呆著去,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小子一點沒有害怕的意思,穩穩當當地回話,當然也沒有要跪下的意思。
  「哈哈,這小子腦袋有毛病。」另一個人說:「進了這大牢裡,出不出得去還由得你嗎?就算能出去,你是橫著出,還是豎著出也是個問題。到時候,你又拿什麼孝敬咱家?」這個人有半邊臉紅得像硃砂一樣,顯然是一塊巨大的胎記。
  「對啊,讓你現在就給勝爺上點供,哪輪得到你長長遠遠的打算。」麻桿得到啟示,用力推了高闖一下,不料高闖紋絲未動,他自己卻被反震力推得踉蹌了一下。幾聲竊笑聲傳來,也不知道是誰發出的,麻桿惱羞成怒,沒得到指示就向高闖打了過來。
  高闖雖然提醒自己隱忍,但也不容這些小人打上身,於是向後一閃,讓麻桿撲了個空,還好心的順手拉了他一下,免得讓他直摔到牢門處。麻桿瘦成這樣,說不定一下就能從鐵欄的縫隙中衝出去,回頭害他個越獄未遂就不好了。
  「這位老大,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高抬貴手吧。」高闖耐著性子說。
  他的舉動與以往入牢的人不同,引起了蒜頭鼻的注意。在他看來,這個新來的人舉止從容,身體強健敏捷,看來像個練外家的高手,尤其下盤,極之穩當。現在對方說了軟話,他應該就坡下驢的,可是他極不喜歡這個新人的神色,雖然他極力隱藏了,可看來還是那麼桀驁,讓他生出要把這個人踩在腳下才舒服的心。
  「我的貴手抬一抬,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就這麼白扯著臉說話啊,誰教你的規矩?」他強迫自己在氣勢上不輸給這個新人,而因為對方是站他是坐的,所以他不得不仰望對方,這也讓他火大,「你老子就這麼教你的嗎?先跪下來磕個頭再說。」此話一出,他的手下就紛紛附和,身邊已經回過神來的麻桿甚至想偷襲他的膝彎,讓他下跪。
  高闖覺得心裡的火都快把他的人燒著了,因為強逼自己理智冷靜,身體緊繃著,連骨節都「卡卡」作響,想當年他被打斷了腿骨,背上壓上鐵鎖,他寧願趴在地上也沒有跪過,現在更不會了!但他還是用盡一切力量做最後的心裡建設——不氣不氣,不和這些下流坯子一般見識,隨便應付一下就好。我忍。我忍。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怕折了您的壽,還是換個方法吧?您都抬了一次貴手了,這次就再抬高點。」雖然告訴自己要忍,但語氣還是不自覺的強硬了起來。
  「換方法?好,今天大爺我高興,就給足你面子!蒜頭鼻被高闖不卑不亢的態度激得起了凶性,奸笑道:「那麼就換成教你點規矩吧,大爺我今天就代替一下你的老子,你說可好?」
  高闖還未回答,小老虎牙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拉住高闖向後退了幾步,向蒜頭鼻討好地笑道:「他新來的,什麼也不懂,我來和他說,省了勝爺的事,不知勝爺要他怎樣,請示下。」說著扭過身來,衝著高闖猛眨眼睛。
  一邊的小星也上前拉住他,急急的低聲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整治人的手段比大牢裡的刑具還多,獄卒是不會管的。」
  「讓他把我的腳舔乾淨。」蒜頭鼻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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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八章 殺威(下)
  「這個——有點,」小老虎牙看了一眼蒜頭鼻的光腳,顯得有點為難,「勝爺換一個法子懲治他可好?」
  蒜頭鼻沒有回話,只是動了動手指,那個紅胎記臉立即衝了過來,趁高闖被小星拉著,上去就打了小老虎牙一個耳光,「哪輪到你說話了,你算個什麼東西,我把你那兩個眼珠子挖出來,省得你認不清大路在哪邊!」
  他一手揪著小老虎牙,一手就要去摳他的眼睛,但突然覺得一股涼風襲來,接著他的手腕就似被鐵鉗死死鎖住,感覺有一股大力把他向上一掀,他的人就飛了起來,直扎向牢房的一側土牆。
  這變化實在太快,那幾個混蛋沒有一個反應過來去接他,所以他直接以頭和土牆做了個親密接觸,落在地上的同時,腦袋上的血也流了下來,覆蓋了半張沒有胎記的臉。但他沒辦法去擦,因為他的一側肩膀在撞牆時脫臼了,另一側肩膀則早在他飛出之前就沒了知覺。
  「這樣多好。」高闖輕笑一聲,「現在紅得多均勻,老子就賜你個名字,以後就叫滿堂紅吧。」進了監獄已經很悲慘了,可這些人就偏偏要靠讓別人更悲慘來使自己好過些,只可惜這些混蛋把他高闖的火勾了起來,那麼現在就要讓他們也嘗嘗被人踩在腳底下的滋味!
