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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真實

 束縛著全身的強大壓力在一瞬間消失,麻痹感也同時隨之而去,卡托麗終于奪回了對行動的控制權。女孩于是緩緩站起身,目不轉楮地盯著羅蘭,那蒼白的嘴唇仿佛凍結般緊緊抿著,但翡翠色的瞳孔中卻涌動著無數冰冷的暗流。

    原來被背叛的人是我嗎?當這個念頭佔據思維的剎那,少女只覺得心口處被狠狠地蟄中,不得不下意識地將手按在胸前。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工夫特意采取這種手段?為什麼一開始不直接對我舉起劍,卻要在現在揭穿一切?

    “為什麼,卡奧斯?”卡托麗最後喃喃地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隔開雙方的藍河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之間的距離卻依舊,而且還在以無法抑制的趨勢擴大。

    “‘卡奧斯’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假名而已,我既不是獵魔人卡奧斯,也不是死亡騎士卡奧斯。”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眸子並沒有避開少女的視線,死亡騎士頓了頓,隨後以一種堅決而陌生的語調開始回答,“前者是一個亡靈為了進入人群所戴的面具,而後者則是你心中一個完美無缺的幻影,那兩者都不能代表現在站在此地的這個人。”

    “無論是誰……”

    “無論是誰都無所謂嗎?可是如果是那個死亡騎士的話呢?如果是……黑暗之鷹的話……”

    卡托麗楞了一下,那雙翡翠色瞳孔頓時收縮,而隔開一段距離的雷恩和修因則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接著,短暫的沉默在瞬間被女孩尖銳的喊聲刺破︰“騙人的~!別開玩笑了~!”

    “仔細搜索自己的記憶,你應該還記得這雙燃燒的瞳孔吧?”羅蘭的聲音很輕,但卻象薄而鋒利的刀片,一下切開兩人間的空氣,“因為我也依然記得那個伏倒在迪莉西亞身上,用軀體保護她的小女孩。正是那一剎那的猶豫令你和我之間的命運完全改變了……不,也許本來就是如此,無論彼時的動搖還是此時的糾葛,一切也都是無法抗拒的命運吧?”

    少女以無法置信的目光凝視著羅蘭那雙水色的瞳孔,仿佛在確定站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誰。塵封已久的記憶再度甦醒,在沉澱著黑暗與噩夢的最深處,一雙同樣擁有水色冷火的眸子睜開了——也許有些許不同吧,八年前那個身影周身都環繞著死亡的氣息與仇恨的執念,而現在卻仿佛一眼看不透的深潭——但即使如此,兩者卻依然能完美無缺地重疊在一起。

    “想起來了嗎?那個狂熱燃燒的靈魂,以及那柄沾滿鮮血的霜慟。”察覺到對方翡翠色瞳孔中彌漫開的恐懼與動搖,冷漠的聲音再度響起,“不用懷疑,我就是羅蘭-斯特萊夫——前任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伊修托利之歐林,殺死溫達姆的死亡騎士,以及你所憎恨著的黑暗之鷹。”

    “騙…人…的……”卡托麗漂亮的臉龐失去血色,女孩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周圍的世界連同心中供奉著的信念一起發出刻骨銘心的痛苦呼喊,顫抖著開始崩潰倒塌。

    原來眼前的人竟然是我以生命和尊嚴為賭注,不惜一切也要否定和戰勝的……敵人?

    “為什麼要和我一起旅行?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救我?為什麼要采用這麼繁瑣的方式來背叛我?”女孩還未從恐懼與困惑中甦醒,就已下意識地一步步走向對方,但在中途卻終于抑制不住地低下頭彎腰哭泣起來,“羅蘭-斯特萊夫……你為什麼不干脆殺了我?”

    “卡托麗~!”當淚水順著少女的臉龐淌下時,怒火中燒的雷恩終于拔出雪亮的長劍,但在聖騎士沖向黑暗之鷹的瞬間,羅蘭的手上突然放出一道死亡纏繞,精確地擊向他。經驗豐富的雷恩曾以聖光御盾擋下數次同類攻擊,但這回的沖擊感要強橫得多,聖騎士的軀體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被彈開數十米距離,雙臂也幾乎完全失去知覺。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滾開。”羅蘭以冷酷的口吻警告,重又將目光投向女孩。冰屑伴隨著的死亡騎士遲疑了一下,隨後緩緩地走向那個哭泣的單薄身影,最後在相隔一步之遙處靜靜地停下等待著。

    “羅蘭……”卡托麗呢喃著這個名字,品位其中的苦澀與絕望,“你的仇恨難道至今無法平息嗎?”

    “什麼?”

    “即使殺死了父親你還是覺得不夠,所以才會找到我,對嗎?”少女突然抬起頭,哭得通紅的雙眼直直凝視對方,“溫達姆的自私令羅蘭失去了一切,所以,黑暗之鷹也要以同樣的方式令我失去一切,對不對?”

    死亡騎士顫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倒退一步。

    “你已經完成最後的復仇了,因為我已被奪走所有一切,”卡托麗縴細的手指緊緊地抓在心口,她的表情痛苦而扭曲,“現在滿意了嗎?還是說你打算用那柄殺死過無數人的劍做個最後的了結?”

    怎麼可能~!沒那回事,我根本沒有那種意願~!羅蘭的嘴唇微微張開,但到口邊的話語卻說不出來——即使再怎麼解釋結果都是無法改變的,卡托麗的心已經碎了,而且永遠都無法再找回那些被命運的暗流所吞噬的殘片。

    溫達姆的自私令羅蘭失去了一切,所以,黑暗之鷹也要以同樣的方式令我失去一切,對不對?少女的質問穿透死亡騎士精心構築的防御,猛烈地撼動著他的靈魂。

    原來在你的眼中,我和我所憎恨的人是一樣的嗎?

    “沒那回事。”羅蘭深深地嘆了口氣,“卡托麗,你的身上有我所沒有的某種特質,所以我才會想和你一起旅行,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你。”

    “現在你還……”

    “以我對伊修托利的忠誠,以及我對久遠的愛情為證,剛才所說全是真實的。”往生者一字一句地起誓,完全沒有避開女孩破碎的目光,“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會怎樣看待羅蘭-斯特萊夫——不是那個僅只在記憶中留下影子的黑暗之鷹,也不是那個人們所畏懼的死亡騎士,而是站在你面前這個說出殘忍話語的實體。”

    女孩渙散的眼神在一瞬間收攏,凝聚成一柄閃爍著寒冷光芒的刀鋒。

    “如果現在無法回答也沒關系,勉強自己的話,說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羅蘭以溫柔的語調重復著曾經為少女的唇所摩挲過的話語,接著他後退一步,舉起右手,“看那里。”

    卡托麗下意識地抬起頭,遙望著隱入雲端的巨大樹冠。

    “世界樹是不朽的存在,是現世中任何刀刃都無法傷到、就連神的力量也無法企及的絕對者,路維絲現在已別無選擇,最終的黎明之戰不可避免。那個時候,我會在樹冠的中央守護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並等待你的到來。”伴隨著突然而起的強風的呼嘯,死亡騎士的話語遠遠飄進女孩的耳畔,“要抵達伊修托利所在之地絕非易事,好好熟悉‘紫荊’吧,那是一柄好劍。相信在重逢之時,你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話語在空曠的寂野中回蕩著,當最後一縷聲音也被狂躁的氣流吞噬後,黑暗之鷹的身影消失在了山嶺之間,只有飛舞在半空的冰屑證明了往生者幻影般的存在。

    羅蘭特意繞過世界樹所開闢出的平坦峽谷,反而挑崎嶇的山路踏上返回之旅。死亡騎士長久抑制著的力量在此刻得到了充分體現,整整一天內他就象浮雲的影子般掠過岩石和山峰,沉默而迅速地前進著,當黃昏的余輝灑向大地之時,雅赫維山脈的第一道山脊已近在眼前。

    直到此刻,挾裹著寒冷的身影才第一次停下自己的腳步——並不是需要休息,而是為了進入視線的那個等待者。

    “理查德?”羅蘭輕聲喊出對方的名字。

    “太棒了,羅蘭,你做得完美無缺。”這是巫妖的第一句話,他就象見到了老朋友般用力地擁抱對方,那冰藍色的眼楮中跳躍著由衷的喜悅和欽佩,“真是絢麗無比的極光,世界樹終于甦醒了~!我們期待已久的時刻即將來臨~!”

    “當然不可能有任何閃失,伊修托利一定要成為神……這是我存在至今的目的。”理查德的贊賞非常罕見,但即使面對如此熱情的迎接,羅蘭也依然高興不起來,他只能苦笑著回答。

    “那為什麼皺著眉頭?”察覺到同事語調中的異樣,敏感的法師猜到了什麼,“因為那位卡托麗-奧蘭德的關系?”

    “也許吧……”

    “還記得上次見面時我和你說過的嗎?去和伊修托利好好談談,會有收獲的。”理查德眨了眨眼,然後盤腿坐在死亡騎士身旁,“不過在那之前,先看看我在這幾個月所得到的成果吧。”巫妖巧妙地轉移開話題,“法赫多德境內的軍事重地以及後勤要道等一切設施的布置我都已了如指掌,關于該國的內政弱點也一清二楚了……說實在的,根本無須引發內亂,亡靈軍團也依然能在一天內攻下這個國家的任何一座城市。”

    “我希望能以最小損失通過此地,時間並不是最重要的,畢竟聯盟軍隊也不會貿然發動攻擊吧。”借著最後一絲陽光,羅蘭將目光聚焦在對方展開的大地圖上。

    “放心吧,因為我核實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情報——法赫多德騎士團團長在某個狙擊任務中下落不明,現在騎士們亂成一團,只有一個可憐的死靈法師在支撐局面。對于謹慎而所向披靡的死亡騎士來說,一支沒有領導者的軍隊是不足為懼的。”理查德微笑起來,然後明知故問地開玩笑,“那究竟是誰干的,你有沒有什麼頭緒?”

    “無論是誰,總之幫了我們的大忙。”被放松的氣氛感染,羅蘭的語調也逐漸輕快起來。

    “所以現在要攻下法赫多德易如反掌,我相信依靠你和阿爾薩斯的指揮,損失會被控制在兩千食屍鬼以下,另外還有大批的骷髏兵可供阻擋聯盟的追擊。唯一需要操心的,只有黎明之戰而已。”

    “在將近八年的戰爭後,神之道終于要迎來女神的降臨了。”死亡騎士一躍而起,跳上突出的懸崖,眺望著群山中那條筆直的巨大峽谷,而在看不見的地平線以外,越過整個法赫多德後,就是亡靈大軍征戰八年所開闢出的大片土地——為了能令伊修托利安全抵達世界樹而加以重重護衛的,被稱為“神道”的疆域。

    “沒錯,”理查德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顆拳頭大的藍色結晶體——其中蘊涵的魔力足夠令他構築通向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的移送法陣,“我們回寒冰皇冠吧,伊修托利正在等待著她的歐林,而這個時代也將會從那里開始變革。”

    伴隨著低沉悅耳的呢喃聲,亮藍色的魔力之光裹住了兩人,最後緩緩融進清冷的月色之中。

    為了能盡快回到聯盟控制區,修因在一天之內連續兩次使用長距離移送方陣,依靠旅途中繪制出的魔法地圖,隊伍成功脫離了雅赫維山脈。此刻,月光的照耀下,清澈的格蘭戴爾河就像一條深藍的緞帶從看不見的黑暗中蜿蜒而來,那潺潺的水聲依舊歡快地歌唱著,然而聽者們的心境卻早已被冰冷的寒風刮得支離破碎。

    青年法師蜷縮在火堆旁隨意地翻動著書卷,一言不發。連續兩次使用傳送法術令他覺得筋疲力盡,但比起任務失敗的打擊,魔力干涸所帶來的疲憊感幾乎可以忽略不記。如果能早一點察覺到羅蘭的身份,或是能早一點提防對方的詭計,那絕對不會產生如此不利的結果~!一想到聯盟接下來必須為黎明之戰所付出的代價,修因下意識地抿緊嘴唇。

    聖騎士則在另一側神經質地擦拭長劍,火光映照在鋒利的刀刃上,反射出一抹鮮紅的色澤,令雷恩的眼楮覺得刺痛——就像看到卡托麗哭泣時內心的刺痛一樣。

    黑暗之鷹攻擊的威力令他明白了雙方之間無法跨越的實力差距,如果羅蘭在使用死亡纏繞後持續攻擊,全身僵硬無法防御的自己必死無疑。但如果能選擇的話,我寧可死也不會讓那個受詛咒的家伙傷害卡托麗~!如果能再有一次機會的話……雷恩用力握住雙手劍,幾秒後放開,然後再握緊,再放開,就這樣反復機械地持續著。

    少女避開篝火和同伴,一個人坐在寂靜無聲的森林里,清冷的月光透過樹葉篩落在她單薄的肩頭,仿佛銀白的紗衣。夜空的景色不再五彩繽紛,而恢復了往日的單純,但這卻令卡托麗想起了幾個月前和卡奧斯一同從窗口眺望靈之祠的景象——那是兩人之間第一次聊天,也是女孩渴望進一步接觸的起點。

    七歲時,體貼細心的母親因意外撒手人寰,三年後寵愛自己的父親也死在達蘭拉之戰中。之後的歲月里,艾拉澤亞王家最後的血脈被刻上了罪人之子的烙印,那雙翡翠色的眼楮和純黑的長發成了恥辱的象征,即使有養父母周到的保護,她依然需要面對無盡的猜忌和打壓。卡托麗-奧蘭德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必須拼命讓自己強大起來,這樣才能在聖都各派勢力的排擠間活下來,並成為出類拔萃的存在。

    她需要一個目標,而“戰勝黑暗之鷹”無疑是最合適的——在知道父親罪行前,憎恨能支撐起卡托麗;而在知道真相後,理性依然令自己選擇羅蘭。那個有著漆黑羽毛的不祥者和自己實在是太過相似,因此如果能否定他所選擇的道路,也就等于肯定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然而,卡奧斯的出現卻令一切都改變了。女孩原本只考慮一件事︰如何飛上至高的天穹,然後擊落黑暗之鷹。而那個有著溫柔眼神的男子卻令卡托麗心中純粹的利劍逐漸遲滯——女孩開始渴望保護與被保護,而不僅僅專注于肯定與否定。

    已經不甘心只充當女神的武器,而向往獲得屬于凡人的幸福。

    但現在,卡奧斯卻完完全全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自己愛上的人僅僅是個玻璃般脆弱的夢,隨著世界樹的甦醒,一切都煙消雲散——除了依然存在于噩夢中那雙燃燒的瞳孔。從出生到成長,從努力到覺悟,從動搖到渴望,原來無論如何掙扎,自己都無法擺脫黑暗之鷹所投下的陰影。

    “我該怎麼辦……”卡托麗用雙臂抱緊膝蓋,把整個身體蜷成一團,然後就那樣一聲不吭地靜坐著,仿佛石化一般。

    “……你究竟會怎樣看待羅蘭-斯特萊夫——不是那個僅只在記憶中留下影子的黑暗之鷹,也不是那個人們所畏懼的死亡騎士,而是站在你面前這個說出殘忍話語的實體。”羅蘭的話語又一次回響在空蕩蕩的腦海中。

    怎樣看待羅蘭-斯特萊夫?對于一個重新變得一無所有的人來說,難道還會有任何其他選擇嗎?如果有再度相遇的時刻,黑暗之鷹難道不是在世界樹的顛峰上等待著那個早已確定無疑的答案嗎?想到這里,少女的嘴角浮起一絲冰冷的微笑。

    “現在我只剩下你了,所以也只能以你作為標準,以你作為最後的答復。”卡托麗抽出沉眠于鞘中的紫荊,摩挲著光滑的劍身,流竄其上的電流撫過女孩縴細白淨的手指,感覺就象燒灼靈魂的火焰般滾燙。

    即使依靠先進的移送方陣,回程依然顯得十分漫長——由于在來途中多次遭遇險情的關系,道標地圖上有好幾處誤差;為了避免遭到惡魔們的襲擊,隊伍也必須依靠魔法一次性通過幽界與現世的交匯點;再加上修因無法長時間負擔這種程度的魔力抽取。多種因素綜合下來,從格蘭戴爾河到貝利爾村的旅途耗費了三人整整兩周時間,直到路維絲歷二三五年七月四日,那個位于法赫多德與路維絲聯盟交界地帶的村莊才終于出現在卡托麗一行的眼前。

    “終于回來了。”女孩輕聲感慨著,微風則頑皮地揚起業已及肩的純黑長發,提醒著人們時間的流逝。

    關乎整個聯盟命運的任務就是從這里展開的,和卡奧斯的相遇也是,和羅蘭的宿命也是……

    大概是回憶起了相同的內容,雷恩下意識地握緊腰間的長劍,而修因一邊擦拭著額頭上的細汗,一邊大口地往嘴里灌水——隊伍無法在這個可能出現惡魔的地方停留太久,法師必須養足精神,以準備第二次使用移送方陣。

    “總之,我們還是先進村休息一下。”看到高階法師疲憊的模樣和眼神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卡托麗做出這樣的決定並踏步走向貝利爾,但下一刻,映入視線的兩個熟悉無比的身影卻令她的全身止不住顫動起來。

    “爸爸?媽媽?”女孩用力揉了揉眼楮,在確認那絕非幻影的瞬間,她不顧一切地張開雙臂跑了過去,“爸~!媽~!”

    卡托麗一下飛進迪莉西亞的懷抱,然後把頭偎依在暖暖的肩膀上,後者同樣溫柔地抱緊思念已久的女兒,卡達爾則在一旁露出慈祥的眼神默默地看著相擁的兩人。母親的身體是溫暖而柔軟的,盡管一點也不嚴厲,但卻能輕易瓦解女孩靈魂深處最後的防線,這些日子來噬咬著心頭的痛苦與煩惱、恐懼與悲傷在一瞬間全都無法抑制地噴涌而出,卡托麗嗚嗚地哭了起來。

    “好啦好啦,什麼事都不會有的,親愛的,別擔心。”迪莉西亞拍拍女兒的後背,柔聲說著。

    “我、我把所有事都搞砸了……任務失敗了,”女孩依然泣不成聲,“亡靈會去搶奪世界樹,接下來騎士團還有聯盟該怎麼辦?而且還不只是這樣,不只是任務失敗……”

    “一邊哭鼻子一邊還在說著任務什麼的,不太象話哦。”卡達爾貼近兩人,和顏悅色地打斷對方的話語,“這種時候只要撒嬌就好了,在這兒站著的是你的父母,可不是教皇陛下。”

    “總之,恐怕遲早要和亡靈軍團大戰一場,即使現在擔心也沒用。”迪莉西亞放開女兒,凝視著那雙哭得紅腫的漂亮眸子,隨後愛憐地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接下來聖都方面大概會有不少壓力和責難,但無論別人怎麼非議,我們一定會原諒你的,親愛的。”

    “所以嘍,不要再哭了,都已經十八歲了吧?”賢者的語調中帶著慈祥的父愛。

    “爸爸,媽媽……”聽到這句話以後,卡托麗卻禁不住哭得更厲害了。

    “抱歉,打擾三位的團聚。”修因緩緩走上前來,對著魔法協會的最高領袖深鞠一躬,“但我個人以為,賢者大人專程前來這里迎接,並不是為了卡托麗一人吧?距世界樹的極光出現已經過了整整兩周,聖都對于我們的處理應該已經決定了,對嗎?”

    “是的,”卡達爾轉過身,仔細審視著隊伍中剩下的成員們,“對了……約瑟芬人呢?”

    “在與法赫多德騎士團的戰斗中壯烈犧牲,我們把他的遺體埋在斯坦提爾丘陵中了。”法師的話語令另外四人的眼神在一瞬間黯淡下去。

    “這樣嗎……森林之子應該會很滿意自己最後的歸宿。”賢者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還是趕快回聖都吧,教皇正在那里等待著。不過我們沒法借助伯日丁城的旅之祠,因為那座被喻為“斯托加德最後防線”的要塞已經被攻破了,亡靈們打通整個聯盟控制的疆域,現在就連聖騎士團也無法阻止神道的形成……”

    “怎麼會這樣~!?”卡托麗、修因與雷恩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沒辦法,不過似乎路維絲女神也昭示了聆聽者大人新的預言,這件事我們回去後再說,此地不宜久留,死亡騎士們隨時可能出現。”卡達爾的手掌中逐漸匯聚起魔力的光芒,“先用移送方陣跳躍到米特蘭邊境,那里也有一座旅之祠可供使用。”

    歸來的戰士們並沒有休息的時間,三小時後,在抵達聖都的同時他們就接到了教皇親自下達的命令——當面接受由朱利安-奧古斯特給予的仲裁,地點依然是在教皇的辦公室,他們曾經被交托任務的起點。

    和六個月前一樣,當迪莉西亞推開檀香木門的時候,教皇本人就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聆聽者洛倫-奧古斯特則在一旁的長椅上閉目養神。當五人全部進入房間並關上大門後,聯盟的最高統治者開口了。

    “修因-威拿,請陳述這次任務的全部經過,然後我會以此為依據作出對各位的裁決。”朱利安犀利的目光掃視著年輕的聖騎士們,然後仿佛發現什麼般漂移了下,“也包括給予未能到場的‘森林之子’約瑟芬的裁決……作為他的老朋友,我相信那個人是絕對不會辜負自己的名譽和勇氣的。”

    教皇的話簡潔明了,沒有絲毫客套——如果任務順利完成的話迎接眾人的儀式自然另當別論,但在任務失敗的嚴酷現實下,法王廳顯然必須把重點放在接下來的戰爭上,而非個人問題的處理,這點房間里的每個人都非常清楚。

    “是的。”被點到名的法師同樣開門見山地回答,身處聖潔法陣的束縛中,任何人都無法以謊言應付詢問,而事實上修因也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他唯一的打算只是機械而不帶感情地把每一件事說出來,然後聽憑處置。

    貝利爾村驚心動魄的戰斗,法赫多德騎士團的狙擊,約瑟芬英勇的犧牲,獵魔人卡奧斯的加入,躲避惡魔狩獵的險惡,依諾克村慘劇,格蘭戴爾河上的對決,星之都的神秘與美露基狄克的壓倒性力量,世界樹的形成以及黑暗之鷹的陰謀……高階法師平淡的語調令創造這一切的傾聽者再度經歷了他們曾經刻骨銘心的過去,直到那個敘述聲終結的時刻。

    “結束了?”朱利安確認道。

    “是的。”法師再度低下頭。

    “那麼我想問個問題,修因。如果沒有羅蘭-斯特萊夫的幫助,你們大概能走多遠?”

