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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冬之雨

 “這樣下去,他們會被殺掉的。”女孩翠綠色的瞳孔中涌起冰冷的波濤——在意識到對方同樣能夠使用破壞之力時,她重又變回歷經殺戮、冷酷無情的祈禱士。

    “就算亡靈的意志再強,也絕對不可能依憑那種半吊子的技術對抗真正的祈禱士。”女神之終末對奧露哈說,話里帶著令人不快的命令口吻,“趕快去保護他們,保護那些死亡騎士。”

    “我當然知道……”精靈女孩正打算反駁,一股突如其來的沖擊力卻沿著寶石權杖侵入她的意識。接著,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迫使奧露哈跪倒在地。

    “奧露哈?”羅蘭焦急的呼喚傳進精靈的耳畔,遠遠站著的艾伯塔也已跑了過來。雖然並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臉色究竟有多差,不過光看周圍幾人擔憂的眼神就能大致明白了。

    不行,不能就這樣倒下去。精靈咬緊牙關,努力地想要站起身。這個時候一定要振作起來才行……我是自願參加戰斗的,我必須成為羅蘭的助力而不是大家的負擔。我……就算沒有神靈的力量,也不可以輸給詩帆。

    絕對不可以~!

    “沒關系,不用擔心。”奧露哈勉強擠出笑容,然後搖搖晃晃地想要脫離青年的懷抱。

    然而,在精靈站起身之前,第二道層疊的惡浪已經劈頭蓋腦地打向了艦隊的側翼,最邊上的那條船立即象雞蛋一樣碎了開來。幾乎與此同時,更為劇烈的惡心感攫住了奧露哈的全部意識,令精靈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盡管是寒冷的冬天,大顆冷汗卻順著她的額角不停地滴落。

    “該怎麼做……”羅蘭頓時慌了手腳。

    “是意志力的反噬。奧露哈是意識網的操縱者和源頭,所以打在死亡騎士身上的沖擊力也全都傳遞到她身上了。”詩帆冷靜地判斷,“因為一直是一個人的關系,她大概沒有經歷過任何祈禱術的對抗訓練,第一次受到祈禱術力量的侵蝕,所以才會缺乏抵抗力。”

    “有辦法解決嗎?”青年急切地問。

    “恩,我來接手即可。”黑發少女點點頭,然後俯下身,取過精靈手中的寶石權杖。

    “不要……”奧露哈試著想要反抗,但手上根本使不出勁。

    “別擔心,如果是詩帆的話不會有問題的,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絕對不要再接觸意識網了。”羅蘭以關心的目光注視著精靈祈禱士。然而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的溫柔話語對于懷中的女孩來說卻殘忍得如同尖刀。

    “你還未學習過意識網的原理,能直接進入實戰應用嗎?”亡靈軍團的總指揮看著終末的眼神有些不安。

    詩帆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摩挲手中細長的權杖,最後才以專家的姿態點點頭︰“沒問題,這是比我想象中還要好的系統。操縱起來相當方便,也可以充分發揮力量。”

    伴隨著黑發少女銀鈴般的話語,亡靈的周身再次凸現出半透明的御壁,但這一回不再是脆弱的藍色,而是帶著金屬質感的暗金。而當詩帆緩緩舉起寶石權杖之時,海面上肆虐的漩渦突然全都消失了,原本被洋流吞噬的死亡騎士們重又浮出了水面~!

    無形但有質的力量在海底不僅截停了敵人的祈禱術,還化為堅固的壁壘,為伊修托利的騎士們開啟出一條寬闊的道路。

    隱藏于黑帆艦隊中的祈禱士同樣注意到了這種變化,在神秘敵人的意志操縱下,第三個巨浪瘋狂撲向詩帆所在的這艘指揮艦。

    然而,氣勢洶洶的潮頭才剛剛騰起便立即被擊得粉碎——就好像有一柄看不見的巨大鐵錘猛地砸上去一樣,數十米高的水牆在一瞬間分崩離析,然後化為一陣無害的急雨落下。少女的短發迎著海風在四濺的水珠中飛舞起來,看上去就好像是彩虹的流雲,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真厲害。”相當罕見地,阿爾薩斯也稱贊了一句。

    “敵人之中的祈禱士不止一人,或許有二到三名。這種程度的壓力雖然已經可以算是杰出的祈禱士,不過對我來說不會構成太大威脅。”

    “不妨直接攻擊。”詩帆得出最簡單的結論。女孩翡翠色的瞳孔飛快地明亮起來,如同兩點銀火一閃而逝。伴隨著女神終末的破壞意志,一條黑帆戰艦周圍的水面突然泛起陣陣漣漪,下一刻,一柄銳利無比的冰之刃自下而上刺出,貫穿了顫抖的海面以及敵人的戰艦。

    如山峰般巨大的冰劍帶著大船升上半空,被攔腰截斷的甲板承受不了如此蠻橫的扭力,很快就連同船體一齊分解,唯一證明它曾經存在過的證據只有那些墜向海面的頭尾殘片。

    詩帆的意識地鎖定了第二艘戰艦。這一回,當攻擊的征兆自海面出現時,敵方的祈禱士也立即為目標加持上了一層深藍色的防御結界。

    可是完全沒有用——冰之刃直接將防御結界連同戰艦一齊貫穿。黑帆艦隊上的水手們只能絕望地看著自己的戰友被帶上幾十米的高空,隨著破碎的船體一同墜落入冰冷的海洋,最後被無情的漩渦完全吞噬。

    黑發少女沒有任何暫停的意思,接著開始攻擊第三條船。

    當第五條船被摧毀之時,無論是亡靈還是叛神者全都已明白戰局將不可能扭轉。對于死亡騎士們來說,現在可以愜意地測試作戰的新系統,而對于黑帆艦隊中的指揮者來說,唯一的選擇只有撤退。

    “要追嗎?”

    “不,沒有那個必要。”理查德聳了聳肩,接著又問了一句,“不過,如果回答是肯定的話……你能將那四十條戰艦連同上面的祈禱士全都毀滅?”

    “是,只要莫巴帝不在船上。”望著倉惶撤退的敵人,詩帆淡淡地回答。

    “看來接下來一路上的戰斗會很無聊。”阿爾薩斯撇了撇嘴,“如果真有傻瓜打算和我們戰斗的話。”

    “真不愧是伊修托利之終末,竟然能讓團長大人說出那樣的話。”在羅蘭的攙扶下,奧露哈終于站起了身。精靈女孩臉色蒼白地微笑了一下,“我已經沒事了,接著就讓我來中止意識網的運作吧。”

    她說著伸出手,想要拿回寶石權杖。

    “等……”詩帆立即出聲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當奧露哈的手指踫到權杖的瞬間,寶石上突然迸發出一陣刺眼的銀色光芒,接著,精靈女孩便無力地軟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奧露哈的意識終于從層層疊疊的黑暗中浮起。女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朝思慕想的那個人。

    “感覺怎麼樣?”羅蘭靜靜地問。

    “恩,好多了,頭也不疼了。”精靈動作遲緩地從床上坐起身,就這樣注視著有著水色雙眸的青年,過了好久,她才將注意力轉向周圍——自己正躺在一間設施完善的帳篷里,魔法長明燈在頭頂映出柔和的光芒,雨聲斷斷續續地從外面傳來。

    “這里是?”

    “北洛倫丹大陸。我們已經上岸了,現在駐扎在米尼斯特的森林里。”青年回答,“理查德打算先和這里的統治者進行交涉,然後才采取進一步行動。”

    精靈低下頭,試著讓發絲遮去自己的表情。

    在洛倫丹出生並長大的奧露哈清楚這片土地的一切。米尼斯特是一個內陸國家,即使從邊境算起距離海岸線也至少有四百公里,以死亡騎士的行軍速度來估算,恐怕自己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時間。

    “沒事吧?你的臉色很蒼白。”羅蘭有些擔心地看著對方,“要不要再睡一會?”

    “我是不是很沒用?”精靈以顫抖的聲音問。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青年愣了一下,苦笑著回答,“無論是誰都有失敗的時候吧?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的那段時光嗎?當時的我根本就是個絆腳石,即使是現在,也全憑借黑暗之鷹的本能和詩帆的祈禱術,才能在雲耀級別的戰斗中存活。”

    “何況你是因為沒有經受過祈禱術對抗的訓練,所以才會在受到攻擊時無法承受。等到以後……”

    “不對,不是那樣的~!”奧露哈小聲、但是清楚地反駁,“雖然來自敵人的沖擊的確讓我眩暈,可是根本不會因此昏迷這麼久。”

    “是因為我觸摸到了那根權杖的關系,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奧露哈下意識地在被窩里握緊拳頭,“當時詩帆的祈禱之力已經充滿了整個意識網,我卻想要取回終端的控制權,結果由于承受不了來自終末的巨大力量,所以才會失去意識昏迷這麼長時間。”

    “太不自量力了,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精靈冷冷地自嘲。

    “雖然知道羅蘭是因為不想我沮喪所以才撒謊,”女孩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眼神里帶著無奈與悲傷,“但畢竟我也是個祈禱士,不會連自己昏迷的原因都搞混。”

    “那個,凡人本來就無法和終末的力量相提並論。”羅蘭試著想要安慰對方,“就算……真的是由于無法承受詩帆的力量……”

    “我才不需要這種安慰~!”精靈突然以激烈的口吻大喊起來,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抱歉。”金發青年于是輕聲嘆了口氣。

    “抱歉,任性的是我才對。”女孩再次低下頭,避開對方的視線。

    接著,沉默便支配了整個空間。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精靈卻一句都說不出來;羅蘭注的眼神明明充滿關心,但卻讓奧露哈覺得遙遠無比——就象很久以前一樣。

    失去戀人的羅蘭•斯特萊夫也是以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充滿溫柔和擔憂的視線,小心翼翼的聲音,但是奧露哈知道,自己無法找到開啟青年心扉的鑰匙,自己無法成為青年舍棄一切去守護的人,自己永遠只能在遠方注視著他的背影。

    “睡吧。”精靈女孩的話語打破寂靜,伴隨著那充滿魔力的音色,羅蘭很快就閉上了眼。

    “我喜歡你。”小聲表白著,然後對羅蘭的臉頰輕輕一吻。

    女孩緩緩站起身,接著掀開帳篷的簾子走出營房。米尼斯特寂靜的冬林中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夜晚的烏雲遮去了月光,周圍是昏沉的黑暗和濕冷的空氣。

    和往常一樣,艾伯塔正沉穩地在門口站崗。

    “陪我走走吧。”失去國家的精靈公主這樣命令。出乎意料的話語令魔法劍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他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無言地點了點頭,然後將傘遞了過去︰“小心著涼。”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避開死亡騎士的主營和巫妖們的魔法陣,然後走進交織的樹木陰影中。

    “明明是我先喜歡上他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奧露哈收起傘,就那樣在逐漸變強的冰冷雨線中漫步。

    這一次,一向嚴厲的精靈劍士沒有阻止她的任性。

    “雖然現在羅蘭對我也很溫柔,可是卻覺得那個人離我那麼遙遠。大概……已經無法再抓住了吧?”女孩自言自語著轉過身,任憑雨水沿著臉頰滑下,“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艾伯塔?”精靈突然問,“無論什麼事你都會為我做嗎?”

    劍士頓了頓,然後點頭︰“是的。”

    “那,努力讓我愛上你吧。”奧露哈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因為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因為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如果不那麼做……”

    “不對,我究竟在說些什麼呀?”女孩終于掩面低聲啜泣起來,“即使那麼做了,我喜歡的始終也只有羅蘭。根本沒辦法放棄的,即使對方喜歡的不是我也好,即使對方失去了記憶也好,我還是最喜歡羅蘭了。”

    艾伯塔的表情中第一次帶上了猶豫和無奈。精靈劍士試著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無從說起,他試著想要去擁抱女孩,可是身體本能地抵制這種想法。

    何況,即使安慰了、擁抱了,事實又會產生什麼改變呢?自己不是賦予女孩自由的那個人,所以也絕對無法給予她渴望的愛情。

    究竟……要怎麼做?隔著冰冷的雨幕,忠誠的侍衛默默地問自己。

    “啊啊,被花花公子傷透了心的少女在雨中哭泣,這是多麼淒涼美麗的一幕~!但是,卻又多麼讓人傷感~!”突然之間,一個聲音貫過森林,刺進兩人的耳畔。明明是玩世不恭的嘲笑,但是卻帶著讓人莫名的恐懼和壓迫。

    時間在一瞬間凍結,奧露哈和艾伯塔無法抑制地回過頭去。

    潮濕的空氣變了味,變得充滿燥熱和焦灼的氣氛。某種奇妙的力量作用下,垂直的雨簾開始彎折,劃著曲線落向兩側。接著,從昏黃的夜色下,一個紅發紅眼的高大男人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忘掉那個蠢貨的事吧,讓叔叔來好好安慰你。”火炎般的男人說著,露出可怕的笑容。

    與絕對不能相遇的存在,相遇了。

    好幾秒之後,魔法劍士才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精靈強壓下心頭的恐懼,以最快的速度拔出腰間的長劍,對準可怕的敵人劃出數道風刃。

    可是根本沒用——就像被歪曲的雨水一樣,某個看不見的力場令魔法風刃完全偏離了最初的方向,甚至無法撼動對手的發梢。

    “哼,還是讓我來做示範吧。”火焰的主宰者說著舉起右手。

    他的話音未落,一道縴細耀眼的白線已從指尖激射而出,速度是如此之快,奧露哈和艾伯塔甚至都來不及閉眼。從兩人身後立即傳來一陣尖銳的爆炸聲,伴隨著那聲音,灼熱的爆風貼著後背刮過,令精靈女孩的頭發狂亂地躍動。

    當奪目的光暈從視野中散開時,火紅的光芒已經抹去了寂靜的夜色。

    奧露哈連忙回過頭。首先映入她雙眼的是赤紅的森林,一直線上的數百棵大樹全都被這種可怕的力量摧毀了,兩側更多的則在燃燒,火焰舔著落下的雨水,令陣陣霧氣緩緩騰起。而下一刻,當女孩將注意力轉向多年的同伴時,瞳孔卻頓時猛地收縮。

    “不要……”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聲音帶著無法壓抑的顫抖。

    艾伯塔的腹部多出了一個細小的圓洞,乍一看或許只是不起眼的輕傷,但魔法劍士身後灑出的一長串腸子和內髒卻無情地否定了那種天真的想法——炎龍的隨意一擊將可憐的精靈整個貫穿了。

    已經無法挽回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女孩心中浮起。

    “這?”艾伯塔晃了晃,然後低下頭去,以渙散的眼神瞪著冒煙的洞口,“這是……我?”

    “為什麼足以摧毀整個樹林的能量在你的身上只鑽出點五六口徑的小洞?這結果在你心目中是一個嘆號還是一個句號?你的腦袋里是不是充滿了問號?”美露基狄克如連珠炮一般說著經典的台詞,“其實答案只有一個……”

    不行……我不能讓奧露哈……站起來,快站起來~!哪怕再揮出一劍也好,哪怕能替她擋一下也好~!

    “就是動量的傳遞~!”炎龍以威嚴的口吻總結。

    “雖然‘蒼鐮’的威力巨大,但是由于激光束的截面過小,所以當你被貫穿的時候並沒有承受太多動量,**因此得以保存下來。後面的樹林就沒那麼幸運了,不僅吸收了全部動量,還由于摩擦產生的高熱而引發了爆炸。”

    我必須保護好奧露哈,那是我的責任~!精靈努力想要站起來,可是卻根本使不上勁,他的神經已經全部被燒斷,血液已經被全部蒸發,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帶著血腥味的黑暗迅速包圍住全身,剝奪去精靈的一切感覺。

    定格在魔法劍士記憶中的最後一個畫面,只有女孩淚流滿面的哭臉。

    “對不起……”艾伯塔的嘴角蠕動了一下,接著便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那個,我說,你們究竟有沒有在聽啊?”美露基狄克忍不住嘆了口氣,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趕快記住我剛才說過的話,下次可是會考到的~!”

    奧露哈根本沒有理睬對方的調侃,只是小心翼翼地將同伴的屍體放平。接著,當祈禱士回轉過身的瞬間,一道巨大的冰刃突然從虛空中浮現,直射向殺害艾伯塔的殘忍凶手。

    沒有用,在火焰主宰者的力量面前,祈禱之奧義也顯得蒼白無力。那道冰刃剛一踫上透明的防御結界便立即撞得粉碎,化為一陣冰屑的細雨隨風散去。

    可是奧露哈根本不在意,憤怒的祈禱士只是默默地命令冰刃一道接一道地斬過去,她的每一次攻擊都是一個質問,她的意識中充滿憤怒,而祈禱術只是將這些憤怒拼命傾泄的出口。

    美露基狄克隨意地聳了聳肩,踏著冰屑的碎片,一步步逼近精靈女孩。對于火焰主宰者來說,只要抬一次手便能輕易解決自己眼前的渺小凡人,不過炎龍卻出人意料地放棄了這個選擇。

    米尼斯特的森林並沒有多少元素之力,是相當正常的物質領域,雖然自己強行介入了現世,可是能持續存在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而若解除束縛恢復元素之王的形態,恐怕頂多支持三十秒就會被打回靈界去吧?

    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對付擁有火鳳凰的女神之終末,就連殲滅蟑螂一樣的死亡騎士也根本來不及。

    所以,只能采取那一招了。雖然過程有點羅嗦,不過炎龍認為相當符合美學的標準。

    “殺了我吧。”精靈祈禱士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直視著高大的紅發男子,眸子里只有憤怒和悲傷,“反正……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不要這麼自暴自棄嘛。”元素之王訕笑著舔了舔嘴唇,“美少女的身體可是非常有用的哦。”

    那話語仿佛蘊涵著無盡的魔力,令奧露哈的意識迅速沉入黑暗。接著,女孩便軟軟地倒在了炎龍的懷抱中。

    呼嘯的熱風和沖天的火光令寒冰皇冠騎士團在一瞬間進入戰斗狀態,可是當羅蘭和死亡騎士們趕到現場時,神秘的敵人早已離開,留下的只有燃燒的火焰。

    “艾伯塔~!?”青年首先看到躺倒在地的精靈,他連忙沖了過去,但卻在距離一米的地方停下腳步——映入眼中的景象告訴來者,根本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已經……死了嗎?”羅蘭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周圍殘存著很強的火元素氣息,”詩帆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恐怕是美露基狄克所為。”

    “……炎龍美露基狄克?難怪暗哨沒有反應,大概被全部殲滅了。”理查德的表情比往常還要冷靜,“詩帆,你能探察到敵人目前的位置嗎?”

    “感覺不到。”女神之終末搖了搖頭,“對方已經離開了。”

    “就這樣離開了?那奧露哈呢?她在哪里?”沉默半晌,羅蘭終于忍不住問出這個擔心已久的問題。

    沒人能夠回答,亡靈軍團的總指揮和騎士團長默契地相互對視了一眼,但在他們來得及制定出搜索方案前,吞噬著森林的火焰卻突然象河水一樣流轉起來,灌注入同一個點中。

    “那家伙又回來了?”阿爾薩斯看著這景象,眼中掠過不易察覺的微光,“很好,正好我也有一筆帳要和他算。”

    面對即將出現的未知之敵,死亡騎士沒有任何慌亂,而是在第一時間排布出攻擊陣列,其中一部分在詩帆面前結**牆,另一部分則佔據了最佳的攻擊位置。亡靈紛紛取出復合長弓,將附著強大魔力的利矢指向目標,只等一聲令下。

    往生者眼中燃著的冷火與凝結的赤紅火焰相互映照,空氣緊繃得幾乎要沸騰。

    漫長的幾分鐘過去了,火焰終于成形,但卻並非擁有雙翼的巨龍,而是巨人模樣的高階火元素伊夫利特。火巨人掃視過面前嚴陣以待的亡靈,然後以傲慢的口吻發問︰“誰是羅蘭-斯特萊夫?”

    “我。”被點名者冷冷地回答,將霜慟的劍鋒指向伊夫利特。

    “君主讓我傳話給你,如果想要再次見到那個精靈女孩,就到迷霧之森去吧。他將在精靈王國布拉因那斯的首都等著你。”

    “你說什麼~!?”青年在一瞬間呆住了。

    “雖然並沒有界定下明確的期限,可是我王的耐心是相當有限的。”高階火元素的語氣相當不屑,“渺小的凡人,無論你打算做什麼樣的蠢事,最好快些。”

    “不過,即使真的趕到了,你依然只能臣服于火焰之王美露基狄克的威嚴之下。”伊夫利特以理所當然的口吻評價,隨後便帶著周圍的火焰一同消失在空氣里,連半點火星都沒有留下。

    是相當明顯的陷阱。不,即使沒有任何埋伏,正面對抗火焰主宰者也不會有哪怕一點勝算。

    只不過在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心中,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的分支——絕對要去見奧露哈,哪怕必須以生命為代價也好~!決意已定的青年恢復了冷靜,將冰冷的大劍收回鞘中。

    然而,當羅蘭的視線觸及身旁的黑發少女時,水色的瞳孔中卻涌起一陣波瀾。

    明知道是毫無勝算的戰斗,如果還要讓詩帆一起去的話就太過自私了,這麼一來不僅是她,就連死亡騎士們也會因此全滅的。奧露哈是由于黑暗之鷹的關系才會被抓走,所以……只需要羅蘭-斯特萊夫一個人去戰斗。

    何況,對于女神之騎士和女神之終末來說,還有更重要的目標必須達成吧?

    “很好,這樣就不需要浪費時間去搜索了。立即整裝,我們現在就去布拉因那斯,然後好好和美露基狄克做個了結。”阿爾薩斯的聲音將羅蘭從思考拉回現實。

    “咦?”青年懷疑自己是否是聽錯了,“你說什麼?”

    “去救我們的祈禱士,”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不快地回答,“你究竟在發什麼呆?”

    “可是對手是元素之王,那個能號令一切火焰的美露基狄克~!”羅蘭忍不住反駁起來,“即使死亡騎士再怎麼強大也好,對方不是能用劍解決的對手,這樣攻過去根本是送死~!”

    “首先,戰斗並不是加加減減就能計算出來的東西。”理查德忍不住微笑起來,“其次,對于寒冰皇冠騎士團來說這是毫無疑義的選擇,因為奧露哈已經成為了我們的一員。最後,對于渴望達成完美的伊修托利來說,如果連這種事情都逃避的話,那便沒資格達成夢想了。”

    “是嗎?”羅蘭凝視著對方冰藍色的瞳孔。

    “是的,對于能聽見女神歌聲的歐林、最親近伊修托利的黑暗之鷹來說,更應當理解這樣的選擇。”

    巫妖說著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冰冷的氣息順著他的掌心傳到生者的皮膚上,有種奇妙的熟悉感,“所以我們必須去。”

    “走吧。”黑發碧眼的少女也對青年點點頭。

    “可能會死。”終末的守護者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恩,但是想要救奧露哈的不只是你一人。”冰山美人抬起頭,湊近自己的同伴,“如果說女神終末的力量能夠用來救人,那無論對手是怎樣的存在,我也一定不能逃避。”

    “……”金發青年低下了頭。

    “何況,如果放你一個人去,才是真正的送死。”詩帆毫不客氣地指責,“為什麼要把全部責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並不只是毀滅一切的終末,而是能拯救性命的祈禱士,所以必須以行動證明嗎?羅蘭恍然大悟般地看著黑發少女,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反駁愚蠢無比。

    “對不起。”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認真地道歉,然後下定決心般深吸了一口氣,“那麼一起行吧,詩帆。為了救出奧露哈,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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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深淵

 擁有大片森林德米尼斯特位于洛倫丹北部,由此往西是橫貫大陸的那加山脈。原本在艾拉澤亞平原上如同天幕一般的高山,在這里卻顯得低矮了許多。為了貿易與交流,很久以前人們就依山建起了狹長的通道,而現在,死亡騎士們同樣打算取道此地。

    米尼斯特的統治者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亡靈和巫妖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不死生物,但作為現世女神的代言人,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步伐並非凡人能夠阻擋。

    何況,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

    在沒有任何干擾的情況下,炎龍襲擊過後的第三周,伊修托利歷零八年二月——死亡騎士們終于抵達了精靈王國所在的迷霧之森。

    在傳說中,這片廣闊的森林被喻為洛倫丹大陸上的明珠。而在羅蘭尚未喪失的知識里,這片土地應當與居住這里的精靈們一樣優雅、美麗。

    但此時此刻,展現在女神使者眼前的景象卻與記憶中的完全不同。

    雖然“迷霧之森”的稱號相當詩意,但當整片森林真的被無法看透的厚重霧氣包裹起來時,卻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涌動的冰冷氣息在高大的樹木間流竄,仿佛海底最深處的暗流;穹頂的枝葉肆意鋪張,將一切籠罩在黑暗之中。

    “這里離布拉因那斯明明還很遠……”阿爾薩斯警覺地看著眼前高大的百年樹木,戰士對未知敵意的敏感迫使他勒住馬,“還是說美露基狄克設置了埋伏?”