  他轉過臉來面對蒜頭鼻,「您站在地上的那兩個丫子是腳嗎?釘個掌當蹄子都行了!」高闖雙手抱在胸前,脊背挺的筆直。他這樣子代表他很生氣,而且隨時會攻擊,在現代的時候,他一表現出這個樣子,周圍的人早就跑了,「您長眼看看,比地皮還黑,上面的老泥兒剁一刀都剁不透,跟穿了鐵鞋似的。您那五個是腳趾頭嘛,明明是五個驢糞蛋兒,我看舔是舔不乾淨的,乾脆拿鍘刀給您砍下去,回頭您受累自個兒安一對真正的驢蹄子得了。」
  「你說什麼,死小子?!」蒜頭鼻「騰」的站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猙獰,那縷照在他臉上的陽光,不但沒有讓他看起來像個人些,倒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像一對陰冷的豬眼,「你找死!」他說著,身後的爪牙也跟著群情激昂。
  「老子是活的不耐煩了,倒要看看你怎麼給老子送終。」高闖冷笑。他明白監獄裡的犯人鬥毆是沒人會管的,除非出了大問題,那麼他只要不把這幾個人宰了就行。他目前諸事不順,重要的東西全部丟失,心裡窩著火,偏偏這些不長眼的還來惹他,他正好拿他們撒撒火,解解氣。
  「給他講講規矩!」蒜頭鼻一揮手,大叫了一聲,立即有三個人撲了過來。
  高闖沒等他們上來,就率先迎了上去,一抬手給了迎面而來的人一記鎖喉,之後猛力一推,讓這個人像個破沙包一樣橫摔向與其他牢房相連的粗木樁,砸得這些碗口粗的木柱吱呀亂響,似乎要把土牢都震塌了,而人則在掉到地上後四肢抽搐著口吐白沫,連氣也喘不勻了。在擊出這個人的同時,他給了右邊包抄過來的人一記側踹,讓此人立即疼得像殺豬一樣叫了起來,抱著膝蓋在地上翻滾不止。最後高闖看也不看,按照早就算準的方位一轉身,直接賞了左邊的人一個過肩摔,讓他像一扇豬肉一樣猛拍在地上,從頭到腳全直了,連屎尿也控制不住,瞬間四溢橫流。
  這一切不過是幾秒鐘的事,這些欺壓弱小的混蛋連眼睛還沒眨巴幾下,高闖就已經打完收工,斜睨著一雙閃亮的黑眼睛盯著剩下的五個人。對付古代那種奇怪的武功,他是有些犯怵,但對近身肉搏他卻很有信心,這幾個人還不夠他塞牙縫的。
  「勝爺,怎麼樣?不讓小的給你鬆鬆筋骨嗎?」高闖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齒看來像猛獸的牙齒一樣。
  蒜頭鼻有些慌了,但事已至此,他也知道不可能善了,於是扯住身邊一個手下,向前猛力一推,「給老子上,今天誰打死這個小子,外頭的金銀財寶分你們一成。」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蒜頭鼻的包括麻桿在內的四個手下聞言立即又向高闖圍撲了過來。不過這次他們學聰明了,不知從哪裡抽出了幾根木棒作為武器,而且仗著人多,從四面包抄過來。
  高闖並不慌亂,心中快速估算形勢,見四個人已經縮小了包圍圈,一低頭閃過身後的一記悶棍,然後向側一步,把麻桿連人帶棍子一起抓住,拿他做為盾牌,根本不理會他同伴的傢伙招呼在他身上,疼得他「嗷嗷」亂叫,同時另一手不停,再搭配腳法,又使出三招一招制敵術,乾脆利落地把另三個人撂倒,只是這麻桿身子板太單薄了,高闖怕下手一重就弄死了他,於是把他丟在地上,反正他被自己的同伴已經打得鼻青臉腫。
  現在,蒜頭鼻的爪牙全部剪除,只剩下他一個孤家寡人了,眼看著高闖一步一步逼近,他神色慌亂地後退,漸漸被高闖逼到了兩堵土牆的夾角處。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何必弄得那麼僵呢?」他心虛地笑了一下,偷瞄了一眼躺了一地的人,見這些平時也是氣勢洶洶的手下,在高闖又狠又凌厲的進攻下不合一招之力,就全部交待了,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重傷,沒一個爬的起來,只躺在地上哎喲,不禁害怕了起來,眼神閃動著求饒的氣息。