    “我們大概會死在貝利爾村的戰斗中,”修因沉思了一會,然後補充道,“如果陛下是指不讓黑暗之鷹加入隊伍的話,那我們會死在露比斯山,那個現世與幽界交匯的區域太大,很難逃脫惡魔的追擊。即使真的僥幸逃脫,法赫多德騎士團接下來的搜捕也會讓所有人落網。”

    “換言之,沒有那個人你們是無論如何都抵達不了星之都的,是這樣嗎?”教皇如此總結。

    “是的。”

    “果然是對錯難辨的選擇……但即使如此,裁決依然會很嚴厲。”法王廳的主宰者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向肅立著的三人,近距離的審視令雷恩也低下了頭,但卡托麗卻依然承受著那兩道嚴厲的視線。女孩仿佛作出什麼決定般抿了抿嘴,然後終于開口說話。

    “陛下,身為隊長,我願意承擔起任務失敗的全部責任。”

    “很好的回答,不過不用現在就覺悟,因為我的話才說一半而已。”聽到對方話語時,教皇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揚起,“由于目前處于緊急狀況,接下來的戰爭將急需各位的能力,所以對于你們三人的處罰將等到黎明之戰結束後才發布,給予約瑟芬的追悼也是一樣。在世界樹出現,亡靈大軍蠢蠢欲動的現在,每個人都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決定聯盟命運的那一瞬間上。”

    這句話令神經緊繃著的三人頓時松了口氣,但接著朱利安的話鋒卻又突然一轉︰“不過聖騎士團是屬于女神的一柄純粹的劍,絕不能容忍‘雜質’的存在。即使大敵當前,信仰動搖者依然需要受到處罰。所以,卡托麗-奧蘭德,你的海藍聖騎士身份將會被剝奪,你被賦予的頭餃將會被收回,而且你也將永遠失去成為聖騎士的資格,這是我的裁決,即刻生效。有什麼異議嗎?”

    “這個審判對于我來說已太過仁慈了。”女孩靜靜地低下頭,簡短地回答。

    “那麼好吧,你們三人可以先行退下了,修因-威拿和雷恩-布倫特的軍事調遣命令將會在今晚下達,至于卡托麗-奧蘭德,”教皇略略思索了下,“既然你是艾拉澤亞人,應該可以編入聖劍騎士團的普通部隊中,受迪莉西亞的管理……”

    “教皇陛下,我知道自己身為罪人之身,能得到為聯盟戰斗的機會已是極限,”少女突然單膝跪下,然後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朱利安,房間內其余六人的視線頓時齊刷刷地聚焦在她單薄的身影上,“但是……請恕我冒昧地提出一個請求~!”

    “什麼?”

    “我希望能成為聯盟獅鷲騎士團的成員~!”

    “為什麼?”教皇的語調中奇怪大于責備。

    “在世界樹下羅蘭曾和我單獨對話,那是修因所不了解的部分。”卡托麗的臉色十分蒼白,她頓了頓,然後表情嚴肅地繼續訴說,“黑暗之鷹聲稱他將在黎明之戰時在世界樹之冠上等待我的挑戰,所以身為一名騎士,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了結和他之間的宿怨,而成為獅鷲騎士將會提高我與他接觸的幾率……當然,一切都會以聯盟的最高利益為優先,在這個基礎上,我希望能達成自己的願望~!”

    “據我所知,亡靈軍團的對空防御體系非常完善,即使依靠獅鷲的速度,想要沖進敵陣也非常困難,你是打算自我毀滅嗎?”朱利安皺起眉頭。

    “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何況獅鷲這種生物本身也是軍團的重要戰力,我不會為了個人目的而令軍隊力量受損,”女孩清澈的眼神中蘊涵著一種令教皇無法忽略的執著,就好象燃起的火焰般灼熱,“但是,既然我的一生都與羅蘭-斯特萊夫糾結在一起,那就沒有理由在最後的戰斗中逃避他~!教皇陛下,我希望能與黑暗之鷹面對面,一對一的決斗~!”

    朱利安破天荒地將視線轉向了一側的兩人,卡達爾與迪莉西亞。這對與卡托麗親密無間的夫婦從進入房間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這是事先就約定好的,裁決將由教皇一個人作出,其他任何人都無權提出反駁和建議,除非教皇本人要求他們提出——而現在,朱利安的確在以眼神詢問卡托麗養父母的建議。

    三人以目光交流著,最後,教皇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吧,我批準你的請求,卡托麗-奧蘭德。”

    “感謝之至。”跪著的女孩深深低下頭,直到額頭踫到柔軟的地毯為止。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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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降臨

 大廳的鏤空穹頂之下,無數縴細光潔的柔睫優雅地斜挑起凝固的五彩冠冕;綻放的百花叢中,悅耳琴聲縈繞依舊,不僅為空氣染上寧靜祥和的味道,而且也使往生者們的靈魂得以淨化。身著鵝黃連衣裙的少女就這樣以心醉的表情彈奏著豎琴,直到最後一個音符緩緩從半空飄落。

    仿佛感受到了凡人所擁有的疲憊,依修托利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才站起身面對聆聽已久的羅蘭與理查德。而在視線接觸到死亡騎士之時,那雙翡翠色的瞳孔瞬間掠過歡欣的神情,彎彎的月眉也頓時舒展開來。

    “伊修托利,我回來了。”羅蘭的臉龐泛起懷念的微笑。

    “歡迎回來,路上辛苦了。”黑發的女神像飛鳥般從花叢上一點而過,輕盈地落在兩人面前。然而在抬頭打量羅蘭時,她卻露出有些復雜的神態︰“咦?”

    “怎麼了?”

    伊修托利的語調中帶著微妙的抑揚︰“好象……歐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恩,似乎正是如此。”羅蘭的目光轉為黯淡,“因為在旅途中發生了很多事情……”

    “能讓只懂得除草弄花的園丁重拾只屬于執念者的眼神,那一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才對。”少女微笑起來,“很令人好奇呢,不介意的話,歐林可以告訴我嗎?”

    “其實我的確這麼打算,”死亡騎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話說到一半,他卻露出為難的表情,隨後將目光轉向一側等待著的巫妖身上。

    “我的看法是,如果想審問他的話,不妨在路上才開始吧。從已經確定好的職責和位置來看,不會有任何妨礙的。”理查德冰藍色的眼神清澈而銳利,帶著專注與執著,“女神伊修托利,神道業已開啟。現在正是離開冰雪覆蓋的閉塞之地,前去回應世界樹召喚的時候。”

    “要離開寒冰皇冠了嗎?”那銀鈴般的聲音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感慨。伊修托利無言地環顧整個大廳,靜默良久,最後下定決心般地向著兩人點了點頭,“總覺得十分懷念和不舍,但是……我之所以會在這里等待上百年時間,就是為了此時此刻的降臨,我們走吧。”

    巫妖于是立即呼喚一聲,等候在外的七名高階死亡騎士走了過來,身後還跟隨著另外兩名理查德的同僚法師——他們都是羅蘭非常熟悉的人,無一不擁有精湛的劍術、強大的魔力以及毫無迷茫的眼神。

    “那麼我也來幫忙。”羅蘭說著,帶頭走向大廳的深處。在幕簾的掩蓋之下,被安置在冰座之上的幽藍色巨大水晶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那就是亡靈大軍所要運送的東西,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

    “請各位務必小心謹慎。”前任騎士團長嚴肅地說道,然後和三名亡靈一起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開始搬動那顆一人多高的水晶。但是,四名高階死亡騎士僅僅稍一用力,水晶就已經脫離了冰座——和體積相較,靈魂之石的分量比想象中要小得多。

    好象羽毛般輕柔,這就是伊修托利靈魂的重量嗎?隔著透明的晶壁,羅蘭凝視著那舞動的絢爛火焰,沉入二十年來的記憶之中。在很久以前,有著燃燒之瞳的黑暗之鷹曾將這團火焰拋在腦後,然後不顧一切地投入復仇的懷抱,自私地為一個人揮劍。但現在,那個復仇者已經將約定的誓言銘記在心——此刻,自己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能令女神達成封神的願望。

    沒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好這顆玻璃般的心,然後令伊修托利踏上她所選擇的道路~!而在那之後……罅隙之間,另一個同樣擁有純黑長發的身影在腦海中躍然浮現,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頓時掠過懊悔的暗痕。

    而在那之後,我必須完成與卡托麗-奧蘭德之間的約定。

    寒冰皇冠宮殿的道路如同迷宮般龐大繁復,但對于長期居住于此的人來說,那根本不是問題。兩名運送豎琴的戰士在隊伍前面利索地領路,他們的身後是搬運靈魂之石的死亡騎士,剩余的三位巫妖和兩名死亡騎士則負責護衛。將近二十分鐘後,隊伍抵達了位于冰峰上的起程點——一個由堅冰打造的廣闊平台——包括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在內的五條巨龍正在這里等待著來自女神的命令。

    將豎琴和靈魂之石安置在白龍之王背部後,羅蘭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克拉費里格寬闊的兩翼間,伊修托利的身旁——後者依然靜靜地撫摩著琴弦,與此同時,另外十名護衛也都已搭乘上其余四條白龍,女神的歐林再度仔細檢查一遍,確定一切都正常,然後滿意地點點頭,高喊了一句。

    “全體出發~!”

    五條亡靈龍在這話語中張開遮天的巨翼,然後乘著呼嘯的北風飛翔起來。

    巨龍們首先結成一個菱形的陣型,將背負著靈魂之石的克拉費里格包在中央。而當運送者們升至高空時,盤旋著的另外十四條白龍迅速靠攏過來,在這個菱形陣外編織出一個更為嚴密的立體防御體系——總共有十九條亡靈巨龍、八名死亡騎士和三名巫妖——他們將會以自身全部的智慧和力量,不惜一切地保護女神,直至她安全地抵達亡靈大軍的根據地。

    “極光消失了。”羅蘭抬頭仰望,原本該傾瀉著五彩瀑布的天空此刻卻為北方特有的厚雲侵蝕殆盡。

    “因為我已經不在那里了,所以光芒才會消失。寒冰皇冠也很快會化為一座海市蜃樓,最後在幾天內崩解。”黑發碧眼的女孩在一旁輕輕地說著,“即使再美麗,那些也僅僅是為了達到目的而設下的手段,如果被迷惑的話便會止步不前。”

    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是完全不受現世魔法影響的存在,無論是移送方陣還是黑暗之門都在運送這一環節失去作用,為了能確保在通過路維絲控制區域時佔有絕對的優勢和安全,死亡騎士們花了整整八年時間,在屬于聯盟的地區開拓出名為“神道”的大片疆域;而除此之外,靈魂之石則會由巨龍們來運送——接下來的幾天內,他們將沿著一條經過精確勘探的秘密航線飛行,跨越諾德森大陸、白海、風暴洋、洛倫丹大陸綿延的海岸線,最終進入亡靈大軍控制下的路維絲領域。

    對于天空的主宰者來說,北方大陸在他們的翼下並不是很大,短短幾個小時之後,覆蓋著冰層的諾德森海岸線就出現在了亡靈們的視野中。在蜿蜒曲折的線條之外則是一望無際的白海,從巨龍們所在的高度眺望,就仿佛一塊湛藍而光滑的巨大鏡面。

    “這就是叫做‘海’的廣闊水域嗎?真漂亮。”伊修托利放開豎琴,用白皙的手托著精致的下巴,凝神俯瞰著波濤起伏的海面,“它的表面一定比綢緞還要光滑,它的顏色一定比寶石更純淨,它所容納的力量一定難以估量,它所經歷的歲月也一定比神更久遠。比起我所創造的幻境,這才是世界真正的模樣。”

    “伊修托利……是第一次看到海?”羅蘭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

    “是哦,因為過去的上百年一直呆在北方大陸的最北端啊。”少女用略帶責備的眼神瞟了歐林一眼,“雖然也不是不能離開,但對于想要封神的意志體來說,任何不謹慎的行為都有可能招來毀滅——特別是在另一個已經成為神的同類虎視眈眈的時候。”

    “一定很寂寞吧?”

    “對于神來說,雖然無法見到世界的模樣,但卻可以傾聽世界的聲音——也就是人們的執念。而且比起悅耳的豎琴曲,由意志所奏響的交響樂更能吸引我。”伊修托利有些感慨地回答,“但是,那卻是一把雙刃劍,它雖然令我得以鑄造出名為死亡騎士的利劍,但是也在同時令路維絲更加頑固地想要凍結世界的變化。”

    “原來如此。”羅蘭微微一笑,“不過說起來,神就是指那種愛好修辭和比喻,同時說出難以理解話語的女子嗎?”

    “比起神來,人自己才是難以理解的。”女神同樣還以微笑,並巧妙地將話鋒指向對方,“比如說……為什麼歐林會對那個女孩抱持著連自己都覺得矛盾的感情呢?”

    “真是傷腦筋,伊修托利辯論的水準已經比理查德還要高了。”死亡騎士的微笑轉為苦笑,那燃燒著火焰的瞳孔也輕微地抖動了一下,“不過,如果一定要解釋的話,那是因為她擁有我所向往的東西吧?”

    “羅蘭和卡托麗是非常相似的存在,都曾擁有過美好的過去,但卻在一瞬間被粉碎,為了能讓一無所有的自己生存下去,兩個人都選擇仇恨作為動力和目標……但是,分歧也就出在這里,她以肯定自己的方式來否定黑暗之鷹,而我卻讓憎恨的目光完全釘死在溫達姆的身上。”羅蘭突然轉過頭,凝視著表情溫柔的女神,“我很幸運,不僅有資格使用霜慟,而且還是伊修托利的歐林,歷史齒輪中的一環。但是,復仇的業火卻令黑暗之鷹錯過了很多東西,而且當那火焰熄滅的時候,他不僅沒有得到期待中的安寧,反而變得更加困惑與迷茫。”

    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逐漸黯淡下去︰“直至遇到卡托麗,鏡子里的另一個羅蘭,這時我才明白這些年來自己究竟干了些什麼……原來其實可以選擇不同的道路,走得更遠一些,守護得更好一些的。”

    “那,為什麼還要傷害她到如此程度?”

    “正是因為認識到了必須不惜一切地守護最重要的事物,所以唯一的辦法只有背叛。”羅蘭頓了頓,最後以輕描淡寫的口吻一帶而過,“不過作為一名騎士,我會為此作出相應補償的,那時候我和她之間就兩清了,誰也不欠誰的。”

    “會作出相應的補償嗎……那樣也好。”伊修托利卻轉過頭,再度凝視著廣闊無垠的大海,女神的表情因此被飄揚的純黑長發遮去,只在對方眼中留下一個婀娜的倩影。

    “因為,如果不那麼做的話,羅蘭就不再是羅蘭了。”最後的這句話輕不可聞,在傳入死亡騎士耳畔前就已隨風消逝。

    六月二十六日,龍群終于順利抵達艾拉澤亞翠綠色的海岸線,從這里開始就是屬于女神路維絲控制下的領域。在之前的五天中,伊修托利一直憑借自己的力量隱藏著靈魂之石的位置,但從現在起無論采取什麼樣的方法都不能阻止來自對方的探察,亡靈們的一舉一動都將暴露在路維絲的注視之下——僅僅在進入佔領區三小時後,附近的大群獅鷲部隊就已迅速聚集過來,並開始向著運送著那顆幽藍色水晶的飛行編隊靠近。

    “那就是路維絲的信徒們。”碧眼少女的臉龐掠過一絲陰霾。

    “是獅鷲騎士,聯盟的高機動部隊,駕御者大都為矮人,總數在五千名左右。這幾年的戰況我並不清楚,不過理查德認為他們並沒有在長期戰爭中被摧毀,他說得對,看上去這些家伙的戰斗經驗更豐富了。我軍的白龍部隊加上這里的也只有七十六名,還有另外四千只石像鬼負責輔助攻擊,但和五千獅鷲對抗的話,勝利的可能性極小。”羅蘭以專家的口吻開始解釋,但表情中絲毫沒有緊張感,“長久以來,制空權一直在路維絲手中,這也是神道的開拓長達八年的主要原因。”

    “不過歐林一定有對抗他們的方法了吧?”

    “當然,這是騎士團高層討論後得出的最佳運送方案,絕對不會有任何閃失。”對方以自信的語調回答,然後站起做了個邀請的姿態,“請看吧,伊修托利。”

    廣袤的艾拉澤亞大平原上,兩排散射出燦爛光輝的魔法高塔整齊地矗立著,仿佛等待檢閱的隊伍,從克拉費里格的翼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地平線。這種防御設施的高度為四十米,頂端呈音叉狀,強大的魔法之力就在削尖的分支上來回流竄,持續發出嘶嘶的聲音,並不時擦出刺眼的火花——看起來這情形有點類似一個巨型路燈——然而,任何試圖接近它的敵人都會在連環法術的風暴下被煮沸或撕碎。

    維持了五天的菱形編隊終于拆散了,其余十八條巨龍依然保持著巡航高度,並迅速與前來迎接的亡靈飛行部隊組合,在半空中形成一個金字塔狀的防御編隊。而白龍之王則徐徐降低飛行高度,最終進入由兩側整齊排列的魔法之塔餃接而成的神道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葉精致的扁舟,獨自一人在波光粼粼的河道上輕快地航行。

    隨著時間的流逝,受命趕來的獅鷲部隊數量正迅速上升,然而在巨龍和石像鬼們無懈可擊的銅牆鐵壁前,他們完全沒有機會——即使亡命穿越防御塔的火力網,克拉費里格也可以在危急時刻迅速降落到地面上尋求掩護,從而徹底摧毀飛行部隊攻擊靈魂之石的企圖。

    雙方于是隔著閃爍的魔法光輝虎視眈眈地對視著,將柵欄般排列的防御塔一對又一對地甩在身後。原本這樣的情形也許會一直持續下去,但意外卻突然發生——一名獅鷲騎士操縱著他的坐騎鹵莽地闖進了防御塔的攻擊範圍之中。

    下一瞬間,附近五座高塔的音叉在剎那間變得耀眼無比,劈啪做響的能量流從兩側的塔頂向中央注入,緊接著,一道銳利無比的強光呼嘯著從中間那座塔的頂端激射而出,正中那只慌忙逃竄的獅鷲。在目標被化為灰燼的同時,這道光又如同綻開的花朵般散射成一大片光暈,然後毫不留情地掃過原本可見而不可及的獅鷲群,聯盟井然有序的飛行編隊頓時亂了套,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矮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被擊中的數十名同伴渾身冒煙,最後慘叫著從高空跌落,化為一灘血腥的肉泥。

    “他們現在應該明白了,處于危險之中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接下來這些精明的家伙一定會離得遠遠的。”理查德解除了飛行法術,隨後輕巧地落在克拉費里格的背上,羅蘭的身旁。

    “知識的力量。”伊修托利微笑著評價,“非常漂亮的護衛者,若是能把這杰作留下就好了。”

    “別擔心,伊修托利陛下,我為你專門準備了微縮模型以供收藏。”受到贊揚的巫妖禁不住得意洋洋,“兩天以後,等我們抵達軍團駐地的時候便可見到,你一定會滿意的。”

    六月二十八日,從寒冰皇冠出發後整整一周,飛行了上萬公里的白龍之王終于收起雙翼,穩穩地著陸在城塞都市伯日丁堅硬的廣場上。這里是斯托加德的邊境地區,也是亡靈大軍即將向法赫多德進發的起點,新的神道將從此地開始延伸,直到世界樹的腳下為止。

    “經多方確認,亡靈軍團已從斯托加德和艾拉澤亞兩地膠著的戰線全面而有計劃地撤退了,目前他們正在邊境城市伯日丁集結,估計在兩到三天之後亡靈將向法赫多德境內推進。”

    聖鎖鏈騎士團團長喬伊的聲音回響在聖都守衛森嚴的圓桌會議廳內——在長達八年的亡靈戰爭中,大部分的情報搜索工作都是由聖鎖鏈騎士團負責的,也包括今天關乎聯盟未來的最高級軍事會議。

    教皇沉思了一會,然後發問︰“這麼說我們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收回被佔領的失地?”

    “正是如此。”喬伊的語調沒有半點含糊,“為了避免聯盟各國的王**擅自侵佔領土,我已經派遣聖騎士團的先頭部隊進入西艾拉澤亞地區了,管理工作非常順利。”

    “做得很好,這樣可以穩住貪婪的國王們。”朱利安略略頷首,但隨後目光卻突然一轉,“不過請問各位前線的首腦們,如何確定這種撤退不是死亡騎士們的陰謀?”

    “因為所有的軍事設施都已被搗毀了。”卡達爾和喬伊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後接過話頭,“那是亡靈們自己做的,包括以前曾經在各地建立起的聚魔塔、斯托加德和艾拉澤亞各地的工事,還有用來守護‘神道’的那些魔法防御塔,全部都已被無聲無息地徹底銷毀。巫妖的目的應當是避免尖端技術落入敵手,但另一方面,那也是他們將要離開這里的決定性證據。”

    “苦戰整整八年,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收場……”聖杯騎士團團長尼克羅嘆了口氣,但卻突然被對方嚴肅的話語打斷。

    “尼克羅閣下,我們現在絕對不能有半點松懈。不要忘記,收回被佔領的國土只是戰爭的附帶結果之一,最關鍵的目的是要贏得黎明之戰的勝利~!”教皇的眼神冷峻異常,“這個世界上無法存在兩位神明,一棵世界樹的崛起意味著另一棵的枯萎,這是連魔法學徒都明白的道理。如果不能摧毀伊修托利,那聯盟將從此一蹶不振,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發起攻擊。”

    “是的,教皇陛下,我明白。”尼克羅深深地低下頭,以避開那兩道銳利的視線。

    “但還有一個問題,朱利安陛下。”卡達爾的表情有些猶豫不決。

    “請講。”

    “從目前的戰力估計來看,聯盟的軍隊在黎明之戰中取得勝利的可能性很低。”

    “這點在預料之中,血肉之軀的人類始終也是無法長期與亡靈們對抗的,不過沒關系,”教皇的目光轉向一側的聆聽者,“路維絲已給出預言,當伊修托利陷入沉眠時,女神便可從相互的制約中解脫出來,並為我們帶來非常強大的力量與敵人對抗……那將會是足以戰勝死亡騎士的力量。”

    整個會議廳在一瞬間陷入沉默,與會者的視線就仿佛被凍結般停滯,而屬于凡人們的粗重呼吸聲卻越發清晰起來。每個人的腦海中幾乎都在問同一個問題︰我將親眼目睹神的力量嗎?

    “具體情形並不清楚,總之,到時只要按照女神路維絲的意思去做就行了,相信一定能取得最終的勝利。”看到自己的話產生預料之中的效果,朱利安滿意地露出笑容。

    整個會議持續了好幾小時,當全部關鍵細節都無一遺漏地得到確定時,即使連聖騎士們也已疲憊不堪。伴隨著斜照的夕陽,賢者卡達爾將橫攤在圓桌上的物品一件件撤離,最後恢復到了原先干淨整潔的模樣,大廳重歸寂靜。

    “哥哥。”當空寂的房間內只剩下奧古斯特兄弟兩人時,聆聽者終于開口了。

    “什麼事,洛倫?”教皇的語氣隨意了很多,他一邊回答一邊為自己倒茶。

    “我知道你打算親自出征,不過那樣可能會產生很糟糕的結果。”洛倫的語調卻依然嚴肅,“現在聖都的局勢很不穩定,各國的國王們也蠢蠢欲動。我並不打算對即將到來的黎明之戰做什麼揣測,不過這種時候,教皇如果能留守聖都坐鎮全局的話,應該會令政局安全……”

    “那麼誰去率領大軍出征?”