    “和火焰主宰者的氣息不一樣。”詩帆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繼續這樣高速行軍是不明智的。”理查德仔細觀察了一會,然後對同僚點點頭,“還是老老實實地采取野戰陣列吧。”

    對方只是無言地聳了聳肩,接著毫無異議地命令全軍進入戰備狀態。死亡騎士隨即以小隊的形式連接成網狀支援陣列,小心地在林間穿行著。擅自闖入者原本還對于自己的氣息有所顧慮,可是等到深入森林時才發現,根本沒有任何收斂的必要——流淌在樹木間的霧氣比亡靈周身的氣息更為寒冷。

    “看來昏睡的精靈們一定是在做噩夢。”騎士團長小聲地開玩笑,隨後抽出腰間的精王劍“雲耀”。

    陽光透過遮天的枝葉罅隙篩落,在武器表面淬出一片寒光,與保持死寂的參天大樹一同編織出詭異的風景,就仿佛真的置身于某個夢境中一般。

    但久經沙場的死亡騎士並不會在這種景象前卻步,他們的注意力永遠都集中在現實可見的敵人身上。雖然森林地形限制了夢魘的奔跑速度,軍團的行動速度依然快得驚人。黑色坐騎踏著輕快的步伐,所過之處甚至不會帶起一片落葉、踩斷一根枯枝,而即使是最茂密的枝葉也無法阻擋亡靈的身影。

    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聲的環境里終于響起了一點潺潺的流水聲,像看不見的長線,牽動每個人的心。時有時無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成為震耳欲聾的轟鳴。

    尼盧河的最大分支——恆河已近在眼前。

    潮水般涌動大軍突然在一瞬間齊刷刷地押住坐騎,猛地停下步伐。死亡騎士紛紛瞪大眼楮,以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對岸。

    阻止往生者步伐的並不是湍急奔騰的河水,因為再洶涌的波濤也無法淹沒女神騎士的腳踝;吸引往生者視線的同樣不是精靈王國的美景,因為再恬靜的新綠也無法分散強大戰士的注意力。

    吸引住死亡騎士的,是從彼岸現身的那些金屬雕像一樣的存在——手持雙頭劍的半人馬騎士、如同移動堡壘一樣的犀牛騎士,還有舞動著觸須的龐大節肢蟲。

    清一色如銀所鑄。

    使徒。

    “路維絲的使徒~!”理查德冰藍色的雙眸在一瞬間凍結,“他們一定是黎明之戰的殘存部隊~!巫妖搜索了好幾年都沒能發現,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布拉因那斯?”

    “看起來,美露基狄克選擇這里作為見面地點並非巧合。”阿爾薩斯望著安靜的使徒,冷淡地回答,“雖然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不過我看恐怕是沒時間去研究那種小事了。你說呢?”

    阿爾薩斯話音未落,水火不容的雙方已經同時舉起利刃,動作是如此一致,簡直就象是對稱的鏡像。隔著寬闊的水面和朦朧的雨霧,瞳中燃著冷火的往生者與水銀一般的使徒就這樣無言地對峙著。

    下一刻,使徒的陣列忽地震動了,銀色騎士涌動著撲向亡靈的軍陣,而死亡騎士們則毫不猶豫地揮動長戟迎了上去。黑色與銀色的潮水就這樣在怒吼的湛藍大河上匯聚為灰蒙蒙的浪頭,以無法阻擋的巨大力量沖撞在了一起。

    盡管只曾在黎明之戰中交鋒過一次,但無論路維絲之使徒還是伊修托利之騎士都非常清楚眼前敵人所具有的實力,所以從戰斗開始之初,他們便竭盡全部力量發動了攻擊——對于可以擺脫重力束縛的戰斗雙方來說,水面之上的交鋒與平原交鋒沒有任何區別——所要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沖鋒,把對手的陣列撕碎,再將孤立的敵人斬殺。

    “這些使徒給人的感覺非常奇怪。”詩帆凝視著水面上流竄的銀光,“他們究竟是什麼?”

    “沒人知道。”理查德簡潔地回答,“在搜索失敗後我們以為使徒已經隨著路維絲時代的結束而一同消失了,但現在看來這個推測完全錯誤。”

    “總之,現在並不是說閑話的時候。他們是最危險的敵人,雖然殘留的數量不多,但也必須全力對付。”亡靈軍團的指揮官說著,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戰場上。

    使徒的數量在六百名左右,遠遠小于寒冰皇冠騎士團,因此巫妖們並沒有直接進攻的打算,而是在岸上構築起簡易法陣進行遠距離支援,以減小陣亡率為第一目標。

    “我也來幫忙。”十五歲的祈禱士自告奮勇地上前,決定去操縱奔騰的河流。

    但在祈禱術生效前,一支箭卻貫透強風,直射向她的眉心。女孩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接著便被羅蘭撲倒在地,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左邊臉頰火辣辣地疼。

    “血?”詩帆用手摸了一下,然後愣住了。

    “有狙擊手。”羅蘭抽出大劍,將黑發少女護在身後。

    可即使繼承了黑暗之鷹的作戰經驗,青年依然找不到隱藏在暗中的敵人。那一支箭簡直就象是從虛無中射出來的。金發劍士拼命地搜索,第二支箭卻從樹林里**出來,撞在詩帆剛布下的御壁上,濺出一片明亮的火花。

    這怎麼可能?敵人是什麼時候繞到戰線後面去的?羅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正當他冥思苦想的時候,卻感到少女軟軟地倒在了自己的背上。

    “詩帆?”終末的守護者轉過身去。

    女孩沒有回答,臉色一片慘白。

    箭上有毒~!羅蘭突然醒悟了過來。

    “理查……”

    “太大意了~!和以往不同的使徒完全不同,那家伙難道是自行衍生出的進化形態?”不等對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巫妖已跑了過來。理查德神情嚴肅地俯下身,用手指輕點下女孩臉頰上的擦傷,然後念了一句咒文。

    巫妖細長的指尖泛起一道藍焰。

    “雖然是很強力的毒素,不過成分並不復雜,”亡靈的語調象是松了口氣,“我這就為她解毒。”

    理查德剛說完這句話,第三支箭便準確地擊中了巫妖的防御,不僅輕松地將魔法結界貫穿,帶著余力的箭頭還釘進了亡靈軍團指揮官的胸口。

    對于不死者來說,這並非致命傷,但對中毒的詩帆來說,任何一秒的拖延都是不允許的。現在祈禱術結界已經消失,巫妖的魔法又不能徹底防御,在死亡騎士們回防之前,如果想要避免成為活靶的局面,唯一的辦法只有——

    “我去對付那個使徒。詩帆就拜托了。”羅蘭低聲說,沖向箭矢飛來的那片森林。

    直到獨自一人面對強敵時,金發青年才發現自己對雲耀的掌握只能算是皮毛——光是為了格擋迎面射來的利箭就必須集中全部注意力,根本沒有閑暇去判斷射手所在的位置。

    再這樣下去,被射穿也只是時間問題。然而,當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沖進森林時,他面前的光線卻突然扭曲起來。接著,神秘的敵人從虛無的空氣里現出身形,靜靜走向自己。

    手持精致長弓的使徒同樣是半人半馬的形態,但與使用雙頭劍的半人馬騎士不同,這位半人馬射手的軀殼上沒有任何稜角,那構成輪廓的流暢曲線是如此優美,簡直就象是精靈工匠精心制作的藝術品。

    最重要的一點,使徒的身體是由無暇的透明物質雕琢而成的,所以才會具有折射光線隱身的能力。

    但,為什麼要放棄優勢,在自己面前現身?挑釁?還是埋伏?

    羅蘭沒有時間去仔細分辨,因為水晶使徒已經又一次舉起了那張致命的長弓。

    繃緊的弓弦發出一聲輕響,劍士立刻貼地側滾出去,他將樹干充當盾牌,在林中不斷地快速移動。一枝枝銀箭從青年身邊不足幾分的距離擦過,可卻絲毫不能延緩他前進的速度。然而糟糕的是,隨著距離的拉近,劍士躲避的時間也同樣縮短了,當羅蘭沖到使徒身邊不到五米的地方時,一支利箭終于射中目標,無情地貫穿了他的左臂。

    雖然強忍住痛苦,可步伐一下就亂掉了。羅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冷酷的射手在面前再次張弓搭箭,這一次瞄準的是頭部。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斬到了~!失敗者咬牙切齒地想。

    來不及恐懼也來不及後悔,使徒的箭已經**出去。銳利的鋒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銀灰色的光痕,下一瞬間……擦過羅蘭的發梢,奪地一聲釘進他身後的大樹,箭尾顫動不已。

    沒射中~!?

    這出乎意料的結果令敵對雙方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接著,霜慟流瀉著寒冷氣息的鋒芒猛地在黑暗中切開一個閃亮的半圓。

    不顧劇痛的左臂,羅蘭將全部力量加諸于大劍之上,放出一記漂亮的縱斬。使徒透明的軀殼立即噴涌出一道鮮紅的熱血,令周圍的霧氣中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結束了。青年大口地喘氣,勉強將霜慟收回背後。

    不過,居然會沒射中啊……羅蘭有些奇怪地看了倒地的使徒一眼,然後匆忙跑出森林,跑向詩帆所在的地方。

    當終末的守護者回到恆河旁時,自己最擔心的那個人正沉穩地端坐在河岸旁,絲毫不象是中毒的模樣。

    “感覺怎麼樣?”劍士松了口氣,然後問。

    “沒怎麼,是我一時大意了,居然會被那種三流招數打中。”黑發少女白了青年一眼,視線卻望向流血的手臂,“羅蘭才是,受了這樣的傷,不要把自己當成沒事人一樣到處亂跑啊。”她說著,不由分說地牽過對方的手,開始為他治療。

    死亡騎士的戰斗同樣已告一段落——雖然毫無征兆出現的宿敵令人費解,不過這一戰幾乎殲滅了全部使徒,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損失卻微乎其微——對于阿爾薩斯來說,好的結果即代表一切都好,再去多追究的話僅只是浪費時間。

    已經沒什麼能繼續阻止夢魘的鐵蹄了,布拉因那斯就在眼前。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死亡騎士們跨越恆河、踏入精靈王國疆域的時候,他們灰白的發梢和亮銀的鎧甲上卻突然騰起一層薄薄的光芒。與此同時,羅蘭和法洛希黛則現出痛苦的神情。

    簡直就好象是掉進了盛滿粘稠蜂蜜的大缸里,羅蘭只覺得胃部在不停地痙攣。外界的未知力量正透過皮膚灌滿全身,令大腦熱得無法思考,令眼前的景象一片血紅,令呼吸變得沉重壓抑。

    不僅如此,這種力量還試圖將自己體內的某個東西擠壓出去。

    冷靜下來~!金發青年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並將注意力集中在手指的尖端。過了好一會,羅蘭才終于從纏繞著全身痛苦的桎梏中脫出。

    “詩帆?法洛?”雖然呼吸相當不順,動作也很遲鈍,但至少可以理智地說話了。

    “是很奇怪的結界……必須全力抵抗才行……”黑發少女的聲音遠遠傳來,令青年稍覺安心了些。

    “別擔心,我馬上為你們加持保護措施。”伴隨著銀鈴般的話語,法洛希黛和羅蘭的周身也象死亡騎士一樣,凸現出一層淡淡的光輝。很快,青年便覺得擠壓著身體和靈魂的力量迅速地涅滅,就連已經滲入體內的部分也被徹底清除。

    “這里真的是現世嗎?進入森林的時候就覺得氣息十分古怪,剛才還遇到了路維絲的使徒,現在他們兩個人又……”巫妖盯著羅蘭看了好一會,然後不確定地與阿爾薩斯交換了個眼色。

    這種誇張得過分的陷阱並不符合元素之王的作風。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似乎是某種萃取力量的吸收法陣。”詩帆注視往生者鎧甲上的流淌的光芒,“但,沒關系的,因為你們都擁有伊修托利的加護。而羅蘭和法洛希黛,我也會照顧好的。”

    “你自己呢?”羅蘭注意到詩帆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結界。

    “從一開始就沒有感覺到異常……”女孩搖了搖頭,“可能是因為我的體內流淌著神之血液的關系吧?”

    只對凡人和亡靈產生作用的結界?青年這樣推測,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那預感象淤泥一樣沉積在羅蘭的胸口,無論怎樣也甩脫不去。

    ……總覺得忘了些什麼。

    但,究竟是什麼呢?

    如果說人類的城市是整齊劃一的棋盤,矮人的礦坑是錯綜復雜的蛛網,那麼精靈的街道就是精致美麗的緞帶了。高大的白楊樹在布拉因那斯隨處可見,與磚石一起成為了城市的一部分,縴細的塔群矗立在樹林和花園中,向著天穹舒展開自己的臂膀。這些建築看上去就如同盆藝般脆弱,但是白玉鑄就的大理石卻讓它們堅固得足以抵御各種自然災害。

    和世代居住于這片森林的精靈一樣,布拉因那斯王都同樣透著一股美麗、神秘與不朽的氣息。

    亡靈的主力部隊在可以遙望群塔的地方止步,只有一個大隊共計六十名高階死亡騎士跟隨著詩帆一同前往約定的地點——如果對手是傳說中的火焰主宰者,數量上的優勢不僅毫無意義,還會對祈禱士本人帶來巨大負擔。

    何況這里並不是道路的終點,寒冰皇冠騎士團必須保留下足夠的戰力,以擊潰未來他們必須面對的叛神者。

    身為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必須隨時隨地保持著警覺,哪怕在面對傳說之敵時也不例外。

    “未免太安靜了。”阿爾薩斯小聲抱怨了一句,“就算都在睡覺也該有鼾聲吧?”

    精靈之城並沒有被變幻莫測的迷霧籠罩,然而四下流竄的無形氣息卻較剛才更為沉重、寒冷。不僅如此,除了神秘結界的壓力以外,另一種莫名的力量也令死亡騎士的心情煩躁無比。

    “布拉因那斯已經成為交匯點了……靈界與現世的交匯點。”詩帆的語調里帶著一絲不安,“雖然沒有達到月之都那樣的程度,但對美露基狄克來說是非常有利的戰斗條件,他可以在這個領域存在很長時間而無需考慮界限的問題。”

    “即是說我們必須正面對抗炎龍嗎?這麼一來,勝算比預計的還要小啊。”有著赤紅瞳孔的死亡騎士這樣分析,表情躍躍欲試,“不過能得到和火焰主宰者正面作戰的機會,也可以算是某種運氣。”

    “那也要打得過才行。”對方皺了皺眉。

    這個人比羅蘭粗糙太多了。黑發少女在心里暗暗評價,下意識地瞄了身旁的青年一眼。

    對此毫無知覺的羅蘭卻突然停下腳步,直直地看著對面枝繁葉茂的花園。

    “怎麼了?”理查德走上前問。接著,精靈們的身影映入了巫妖冰藍色的瞳孔——只不過,並不是“沉睡”的精靈。

    大片大片肆意揮灑的暗紅色陰影下,到處都躺倒著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屍體。即使在歷經無數戰爭的死亡騎士眼里,這也足以稱得上是屠殺了——從成年精靈到幼兒,每個人的雙眼都緊緊閉著,每個人的表情都充滿恐懼和痛苦,每個人身上都至少有三到四處深得可怕的傷口。

    在花園的門口倒臥著半具男性精靈的屍體,他的下半身已經不見了,垂死前無意識的掙扎讓他一直爬到村外,身後暗紅色的血跡標示出他所經歷的最後道路。然而,他的雙眼同樣緊閉著,沒有任何睜開的跡象。

    很顯然,當殘忍的敵人在布拉因那斯大開殺戒時,被害者依然被束縛于噩夢之中,至死也無法醒來。

    “這些精靈已經死去很久了。”阿爾薩斯半跪在地,仔細地檢查了一下腳旁的死者,“雖然屍體因為某種奇怪的原因沒有腐爛,但我可以肯定死亡發生于五、六年前。”

    “那這一具呢?”理查德問,指了指腳下。

    一名精靈的喉嚨被蠻橫的力量完全撕開,隱隱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他的身下蔓延開一大灘暗紅色的凝血——這個可憐的家伙才死了一天不到。

    這回,阿爾薩斯也忍不住皺起眉頭了。

    死亡騎士們一步步深入城市,更多的屍體呈現在眼前,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謎團——布拉因那斯的大部分居民都已死去了七八年,而在這些屍體中偶爾又夾雜著一名剛死去不久的精靈,暗紅的血跡一層一層地覆蓋在原本整潔的街道上,讓人覺得詭異無比。

    沒人知道這座城市里究竟發生過什麼,包括睿智的巫妖。

    精致的街道逐漸開闊起來,摻進了宏偉的成分。隨著路面的不斷加寬,精靈王國的中樞機構——星辰神殿也跟著映照入死亡騎士的視線。這棟巨大的橢圓形宮殿是國王與布拉因那斯議會商討國事的地方,它的周圍擁著四座金色的高塔,看上去顯得雍容華貴。

    “美露基狄克的氣息波動。”詩帆下意識地拉住羅蘭的衣角。

    將王都最宏偉的建築作為戰場,這的確很符合炎龍的風格。恐怕此時此刻,那個玩世不恭的強大存在,正蹺著腿坐在精靈國王的寶座上,等待自己的到來吧?

    奧露哈,等著我。

    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深吸了一口氣,抽出身負的巨大武器,第一個踏上神殿門前漫長的台階。

    而當他全神貫注地走進正殿時,水色的瞳孔卻在一瞬間收縮。

    星辰之殿的寶座上的確坐著一個人,但,並不是美露基狄克。

    接著,輕快的腳步聲從死亡騎士的身後響起,回蕩在空曠的大廳里。

    “恩哼哼,終于見面了啊,小羅蘭。如何,有沒有想我呢?”炎龍在大廳的對面站定,嘴角浮現起冷酷的笑意。

    明知死敵就在背後,羅蘭的視線卻依然釘在寶座上,無法移開哪怕一分一毫。

    “美露基狄克,這是你做的嗎?”阿爾薩斯冷冷地問。

    無須多言,死亡騎士們已在一瞬間結成防御陣列,長劍的鋒芒毫無畏懼地對準炎龍。與此同時,詩帆也握緊手中的寶石權杖,律動的祈禱術結界覆蓋在伊修托利的加護之上,暗金與淡藍的光芒交相輝映。

    “上次居然膽敢無視又性感又強大的華特-華特大人,拍拍**直接逃到現世去,這讓我很難做啊。”炎龍舔舔嘴唇,掃了眼亡靈身後的女孩,“哼哼,不過黎瑟西爾的教育還真是失敗,似乎你對這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呢。”

    “沒用的,這個結界並不受你的控制。”詩帆謹慎地直視對方。

    “那當然了,如果受我控制還有什麼大戲好看?”火焰主宰者的回答出乎意料,“說起來,半路上你們應當遇到久違的使徒了吧?”

    炎龍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麼,就讓又性感又博學的華特-華特大人來給你們上一課,名字是《使徒起源》~!”

    “路維絲那個老太婆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也是下了血本的。人類是相當脆弱的存在,即使加持了聖光依然顯得無力,在高強度作戰的黎明之戰中根本沒什麼用。所以她唯一的辦法就是召喚出使徒在現世中為自己打拼。”

    “可是無論創造什麼都需要材料,元素之力的凝結只能誕生出傀儡,現世本身又難以介入,惟有生命的力量才能創造出真正強大的兵器。說白了,路維絲需要靈魂作為原料。

    “人類和亞人族的**與靈魂之間的聯系極為穩固,就好像堅硬的核桃;亡靈則恰好相反,**與靈魂之間的聯系幾乎為零,是塊軟不拉幾的豆腐;精靈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存在,就算是粽子好了。”

    炎龍自我欣賞了一下這個比方,然後大笑起來︰“照理說,路維絲如果餓了應該先吃豆腐,可是豆腐在伊修托利手里,根本吃不到,要吃核桃又太麻煩,所以最後只好剝剝粽子了。”

    理查德恍然大悟地看著周身環繞的結界。

    “于是,女神在迷霧森林的樹木上印刻入符文,將整個森林連接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法陣,以剝離布拉因那斯精靈的靈魂。一切就如你們所見,他們的**陷入永恆的睡眠,而魂魄則被凝聚成強有力的武器——使徒。”

    “具體推算下來,創造出一名使徒,至少需要十人份的魂魄。換句話說,死亡騎士每斬殺一名使徒,就相當于干掉了十個精靈。更有趣的是,雖然這法陣的創造者已經被你們的老大干掉了,可是法陣本身卻依然持續運作著,並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輕描淡寫的結論令執著的往生者們禁不住動搖起來——這並不是危言聳聽的污蔑,炎龍的每一句話,都可以從剛才的所見中得到證實。

    死亡已久的精靈是黎明之戰的犧牲品,而血液剛剛凝結的那些屍體,顯然是昨天一戰的結果。

    原來,遍布整個城市的可怕慘劇,居然是由自己親手釀成的?

    “這……不是真的……”羅蘭自言自語,邁動僵硬的雙腿。

    “是真的哦。你們打打殺殺的時候,我可是在這邊觀看了整個過程呢。”美露基狄克饒有興致地看著青年的背影,“不過祈禱士的靈魂果然比較厲害啊,光是一人的分量就足夠形成使徒,而且還是相當美形的那種呢。”

    “你也應當看見了吧?那個能夠折射光線,如水晶般美麗的騎射手。”

    羅蘭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聽到炎龍的明知故問,青年只是呆呆地凝視著眼前的王座,象石像般一動也不動。

    奧露哈就坐在面前。

    整個王座都被染成了紅色,一道巨大的刀傷從女孩縴細的肩頭一直橫穿到腰間,幾乎將她整個撕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一個弱不禁風的身體中會有那麼多的血液。像所有陷入噩夢的精靈同胞一樣,奧露哈的雙眼同樣緊閉著。

    可是,她的臉龐上卻帶著微笑。

    因為,那一箭射偏了。

    這就足夠了。精靈女孩的表情仿佛如此訴說著。

    “真是可憐啊,奧露哈是那樣一個好女孩,即使魂魄即將被剝離也絕對不肯求饒,最後留下的話只有一句‘對不起’。”美露基狄克從懷中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這是對誰說的呢?催人淚下啊。”

    “太遺憾了,我本來只打算嚇唬一下就放了她的。究竟是誰這麼無情,居然會對奧露哈下毒手?”炎龍幽幽地問。

    就好像將點燃的火把投進沸騰的石油,整個大廳的溫度在一瞬間降至冰點,可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得到寒流中即將爆發的那股火焰。

    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終于轉過身面對敵人,灼熱的火焰在他的雙眸中肆意燃燒。冰冷的霜慟發出清脆的震響聲,劍身表面的魔法文字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

    結果,和夢中的預言一樣,自己還是沒能保護好重要的人。結果,即使有伊修托利的守護,還是墮入了同樣的道路。

    冰冷的寒流從霜慟的崩口中噴涌而出,就好像從傷口里涌出的鮮血。

    恨吧。一個聲音在黑暗之鷹的心里響了起來。

    下一刻,羅蘭已經連同他手中的大劍一起射向了火焰主宰者。那黑色的身影在罅隙間掠過詩帆的身側,穿梭過亡靈的陣列,雪亮的光弧在半空中劃開一個巨大的圓,猛地斬向炎龍的首級。

    憤怒、憎恨、悲傷,都將在這一刻得到解放。

    然而,美露基狄克的鐵拳卻從正面輕松地把霜慟打了回去,不僅如此,巨大的沖擊力還令羅蘭整個飛離地面,青年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撞在大廳的牆壁上,最後軟軟地倒在王座旁。

    “羅蘭~!”詩帆呆呆地喊著同伴的名字。

    “還太嫩了啊。”炎龍的臉龐因興奮過度而扭曲。

    伴隨著戲謔的調侃,紅發大漢的輪廓也整個扭曲起來,一雙磅礡無比的火焰之翼從他逐漸融化的軀殼中展開。那刀鋒一樣的羽翼將華美的星辰神殿徹底撕裂,將朦朧的迷霧全部驅散,將灰色的天空整個點燃。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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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青色颶風

 翠綠色的白楊樹被灼熱的狂風捻成灰燼,精致的庭院被噴發的岩漿完全吞噬,縴細的高塔在轟鳴聲中緩緩墜落。放眼望去,整個精靈城市都在火焰主宰者的雙翼下顫抖、悲鳴。

    原本矗立著神殿的地方現在已被夷為平地,噴發的岩漿從地表涌出,摧枯拉朽的狂風將廢墟上一切卷得干干淨淨。如山一樣龐大的炎龍就這樣盤踞在火海的中央,居高臨下地欣賞著自己一手導演的悲劇。

    “這下心情舒暢多了。”美露基狄克愜意地吐出一陣白煙,“那麼,你們也一起來跳舞吧。”

    伴隨著那話語,上千條吐著滾燙信子的火蛇從緋紅之王的翅膀表面騰起,煙花般竄向天空,然後齊刷刷地掉轉過頭,亂箭一樣垂直射向地面。面對頭頂漫天大雨瘋狂撲下的火蛇群,即使是死亡騎士也在一瞬間感受到了絕望的味道。

    加持在亡靈身上的雙重防御使大部分火蛇在接觸到的瞬間便熄滅,然而,結界的力量並不是無窮的,很多死亡騎士都發現巫妖的飾品正在火雨的壓力下逐漸龜裂,美露基狄克的攻擊卻沒有任何緩和的趨勢。

    既然正面硬抗無望,往生者只能以自身特有的敏銳去感覺周圍的氣溫變化,然後朝較冷的一側閃躲。但這麼一來,根本沒辦法組織起有力的反擊。即使某一名戰士偶爾能沖過火海,也絕對無法對炎龍造成任何威脅。

    果然必須要借助祈禱術的力量才能和緋紅之王對抗嗎?