  「剛才你不是不肯讓人說話嗎?」
  「沒想到您也是個英雄,一場誤會。」蒜頭鼻貼緊了牆壁,「大家交個朋友如何?」他的態度突然大轉變,也不怕一直在旁邊觀戰的人嘲笑,神態委瑣極了。
  高闖鄙夷地看著他,心知這些人就只會欺凌弱小,面對強者卻馬上換了一幅嘴臉,連反抗的勇氣也沒有,實在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今天你闖爺教你個乖。」他冷笑,「出來混要懂得光棍之道,給別人退路就是給自己退路,弄不清這一點,就是當個流民草寇也是最上不了檯面的下作東西。」
  「蒙您指教,感激感激。」
  「你闖爺本來想放了你,可是你不該讓你的狗腿子打了小老虎牙。你闖爺這人沒什麼好,就是容不得別人欺侮手下人,你這是捅了馬蜂窩,我還不和你豁雷子了。」
  「那不是我!」
  「你看你這樣說就不客觀了,我明明看見的。」
  「闖爺饒了我吧!」蒜頭鼻突然跪了下來,去抱高闖的雙腿,但不知何時,他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借一跪之勢,向高闖的小腹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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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師篇之奪寶奇兵 第十九章 探監(上)
  眼看鋒利的刀刃就要刺入柔軟的腹部,蒜頭鼻的上方突然伸下來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只一擰,不僅尖刀落地,蒜頭鼻的手腕也立即折斷,尖利的骨頭刺穿了皮膚,鮮血迸流,疼得蒜頭鼻差點死過去,痛叫得淒慘無比。
  「闖爺饒命!闖爺饒命!官差大人,救命啊!」
  「提防著你哪,還給老子耍這花槍。」高闖真有點怒了。
  他和無數惡棍打過交道,當然明白蒜頭鼻這種平日耀武揚威,但遇到強者就迅速低頭求饒的人是最沒有自尊和信義的,必定會在適當的機會反咬一口。何況這人武力不足,如果不是憑著狠毒和陰險,根本不可能讓一群混蛋聽他指揮,所以他一直沒有放鬆警惕。剛才看見這混蛋一直把手背在身後,眼神閃爍,就知道他不懷好意,他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大腦,怎麼能輸給這六百年前的古人,當然面前這人也不算人。
  「打死他!」在蒜頭鼻的哀告和痛呼聲中,小星突然怒喝一聲,眼神凶狠地跑過來,對著蒜頭鼻的臉就是一拳,讓他鼻血長流,「打死你個混蛋!」
  高闖心裡明鏡似的,這混蛋平日裡指不定怎麼欺侮這兩個孩子呢。小老虎牙看來比較開朗,似乎還好,這個內向倔強的小星,日子一定很不好過。他受過惡人的欺侮,此時感同身受,當下乾脆學習雷鋒、樂於助人,雙臂一勒,差點扭斷那混蛋的脖子,還特意留點空氣讓這混蛋吸送去,使他嚎叫起來的音效更大一點,聽著特別解氣。果然,他在小星和小老虎牙的臉上看到了報復的快樂。
  「小老虎牙,你也來一拳!」高闖哄小孩似的招呼著,小老虎牙也不客氣,照葫蘆畫瓢。不過他手勁比小星大很多,一下就讓這位勝爺的蒜頭鼻變成了紅色蒜泥,鼻樑骨塌成一片。
  「高老大,你這些功夫和誰學的,這幾手可帥得很哪!」小老虎牙的好奇心又上來了,也不管躺著一地的人,也不管獄卒為什麼還沒過來,更是把高闖叫成了老大。
  「一個美國人——美麗國家的人教的。這叫一招制敵術,快速簡練,不過太過兇猛,一點不留情面,上手就是你死我活。這證明那個國家的人很偽善,不人道,淨玩這些殺傷性強的東西。」
  高闖一邊胡亂解釋,一邊觀察周圍,奇怪的發現獄卒竟然還在磨蹭,似乎是要聽到指示才肯過來,這讓高闖發現他一直沒有見過牢頭,難道是蹺班回家了?!