    “我去。”

    朱利安拿著水壺的手停止下來︰“可是,親愛的弟弟,你連一次帶兵的經驗都沒有。當然,真正負責指揮的是卡達爾和三位團長,具體操作時我們要做的並不多,然而……戰場的環境非常危險,你應該還記得我在三十年前平定叛亂時差點死掉的事,何況這次要面對敵人異常強大,死亡騎士也非常擅長突擊式奔襲。”

    “是的,這些我都很清楚。和你不一樣,我並不是個出類拔萃的領袖,僅僅因為被女神路維絲選中成為了神與信徒之間聯系的媒介,所以才能站在這麼高的位置。”對方搖了搖頭,“但現在是前所未有的嚴峻關頭,而我是你的弟弟,即使從職責上來看聆聽者並沒什麼別的義務需要履行,但如果想要做個好弟弟,那是不能總躲在哥哥身後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他去做的。”

    朱利安沒有回答,只是無言地注視著弟弟,而對方則毫無動搖地承受著那蘊涵審視與考驗的視線。最後,教皇終于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原以為只有經歷過殊死戰斗的騎士們才會在風雨飄搖的年代里改變,看來我錯了。”

    “那麼,哥哥?”洛倫以不確定的聲音發問。

    “你的建議是正確的,我這就去通知遠征軍的指揮官們。”教皇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臉龐上滄桑的線條在瞬間舒展開來,“盡自己的力量去做吧,親愛的弟弟,奧古斯特家族的榮譽需要我們共同去維護,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依然如此。”

    七月六日,聯盟的大軍在斯托加德與米特蘭兩國交界處已集結完畢,這支精英部隊包括一千○二十名高階聖騎士,三千一百名低階聖騎士,五千五百名風暴獅鷲騎士,聖劍、聖杯、聖鎖鏈騎士團的十二萬名訓練有素的普通騎士和步兵軍團,以及隸屬于國王們的十萬世俗軍隊,全部總和起來超過了二十二萬,是聯盟有史以來規模最大、裝備最精良的遠征陣容。這支肩負著扭轉教廷與國家命運的部隊由聆聽者洛倫-奧古斯特親自率領,將于當天向被亡靈們佔領的伯日丁城進發。

    與此同時,往生者們也已將一切準備就緒。這八年戰爭中,寒冰皇冠騎士團謹慎的作風令人員損失降到了最低——現在全團共有兩千二百一十名高階死亡騎士,五千名低階死亡騎士。作為消耗品的食屍鬼在這期間則數量大增,達到近十萬只,蜘蛛戰士的數量三萬兩千名,再加上由七十六條亡靈巨龍和四千只石像鬼構成的空中部隊,總計十五萬左右。

    而當這支挾裹著寒冷的黑色潮水踏上征途時,考慮周全的巫妖們還將行動緩慢的六萬骷髏戰士留在了伯日丁要塞,以此拖延人類前進的速度,消耗他們的精力以及令其中少量的生命之火永遠熄滅。

    茂密濕潤的叢林,藍綢帶一樣的河流,以及閃爍著點綴大地的無數湖泊,當斯坦提爾丘陵的美麗景色映照入克里特的瞳孔時,即使是這位見多識廣的獅鷲騎士也不得不承認此處絕對是度假勝地。但下一刻,坐騎翼下的蒼翠大地卻突然變了模樣——綠色剝落,取而代之的是向外散發著寒冷與死亡氣息的凍土,就好象有誰惡作劇般地把一大塊北方大陸給覆了上來,從高空看去,這片荒蕪的地域格外刺眼。

    “亡靈大軍通過的道路,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掩飾行蹤的意思。”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傳進矮人的耳朵。

    “啊,恩,我知道。”克里特隨口應了一聲,然後側頭看了看這句話的主人,偵察小隊的新副官——對于近十年來聽慣風聲和大嗓門咆哮的獅鷲騎士來說,銀鈴般的聲音實在讓他有些不習慣。

    這個叫做卡托麗的女孩是在三周前抵達風暴要塞的,當對方告訴克里特自己是來成為一名獅鷲騎士時,矮人的下巴一度掉到過地上數次。在恢復語言能力以後,克里特很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人類女孩的要求——從主觀上判斷,她完全沒有成為獅鷲騎士的能耐;從客觀上判斷,常年征戰下來,部隊里也沒有多余的獅鷲可提供給這個不速之客。

    但她顯然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在被請求了將近一個小時後,矮人終于舉起白旗,答應帶卡托麗去看看一匹尚未納入訓練計劃的坐騎——也許是全聯盟境內最後一匹無主的成年獅鷲——盡管他根本不認為女孩真的能馴服它。

    那只獅鷲的名字是“凱歐”,它以前唯一的主人叫做諾爾德-迪蘭,這位偉大戰士有一個榮譽的頭餃——“風暴之子”。在眾所周知的達蘭拉攻防戰中,他擊碎了掛在白龍之王脖子上的紫炎石,亡靈的攻勢因而被截停,但諾爾德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盡管獅鷲凱歐在戰斗中幸存了下來,但自那一次以後,這只獅鷲就拒絕任何人搭乘,克里特也不例外。

    當兩人抵達凱歐的巢**時,人類女孩卻做出了連倔強的高山矮人都無法理解的行為——她執意要這位經驗豐富的騎士在洞口留守,不僅如此,卡托麗還取下腰間的佩劍,打算手無寸鐵地去面對那只近四米長、半噸多重的食肉猛獸~!

    “為什麼?”克里特手里拿著紫荊,迷惑不解地問道,他從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家伙。

    “因為命運迫使我向著世界樹之冠前進,借助獅鷲的力量是目前能采取的唯一方法,所以我必須馴服它。”有著黑發碧眼的人類女孩如此回答,語調中透露出無法磨滅的堅決,“如果無法親手了結我與黑暗之鷹的宿命,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我必須去那里,所以我也必須馴服凱歐,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四小時以後,卡托麗做到了矮人們數年來無法做到的事——她成為了凱歐的新主人。當桀驁不遜的獅鷲馴順地跟隨著女孩走出巢**時,克里特不得不盡全力抿住嘴,以免驚訝地喊出聲——所以這回凸出來的是矮人的眼球。

    這件事比路維絲降下的奇跡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然而卡托麗之後的成績證明其並非偶然︰缺乏訓練時間,但她卻在兩周內就掌握了飛行的全部要領;嬌小的身體無法使用沉重的擲斧,但她卻能在狂風中用弩射中移動靶;視力天生不及矮人,但她卻以遠超他人的集中力和反應速度彌補了一切。

    風暴城的所有獅鷲騎士都不得不對這位單薄的人類女孩刮目相看——她就像一柄純粹而耀眼的劍,渴望在火焰的淬煉中磨利,而且只為一個目標專注地揮舞。

    “克里特大人,斥候發出信號,我們已經接近亡靈軍團。而且,對方的空中部隊似乎發現偵察隊了。”卡托麗的聲音將矮人從沉思中拖回現實。伴隨著那悅耳的話語,盤旋在半空的亡靈巨龍和石像鬼群首先進入了獅鷲騎士的視野,他們就好象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看上去非常顯眼。

    “很好,所有人都進入備戰狀態,但不要太接近。別擔心,那些空中部隊的目的是保護靈魂之石,只要我們保持一定距離,他們就不會發起攻擊。”偵察隊隊長于是定了定神,並通過手勢向部下們發布戒嚴令。

    但緊接著,矮人和人類女孩的動作卻都停了下來,獅鷲翼下的景象仿佛一塊強力磁鐵,牢牢攫住兩人的視線,並迫使他們承受著一種無法逃避的窒息感。

    法赫多德首都雷帕卡下方圓十公里內,平原已被黑色潮水化為了一片汪洋,隨著水流的變化,整個地面波濤起伏。死亡騎士高舉的戰戟流溢出死亡的寒光,層層迭迭的的槍鋒構造出滔天的鋼鐵巨浪,這股浪頭一次又一次地打在雷帕卡堅固的城牆上,每次都殘酷地卷走無數生命與希望。

    整座城市恍如一條被困的船只,在這浩瀚的黑色海洋與咆哮的風暴中微微顫動,仿佛下一刻就將沉入無底的深淵。

    “法赫多德人撐不了多久,他們的防線很快就會崩潰。”克里特以干澀的語氣陳述著所有人都能預見的未來,“我看這些死亡騎士和殺戮機器根本就沒區別。”

    “是啊。”卡托麗淡淡地接了一句,白皙的臉龐掠過一道復雜的神色。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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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夢琉與久遠
  
 十月八日,矗立在雲海與山峰之間的世界樹終于映入往生者們燃燒的視線,他們迅速地穿越雅赫維山脈中寬達十公里的峽谷,最終護送著靈魂之石抵達世界樹之冠的涼蔭下——由十五萬大軍砌構的陣型就仿佛一條黑色的巨蟒,在追逐的終點盤踞成圓,靜侯敵人的到來。

    這是亡靈部隊離開聯盟後的第三個月,在此期間,從塔克拉瑪城到格蘭戴爾河,整個法赫多德縱深防御工事均已在死亡騎士的利劍下崩潰,騎士團在首都防衛戰中幾乎全滅,國王和宰相大臣也下落不明。

    阻擋在伊修托利面前的重重障礙終于被一層又一層地清除——唯一剩下的只有路維絲,而與她的決戰將會決定兩名女神的未來以及時代的走向。

    很快就會迎來決定世界命運的黎明之戰了……羅蘭勒住夢魘,抬起頭仰望著那一頂遮天蔽日的宏偉樹冠,隨後,一個同樣有著黑發與綠眸的身影躍入他的腦海。過了三個半月,卡托麗-奧蘭德現在怎樣了呢?她真的能按約定來到世界樹的顛峰之上見我嗎?她真的願意按約定來到世界樹的顛峰之上見我嗎?

    “復出的團長大人,別發呆了,這里可不是花園。”阿爾薩斯輕佻的聲音傳入他的耳畔,“周邊地區的清掃工作已經完成,飛來飛去的獅鷲斥候,法赫多德的殘兵敗將,還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山區神秘物種,全部都干掉了。”

    “辛苦了。”死亡騎士點了點頭,轉向另一側的巫妖,“聯盟的主力部隊什麼時候會抵達世界樹?”

    “按目前的速度估算,明天清晨。”理查德冷靜地判斷,“我們還有二十小時可供準備防御工事。”

    “伊修托利說,這次她要親自布置防御要塞。”提起這個名字時,羅蘭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雖然不太清楚究竟會變成怎樣,不過恐怕這個戰場上會出現一座新的空中花園。要打賭嗎,你們兩個?”

    “一名謹慎的法師是不會有興趣在信息渠道歪斜的情況下打賭的。”巫妖擺了擺手,“不過既然女神這麼想,那麼我們就改變一下行動步驟,首先進行融合儀式。來吧各位,請把靈魂之石的運載車引導至世界樹之下。”

    八匹夢魘的牽引下,一乘裝飾著浮雕與紫水晶的黑色四輪馬車緩緩地開始行駛。車輪轉動之時,死亡騎士與亡靈們紛紛向兩側靠攏,然而那些燃燒著火焰的瞳孔中所流露出的並非敬畏與崇拜,而是向往與執著。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彌漫著冰屑與寒氣的黑色海洋上,頓時開啟出一條筆直的道路。

    “歐林,我這樣是不是很像童話里的公主?”伊修托利搭著羅蘭的手輕盈地跳下馬車。

    “童話里的公主才不會帶著十五萬大軍橫穿整個洛倫丹。”對方笑著眨了眨眼楮,隨後和三名高階死亡騎士一同將靈魂之石抬出,小心翼翼地搬到世界樹如網般糾結的根系下。

    “放在那里就可以了。”女神點了點頭,然後祈禱般地合起雙手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因此在呼吸動作下微微顫動。下一刻,靈魂之石突然脫離地面,在半空中懸浮著發出清脆的鳴響聲。

    透明的水晶被由內而生的柔金色光芒所覆蓋,化為一團形狀變幻不定的光球,“嗖”地一聲鑽入世界樹的體內,然後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沿著那通天的宏偉軀干向著頂端攀升。最終,不定形的光芒終于在向外延伸出無數分叉枝椏的地方、巨大樹冠的正中央停了下來,重新凝聚為一顆有著絢麗光澤的靈魂之石。

    “理查德。”

    “是的,伊修托利陛下?”看得出神的巫妖急忙回答。

    “你不是一直說‘希望能親眼目睹寒冰皇冠的誕生’嗎?那現在可一定要睜大眼楮才行哦。”伊修托利說著伸出精致的手臂,將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力量匯集在縴細的指間,“因為……女神的繪筆可是稍縱即逝的奇跡啊。”

    伴隨著銀鈴般的話語,靈魂之石向著四面八方激射出無數道亮藍色光線,打在世界樹翠綠的葉片上,然後反射到地面。就好象真的被藝術大師看不見的手指掌握著一般,這些光線在半空中時而疾筆,時而舒緩,時而龍飛鳳舞,時而一劃一停。而在它們的末端,有著冷峻表面的石壁正從虛幻中凸現,由影子般的海市蜃樓沉澱為可以觸摸的實體。

    伊修托利正按照她心中的姿態描繪出一座前所未有的宏偉都城。

    高過百米的玉石城壁首尾餃接,環繞成方圓十里的巨大環型,無數鱗次櫛比的建築就在這片土地上組合出圖案般的花紋。城的中央,以矗立著的世界樹為中心,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拔地而起,那精雕細鏤的宮殿從堅固的地面開始上升,逐漸傾斜,最後聚束收攏成為一個伸入雲端的八面體高塔,將世界樹巨大無比的軀干連同裸露的根系全都包裹其中。再往上是空中花園群,萬級台階倚著世界樹的主干曲折地向高處蜿蜒,長廊連接起無數風格迥異的庭院,清澈的噴泉演奏著悅耳的水聲,盛開的鮮花沁出心曠神怡的芳香。

    而在這夢幻般的景色之上,就是這座城市的最高點,此時,隨著世界樹而建起的樓宇已沒入枝繁葉茂的樹冠之中。世界樹的粗壯支干托起一座開滿鮮花的空中廣場,廣場的邊緣均勻地分布著十二座高塔,它們穿過綴滿綠色的枝椏,刺向深邃的天穹,頂端閃爍著五彩的光輝。而在這花海的中央——也即是世界樹之冠的中心——一座小巧玲瓏的宮堡將瓖嵌在世界樹中的靈魂之石很好地保護了起來。

    這是屬于我的城堡,是為了改變廣闊的世界而築起的燈塔。

    當在現世的畫布上繪制完全幅作品後,靈魂之石重又歸于寂靜,然而即使最後一道光線淡去後很久,依然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在目睹屬于女神的力量後,即使是死亡騎士和巫妖們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平常的心情。

    “用這座城來容納部隊,恐怕……大了一點……”過了半晌,阿爾薩斯終于打破寂靜,這位喜歡扮演諷刺角色的戰士很難得地露出崇敬的表情。

    “因為它並不是為了黎明之戰而專門建造的要塞,”伊修托利睜開眼,笑著接過話頭,“不過我想,比起匆忙構造的防御工事,這座城應該要好得多吧?”

    “要好太多了,聯盟的士兵恐怕連那扇大門都推不開。”羅蘭轉過頭凝視著外城高達八十米的兩扇精金城門。

    “這種力量實在是太偉大了……”理查德旁若無人地長吁短嘆。

    “歐林,那麼我先到靈魂之殿里去休息,這里的一切就拜托了。”女神目不轉楮地凝視著對方,“神的甦生儀式必須在黎明到來前實行,如果錯過了,就只有等第二天才行。從現在開始到明早黎明到來,還有一段時間,希望你們能在那之前結束布置……因為,在進入睡眠前,我有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說的事。”

    “我們一定會按時前來的,放心吧,伊修托利。”羅蘭以堅決的口吻回答。

    “恩,我等著。”伊修托利微笑著揮了揮手,下一刻,那個身著連衣裙的身影已融入空氣之中,仿佛琴聲般隨風而去。

    城市的半徑為四公里,外圍的城牆高度一百米,城門高度八十米,東西南北各有一條大道直通向世界樹。依樹而建的高塔式宮殿由下自上分為四個區域,最底部的基座高四百米,呈圓碟型;在此之上為主干塔,高度一千五百米,呈八面體梯形。主干塔本身分為十層,層與層之間設有關卡,非常易于防御;再往上則是空中花園,分為兩個部分,水流循環系統所在的建築群高三百米——這個階段的世界樹還保持著樹干的特征,沒有什麼枝椏,而噴泉所在的兩百米高的庭院群則已進入樹冠部分,建築幾乎與枝葉融為一體,很難分辨。

    最上的空中廣場架設在樹冠中央,包括十二水晶塔群與靈魂之殿,是整座城市的核心部分,也是死亡騎士們誓死守衛的目標。然而,能抵達這里的敵人顯然寥寥無幾,而且即使抵達,恐怕也難有立足之處——那十二座塔是伊修托利根據理查德的技術制造的防御塔,威力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由于過度震撼的關系,死亡騎士並沒有想到要問這座城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吟游詩人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詞幾乎都可以用在它身上。不僅如此,從戰術角度來看,這座城也一樣可以充當防御要塞的典範,再加上靈魂之石的力量比聯盟聖都的雙重法陣更加可靠,一切可以說是完美無缺。

    十五萬大軍的布置與都市改造花了整整一天時間,當一切安置妥當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清冽的月光灑滿大地,為寂靜的亡靈之都投下悠長的影子;仰頭望去,星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篩落,仿佛上面掛滿了鑽石一般。

    伊修托利靜靜地坐在靈魂之殿外,手指撫過緊繃的琴弦,音樂的波浪隨著女神的動作一次又一次蕩漾在花海之上,直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地響起。

    “我們來了,伊修托利。”羅蘭微微欠身,身後跟著阿爾薩斯和理查德。

    “那麼,感覺怎麼樣?”伊修托利期待地問道。

    “毫不誇張地說,這樣會很無聊啊。”阿爾薩斯聳了聳肩,“聯盟的軍隊即使全都變身成狂戰士恐怕也敲不開最外面的那道門……我本以為黎明之戰會有趣些的,現在才發現只要閉著眼楮射箭就結束了。”

    “啊啦啦,那是因為我還沒來得及說明。黎明之戰的真正敵人是路維絲,而不是人類。”女神不滿地皺起眉頭,“屬于神的力量可不是只憑一把劍就對抗得了的,所以我才會花這麼多心思在防御上,迎接你們的將是一場苦戰。”

    “在過去的歲月里,盡管力量不足以和真正的神對抗,但我的本體位于現世之中,所以就實際來說,想要制約路維絲是可行的。由我干擾路維絲,由你們對抗路維絲信徒,這就是神的戰爭,但接下來的三天里,這個問題就會暴露出來了。‘甦生儀式’是渴望成為神的意志體為了回顧過去,審視自我並最終與世界樹融合而營造出的夢境狀態。整個睡眠將持續七十二小時,而這段時間里,我的力量將無法再庇護你們,路維絲會乘虛而入。”

    “不過還好,死亡騎士的力量來源于你們超越生死的執念,身為契約信徒的你們不會受到影響,可是食屍鬼、蜘蛛戰士的實力會在此期間持續下降,所以請務必小心。”

    “是連死亡騎士都難以抗衡的力量嗎?這麼一來我倒覺得很有意思。”阿爾薩斯笑了起來,接著想起什麼般扭頭轉向巫妖,“對了理查德,你不是在雷娜斯歷出生的人嗎?那麼上一次黎明之戰究竟是怎樣的?”

    “一名孤獨的法師要是進入那種白熱化戰場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無論他有多麼強大。”對方惋惜地嘆了口氣,“我沒能親眼目睹路維絲的黎明之戰,而且大部分資料也都被聯盟清除了,只剩下謠言和傳說。”

    “算了,”詢問者哼了聲,“等到今天的太陽升起以後就可以了解是什麼樣的把戲了。”

    “伊修托利有什麼線索嗎?”羅蘭在一旁發問。

    “我並沒有成為神的經歷,所以同樣一無所知。”女神的臉上泛起擔憂的神情,“不過請記住,最危險的時刻是最後一小時,神甦醒的時刻。那是整個環節所有不穩定因素的聚焦點,就連你們**的力量也會有所下降,整個城市的防御力量也會在瞬間被抽空,世界樹也不再是不可摧毀的存在——如果路維絲要發動毀滅性打擊的話,一定會在那時。”

    “但如果熬過的話,你就能成為真正的女神了。”理查德冰藍色的瞳孔中掠過一種莫名的激動。

    “沒錯,能否成功就拜托各位了。”伊修托利舒展開微蹙的眉毛,“不是憑借我的力量,而是由各位自身的力量來決定黎明之戰的勝負,這樣得到的結果也一定會是你們所希望的。”

    “沒問題嗎?”有著水色瞳孔的往生者卻有些擔心,“畢竟……死亡騎士是以自己的願望為最優先的……”

    “這件事很早以前就已討論過了吧,歐林。”女神頑皮地眨了眨眼楮,“不必擔心。”

    “那麼,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這就去準備最後的防御,伊修托利陛下。”理查德和阿爾薩斯迅速地交換一個眼色,然後如此說道,“還有一個問題……這座城的名字是?”

    “如果伊修托利隨著它一齊毀滅的話就只是廢墟山了,如果能成為可改變世界的神明,那時我會給它起個好聽的名字的,你們當然要幫忙出主意啊。”

    “嘿,還真是令人期待的未來,”阿爾薩斯揮了揮手,隨著巫妖緩緩步入長廊,“那麼,三天後再見吧,愛花的女神。希望你能做個好夢。”

    “那麼我也……”羅蘭的身體同時動了起來,但下一刻,伊修托利卻拉住了他的衣袖。

    “伊修托利?”