    想到這里,阿爾薩斯的心中禁不住涌起難以抑制的憤怒和沮喪。騎士團團長一連斬殺數十條火蛇,冒著咆哮的熱風,再一次竄到炎龍的爪下,手中的精王劍攜著寒光猛斬。

    沒有用,即使是大名鼎鼎的皇帝的遺產,依然無法在美露基狄克的鱗片上留下哪怕半點擦傷。

    詩帆?死亡騎士在意識網中呼喚女神之終末。

    對方沒有回應。

    雖然手里依然握著寶石權杖,黑發少女的全部心思卻都放在了守護自己的羅蘭身上。

    美露基狄克的拳頭所具有的可不僅僅是沖擊力,更可怕的是其中蘊涵的純粹火焰之力。肆虐的高溫已經蔓延到了青年的全身,象錯綜復雜的老樹根一樣滲透到**的每一處,即使對于女神之終末來說,消彌這些元素之力依然需要大量時間。

    在緋紅之王眼里,現在的詩帆簡直就是活靶。

    只要抹除了這個黑發碧眼的女孩,現世之中便不會有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存在,美露基狄克將因此站在世界的頂峰,自由地來去三界的每一處。

    那麼,盡快了結吧。接著,這些失去祈禱術保護的凡人便會徹底淪落為我的玩具。

    火焰主宰者這樣告訴自己。

    下一瞬間,炎龍額頭上的尖角突然激射出一道縴細但耀眼無比的白線。和那些四下游走、盲目攻擊的火焰元素完全不同,這光線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刺眼的軌跡,洞穿燃燒的火海和絢麗的刀光,筆直地射向女神之終末。

    美露基狄克的“蒼鐮”。

    只不過,凝聚著百萬度高溫的光束並沒能完成使命——在燒盡女孩的身體前,事先布置下的透明結界便承受住了它的全部能量。無數火星的粉末在兩種力量的踫撞點爆開,激揚起火紅色的焚風。

    第二道激光貫穿過熱風,再次射向目標。

    接著是第三道。

    但第四道光卻意外地打偏了。

    “你這家伙……”緋紅之王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盯著跳上自己背部的那個人——突如其來的一擊令火焰之王的尖角偏離了些微距離,反映到“蒼鐮”上,則是巨大的誤差。

    阿爾薩斯並不回答,他的進攻就是回答。死亡騎士輕巧地避開炎龍周身騰起的火焰,掠過他的肩膀,然後一劍直刺向敵人燃燒的瞳孔。

    這一擊成功了~!精王劍雲耀的劍刃,毫無阻擋地整柄沒入美露基狄克的右眼,牢牢地釘在那火紅的瞳孔上。

    “哈哈哈哈哈哈……”

    阿爾薩斯沒有笑,發出聲音的是緋紅之王。

    “蠢貨,雖然龍類的眼楮和腹部的確是最大弱點,不過你難道以為偉大的火焰之王會和那些爬行動物一個檔次嗎?”炎龍的話里帶著輕蔑與嘲笑,“其實這種程度的冒犯我最多當做玩笑,只不過……”

    “你不該用那把惡心的‘雲耀’來玩這麼危險的游戲。”那低沉的聲音里蘊涵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從美露基狄克破碎的眼球中噴發出的火焰將阿爾薩斯吹得飛了起來。那無形的力量就好象一把巨大的錘子,重重地擊中死亡騎士,將他甩到了數千米開外,最後撞進坍塌的廢墟里。

    炎龍的右眼在一瞬間愈合,他甚至沒興趣確認對方的生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便回過頭來,重新將注意力放到黑發少女的身上。

    “蒼鐮”的三連射將周圍的地面全都融化了,涌動的岩漿和高溫令景象看起來微微扭曲。可是在這片火海的中央,女孩依然堅守在羅蘭的身旁,翡翠色的瞳孔中帶著不屈與無畏。

    真看不順眼,所謂女神之終末就是這樣的家伙了嗎?美露基狄克暗暗皺起眉頭。

    對了,或許自己恐懼的根本就不是祈禱術,因為凡人的意志再強也絕對不可能超越偉大的自然。自己恐懼與憎恨的,是超越了凡人、自然以及三界的神靈。

    雖然無法與神正面對抗,不過,無論如何一定要抹殺掉四處亂動的終末~!

    “這麼喜歡他麼?那好,我就成全你吧。”炎龍尖角上的光芒熄滅了,他說著振動雙翼,火焰流竄的身影在剎那間直沖雲霄。美露基狄克耀眼的本體燃燒著灼熱的火焰,卻為周圍的一切覆上了灰色的死亡陰影。

    “局勢非常不妙。”艾萊卡呆呆地呢喃了一句。盡管肩負著守衛戰場的任務,但城市中的景象依然迫使死亡騎士全都仰起頭注視。

    布拉因那斯在燃燒,街道變成了火焰的河流,天空變成硫磺的幕布,沙羅曼蛇和伊夫利特成群結隊發動攻擊,熱風肆虐過整個王都。而在天穹的頂端,渾身散發出刺眼光芒的美露基狄克,正在喉頭聚集著數量難以想象的火焰元素。

    “比想象中的還要不妙。”幾名死亡騎士隊長也湊了過來,“那家伙打算發動沖擊波。”

    “如果只有美露基狄克一人,精英戰是合理的選擇。但現在元素精靈數量太多了,六十名高階死亡騎士根本就無法應付。”巫妖下定決心地說,“我們必須去支援。”

    “可是,這里的任務……”

    “在這種情況下,我想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理查德大人同樣有預測失誤的時候。”艾萊卡冷冷地盯著那位反駁自己的同僚,“在這里繼續執行軍令,還是放棄命令去幫助詩帆,你們自己選吧。”

    嚴厲的話語令在場的幾位統領愣了一下,過了好幾秒,為首的死亡騎士突然笑了起來︰“說得也是,對于我們往生者來說,‘命令’這樣的東西,畢竟只是參考罷了。”

    “那麼,除了留下必要的斥候外,我們將主力部隊分為三隊,從三個城門進入布拉因那斯王都,實施對火元素的包圍。”另一名年輕的統領挺起長戟。

    “務必注意來自美露基狄克的直接攻擊,那不是我們能夠應付的,交給終末即可。”第三人說著,命令身後的大軍從隱蔽處走出,列成沖鋒陣形。

    “大型魔法陣早就構築完畢了,我現在就讓巫妖們啟動它,以支援祈禱術的攻擊。”艾萊卡點點頭,“請盡快些,因為寒冰皇冠騎士團以及我們所守護的女神終末,絕對不能被截停在這個地方~!”

    由女神騎士們匯聚而成的寒流很快便消失在了充滿迷霧的森林中。

    是沖擊波~!當詩帆感覺到周圍凝聚的元素之力時,禁不住全身緊繃。自己的御壁能對抗“蒼鐮”或者是“炎雷”,可是沖擊波所聚集起的能量已經超越了極限,絕非正面能夠抵擋的攻擊。

    並不是沒有想到過逃跑,但即使召喚出火鳳凰,現在的羅蘭也無法搭乘。所以在女孩的內心,根本就沒有“躲避”的選擇分支。

    該怎麼做?詩帆下意識地咬緊牙關。

    “如果象上次一樣用斬開沖擊波的方法應付,我們這邊依然會受到強烈的沖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少女的耳畔響起,“今次必須讓能量涅滅的位置遠離一些。”

    “羅蘭~!?”

    殘余的高熱還在體內肆虐,意識並沒有完全恢復。羅蘭的腦海里,充滿了奧露哈的音容笑貌,充滿了對自己的責備,充滿了對炎龍的憎恨。

    如果射偏的那一刻,自己能察覺到一切就好了。如果能回到過去就好了。如果能早一點殺掉炎龍就好了。

    但是一個清冷的聲音卻將黑暗之鷹從沉浸的憤怒、悲傷與憎恨中拉了出來——那是一個不肯停息的震動,金屬的合聲。

    青年側過臉,看到了手中的霜慟——和印象中自己的愛劍完全不同,原本永遠也不會磨損的神劍此刻布滿了裂紋,清冷的光輝從那兩個崩口中流瀉而出,覆滿了整柄劍刃。

    那光輝同樣也令羅蘭一下清醒了過來。

    現在並不是懊悔的時候,因為還有一個人是自己必須保護的。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于是站起身,將所有的念頭都從腦袋里驅趕出去,只留下唯一的執念。

    無論如何,我必須守護好詩帆。

    “雖然我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霜慟和以前不一樣了,感覺得到嗎?”青年定了定神,然後問身旁的女孩。

    “的確,好象有種力量解放了。”詩帆看著羅蘭的眼神里依然帶著擔憂。

    “以前你說過吧,有我在的時候,就能更好地發揮出力量。”忽略掉對方無聲的詢問,羅蘭高舉起手中的霜慟,讓流瀉出寒冷氣息的鋒芒對準天空中那顆耀眼的星,“現在,拜托你把霜慟中所蘊涵的力量也一並解放~!雖然不知道是否足以對抗炎龍的沖擊波,但我們必須試一試。”

    “恩。”女孩點點頭,伸出雙手,再一次抱緊了羅蘭。

    透過緊緊相擁的軀體,悅耳的金屬合聲傳遞到了祈禱士的心中,令祈禱之奧義隨著武器流瀉出的光芒一同律動共鳴起來。兩人的周圍迅速縈繞起攜裹著冰晶的漩渦,簡直就好象北國狂暴的颶風。

    “準備。”青年盯著天頂的敵人,低聲說。

    濃縮的火焰終于達到了極限,凝聚的光芒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化為排山倒海的沖擊波,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空間在一瞬間被扭曲,巨大的音爆壓迫著整個戰場,天空看起來仿佛一片火海。

    就好象是水中的倒影,冰晶也在一瞬間凝聚,如同噴泉一樣對著火焰沖擊波沖了過去。

    一紅一藍兩道筆直的線條貫通了天與地,它們踫撞之處產生巨大的空間裂痕,不僅是周圍的景象,就連三界的界限也在那一瞬間扭曲。接著,兩道無法消滅對方但卻又絕對不會後退的強光本身也彎曲了——火焰的沖擊波折射向左側,擊中地面後將四分之一個城市變成了充滿岩漿的大坑;寒冰的沖擊波折射向右側,把漂浮的雲層整個貫穿,接著消失在天空之中。

    耳畔一片寂靜,除了急促的喘氣聲,其他什麼都沒有。過了好一會,羅蘭才終于聽見女孩的聲音。

    “沒錯,可以凝聚的力量變得更強了,”女孩的氣息從背後傳來,“這樣,或許能和美露基狄克對抗~!”

    “不要放松,那家伙的力量是無盡的。”羅蘭恢復為了那個冷靜的黑暗之鷹,“第二波進攻要來了。”

    美露基狄克的喉頭再次凝聚起灼目的光點,而霜慟逐漸崩裂的劍刃上,也再一次卷起了純青色的颶風。

    隨著越來越多的金屬碎屑從武器的表面崩落,霜慟內里的光輝一層一層地解放了出來,就好像褪去纏繞的繃帶一樣。從劍刃中迸發出的力量推動著整個颶風越轉越快,最終化為一個巨大的旋渦。

    兩股排山倒海的沖擊波再次對射而出。空間又一次被糾纏而無法涅滅的能量扭曲,折射的光線刺眼得讓人無法正視。

    “很有趣啊,但是,你們究竟能支持多久呢?”美露基狄克絲毫不在意偏離軌跡的攻擊,因為目前的局勢全部都在掌握之中——對方顯然已經拼上了小命,但對于自己來說,這只是游刃有余的熱身罷了,“那麼,不妨把強度提高一些……”

    炎龍的眼中掠過一線殘忍的微光。

    可是緊接著,從身後傳來的轟鳴聲卻迫使他轉過腦袋,下一瞬間,緋紅之王徹底驚呆了︰“什麼~!?”

    詩帆發動的沖擊波並沒有消逝在天空中,而是掉了個頭,從背後呼嘯著撞向了自己~!

    這並非不可思議的奇跡,而是由“極大泛鏡返術”造成的預定結果。

    既然連能凍結整個平原的祈禱術“冰川風暴”都無法傷到炎龍分毫,那由凡人建立的大型魔法陣便更不可能產生什麼效果。絕對的力量差距令正面攻擊顯得蒼白無力,因此巫妖們必須采取新的思路,以達到支援戰斗的目的。

    “極大泛鏡返術”正是最好的選擇。

    作為防御體系中最高級別的法術,“鏡返”能將物質攻擊連同蘊涵其中的作用力和慣性原封不動地逆轉一百八十度,而由巫妖們借助法陣力量構築起的改進法術,不僅僅是普通鏡返的放大,不僅僅對元素力量有效,更重要的是能夠進行折射。

    原本直沖向雲霄的沖擊波在這魔法的作用下轉了個大彎,盡管才折**二成能量整個法陣就因超負荷運轉而崩潰,但威力剩下五分之一的沖擊波同樣足以扭轉整個局面。

    那道青色的光束精確無比地擊中了炎龍。

    伴隨著爆炸的巨大響聲,天空中散開一片混合著火星與冰屑的煙霧。接著,從這片彌漫著元素之力的硝煙中,失去一半翅膀的火焰主宰者像隕石一樣直直墜落下來,在空中劃出一條燃燒的弧線,一頭撞進毀滅的廢墟中,濺起一股沖天的岩漿。

    回蕩在耳畔的轟鳴聲終于消散,赤紅色的狂風在一瞬間停止。

    就這樣結束了?

    羅蘭環顧著突然冷卻下來的戰場,下意識地將詩帆擋在身後。炎龍墜落的那片岩漿之海依然燃著沖天的火焰,可是中央的隕坑卻寂靜得讓人不安。

    死亡騎士手中閃亮的利刃同樣放了下來——仿佛接受到了某個命令一般,成群結隊的火元素們都停止了進攻,緩緩地沉浸入自身的火焰里,最後消失在了空氣中。

    我們真的擊潰了火焰主宰者?

    無論是女神之終末、終末之守護者、死亡騎士還是巫妖,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同樣的疑問。然而,在他們開口詢問之前,眼前突然綻放的景象卻令所有的疑惑都化為了絕望的灰燼。

    答案為否。

    遙遠的卡那多斯大陸還是月朗星稀的夜晚,九個小時後,黎明的陽光才會抵達這片大地,喚醒沉睡中的高塔,以及高塔腳下的城市。不過此時此刻,高塔之主依然清醒著——關于死亡騎士的最新偵察報告剛剛送到,摩提達爾正在仔細地翻閱。

    莫巴帝與澤菲利斯已經前往洛倫丹大陸與“國王”匯合了,自己目前的任務是盡快整合好里德爾帝國與其他國家的聯軍,以截斷全部的海路和空路。當一切布置妥當後,摩提達爾本人也將前往世界樹所在之地,和自己效忠的首領一同對抗女神之終末。

    那將是最後的戰斗了吧,是拼上性命也絕對不能後退一步的戰斗。

    “在前往布拉因那斯的途中嗎。”法師議會的首腦將思維拉回手中的戰報,“動作很快,看來我這邊也必須加快步伐了,必要的話還得抽調部分精英前往洛倫丹作戰。”

    摩提達爾自言自語。下一刻,書桌上的銀制燭台突然熄滅了。

    風嗎?精靈有些奇怪,他隨意地念出一句咒文,打算以魔力重新點燃蠟燭。

    沒有用,周圍依然一片漆黑。

    法師的神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再次重復咒文,每個發音都緩慢而清晰,但即使如此,火焰還是沒有產生。並沒有任何刺客突襲,也沒有被設置下反奧結界,自己的咒文更不可能出錯,但燭台就是不亮。

    摩提達爾的眉頭皺了起來。

    如果這位睿智的法師能了解到世界在這一瞬間產生的變化,恐怕他的反應將不僅僅是困惑。

    所有的火系魔法在同一時間全部失效。

    所有的熔爐在同一時間全部冷凝。

    所有的蠟燭在同一時間全部熄滅。

    就連煙斗都點不起來,火柴全部失去了響應。

    因為所有的火元素都被那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召喚到了同一個地方——布拉因那斯,火焰主宰者所在的戰場。

    死亡騎士的視野中突然充滿了白炙的光,周圍的一切都在無形的高溫下扭曲。刺眼的白色光芒正從美露基狄克墜落的地方向外輻射,天穹的陽光,劍刃的反光,周圍的一切在這面前都顯得冰冷而黯淡,就連透明的空氣都開始低鳴著躁動起來。

    如果說之前布拉因那斯在“燃燒”,那此刻,唯一適合的形容詞只有“熔化”了——在火焰主宰者周身放射出的熱力下,赤紅色的熔岩向著四面八方蔓延,一切都猶如沸騰的奶油般癱軟成汁水。

    下一瞬間,兩道火焰的刀鋒在人們的視線中騰起,銳利的尖端遮蔽了天空,奪目的光芒點燃了金屬。接著,美露基狄克從廢墟中緩緩抬起了頭。

    緋紅之王的龍鱗全部褪去了,濃稠的火焰從皮膚下滲出肆意流轉,層層疊疊的火焰之浪令他的輪廓顯得十分模糊——除了磅礡的雙翼,額頂的尖角,以及優雅的長頸外,美露基狄克的全身都浸透在邪異的烈焰中,早已擺脫了龍的模樣。

    那凝聚著光與火的形態,更容易讓人聯想起另一件事物——

    太陽。

    灼熱的轟鳴掠過,金黃的火焰剎那間象浪潮般席卷一切,形成空曠的光之穹窿,吞噬了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將古老的布拉因那斯整個覆蓋,將彌漫著重重霧氣的森林完全籠罩。

    森林像灰燼般被吹散,翡翠湖在一瞬間蒸發,恆河在眨眼間干涸。

    即使是那加山脈如天幕一般的身軀,依然無法阻止這金色的光芒穿透雲霄。

    山脈另一側的東艾拉澤亞平原上,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目瞪口呆地看著從群山那一頭映照出的宏偉光芒。

    就連遠在大洋彼岸的卡那多斯人也察覺到了世界的異狀,因為今天的黎明似乎來得特別早。

    置身于這太陽中心的人,不會有幸存下來的任何可能。

    但沒人打算撤退,況且也無處可退。

    比起黎瑟西爾以生命為代價發動的“七色花”,美露基狄克狂暴後形成的這片火海不僅範圍更大,而且根本沒有短時間內熄滅的跡象。就連對祈禱術一無所知的死亡騎士也可以感覺得到,三界的界限已經被這種可怕的爆發完全打破了,現在周圍的環境更接近火靈界而非現世。

    這種不平衡的環境同樣能令伊修托利的守護之力得到增長,但來自火焰之王的壓力卻增長得更快——包裹著全身的湛藍光輝正在被四面八方的火焰一點一點的啃噬,往生者甚至連邁動步伐都相當困難。

    絕望的感覺第一次纏上了不知疲倦與恐懼的亡靈,一望無際的火海令他們眼中不滅的冷火無法抑制地動搖——寒冰皇冠騎士團遇到了無法戰勝的敵人。

    為了維持這種超越平衡的扭曲,緋紅之王同樣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或許是記憶與人格的永久缺損,或許是形態的永久毀滅——可是那些都無所謂,對于火焰主宰者來說,如果現在能成功地完成這場劇目的最後一幕,無論什麼樣的代價都值得。

    美露基狄克決意要在這里征服未知的宿命。

    “你們真的以為可能打敗我嗎?蠢貨~!”高傲的聲音在熱風中響起,“那麼,為什麼現在不揮劍了?為什麼眼里流露出的都是絕望?”

    “還是說,你們在期待著伊修托利之終末能帶來什麼奇跡呢?”炎龍的嘴角帶起一絲邪笑,“哼哼,那現在就殺了你們可愛的詩帆吧。”

    “當著對方的面毀滅最愛的事物,這種甜美的享受我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剛剛黑暗之鷹和奧露哈友情出演的悲劇,你們該不會忘記了吧?”

    這句話就好象利箭一樣貫穿了往生者的心髒——到這種時候,考慮戰斗的失敗或者騎士團的全滅根本毫無意義了,守護者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履行自己的義務——不惜一切也要令詩帆存活下去。

    死亡騎士在灼熱的狂風中艱難地列陣,目標則是太陽的中心,火焰主宰者所在的位置。

    “你留在這里,不要動。”羅蘭咬了咬牙。

    “可是……”女孩試著想要反駁。

    “還記得嗎,我們來到這里的目的不僅是和炎龍做個了斷,更重要的是為了救出奧露哈~!”青年的視線轉向黑發少女的身側。

    陷入永恆之眠的精靈依然斜依在積滿鮮血的王座上,一動也不動。祈禱術的結界為她屏蔽了一波又一波的劫難,但是只要詩帆離開曾經矗立著星辰之殿的這塊地方,奧露哈的屍體想必會立刻被火海吞噬。

    “所以,現在請替我保護好她,詩帆。”羅蘭水色的瞳孔中蘊涵著堅決的火焰,他對少女點了點頭,然後大踏步走向高溫中心的緋紅之王。

    就象其他死亡騎士一樣。

    掃視了一眼面前的渺小存在,炎龍振動起雙翼,攜裹著火焰的巨大弓形體在火海中帶起灼眼的狂浪。接著,他額頂的尖角再次亮起寒光,白熱的“蒼鐮”呼嘯著激射而出。

    在火元素濃密的高溫區域,緋紅之王的得意技已不再是一道銳利的光束,而是一片攜裹著死亡氣息的驚濤駭浪。即使死亡騎士眼明手快地躲過了高溫的刀鋒,籠罩住全身的熱風依然將他們無情地撕碎。

    密不透風的攻擊下,即使是身經百戰的亡靈也無法靠近。

    “沒用的。”居高臨下者冷冰冰地俯瞰著那些奮不顧身的敵人,簡潔地吐出這麼一句。下一刻,他卻象發現什麼般露出滿意的笑容。

    “真不錯,恰好是三點一線,除了那個女孩以外,我還有很多帳要和你算,不妨來個漂亮的一箭雙雕~!”美露基狄克看著沖向面前的羅蘭,以及遠處遙望著青年的女孩,“偶爾做個好人好了,便滿足你們殉情的願望。”火焰之王突然張大嘴,然後猛地吸氣。

    一點血紅色的光芒在炎龍的腹部迅速凝聚,然後沿著優雅的頸項逐漸攀升,隨著時間的延長,越變越大。

    “不好,那家伙想要用沖擊波~!”羅蘭無法置信地大喊起來。沖擊波的威力本來便超越了凡人的想象,而若是在這種火元素稠密無比、界限完全失衡的地方使用,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

    他不顧一切地想要沖上前,可卻被蒼鐮帶起的勁風一下打飛。巫妖們試圖使用魔法,但卻發現在魔力已全被囂張的火焰排擠,根本沒有可以控制的能量。

    即使再怎麼焦慮也好,所有的人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包括被鎖定為目標的詩帆在內。

    在與莫巴帝遭遇的時候,女孩同樣品嘗過徹底的絕望,但那是不同的——由雲耀與祈禱術編織而成的可怕攻擊,超出掌握理所當然。可是現在,明明是非常純粹的能量對抗,明明是祈禱術領域內的戰斗,自己卻依然陷入無法反擊的境地,光是為了維持結界便幾乎費盡全部的心思。

    伊修托利之終末第一次感受到了身為祈禱士的極限。

    即使是心想事成的力量也好,如果超出了祈禱士本人的認知那便無法對抗。而面前著如太陽般耀眼的存在,正是超越了詩帆想象的敵人。

    有誰能射下太陽?