  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獄卒終於溜躂了過來,還假裝才發現牢裡的鬥毆事件似的,驚訝的大呼小叫一番,象徵性地威脅了犯人們幾句,說是沒看到是誰挑的頭,如果發現,或者再有鬥毆打架的都大刑侍候云云,然後就罵罵咧咧的帶人把這些倒霉蛋抬走,之後就沒有了下文。
  高闖心裡一動,但是沒有說破。他從被關到這裡來,一切都不合乎邏輯,按說他知道了皇家的秘密,應該立即殺掉滅口,就算不殺他,也應該把他關到個秘密的地方,不可能放到普通的監牢裡。所以他現在的情形比較奇怪,似乎有什麼因由。他的東西和腰牌落到了鄭和的手裡,鄭和不可能不懷疑和猜測他的身份,可鄭和竟然不大刑侍候他,難道是想引出他背後的人?只是他的背後根本沒有人,就怕連累了光軍。
  若真追查起來,光軍的身份太清白了,沒有任何瑕疵,只期望鄭和能表裡如一,人長得如此磊落,行為也光明公正,不會濫殺無辜。
  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麼好怕了,既然暫時不會被處死,他就要先裝一下安穩老實,然後再想對策。他來大明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不能爛死在牢裡,就算沒有半分的希望,他也要找出希望來,絕處逢生是幹他這一行的必備素質。
  接下來的幾天都在平安中度過,蒜頭鼻和他的手下似乎是大牢裡的禍害,高闖的除害之舉簡直是大快人心,本牢的,乃至全牢的犯人都因為高闖神勇無敵,兩、三下就撂倒了一直欺壓他們的混蛋,為他們出了一口惡氣,而把高闖當救世主一樣崇拜,小老虎牙和小星更是和他親近得不行,不用吩咐就鞍前馬後地跟著他,高老大長、高老大短的叫,心甘情願地當了小弟。再後來,獄卒不知為什麼把同牢的犯人全部調到其他地方去了,還把相鄰牢房的粗木柱處砌上了一堵磚牆,所以諾大個牢房就剩下高闖和兩個「小弟」,如果不是牢門還是鐵柵欄,幾乎算是把高闖隔離開了。
  對此高闖有些後悔。他有自己的目標和目的,他也不屬於這裡,因此他不想牽連到任何人,可當時一時意氣,雖說給這兩個小子解了氣,報了仇,但當他離開,他們就還會落到被人欺凌的地步,甚至遭到報復。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是害了他們。只是他很明白這對年青人心裡那種在強權下無依無靠的感覺,所以不忍心拋棄他們,心裡打算著,自己出去後,要想辦法把他們也弄出去,然後放他們過自由的日子去。
  他怕麻煩,可是麻煩沾身,他也絕不會推卸責任。
  而這個時候,他的大麻煩來了,因為終於有人來探他的監了。獄卒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一臉古怪,顯得又意外又妒忌,還有點小小的興奮。這讓高闖一頭霧水。照理說,他在大明只認識光軍,探監的應該只有他,可那些獄卒的表現非常戲劇化,好像來了什麼大人物似的,居然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究竟是誰來看他?高闖很納悶,伸長脖子向監外望去。就見一條紅色的身影伴隨著前面牢房傳來的驚歎聲和獄卒們說話的嗡嗡聲出現在高闖面前,香風一陣。
  所來的女子穿著紅綾小衫配著同色長裙,腰間繫著金絲繡的腰帶,紅色的緞子鞋,鞋幫上綴著幾顆小小的珍珠,如雲的烏髮高高盤起,和時下女子的髮式大不相同,襯得這女子從脖子到肩部的線條極為柔美。發上,並未戴一珠一釵,只別了一朵紅玫瑰,好像才從花枝上摘下來的,還帶著露水,鮮嫩嬌艷得讓人想摸上一下。整個人一身的火紅,卻沒有戴任何首飾,艷極但又素極,再加上身段窈窕、眉目如畫、舉止風流,竟然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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