    “歐林請留下來吧,”女神的聲音溫柔異常,“剛才不就說過嗎?在進入夢境前,我有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說的話……是想讓歐林知道的事情,一個古老而動聽的故事。”

    輕快的微風揚起漫天飛舞的花瓣、絲絹般的長發以及往生者的黑斗篷。和著悅耳悠遠的琴聲,整個廣場的花之海洋也泛起陣陣漣漪,而在那起伏律動的潔白波濤中,有著翡翠色眼眸的少女帶著認真的表情開始訴說起曾經發生的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北方大陸的阿雷特山脈還沉睡在寂靜之中,即使是最矯健的攀登者也無法一窺她的容顏,即使是神靈的極光也無法喚醒她的美夢,直到有一天,一切都改變了——一個女孩從天而降。她坐在幽藍色的透明星星上,里面燃燒著永遠都不會熄滅的火焰,這星星劃過天際,最後落在了北方大陸最北端最高的山峰——特里亞峰之上,而乘坐者也因此踏上了阿雷特山脈不會融化的積雪。”

    “女孩的名字叫做夢琉,有著一頭純黑的長發和翡翠般的眼楮,很美麗,但是同時也會招來無法想象的巨大危險,所以她必須采取各種措施保障自己的安全。夢琉于是以想象為自己創造了奢華的宮殿和盛開的花朵,如此就不必擔心會被已經成為神的同類發現,也不必擔心靈魂之石會被自然的力量摧毀。然而,這樣的結果卻並不是她所渴望的……”

    “夢琉渴望達成父親的夢想,追求完美無暇的世界,而成為神是必須條件之一。所以她不顧被發現和被毀滅的危險,開始以自己的力量引導那些執著的意志,並試著將他們錘煉成為寶劍。可是……她所創造出的死亡騎士毫無特別之處,僅僅是脆弱而鋒利的剃刀,但卻無法經受戰火的洗禮。這時,夢琉才明白,自己是不完全的,必須等待。”

    “等待著找尋到遺失在世界中的心之碎片——‘始源’與‘終末’。”

    “就這樣過了好多好多年,為知識所吸引的巫妖們在宮殿旁建立起高聳的魔塔,為達成願望的死亡騎士們在山谷中開拓出完善的基地,這些毫不畏懼寒冷的往生者喚醒了阿雷特山脈,清冷的雪地頓時熱鬧起來,而夢琉所期待的時刻也來臨了——她聽到了來自遙遠大陸的熟悉歌聲,由同樣是黑發碧眼的女孩所唱出的美妙旋律,那就是自己遺失在人間的‘始源’。”

    “那個女孩是~!?”傾聽者瞪大眼楮,無法置信地看著伊修托利。

    “歐林猜到了哦?不過請聽我繼續說下去,好嗎?”女神將手指放在唇上,然後露出神秘的笑容。

    “是、是的。”羅蘭以復雜的眼神凝視了對方一會,下意識地握住胸前的垂飾,重又退回到豎琴旁,花海的包圍之中。

    “那個女孩叫做久遠,有著與夢琉完全相同的容顏,一樣從天而降。但久遠並沒有和靈魂之石建立起聯系,在覺醒之前,她都只能以人的姿態生存,和人一樣需要食物,和人一樣會感受疼痛,也和人一樣會死亡。同樣察覺到歌聲的路維絲很清楚這一點,于是一手壓制住力量尚不成熟的夢琉,一手策劃出詭計以摧毀久遠。路維絲選擇了很久,最後從茫茫人海中挑出四個人——有著幸福家庭的國王、渴望權力的牧師、保守膽小的宰相以及懵懂而熱血的聖騎士……他們的命運從此交織在一起,成為一張用來捕獲獵物的網,可是……沒有一個人察覺到,自己僅僅是女神手中的棋子。”

    “那個有著水色瞳孔的漂亮男子叫做羅蘭,有些孩子氣,也很任性,可是他既溫柔又體貼,而且願意為自己所向往的事物付出一切——就猶如投入水面、激起漣漪的石子。久遠的世界因為羅蘭的到來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兩人之間發生了很多事,兩顆心也正在逐漸接近……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在旅途的盡頭等待著的,只有毀滅和死亡。”

    “為了令夢琉永遠無法得到與自己抗衡的力量,路維絲設計了一個異常邪惡的儀式——血之祭典。當瓖嵌著路維絲詛咒的匕首插進久遠的身體時,她的血液將被污染,她的靈魂將被融化,她所擁有的力量將在碎成無數片後被吸入扭曲虛空,成為惡魔們的食物或者惡魔本身。”

    “但是……這個幾近完美的陰謀卻失敗了,詭計多端的保守者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路維絲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精心策劃的毀滅儀式最後卻會成就最大敵人的完善。”伊修托利白皙的臉頰浮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因為羅蘭的關系。”

    “久遠對愛的執著與渴望令她的力量在最後的時刻覺醒了,她的靈魂恢復了本來面貌,成為‘始源’,輕易掙脫路維絲的束縛,飛向萬里之外的寒冰皇冠。夢琉和久遠,同一個意志體的兩個分身終于相遇,並基于一樣的目標而合而為一。現在,她們可以不再以碎片的名字來稱呼自己,而有資格使用‘伊修托利’這個屬于神的名字。”

    “女神伊修托利誕生了。”

    “在始源力量的支持下,伊修托利的騎士們獲得了遠遠強于普通死亡騎士的力量,寒冰皇冠的部隊現在可以不必擔心來自路維絲的攻擊,並開始向著曾經無法涉足的區域邁進。父親的夢想終于在夢琉與久遠的共同力量下跨出了第一步,而且伊修托利知道,以後一定會走得更遠——和止步不前的雷娜絲、路維絲不一樣——她將會尋找並接納最後一份力量,‘終末’。”

    “而在三年之後,當亡靈大軍橫掃北地之時,背叛路維絲、拒絕安定的生活、一心渴望著復仇的羅蘭終于來到寒冰皇冠,並拔出了那柄由夢琉所點化的大劍。那武器是為了吸引更多的執著者前來而鑄造的,但從一開始,能拔出它的人就已經定了下來——能理解女神歌聲的人將會是它的使用者,而與久遠相互愛戀著的羅蘭,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伊修托利的歐林。”

    “燃燒著的靈魂在見到女神的剎那喊出了久遠的名字,而你和我共同擁有的記憶就是從那時開始的。”伊修托利閉上眼,仿佛在回憶著那一瞬間的情形,古老的故事伴隨著悠遠的琴聲逐漸淡去,只留下花瓣相互摩挲的沙沙聲依舊。

    “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太過突然了,但是”沉默許久後,羅蘭突然大聲地反駁,並用力地搖著頭,“……伊修托利和久遠是不一樣的~!”

    “歐林說得對,伊修托利並不是久遠,可是啊……久遠卻是伊修托利。”女神把手按在胸前,就像是在確認自己是否有凡人的心跳,“久遠的記憶滲透進我的記憶,她和羅蘭共同擁有的珍貴經歷深藏于我的腦海中;久遠的人格影響著我的人格,她對羅蘭的愛戀與思念融入了我的靈魂中。作為一份被收回的力量,她已經成為伊修托利的一部分,通過歐林眼前的幻影影響著這個世界,以及你和我之間的一切。”

    “為什麼?”死亡騎士瞳孔中燃燒的火焰開始顫抖,透露出一種混合著慌亂與迷惑、喜悅與悲傷的眼神,“伊修托利,為什麼要在現在這種時候告訴我這些?”

    “因為歐林要走了。”有著翡翠色雙眸的女孩走近羅蘭,目不轉楮地凝視著他,“本來,希望能留住歐林的……無論是久遠也好,伊修托利也好,誰都不希望彈奏著無人傾聽的曲子。可是沒辦法呢,因為歐林已經變了,是伊修托利期望的那種改變,但是……也是會令他離開的改變,對不對?”

    “……”羅蘭沉默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這是最後的機會,所以我選擇說出真相。”伴隨著那輕聲慢語,女神的眼神、語調、微笑全都改變了,那個羅蘭所熟悉的伊修托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令他的靈魂也為之沸騰的女孩。

    “……久遠?”

    除了第一次見到伊修托利以外,羅蘭從未將女神錯誤地當成過那個曾支撐著自己靈魂的人——她們有著同樣的容顏,可是卻是完全不同的個體,熟悉兩者的死亡騎士非常清楚這一點,可是現在他卻一點也分辨不出了。

    也許那個美麗的倩影僅僅是伊修托利憑借著記憶所模仿出的姿態,但是羅蘭卻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覺出,來自對方的一笑一顰全都是屬于久遠的——眼前站著的,是無論歲月怎樣流逝,自己也絕對不會忘記的久遠。

    “在道別之前,你不希望抱抱自己心愛的久遠嗎?”

    持續的寂靜籠罩著翻卷起波浪的花之海洋,死亡騎士無言地注視著黑發碧眼的女孩,隨後緩緩地貼近對方,伸出的右手好象要撫摩那頭純黑色的長發。但在即將接觸到的時刻,他卻驚醒般猛地縮回手。

    “不是這樣的……”羅蘭下意識地咬著嘴唇,就像是做出什麼決定一般,他突然抬起頭直直盯著對方,“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而且……如果一定要道別的話,我應該和伊修托利道別才對。”

    “羅蘭?”

    “我一直在思索,為什麼伊修托利會選擇我——一個失去目標的死亡騎士,不配被稱為執著者的人——去完成那個最重要的任務?因為我能夠進入星之都?因為我是女神的歐林?或者說因為我的運氣特別好?但那些都只是次要的原因,什麼也說明不了。直到現在,我才終于明白一切,”有著水色瞳孔的男子舒展開眉頭,然後微笑起來,“伊修托利想要完成久遠的心願,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對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伊修托利禁不住避開歐林的目光,並下意識地低下頭想要藏起自己的復雜表情。

    “被復仇迷惑的那個愚者一直沒能體察到久遠真正的心願,不僅如此,他還對其他人的勸告置若罔聞,所以最後犯下了無法悔過的罪孽。”羅蘭輕輕地嘆了口氣,“直到遇到卡托麗之時,復仇者才從耀眼的鏡子里發現了自己的丑陋和愚蠢——不顧一切地復仇只是麻痹靈魂的毒藥,不僅會摧毀自己,而且還會摧毀他人。”

    “卡托麗-奧蘭德是個好女孩,她令我醒悟了過來。”提到那個名字時,死亡騎士的嘴角微微揚起,“可是,如果沒有伊修托利的約定,黑暗之鷹早在八年前就會徹底消失;如果沒有伊修托利的信任,羅蘭也根本不可能遇到卡托麗,那個失去靈魂的亡靈也許會就這樣迷失于花叢中也說不定……所以……”

    “我想要謝謝伊修托利,而且想要和伊修托利道別。”羅蘭伸出雙臂,擁抱著依然無言的伊修托利。

    那個緊擁的動作非常輕,仿佛害怕驚醒懷中的睡美人;持續的時間也非常短,仿佛害怕自己的決心會融化。兩個身影重疊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是被擁抱的女孩卻感受到了來自對方靈魂的溫暖——既不是復仇時的滾燙,也不是迷茫時的冰冷,而是令人安心的溫暖。

    已經無法再隱瞞,而且也不用再隱瞞。伊修托利再度將手放在胸前,感受著並不存在的心跳。

    “一直對于久遠的死無法釋懷,,現在至少有點安心了。”死亡騎士重又退回到先前相隔一臂的距離,然後以輕松的語調說道,“雖然不清楚這麼說是否恰當,總之……以後,久遠也拜托你了。”

    “恩。”伊修托利低低地應了一聲,美麗的臉龐上再度浮起淡淡的紅雲,“歐林要走了嗎?”

    羅蘭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的笑容︰“這些年來,承蒙照顧。伊修托利請多保重。”

    “歐林也是。”女神終于抬起頭,以清澈的目光凝視著對方熟悉而溫柔的臉龐,“請多保重,無論是在什麼地方……”

    下一瞬間,那個身著連衣裙的美麗幻影就象雪花般碎成了無數晶瑩的粉末,隨著清風融入黎明的空氣之中。廣場中央的靈魂之石仿佛心髒般緊縮了一下,隨後周圍的空間就如同水面的漣漪,迸發出一輪又一輪的波紋。整棵世界樹上的枝葉與脈絡都在這波紋的鼓動中泛出淡淡的純白色光芒,這些光芒逐漸匯聚成溪流,開始一波又一波地涌向樹冠的中央、靈魂之殿的內部——脈動的靈魂之石中。

    “終于開始了,伊修托利的甦生儀式。”理查德目不轉楮地望著燈火通明的世界樹之冠。

    “聯盟的軍隊也到了。”阿爾薩斯在一旁努了努嘴。從亡靈所駐守的百米高的城牆上俯瞰,由三大聖騎士團和六**隊所構成的二十二萬部隊就象是無垠而死寂的森林,而在這片由武器的鋒芒與無數旌旗造就的森林之上,無數幽藍的熒光正在高速盤旋飛舞著,看上去如同懸浮在半空的一片汪洋。

    “我感覺得到某種奇怪的靈魂波動,那些是什麼?”一個聲音遠遠傳來,當巫妖轉過身時,輕捷的夢魘已經奔到了他的身旁。

    “那是路維絲所操縱的力量,具體情況巫妖們正在分析。”理查德盯著羅蘭看了半天,然後緩緩地回答,“目前它們還沒有實體化,也許當等到伊修托利完全進入睡眠後,路維絲才會發動總攻,恐怕還要再等幾分鐘。”

    “那就是現在了。”羅蘭扭頭看著世界樹,十月九日的朝陽正從樹冠之後、遙遠的東方逐漸升起。那淡金色的光線先是為宏偉的雅赫維山脈剪出清晰的輪廓,隨後一下越過峭壁構築的屏障,如勢不可擋的奔騰潮水,橫掃整片大地,照徹整個峽谷,磨利渴血的刀鋒,洗亮戰士們的雙眼。幾乎同一時間,那片浮游在空中的藍光開始躁動起來。

    “距黎明到來還有七十二小時。”死亡騎士握緊手中的長戟,武器鋒利的尖端在陽光下散射出一片光華。

    伊修托利之黎明已進入最後的倒計時。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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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使徒

 當夜晚被徹底驅散之時,舞動的熒光立即沖出那片漂浮的大海,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墜向地面,寬達數十公里的峽谷在這陣傾盆而下的流星雨中濺起陣陣沖天的耀眼浪濤。下一刻,成百成千的光團從那片正在沸騰的水銀中一躍而出,身後拖曳出道道星屑的穗尾,仿佛一顆顆劃過天際的彗星。這些光團迅速地排列成整齊的方陣,而籠罩其上的刺眼亮光也在陽光下褪去,路維絲的力量終于以可以觸摸的形式降臨于此。

    方陣兩翼和最前排的是一種類似半人馬的生物。毫無表情的臉龐仿佛由白銀鑄成,惟獨雙眸中游走著閃爍的雷光,他的左臂聯結著一塊堅固的半圓型月牙盾,右手中緊握著一柄鋒利的雙頭劍——這種武器的每一頭都有三米長,威力更甚于騎士槍。而駿馬般的下半身則到處布滿鋒利的沖角——四肢的膝蓋、後臀,甚至連脊背上都長著一排尖銳的利齒,以抵御可能來自任何角度的攻擊。

    半人馬騎士身後排列著另一種形態迥異的兵種,他們同樣有著和人十分相象的上半身,手持各式長距離攻擊武器,但下半身卻是近兩米高、四米多長的犀牛。坐騎的全身上下都披掛著厚重而密實的鱗片,額頂突出三支碩大的尖角寒光粼粼。

    位于整個陣型後方壓陣的則是體形龐大的節肢類巨型生物,他們和原始的昆蟲很相似,既沒有眼楮、也沒有耳朵,在不留下大體型生物弱點的同時,依靠自己獨特的方法感知周圍的一切。那撞城槌一樣身軀完全包裹于一層又一層金屬鱗片編織的甲冑中,由八條鋼柱般的下肢靈活地支撐著。而生長在寬闊背部上的一條條縴細觸手尖端則猶如利刃,可以輕易貫穿靠近的任何敵人。

    這些路維絲力量的具現物形態上大相徑庭,但顏色卻是清一色的銀白——與其說是穿著的鎧甲或體色相同,不如說是以相同材料打造的兵器。他們有著敏捷而精準的動作,但卻透露出和人間生物完全不同的氣息,就像是水銀凝固而成的一尊尊傀儡雕像,只隨著創造者的意志行動。

    對于信徒們來說這種具現物叫做奇跡,而對于燃燒著靈魂的往生者,他們或許是毀滅的代名詞。

    “半人半馬、半人半犀牛、還有放大了幾百倍的蟲子……這些生物是什麼?合成獸?”阿爾薩斯似笑非笑地評價眼前的景象,“看來女神路維絲一定很熱衷生物學實驗。“

    “非常遺憾,是仿生學。雖然我對此一竅不通,但看起來他們顯然是比死亡騎士更實用的戰斗兵器。”理查德簡潔地糾正對方,“這些一定就是路維絲的使徒。”

    “真難得,女神的使徒居然要為人類打頭陣。”羅蘭打斷兩人的對話,“不過現在沒時間感慨了,各就各位,準備戰斗。”死亡騎士話音未落,水銀色的浪頭已經猛地撲向高聳的城牆。

    最先與使徒們開始戰斗的是食屍鬼。它們在距地面十米來高的城壁上一字排開,就像是捆住白牆的一條黑色鎖鏈,不僅佔有高度落差上的優勢,同時也有頂端的死亡騎士作為遠程支援。但是這條精心打造的鎖鏈在接觸到銀色鋒芒的瞬間,卻立刻變得四分五裂。

    陣型前鋒的半人馬騎士輕輕一躍,接著就像死亡騎士一樣擺脫重力的束縛,穩穩地落在垂直的城牆上,撒開四蹄飛馳起來。使徒手中的雙頭劍仿佛風車寬大的葉片,將蜂擁而上的食屍鬼利索地切割成身首分離的碎片。只有少數亡靈躲過這摧枯拉朽的攻擊,但它們還沒有來得及站穩身體,接踵而至的犀牛騎士就把這些殘兵碾成了肉餅。

    在這場單方面屠殺持續時,死亡騎士們其實並沒有閑著,復合長弓射出的利矢如同雨點般灑向那些疾馳的銀色身影,但是——其中超過九成都被擋住了。半人馬騎士顯然是使徒中的主力部隊,他們的雙頭劍旋轉起來密不透風,看上去仿佛一面閃爍不停的鏡盤,劃開空氣的箭羽大都被截斷,少數幾支從罅隙中鑽過並釘上犀牛騎士與巨型八腳蟲的體表,但對方卻毫不在乎。

    “讓食屍鬼全部撤退。”羅蘭松開弦,放下弓,“它們是對付人類的重要戰力,不能消耗在和使徒的戰斗上。”

    “那麼,要采取精英戰?”理查德如此確認,對方默默點了點頭。

    “早該如此,除了伊修托利的騎士,還有誰能對付路維絲的使徒?用膝蓋想都知道。”阿爾薩斯滿意地舉起戰戟,然後大聲發布命令。

    殘存的食屍鬼嗚咽著散去,緊接著,六千多名死亡騎士一齊躍下高聳的城壁,長戟的尖端直指向前,其中挾裹著揮之不去的死亡與寒冷。依然在城牆上徘徊的使徒們並沒有任何退縮的念頭——也許這些擁有智慧的武器根本不懂什麼是害怕——他們立即重整陣勢迎頭沖鋒。

    伊修托利之城的環行城壁上頓時鋪展開一道寬達四公里的黑色瀑布,有著火焰之瞳的死亡騎士化為其中的急流,從高空中傾瀉而下;而全身一片銀輝的使徒們則凝聚成滾燙白熱的岩漿,從最底端猛地噴發而出,想要燃盡空中的一切。

    兩股色澤完全相反的洪流在垂直的平面上撞在一起,可供十六匹馬並駕齊驅的城牆在那一刻甚至微微顫動,接著,由刀鋒和利刃組成的潮水被扯開無數攢動的裂隙,四灑的鮮血在百米高的潔白畫布上劃出刺眼的印痕,使徒和亡靈碎裂的**從半空中墜落,帶起一陣腥風。

    羅蘭迅速地掃視著周圍,隨後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死亡騎士們在這次沖鋒中被完全壓制,損失遠遠高于對手。寒冰皇冠騎士團的陣型是由單一兵種組成的,武器也全都是適合馬上戰的長戟,但使徒卻采用了復合陣型——其中包含著三種截然不同的成分。亡靈們必須集中精力面對半人馬刁鑽的雙頭劍攻勢,接著立即轉換速度與沖鋒方向以閃避犀牛排山倒海的沖撞,最後還要受到巨型八腳蟲觸手的戳刺,即使是實戰經驗豐富的死亡騎士,也難免在這種洗禮下被擊潰。

    錯開的洪流在城牆的兩端停滯,雙方隨即帶馬回身,毫不猶豫地發起第二次沖鋒。

    “二十米處改用三角陣,低階部隊掩護,高階部隊強襲~!”騎士團長的命令借著魔法傳入每一名亡靈的耳畔。

    在死亡騎士即將與使徒再度接觸的瞬間,那股洶涌的黑潮中突然伸展出數十個鋒矢,一下就將敵方堅固的陣型撕裂成相互隔離的小塊。趁著半人馬騎士陷入包圍的時候,亡靈們舍棄坐騎,強行跳上犀牛騎士的背部取其首級,而八足蟲瘋狂揮舞的觸須在一小隊十二名死亡騎士的聯合進攻下也顯得頗為無力,那些廊柱粗細的長腿在輪番劈砍下很快就折成兩段。那些沉重的身軀一個接一個從半空墜入泥土,伴隨著遠遠傳來“啪”的悶響,砸出浸滿鮮血的深坑。

    但往生者卻並沒有時間和心情慶祝戰局的扭轉——在沖鋒結束的間隙,懸浮于高空的幽藍色雲朵又向著戰場降下一陣流星的暴雨。這一次,從騰起的光芒中緩緩現身的不僅是半人馬、犀牛和八足昆蟲,還有一群如同山巒般高大的巨人。

    這些巨人的高度都在四十米以上,光是投下的影子就足以令聯盟的部隊產生騷動,他們同樣擁有一身銀白鱗片打造的外殼,再加上石雕般粗糙的臉龐,看上去就象一副副被放大無數倍的重裝鎧甲。但巨人們每踏出一步所產生的劇烈震動卻在提醒亡靈——這些使徒絕對不是空心的,即使是最具攻擊力的沖鋒也不可能阻止他們的前進。

    當銀巨人逐漸逼近時,城牆上雙方玩命的沖鋒暫時停了下來,所有的死亡騎士都謹慎地迂回到六十米或更高的位置,以避免被巨型使徒伸手砸扁在牆上,成為一張肉餅。但這些龐然大物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渺小的敵人,而是徑直走向那扇精金大門。

    為首的那一名抬頭看了看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倍的城門,眼中閃過一線白光,緊接著,銀色巨人毫不猶豫地揮起一拳,猛地砸在兩扇城門的正中。無與倫比的力量推動下,堅硬金屬撞擊的鳴響震徹了整座亡靈都市,尖銳的呼嘯聲在十公里寬的峽谷中激烈地反彈著,回音久久無法散去。

    然而聲勢雖浩大,目標卻紋絲不動。城門、鉸鏈以及環行城牆是精巧的一體化結構,這一擊的力量因此被均勻地分散到周長近二十五公里的城牆上,造成的傷害完全可以不計。在意識到這點後,使徒停止了攻擊,隨後將左右手的掌心與前臂緊壓在宏偉的城門上,下一瞬間,刺耳無比的尖利囂叫戳穿了人類的耳膜,就連世界樹的葉片都開始沙沙地陣顫——銀巨人的手掌與手臂上包裹著特別細密的六角形鱗片,現在它們就象蜂鳥的翅膀一樣以極高的頻率振動著,令整個手臂的輪廓成了模糊不清的一片濁光。而在這成千上萬的鱗片打磨下,精金大門上正濺射出耀眼的火花,表面清晰的浮雕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班駁的裂痕。