    女孩找不到答案。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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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合聲

 視線被扭曲,靈魂在熔化。炎龍摧枯拉朽的攻擊即將把羅蘭、自己以及一切全都毀滅,可是即使清楚地明白到必須放手一搏,詩帆的身體和悲鳴的結界本身卻根本不聽從意志的命令。

    結果,還是無法抵達終點嗎?

    但就在此時,悅耳的聲音突然在祈禱士的耳畔響起︰“請不要迷茫,詩帆。”

    那個聲音帶著淡淡的悲傷,但卻又充滿了堅決的語調。女神之終末于是反射性地回過頭去,看到了站在身後的縴細身影。她的眼楮在一瞬間因不可思議的景象而大睜——

    王座上的精靈女孩依然緊閉雙眼,但另一個奧露哈卻穩穩地站在面前。雖然來自美露基狄克的火焰耀眼異常,但精靈卻沒有在地面投下影子,她的身體也仿佛半透明般,任憑熱風穿梭而過。

    那個是……滯留于現世中靈魂?詩帆這樣判斷,可是接著又立刻否定了最初的想法。如果炎龍沒有撒謊,精靈祈禱士的魂魄早已隨著被毀滅的使徒一同消散了,何況此時此刻並沒有感受到任何來自幽界的力量,呼喚自己名字的這個影像,絕對不會是奧露哈的靈魂。

    “你是誰?”

    “真正的奧露哈已經死了,她的靈魂沉入瀛海,崩解並重組。但是祈禱士卻將自己的執念遺留在了這個世界上,因為……”對方將視線投向一次又一次想要突破防御的羅蘭。

    “直到最後一刻,奧露哈也沒有機會面對面地說出‘我喜歡你’。”

    “‘喜歡’?”詩帆小心翼翼地重復著這個字眼。

    對于掌握著無窮毀滅力量的女神終末來說,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微妙的詞匯。

    “恩,喜歡。”奧露哈認真地點了點頭,“比起即將被萃取靈魂這種事情,奧露哈更擔心的是羅蘭,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為了救自己而不惜拼上性命。而如果就這樣與炎龍戰斗的話,必死無疑。”

    “所以,我才會誕生于此。為了守護那個人。”

    這個,就是“喜歡”嗎?黑發少女在心中反復呢喃強烈的音節,下意識地將它印刻在記憶的深處。

    “但是,光憑奧露哈的執念沒有辦法完成那樣的使命,所以,拜托你,把屬于神的力量借給我。”縴細的精靈女孩走近詩帆,湛藍的雙眸凝視著對方,“只要完全解放你的力量,一定可以……”

    “不行~!那是不可能的……”黑發少女激烈地搖頭,大喊的聲音蓋過了風聲。

    因為那力量是象征毀滅的意志。盡管一直不願意承認,但詩帆其實非常清楚——自己做出的食物總是淡而無味,無論如何也建不起樹屋,治療傷口還要消耗不成比例的精力。而若是破壞,那只要心意一動便可即刻達成,就好象當初毀滅銀月城一樣。

    自己意志的深處,正飼養著隨時都會撕裂理智的,虛空的猛獸。那道封印絕對不能解除,否則的話,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可是,你想要救羅蘭•斯特萊夫對嗎?”奧露哈靜靜地問。

    那句話令詩帆無法抑制地抬起了頭。

    “你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這樣就足夠了。”執念的影象這樣說著,露出寂寞的微笑。

    下一刻,她已經和黑發的少女肩並肩站在一起,仿佛折射出的鏡像般,兩人的右手以完全相同的動作同時舉了起來。接著,在火元素肆虐的高溫和強光中,一把冰晶編織起的長弓出現在詩帆的手中。

    三界界限的破壞令火焰主宰者在靈界的真實之姿再現,可是女神之力卻無法增副——因為神靈並不純粹,而是掌握著三界之力、同時具有三界特性的存在。所以,任何一界的失衡都會無法令神擺脫法則的束縛,如果想要令伊修托利本身的力量在現世具現,需要的是完全不同的條件——

    執念。

    因為執念,死亡騎士的體內才能流淌永恆的動能。

    因為執念,歐林的劍才能揮出超越思維的速度。

    而此時此刻,因為奧露哈愛戀的執念、詩帆開啟的心扉以及羅蘭手中甦醒的約定,伊修托利的意志才能降臨于這個世界。

    “這個是?”金發劍士停下動作,以無法置信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武器。

    神劍“霜慟”表面的金屬已經完全褪去,從中現出的真正劍身就像是由純粹的冰凝聚而成,半透明的鋒芒向外散發出青色的光輝,寒冰的颶風層層解放,吹散了青年身邊的火焰。

    “以神之名鑄造,達成祈願”,鐫刻在水晶劍刃表面的文字如此訴說著。

    奧露哈渴望力量,詩帆操縱力量,而這柄由羅蘭解放了的劍,成為了女神與現世之間的通道。

    空氣中再一次響起劍刃震動的清脆合聲。

    伊修托利的力量從霜慟的表面流瀉而出,充滿了意識網的每一處,傳遞到寶石權杖的尖端,傳遞到死亡騎士攜帶的首飾中。往身者周身的結界變得明亮起來,他們手中的利刃開始隨著霜慟一起共鳴,一點又一點的冰藍色光芒在武器的鋒芒上點燃,在火焰與岩漿的籠罩下仿佛星光般醒目。

    但在這片赤紅色的天穹下,最耀眼的既不是亡靈的武器,也不是鳴響的霜慟,而是詩帆與奧露哈共同舉起的長弓——在水晶構築的精致弓脊上,那支羽箭正集結起奪目的光芒——如果要說美露基狄克是無法正視的太陽,那麼凝聚著女神之力的箭矢就是夜空下最耀眼的星。

    弓只是半開,扣箭的右手貼近了面頰。詩帆在等待機會。

    “準備。”精靈的聲音在少女耳旁響起。

    祈禱士以左手推弓,輕巧地把整張長弓推滿。生死時刻,她的全身都繃到了極點,女孩心中的弦只怕比手中的弦更緊,已經到了一觸即斷的地步。

    “別擔心,我們一定可以阻止他,一切就交給我吧。”

    詩帆遲疑了一下,依舊拉著弓,卻微微合上雙眼。

    下一瞬間,聚集于炎龍喉頭的火焰終于達到了臨界的質量。排山倒海的力量最後凝聚為一道強光,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

    “射~!”奧露哈在同一時刻喊道。就在話音出口的瞬間,詩帆睜開了眼,目光燦然逼人,羽箭劃出一道銀白色的光痕,直射沖擊波的中心。

    如巨龍般咆哮的沖擊波被這道光完全洞穿,排山倒海的火焰就好象打碎在礁石上的駭浪,化為無數碎片,向著四面八方散了開去。

    羽箭的去勢依然毫無衰竭,那道洞穿一切的光線毫無停滯地貫透了緋紅之王的左肩和左翼。下一刻,伴隨著美露基狄克混合著憤怒與痛苦的咆哮聲,被女神之力穿越的部分爆了開來,飛舞的火團在剎那間炸成粉末,不成形的傷口中噴涌出金黃的鮮血。

    “可惡~!真是見鬼了~!”一口鮮血從炎龍口中噴了出來,“伊修托利的力量明明不可能突破界限的,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簡直就是開玩笑~!”

    詩帆並沒有回答,奧露哈也沒有回答。兩人再次整齊劃一地動作,張開同一張弓,搭上同一支箭。

    灼熱的大氣迅速降溫。箭矢銳利的鋒芒上,再次集結起足以凍結一切的寒光。

    “不肯回答就算了。”炎龍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來,現世對于我這麼純潔的人來說,可能太危險了。”伴隨著輕描淡寫的話語,那個龐大的軀體在剎那間綻放出輝煌的光芒,逐漸幻化為火焰編織的一個剪影。

    不能讓他逃掉~!這個念頭從羅蘭的腦海中一閃而逝。

    其他死亡騎士早已被颶風吹到了遠處,能接近敵人的只有青年一個人。但是,光憑自己的力量,可能阻止得了不可一世的火焰主宰者嗎?羅蘭沒有把握,但是他依然要試。

    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于是舉起手中的冰之劍,擺出突刺的姿態。

    接著,另一柄劍也舉了起來,同樣擺在突刺的位置上。

    和剛烈的霜慟相比,那柄劍的尺寸要小得多,柔軟的劍身在熱浪中微微擺動,看上去顯得弱不禁風。但是,劍的鋒芒上,同樣游走著冰藍色的女神之力,持劍者的雙眸中,同樣燃著熊熊的火焰~!

    沒有言語,也不需要。

    在最強的敵人面前,羅蘭與阿爾薩斯的動作開始自然而然地調整,手腕、手肘、腰和腿,全身開始逼近那個最完美的沖鋒姿勢。雖然使用的武器不同,雖然使用的劍術不同,雖然隔著生與死的界限,但雲耀的法則卻讓兩名戰士的動作和眼神越來越接近。

    簡直就好象兩個相互吸引的音符一樣。

    一次呼吸,在這一次呼吸中,弓已滿勁箭已離弦。鋒芒在前,戰士和他們手中的劍一起化作了銳利的長牙,沖向眼前唯一的目標。

    “你們怎麼這麼煩人~!我都說不玩了,沒聽見嗎?”火焰之王的全身騰起無數條火蛇,編織出的火網氣勢洶洶地灑向兩名渺小的凡人。

    但在舞者完美無暇的配合下,這種攻擊完全無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霜慟”與“雲耀”湛藍的弧光便突破了火焰的束縛。

    “媽的,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美露基狄克怒吼,額頂的尖角上亮起灼目的光。蒼鐮再一次激射而出,在火元素彌漫的空氣中帶起一股巨浪,遮天蔽日地籠罩住兩人的全身。

    ……還有五秒。

    只要再過五秒,緋紅之王就能糾正被自己扭曲的界限,然後逃回到火靈界去。然而,在最後一秒即將逝去時,炎龍心中的那座計時塔卻被來自外界的強橫力量摧毀了。

    羅蘭和阿爾薩斯已經沖出了重重疊疊的火海。女神之力的守護下,武器的鋒芒輕而易舉地貫穿了火焰之王的結界。一柄劍釘進炎龍的左爪,一柄劍釘進炎龍的右爪。冰藍色的光芒立即蔓延到火焰之王的全身,象鎖鏈一樣牢牢捆住了掙扎的光之輪廓。原本即將消失在虛無中的炎龍再次實體化,美露基狄克被凍結在了現世。

    火焰主宰者大口喘著氣,直直地瞪視著對面的黑發少女。他已經毫不懷疑詩帆將射出足以抹消去一切的利矢,但即使如此,炎龍依然要拼死掙扎。

    箭**出去,以目光無法捕捉的速度穿越肆虐的火焰,“鐺”地一聲釘在炎龍的防御結界上。兩股巨大的能量在接觸點相互涅滅著,在扭曲的空間中激起一層又一層巨大的漣漪,令腳下的岩漿和地面不停地顫抖。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赤紅的結界開始崩裂,冰藍的光芒卻越燃越亮。

    “我就知道,女人只會對小白臉放水。”炎龍朝地上啐了一口金色的血液。接著,美露基狄克的抱怨聲便被結界破裂的脆響聲完全淹沒。

    神之箭貫透了火焰之王的首級,劃過光痕,射穿天空。

    炎龍龐大的身軀開始迅速地潰散,無數火星從龜裂的輪廓中迸出,接著融入灼熱的空氣里。籠罩著整個迷霧森林的火焰穹隆在轟鳴中迸碎,裂下來的碎片變得像羽毛一樣輕,像光一樣透明,星星點點的火花被布拉因那斯的風高高帶上藍天,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風在吹,美露基狄克的碎片隨風飛上天宇,散落現世。

    有好一陣,青年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接著,透過飛舞的火星和朦朧的火霧,羅蘭看到了對面的那個人,那個無所畏懼的戰士。

    “我們……以前聯手過嗎?”羅蘭喘著氣問。

    “那種事,怎麼可能。”阿爾薩斯將精王劍收回鞘中,嘴角微微揚起。

    這樣,就結束了。詩帆呼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松開失去知覺的手。水晶編織的長弓如羽毛般緩緩飄落,通體變得透明起來,最終融進虛無之中。

    全身上下都在顫抖,就好象有一柄劍貫穿了身體;體內的熱度無法散去,就好象流淌的血變成了滾燙的鐵水。不僅如此,就連意識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一樣——畢竟,剛才的一擊所超越的不僅是**的極限,更是意識的極限。

    不可思議的幻想之箭,確確實實射落了太陽一樣的存在。

    自己的意識之所以沒有被破壞的**反噬,應當是由于奧露哈的關系吧?想到這里,詩帆禁不住側過頭去,恰好看到凝視著羅蘭的精靈女孩,以及同樣目不轉楮的金發青年。

    阿爾薩斯和理查德只是遠遠地望著這一幕,法洛希黛駕著雙翼有些發黑的獅鷲輕巧地落地,眼神中帶著懷念與猶豫,但是她最終選擇和往生者們站在了一起——就好象有一道無形的結界橫亙在女劍士與此刻的羅蘭之間。

    青年水色的瞳孔里掠過一絲波瀾,微微張開的嘴唇欲言又止。

    仿佛看出了對方的心思,奧露哈寂寞地笑了起來,看著讓人心疼︰“我並不是真正的奧露哈。站在你眼前的這個影象,僅僅是祈禱士彌留之際的願望,一個為了守護而存在的意像。而現在,那個願望也已經達成。”

    “你是奧露哈,我知道。”出乎意料的,羅蘭堅決地搖了搖頭。

    “但是……”女孩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迷惑。

    “原本的我應當會將自己交托給仇恨的業火,就象很久以前的黑暗之鷹那樣,但霜慟的合聲卻改變了一切。”青年撫摩著水晶般的劍刃,眼中沒有迷茫,“劍上的封印之所以能夠解除,是因為你的關系。而當伊修托利的守護降臨到現世的時候,我也可以從中感覺到你的思念。”

    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緩緩走了過來,走到女孩的面前︰“奧露哈的心情,確實透過祈禱術傳遞到了我心里。守護意像也好,殘留的執念也罷,你和創造出你的人是一樣的。”

    “真的是一樣的嗎?”精靈小心翼翼地問。

    “是一樣的。”羅蘭溫柔地回答。

    “那麼……如果真的是一樣的話,除了守護羅蘭以外,我還有一句想要說的話。”仿佛下定決心般,奧露哈抬起頭。

    時間在那一刻停止了流淌。

    “接下來一切就交給你了,請好好照顧羅蘭。”

    並不是意料之中的表白。依然掛著笑容的精靈將視線轉向詩帆,然後以毫不後悔的口吻一字一句這樣說著。伴隨著那略帶悲傷的話語,奧露哈縴細的身影逐漸變得透明,最後融進了冰冷的空氣之中。

    就好象從未存在過一樣,留在人們眼中的只有王座上浸透鮮血的嬌小身體。

    從一開始就知道無法挽回,所以自己的心情才會比想象中更平靜。羅蘭下意識地避開詩帆微妙的視線,走上冰冷的王座,然後溫柔地抱起身軀尚未冰冷的精靈女孩。

    “我們走吧。”黑暗之鷹簡潔的話語為慘烈的戰斗畫上了句號。

    死亡騎士不需要葬禮,當這些無所畏懼的戰士與伊修托利訂下契約之時,他們的一切就都維系在了執念之上。往生者的利刃僅為自己的意志和女神的願望而揮舞,即使明知要對抗火焰之王的烈焰,手中的武器也絕對不會停下。

    在布拉因那斯之戰中犧牲的八百六十九名死亡騎士同樣如此。當美露基狄克焚盡**之時,他們的表情中只有深深的遺憾,卻絕不會帶上任何恐懼的眼神。

    但奧露哈是不同的,精靈永遠眷戀著森林。所以,在沒能救出女孩的現在,羅蘭至少要為她尋找到一片合適的長眠之地。

    “問題是,真能找到嗎?”阿爾薩斯小聲地說,茫然地看著一路踏過的景象。

    美露基狄克的力量令整個布拉因那斯王城從洛倫丹大陸上消失了。

    無盡的毀滅烈焰抹去了人們視野中的所有景物,以火焰主宰者所在的位置為中心,方圓數十里內的一切都被無法想象的高溫熔化成了閃爍的玻璃物質,再往外則是凝結成玄武岩的冰冷平面,最外層則是岩漿流淌過後的一片焦黑大地。

    雖然所有的火焰元素都隨著炎龍的消失一同離去,然而瘋狂肆虐的痕跡一定會長久地盤踞于此,即使經過幾百年,迷霧森林恐怕依然無法擺脫現在的噩夢,恢復到往昔的模樣。

    “可能在邊緣地帶還有殘存的森林帶。”理查德望著隊伍最前列青年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重整後的寒冰皇冠騎士團已經行軍了數個小時,然而入目的只有光禿禿的黑色大地,曾經繁茂的迷霧森林,此刻甚至沒有留下一棵幸存的樹木。

    結果連這樣的事情都無法完成嗎?羅蘭的嘴角扭曲成一個自嘲的苦笑。

    下一刻,映照入視線的景象卻讓他無法抑制地瞪大了眼——在看不到盡頭的焦土中,突然躍出的大片純白讓所有人的意識在那一刻失重了。

    月之花正盛開在眼前。

    附近的翡翠湖已經被完全蒸干,到處都是岩漿流淌後的丑陋溝壑,然而這些有著繁復縴細結構的潔白花朵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簡直就好象置身于另一個世界的桃源。

    如同著了魔一般,金發劍士抱著精靈的屍體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強風的吹拂下,晶瑩的月之花花瓣在他的身旁卷起,撫過青年倔強的發梢,就好象從天而降的雪花。

    當樸素的衣冠塚映入黑暗之鷹的雙眸時,羅蘭覺得體內的血液在一瞬間凍結了。

    其實並沒有回憶起什麼。因為夢中那個冷酷的自己早就說過,死亡騎士羅蘭-斯特萊夫已經徹底拋棄了過去,現在的軀殼是用空白組成的。

    可是羅蘭知道那個衣冠塚的故事——自己曾經懷著好奇的心情詢問過理查德。當時,巫妖敘述的語氣十分平淡,所以聖騎士羅蘭和星之子久遠的過去對轉生後的羅蘭而言,或許只是遙遠的故事。

    但現在,卻能確實地體會到那種感覺……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揪心的疼痛。

    “就這里吧。”羅蘭的聲音微微發抖,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我想,如果有月之花和伊修托利之始源作為陪伴,奧露哈一定不會覺得寂寞的。”

    青年說著放下懷中的女孩,抽出大劍開始用力地挖掘起泥土來。沒有任何一名死亡騎士上前幫忙,法洛只是靜靜地摩挲著自己的項鏈,而透過那雙顫抖的肩膀,詩帆看到了黑暗之鷹的臉頰上有淚水劃落。

    接著,一朵晶瑩透明的雪花從黑發少女眼前慢慢飄過,然後隱沒在了茫茫花海中。

    “連這里也開始下雪了。”澤菲利斯仰起頭望向蒼茫的天空,“老師,會是巧合嗎?”

    “即使是氣候驟變也不會影響到重疊領域,如果估計沒錯的話,恐怕美露基狄克的意志已經被摧毀了。”莫巴帝淡淡地分析,“一旦身為中樞處理者的元素之王死去,那麼所有的元素就全都會擺脫界限的束縛,脫離現世並回到自己所屬的領域里。”

    “小的火元素會融合成大的火元素,大的火元素則相互競爭——吞噬掉對方或者被對方吞噬,當重組與融合到足夠大時,就能形成新的中樞機構,即新的火焰之王。雖然以往並沒有元素之王被摧毀過的記錄,不過根據凱琳娜的推測,整個過程至少要一周時間。”

    “那麼,整個世界要在寒冬中度過整整一周了,不知道孤兒院那邊會不會有困難。”雖然氣溫並非很低,夜鶯還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美露基狄克太過高傲和自信了,如果他不過分輕敵,而是願意與我們聯手作戰的話,絕對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女孩這樣分析。

    知識淵博的血族只是搖了搖頭︰“不,澤菲。雖然炎龍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他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炎龍已經謹慎到了習慣在獵物面前掩飾自己的謹慎的地步了,所以他才總是喜歡那種誇張的風格。”

    “也就是說,他其實並沒有輕敵?”夜鶯問。

    “沒錯,他一定是在握有必勝把握的情況下出擊的。”莫巴帝點點頭,“但最終的落敗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

    “所以?”

    “恐怕發生了什麼超出了元素之王預測的變化……極大的突變。”血族的語調依然平靜,神色中卻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嚴峻,“一定是在伊修托利之終末身上產生的,或者是守護著她的那個戰士。”

    “也就是說,下一次的戰斗將會很艱難。”澤菲利斯做出結論——女孩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養父露出這樣的表情。

    “沒錯。”莫巴帝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後將注意力轉向散落點點陽光碎片的美麗湖面。下一刻,木槳劃水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對話。伴隨著輕輕巧巧的節拍,一條小舟從霧氣中現出了它狹長而流暢的軀干,並不緊不慢地向著岸邊靠近。

    站在船頭的同樣是一名吸血鬼。雖然並非莫巴帝這樣罕見的日行者,然而她同樣絲毫不在意來自頭頂的陽光——

    因為這里是現世與靈界的重疊處,傳說中星之都的所在地。在這個地方,血族既不必畏懼陽光的燒灼,也不需要依靠血液維持生命。在這個地方,靈界的力量與物質的力量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在這個地方,居住著傳說中以意志改變世界的祈禱士。

    這也正是莫巴帝前來此地的原因。

    “芙羅拉老師已經同意見面的請求了。”船上的另一人對高大的血族這樣說,他有一頭棕色的卷發,看上去大概三十來歲。不過這僅僅是祈禱術作用的假相,發話者眼中透露出的滄桑才記錄了他真正的年齡。

    這個男人的名字是布蘭德路特-達荷,米特蘭曾經的王族。幾百年前,當路維絲大軍登陸洛倫丹大陸,為建立神道而瘋狂擴張時,首當其沖的就是米特蘭王都。那座城市後來被改名為眾所周知的聖都,而國王卻因此失去了國家。

    當然,雖然有著類似的經歷,布蘭德路特和莫巴帝是完全不同的,前者認為自己的責任已告完結,所以有幸成為星之都門下的祈禱士,而後者卻自願承擔起了更沉重的責任,讓自己面對無盡的戰斗。

    只不過,命運最終還是讓兩位國王走到了一起。

    “這位是依萊娜,星之都的代表,也是我當年學習祈禱術時的前輩。”中年男子介紹著身後的吸血鬼。

    “請隨我來,守護者正在等著你們呢。”漂亮的血族簡潔地接過話頭,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是莫巴帝-辛格維斯。她是我的女兒,澤菲利斯。”同樣身為夜之一族的高大男人這樣自我介紹。

    “莫巴帝和澤菲利斯嗎,很襯的名字。”對方微笑起來。

    雖然對方究竟是敵是友還未確定,但依萊娜顯然不打算在航行的時候保持彬彬有禮的沉悶氣氛,所以她提了個直接了當的問題︰“說起來,布蘭德路特的頭餃是‘國王’,那你的呢?”

    “頭餃?”同胞的問題令莫巴帝有些意外,不過卻沒有拒絕解釋的理由,“那僅僅是為了在魔法通訊或者書信傳遞時達成保密機能而設置的東西,雖然我有根據各人不同的情況而提出相應的方案,但其實並非貼切的象征。至于我自己,因為容易識別的關系,所以並沒有頭餃。”

    “真是無聊的回答。”依萊娜撇了撇嘴,“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想給自己起個什麼樣的頭餃呢?”

    想給自己起什麼樣的頭餃?那樣的事情,從未考慮過吧。不過或許並不是頭餃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從未考慮過“自己想要什麼”。

    面對對方顯而易見的試探,莫巴帝一時語塞。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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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雪待之夜

 八年之前,星之都的守護者是在自己的房間里與羅蘭一行見面的,不過這回的客人顯然完全不同,所以接待的地點也改在了正式的會客廳。

    此刻,在靈樹之館最底層的寬敞大廳中,芙羅拉正與莫巴帝面對面坐著。星之都這邊一同出席的還有依萊娜和矮人利斯頓•奎羅特,而陪同叛神者的自然是“夜鶯”與“國王”。

    “很抱歉,在這種靈界紛爭不斷的時候前來打擾,”莫巴帝彬彬有理地以此作為開場白,“不過聚集著眾多祈禱士的星之都同時也等于是聚集著巨大的力量,所以,我認為此次拜訪是必須的。”

    “我已經從布蘭德路特那里得知了關于各位的一些情況。”芙羅拉點了點頭,“但是在回答莫巴帝先生的問題前,我是否可以先提一個要求呢?”