    沒時間了,這樣下去恐怕城門會比預期更早陷落……羅蘭得出自己最不願接受的結論,但很快,他的思維就被打斷了。

    “那些銀色騎士已重新集結,看來想要繼續剛才的沖鋒戰。”阿爾薩斯匯報,“他們的陣型也完全改變了。”

    “使徒的反應很快,這條戰線也必須認真應付才行。和剛才一樣,我們等沖鋒發起後再變換陣型,這樣對方便沒時間防御。”羅蘭最後看了那些龐然大物一眼,然後將注意力轉回城牆上。

    “那麼城門怎麼辦?如果被破壞的話,騎士團在這里的戰斗根本毫無意義。”即使在危機時刻,阿爾薩斯依然很喜歡提出苛刻的問題。

    “交給理查德就行了,如果連亡靈軍團總指揮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我們恐怕也幫不上忙。”騎士團長簡短的回答,隨後緊握長戟策馬狂奔。

    鼓點般密集的馬蹄聲重又在形同峭壁的城牆上響起,和金屬咬合產生的鳴叫相互滲透,共同演奏著鐵與血的交響樂。而在死亡騎士的第五次沖鋒結束時,一種更為尖銳的聲音將這兩者全都壓了下去——那是一種由遠及近,高亢而極具逼迫感的聲音,就好象空氣被某種強橫的力量撕裂一般。

    下一瞬間,潔白的雲朵中突然破開一個巨大的裂口,一顆燃燒的星星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向下墜落,在天空中拖曳出一道筆直的血紅色長尾。隨後火樣的隕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銀色巨人的頭部,再從目標的腰間穿出,最後撞進地表,在他身後犁開一個既寬又深的大坑。

    被貫穿的龐然大物晃了晃身體,然後緩緩地倒了下去。從使徒頭頂直徑四米的圓洞里,一道泉水般的血柱噴涌而出——很難想象這金屬質感的身軀中會流淌著如此鮮艷的液體——在巨人後仰的動作下,那血柱在空中灑開大片紅色的濃霧,將整個戰場染成一片冷酷的赤色,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場血雨。而當那具四十米高的身軀重重地砸進地面後,如泥漿般粘稠的血液甚至灌滿了整個隕石坑,而且很快形成了一個小湖泊。

    即使相隔整整五公里,亡靈們也可以輕易感受到來自人類的驚訝、動搖以及恐懼——畢竟,這種命中精準、反應迅速而又威力巨大的魔法,以高技術自居的聯盟法師是從來未曾目睹過的。

    但使徒們似乎不以為然,另一名銀巨人立即代替了那名攻擊者的位置,而當他跨步上前時,甚至沒有扭頭看看身旁沉浸在血湖中的屍體。金屬嘶磨的嘈雜再度充斥整個平原。

    “果然,你們只是純粹的武器嗎?”理查德喃喃念叨了一句,“不過,沒有感情可不代表沒有弱點。”

    一側的七名巫妖已開始繼續詠唱咒文,以醞釀新一輪攻擊。羅蘭所指揮的死亡騎士們成功地壓制住了那些銀色騎士的沖鋒,城牆非常安全,只需摧毀膽敢破壞大門的巨人,戰局就能得到有效控制。

    但當第二顆流星呼嘯著墜向為首的銀巨人時,局勢卻在瞬間扭轉。在那名負責摧毀城門的巨人旁,另一名高出他一頭、身長將近五十米的巨人突然警覺地抬起腦袋注視著流星。當那道燃燒的軌跡越來越靠近時,他狠狠地跺了兩腳——這行為不但引發起小小的地震,而且也令雅赫維山脈堅硬的岩石露出地表——在這個無法動搖的底座上,銀巨人中的這名大塊頭就象格斗家一樣拉開馬步、握緊拳頭、緊繃全身。

    隕石即將擊中同伴的瞬間,他兩眼發光,右手像閃電般出擊——這是一個上鉤拳,使徒把胳膊扭成拱形,使拳頭更加堅實,同時把旋轉一半的身體的全部重量都加在拳頭上——這一拳正中那顆燃燒的流星。

    伴隨著爆炸般的巨大響聲,隕石立即碎了開來,激起一陣呼嘯的颶風。在這刀割一樣的狂風下,城牆上交戰的死亡騎士與使徒們全都被吹得東倒西歪,就連五公里外聯盟的部隊都受到波及。而在紅色的塵土散去後,巫妖們的目標依然毫發無傷,而且正加倍瘋狂地切割著精金城門。

    “這怎麼可能~!?那個使徒居然用拳頭打碎了火隕石?”理查德無法置信地瞪大眼楮,整個身體撲在護欄上。

    “可是對方的手臂也徹底毀壞了,他不可能再干第二次。”一旁的巫妖判斷。那名揮拳的大個子右手已癟成一團黑碳,而且手臂也象折斷般扭曲成奇怪的形狀。

    “為什麼不可能?路維絲的力量更甚于伊修托利。”理查德依然緊鎖眉頭,“如果說使徒能像死亡騎士一樣擺脫重力,那麼他們恐怕也擁有極強的自我恢復能力……”

    這個推測完全正確,還未等巫妖的同僚開口,那畸形的手臂就已經開始痊愈了。

    “這……”試圖提出反駁的巫妖頓時語塞。

    “再組織起新的大型魔法方陣,同時召喚兩顆……不,召喚三顆火隕石,這樣他即使能同時雙手出拳也無法阻止了。”

    “可是三個七芒星陣同時運做會令詠唱時間以幾何倍數增加~!大人,這段時間里我們該如何保護城門?”

    “除了等待,目前沒有更好的選擇了,立刻開始吧。”理查德頓了頓,“另外……讓城里的部隊做好應戰準備。”那雙冰藍色的瞳孔越過高大的銀色巨人,望向遠處黑壓壓的人類大軍。

    到目前為止,聯盟的二十二萬部隊依然只是旁觀者,絲毫沒有協助攻城的意思,那片刀劍構築的大海就像凍結般保持著安靜與沉默。可是巫妖非常清楚,在那冰封的表面之下人類正凝聚著巨大的力量。一旦城門被摧毀,他們就會打破脆弱的安靜,然後如洶涌的波濤洪水,不顧一切地涌進這座城市。

    在兩台永不停歇的戰爭機器驅使下,攻城戰沒有任何暫緩的趨勢,流星一顆接一顆墜向地面,沖鋒一次又一次撕裂**,銀色的使徒似乎只有在摧毀靈魂之石後才會止步,而在他們的對面,死亡騎士正為完全相反的目的舍身奮戰。

    亮金色的太陽逐漸攀升至天穹的最高處,然後緩緩滑落,最後沒入地平線以下。然而整個亡靈之都卻仿佛依然處于白晝之中——在路維絲的力量影響下,新月淡藍的光芒顯得比往常明亮很多,清晰地映照出整個戰場的景象。

    當天夜里十點,黎明之戰不間歇地持續十七小時後,宏偉的精金大門終于被最後一名巨人的鱗片磨穿了。完美無缺的環行防御因此裂開了一道缺口,不再能有效地分解外力。銀色的龐大使徒于是猛地揮拳,伴隨著刺耳的金石鳴響聲,兩扇八十米高的城門逐漸歪斜下去,從緊密的鉸鏈上脫落,最後墜向地面,令整個戰場翻滾起大片的塵雲。

    等待了一天的聯盟部隊終于發出震天的吶喊,然後向著洞開的亡靈之都發起沖鋒。

    清冷的月色投射在聖騎士的騎槍與鎧甲上,輝映出一片雪亮的光芒。聯盟的大軍仿佛沖破大壩的洶涌洪水,越過死去巨人的殘骸、越過扭曲變形的城門,一層疊著一層壓向世界樹。在進入街道繁復的圓形城市後,匯聚的波濤分成數個突進的枝椏,繼續以無法阻擋的姿態向前直刺——直到大群食屍鬼從各處建築中涌現為止。黑與白的急流迅速滲透並糾結在一起,令寂靜的都市成為一個充斥著刀光劍影的修羅場。

    在人類軍團發起沖鋒的同時,死亡騎士們就已如退潮的海水,一層一層地相互掩護著從百米高的城牆上撤退了,而與他們交戰將近一天的銀色使徒則無言地進逼。雙方就這樣一前一後,憑借著高超的騎術和與生俱來的力量在亡靈之都星羅棋布的建築群間騰雲駕霧,當街道上的人潮與亡靈此起彼伏之時,這兩支精銳中的精銳也在鱗次櫛比的屋頂上展開了變幻莫測的交鋒。

    “羅蘭~!我需要你的力量。”一個聲音借助魔法抵消距離,突然傳入往生者的耳中。被呼喚的死亡騎士皺起眉頭,然後一聲不響地隱入疾馳的軍流中,逐漸退向後方。下一刻,巫妖已經迫不及待地踏出移送方陣,走近對方身旁。

    “怎麼了?”在羅蘭印象中,理查德會親下前線的記憶少之又少。

    “我們有大麻煩了。”巫妖抬起手臂,死亡騎士順著他的指向望去,視線隨即被一座如山脈般高大的軀體擋住,“那個銀巨人正隨著聯盟的軍隊一起前進,如果讓他走到塔宮殿下,後果不堪設想。這家伙的破壞力足以動搖塔的根基,而且他也有可能順著塔往上攀登。”

    “是擊碎隕石的那個使徒……他一定是是巨人們的首領。”羅蘭簡短地判斷,“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你可以再多增加幾顆隕石,比如四顆或者五顆。”

    “巫妖們正在這麼做,但時間上恐怕不夠。”理查德的語調中帶著不確定,“照這個步伐和速度來看,他很快就能進入樹冠的屏蔽範圍。到那時候,即使再怎麼修正角度,隕石最後也只會撞上傘一樣張開的樹冠,而不是目標。”

    “所以你希望死亡騎士代替魔法把他攔下來?”

    “首領巨人——姑且讓我們這麼標識——的抗魔性非常強,一般的束縛魔法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只有依靠騎士團的力量……”

    “不可能。”死亡騎士打斷對方的話語,“這些類似騎士的使徒已經讓我們的狀況糟到了頂點,他們的力量甚至超越高階死亡騎士,而且數量上也同樣佔有優勢,如果現在抽調戰力,整個戰線都會崩潰。”

    “不過……”羅蘭頓了頓,“我或許可以幫上忙。”

    “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理查德不以為然。

    “即使在體積懸殊時,戰士一樣有辦法讓劍砍對地方,何況霜慟恰巧能制約路維絲的力量。”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一道灼熱的火焰,“也許伊修托利已經睡著了,可是她點化這柄武器時所留下的影響依然清醒著。正是由于這個緣故,今天的霜慟在面對使徒時顯得特別鋒利,而且一旦被斬中,那些家伙驚人的痊愈能力也會被一並封印。這非常適合對付那個大塊頭~!”

    巫妖沉默了幾秒,隨後再度開口︰“你確定辦得到?要知道,飛翔術的速度太慢,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能使用的。”

    “沒關系,我本來就不打算把身體的操縱權讓給一個格斗外行。”

    羅蘭說著,抬起頭仰望月光照耀下的夜空,繁星密布的黑色帷幕依然保持著寂靜,絲毫不在意腳下翻卷著塵土和鮮血的戰場。聯盟的獅鷲並沒有加入戰斗,這說明人類打算逐步耗盡亡靈的力量,然後再發起決定性沖擊,而對于現在的死亡騎士來說,這種決定恰巧是他求之不得的。

    “和緋紅之王美露基狄克戰斗過的人一般膽子都會特別大,不過還不至于大到送死的地步。”死亡騎士突然微笑起來,“理查德,你去把克拉費里格召來。”

    從遠處看銀巨人只是一座移動的山丘,而當死亡騎士接近後才發現,那龐大的軀體已佔滿了自己的全部視野,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巨人每踏前一步時從地面傳來的震動——光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讓這個使徒停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攻擊頭部,以期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在夢魘奮力疾馳之時,羅蘭縱身而起,輕巧地將雙腳踏在坐騎背部的馬鞍上。然後他看準巨人鐘擺般交替踏步的節奏,雙腳一蹬,準確地著陸在巨人的左小腿,接著死亡騎士立即在這光滑的表面上靜悄悄地奔跑起來。

    但和想象中的不同,雖然身型巨大,可是這個龐然大物的感覺沒有絲毫遲鈍——當羅蘭攀登到寬闊的腰部時,銀巨人突然停步,微微低下沉重的頭顱,似乎在觀察這名亡靈的動作,然後,他緩緩伸出手,打算抓住這個膽敢在自己身上亂爬、不知死活的小蟲子。

    樹干粗細的拇指和食指夾擊而來,羅蘭卻依然保持冷靜。就象死亡騎士會判斷失誤一樣,使徒同樣沒料到獵物的爆發力竟如此驚人——在那兩根手指捏扁蟲子大小的目標前,亡靈已凌空跳起,然後落在他的手背上,頭也不回地繼續加速向前奔跑。

    下一瞬間,銀巨人的眼中閃過兩道雷光,羅蘭感到自己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顫抖,原本嵌合緊密的鱗片正在松脫,成為一片片高速振動的刀刃,蜂鳴著想要磨碎接觸到的一切物體——死亡騎士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使徒連精金城門都能破壞的手臂。

    不出所料……使出絕技了嗎?往生者眼中掠過灼熱的火痕,表情在剎那間緊繃。

    他猛地拔出負在身後的大劍,然後將這柄沉重的武器甩了出去,霜慟的劍面在接觸到鱗片的瞬間立即迸裂出無數火花。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大劍就好象是一塊乘風破浪的滑板,向著手臂的高處沖去,而羅蘭則站在其上,以不遜于馬術的技巧操縱著霜慟的走向,任憑劍柄在震顫的表面拖曳出一道滾燙明亮的焰流。

    幾乎只是轉眼之間,亡靈輕巧地攀上巨人的肩膀。霜慟在這火焰洗禮中沒有絲毫磨損,甚至連表面的溫度也依然寒冷徹骨,而當巨人發現自己的防御失效時,羅蘭已經用手中的大劍在他脖子上劃出了一條長長的痕跡。這道劍痕非常淺,因為銀色的鱗片兼具韌性與堅硬,即使再鋒利的武器也無法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另一方面,如此景象也足以證明,霜慟是可以對巨人造成傷害的。

    比起和刀槍不入的美露基狄克戰斗,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再割上幾個來回霜慟便能品嘗到使徒的熱血~!羅蘭一邊冷靜地推測一邊加大手上的壓力,而銀巨人顯然也推斷出了同樣的結果——作為回應,他重又對亡靈發起攻擊,這次不再是緩緩地用兩根手指捕捉,而是整個手掌猛地拍向脖子,幾乎和人類拍蚊子的動作一模一樣。

    這一擊帶起陣陣呼嘯的狂風,然而羅蘭依然毫發無傷。

    在那千鈞一發之時,他將手里的霜慟直立起來,劍尖抵住鱗片最不易碎的部分,劍柄指向外側,而自己的整個身體則緊貼修長的劍身。當巨掌如群山般壓落時,死亡騎士依靠大劍撐開的一小片罅隙存活了下來。

    使徒的動作遲滯了幾秒,仿佛在思索對策,緊接著,他又一次揮掌猛拍。這回抵住霜慟劍柄的手掌並沒有立即撤去,而是不斷施加力量並向一側碾壓。再這樣下去,直立的大劍很快就會被側面的力量推倒,而羅蘭唯一的生存空間也會因此崩塌。可是這個極為有效的解決方案尚未來得及實施,來自半空的寒冰噴吐就凍結了使徒的所有動作。

    趁著首領巨人將注意力集中在羅蘭身上的的時候,克拉費里格已悄悄靠近,並找準了最佳的攻擊角度。亡靈巨龍匯聚起全身的元素之力,對準巨人噴出大片雪白的霜霧,牢牢地將使徒的雙臂禁錮在冰塊之中。接著近六十米長的白龍猛地甩動尾巴,龍尾就象一條鋼鞭,橫掃向無法動彈的巨人,冰屑在瞬間四下飛濺,而使徒沉重的軀體也在這股巨浪般的力量下失去平衡,終于倒向地面。

    首領巨人張開嘴,發出金鐵低鳴般的咆哮,同時掙扎著想要起身,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四顆火紅的隕石擦著世界樹的邊緣從天而降,準確地擊中他那宏偉的軀干——一顆擊碎使徒的腦袋,兩顆深埋入他的胸膛,最後一顆砸斷了他的大腿。亡靈之都的街道上頓時騰起沖天的飛沙走石,而當煙塵散開後,巨人殘破的軀體已沉入血海之中。

    “做得好。”理查德的聲音傳進羅蘭的耳中,可是死亡騎士卻沒有回應的心情——剛才借助飛翔術滯留在半空的一小會里,從高處俯視的鳥瞰圖已明確地告訴他,局勢比想象中的還要糟。

    巨型八足蟲的沖擊力遠遠超出預測值,那紡錘般的身體比任何撞城槌都更具威力,堅固的建築在他們面前就象是紙糊的燈籠,牆壁在突擊下被開出巨大的洞口,而聖騎士們則乘機緊隨其後,繞開蜘蛛戰士布置在街道上的重重障礙,直接深入亡靈防御工事的後方。

    屋頂上的戰斗同樣陷入困境,死亡騎士們所面對的敵人簡直是自身投射在水中的倒影,銀色的使徒和他們一樣,能擺脫重力的束縛、擁有遠勝人類的反應神經、極強的自我恢復能力,以及高超的戰斗技巧——而且無論其中哪個方面,使徒都比死亡騎士更為優秀。

    雙方的數量差距也在逐漸拉大,從黎明之戰開始至今,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成員已折損一千七百名,比過去八年的總和還要多。然而銀色騎士的數量卻依然保持不變,一旦在戰斗中遭遇重創,那片漂浮在平原上的藍雲就會降下一陣流星雨,將使徒軍團損失的部分補充回來,使其始終保持著對死亡騎士的絕對優勢。

    到第二天黎明時分,戰場已從城門附近轉移至世界樹下。亡靈大軍屢戰屢退,目前龜縮在塔宮殿圓碟型的基座周圍,而聯盟大軍則佔據了整個亡靈之都,人類在城市的廢墟中搭建起數目眾多的臨時軍營,以供人員的休息和替換。

    不知疲倦的使徒們依然保持著沉默而冷酷的戰斗姿態,很多半人馬騎士甚至打算從塔的外壁向上攀登,直接進入空中花園所在的部分。死亡騎士在發現這個企圖的第一時刻就立即予以反擊,兩支部隊仿佛一黑一白兩條長蛇,盤繞在高達一千五百米的八面體塔身上,吐著信子發出憤怒的嘶鳴聲,然後以利刃編織的毒牙撕裂對方的軀體。

    “真沒想到,原來死亡騎士的**也是有極限的……路維絲的使徒比想象中的還要棘手。”羅蘭說這話的時候太陽正在下滑,伊修托利為期三天的沉眠業已過半。

    他眼前的景象可說是百年難遇一回——大批死亡騎士正坐在景色宜人的空中花園內,個個都抿緊嘴唇閉目休憩,巫妖們則忙碌地來來回回,充當著醫生的角色。

    在連續高強度戰斗三十多小時後,即使是神所賦予的軀殼也難以為續,往生者們的身體機能逐漸下降,自我痊愈能力也完全跟不上不斷增加的傷口,由此產生的惡性循環令騎士團死傷慘重。為此,羅蘭不得不采取交替戰斗的方式,這才把部分狀況接近極限的死亡騎士從前線上撤了下來——盡管那意味著剩余的死亡騎士會面對更大壓力,但這位騎士團團長顯然別無選擇。

    “使徒的**同樣有極限,而且他們欠缺戰斗經驗。”理查德在一旁淡淡地接口。

    “可是力量和數量卻都在我們之上。”羅蘭嘆了口氣,“理查德,你注意到一個現象了嗎?那片浮在空中的幽藍色海洋,現在它的體積比起昨天清晨似乎小了不少。”

    “根據法師們的測算,縮小了將近二分之一。可是我們還是無法判斷出其中蘊涵的成分,唯一感覺得到的只有強烈的靈魂波動……”

    “那些究竟是什麼組成的並不重要,”死亡騎士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的解釋,“關鍵在于,如果它的確代表女神之力在現世的形態,那就意味著路維絲至少還有整整一倍的使徒可以投入戰場~!手頭還有這麼多預備部隊,恐怕對方打算采用兩面夾擊的做法。”

    “從地面和空中同時攻擊嗎?”理查德警覺地發問。

    “沒錯,當我們被消耗得筋疲力盡,部隊大幅減員時,路維絲再放出積蓄的力量,發動起大規模立體攻勢,效果將是致命的——得不到支援的空中部隊肯定會徹底崩潰。”羅蘭簡短地分析,“所以我建議你最好把重點放在防空問題上。”

    “那這里怎麼辦?我們的撤退步伐已經比預定計劃早了整整五個小時,如果塔身再守不住的話……”

    “會守住的。”羅蘭故意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經過深思熟慮,我打算做個相當有價值的實驗。”

    “是什麼?”巫妖皺起眉頭。

    “按平均水平來看,使徒比死亡騎士要更厲害,但是……最強的使徒是否會比最強的死亡騎士更厲害呢?”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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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黎明

 當那名形單影孤的半人馬騎士沖過來的時候,高階死亡騎士並沒有危險的感覺。此處的戰場和路維絲主力部隊隔離很遠,敵人得不到任何支援,而己方卻是一支配合默契的四人戰隊,顯然握有絕對的勝算。

    然而在與使徒交鋒的瞬間,亡靈們才頓時明白,自己的判斷完全錯誤了——其余三人還未來得及進攻,沖在最前的死亡騎士已身首分離,他的屍體軟軟地趴在夢魘脊背上,而帶著空洞眼神的頭顱則掠過上千米高的塔身墜向地面,轉眼之間就融入城市錯綜復雜的背景里。

    “全力應戰~!這家伙和其他使徒不一樣。”小隊隊長的瞳孔中燃起火焰。往生者們再度策動夢魘,三人形成一個堅固的倒三角,手中的戰戟交錯揮舞,編織出寒冷的大網,企圖將敵人牢牢地罩在其中。

    半人馬騎士的動作沒有任何遲滯,他從正面迎上亡靈最擅長的陣型,手中的雙頭劍挑起一線耀眼的銀光。剎那間,寬闊的劍刃已斬斷死亡騎士的長戟,斷裂的戟桿擦著使徒光滑的軀殼走空,而雙方錯馬的瞬間,全長七米的雙頭劍突然飛速旋轉起來,仿佛鋒利的葉片橫掃而過。

    一名高階死亡騎士的半個腦袋緩緩滑落,另一名的胸口飆射出鮮血——使徒已切開他的身體,摧毀了心髒。只有指揮官勉強用手中殘破的武器擋下攻勢,但巨大的沖擊力也令他落馬。小隊隊長終于醒悟過來——自己和對方完全不是同等級別的對手,可是後悔毫無用處,他的雙腳剛著地,甚至來不及抽出腰間的長劍,眼中已是劈面而來的一片銀色刀光。

    但這次,雙頭劍沒能貫穿目標的心髒。伴隨著尖銳的金屬踫撞聲,一個矯健的身影擋在了使徒面前。

    “找回你的坐騎,然後到左翼去支援。”死亡騎士頭也不回地命令身後的下屬,火紅色瞳孔不放過使徒的任何一個動作。

    “阿爾薩斯大人?”隊長有些驚訝,不過表情很快就緊繃起來,“是,我這就去~!”

    “現在礙手礙腳的人都離開了,這里就剩下我們兩個,環境非常合適。”阿爾薩斯微微一笑,轉動著手中的長戟,“我猜你也一定很想知道吧,最強的死亡騎士和最強的使徒究竟哪個比較厲害?現在就來試試看如何,首領騎士?”

    “首領”這個標識是由羅蘭率先提出的。原本城門的防御可說是無懈可擊,即使巨人們擁有貫穿精金的能力也依然無法抵抗巫妖的魔法,唯一的關鍵就在于那名能擊破隕石的使徒,正是由于他的存在,城市才會被攻破,亡靈軍團才會陷入如此絕境。這就是身為“首領”的特殊能力,仿佛長槍的尖端,可以將全部的力量匯聚于一點,並淋灕盡致地發揮出來。

    如果能找出槍鋒,並將之毀滅的話,路維絲軍團的沖擊力一定會受到不小的影響。而阿爾薩斯現在執行的正是這個使命——搜尋並殺死銀色騎士中的首領。

    半人馬騎士的瞳孔中掠過兩道耀眼的雷光,修長的雙頭劍在他的身旁劃出兩個巨大的扇面,以靜制動的姿態毫無破綻。

    不會有錯的,眼前的使徒一定是首領騎士~!有著紅色瞳孔的往生者覺得渾身的冷血逐漸開始沸騰起來。他已經在垂直的戰場上來回巡梭了數個小時,也遇到過不少力量強大、經驗豐富的使徒,可是沒有一個能和眼前的相提並論。對方不僅在瞬間就斬落四名高階死亡騎士,而且顯然對于雲耀的引入技巧非常熟練——不,與其說這名半人馬騎士掌握了雲耀,還不如說他生來就懂得雲耀,無論是高度集中的意識還是無與倫比的速度,都可說是劍士中的典範。

    很好,這樣的對手才有資格死在精王劍雲耀之下。死亡騎士露出滿意的笑容,轉動的戰戟在瞬間恢復靜止,三叉的刃端指向面前的敵人。

    下一瞬間,那支長戟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平衡,它就象一支利箭“嗖”地射向使徒的心口,對方的雙頭劍立即劃出一個銀色的圓,精準無比地從縱切面剖開那柄投擲過來的武器。趁著使徒應付的剎那,阿爾薩斯已抽出腰間長劍,輕巧地從半空中掠過,鷹一般撲向半人馬騎士。

    使徒的武器總長七米,每一頭劍刃各長三米,當中的握柄長一米,在中距對戰上佔有絕對優勢。如果使用長戟對抗只有挨打的份,所以死亡騎士必然會選擇近身作戰,一旦雙方拉近到交鋒的距離,局勢就會立刻扭轉。在戰斗開始前,半人馬就已預測到對方會采取這種冒險的做法,因此特地為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當阿爾薩斯跳起時,他的雙頭劍迅速轉向,由劃圓變為橫掃,完全未因長戟的干擾而出現任何遲滯。

    這是力壓千鈞的一斬,足以將半空中的亡靈分成兩半;即使被死亡騎士的長劍格擋住,撞擊力也能將對方彈開十來米,自己依然保持著距離上的優勢。然而,當雙頭劍接觸到長劍劍刃的瞬間,使徒才發現手上根本感受不到震動——阿爾薩斯的佩劍是一柄軟劍~!

    在來不及捕捉的時間罅隙中,精王劍雲耀彎成一條弧線,隨著使徒呼嘯的刀鋒翻轉。死亡騎士的身體也仿佛輕盈的風箏,和佩劍一同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翻過雙頭劍切割的截面,順流而下,軟劍薄而刺眼的鋒刃削向半人馬的首級。

    雪亮的光弧在兩人間一閃而過,“嚓”地斬去使徒的半個腦袋,勝負定格在一個靜止的畫面中。

    可是對于阿爾薩斯來說,戰斗卻尚未結束。慣性作用下,少了半個腦袋的使徒直直撞向阿爾薩斯。死亡騎士不得不以劍為盾,抵住那個全身布滿沖角的軀殼,然而反作用力卻將他推向了離塔壁越來越遠的空中,阿爾薩斯只覺得全身猛地一沉,接著就和對手的屍體一同開始下墜。

    這是使徒設下的陷阱。在攻擊落空的同時,他便清楚大勢已去,不再試圖做出徒勞的躲避,反而用力蹬下四蹄,高高躍起迎上劍鋒——現在兩人是在距地面超過一千五百米的塔壁上決斗,如果將死亡騎士頂出重力依附的範圍,那對方就會和自己一起掉下去同歸于盡——首領騎士最後的反擊。

    狂風在耳旁尖銳地呼嘯,但阿爾薩斯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他小心地調整重心,將身體恢復成頭上腳下的狀態,然後舉起左手發動死亡纏繞。一顆黑色的光球在死亡騎士的掌心迅速凝結,緊接著喧囂的怨靈們破殼而出,仿佛噴涌的急流。而借助著這股反推力,阿爾薩斯重回塔壁,鋼制的戰靴在雪白的地面上拖出刺眼的火花。

    幾秒的墜落令他從高處亡靈所控制的範圍掉進了使徒們佔領的區域,現在視線中的幾乎是清一色的半人馬騎士,林立的雙頭劍在斜照夕陽的光輝中摻入無窮的冷峻,但阿爾薩斯卻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仿佛在回味生死的剎那。

    “一劍之間的交鋒勝過這幾年來所有的殺戮,我很滿足~!”死亡騎士發出爽朗的笑聲,用那雙燃燒著赤紅火焰的眼楮環顧四周,使徒們在那灼熱的掃視下警覺地挺起劍。

    “如果使徒也懂得派出獵殺首領的戰士,那我就可以得到兩次交鋒的機會了……不過算了,我並不期望你們這些下腳料能帶來什麼驚喜,姑且就充當一下清道夫的角色好了。”

    阿爾薩斯自言自語著,用手指在雲耀上輕彈一下,柔軟的劍身立即振動著發出悅耳的聲音,仿佛一首無法抗拒的安魂曲。

    半人馬騎士的攻勢終于緩了下來,盡管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發起潮水般的沖鋒,死亡騎士卻能以少擊多堅守住防線,就好象是迎上驚濤駭浪的黑色礁石,歷經無數沖刷依然紋絲不動。而塔內的戰斗同樣陷入膠著狀態。

    近五十小時的連續激戰,再加上力量的逐漸衰退,食屍鬼的數量已從十萬暴跌到四萬,再加上死亡騎士在使徒軍團前自顧不暇,聖騎士毫不費力就控制住地面戰場的局勢,並帶領聯盟的大部隊推進到世界樹之塔的腳下。可是接下來他們的步伐卻不得不減慢——四萬名食屍鬼全部擁塞在高塔內部,密密麻麻地填滿了所有通道。即使是沖擊力無與倫比的八腳蟲,在面對層疊的血肉之壁和蜘蛛戰士黏性極強的大網時,也同樣一籌莫展。

    “聯盟的部隊還困在主干塔的第七層,使徒們推進戰線的速度也已大大降低。”理查德似乎松了口氣,“你抓住了他們的要害,而且阿爾薩斯也比我預料的更為強大。”

    “他的力量已在我之上……不過,或許是這幾年來我變弱了也說不定。”羅蘭以一種客觀的語調評價,隨後低下頭俯視著垂直面上的戰場,“先不談那些,總體形勢還是很糟糕,我們只剩下空中花園這最後的防線了。現在開始騎士們不能撤退,必須賭上性命戰斗。”

    第三天的黎明已悄然而至,陽光最先渲染世界樹之冠的頂端,隨後自上而下鋪展,仿佛無邊的金色瀑布。漂浮在半空中的那片幽藍色大海在接觸到陽光的瞬間,突然碎成無數朵奪目的火焰,全部向著高空飛去,在淡色的天穹上拖曳出明亮的軌跡。

    “果然……”

    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那些在天空中刻下痕跡的長線,理查德喃喃念了一句︰“最後三分之一的力量,變成空中部隊了嗎?羅蘭,這和你預料的一模一樣。”

    “這說明路維絲的戰略無懈可擊,接下來就得看雙方純粹的力量比拼了。”死亡騎士下意識地握緊戟桿,“樹冠上的防空系統交給你,這里則由我來指揮,如何?”

    “當然,老友。”巫妖露出難得的微笑,“能和你聯手作戰可是我的榮幸。”

    “……我也是。”羅蘭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沖向交織著刀光劍影的戰場。

    新的使徒從藍火的光芒中蛻殼,展開銀色的翅膀,集群乘風而起。這些駕御著空氣的戰士同樣是仿生學的產物,從外表上看,他們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形態——女王蜂與聖甲蟲。

    前者身長七米,有著黃蜂般縴細的腰身和優美的流線型軀體,兩對高速振動的半透明膜翅薄而鋒利。女王蜂的額頭上伸出一根極長的撞針,可以輕松貫穿龍的鱗片;胸口則有四個巨大的進氣口,空氣被吸入後經壓縮從紡錘型的尾端噴出,強勁的推力驅動下,他們的速度甚至超越了翅膀所帶起的颶風。

    聖甲蟲顯然是為了防御亡靈龍的攻擊而產生的,他們的身軀足有十四米長,全身都包裹在厚重的甲殼中,可算是空中的銀巨人。而為了能令這個厚重的身軀獲得足夠的速度規避危險和追擊敵人,三對覆蓋整個背部的巨大翅膀正不停地扇動著,發出嗡嗡的鳴響聲。

    在由這兩種飛行使徒組成的十字集群編隊後,則是聯盟的王牌——風暴獅鷲軍團。四千匹獅鷲拍擊羽翼的聲音清晰可聞,四千名獅鷲騎士手中的巨大擲斧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果說使徒們是貫徹藍天的一條銀河,那他們就象是一片棕黑色的層雲,壓迫著仰望者的視線,吞噬去陽光與晴空。

    “打擊目標分為三類︰亡靈龍、石像鬼、防御塔。風暴騎士團的任務是掃除石像鬼,在面對龍時最好盡量避免沖突,同時保持與防御塔的距離。只有等使徒們成功突破世界樹之冠上的防空設施,我們才能發動縱深攻勢。”克里特對十一名直屬部下發布命令,“第一大隊負責首輪攻擊——從現在的凌晨五點持續到早上十點,五小時已是騎士團空戰的極限——在那之後,請務必脫離戰場,回到集結點補給和休息。”

    說到這里,矮人意味深長地看了身旁的人類女孩一眼,頓了一頓,然後才繼續說道︰“當然,高山矮人是世上最勇敢的戰士,躲藏在女神路維絲的身後絕不是我們的作風……可是,如果缺乏必要的耐心和謹慎,那就連戰士都算不上了。”

    “是,長官~!”部下們的回答一如既往地響亮。

    “請不用擔心我,克里特大人。這方面早就和教皇陛下約定過了,一切以聯盟的利益為最優先考量,我絕對不會擅自行動的。”在回歸戰斗位置前,卡托麗故做輕松地對克里特說道,“何況這把弩也只能射穿石像鬼而已,對龍使用幾乎無效。”

    “有句諺語說得好,機會總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時候了。”克里特笑了笑,“這是你的第一次實戰,保持冷靜與判斷力,這樣才能生存下來。”

    嘹亮的號角中,由使徒與獅鷲組成的聯合空軍終于展開攻勢,就象無數支射向靶心的利矢,帶著死亡與毀滅的氣息涌向雲上的樹冠。

    女王蜂的動作比想象中更為敏捷,他們巧妙地繞過鞭子一樣甩出的雷電以及四處開花的火球,毫無停滯地將撞針刺進目標的身體。陣型最前方的一只亡靈巨龍躲閃不及,被六只女王蜂同時貫穿,緊接著,使徒猛地振動翅膀,向著六個不同的方向撕扯,龐大的**在那股強橫的扭力下頓時裂成數塊。

    而每當龍群想要以魔力編織出防御網的時候,那些聖甲蟲就會蜂擁而至。他們厚重的防御不僅能抵擋白龍的寒冰噴吐,同時也對魔法有著極強的抗性——密集的閃電束、灼熱的火球、鋒利的風刃,全都很難奏效。很多時候,亡靈龍不得不采用牙咬和爪撕的方式來將這些笨重的甲殼生物分屍。

    乘著敵人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聖甲蟲上時,女王蜂橫沖直撞,大肆殺戮。這是個混亂的立體戰場,攻擊可能來自四面八方,而巨龍一旦稍有疏忽,女王蜂就可能發動攻勢,將路維絲的敵人在眨眼之間貫穿——即使很多時候這種空中沖撞可能會誤傷到聖甲蟲,他們的動作也沒有絲毫猶豫。

    使徒與獅鷲巧妙的配合之下,石像鬼的數量迅速減少,而亡靈巨龍也手忙腳亂起來——亡靈的空中部隊同樣是需要配合的,龍群軀體過于龐大,需要借助靈巧的石像鬼來防御死角;石像鬼則缺乏攻擊力量,必須以亡靈龍為火力中心。而隨著戰斗的持續,往生者們逐漸陷入了防御力量和攻擊力量一同減少的惡性循環之中。

    到中午十二點時,石像鬼的數量終于跌破下限,外圈防線崩潰。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當機立斷,讓空軍撤退到樹冠的正上方,與巫妖們的防御系統協同作戰。魔法防御塔射出的強光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奪目的細線,可是這張嚴密的火力網卻依然無法阻斷銀色潮水的沖擊。

    “羅蘭~!”理查德的聲音在被呼喚者的耳畔響起。

    “怎麼?”死亡騎士有種糟糕的預感。

    “有一群女王蜂突破防御了,你必須立刻回防,否則……”

    “該死~!”羅蘭下意識地打斷巫妖的話語,他抿了抿蒼白的嘴唇,隨後轉向一旁的戰友,“我帶一百名死亡騎士去守護靈魂之殿,這里就交給你了。”阿爾薩斯尚未回答,那個眼中燃著灼熱火焰的身影已消失在了空中花園螺旋上升的走廊之中。

    世界樹之冠就像一個巨大的立體迷宮,在它的各個節點上巫妖們都布置了數目眾多的魔法防御塔,不留任何盲點。可是,沒有盲點並不意味著無法突破,當聖甲蟲以身體摧毀防御塔的同時,一小隊共十二只女王蜂立即從這個人為創造的缺口中沖了進去。他們收攏起寬闊的翅膀,水滴狀的身體以極高的速度穿梭過縱橫交錯的枝椏,墜向托起伊修托利靈魂之石的空中廣場。

    廣場邊緣的十二座巨型防御塔立即作出反應,但面對無數枝葉,光束的命中率大大下降,依然有一半數量的女王蜂經受住了交叉火力的洗禮。這最後六名使徒不僅借助重力的牽引,而且還利用尾部的噴射進一步加速,企圖將靈魂之殿連同里面的靈魂之石全都撞個粉碎。

    “發射~!”羅蘭的命令壓過了尖銳的風聲。

    兩千五百枚羽箭應聲離弦,一場毫不停息的箭雨覆蓋在那六名的女王蜂上,這是寒冰皇冠騎士團安置在空中廣場上的最後防線——二十五台聚射弩——每台都可以一次性射出上百枝箭矢,而裝填時間卻可以控制在短短的十分鐘內,堪稱是火球魔法的機械版。

    這陣急雨令使徒們全都成了插滿箭簇的鋼鐵刺蝟,他們的飛行軌跡也在巨大的沖擊中被扭曲,其中四只墜進樹枝,身體在一連串踫撞中四分五裂,還有兩只則落向廣場,七米長的身軀在花海中翻滾著帶起飛揚的血花。

    羅蘭第一個沖上前,拔出負在身後的霜慟,一記縱斬剁掉女王蜂頭頂的撞針。接著,死亡騎士們蜂擁而上,銀色的軀體立即被數十把重劍捅成馬蜂窩,鮮血四下橫流。

    “我不會再犯相同錯誤了,路維絲。”羅蘭的眼中燃起耀眼的火焰,“只要死亡騎士還站在這里,就絕不會讓你動伊修托利一根頭發~!”

    路維絲歷二三五年十月十二日,月亮沿著天穹緩緩下沉,伊修托利的沉眠進入最後的三個小時。

    卡托麗再次跨坐上自己的獅鷲,在朦朧的夜色中遙望著遠方群山盡頭的世界樹——那里的戰斗已進入白熱化狀態,數不盡的耀眼光束在黑夜中掃過,仿佛要將整個天空切割成碎片。

    亡靈的空中防御已崩潰,空中花園也被佔領大半,按照法師們的估計,聯盟軍隊早該在兩小時前就攻佔下靈魂之殿了,可是最後的幾步卻異常難走,即使要前進小小的一米,人類與使徒也都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聯盟二十二萬大軍已損失五成以上,而亡靈軍團的食屍鬼更是減少到總數的十分之一,只余下一萬名不到,再加上使徒、聖騎士、蜘蛛戰士、死亡騎士等等,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計,世界樹腳下也起碼躺著二十萬人。

    這根本就是屍山血河。

    不過,那個人……黑暗之鷹顯然不在其中,他大概還在世界樹的頂端不顧一切地戰斗著,用手中的大劍毀滅眼中的所有敵人。想到這里,女孩翡翠的眼眸禁不住掠過一道黯痕。

    我必須達成那個約定,無論結果如何,一定要和羅蘭-斯特萊夫做個了結。

    “卡托麗。”一個聲音打斷了女孩的思緒。

    “準備起飛吧,這次恐怕是最後的機會了,直到太陽升起前我們都不會著陸,正在戰斗的第四大隊也同樣要繼續作戰。”克里特口中呵出的熱氣在黑暗中結成白霧,十二日的氣溫比往常低了很多,“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會決定女神的命運與世界的走向,不過對于我們這些凡人來說,只有生或者死兩種選擇,鏖戰到黎明便可分出勝負。”

    “為了路維絲聯盟~!”矮人高舉起大斧。

    “勝利~!勝利~!勝利~!”風暴騎士們的吶喊震耳欲聾,接著,獅鷲扇動翅膀的聲音在山谷中掀起更大的回聲。

    獅鷲騎士團第一飛行大隊以十字編隊契入紛亂的戰場。近二十小時的消耗戰下來,世界樹之冠上的大部分魔法塔都被破壞,火力防御網處處是撕裂的空隙和缺口,而亡靈巨龍和石像鬼們也收縮了陣線,聚集在靈魂之殿的周圍配合十二座巨型防御塔做最後的抵抗。

    在圍繞著戰場盤旋了兩圈後,卡托麗終于尋到了一條魔法光束難以命中的突入路線,盡管那一處的白龍和石像鬼數目不小,但對于以速度自傲但防御極差的獅鷲來說,這是唯一的選擇。女孩毫不猶豫地帶動韁繩,叫做凱歐的獅鷲心領神會地俯沖而下。

    六只石像鬼很快就從後面包抄過來,以鋒矢陣型散開,緊緊地咬住獅鷲的尾巴,凱歐做出數次急轉急停與俯沖,依然甩不掉這些靈活的對手。卡托麗于是轉過身抬起弩,在估算風速與氣流之後輕扣扳機,下一瞬間,那支箭準確地釘在了目標的眉心,中箭的亡靈慘叫一聲墜向地面。

    還有五只……女孩正在心算著,但卻仿佛被針戳中一般突然抬起頭——某個龐大的陰影正將自己罩在一片寒氣之中——亡靈巨龍的寒冰噴吐。

    在主人還未發出指令前,凱歐就已經作出了反應。獅鷲猛地扇動翅膀,拉起整個身體,接著突然向一側傾斜翻轉。巨大的空氣扭力下,騎士與坐騎一同橫滾數圈,勉強避開那陣寒冷徹骨的白霧。但危機才剛剛開始,突如其來的規避動作令卡托麗的強弩脫手而出,這回她完全失去了遠程攻擊的手段。

    亡靈巨龍認定獵物束手無策,于是肆無忌憚地張開大嘴,尖利的牙齒幾乎要觸到凱歐的尾巴。就在此時,一道紫金色的雷電從卡托麗的手腕上抖了出去——精王劍紫荊終于出鞘了。這柄長劍展開金線串起的的九截劍刃,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巨大的半圓,堅硬的龍鱗就像紙片一樣被砍碎,耀眼的雷光閃過之後,長劍已削去巨龍的半排牙齒和整個下巴。

    這漂亮的斬擊足以重傷強大無比的白龍,可是對于死過一次的亡靈來說,攻擊的唯一結果就是帶來高漲的怒氣。少了下巴的巨龍發出憤怒的咆哮聲,一股冰冷的氣息從背後滲透到女孩的全身——亡靈龍打算發動新一輪噴吐,將眼前膽敢毀損自己身體的愚蠢人類化成一灘冰水。

    卡托麗抿緊嘴唇,手中的紫荊再度出擊,仿佛一條靈動的長蛇咬向旁邊的石像鬼,游走著電光的金索在瞬間纏住目標,然後猛地甩向正在屏氣的亡靈龍。這一擊巧妙地借助了石像鬼原本具有的速度,威力不在投石車之下。頭部被**炮彈砸中的白龍立即失去平衡,一頭栽向低空。而獅鷲則在這段空隙中得以脫身,飛快地甩開最後幾名追擊者,鑽入樹冠上枝椏最為茂密的區域。

    著陸以後,凱歐迅速收起翅膀,同時發揮出自己身為地面猛獸的特長。矯健的四肢和鋒利的爪子令它能輕松地在交錯的樹枝上騰挪跳躍,而伏在背上的嬌小騎手也根本不算是負擔——對于這只獅鷲來說,卡托麗的重量幾乎等于零。綠葉間的一陣奔馳過後,死亡騎士與使徒激戰的空中廣場終于映入女孩綠色的瞳孔中。

    “他就在那里……”卡托麗第一眼就看到了羅蘭,女孩的聲音在剎那間發生微妙的顫抖,接著卻透露出下定決心的堅韌,“沒什麼好猶豫的……我們上,凱歐~!”

    忠誠的坐騎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拱起腰準備跳躍,但下一刻,托起猛獸的樹枝卻突然因不堪重負而折斷~!