    “請講。”

    “能把你的武器給我看一下嗎?”星之都的守護者平靜地問。

    血族遲疑了一下,隨後取出懷中的十字劍,面無表情地遞了過去。對方小心翼翼地接過劍,並沒有去注意武器本身,而是用縴細的手指摩挲過劍鍔上的藍色寶石。

    “不會有錯的,你的確就是凱琳娜的那位學生。身為祈禱士,她很擅長制作共鳴寶石。而作為希亞之終末,她的護身符就是這一顆具有代表性的‘凱琳娜之藍寶石’。”芙羅拉抬起頭,凝視著對方血紅色的雙眸,“莫巴帝•辛格威斯,你是打算繼承她的遺志嗎?”

    “不,我從未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某個人。”血族毫不猶豫地否定了對方的試探,“我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為了這個世界的存在。”

    “你認為伊修托利與終末的結合會令整個世界毀滅?就象凱琳娜說的那樣?可是……”依萊娜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可是事實上並沒有先例,所以一切僅僅是假設。”莫巴帝替同胞說完了下面的話,然後又補上一句,“這樣的邏輯推理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他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但比起假設,推理更無意義。”

    “因為這個世界並不屬于某一個人或者神,所以絕對不能因為某一個人或者神的願望而賭下全部,莫巴帝先生是這樣認為的,對嗎?我明白你的心情——”守護者點了點頭,接著話鋒突轉,“但是從星之都的立場來看,凡人若想要進步或變革,冒險和犧牲再所難免。”

    “進步?”血族很罕見地露出嘲諷的笑容,“或許在整個世界陷于水深火熱時,是值得去賭一賭,但隨著神靈影響力的降低,已經沒有那樣的必要了。”

    “現在凡人可以用自己的雙手糾正世界,雖然緩慢但卻是有目共睹的糾正。在這種情況下,有誰會願意將一切都押在未曾謀面的女神身上?並非每個人都具有死亡騎士的執念與勇氣,所以強迫他們接受神的一切也同樣是錯誤的。”

    “我明白了。”芙羅拉嘆了口氣,“那麼,在閣下確認自己與星之都間的立場前,是否願意聽聽我最後的嘮叨呢?”

    “洗耳恭聽。”血族點了點頭。

    “那是一個女孩的故事,久遠的故事。”對方的眼神帶上了懷念的神采。

    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最終目的地是遙遠的雅赫維山脈,世界樹的所在地。以被毀滅的迷霧森林為起點,這里並沒有任何捷徑可走——死亡騎士必須取道艾拉澤亞,再一次沿著尼盧河前進,再一次通過曾經被征服的三個王國。對于眼中燃燒著冷火的往生者來說,一切仿佛回到了原點——

    幾十年以前,伊修托利的封神之路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和理查德料想的一樣,護送終末的軍隊並沒有受到任何抵抗——七年時間雖短,卻已足夠失去引導的信徒們崩潰了。

    很久以前不可一世的路維絲聯盟徹底分崩離析,盟國紛紛自立。聖都所在的米特蘭首先廢黜了教廷,隨後與德拉諾、泰拉斯以及索克拉特展開了長久而殘酷的拉鋸戰。由于曾經是神靈戰爭的主戰場之一,斯托加德的力量已被大大削弱,正打算和鄰近的法赫多德結為聯盟以避免被吞並。

    而艾拉澤亞,這個曾經由聖劍騎士團守護的國家,現在已只能無奈地看著死亡騎士帶起的寒風在金色平原上肆虐,根本沒有任何阻止的辦法。

    何況也沒有阻止的必要。神靈這個詞匯已經與此刻的艾拉澤亞無關,新統治者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自保。

    “從空中來看,沒有任何異常情況。”法洛希黛駕著獅鷲降落在茫茫的雪地上——這是凱歐為數不多的幾次降落,也是亡靈們屈指可數但必須進行的幾次整修。

    先不提騎士團需要照顧會疲勞的人類成員,在美露基狄克死亡的情況下,肆虐的暴雪同樣是停下步伐的重要原因。在敵人尚未出現的情況下,死亡騎士必須保證每分每秒都能發揮出全部實力,以避免遭遇到突然的襲擊。如果一味求快,等待在終點的或許只有毀滅。所以,亡靈們才會在曾經建立起的基地廢墟上,靜靜地等待夜晚的到來。

    “很好。看來隸屬于叛神者的勢力相當聰明,他們明白在半路狙擊終末是不會有勝算的,所以才會采取按兵不動的做法。”理查德這樣推斷,“雖然莫巴帝一定會守侯在世界樹附近,不過至少我們可以很快抵達格蘭戴爾河。”

    “決戰就會在那時候進行吧。”金發藍眼的女劍士這樣回答,雖然表情很平靜,可是所謂的“決戰”究竟會有多殘酷,誰也無法預測。

    “恩。不過,法洛希黛,”巫妖頓了頓,語調突然變得非常微妙,“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嗎?”

    “回……去?”獅鷲騎士迷惑地看著對方。

    “這里不是你的出生地嗎?”

    “要回去哪里?伊修托利取回了久遠之血,所以我恢復了凡人的容貌,不再會受到惡魔的窺探。”女孩低下頭,輕聲問,“可即使如此又如何呢?除了寒冰皇冠騎士團以外,這個世界上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是嗎?”理查德微微一笑,“看來問題在我這邊。恩,我似乎忘記告訴你了,這幾年亡靈一直都和大賢者卡達爾以及聖劍騎士團團長迪莉西亞保持著聯系。”

    “什麼~!?”法洛難得大喊出聲。

    “意外嗎?但是既然路維絲聯盟已經解散,那脫離的盟國也失去了伊修托利繼續敵對的理由。”巫妖的表情顯得高深莫測,“雖然亡靈在資金上並無優勢,但我們的魔法技術卻對戰後重建有巨大的幫助。基于這點,卡達爾和迪莉西亞接受了我的提議——由巫妖秘密教授法師協會優化的法陣技術,而回報則是四個國家的情報信息。”

    “當然,在私人情報交換上,也有提到‘卡托麗•奧蘭德’的事情。”這句話令法洛的全身都顫抖起來。

    “你和他們說了些什麼?”法洛急切地問。

    “以目前的戰斗強度來估算,即使有女神之終末助陣,恐怕死亡騎士依然會有極高的陣亡率。”理查德似乎並不打算回答對方的問題,“你不打算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女孩搖了搖頭︰“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每一位戰士都視死如歸,”意料之中的回答令亡靈軍團總指揮再次微笑起來,“只不過,既然你放棄了羅蘭•斯特萊夫,那麼至少也應當在最終戰之前見唯一的親人一面吧。”

    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法洛希黛陷入了沉默。

    “這個給你。”理查德從懷中取出兩封信以及一顆寶石,“在距離營地北方四十公里的地方有一處旅之祠,你可以通過寶石上附著的魔力運行移送法陣,轉移後按照信中指示的方法與你的父親卡達爾取得聯系。”

    “另一封呢?”女劍士看著早已準備好的物品,瞳孔中禁不住浮起懷疑的神色。

    “是伊修托利騎士團的行動路線,劃定為一級軍事機密。在記住里面的內容後必須立刻銷毀。”巫妖頓了頓,“單獨行動時請小心,至于和主力部隊匯合的時間與地點,你可以自行決定。”

    “這是命令嗎?”

    “算是吧。”睿智的指揮官最後一次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請抱著愉快的心情去執行。”

    當獅鷲載著金發劍士升上飄雪的天空時,阿爾薩斯終于忍不住開口︰“理查德,你給她的路線圖是不是過時貨?”

    “非常遺憾,你的推理完全錯誤了。雖然並不是頂階,但法洛希黛畢竟也是劍術高超的雲耀使用者,在這種時候非常時期我才不會讓她離開。”理查德的聲音中帶著近乎無情的理智,“為了能讓伊修托利順利達成成為完全體的願望,即使是送死一般的指令,我也同樣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所以,那僅僅是給她一個道別的機會了?”紅眼的往生者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同僚——雖然相處了好幾百年,不過一向以優雅姿態出現的巫妖卻很少會用這種激烈的口吻說話。

    “沒錯。”對方的神情突然起了一絲波瀾,“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牽制卡達爾。如果對方確認了自己心愛的女兒現在侍奉著伊修托利,想必局勢會產生微妙的變化吧?至少亡靈這邊能得到一些優勢。”

    “哈哈哈,”豪爽的死亡騎士忍不住大笑起來,“用這種白爛的策略作為理由,一點都不象你了~!”他說著,嘲諷地拍了拍同僚的肩膀。

    “是嗎?”巫妖輕聲地呢喃了一句,然後抬頭望向飛舞雪花的天空。

    “就這樣離開沒問題嗎?接下來的戰略布置……”再次登上獨木舟時,澤菲利斯悄悄地問。

    和芙羅拉的談判並沒有取得理想的結果,星之都不僅沒有接受莫巴帝聯手對抗伊修托利的提議,而且也沒有明確表示自己在戰爭中的立場,接下來的氣氛自然也變得非常微妙,摻雜進了金屬的冰冷以及淡淡的血腥。

    “我想沒問題。”有著寶石瞳孔的吸血鬼平靜地回答,“雖然沒有得到任何保證,不過這也是對方願意以誠相待的證明,光是這一點便足夠抵得上任何形式的契約了。另外,排除邏輯推理的因素,你自己覺得芙羅拉女士如何?”

    “還不錯。”過了好一會,夜鶯才垂下腦袋這麼回答。

    莫巴帝點點頭,然後將注意力轉向撐篙的祈禱士︰“那麼,布蘭德路特,接著便把主力布置在雅赫維山脈區域吧。雖然星之都的勢力依然要提防,但是……”血族說著回過身望向被漸漸拋開的翡翠色湖岸。

    “我認為他們沒有走出這個重疊領域的勇氣。”聖十字劍的持有者如此斷言。

    這判斷令‘國王’的嘴角微微上揚︰“的確如此,否則我和你之間的緣分便不會存在吧。”

    “就這樣放莫巴帝•辛格維斯走嗎?”目送著三名叛神者遠遠消失在鏡之湖的水面上,依萊娜有些不甘心地問,“雖然凱琳娜藍寶石的力量的確很強,不過僅僅三人是無法對抗整個星之都的。”

    “依萊娜,為什麼布蘭德路特會跟著莫巴帝呢?”星之都的守護者提了個完全不相關的問題。

    “我想……因為布蘭德路特是‘外來人’的關系。”吸血鬼思索了一會,然後這樣回答,“雖然他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念之海的巨大波動,但是無論如何,對于那個男人來說,祈禱術依然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以前和他一起學習的時候就可以感覺得到,當時老師你總是教導我們了解世界的本源和念之海的波動,但是,”依萊娜輕輕嘆了口氣,“作為來自現世、經歷過無數曲折的凡人,布蘭德路特所渴望的並不是那些靜止的真理,而是投身于現實中改變世界以及命運的願望。”

    “你說得沒錯。”芙羅拉贊許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麼為布蘭德路特所認同的莫巴帝,或許也可以代表另一種意義上的‘進步’。不,摒棄神靈的主張本身,就應當是前所未有的變革了。”

    “在這種情況下,星之都並沒有幫助任何一方的理由,那位聖十字劍的持有者之所以會這麼爽快地離開,大概就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的關系。”守護者伸出手,下意識地接起落下的雪花,“太渴望真理的結果,就是令自己變得和真理一樣,過于客觀無情。”

    “不過,從我自己的角度來看,我希望羅蘭能好好地揍他一頓。”漂亮的血族撇了撇嘴。

    “恩,我也是這麼想的。”芙羅拉說著,露出罕見的輕松微笑。

    紅色。

    當羅蘭張開雙眼時,只能用這個詞匯來形容周圍的一切——並沒有火焰燃燒的脆響,也沒有岩漿肆虐的低鳴,更沒有鮮血滴落的輕音——映照入那雙水色的瞳孔只有大片大片的紅色。

    無數鮮紅的花瓣正從漆黑的夜空中降下,仿佛鮮艷的瀑布、繁華的大雨。

    在紅的靜寂中,金發的劍士等待著。過了不知多久,熟悉的腳步聲終于從他的對面響了起來。透過紛飛的紅色,羅蘭看到黑暗之鷹正站在地平線的另一側,自己的身前。凝視的兩個人就好象是鏡子的兩面,一面是彩色一面是黑白。羅蘭的頭發是燦爛的金色,黑暗之鷹的頭發如同飄揚的灰燼;羅蘭的雙眼是美麗的水色,黑暗之鷹的眸中燃著灼熱的火焰。

    然而,某個細微但無法忽略的部分卻令整個鏡像徹底崩壞——

    兩柄劍上的文字,是不同的。

    金屬的表面烙印著罪責,水晶的表面追尋著願望。

    “原本的羅蘭只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空殼,與其說是你拋棄了記憶,不如說是記憶拋棄了你。但現在已經不同了。”死亡騎士的聲音十分平靜,“現在的你擁有了否定過去的資格。”

    “否定……黑暗之鷹?”青年抬起頭。

    “當再次面對無法挽回的死亡時,羅蘭-斯特萊夫並沒有將自己的意志交托給仇恨,而是依然決心要保護好詩帆,那是一條新的道路。”黑暗之鷹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霜慟,隨後將目光定格在湛藍色的水晶劍上,“事實證明,這個選擇確實與伊修托利的願望產生了共鳴,達成了守護的願望。”

    “復仇無法創造任何東西,守護卻可以。”那個落寂的聲音繼續說著,仿佛自責一般,“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的話嗎——‘雖然被自己的靈魂拋棄,黑暗之鷹依然存在于其他人的記憶之中’,可現在不同了。”

    你已經達成了黑暗之鷹燃盡靈魂也無法達成的事情。

    “所以,你可以用此時此刻的選擇,抹消掉只為復仇存在的那個羅蘭。在未來,人們會記住的是詩帆的守護者,而非那個為了復仇拋棄一切的往生者。”

    “不,沒那回事。”金發劍士搖了搖頭,緩緩走向對方。黑暗之鷹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掙脫了意志的控制,就好象真正的鏡像,開始和身為守護者的自己作出一模一樣的動作。生者與死者的距離越來越近,最後終于到了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如果奧露哈在最後一刻表白的話,我能做的也唯有拒絕。雖然是自私的做法,但是我不會後悔那樣的選擇。”羅蘭目不轉楮地看著另一個羅蘭,“而在很久以前為了復仇而不惜作出的一切,或許是錯誤的,但是我亦沒有半點後悔。”

    “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即使所有人都否定了你,我也不會否定我自己。即使這個世界將你遺忘,我也絕對不會忘了我自己。”

    無論是復仇抑或守護,都有存在的意義與理由。

    “……是嗎。”黑暗之鷹的語調在一瞬間摻雜進了驚訝,接著卻又露出毅然決然的表情,“那麼,這也同樣是你的選擇了?”

    “又錯了。”羅蘭-斯特萊夫笑了起來,“這是我們的選擇~!”

    他說著,緊緊抱住另一個羅蘭-斯特萊夫。兩人的身體似乎都變成了液態,可以毫無阻礙地相互透過。而當詩帆的守護者與久遠的守護者相互融合的瞬間,兩柄劍上的文字同時閃爍起奪目的光輝,透明的霜慟與純黑的霜慟一同振顫起來,就好像魔法的舞蹈,金屬的合唱。

    而最終,兩個聲音終于合而為一。

    被凍結的時間再度開始流淌,被拋棄的過去再度回到靈魂,手中的劍不會再有任何迷茫。

    羅蘭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楮。低矮的天花板和亮著魔法光輝的頂燈頓時映照入瞳孔,從身下搖曳的窄床和封閉的空間環境來判斷,青年認為自己正躺在一輛高速前進的馬車里。

    “總算醒了啊。”熟悉的話語從耳畔傳來,羅蘭則同樣習慣性地“恩”了一聲。可是緊接著,他立即發現了聲音中的異樣——至少,發話者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個人。

    “阿爾薩斯?你在這里做什麼?”青年猛地從床上坐起,然後用力地揉了揉眼楮。可是沒用,這顯然不是什麼幻視或幻聽,那個有著赤紅雙眸和灰色長發的死亡騎士的確穩穩地坐在自己對面,手中還詭異地拿著一個隻果。

    “看起來,你的狀態恢復的很快啊。不過可惜邏輯思維的能力還是沒能進入正常狀態。”對方露出嘲諷的笑容,“我在這邊還能有什麼原因?當然是為了照顧你了。隻果要不要吃?”死亡騎士說著,大大咧咧地遞出那個已經被亡靈氣息凍結一半的水果。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現在是什麼時候?”羅蘭謹慎地推開對方的手,接著吐出一連串問題。

    死亡騎士忍不住再次微笑︰“放心吧,這里是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本陣,我們已經穿過了艾拉澤亞,現在正在斯托加德德領土上全速行軍。至于這輛豪華馬車,是專門為你這個重傷患準備的,因為你已經昏迷整整一個星期了。”

    羅蘭眨了眨眼楮,一時沒回過神︰“你是說七天?”

    阿爾薩斯同情地點了點頭。

    “怎麼可能?我甚至沒在對抗美露基狄克的時候受傷……”

    “是因為伊修托利的關系。”往生者將視線轉向擱在架上的霜慟,無鞘的幽藍色劍刃在檀木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冰冷,“根據詩帆的說法,當伊修托利的力量降臨現世時,作為接收終端的是她自己、奧露哈以及你三個人,這事實上也是祈禱術的一種。撇開那位精靈女孩不談,身為女神終末的詩帆並不會因此遭到反噬,不過你這個家伙自然不可能有完全承受的能力。”

    “在戰斗中並未顯現出來是因為那時你的精神狀態達到了顛峰,不過在埋葬……在離開那片月之花的時候,戰士的意志已經徹底放松了吧。”亡靈聳了聳肩,“正如同放松身體會導致戰斗的落敗,放松精神同樣會導致祈禱之力的失控,結果可想而知。”

    “是這樣嗎。”青年低聲呢喃,“其他人呢?”

    詩帆呢?羅蘭原本是想這麼問的,不過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左顧右盼些什麼呢?如果是在找某人的話,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被我擋住了。”阿爾薩斯嗤笑著讓到了旁邊。

    她在。

    蜷縮在睡袋里的詩帆,睫毛微微顫動。

    “說起來,沒想到和理查德一樣冷靜的女神終末也會有動搖不安的模樣,不過那個還是以後再說吧。”死亡騎士有些感慨地看著黑發少女,“這一周都是她在照顧你,幾乎沒有睡過覺。直到幾個小時前,說是你的狀況已經穩定,這才允許自己休息。”

    羅蘭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掛心的女孩。

    “既然前任騎士團團長醒了,”死亡騎士知趣地站起身,隨便找了個脫身的理由︰“我還是去通知理查德一聲比較好。”話音未落,對方便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馬車的門。在冰冷的雪花侵入車廂之前,阿爾薩斯矯健的身影已經一躍而出,消失在了茫茫的白色中。

    少了亡靈的冷嘲熱諷,耳畔重又恢復寧靜。

    原本,現在的思維應當一片混亂才對——屬于黑暗之鷹的記憶在腦海里上下翻騰,奧露哈最後的微笑依然烙在眼中。可是羅蘭卻沒有辦法去關注那些心情,詩帆似乎在做夢的睡臉不僅令他的視線靜止,同時也令他的心跳靜止了。

    可愛死了。

    如果再配上一頭散開的烏黑長發,簡直可以用完美來形容。

    下一刻,仿佛不滿于羅蘭心中的惋惜之情,那頭俏麗的短發開始晃動起來——詩帆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楮的女孩,一察覺到注視自己的人是誰,就立即從被窩里猛地躍起。

    “羅蘭~!”翡翠色的雙眸里閃動著不宜察覺的光芒。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青年收起遐想的念頭,小心翼翼地道歉,“我已經從阿爾薩斯那里知道了大致的情況,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問題,身體的反應度也很高。”

    “身體當然不會有問題,你又沒受到物理性質的攻擊。”少女用看外行的眼光瞪著羅蘭,“關鍵是精神方面,比如記憶、意識還有思維和邏輯推理能力。舉例來說,你還記得和我在馬努林鎮上做過的事嗎?”

    “記得。”對方老實地點點頭。

    “不要這麼快就肯定~!仔細地檢查一下。”女孩再次白了羅蘭一眼。

    “每個細節都記得。”沉默了好一會,青年乖乖地回答。

    “那樣就沒問題了,我本來就認為不會出現人格缺失的狀況。羅蘭好歹也是伊修托利的歐林,怎麼可能因為和女神連通了一下就崩潰呢。”詩帆的聲音中隱約透露出激動,但是卻正眼都不瞧羅蘭一下,“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昏迷整整一周,你的意識未免太薄弱了,就算……”

    詩帆的話語說到一半,突然醒悟般地嘎然而止。

    “就算沒能保護好重要的人,也不應當封閉自己的感情,獨自沉浸在悲傷里。”恢復記憶的黑暗之鷹替黑發少女說完了那段話,“因為並不是獨自一個,在外面的世界,還有等待著自己的人。”

    “正因為察覺到了這點,所以才能令手中的劍覺醒。”羅蘭靜靜地看著冰晶一般的劍身,“伊修托利為我準備的軀殼是空白的,但羅蘭-斯特萊夫過去的一切並沒有丟失,還完整地保存在霜慟之中。所以,當劍重新開啟時……”

    “我才能想起那一切。悲傷的事情也好,幸福的事情也好,一切已經全部都回憶起來了。”

    “恩。”詩帆的表情沒有任何驚訝與意外,反而摻雜著微妙的距離感。

    “你知道了?”羅蘭問。

    “霜慟解放時有察覺到,因為涌出的不僅僅是伊修托利的力量。何況醒來以後,你說話的方式也有些不一樣了。”少女低聲回答,表情里帶著一絲猶豫。

    最後,仿佛下定決心般,詩帆終于問︰“那,現在的羅蘭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羅蘭嗎?”

    在融合了過去的自己以後,現在的自己還算是自己嗎?人並非一成不變的存在,但改變必定需要理由。羅蘭的轉生卻不同,這是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過渡的突變,也因此,舊我與新我之間即使再怎麼相似,卻依然有斷層和沖突的部分。無論舍棄矛盾的哪一面,都等于是否定了自己,而在這種否定中誕生的此時此刻的羅蘭-斯特萊夫又算是怎樣的存在呢?

    這還真是一個相當哲學的問題,恐怕連理查德都沒辦法回答吧。

    但青年卻毫無疑義地點了點頭,露出溫柔的笑容︰“當然~!即使怎樣也好,我都是你認識的那個羅蘭-斯特萊夫。”

    因為無論一切如何改變,我喜歡著你的那份心情都沒有任何改變。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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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調律之扉

 憑借自己淵博的知識,凱琳娜曾經預言元素之王的更替需要一周時間。但現在,當這個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假設成為現實之時,卻與祈禱士的推測大相徑庭——

    漫長的“元素之冬”持續了整整七周。

    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五日,火焰回歸現世的第一天。

    往生者在這兩月時間內幾乎穿越了整個洛倫丹大陸。夢魘的鐵蹄就猶如無法阻擋的潮水,踏過艾拉澤亞、踏過斯托加德、踏過法赫多德,最後踏過在嚴冬中依然咆哮不止的格蘭戴爾河。

    “到了。”羅蘭躍下御風馬,接著對詩帆伸出手,“下來吧。”

    這里是雅赫維山脈,第一道分水嶺的最高點。從寒風肆虐的山顛上望去,整個世界盡收眼底。莽莽群山在無垠的雲海中翻騰魚躍,仿佛是浩瀚海洋中的龐大巨獸,以披蓋著冰雪的頂峰剖開洋面,而把巍峨的身軀隱藏在雲海之下。陽光的沐浴為近處這些與白雲兩成一體的山峰凸現出淡金色的輪廓,而更遙遠的天邊,山脈則和蔚藍色的晴空融合在一起,共同描繪出模糊而飄渺的地平線。

    而在這片茫茫雲海的盡頭,赫然是一片亮麗鮮艷的翡翠色。

    沒有極光也沒有神道,然而世界樹已悄然出現在現世,耐心地等待著伊修托利之終末的到來。

    或許是感覺到了來自伊修托利的氣息,也有可能是對于未來依然有稍許懷疑,總之,自從進入法赫多德後,詩帆的話語就越來越少了。此時此刻,她也並未表現出太多的感情,只是目不轉楮地望著天邊伸展出雲霄的世界樹。

    “那里就是我們旅途的終點。不過,我想絕對不會是世界的終點。”金發青年瞄了一眼身旁默不做聲的少女,“準備好了嗎?”

    “恩,準備好了。”深吸一口氣後,女孩這樣回答。

    如果直接召喚出火鳳凰的話,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抵達樹冠所在的地方,但這僅僅是理論而已——因為那個誓要擺脫神靈束縛的男人,此刻一定在自己與伊修托利約定的地方等待著,那柄聖十字劍此刻一定也已出鞘。

    沒有捷徑可走。自己選擇的道路,必須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去開拓。

    “根據之前的偵察,莫巴帝至少調動了五萬以上的部隊。”理查德以平靜的語調敘述,“其中三萬名並未進入雅赫維山脈,想必是由于能力不足的關系,所以只能擔任封鎖和支援的任務。我們真正需要面對的是兩萬名精銳,他們已經進入了雅和赫維山區。當然,這還未算上影龍一族。”

    除去護送女神終末的亡靈巨龍們,寒冰皇冠騎士團目前的人數為八百——平均下來,一人必須對抗二十五名敵人。

    “無所謂,這種程度的對手算不上什麼。”阿爾薩斯的眼神里帶著理所當然,並沒有自大的意思,“積雪與峭壁並不適合常規作戰,再加上‘元素之冬’的影響,他們恐怕寸步難行。但死亡騎士早就習慣了諾德森的環境,這里將會個非常適合發揮的戰場。”

    “大型魔法方陣已經設置完畢,從這里到世界樹的全部區域都在法師的支援範圍內。”巫妖問,“騎士團是否準備就緒?”

    阿爾薩斯回過頭去,看著與自己出生入死的戰友。以六十人為一隊,總共十四個大隊正整齊地在銀白色的山頂列陣——這就是神靈戰爭至今,寒冰皇冠騎士團所遺留下的最後遺產。比起很久之前的全盛時期,此刻死亡騎士的數量少得可憐,然而他們眼中燃起的火焰卻比任何時候都更要灼熱。

    當渴望數百年的願望就在眼前時,有誰會退縮?

    縱然明白佔據優勢兵力的敵人就在對面,執著的往生者也絕沒有半分的猶豫。那種眼神讓人覺得這支軍隊根本無畏于生死,只是縱馬奔馳,直要踏破千山萬水去沖擊天地的邊緣。

    “你覺得呢?”騎士團團長微笑著反問了一句。

    “看來是我廢話了。”理查德點了點頭,同樣露出久違的笑容。

    魔網連通,意識網連通。死亡騎士胸前的垂飾微微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仿佛躍動的音符般守護著自己的主人。

    “你們怎麼樣?”亡靈大軍的總指揮將注意力轉向伊修托利之終末,以及她的守護者。

    “沒問題。”黑發少女搶在羅蘭之前回答。

    “那麼,全軍前進~!”死亡騎士大聲地發布命令。主人的催動下,黑色夢魘打破寂靜,長嘶一聲,從砌滿冰雪的山崖上一躍而下。接著,阿爾薩斯身後的方陣在瞬間加速,跟著領頭者毫不猶豫地沖下高崖,仿佛一片純黑的潮水,毫無迷茫地沖向隱藏著未知與死亡的白色。

    整個雅赫維山脈都成為了女神騎士與叛神者對峙的陣地,在這無邊無際的銀白色戰場上,即使是數十萬人同時發動攻擊也無法連成一條緊密的作戰帶,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分成數個集團進行作戰。

    澤菲利斯所率領的這支精銳部隊共有三千五百人。除了劍術高強的戰士以外,隊伍中不僅擁有高階法師以及擅長雪地作戰的游俠,甚至還包括了五名吸血鬼。這種擁有極強作戰與生存能力的特混編隊,絕對是對方指揮官眼中最難對付的釘子。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前來對付這支精英隊伍的,竟然只有一個人~!

    當那個矯健的身影從雪地中閃現時,夜鶯手中的飛鏢也立即**出去。

    對方面不改色,甚至沒有抽出武器的打算,只是伸出兩個指頭便穩穩地夾住了流星般穿梭的飛鏢。

    “別急,先報上名來。”灰發赤眼的死亡騎士踏前一步,“我是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阿爾薩斯。”

    “我是澤菲利斯。”夜鶯強壓下心頭的動搖,冷冷地回答。飛鏢上所凝聚的力量足以貫穿魔法結界,可對方居然能如此輕易地接下,這著實令她大吃一驚。但無論如何,現在的情況是三千五對一,即使在雲耀奧義上再有造詣,形勢也依然沒有任何懸念。

    “白鳳澤菲利斯嗎?你就是在進入月之都前,在樹林里干掉我三個部下的家伙吧?”亡靈微微一笑,“你對于反重力的技術運用非常出色,居然能勝過死亡騎士與生俱來的能力,不過等會的戰斗可不是在樹枝上跳躍那麼簡單,最好先作好心理準備。”

    “你還真打算一個人對付一支部隊?”夜鶯冷笑。

    “只要環境合適,死亡騎士也能發揮出比祈禱士更大的破壞力。”亡靈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顆小小的寶石,隨意地朝山崖上拋去。伴隨著死亡騎士放松的話語,那顆寶石劇烈地爆炸了開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並沒有任何人受傷。然而緊接著,地面的震動卻令澤菲利斯猛地醒悟了過來。

    對方想要引發雪崩~!

    “快防御~!”不等指揮官大喊,法師們已經開始施放凝固術以穩定崩解的積雪。高階法師的魔力支持下,震動的地面逐漸恢復平靜,可是下一刻,從天而降的火流星卻令所有人的眼中泛起絕望的陰霾。

    爆鳴石的作用僅僅是定位而已,真正用來引發雪崩的並非短短的一次爆炸,而是由巫妖們所召喚來的巨大流星——這是很久以前,寒冰皇冠騎士團在諾德森大陸征戰時的經典戰術之一,而現在則將再次埋葬伊修托利的敵人。

    由大型魔法方陣召來的隕石正中山頂,接著,無法阻擋的雪崩便籠罩去全部視線,如同被激怒的猛獸一般,鋪天蓋地地沖向叛神者的軍隊。

    沒有時間反省或者憤怒,因為當精銳們被洪流吞沒之時,阿爾薩斯的劍也出鞘了。

    五名吸血鬼全都展開了隱藏在體內的翅膀,像蝙蝠般以半圓軌跡在空中飛掠。然而當掠過的黑影試圖攻擊死亡騎士時,精王劍的刀光卻在一瞬間將他們斬開,唯一一只想要逃逸的則被死亡纏繞追上,整個身體在空中爆開,落下的血雨染紅了潔白的雪。

    “現在是一對一了,來場雲耀對雲耀的決斗吧。”亡靈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之前的“建議”並不是聳人聽聞,因為現在的狀況的確是嚴峻無比——對于普通人類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立足點,即使是夜鶯也只能勉強通過不停跳躍的辦法,避免自己被咆哮的雪崩吞噬。

    兩名同樣使用軟劍的雲耀劍士就這樣在銀白的洪流上奔馳,一邊以極高的速度墜落,一邊相互發動攻擊。從遠處來看,兩人的移動軌跡簡直就好象是畫筆的軌跡般,不時變幻出欣長的直線和突如其來的彎折,然後在某一點上,交擊的劍刃會踫撞出一閃而逝的火花。

    如同以生命為代價燃起的火焰。

    軟劍的使用技巧比普通的長劍要高得多,即使用藝術來形容也不過分。雙劍相交之後劍身會產生什麼樣的抖動,會給交手雙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如何利用這種影響來操縱劍身走向,如何利用軟劍特有的纏勁來偏轉對手的攻擊,全都是澤菲利斯曾刻苦學習並在無數場戰斗中加以實踐的技巧。

    但這些技巧卻全都被眼前的死亡騎士輕巧化解了,更有甚者,夜鶯覺得自己的劍路正在被逐漸吸引入對方布設的節奏中,且越來越難以脫身。

    頻率極高的跳躍則令雙腳覺得麻痹,如果再僵持下去,自己不是被一刀兩斷,就是被雪崩吞噬。

    唯一的辦法,只有使出孤注一擲的攻擊——和死亡騎士一樣,夜鶯也同樣攜帶著摩提達爾贈送的不少魔法用品,而現在正是使用的時候——例如這個加速魔法。交鋒的間隙,澤菲利斯念出一個單詞,下一刻,由超自然力驅動的高速把她的身形疾推向前,女劍士平持的劍刃在最前方閃爍生光,瞬間穿過十幾步的距離向阿爾薩斯奔襲過去,空氣中發出一陣尖銳爆音。

    面對這種近乎拼命的攻擊,即使是死亡騎士也惟有選擇閃避。可是這一劍的沖擊力太過強大,格擋的瞬間,精王劍猛地彎成了半圓,接著從亡靈的手中飛了出去。

    贏了~!

    不顧突然加速造成的眩暈,夜鶯立即回過身,長劍直刺向手無寸鐵的死亡騎士。

    面對直點向眉心的利刃,阿爾薩斯的眼神起了變化——是讓澤菲利斯覺得非常不舒服的變化。那雙燃著冷火的瞳孔仿佛在宣稱,“其實我所渴望的正是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

    下一刻,死亡騎士動了起來,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夜鶯的想象。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個影子一樣的存在已經切入了女劍士的交鋒距離以內。阿爾薩斯左手擒住夜鶯持劍的右手,接著右手猛地放出一拳。

    這一拳正中澤菲利斯的心口。

    精王劍“雲耀”在半空中翻轉著,過了好幾秒才再度落下,一只手穩穩地接住了它。

    如果說連綿不絕的雅赫維山脈是一片白色的大海,那此刻這片海水正在沸騰——巫妖的火流星一顆接著一顆從天而降,摩擦空氣的蜂鳴聲尖得刺耳。接著,當這些赤紅的隕石撞上山峰時,則會激起更大的漣漪,簡直就好象石子入水時濺出的波紋一般。

    只不過,每一道漣漪實際上都是寬達數公里的雪崩,每一道波紋都吞噬去了無法計算的生命。即使從高空中俯瞰,依然可以察覺到地脈的顫抖以及群山的動搖。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萬人的精銳部隊數量迅速減少,踏雪而行的死亡騎士卻幾乎沒有任何損失。和能自由控制重力的死亡騎士不同,叛神者的部隊並沒有來自神或者其他超自然力量的庇護,劍術在這種時候顯得毫無用處。

    想要扭轉這種極端被動的局面,唯一的辦法就是搜索並摧毀設置于峰頂上的大型法陣。

    在摩提達爾負責戰略調度之時,身為祈禱士的布蘭德路特-達荷肩負起了這個任務。

    對于掌握了祈禱之奧義的人來說,想要從劇烈的魔力波動中搜索控制源頭並不困難。但是在接近雅赫維山脈的第一道分水嶺之前,一個身影卻擋在了祈禱士的面前。

    兩人都懸浮在數千米高的高空,一個憑借心想事成的祈禱之力,一個依靠有序運做的奧術之力。蒼茫的群山仿佛靜止的背景,雪崩的轟鳴猶如遙遠的回音,在這個遠離塵世的高空戰場上,耳畔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風聲。

    “法師嗎?”看著巫妖再明顯不過的衣著,布蘭德路特露出不屑的神情,“在祈禱術面前,僅只屬于現世的魔力處于極端的劣勢,你沒有任何勝算。”

    “或許吧,不過在我身後有必須保護的存在,所以沒有後退的余地。”無視對方的激將,理查德只是聳了聳肩,“何況,不試試看的話怎能隨意斷定勝負?”

    亡靈的話音剛落,一道閃電便從他的指尖激射而出,奔流向空中的目標。

    面對直竄過來的電流,布蘭德路特根本沒有任何閃避的意思,甚至沒打算象征性地擺出防御姿態——在祈禱之力前,這樣的攻擊顯得非常可笑。

    理查德同樣明白這一點,因為在這幾個月里,他曾經向伊修托利之終末詳細詢問了無數關于祈禱術的問題,其中當然包括“心想事成的防御”的內容。對于凡人來說,以想象構築而成的結界幾乎是無法突破的,但祈禱術結界的弱點同樣于此——祈禱士本人不曾留意的地方,結界的力量也會大打折扣。

    那道閃電以及緊接著閃電之後的數十支冰箭、數百顆鳴空彈,全部都是用來干擾對方注意力的攻擊。至于真正的致命一擊,並非由身為法師的自己發動。

    下一刻,從更高的天空中突然急速墜下一個黑影,仿佛流星般直射向被魔法之光籠罩的祈禱士。兩者擦身而過的瞬間,三道紫金色電光迎頭劈下,在半空中濺起眩目的光芒。

    獅鷲一擊即離,在空中減速後環繞一圈,再次進入半透明的狀態——

    由理查德的海量魔法作為掩護,由“隱形術”和“久遠之燈火”雙重加護的法洛希黛發動攻擊,這就是攻擊祈禱士的最有效方法。而毫無征兆的第一擊將會是奪取對方性命的最好機會。

    可是當光芒散去後,亡靈大軍的總指揮卻笑不出來。

    布蘭德路特毫發無傷地懸停在對面,並沒有因法洛不可思議的一擊而驚諤。但令理查德感到窒息的並非是祈禱士冷靜的眼神,而是在對手身邊振翅飛翔的存在——那是一只身長不到一米,通體翡翠色的龍類生物,它的額頂嵌一顆律動著光芒的紅寶石。

    一只精魅龍。

    傳說中這種罕見的亞龍生物以有序的奧術能量為食,而且無論多少都能在一瞬間分解,因此只需要小小的一只,就有可能令整個超大型法陣全部失效。當初為了破解炎之城塞的防御,巫妖也曾試圖召喚過精魅龍,但最後得到的結論是,“這僅僅是個傳說”。

    “原來……竟然真的存在精魅龍?”理查德頭一次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樣就能聯系起來了——在洛倫丹登陸戰時,詩帆之所以會感覺到有數名祈禱士的存在,就是因為布蘭德路特的身邊還有這麼一個智商高于常人的意識體。

    “看來伊修托利之終末的確教授了你們很多東西,如果是普通祈禱士的話,或許已經被那柄精王劍一分為二了吧。”布蘭德路特掃了眼在遠處盤旋的獅鷲騎士,哼了一聲,“不過我是不一樣的,因為從一開始,設置下的結界就是‘防御一切物理攻擊’,所以根本不會被你的魔法干擾。”

    至于理查德的法術彈幕,當然都被那只精魅龍給吞噬掉了。換句話說,現在是法洛希黛和祈禱士的一對一較量,巫妖已經完全失去了作戰能力。

    “像這樣的攻擊,根本就不可能阻止得了我。”祈禱士掀去自己的毛皮斗篷,沉重的金屬鎧露了出來,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成為祈禱士之前我是一名騎士出身的統治者,現在就不妨以騎士的方式來結束掉你們~!”

    米特蘭曾經的國王抽出了腰間的闊劍。

    下一刻,伴隨著劈砍的動作,一道寬達數百米的火焰之刃從劍鋒上激射而出,直撲向半空中的理查德。巫妖連忙用移送方陣躲開,可是落空的炎浪並沒有就此消失,而是繼續向前推進,最終撞中雅赫維山脈的一座高峰,將頂端整個焚燒殆盡。

    亡靈軍團的指揮官忍不住咬緊牙關——在那座山峰上恰好隱藏著寒冰皇冠騎士團的一個大型法陣,這一擊不僅將之徹底摧毀,而且還殺死了自己的好幾名同僚。

    “看來我似乎是擊中什麼了?”祈禱士諷刺地問。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一連串耀眼的閃電。

    雅赫維山脈上空五千米,金屬與魔力的交鋒依然在繼續。但隨著龐大的火焰刃一次又一次落下,戰場上被摧毀的山峰也越來越多,火流星被召喚的頻率很明顯地降低了,連帶地,雪崩也變得不再那麼頻繁。

    這都是由布蘭德路特一手造成的。祈禱士的攻擊方式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魔法劍士”這個職業,但是比起艾伯塔的風之刃,由祈禱之奧義驅動的攻擊顯然要可怕太多了。更糟的是,比起對手強大的攻擊力,他的防御力要更讓人頭疼。

    身為雲耀的使用者,法洛希黛的劍術很明顯地超越了布蘭德路特。有好幾次,獅鷲騎士都已經沖進了對方交鋒的距離,無奈即使是精王劍“紫荊”也無法貫穿那層結界,最後依然無功而返。

    至于理查德-巴雷斯威力強大的法術,在精魅龍的眼里根本只是美味的點心而已。

    當女劍士的利刃再次在敵人的結界上濺出一片火花時,冷靜的巫妖也終于煩躁起來了。可惡……如果當初有學劍術就好了,不,不用劍術,如果我掌握了射箭的技巧,說不定就能把那只混蛋龍給射下來,至少它身上應當沒有結界吧……

    等等~!理查德恍然大悟地看著對手。

    “法洛希黛,你有發現那家伙的弱點了嗎?”巫妖停下手上的魔法。

    “弱點?”金發女子重復了一遍對方的話語。

    “沒錯,仔細想一下,你不覺得‘防御一切物理攻擊’這句話有很大的歧義嗎?”

    法洛希黛略略沉思,然後點了點頭︰“雖然覺得有點象是文字游戲,不過值得嘗試。”

    “我的魔力也支撐不了多久了,不妨就此做個了結。”理查德的眼中掠過一線閃爍的光芒。與此同時,他的右手立刻被一團紫黑色的能量所包圍——黑魔法“枯萎”。

    最初的幾次交鋒過後,附著在獅鷲身上的隱形魔法便已失去了效果,現在的法洛希黛沒有任何奇襲的機會,也因此,獅鷲騎士選擇了正面突破。

    “很有勇氣的表現。”布蘭德路特舉起手中的闊劍,“但是你居然從正面沖過來,未免太有勇無謀了~!”祈禱士的武器連揮三次,灼熱的火焰之浪一層疊著一層蜂擁而出。

    面對迎面而來如排山倒海的攻擊,女劍士沒有任何慌張。獅鷲的翅膀突然收縮,接著全身突然下墜,當祈禱術凝聚起的火焰之刃從頭頂掠過後,迅速張開的雙翼立即將凱歐與法洛希黛再次拉上高空。

    理查德猛地向布蘭德路特揮出右手,一股黑暗力量如同狂風驟雨一般襲來,就連法洛希黛也感到窒息。可是精魅龍卻以身體為屏障,將理查德施放的強力黑魔法盡數吸收。

    接著,擦肩而過的瞬間,紫荊再一次在結界上劈出一道亮痕。

    “愚蠢~!”祈禱士嗤之以鼻。

    “那可不一定。”伴隨著自信的話語,法洛手中的長劍猛地抖開。

    九節劍的尖端準確無比地貫穿了精魅龍。

    下一瞬間,餃著獵物的紫金色長蛇再度回斬,這一次,利刃毫無停滯地突破了布蘭德路特的結界。鋒利的精王劍一下就將敵人的鎧甲擊得粉碎,並且帶開一條巨大的傷口,鮮血飆射而出,揚起在冰冷的寒風中。

    “怎麼可能……”直到撕心裂肺的劇痛傳遍全身,祈禱士才終于回過神來,不甘心地吐出這麼一句話。接著,失去意識的殘破軀體便從五千米的高空直直地墜落下去,在白色的群山中化為一個黑點,最後消失。

    祈禱術結界並沒有失效,決定勝負的關鍵在于那只貪吃的小龍——因為“防御一切物理攻擊”的御壁,並沒有將精魅龍當成是敵人,也因此,鋒刃上串著精魅龍的精王劍也被判定為無害的友方,紫荊因此得以輕而易舉地突破意識的防御,實施必殺的一擊。

    “不過,你是怎麼猜到這一點的?”法洛收劍入鞘,眼神里帶著欽佩。

    “根據詩帆所述的原理,原本是應當尋找‘意識不集中的地方’,但是既然對方通過龍族彌補了這個弱點,我就只能去尋找‘考慮不周到的地方’了。”巫妖在一瞬間露出放松的神情,可是很快,那種表情就被凝重代替了——從這里俯瞰下去,至少有一半數目的大型魔法方陣已被祈禱士的力量摧毀。

    戰斗將會變得越來越艱難。

    三千五百名戰士全都葬身于無法抵擋的雪崩之下,與雲耀劍士的對決也已分出勝負,阿爾薩斯于是還劍入鞘。

    死亡騎士的對手正躺在地上,潔白的積雪與那頭黑發形成鮮明的對比,嘴角的一抹鮮血格外顯眼。從澤菲利斯逐漸渙散的眼神來看,她正處于清醒與死亡的最後一刻。

    “從劍術技巧來看,你的老師應當就是莫巴帝-辛格威斯吧。”往生者俯下身去,將夜鶯的劍置于她的胸前,“現在立刻告訴我,那家伙躲在什麼地方?”

    “我喜歡你……”答非所問的輕聲自語。

    女孩的視線越過了死亡騎士的肩膀,凝視著頭頂巍峨宏偉的世界樹,在那里,自己心儀的愛人正等待著最後的戰斗。

    “我好喜歡你……”澤菲利斯一邊微笑,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所以很抱歉,雖然你一直教導我要尊重自己的敵人,但是現在卻沒辦法那麼去執行。”女孩用最後的力氣,抓住了敵人的手腕。

    “對不起,不過請你和我一起走吧。”夜鶯最後的話語比雪更為冰冷。

    當阿爾薩斯注意到那縴細手腕上越來越亮的手鐲時,他終于醒悟了過來︰“該死的~!”

    下一刻,死亡騎士憤怒的咒罵聲被震徹群山的巨大爆鳴吞沒了。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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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誕生

 爆炸的巨大回音在雅赫維的群山間回蕩,久久無法散去。如白金一般的光輝從山谷的最深處噴發開來,如同噴涌而出的光之泉水,一時之間照徹了蒼茫的群山、蔚藍的天空。

    這場戰爭的主導者莫巴帝•辛格威斯站在世界樹的頂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面對灼目的光線,那雙寶石般的瞳孔甚至連眨都沒眨一下,就好象要將每一秒都烙印在自己的腦海中一般。

    當一切恢復寧靜後,血族轉過身,再度面無表情地注視對面的靈魂之殿。

    這里是世界樹之冠的中心。

    八年之前的神之黎明,吸血鬼腳下的空中廣場曾盛開著鮮花的海洋,伊修托利在這里向自己的歐林訴說了全部的真相,死亡騎士在這里為守護女神而獻出了生命。但此時此刻的廣場卻顯得空空蕩蕩,矗立在莫巴帝眼前的,只有門扉緊鎖的靈魂之殿。

    血族曾試圖以聖十字劍強行破壞大門,但最後發現這種行為根本是徒勞——明明目標就在眼前,手中的長劍卻永遠也無法斬中——如果說聖十字劍“訣別”是能斬開一切的武器,那麼這座建築就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能觸摸這扇門的只有伊修托利之終末,那位叫做詩帆的少女。

    然而,當門扉開啟之時,等待著這個世界的又是什麼樣的結局呢?是徹底的毀滅還是傳承的新生?是無序的排列還是命運的掌控?是凡人所願還是神的意志?究竟為何就連伊修托利本人都不知道。

    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成為了自己永恆的揮劍理由;正是這種不確定性,迫使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女神;也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成為了澤菲利斯犧牲的根源。

    已經沒辦法回頭了。不,對于聖十字劍的持有者來說,根本就不會去考慮那樣的分支。

    將依賴著神靈的世界糾正,這是唯一的選擇。

    巨龍的咆哮將莫巴帝從短暫的出神中拉回現實,克拉費里格所率領的部隊已經從隱蔽的雲層中俯沖了下來,仿佛從天而降的黑色瀑布,直撲向世界樹之冠。棲息在粗大枝椏上的影龍立即升上天空,與同樣龐大的對手糾纏在一起,接著便是軀體間猛烈地踫撞,利爪瘋狂地撕扯,龍牙野蠻的咆哮以及殘酷無情的相互零距離噴吐。

    翡翠色的寬闊葉片被鮮艷的龍血染成了一片一片的嫣紅,不朽的樹冠在巨龍的搏斗中微微顫抖,但戰斗雖然驚心動魄卻完全無法吸引莫巴帝的注意力

    血族寶石的瞳孔中,只有那雙燃燒的翅膀。

    赤紅色的鳳凰在紛亂的戰斗中顯得格外醒目,但是卻沒有一只影龍有能力追上或者阻止鳳凰帶起的尾焰。那只美麗的大鳥收攏起寬闊的翅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梭過縱橫交錯的枝椏,猶如一顆掠過黑暗的炫目流星,從天頂直墜下來。

    下一瞬間,空中廣場上猛地騰起火焰的潮水,攜裹著熱浪的颶風席卷過整個廣場。

    莫巴帝並沒有閃避,他的周身浮現出一層淡淡的水色薄膜,火焰之風在接觸到這御壁的瞬間立即熄滅,就連半點火星也沒有剩下。

    “你的最後一位分身已經來了,為了達成你的願望。”聖十字劍的持有者最後看了靈魂之殿一眼,然後對著看不見的女神這樣說,“現在,也是我履行自己職責的時候。”他說著,以手中冰冷的武器行了騎士之禮,然後大踏步走向炎之颶風的中心。

    伊修托利之終末與她的守護者就在眼前,然而和上次相比,卻有些微妙的不同——那柄劍,以及他們的眼神——原本縈繞著死亡氣息的大劍,此刻卻象水晶般閃耀著湛藍的光輝;原本掩飾著迷茫的瞳孔,此刻卻充滿了自信與堅決。

    正是因為這種改變,所以才能戰勝緋紅之王美露基狄克吧?