    隨著力量的回溯,世界樹的軀干不再不朽。

    而伊修托利的甦生儀式也進入了最後的階段。

    “不能使用死亡纏繞了,身體的感覺也有點遲鈍,你們狀況如何?”羅蘭的詢問得到了其他死亡騎士的肯定。而他的話音未落,周圍的空氣已開始輕微鼓噪起來。

    清冷的月亮隱入黑幕,大片的層雲迅速積聚,在昏暗的天穹上流轉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緊接著,一縷比火焰更灼熱的白光沁出漩渦的中心,它的周圍不斷迸發出赤紅色的光紋,一輪又一輪向外擴散,最終點燃了整片黑色的夜空。

    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這種力量所帶來的巨大壓力,無論是人類的心髒跳動,亡靈的靈魂律動,還是使徒眼中的光芒,已經全都被這股無形而有質的能量波動打亂了。為光芒映紅的戰場在幾秒內降溫,刀劍交擊聲、吶喊咆哮聲、就連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都被凍結,人們只能聽見自己紊亂的心跳。

    下一瞬間,長劍出鞘的清脆震響貫徹天際。一道刺眼的光柱從漩渦的中心激射而出,仿佛一柄巨大無比的火焰之劍,燃盡阻擋在面前的一切事物,直直插向世界樹的中心,靈魂之石的所在~!

    女神路維絲的利劍已斬入現世,只為摧毀企圖封神的意志。

    伴隨著一聲金鐵交擊的巨大轟鳴,這柄光芒四射的神劍在距離靈魂之殿二十米的空中終于被截停——十二座高塔撐起了一片淡藍色的半透明球形光膜,光膜上密密麻麻地布滿深藍色精靈語咒文,而巨大的劍鋒與這層保護罩的交接處,刺眼的白熱光芒令人無法正視。全高兩千六百米的建築開始顫動起來,從最底端的基座到最頂端的廣場,每一個組成部分都發出痛苦的呻吟,伊修托利之塔正拼盡全部力量,試圖抵抗路維絲之劍施加其上的壓力。

    但只是過了短短的一小會,光膜就變得忽明忽暗,趁著魔法塔中積蓄的力量消耗殆盡之際,火焰巨劍突然提起,然後加速劈下。一道白光閃過,保護罩應聲而碎,廣場被一分為二,靈魂之殿仿佛是紙造的模型,在奪目的光芒中灰飛煙滅~!

    “不~!”羅蘭聲嘶力竭的絕望叫喊刺穿了亡靈們的耳膜。

    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現在毫無遮蔽,完完全全地曝曬在這道自天而降的火焰之柱中,水晶體光滑的表面裂開了無數道小而深的傷口。

    這一次……我絕對要守護住伊修托利,我一定要保護好最重要的人,哪怕面對神靈的憤怒也再所不惜~!羅蘭的眼中燃起水色的火焰,死亡騎士不顧被燒成灰燼的危險,沖進神罰之劍的火柱中,用身軀替靈魂之石阻擋光芒的照射。

    比起尤瑟爾的聖光風暴,路維絲的力量要強上無數倍。羅蘭頸項上的垂飾不停地閃爍著,可是卻根本無法抵擋住灼熱而霸道的滅絕之力,亮銀鎧在接觸到火焰的瞬間就融化了,滾燙的鐵水滲透進羅蘭的**,女神的力量則撕裂開羅蘭的靈魂。過往所有的噩夢都再度浮現在死亡騎士的眼前,比現實更加逼真,而當錯亂的意識沉浸于記憶的痛苦中時,承載著意識的靈魂也正迅速分解碎裂。

    當羅蘭覺得自己就要氣化的時候,更多的死亡騎士撲了過來,同樣用自己的身軀覆蓋在靈魂之石上,一層疊著一層——可是他們的**太過渺小,眨眼之間便被毀滅,根本延緩不了路維絲之劍的攻勢,靈魂之石的碎裂速度還在加快。

    一頭亡靈龍忽然從天而降,用龐大的身軀籠罩住死亡騎士與靈魂之石。他的膜翼在瞬間就被燒盡,全身都騰起濃黑的煙霧,骨架逐漸剝離,靈魂逐漸潰散,可是巨龍依然一聲不吭。緊接著,更多亡靈巨龍飛蛾撲火般沖進這柄奪目的火焰之劍中,與死亡騎士共同構築起肉與靈的盾牌。

    正如伊修托利所說——“不是憑借我的力量,而是由各位自身的力量來決定黎明之戰的勝負,這樣得到的結果也一定會是你們所希望的。”

    希望世界得到改變,所以此時此刻,執著的往生者們才會不惜一切也要為伊修托利打通封神之路。

    對于以**承受神罰之火的亡靈們來說,痛苦之外的一切都已被剝離。他們無暇去注意周圍環境的變化,無法去觀察分針秒針的轉動,唯一能做的,只有靜靜地等待毀滅,以及守護伊修托利的靈魂。

    但時間依然在流逝。

    一線微弱而縴細的陽光跨過群山之顛,越過重重黑暗,仿佛耀眼的火鏈,在茫茫夜空中劃出一道金色的軌跡。

    黎明已至~!

    幾乎快要碎裂的靈魂之石顫動了一下,隨後水晶的核心之中,鮮明的橘黃色光芒突然暴漲起來,散射出照耀萬物的光華。那些比神罰之火還要明亮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動匯聚,最終形成磅礡有力的弓形體——一對足以覆蓋整個蒼穹的巨大羽翼~!

    女神的翅膀優雅地舒展開,只是輕輕一擊,那柄霸道的火焰之劍就斷成了碎片。路維絲在世界樹周圍布下的無形牢籠頃刻間湮滅,接觸到光芒的使徒無一不成為隨風飄揚的粉末,密布的漆黑烏雲被撕得粉碎,湛藍的天空重回人們的視線。

    整個世界在伊修托利的振翅中搖撼著。

    如同串串藤花爛漫的綻開一般,綿延萬里的純白色極光帷幕緩緩垂下,聯結起整個世界的天空,波光粼粼的表面反射著清晨的第一縷光線,將黎明的光芒以及伊修托利的喜悅傳遞到這個星球的每一處。

    星球另一頭的卡那多斯大陸,人們停止了夜晚的祭祀,抬頭仰視著夜間白晝的宏偉景觀;牛頭人薩滿呢喃著古老的咒語,手中揮灑的磷粉飛向那極光四射的天空;大盧爾德競技場內矗立的皇帝峰下,混合著戰士熱血的古老沙塵卷起陣陣呼嘯的旋風。

    遙遠而寒冷的北方凍土,永不停歇的寒風在此時凝滯;矮人們走出居住的地下城,感受著諾德森大陸久違的溫暖陽光;最後的白龍一族聚集于沉寂的墓地內,為死去的同胞們送上解放與祝福的頌曲。

    而這片經歷神靈之戰的洛倫丹大陸,沉睡的土地也全都甦醒了。教皇朱利安-奧古斯特無言地站立在露台上,死死盯著遠方地平線上如潮水般鋪開的極光,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以秩序與正義自傲的聖都陷入了混亂與恐懼之中,就連路維絲神殿中的牧師和騎士們也全都呆若木雞地張大嘴巴。

    “路維絲失敗了嗎……這樣下去,法王廳便……”朱利安的語調中透露出不甘心的怒火,他突然猛地轉身跑進辦公室中,狂暴地翻起一本又一本歷法書。而當日歷的內容映入教皇的眼中時,他終于瘋狂地大笑起來。

    “結束了……結束了~!”宣告的聲音象啼血的夜鶯般淒厲。

    路維絲的時代已經步入盡頭,一只看不見的手改寫了世界上所有的歷法書,昨天還是路維絲歷二三五年十月十一日,但今天——書上卻赫然寫著“伊修托利歷零年十月十二日”~!

    此刻的黎明只屬于伊修托利。

    今天是伊修托利之黎明。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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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時代之風

 當聯盟大軍從失重的意識中清醒過來時,路維絲使徒殘余的那一部分早已逃逸無蹤。然而,人類並沒有時間去顧及女神之力現在的狀況,令他們不知所措的是眼前景象的劇變——世界樹不見了,亡靈之都不見了,就連數十公里寬的神道也不見了~!雅赫維山脈恢復了原本的模樣,而十幾萬人類戰士則全都被困在綿延的群山之間。

    難道迄今為止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場噩夢嗎?這種想法在瞬間彌漫開來。然而,刺鼻的血腥味和佔滿全部視野的屍山血海卻告訴人們,戰爭與死亡都是實實在在的。

    “注意,有敵人~!”一名聖騎士大喊著,同時握緊手中的長劍。

    幾只食屍鬼正搖搖晃晃地圍攏過來,口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嗚咽,周圍的士兵立即進入臨戰狀態,但他們的眼中卻閃過不安的神情——沒人知道在伊修托利封神後,這些亡靈傀儡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食屍鬼與蜘蛛戰士空洞的眼眶中,一絲游走的火苗漸漸熄滅——女神已取回賦予的力量,失去動力的軀殼很快就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

    一陣光芒的漣漪突然泛起,象海浪般撫過成千上萬冰冷的屍體,在這股奇妙力量的影響下,人類與亡靈的屍體開始逐漸幻化。殘缺的肢體、干涸的鮮血以及死後所遺留下來的灰燼,凡是屬于死者軀殼的東西都變得透明,仿佛被吸收的水分,緩緩沉入大地。而他們曾經躺著的地方,無數潔白的月之花紛紛綻放,在漫山遍野上盛開,形成一片靜謐的花之海洋。

    為了超度人類的戰死者,並令亡靈傀儡獲得真正的安息,伊修托利為他們樹起了一座鮮花的墓碑。而那如雪花般飛舞著的花瓣仿佛也正在向人們訴說著戰爭的完結。

    羅蘭睜開眼,然後慢慢地站起身。由于最先撲上靈魂之石的緣故,他被壓在人群的底層,再加上“久遠之燈火”的守護,女神的歐林反而成了唯一的幸存者,那殘破的軀殼在羽翼的光輝下得以重生,就連已被融化的亮銀鎧也煥然一新。

    此刻,無數雪花般的光芒正在他的身旁飛舞著,仿佛一群不眠的螢火蟲——路維絲的攻擊焚毀了近千名死亡騎士,幾十條亡靈巨龍,而呈現在羅蘭眼前的,就是這些往生者們不屈的靈魂。伊修托利的祝福令戰死者的執念得到安息,而他們的意志則凝聚為星芒,緩緩上升,直到越過絳紫色的雲彩,進入無盡而深邃的蒼穹。

    那麼,這里就是神界了。抬頭仰望著五彩繁星,羅蘭露出溫柔的笑容。

    伊修托利成為了這個世界的神明,獲得了足以改變時代的力量,而我與她的約定也終于達成……接下來……

    “羅蘭~!”一個清脆明亮的聲音打斷了死亡騎士的思緒,被呼喚者于是轉過身,無言地凝視著殘破廣場的對面,那個嬌小的身影。

    和黑暗之鷹記憶中的卡托麗相比,眼前可以觸摸的實體有些微妙但無法忽視的不同。少女俏麗的黑發長已及肩,原本紅潤的臉頰消瘦了許多,她的身旁還站著一只猛獸——羅蘭知道那只獅鷲的名字,也知道它曾經的主人立下過偉大的功勛。

    而觸動死亡騎士靈魂的卻是對方的雙眸,翡翠色的瞳孔已不再像泉水般清澈,而是如火焰般灼熱,每時每刻都裹挾著雷雲里無形的閃電橫掃過來。那是羅蘭再熟悉不過的眼神——和從前的自己簡直一模一樣。

    她會變成這種樣子,全都是因為你的緣故,羅蘭-斯特萊夫。往生者用冷酷的口吻告訴自己。看看那雙眼楮吧,即使再怎麼用殺戮和鮮血來解渴,其中蘊涵的仇恨之火也總有一天會將宿主毀滅。

    不過,至少現在還有機會彌補一切……

    羅蘭的嘴角微微揚起,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死亡騎士頓了一頓,然後大踏步走近卡托麗,直到在距離對方十米遠的地方才停下。

    “看看天空吧,這里就是三界重疊之地,屬于神的領域。”羅蘭沉沉地開口,黑斗篷在風中飄揚,仿佛一面不倒的旗幟,“黎明之戰已經結束,伊修托利成為了新的神明。失去世界樹的路維絲只能匍匐躲藏在這個世界的某處,以期不被發現,再苟延殘喘幾年……不過,那根本沒什麼意義。”

    “羅蘭-斯特萊夫,你應該很清楚,我並不是以路維絲信徒的身份來到這里的。”卡托麗又重復了一遍對方的名字,“我必須結束和你之間發生的一切。”

    “如果心中依然存有猶豫,那可是會導致死亡的,”死亡騎士的聲音冰冷異常,“你準備好了嗎?”

    “一直在等待著此時的來臨。”少女的回答簡短有力,她隨即做了個手勢,獅鷲聽話地離開兩人,走到空中廣場的南端,那樣子似乎是要充當這場決斗的裁判。

    “看來的確已經下定決心了。”羅蘭點了點頭,抽出負在身後的霜慟,巨大的劍鋒在持劍者身旁淬出一道修狹的寒光,“來吧,戰士是應當以劍交談的。”

    話音剛落,卡托麗腰間的長劍已經出鞘,如閃電般射向對方——紫荊和炎魔的鞭子是完全不同的,它並不依靠物理的力量獲得動能,而是隨主人的意志任意攻擊——就算以霜慟那樣的武器去格擋,被擊開的劍鋒也能在瞬間如活蛇般扭頭反擊,根本不留絲毫喘息的時間。

    但這柄精王劍卻無法阻攔羅蘭的步伐。死亡騎士就象一只游隼在電光火石間穿梭著,即使偶爾被逼迫到電網的死角,大劍精確迅速的攻擊也足夠解圍,只是眨眼之間,那個黑色的身影就到了卡托麗的面前。霜慟挾裹著冰霜的鋒刃猛地劈下,在目標的眼中帶起一片藍色的光芒。

    少女側身閃過這一擊,那道寬闊的光弧卻在踫到地面前突然轉了方向,由縱斬變為橫掃,攔腰砍向躍在空中的女孩——和很久以前伯日丁城牆上的招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攻擊的速度和力量均已猛增,而防御者也早有準備——合而為一的紫荊成功地封住了霜慟的軌跡。

    即使做好心理準備並以武器為緩沖,但羅蘭霸道的攻擊依然不可小覷,強大的沖力下,卡托麗嬌小的身軀頓時被彈開數米。但在著地的瞬間,女孩就已恢復了平衡。

    “你還沒能掌握雲耀,而且就連劍術都很死板,紫荊可不是這麼用的。”死亡騎士的語調依然不帶一絲感情,“光是這個程度就想擊敗傳說中的黑暗之鷹嗎?”

    “不用你在這里廢話~!”少女咬了咬牙,猛地轉動手腕,用行動打斷對方的話語。

    紫荊舞動著將大片紫金色的雷電灑向羅蘭,仿佛是一股摧枯拉朽的颶風,將獵物緊緊地籠罩在刀光劍影之中。但是,無論卡托麗的攻擊角度多麼刁鑽,速度變換多麼頻繁,她的攻擊依然無法傷到羅蘭一分一毫,那柄泛著幽藍光芒的的大劍在黑暗之鷹的操縱下旋舞著,就像是密不透風的鐵壁,蕩開女孩揮出的每一劍。

    幾個回合下來,金索與九段劍刃構築的攻勢終于被撕開一個缺口,羅蘭看準機會,巨劍破風斬下,一片雪亮的光弧掃向卡托麗。根本沒有回旋的余地,女孩不得不雙手握劍全力硬擋,然而強硬的劍勢沒有因此產生絲毫遲滯,只是略略偏向一側。

    卡托麗的步伐頓時亂了,她的左肩上被劃開了一道傷口,鮮血正緩緩地從中滲出。死亡騎士看在眼里,但卻並沒有乘機猛攻,相反撤回劍拉開距離。

    “痛苦的滋味如何?”羅蘭眼中的火苗微微顫動著,“明知不是我的對手,還是要不惜一切地戰斗?這種程度的‘了結’只會毀了你自己而已。”

    “住口,你究竟有什麼資格在這里說教~!?”卡托麗的話語顫抖起來,女孩竭力壓抑著那股波動的情緒,大聲地反駁,“你不僅是個復仇者,而且還是可恥的背叛者~!現在才假惺惺地來講大道理,究竟是想軟化我的決心,還是僅僅為了麻痹你自己的良心?”

    “我明白了……”羅蘭緩緩地回答,“既然如此,那就給你一個機會。”他說完踏前一步,霜慟劍鋒點地,正是騎士突刺的標準姿態——在卡托麗已經受傷的現在,如果繼續打消耗戰結果將非常明顯,然而羅蘭卻願放棄自己的優勢,執意一擊定勝負。

    這就對了……只有從正面擊潰我,你才能獲得真正的解脫,是嗎?羅蘭-斯特萊夫,你是這樣想的嗎?卡托麗不再言語,抿緊蒼白的嘴唇,手腕一抖,分成九截的紫荊在瞬間“唰”地合成一柄散射著耀眼光芒的長劍。

    她不再打算借助精王劍的力量,而決定單純以速度取勝,在霜慟掃過的罅隙中毀滅仇敵。女孩用雙手握緊武器,冰冷的劍刃宛如一道雷電,從上面散發出來的殺氣將羅蘭籠罩。而對面的死亡騎士仍然保持著劍鋒點地的突刺姿勢,他的巨劍就像他的人,如同高聳的山脈,傲然屹立。

    卡托麗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長劍如電,速度之快讓狂風望塵莫及,紫荊的鋒芒直刺向羅蘭的胸膛。一切只發生在眨眼之間,但對于交鋒距離內的兩人來說,那短短的剎那卻恍若一生一世般漫長。

    果然……還是不行嗎?少女絕望地想。

    霜慟劈出的時間和角度全都精準無比,她根本無法閃避,如果再不退卻,只會成為又一個劍下亡魂。可是,即使明知如此,她依舊將長劍向前刺出,身體也跟著前傾,就象是往羅蘭的劍尖上撞去一般。

    凝滯的空氣被紫荊激起的光芒撕開,發出隱約的呼嘯聲,近在咫尺的鋒刃如同嗜血的獠牙。然而,在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中,更刺眼的卻是少女目光中絕望的火焰,那單純的眼神就像脆弱而鋒利的剃刀,正一點一點地切割著羅蘭的靈魂。

    下一瞬間,兩人之間凍結的時間再度流動。

    利劍終于嘗到了鮮血。

    羅蘭居然在最後一刻偏轉劍身,令霜慟的鋒刃從卡托麗的發梢間穿了過去~!

    紫荊從正面貫穿了死亡騎士的胸膛,巨大的慣性作用下,精王劍直到沒入劍柄才停止。卡托麗整個人已經撞進羅蘭的懷抱,遠遠看去兩個人就像是在擁抱,可是從往生者脊背後面高高突出的那柄沾滿暗血的長劍,看上去卻格外刺眼。

    卡托麗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抬起頭注視著羅蘭,兩人的目光融會在一起。

    “為什麼?”過了好一會,女孩才開口喃喃問道。死亡騎士試著開口說話,可是尚未回答,身體就軟了下去。強大電流的焚燒下,他雙膝無力,一下跪倒在地。

    “羅蘭~!”回過神來的卡托麗也連忙跪下,慌亂地想要將紫荊抽出,然而這個動作卻被對方制止了——羅蘭緊緊抓住了她的手,亡靈的軀殼是冰冷的,少女卻感受到一種灼熱的刺痛。

    “因為……只有這麼做,你才會願意重新敞開心扉。”羅蘭刻意移開對視的目光,把頭別向一側,“死亡和毀滅也許無法彌補悲傷的過去,可是,這麼做一定能讓你走出記憶的陰影。如果是卡托麗的話……不會有問題的。”

    死亡騎士說這話的時候,胸口的巨大傷口血如泉涌,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靜——畢竟,亡靈不會感受到只有人才擁有的痛苦。

    然而,少女卻可以清晰地看見在那雙水色的瞳孔中掠過的悲哀黯痕。

    “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為了個人復仇而不惜一切,是你的出現令我醒悟了過來。如果沒有你的表率,也許黑暗之鷹至今都只能徘徊在迷茫與痛苦中,謝謝你,卡托麗。”羅蘭的話語不時被咳嗽打斷,“請不要責怪伊修托利,這都是我的錯……像黑暗之鷹這樣的復仇者,並沒有介入一個女孩生活的資格,但是我卻在明知一定會背叛的情況下肆意接近你,對不起……”

    “不是為了和芙羅拉或者其他人的約定……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死亡騎士不再掩飾自己的痛苦眼神,只是直直地看著女孩。

    “你在說些什麼啊~!再這樣下去的話……讓我把劍……”卡托麗的語調中帶著一絲哭腔。

    “路維絲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伊修托利成為了新的神,我相信她一定能改變這個正在衰落的世界。而你應當好好地活下去,因為接下來就是屬于你們的時代了。”羅蘭將手伸進破損的胸鎧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個散發著溫暖光輝的垂飾,“這是‘久遠之燈火’,里面寄托著愛戀與思念,一直以來都在守護著我,而以後,將會守護著你。”

    死亡騎士將那顆淚滴一樣的寶物放入少女的手心,仿佛察覺到了主人的決定,久遠之燈火的光芒突然暴漲起來,並發出悲傷的鳴響聲,可羅蘭只是搖了搖頭。

    “對于一名達成願望的死亡騎士來說,我已經活得太久了。永別了,卡托麗……永別了,伊修托利。”

    就在死亡騎士放開垂飾的瞬間,紫荊上被抑制已久的雷電之力立即噴涌而出,象卷起的風暴般撕碎被貫穿的犧牲者。而直到最後一刻,有著水色瞳孔的往生者依然保持著平靜的表情。

    “羅蘭?羅蘭~!”卡托麗張開雙臂想要抱住他,可是卻根本抓不住在空中狂亂飛舞的灰燼。閃爍的雷電過後,地面上只剩下一堆鎧甲扭曲變形的殘片,霜慟孤零零地斜插在焦黑的地面上,仿佛是冰霜打造的墓碑。

    黑暗之鷹……不,羅蘭……死了嗎?卡托麗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但眼淚卻無法抑制地溢了出來。少女就這樣凝視著眼前空蕩蕩的廣場,最後終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臉,嗚嗚地哭泣起來。

    為什麼會被仇恨吞噬理智,為什麼沒能早點察覺到他的決定?

    原來,這一次才是真正地失去所有。

    “卡托麗?”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下意識地轉過身,于是,那個有著黑發綠眸的美麗身影便映入凡人的眼里。

    突然之間,星之都的那張油畫浮現在卡托麗的腦海中,與眼前的女子重疊在了一起,她禁不住喊了出來︰“久遠~!?”

    “不,我叫做伊修托利。”對方的回答令她大吃一驚,卡托麗這才發現不遠處的凱歐早已恭敬地伏在地上,低著頭一動不動——即使是高傲的龍族也會在神的力量前折服,何況是一只年輕的獅鷲?