    即使對于雲耀的宗師級戰士來說,能戰勝火焰主宰者的組合也是極限一般的考驗,但是……光憑這些是絕對無法戰勝自己的。

    聖十字劍上所加持的誓言已經延續了數百年,自己所走過的道路上已經堆積了無以計數的犧牲者。在這樣的桎梏和執念的支持之下,莫巴帝•辛格威斯不允許失敗。

    “既然有所覺悟的話,那應當可以毫無迷茫地戰斗了。”沒有多余的話語,凝聚于藍寶石中的寒光逐漸攀升至劍鋒的頂端,“訣別”鳴響等待著戰斗的到來。

    吸血鬼走近的速度很慢,可是隱隱的有一種強大的威勢隨著他逼了上去。遠處他黑色的披風輕輕飄拂,仿佛把莫巴帝整個人罩在一層縹緲的黑雲中。

    感應到了來自對手的強大壓迫感,羅蘭擺出突刺的姿勢︰“來吧~!”

    霜慟的劍鋒微微點地,持劍者的雙眸沒有任何迷茫。

    血族一腳猛踏入地,整個空中廣場在難以想象的力量下震動了一下,裂開的地面迸出無數磚石。乘著暴雨般飛散開的碎片,聖十字劍在空氣中劃出一個閃亮的半圓。

    莫巴帝率先發動了攻擊。

    不需要試探或保留實力,雙方從一開始就完全進入了戰斗狀態。霜慟與訣別的每一次踫撞都帶起了大片魔力的火花,隨後,從劍身上傾瀉而出的光之流便蠻橫地碾過持劍者的全身,令他們的**與靈魂一同發出悲鳴。

    劍刃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相互猛斬,而戰斗的雙方也在整個世界樹之冠上四下游走,不時有巨龍被銳利的斬擊帶過,接著立即被切下身體的一部分。不僅如此,就連不朽的枝干和樹葉本身也被卷入了狂暴的劍風中,紛紛從高處墜落。

    灼目的火花與帶著殘影的跳躍令觀戰者覺得眼花繚亂,可是詩帆卻可以從祈禱術的震動中察覺出目前的局勢——身在劍影中的羅蘭就好象在頂著山一般的壓力——黑暗之鷹依然處于下風,戰斗的節奏被吸血鬼穩穩地掌控著。

    一點寒光突然從黑發少女的眼前劃過,清脆一聲釘入廣場的地面。當她看清那是什麼的時候,瞳孔禁不住在一瞬間凍結——釘入地面的是一片湛藍如水晶的碎塊——霜慟的碎塊。

    怎麼可能~!

    必須做些什麼,否則等待在終點的就會是逃不過的死。可是究竟該怎麼做?自己的力量已經從意識網中完全撤回,現在全部都施加在了羅蘭的防御和攻擊之上,如果這樣都無法戰勝莫巴帝,那還有什麼辦法呢?

    如果完全解放自己的力量,或許……

    可是這一次不會再有奧露哈的執念陪伴了,光憑自己一人,真能操縱得了吞噬理智與意識的猛獸嗎?

    沉悶的響聲令詩帆的注意力回到現實——羅蘭被拼劍時的猛烈撞擊打回到空中廣場上,整個撞進了堅硬的地面。

    根本沒有任何喘息的時間,在濺起的瓦礫落地前,黑暗之鷹便一躍而起,格擋住了接踵而至的第二劍。兩柄武器之間飛濺起明亮的魔力之光,羅蘭和莫巴帝的面容在火花中一閃而逝,接著吸血鬼猛地後躍,結束了第一輪交鋒。

    羅蘭的全身都是劍痕,鮮血順著一個個細小的傷口流出,看起來十分可怕。

    “原來如此,即使有祈禱術的幫助,你依然無法達到雲耀的最高境界。”吸血鬼很難得地以戰士的口吻評價對方,“雖然就速度而言似乎更勝我一籌,只不過那依然是無意義的條件反射罷了。”

    “你說什麼~!?”黑暗之鷹冷冷地看著敵人。

    “‘雲耀’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令戰斗擺脫條件反射的動作,使戰士在閃電般的對攻中依然保有思考的能力。遺憾的是,當你將速度提高到超越音速的極端時,似乎思維又一次落後了,結果再度變成了一味求快的攻擊。”

    “雖然你可能認為自己是在以‘思維’作出判斷,但其實在那之前,你的身體已經作出結論了,而‘思維’僅僅是在事後承認並接受這一切罷了。”莫巴帝再一次將十字劍置于胸前,然後逼了過來,“畢竟,你們是兩個人,不可能達成完美的協調,所以也絕對不可能戰勝我。”

    那雙寶石的瞳孔中映照出冰冷的劍影,明確地表示出要結束一切的決心。

    要怎麼做?羅蘭焦躁地問自己,可是根本沒有答案,對方的實力確實在自己之上,而且根本沒有縮小的可能性。

    就在此時,熟悉的悅耳聲音在終末守護者的腦海里響了起來。

    我決定了,羅蘭,我必須解放自己的全部力量。不僅僅是為了這場戰斗,更是為了能達成真正的選擇。

    詩帆?

    如果無法正確地面對自己,就不可能開啟那扇門。你願意相信我嗎?

    羅蘭的嘴角微微上揚。

    當然。

    那麼,請成為我的劍吧。

    下一刻,遙遠的琴聲傳進了黑暗之鷹的意識。仿佛有什麼在心中爆發一般,旋風般擴散開的寂靜在一瞬間屏蔽了羅蘭的視聽,伴隨著天籟般的旋律,雙眼放射出深藍色光芒的羅蘭和他的劍,一齊踏出致命的舞步。

    黑色的身影與反射著寒光的巨劍融合在了一起,化為一道閃耀的亮線,在瞬間貫通了詩帆面前的整個廣場。空間猛地震動了一下,轟鳴聲中,就連寒冷的空氣也好象沸騰般狂亂地鼓噪。

    由神之力驅動,神之歐林為載體,足以摧毀一切的共鳴之劍。

    就象很久以前在寒冰皇冠發動的時候一樣,當原動攻擊結束後,羅蘭只能倚靠著霜慟保持平衡。他的皮膚因大量微血管破裂而呈現出深紫的顏色,關節各處都因為強烈的沖擊力而產生淤血癥狀。

    但是——

    當黑暗之鷹抬起頭時,突然發現那雙寶石般的瞳孔依然直視著自己~!

    身為凡人的莫巴帝•辛格威斯完完全全地防御住了伊修托利的攻擊~!

    什麼~!?

    僅僅一瞬間的思維空白,但是卻足夠雲耀的使用者分出勝負了。從劇烈沖擊中恢復的吸血鬼飛起一腳,將羅蘭猛地踹了出去。而在青年著地的瞬間,閃耀著寒光的劍鋒已經迎面斬了過來。

    失去平衡的黑暗之鷹試圖舉劍反擊,可是根本沒用。莫巴帝已經沖進了兩人交鋒的距離,由聖十字劍卷起的劍風將對手的雙臂絞得粉碎,沉重的霜慟則被劍風刮到幾米開外。在失敗者來得及產生恐懼或是無奈或是任何其他感情前,那柄劍已經從羅蘭的嘴里插進,後腦穿出。

    下一刻,莫巴帝的兩眼放光,左手如攻城槌般放出剛烈無比的一拳。強大的沖擊力在剎那粉碎了鎧甲內的**,右手的長劍接著猛地一甩,將羅蘭的頭顱連著半截脊椎一同扯離支離破碎的身軀。鮮血如噴泉般從頸項中飆射而出,揚起數米高。

    勝負只是一剎那的結果。

    “騙人……”呆呆地看著絕對不相信的景象,詩帆低聲地呢喃,似乎完全忘記了可怕的敵人就在面前,“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羅蘭才不會死……絕對不會的……”

    無視對方心碎的啜泣聲,莫巴帝就象爆裂的火花一樣再次**出去,高大的身影從屍體和瓦礫上飛掠而過,長劍直指女孩的眉心。

    一對火焰之翼突然從詩帆的背後展開,上面的每一片羽毛都是鋒利無比的刀刃。四濺火花的映照下,這對攜裹著死亡的翅膀正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或許是無意識的防御,或許是憤怒的驅使,或許是仇恨的具現。

    可是在堅守責任數百年的守護者面前,由感情而生的祈禱術又算得了什麼?

    閃爍著寒光的十字劍一下就斬開了那對火焰之翼~!聖十字劍毫無停滯地繼續前進,在空氣中劃開一條耀眼的線。這一劍削掉了詩帆的半個腦袋,縴細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無聲無息地軟倒在廣場上,鮮紅的血和灰白的腦漿灑了一地。

    時間仿佛在一瞬間凍結,惟有另外半個首級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莫巴帝穩穩地站定,聖十字劍依然如出鞘時一般,散射著清冷的光輝。勝利者定了定神,然後謹慎地回過身確認戰果。

    沒錯,自己已經確實殺死了伊修托利之終末,並且確實地摧毀了她的靈魂。伊修托利將無法成為完全體。

    “那麼,就這樣,一切都結束了。”世界的守護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露出既安心又疲憊的表情。

    肩負的重擔在一瞬間完結,即使是歷經無數風霜的男人也覺得全身仿佛虛脫了一般。可是幾秒後,莫巴帝便迫使自己重新振作起精神——因為,螺旋還將繼續。新的女神依然會誕生,其中的某一位依然會想要成為完全體。因此,在凡人徹底遺忘神之前,手中的聖十字劍是不可以停下的。

    雖然已經抹消了伊修托利之終末,收尾的工作卻相當麻煩。在部下大多戰死的情況下,自己必須妥善地處理好各大勢力之間的動蕩,並且繼續以銀翼商會副會長的身份存在下去。

    只是這一次,白鳳將軍卻不會陪伴自己了。

    血族依然面無表情地俯瞰著戰場,背影卻顯得有些落寂。

    正當莫巴帝在回憶與理智間掙扎時,周圍的氣息卻在一剎那起了微妙的變化,異樣的危機感滲入五官,令身體和心靈莫名地緊繃。

    下一瞬間,一道劍光毫無征兆地裂空而來,激起的氣流似乎已經割到了莫巴帝的面頰。身經無數大戰的血族一生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如此凌厲的破空而至,大驚中他連忙舉劍格擋。

    寒光一閃而過,攻防只在罅隙之間,吸血鬼根本來不及用眼去看只是憑本能防御。一聲金鐵交擊的鳴響貫穿了他的耳膜,接著,屬于亡靈的冰冷鮮血在空氣中揚出三尺高的紅霧。

    雖然在最後時刻守住了要害,但利刃還是無情地咬進了莫巴帝的肩頭,猩紅色在近乎透明的劍身上流動,令流淌的時間再次凍結。

    只不過這一次的立場完全反轉。

    這怎麼可能?莫巴帝不可思議地瞪大眼楮。

    羅蘭-斯特萊夫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手中的霜慟帶著逼人的冰冷氣息。而在黑暗之鷹的身後,赫然站著伊修托利之終末,女孩翡翠色的瞳孔恰巧在此時迎上吸血鬼的寶石瞳,那清澈堅決的眼神令莫巴帝的意志無法抑制地動搖。

    我明明已經斬殺掉這兩個人了,為什麼~!?

    “是祈禱術的力量。”仿佛看透了敵人的疑惑,黑發少女淡淡地回答。

    幻象?是從什麼時候陷入的?血族用盡全力推開嵌在肩上的大劍,然後勉強擺出防御的姿勢。自己此刻正位于空中廣場的邊緣,這說明自己確實抵擋下了由伊修托利驅動的共鳴之劍~!

    結果那一擊僅僅是個誘餌嗎?

    狀況很明顯地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在了解到這點的同時,莫巴帝的神色也已恢復了平靜。

    所謂最頂尖的戰士,不僅是指能在大多數時候將一切把握于手中的強者,更是指那些在情況超出預測時依然能冷靜應對、扭轉乾坤的人。

    凝聚于劍刃之上的一點寒星漸漸黯淡,凱琳娜藍寶石中再次涌動起湛藍的光芒——為了避免再次陷入祈禱術的幻象,莫巴帝舍棄了攻擊,轉為采取防御的姿態——如果將凱琳娜護身符中的力量全部用于肯定自我意識,即使是伊修托利之終末也不可能再次得手。

    “沒用的~!”羅蘭冷冷地看著聖十字劍的變化。

    血族沒有回答,他的劍就是回答。黑暗之鷹話音未落,“訣別”已斬了出去,和主人一起掠過地面,射向眼中的目標。這是完美無比的突刺,但是卻毫無意義——因為聖十字劍根本無法擊中目標,無論莫巴帝如何奔跑,和對方之間的距離都沒有任何改變。

    又陷入幻覺了~!?

    來不及反省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羅蘭手中的大劍已灑出大片的弧光。“訣別”與“霜慟”踫撞時帶起的劍風,再次將兩柄劍的主人完全籠罩。和上次一樣,莫巴帝試圖抓住雲耀快攻中的戰斗節奏,並且將形勢導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然而下一瞬間,他的反擊卻突然落空~!

    聖十字劍完全斬偏了。

    下一刻,羅蘭的瞳孔中綻放出熊熊的火焰,手中的大劍如閃電般刺出,速度之快讓北風望塵莫及。

    霜慟從正面刺穿了吸血鬼的身體。

    兩名雲耀的使用者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由于巨大的慣性,兩人一同在空中廣場上滑過數十米距離,這才終于停下。從詩帆的角度看去,不共戴天的宿敵就好像在擁抱,可是雪亮的霜慟已經從莫巴帝的脊背後面高高突出,帶血的冰晶之刃格外刺眼。

    聖十字劍的持有者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看著頭部緊貼自己肩膀的羅蘭,兩人的目光對接在一起︰“還是……祈禱術的力量?”

    “沒錯,這並不是我的勝利。”青年水色的瞳孔閃爍著光芒,“而是詩帆與伊修托利的勝利。”

    黑暗之鷹看著被擊潰的對手,慢慢地拔出大劍,冰冷粘稠的血液從莫巴帝的胸膛中噴出,如同赤紅的火焰,在血族的體外燃燒,在廣場上,在劍刃上,在任何地方。失去敵人的支撐,吸血鬼只覺得雙膝無力,一下子向前方跪倒。

    羅蘭有意識地躲開,詩帆也是。這樣,聖十字劍持有者下跪的對象便不是自己,而是由世界樹之顛所望去的一望無際的群峰。

    “‘終末‘的力量可以由另一個‘終末’來抗衡……可是現在……為什麼?”莫巴帝不解地看著瓖嵌在劍鍔上的寶石,下意識地問。

    “因為女神遺留在人間的最後一份力量已經覺醒,現在的我不再是終末,而是伊修托利的一部分。”黑發少女這樣回答,翡翠色的眼眸中有某種溫潤的液體緩緩流動,散發著足以令任何寶石黯然失色的柔和光彩。

    莫巴帝咬緊牙關,用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劍擲了出去,閃光的劍鋒貫過停滯的空氣,瞬間跨越整個廣場,直射向詩帆的眉心。

    黑發少女縴細的手臂微微舉起,在曇花般美麗的指尖前,凝聚著凱琳娜全部力量的聖十字劍靜止在空中不動,好像被凍結了一樣。

    屬于金屬的時間再度開始流淌,劍刃的表面立即出現顆顆銹斑,紅褐色的鐵銹瘋狂蔓延,只是短短幾秒便完全化為灰燼,消失在了寒風之中。凱琳娜的藍寶石在剎那間裂成碎片,水晶的殘片向四外飛射而出,閃著銀光,雨點一樣,最終化為細小的塵埃。

    束縛了長劍與它的主人數百年的誓言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下一刻,一對純粹由光芒構成,如同絲帶般輕柔飄渺的羽翼在詩帆身後浮現,女孩輕輕飄浮了起來,離開腳下堅硬的地面,逐漸升上蔚藍的天空。那雙金色的翅膀不斷地向外舒展,每一次振動都展得更開,每一次振動都變得更亮。

    光之羽翼籠罩了如都市般宏偉的世界樹之冠,覆蓋過廣闊的蒼穹,映照在每一個人的眼中。

    那一瞬間,時間和空間仿佛都失去了作用,意識,失重了……

    接著,清脆的解鎖聲打破了寂靜的空氣。

    門已開啟。

    只為詩帆開啟。

    飄蕩在空氣中的低語聲逐漸隱沒入遠方的濃霧,取而代之的是間隔整齊的雷電,湛藍色的強光有力地跳躍在虛空中,平滑如鏡的海面因此不再平靜。波紋開始一處一處地顯現,然後擴散。

    接著,在光與閃電的風暴中,一切都停止了。籠罩在整個海洋上的濃霧與凌厲的閃電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群星密布的晴朗夜空籠罩了遠方的地平線。

    深藍色寶石般的海面上,詩帆睜開雙眼,感受著強烈的海風吹起自己的黑發。

    自己在這里呆了多長時間了?詩帆不知道。但是女孩知道自己很早以前就曾經見到過這片海洋,很多次。她也知道自己在哪兒,因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

    是的,這深藍色的廣闊海洋……

    念之海。

    下一刻,周圍的景象再度改變。昔日永遠平滑如鏡的海面波紋蕩漾,繁星密布的夜空早已被方才瞬間的黎明驅散,晴朗的淡藍色天空籠罩天際。無與倫比的巨大力量正在海面下凝聚,那來自大海深處的無聲旋律在整個世界回蕩。

    女孩回過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伊修托利?”終末小心翼翼地問。

    “我一直在等你。”黑發碧眼的女神微笑著回答。

    眾所周知,這個世界由三界組成——靈界、幽界與現世。靈界是自然之力的源頭,幽界則是靈魂之力的發源地,現世則為物質與凡人之所在。

    但是除此之外,還有無人所知的第四界——世界的的意識之所在,只有回歸的女神才能達到的地方——念之海。

    祈禱士們之所以能夠運用自己的意識改變現世的構造,就是因為他們擁有可以連通念之海的能力。在懷抱著某個願望的思考驅動下,念之海中積蓄的意識之浪便會涌動起來,最終對現世的結構造成不可思議的影響。

    這就是祈禱術。

    而在所有理解四界之理的人之中,天生就具有與念之海連通的能力並且意志超越凡人的祈禱士惟有——

    神。

    更準確地說,神就是祈禱士的原型。那些出生于現世之中的凡人僅僅是在模仿神操縱意識之浪的方式,但是卻永遠都無法達到最完美的程度,所以由凡人具現的力量被稱為“祈禱術”,而由神具現的力量則被稱為“奇跡”。

    而現在,當即將成為完全體的女神終于回到念之海中時,一切的連通便全都不再需要。融入念之海本體的完整的女神,將有能力發動起真正不可思議的祈禱術。

    那將會是改變整個世界的奇跡。

    “改變整個世界?”詩帆的眼神中一瞬間摻雜進了不安。

    “覺得害怕嗎?”容顏完全相同的女神走近,凝視著自己的終末。

    “恩……有一點。”少女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可是那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們有這麼做的資格嗎?即使是超越一切的神靈也好,以整個世界為代價所作出的改變,是被允許的嗎?”

    聖十字劍持有者審判的眼神從女孩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身為終末的詩帆有權活下去,但身為神靈的伊修托利是否能夠回答來自凡人的質問?

    “這樣的選擇並沒有錯。”和自己相同的聲音再度響起,沒有任何迷茫和猶豫,“因為,我們就是這個世界的意志。”

    超乎想象的答案迫使詩帆猛地抬起頭。

    “作為最後形成的界,念之海中的一切全都來自于意識本身。無論是現世、靈界還是幽界,一切的執念也都匯聚為這片深邃海洋中的水流。祈禱士們認為它從來都只靜靜地接納從三界滲透而來的意識之流,但卻從來不送還任何一滴執念的水珠。可事實上,這是錯誤的。

    “正如同靈界與現世形成質能之間的循環,幽界與現世形成生死之間的循環,念之海也同樣與現世形成了一個守恆的循環——理想與現實的循環。

    “人不可以選擇在什麼地方、時代和環境出生,因此自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名為不平等的東西便已烙入了靈魂之中。世界就是如此殘酷,而且殘酷得理所當然。

    “然而,盡管生命只是流淌于歷史中一點光芒,盡管靈魂只是輪回于幽界之中的微弱火花,盡管凡人一定要在這殘酷的世界中憑一己之力掙扎求存,他們不滅的意志卻依然會延續下去,成為永恆的波浪徘徊在念之海中,等待著某一天成為改變世界的原動力。

    “凡人為了改變自己無法改變的世界,將執念堆積在念之海中;而念之海為了達成凡人的願望,創造出了名為‘神靈’的存在。

    “那就是我們——由‘始源’、‘本體’與‘終末’三個部分組成,為了認識和感受凡人而降臨到人間,並在最後帶著自己的選擇返回父親懷抱的意識體。

    “作為世界的女兒,我們是有資格改變這一切的。”伊修托利翡翠的瞳孔中流淌著堅定與自信。

    “你想要改變這世界嗎?”女神再一次問,腳下的深藍色海洋中涌動起一輪輪的漣漪,仿佛急切地等待著終末的答案。

    神由人所造,所以擁有和人一樣的心。當獲得巨大的力量和無約束的權力時,女神一樣會因此動搖,一樣會因此墮落,一樣會因此遺忘自己被創造的目的和夢想。所以,念之海等待了上千年,卻依然無法達成改變世界的願望。

    可是……

    “我想要改變這世界。”詩帆小聲但毫無猶豫地回答。女孩取出珍藏在懷中的繪卷,然後翻開了扉頁,“從誕生時起,我的書就一直是空白,從未有過任何信息在上面出現過,為此,我曾經想要逃避。

    “可是,現在我已經決定不再逃避自己了,我想要接受命運所賦予的一切,接受自己,接受他人,接受周圍的事物。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意志在這書上寫下些什麼,並且證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所以,我才會選擇開啟調律之門扉。”

    這世界渴望進步的執念是確實存在的。

    “我渴望改變。”

    夢琉與久遠的融合體微笑起來,然後溫柔地摟住了詩帆︰“那麼,開始吧。讓伊修托利達成父親的願望,讓伊修托利祈禱這世界的改變。”

    蜷縮在另一個自己的懷中,女孩安心地閉上眼︰“伊修托利的身體,很溫暖。”

    一滴液體落入深藍色的水中,發出巨大而低沉的水聲,一切又重新歸于平靜。然後,又一滴液體滴落,再次發出巨大而低沉水聲,而後再次歸于平靜…….

    接著,一切豁然開朗。

    光之羽翼終于完全展開了。

    那翅膀就仿佛巨大的帷幕,遮蔽了整個蒼穹。

    成千上萬道光芒象噴泉般從每一片羽翼的末端涌出,它們編織出遮天蓋地的極光帷幕,隨後讓那搖曳的彩虹綿延萬里,傳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極北之地的特里亞峰,艾拉澤亞的金色平原以及海那一頭遙遠的卡那多斯大陸——到處都充滿了神之雙翼的光芒。

    “伊修托利終于成為完全體了。”理查德冰藍色的瞳孔中流露出無比的欣喜。

    “不可能,難道首領失敗了?”摩提達爾慌亂地停下法術,接著卻被整個攫去視線,“那……世界將會怎樣呢?”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祈禱術。”望著五彩繽紛的天空,芙羅拉靜靜地自語。

    懸浮在空中的已不再是詩帆,而是由詩帆、久遠與夢琉共同形成神之完全體。那個由金色光芒勾勒出的縴細身影,透過念之海的領域,映照在三界之中。靈界的元素主宰在她的歌聲中沉醉,幽界的深邃瀛海因她的光芒而律動。

    或許在伊修托利之黎明時,凡人所能做的僅僅是仰望著天空中的極光,感慨新女神的誕生。然而此時此刻,傳遞而來的卻並不僅僅是華美的景象,還有直透心靈的震撼。

    那是伊修托利執著的祈禱。

    那是世界要求改變的決意。

    那是渴望一同共鳴的和聲。

    所有人的身體中都浮現出無數的光粒子,仿佛被磁鐵吸引般曳著金色的尾焰奮力向光源飛舞,紫色、銀色、金色與猩紅組成的光之洪流從天空深處傾瀉下來,也許此時此刻,整個世界都在抬頭仰望吧?

    由極光編織出的大網終于被凡人意識的共鳴之光填滿了。

    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六日,整個星球都被包裹在伊修托利完成的不可思議的光之繭中,仿佛等待羽化的蛹一樣沉沉睡去。

    接著,從中傳來一聲殼裂的輕微脆響聲。

    伴隨著這聲音,一只小小的翅膀探了出來。

    『沒有任何一滴水不是源自大海,它注定要重新回到那誕生它的地方。離開大海與回歸大海,是始源,也是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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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綻開的世界

 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七日,新的一天。

    『歷法並沒有改變,因為改變的是世界本身——前一天是奧羅拉紀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六日,而今天,則是伊修托利紀伊修托利歷○八年四月七日。』

    清晨的微風悄悄帶起窗簾,朦朧的陽光于是偷偷漏進房間,落在女孩的身上。暖洋洋的味道讓睡美人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眸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對自己的大座鐘——時針的位置正指向八點。

    “該死的……”女孩晃了晃腦袋,然後撐起鉛一樣重的身體,“我居然又熬夜了。”

    不過無論如何,通宵工作的決定還是值得的,因為原本在書桌上碼了三尺高的文件此刻已經全部處理完畢,只剩余下手頭的最後幾份了。但是說起來,自己為什麼非要在六日之前處理完全部事務呢?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軍情,放到明天做也不是不行吧?

    醒來的睡美人用手托住下巴,靜靜地開始自我檢討。

    下一刻,她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不顧儀態地大喊︰“四月七日~!糟糕,已經來不及了~!”

    當院長室的大門“砰”地一聲打開時,沙夫朗•比茲嚇了一跳。可是還未等他張開口,一個風風火火的人影便兩眼放光地從陰森的房間里以不可阻擋之勢沖了出來,然後一把拎起中年男人的領子。

    “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震耳欲聾的怒吼在副院長的耳畔回蕩,“你知不知道今天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開放日?接下來整個一年的運做能否成功就全看今天的表現了,你居然還一副如此悠閑的表情?”

    “那個,院長大人……”

    “不要解釋,解釋就是掩飾。”女孩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現在沒空羅嗦,立刻給我想一個方案出來……”

    “如果您是指開放日的布置問題,已經全部都做好了。”沙夫朗堆起滿臉笑容,以最快的速度吐出一連串解釋,“因為正式開始的時間是十點,所以我認為沒有必要在兩小時之前就叫醒疲勞的院長,相信您也希望能以精力充沛的姿態去和精明的贊助者們周旋吧?”

    十分鐘後。

    “沙夫朗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選中的人才,如此一來那些好大喜功的貴族一定會非常滿意的。”在查看過整個布置和人員安排後,院長大人的臉上綻放出奸商一般的笑容,“好吧,既然時間這麼充裕,那麼我也去打扮一下好了。”

    這里是里德爾孤兒院。作為位于繁榮王都之中的收容所,此處不僅具有最大的規模,同時還管理著全國三十四所孤兒院的運行狀況,與索非亞和巴馬丁之間也有相當緊密的聯系。可以說,里德爾孤兒院的成敗,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到全大陸孤兒院的命運,從而最終影響到孤兒們的未來。

    所以,必須要做到最好。

    四月七日是孤兒院的開放時間,事實上則是贊助商們前來考察投資成果的日子。在這一天,無論是貴族還是商人異或是國王派遣的專員,全都會來到這里,評估孤兒的資質,教育情況以及孤兒院本身的影響力,能否得到繼續運做的資金,考察時的表現非常重要。

    在這一天,里德爾孤兒院的美麗管理者會搖身一變,成為名利場上的千金,在各個勢力之間巧妙地周旋,並不時以完美的微笑和優雅的禮儀打動對方。而特別選出的孤兒們也同樣異常配合,全都在人前展現出過人的聰穎和誘人的可愛。

    一切都完美無缺,今年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了~!院長在心中默默地盤算著,抬起頭時卻與一雙紅色的眼楮接上了視線。

    這個人……好高呀~!

    “幸會,你就是里德爾孤兒院的院長,澤菲利斯吧?”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請問您是?”女孩仰著頭問。

    紅眼黑發的高大男子點了點頭︰“我是莫巴帝-辛格威斯。”

    銀翼商會大名鼎鼎的副會長~!當澤菲利斯察覺到對方身份的瞬間,兩眼立刻變成了星星。哼哼,原來銀翼商會也終于打算用慈善事業來為自己擴大影響了嗎?很好,那就讓我來好好地給你上一課吧,雖然是孤兒院院長,可是在討價還價上我是不會輸給商人的~!

    “我知道很多人總是把我的一舉一動和銀翼聯系起來,不過這次我並不是代表商會前來的,而是出于我個人的想法。”似乎並未察覺到澤菲微微揚起的嘴角,莫巴帝自顧自地解釋,“換句話說,我希望能以個人身份對孤兒院進行贊助。”

    “匿名的無償贊助。”他強調了一句。

    “咦?”女孩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當然,在那之前,考察是必須的。”男子再度一板一眼地說道,“如果方便的話,就請為我介紹一下孤兒院的制度和運行吧。”

    “好,好的。”狡黠的院長終于回過神來。而當兩人漸漸離開人群時,澤菲還是忍不住提了個問題,“但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匿名的無償贊助?”

    “這也是我想提出的問題。”莫巴帝並沒有給出答案,“來之前我曾冒昧地翻閱過你的履歷,作為里德爾皇家學院的學科第一名畢業生,想必出路並非是管理孤兒院這一條吧?我相信銀翼商會同樣曾希望能得到你的效忠,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能是因為……我也是孤兒……”澤菲利斯簡短地回答,臉上浮起虛飾的笑容。

    “是嗎,好寬泛的回答。”莫巴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對于我來說,不太希望孤兒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必須為了生存而露出那種不自然的笑容。這個世界並不完美,還有很多需要糾正的地方,雖然我並不認為自己擁有改變社會的能力,不過至少,金錢的作用還是很大的,而我恰恰擁有不少這種東西。”

    “希望這一次,能正確地運用手中的力量吧。”

    還真是能說啊,理論都是一套一套的。院長在心里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另外有個小小的建議,如果想要掩飾通宵工作後的疲憊,需要注意的細節可是很多的。”紅眼的男子突然微笑起來,“僅僅掩飾眼楮上的血絲根本不夠,至少要將眼影也一並抹除。下次請務必注意。”

    “什、什麼?”女孩在一瞬間驚訝地張大了嘴。

    或許會很談得來也說不定。

    『這個世界的確並非完美,因為凡人的願望本身便是矛盾的。成功的存在必定要以失敗為對照,財富的積累必定要以貧窮為代價,所以,即使是神也無法達成理想的平等。但至少,身處其中的人們並沒有放棄對希望的追求,也並沒有一味將這不公歸結于單純的命運。』

    穿過由盛開的鈴蘭花裝飾的潔白長廊,就是米特蘭王都華美寬敞的議會廳了。南洛倫丹聯盟的疆域幾乎覆蓋了全大陸的三分之一,而決定六個成員國命運的代表們,正是在此聚會的。

    今天的與會者增加了一位——來自法赫多德的代表。此刻,那個名為托馬斯的男人正站在議會廳的一側,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表決的結果。

    “四票贊成兩票反對。”議會長朱利安-奧古斯特洪亮的話語聲傳遍了整個圓形建築,“那麼,作為一個整體,南洛倫丹聯盟願意接受法赫多德提出的合並協議,以及附屬的停戰協議。在全部抵抗都停止後我們將會派遣人員前往貴國,提供必要的物資援助與技術支持。”

    這麼一來,對法赫多德長達兩年的封鎖總算結束了,再加上軍費的定額被約束在一定標準之下,相信該國的人民至少會好過些吧。不過……這種建立在強權上的和平,未免太讓人擔憂。

    想到這里,金發女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請等一下。”當她快要走出鈴蘭長廊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女議員于是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對方有一頭棕色的卷發,看上去大概三十來歲,兩眼中透露出犀利自信的光芒。

    “我是米特蘭的代表,布蘭德路特-達荷。”中年男子自我介紹,“您就是來自艾拉澤亞的法洛希黛-奧蘭德小姐嗎?”

    “是。”女劍士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詢問。

    “雖然此次議案順利通過,不過從反對票的比例來看,至少聯盟內部還是有相當大的分歧的。而因此得到的和平,恐怕也會相當不穩定吧。”布蘭德路特微微一笑,“我的國王希望能見您一次,畢竟,米特蘭王宮離議會廳並不算遠,而且我相信當其他代表看到南聯盟最大的兩國代表一同前往時,想必會有所感觸。”

    對方說著,遞上一封以火漆封口的信。

    法洛希黛拆開信,仔細地閱讀,接著,嘴角浮現起迷人的微笑。

    “你的提議,我接受了。”她的聲音清脆嘹亮,“請帶路吧,布蘭德路特議員。”

    『伊修托利能改變的僅僅是人與人之間的狀態,這個世界的生產力與認知狀況依然停留在原本的水平。但至少,命運的螺旋正在努力向著伊修托利心中的景象靠攏,總有一天,人們會擺脫**的牢籠,步入民主的殿堂』

    夕陽西下,暖色的陽光為天空蓋上了一層暖絮。和密不透風的迷霧森林相比,頭頂的天空卻顯得非常空曠,有一種純淨透明的感覺。不遠處傳來潺潺水聲和鳥雀的鳴叫,更增添了幾分愜意悠閑。

    只不過美景歸美景,奧露哈卻沒那個閑心去欣賞早已看了無數遍的落日——過了整整一天,老師布置下的課題依然沒有任何進展,這麼一來又會被狠狠地訓斥了。

    正當她嘆氣的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做得如何了?”

    “黎、黎瑟西爾老師?”精靈女孩跳了起來,下意識地想要遮住身後的“成果”,不過那顯然只是徒勞。

    黎瑟只是側了側頭,便輕易地看到了學生身後的景象——那是一株小小的山茶樹苗,大約才長了一米來高。而自己在凌晨布置下的任務是,通過祈禱術讓種子完全發育成為十年之樹,奧露哈顯然沒能達成預期的要求。

    “非常抱歉。”精靈的一臉掩飾不住的沮喪,“我的能力還不足夠,所以沒辦法達成預定的目標。”

    “光說抱歉有什麼用?”黎瑟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愛徒。

    “那……”奧露哈愣住了,過了好幾秒,仿佛醒悟過來般猛地點了點頭,“是~!我明天還會繼續努力的,從頭開始做起~!”女孩的臉龐在一瞬間流露出堅決的表情。

    “很好。”祈禱士的眼神變得欣慰。

    但下一刻,師徒之間的對話卻被林間枯葉的沙沙聲打斷了。沒有任何征兆,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祈禱士並不願意受到世俗制度的管轄,所以總是選擇人煙稀少的地方居住。可無論如何,精靈總是眷顧森林的,而這片廣闊的迷霧森林卻恰恰屬于一個古老死板的王國——精靈王國布拉因那斯。雖然沒有稱霸大陸的野心,但布拉因那斯的統治者同樣會對這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產生興趣。

    上個月才剛剛拒絕,今天就又派說客過來了嗎?黎瑟西爾這樣想,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但今天,祈禱士的判斷卻罕見地出了錯,離開樹蔭的年輕人沒有長耳朵和白皮膚,那是一個有著火紅色眼楮的人類青年,臉龐洋溢著年輕與自信,眼神出乎意料地銳利。

    “我是阿爾薩斯,”絲毫沒有察覺到緊張的氣氛,青年劍士上來就自報姓名,然後從懷里掏出一顆閃爍著光澤的灰色寶石,“芙羅拉告訴我說,只要把這個給黎瑟西爾,她就會了解一切,這邊哪個才是接收人?”

    “是我。”祈禱士面沉如水地回答,接著朝人類點了點頭,“既然你帶有她的信物,那麼跟我來吧。”

    這棵大橡樹形成的屋宇是建起的時間並不長,所以可說是第一次接待男性進入。根據阿爾薩斯自己的說法,他是一名掌握了雲耀之奧義的劍士,並且擁有大盧爾德競技冠軍的偉大頭餃。可是那樣的力量還不足夠,為了能成為世界最強的劍士,有必要要掌握祈禱之奧義,為此劍士探詢了整整三年,這才找到隱居于法赫多德的芙羅拉,接著婉轉來到此地。

    “我拒絕。”黎瑟西爾簡短地回答,站起身示意談話到此結束,“雖然祈禱術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可那絕不是為了戰斗而存在的,更不是為了你一個人的痴心妄想。”不等青年來得及反駁,精靈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啊?居然逃跑了?”阿爾薩斯一臉的困惑。

    “不是逃跑,只是依靠瞬間位移回到自己的房間去而已。看來老師不是很討厭你,否則可是會強行送客的哦。”奧露哈接過話頭,接著立即就後悔了——因為對方的注意力毫無懸念地轉移到了她的身上,而不巧的是,女孩離掌握瞬間位移的技巧還有很遠的距離。

    “既然你知道那些術語,那麼你也是祈禱士吧?”青年赤紅色的眼楮毫無顧忌地打量著奧露哈縴細的身體。

    女孩先是點了點頭,然後醒悟般地搖了搖頭。

    可誓要領悟最強力量的劍士顯然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于是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很快,連周圍的空氣也變得僵硬起來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夕陽已經逐漸沉向地平線,為了能打破眼前的僵局,奧露哈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台詞。

    “你……要不要喝茶?”

    “啥?”阿爾薩斯瞪大的眼楮說明,他的腦袋終于無法抑制地短路了。

    『伊修托利的力量令三界界限變得清明,因此在這里,重疊領域尚未成型。可是,正如凡人的知識和技術沒有改變,祈禱術的知識和技術也同樣得到了保留。這個世界里,的確存在著可以感應到念之海的祈禱士。而他們所置身的立場,依然是觀察,而非積極向上的參與。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好是壞,或許只有時間才能證明。』

    雖然還未到卡那多斯大陸最美麗的秋季,但今天的溫菲爾德學院同樣顯得熱鬧非凡。

    大盧爾德祭典的氣氛似乎已經徹底感染了象征魔法之理的七座高塔,此刻它們全都被纏繞上了無數奧術召喚出的光環。而中央大道的兩旁,盛開的櫻花則營造出海市蜃樓般的景象,讓所有置身其中的人流連忘返。

    只不過,依然有一個行色匆匆的高階法師對周圍的一切浪漫改變全都熟視無睹,只是以跑步般的速度沖向自己的實驗室。

    這個研究絕對會讓整個學術界大吃一驚~!理查德-巴雷斯興奮地想。

    一直以來,人們的認知水平都局限于靈界、現世與幽界之間的互動,但現在,理查德要證明,這個世界上還存在這另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界——意識界。那是祈禱術的源泉,而且與現世之間,必定存在著某種奇妙的聯系。

    當那聯系的真相揭開時,或許整個世界的結構便能徹徹底底地呈現在眼前,這將是多麼誘人的前景~!光是為了那一時刻,理查德已願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當高階法師興沖沖地跑進高塔時,卻發現大廳里空空蕩蕩,除了幾個看門的反奧傀儡外,只有兩名學者寂寞地堅守著崗位。

    “人、人呢~!?”瘋狂的研究者氣急敗壞地大喊。

    “理查德教授,大部分人都前往大盧爾德參加祭典去了,請假單在書桌的第二個抽屜里。”摩提達爾早已習慣了對方的態度,“另外,實驗法陣也已調整到自動導航模式,每隔五分鐘進行一次臨界檢測,應當可以無故障運行七十二小時以上。”

    “而即使出了故障,也有我們在這里守護。”艾萊卡應和般地補充了一句,繼續奮筆疾書。

    面對這種實驗無法繼續的狀況,高階法師只得忿忿地撇了撇嘴,然後走近實驗室的中央法陣,仔細地開始檢查。

    這是一座在常人看來眼花繚亂的立體法陣。最基本的精靈文字全都凝聚于巨大的基座上,形成一道稠密的光柱。以此為中心,無數衍生而出的小型法陣則眾星拱月般環繞在四周,並象衛星一樣繞著中央的光柱旋轉,變換出莫測的圖形和組合。

    “以太之光”,可以推演出意識界的不可思議之法陣。

    現在,這猶如星系一樣的存在正以極為規律的方式循環變化著,能量的傳遞同樣十分穩定。高階法師挑剔的眼神中于是流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

    “這個自動導航是羅蘭設定的吧?他果然有過人的天賦。”理查德想起了什麼,“說起來,羅蘭人呢?”

    “也已經前往大盧爾德了。”文靜的女法師這樣回答,然後埋首于成堆的記錄手冊中。

    “那家伙……不是說不打算交女友嗎?”教授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

    “娛樂並不是只有上街搭訕而已,畢竟,在這種高強度的魔法實驗下,年輕人還是需要放松的。何況大名鼎鼎的火龍組合也在那邊開了專場的演唱會,相信頗有吸引力。”精靈法師露出善意的微笑,“理查德教授,您看今晚就我們三人守夜如何?”

    “好吧。”同樣沒有女友的高階法師無奈地聳了聳肩。

    『這世界上並不存在神。準確地說,神靈尚未誕生。因為念之海的一切都成為了改變世界的原動力,當新的世界誕生時,世界的意識一片空白,既沒有瘋狂的仇恨,也沒有愛戀的思念,更沒有迷茫與困惑。此時此刻,空空蕩蕩的念之海正在等待著屬于凡人的執念,再次流淌入自己的懷抱之中。』

    輝月高懸的夜晚,街道像沉在水底一樣蕩漾著——喧嘩的人群、成串的燈火、各色招牌的路邊攤,奇妙的音樂聲、五彩的錦幡、熱騰騰的食物香氣、招徠生意的賣藝人、拿著風車跑來跑去的孩童。滿街旗幟飛舞,在月光和燈火的照耀下,像亂綴了繁花與雲霞的畫卷,一直延伸到夜市廣場盡頭那一片幽邃無邊的天穹中。

    當然,還有華特-華特、杰克-維爾以及克拉-達格三位著名吟游詩人共同舉辦的大型演唱會,地點就在大盧爾德競技場對面的圓廳里。

    這就是大盧爾德一年一度的“雲耀祭”。

    很久以前的四月七日,皇帝雅加西為了拯救這個城市,和某位無名的祈禱士聯手,奮不顧身地與元素之王戰斗,最終雖然擊潰了對手,但他自己同樣深受重傷,最終在五年後去世。這個祭典正是為了紀念他,以及他所留下的遺產——雲耀之奧義。

    只不過百年之後,“雲耀祭”已經演變為了單純的節日,一個讓所有人歡聚的日子。

    『所有的記憶與歷史同樣被改變了,再構成的世界全部由念之海中的執念創造而出。以改變的那一刻為起點,過往的回憶與歷史則得到了全新的書寫,僅僅是為了配合伊修托利所創造出的結果,而真正的歷史,則早已被遺忘在了無法追溯的過去。』

    『雖然人們以為腦海中所反映出的一切、書本中所記敘的一切便代表了這個世界演變的全部,但其實,沒人記得真實的過去,也沒人知道調律的真相,除了這個新世界的創造者——』

    『伊修托利。』

    快樂像失了控的鼓點一樣隨處播撒在熱鬧的集市,可是沒有一個人發現在燈火的陰影下形單影只的少女。伊修托利站在熙熙攘攘的氣氛之外,川流不息的人潮繞開她,像流水繞開小小的礁石。

    雖然有想過去撈金魚,或者買個面具來戴,但是撈來的金魚要養在哪里?戴上的面具又要給誰看呢?

    這個新世界是無數執念相互作用的最終結果,但是似乎卻無法接納創造的執行者——唯一保留有舊我的伊修托利。所以,現在的自己是否應當離開這一切,封印去全部的回憶,然後象個本分的祈禱士一樣,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建立起新的重疊領域呢?

    可是……那樣的話……

    黑發碧眼的少女走在熱鬧非凡的街道中,覺得十分寂寞。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人群中分離出來,恰好撞到了伊修托利。

    “啊,真是對不起~!”對方勉強恢復了平衡。

    透過燈影斑駁的街道中,青年的臉龐映照入了少女翡翠的瞳孔,那一瞬間,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就連時間都仿佛凍結般靜止。

    沒有辦法言語。

    “其實我是從學院里逃出來,所以有些疑神疑鬼。剛才錯以為走在旁邊的人是教授,還以為他特地跑過來想要抓我回去,結果逃了好一陣才發現根本是誤會。”金發男子一邊自嘲地微笑,一邊向女孩解釋。可是下一刻,他的聲音中卻摻入了驚訝和擔心︰“你……你怎麼了?是不是剛才撞疼了?”

    “咦?”女孩回過神,摸了摸臉頰,有些濕潤。

    怎麼會不知不覺地就流下眼淚?

    “討厭……”伊修托利連忙用力地揉搓起眼楮,“一定是有沙子跑進去了~!”

    沒用,淚水就好象決了堤的洪水一樣不停地流下來。雖然女孩一直想要勉強擠出笑容,可是最後,那微笑也終于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啜泣。

    對方禁不住露出傷腦筋的神情,可是他並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考慮了短短幾秒後,理應負責的肇事者提出建議︰“要不要先找個地方坐一下?”

    雖然整個城市都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蜿蜒的星辰河畔卻十分寧靜。湛藍的長河如同一條綢緞,靜靜地流淌過喧鬧與熱情,悄悄地為城市點綴上幾絲悠遠。

    “現在好點了嗎?”有著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問。

    “好點了。”伊修托利思索著該如何解釋,“其實……”

    “不,你不用說了。”對方微笑著搖了搖頭,“以前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還是先藏在心里吧。無論如何今天是難得的‘雲耀祭’,如果不好好地玩一下,那可太對不起自己了,你說是不是?”

    “恩。”女孩點了點頭,同樣回以溫柔的笑容。

    “遲了介紹,我是羅蘭,羅蘭-斯特萊夫。溫菲爾德學院的中階法師,隸屬于七號塔的研究員。”

    “我是……恩,夢琉、久遠、詩帆,你喜歡哪一個名字?”女孩任性地提出沒有答案的問題。

    “啊?”羅蘭的笑容僵住了,額角上有幾滴冷汗順著臉頰淌下。

    眼前的碧眼少女擁有夢幻般的容貌以及自己最贊賞的一頭飄逸長發,不過就性格來看卻似乎是相當難以琢磨,先不提之前讓人愛憐的哭泣,現在突然提出來的又算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雖然“夢琉、久遠、詩帆”這三個詩情畫意的名字自己根本就不清楚蘊涵著何種特殊的意義,但是用膝蓋想也知道,無論選擇哪一個,結果都會相當淒慘。

    “我覺得都非常好聽,實在沒有辦法在其中作出選擇。”金發青年最後只能選擇最爛俗的經典答案。

    “哼,”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失望,伊修托利露出小貓一樣的表情,“算了,那就叫我伊修托利好了。”

    “伊修托利?”法師愣了愣,“你說的‘伊修托利’是指歷法上的那個‘伊修托利’嗎?”

    “對哦,就是那個‘伊修托利’。”黑發碧眼的少女一字一句地回答,然後從長椅上站起身,一把拉起羅蘭,“來,別發呆了,既然你都說要去玩了,那就趕快帶我去吧。我想要買個面具,還要吃海鮮燒烤,對了,放煙火和射氣球也是必不可少的項目~!”

    “是是。”回過神來的羅蘭苦笑著點了點頭。

    于是,兩人相遇了。

    『時間再度開始流動,意識的水滴再次流淌入沉寂的海洋。』

    『當念之海再度被填滿之時,必定會有新的神誕生,必定會有新的完全體誕生,也必定會因此產生另一個新的世界,一切也將在那時再度踏入進步的螺旋。不過,將會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吧?』

    『再廣闊的海洋也是由水珠匯聚,它注定要重新回到那誕生它的地方。回歸大海與離開大海,是終末,也是始源。』

   
[全文完]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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