    這就是……神明嗎?女孩呆呆地站著,接著仿佛想起什麼般突然沖上前去,抓住伊修托利的手。

    “羅蘭是你的死亡騎士對不對?既然你是神明,請救救他好嗎?”卡托麗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我知道自己並沒有請求的資格,但是……無論怎樣也好,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

    “歐林已經達成了約定,所以我沒有留下他的理由,你能給他一個活下去的目標嗎?”女神直視著對方那雙同樣是翡翠色的眼楮。

    “……”卡托麗無言地低下頭去。

    “歐林曾經受過很多傷害,而自己同樣也傷害了很多人。為了能喚回你的心,他不惜令自己遭受毀滅的命運,可是對于已經死去的人們來說,一切又該如何挽回呢?”伊修托利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無奈的悲涼,“那個傷痕累累的靈魂對此永遠也無法釋懷,所以即使留下他也無濟于事。安息或許是歐林唯一的選擇。”

    “可是,他為什麼要丟下活著的人就那樣自己走掉?”少女的眼楮又紅了起來,“自己明明說了很多好聽的話……”

    “不,歐林依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女神搖了搖頭,下一瞬間,斜插在地的霜慟突然懸浮起來,然後“嗖”地飛到伊修托利的面前,鐫刻在劍身上的那一行精靈文字正散射出蕩漾的流彩。

    以神之名鑄造,汝等無罪。

    “守護著歐林的可不僅僅是‘久遠的燈火’而已。因為他對于我來說,同樣也是最重要的人。”女神露出溫柔的笑容,縴細的手指輕撫過那行文字。她的話語令卡托麗失神的雙眸一下子亮了起來。

    “羅蘭還活著嗎?”少女的確認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對方給出否定的答案。

    “不能說是‘活著’,他只是……去了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伊修托利的目光朦朧起來,飄向大地的盡頭。她說著,舒展開背上雪白的雙翼,那光芒的實體輕輕一振,將她送入深邃的天穹之中

    空中花園內,最後兩千多名死亡騎士單膝下跪,等待著新時代之神為他們遞上祝福;巫妖靜靜地侍立一旁,燃燒著冷火的目光中蘊涵著喜悅與渴望;巨龍們棲落在世界樹之冠的枝頭,無言地凝視那雙照耀著三界眾生的羽翼;而從卡托麗的位置望去,伊修托利就像是站在群星的中央。

    “可以聽見整個世界的聲音……愛、恨、生、死、喜悅、悲傷、自豪、失落、希望、絕望……所有的意志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伊修托利輕聲自語著,俯瞰著這片屬于神明的遼闊大地。連綿的群山從暮靄中凸現,湛藍的長河在大地上蜿蜒,五彩的群星環繞在四周,“沒錯,我終于成為神了,雖然還不完整,但總有一天,世界將否定停滯,肯定進步。”

    “而那時,屬于我的執念便可實現,我聽到風正那樣訴說著。”

    死亡騎士第二部黎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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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光與影

 這是一片沉寂多年的土地,或許早已被世間的人們拋棄。在這里,除了清冷的月光以外,能見到的只有林立的墓碑。然而今天卻有些不同,一個移送方陣突然出現在了墳場的大門前,涌動的奧術力量令被遺忘的一切重又覆上短暫的光輝。

    走出法陣的是兩位神秘的來客。前面的引路者有一頭銀色短發,瞳孔中燃著冰冷的火焰,當這個穿著黑色長袍的身影在墓碑間穿行時,就像是生來便在墳場上徘徊的幽靈一般,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生者的氣息。緊隨其後的則是一名美麗的人類女子,微風的輕撫帶起她金色的長發,朦朧月光的映照出她湛藍的雙眸,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還是她所負著的那柄武器。

    那是一柄巨大的雙手劍,盡管劍身已被斗篷遮蓋,但從外突的劍柄部分就可以估算出它的長度——或許超過了持有者本人的身高,光是背著便十分沉重,更別說揮舞戰斗時的情形了。

    走過破敗的大門時,人類女子突然轉過身比了個手勢,接著,一頭矯健的猛獸便從潛伏的黑暗中走了出來,靠近主人的身側。

    “凱歐,到附近的森林里去等我,我很快便會過來。”女劍士輕聲地命令獅鷲。對方立即鳴叫一聲,然後展開寬闊的翅膀,飛上了靜謐的天空。

    “理查德,仔細看看,卡那多斯的天空和洛倫丹還真是相似呢。”目送獅鷲離去,女子感慨道。

    “那是因為此地的緯度和那一邊的基本相同。”巫妖簡短地解釋,“這里是卡那多斯南大陸,向東一百五十公里處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盧爾德,在雷娜斯的時代,它被稱為‘聖都’,盡管現在這個城市已經大不如前,可是依然算是整個大陸最繁華的地區。”

    “那麼這里呢?”敏感的女性卻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的動搖。

    “這里嗎?”理查德遙望向墳場的盡頭,“在大約三百年前,這里被稱為‘賢者之陵’,是埋葬著名法師們的墓地,可是恐怕今天已經成了廢棄的荒地了。”

    “但你的傳送點卻設立在此地。”對方不依不饒地追問,“近百年未踏足卡那多斯大陸,取消了幾乎全部的傳送點的你,居然會為這片廢棄的墓地保留著移送方陣的道標,究竟是為什麼?”

    “……法珞希黛,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洞察力不同尋常。”巫妖嘆了口氣,“跟我來吧。”他說著大步向前走去。

    兩人在墓地中走了很長時間,最後,在一塊簡潔的墓碑前站定。

    “這里埋葬著我的一位好友,”理查德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懷念,“在知識被禁錮的年代里,她和我一樣渴望探詢里魔法的秘密。而且,如果沒有她的自我犧牲,我也不可能站在這里……或許在三百年前便已死于魔法事故了吧?”

    “是……戀人嗎?”叫做法珞的女性小心翼翼地問。

    “如果沒有那一次事故的話,誰知道會變成怎樣呢?”巫妖以反問回答,“不過我相信你或許對她會有些興趣,把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讀出來吧。”

    “艾麗斯-斯特萊夫……”女孩念了一遍,下一刻,她的聲音卻突然顫抖起來,“艾麗斯-斯特萊夫?和羅蘭的姓氏一樣~!?”

    “雖然並沒有確實的證據,不過我認為艾麗斯的確就是羅蘭的祖先之一。看吧,你現在又多知道了一件關于羅蘭的事了。”

    這句話令法珞的臉龐微微發燙。

    “可是,無論怎樣了解也是沒有用的。從側面了解一個人和真正遇到那個人是截然不同的事情。”理查德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在面對面注視著羅蘭的時候,你想和他說些什麼呢?”

    “說些什麼?”美麗的女性不由地低下了頭,“這七年來我經歷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和他說說那些快樂的事,還有悲傷的事,每一件都想要和他分享……”

    “可是最重要的是,”法珞抬起頭仰望著浩瀚的星空,叫做“戀人”的淡金色小星正在蒼穹的某處閃耀著,“我想要告訴他,我對他無盡的思念。”

    “今年是伊修托利歷七年,也就是新黎明之後的第八年。”一個抑揚頓挫的聲音緩緩地說著,“各位,在經過長期的計劃和準備後,今年應當是戰略實施的關鍵時刻,而且……也是必須實施的時候,我們別無選擇。”

    凱斯利爾湖位于大陸中部,很久以前這里曾經擁有繁華的城鎮,但某一次巨大的災變後此地卻成為了整個卡那多斯最深的淡水湖泊,只留下湖底的遺跡記錄著古代的歷史。幾百年來,沉眠于千米水深之下的建築殘骸從未被人打擾過——除了某些定期到來的神秘投影。

    此刻,這間大廳中的水已被魔力擠壓了出去,魔法蠟燭照亮的房間中,布置著一張冰雕的圓桌以及五把靠椅,每一把椅子上都端坐著一個魔法投影。這些魔法投影看上去仿佛黑色的霧氣,時聚時散,根本無法看清面容,就象隱藏其後的真身一樣神秘。

    不過,剛才首先發言的影子顯然比其他四人更加具有權威性——不僅他的靠椅更加寬大,而且身後還侍立著一位沉默不語的魔法投影。

    “伊修托利或許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所以才會采取那樣的做法——不招收任何的信徒,除了禁衛部隊以外,不向任何人透露封神的真正目的。”首席發言者仔細地回顧著,“再加上我們在洛倫丹的勢力相對較弱,因此未能及時采取措施,直到對方成為神靈以後才發現她的最終目標是尋找‘終末’。”

    “但我們也已經準備了七年,而且現在正是大好時機~!七年之前,死亡騎士們還分散在幾片大陸上各自搜索著,可是如今他們卻全都涌入了卡那多斯,這並非巧合也絕不是聲東擊西的手法,最後一位星之子顯然是在卡那多斯大陸上~!而這片土地中,幾乎全部的勢力都受到我們的影響,我們可以直接……”右邊的一個影子開始發話,但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首席發言者輕輕地擺了擺手。

    “你錯了,‘黑騎士’。我們的力量僅限于暗中操控,而非正面對抗。死亡騎士的力量絕非普通人類能夠比擬,何況伊修托利也已成為真神,所以才必須更加謹慎。”首席發言者頓了頓,然後問,“‘**師’,現在來到卡那多斯的亡靈有多少?”

    “將近兩千名死亡騎士,七十三名巫妖。他們分散地潛伏在各地,但是卻擁有一張嚴密的通訊網,一旦找到了星之子,相信便會在短時間內匯合起來。”被稱為“**師”的影子回答,“而非常遺憾的是,我們能夠監控的敵人不到總數的一半。想要消滅他們也幾乎不可能,作為一名謀士,我只擅長平衡勢力,而不是鼓惑戰爭。”

    “已足夠了,我尋找到了一位盟友,他非常危險,但是卻能提供強大的助力。”首席發言者點了點頭,“這件事暫時沒必要透露太多,不過我會先借助‘小丑’的力量。”

    右側的第二個影子恭敬地低下了頭。

    “至于你們三人,‘黑騎士’,‘**師’和‘國王’,目前請繼續監視,在關鍵時刻,我會要求你們出動全部力量,在局部優勢的情況下完全消滅對手。”發言者以堅定的口吻說著,盡管面前只是一個虛無的影子,但其他五人卻依然可以感受到來自對方的那種執著。

    “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殺死‘終末’。絕不讓伊修托利的願望達成~!”

    會議結束了。影子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空氣中,魔法的光輝淡去,湖水涌入房間,融化桌子與椅子,一切全都重歸寂靜。可是,隱藏在大陸中的龐大暗流卻依然不知疲倦地流動著,企圖改變凡人無法觸摸的某種東西。

    那個名為命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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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月下舞會

 與日間的宏偉相比,月下的大盧爾德又是另一番風情。萬家燈火與蒼穹群星相互輝映,仿佛兩面深邃的鏡子,展現著只屬于夜晚的悠遠。蜿蜒的星辰河如同一條藍色綢緞,靜靜地流淌過喧鬧與奢華,悄悄地為城市點綴上幾絲悠遠。

    但精靈女孩並沒有被美景吸引,她不時將目光投向另一處——城市中央的競技場。在朦朧的月光下,這座拔地而起的古老建築依然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就好象一條即將醒來的巨龍。

    “今晚的月色真是怡人,恰好能襯托出您的美麗與優雅。”艾德王子說著,緩緩走上皇宮的露台,“如果吟游詩人看見了,恐怕會情不自禁地做上數百首詩歌。”

    “精靈的魅力並沒有傳說中那麼讓人著迷。”對于對方的恭維,女孩只是笑了笑,然後謹慎地轉移了話題,“不過我的好奇心卻一直很旺盛呢。”

    “啊哈,我的大臣已經送上了關于那名角斗士的詳細報告。”王子在奧露哈身旁站定,得意洋洋地回答,“他的名字是羅蘭。”

    奧露哈的全身在瞬間顫抖了一下,眼中無法抑制地流露出混合著復雜感情的暗火。過了好幾秒,她才終于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緩緩地開了口︰“那麼……他是從哪里來的?”

    “帝國的軍隊是在一個海邊的小村莊捕捉到他的,據說當時這個愚蠢的家伙出手攻擊了稅務官。”艾德並沒有察覺到身旁女孩的微妙變化,“而再往前追溯便沒有任何信息了,一點點記錄都沒有,他似乎是從海里面冒出來的,沒有身份,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王子聳了聳肩,“或許羅蘭是里德爾派來的間諜,或者是叛軍的一員也說不定。不過那些都不重要,總之既然他已經進了角斗場,就再也不會有機會出來了。”

    “另外,您如果還想再觀賞一次那種精彩劍術,我可以明天就安排好一切。”艾德殷勤地湊近精靈,“可以讓他去對付獅鷲、人面獅或者是更刺激的魔獸,怎樣?”

    “非常感謝您的盛情。”奧露哈勉強笑了笑。

    當精靈隨著王子返回舞會大廳時,首先進入視線的就是神情嚴肅的艾伯塔。就好象想起什麼一般,奧露哈雙眸的波瀾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清澈的眼神。

    “奧露哈殿下,”艾伯塔直接走上前,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王子,“一切都就緒了。”

    “已經開始了嗎?”精靈女孩以平靜的語調確認,“那我們這邊也該有所動作了。”

    “開始什麼?”艾德顯然被這段奇怪的對話搞糊涂了,“你們在說什麼?”

    但是緊接著,他的詢問就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咕嚕聲,短暫的幾秒之後,索非亞帝國的王子已經躺倒在宮殿舞廳的地板上,呼呼大睡起來。

    不僅如此,整個舞廳乃至整個皇宮的生物也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剛剛還在舞蹈的貴族們紛紛倒地,士兵靠著自己的長矛開始打鼾,籠中的金絲雀停止了歌唱,就連裝飾著宮殿的花朵也都低下腦袋。

    強大的祈禱術作用下,唯一還清醒著的,只有奧露哈與艾伯塔兩人。

    “整個城堡都被靜謐領域包圍了,即使有外人沖進來,結果也只會和他們一樣陷入沉睡而已。”奧露哈看著自己力量作用下,沉寂一片的大廳,“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完成任務。”

    “要殺了他嗎?”精靈劍士看著腳下睡姿難看的王子。

    “不……對于索非亞自由軍來說,他的存在不僅不是威脅,反而還可加以利用。我們要殺死的是那些既殘忍又懂得詭計的敵人。”對方幽幽地嘆了口氣,“趕快解決掉卡里貝歐親王和沙格魯宰相,然後就出去與主力部隊匯合。”

    艾伯塔無言地點了點頭,抽出腰間鋒利的長劍,然後輕巧地躍過沉睡的人們,向著一動不動的目標揮出兩道尖銳的風刃。

    爆炎法術的轟鳴聲再一次從牆後傳來,巨大的魔力令整個建築微微震動——對于躲藏其中的人來說,這是一場艱苦的巷戰。可是無論死亡的威脅有多近,他們也沒有任何退縮的余地——如果能沖出去就能得到自由,而如果無法突破包圍,或許死亡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是索非亞自由軍——皇室口中的叛亂軍——策劃已久的逃亡計劃。這一次,他們不僅要救出被關押的同伴,同時還要一口氣清除作惡多端的大貴族。而現在的戰斗將會決定所有參與者的生死存亡。

    在角斗結束的當天晚上,將近三千名戰士悄悄潛入了大盧爾德。依靠城中的內線,他們巧妙地繞開駐扎著三萬名正規軍的防御設施,直接攻入競技場一側的角斗士監獄。當被關押的兩千多名囚犯全部逃出來以後,索非亞守軍才終于發現城市遭到了突襲。

    近衛軍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了起來。盡管城門受到破壞無法關閉,最高指揮官還在參加皇宮的舞會,前去報信的傳令兵也一去不回,但訓練有素的士兵依然正確地進行封鎖,並且依靠法師的力量守住了幾個交通要道。

    現在羅蘭一行就處在競技場附近的十字路口,只要再突破兩條街道,便可逃出大盧爾德。可是他們的前面卻有大批全副武裝的索非亞近衛軍以及數名高階法師。

    “這些守軍比我想象的要厲害。”格雷羅哼了一聲,從藏身的廢墟後探頭張望了一下,立即有數支利箭招呼過來,逼得他趕忙縮回腦袋。

    “不成氣候的是索非亞軍官而不是士兵。”韋沃以旁觀者的口吻回答,“如果那些缺乏常識的軍官沒被困在王宮里,說不定我們現在的處境反而會好些。”

    “給我閉嘴。”獸人低低地吼了一聲,然後轉向一旁的自由軍戰士,“杰瑞,法師獵人怎麼還沒來?如果再不突破這條防線,恐怕我們會被徹底包圍。嘿,我可不想再被關進監獄當什麼角斗士啊。”

    “我們的人數太少了。”那名指揮者回答,“即使算上全部角斗士,一共也只有五千人,何況有相當一部分角斗士只是普通死囚,根本不聽自由軍指揮。”

    “但是僵持下去局勢會更不利。”韋沃說著抽出長劍,“來硬的吧。”

    “等等~!”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眾人的思緒。

    羅蘭緩緩地走上前︰“我一個人去解決那些法師。”

    “你一個人?”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就連獸人和韋沃也無法掩飾住懷疑的眼神——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和獨眼巨人可完全是兩碼事,光憑一人之力怎麼可能狙殺掉防衛周全的高階法師?

    “對,就是我一個人。”青年淡淡地回答,“雖然很感謝你們解放了我,可是我並非自由軍成員,所以也沒有義務聽從自由軍的命令。你們只要等到法術停止後沖鋒即可,當然,我死了的話你們只能自己再想辦法了。”

    “你似乎故意想讓自己置身險境。”格雷羅迷惑地看著對方,“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羅蘭的瞳孔中泛起一絲微弱的火光,接著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或許只有在戰斗的時候,我才能體會到真正的自我吧。”他說著,輕巧地從掩體的另一頭奔跑了出去,迅捷的背影就好象一只獵豹,致命而無聲。

    “這次他可能成功嗎?”韋沃目不轉楮地望著那個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然後瞟了老搭檔一眼,“還是說,他本來就是個間諜,現在正打算去報信?”

    “誰知道?”這一次,多疑的獸人卻只是低聲回了一句。

    自由軍戰士們在掩體後滯留了漫長而不安的十分鐘,接著,來自對面的魔法攻擊一下中斷了,就好象被掐滅的蠟燭一般突然,整個戰場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領頭的突襲者立即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迅速沖向對面的街道。三千多名自由軍戰士立即搶佔了十字路口的各個制高點和射擊點,剛剛還是敵方防御陣地的地方,轉眼間成了突圍者的前線陣地。

    而當他們佔領了十字路口旁全部的房屋後,其中一間內部的景象不禁令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倒吸了口冷氣——到處都是血,就連天花板上都沾上了大片觸目驚心的紅色。兩名身穿紅色袍子的中階法師倒在地上,一個被攔腰砍成兩截,另一個身上的傷口從肩頭直達腰間。屍體旁並沒有魔法爆炸的痕跡,說明法師們還沒來得及反抗就已斃命,羅蘭的偷襲顯然非常成功。

    不過這並不代表偷襲結束後的脫離同樣成功。另一扇半掩的房門和數十具索非亞士兵的屍體,說明偷襲者已經暴露了身份,此刻正在倉皇逃竄中。

    “該死,那家伙……”獸人難得地皺了下眉頭,“他現在恐怕沒辦法和我們匯合了。”

    “可是我們不能為了單獨一個人停留在這里,格雷羅。”一側的杰瑞嘆了口氣,“必須趁敵人還未形成包圍圈的時候趕快撤退。”

    格雷羅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沒錯,必須以任務完成為最優先目標。讓戰士們繼續前進,直到突破最後一道封鎖。”

    然而緊接著,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卻打斷了獸人的話語。

    “最後一條街道也已被我們控制住了。杰瑞,請立刻帶領大家脫離戰場。”奧露哈說著走進房間,可血腥的景象卻讓她立刻停下了腳步,就連臉色也頓時蒼白起來。

    “嘿,快半年沒見面了吧?精靈小姐居然還是那麼嬌嫩,這樣怎麼能上戰場?”獸人故意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格雷羅~!還有韋沃~!”奧露哈卻回以燦爛的笑容,“太好了,你們都在這里~!”

    “好久不見了,兩位。”艾伯塔微笑著說道。

    斜靠著牆的人類劍士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然而眼中卻流露出濃濃的感動。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或許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供人們品嘗同伴重逢後的喜悅,但那一瞬間卻已足夠自由軍最杰出的領導者們建立起久違的默契。

    “我們現在就沖出去~!”韋沃打破沉默,然後拍了拍精靈女孩的肩膀。

    “我來開路。”精靈劍士點了點頭,跟著走向外面。

    但當兩人踏出房門後,奧露哈卻悄悄地拉住了獸人︰“格雷羅,我有件事想和你確認一下。”

    “什麼?”對方顯然有些奇怪,而女孩接下來的問題更是讓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你知道一個叫做羅蘭的角斗士嗎?”

    “羅、羅蘭~!?”格雷羅結結巴巴地重復了一遍。

    “就是今天在決斗中戰勝獨眼巨人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之後你們還一起進行車輪戰呢~!”精靈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焦慮,“我知道這麼問很不合理,可是你知道他在監獄暴動後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這里兩個法師就是他干掉的……可是在突襲十字路口後他就失去蹤影了,恐怕現在正受到大批守軍的追擊。”獸人盯著精靈看了半天,“奧露哈,你是不是認識那家伙?”

    “沒時間說那麼多了。”女孩以堅決的口吻回答,“我必須去救他。”

    “可是……”還未等對方反駁,一道無形屏障已在房間中升起,隔開了精靈和目瞪口呆的格雷羅。獸人對于里魔法的力量根本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從另一側的門口離開。

    “讓艾伯塔不要擔心,我會在休整點和你們匯合的。”奧露哈銀鈴般的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接著她便從格雷羅的視線中消失了。

    今天夜里,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深秋季節,大盧爾德的夜風順著寬闊的河道呼嘯著,所過之處帶起透心的寒冷。然而,羅蘭的肌膚卻比狂風更涼。他的身影和街道的暗色渾然一體,他的呼吸均勻自然,就好象根本沒有呼吸一般。

    他已經完全進入了戰斗狀態,眼神比刀鋒還要銳利。

    一個人,一條街,夜空之上一輪明月熠熠生輝。對于拔足狂奔的青年來說,今晚是一個死亡與狂躁相互滲透的時刻。

    當發現格雷羅與韋沃是自由軍首領的時候,羅蘭便已明白,他們與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對方有著明確的目標,清楚的知道手中的劍是為了何種目的揮舞,他們的身後有必須要保護的人存在。然而自己卻一無所有,甚至連記憶的殘片,都未曾保留下一絲一毫。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應該做什麼?羅蘭不知道,也找不出答案。即使擁有生存必須的一切知識,世界對于他來說,依然是陌生的。

    唯一能感到熟悉的瞬間,就是游走于生死邊緣的剎那。當身處血紅色競技場中,跳上獨眼巨人後背,全力插下斷劍的時候,羅蘭可以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鼓噪。

    在很久以前,那個已被遺忘了的自己一定也曾這樣戰斗過。青年確信這一點。所以,他必須進行更多的戰斗,以期望能想起些什麼並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在替自由軍解決了那兩個倒霉法師後,羅蘭在脫逃途中至少還殺死數十名經驗豐富的騎士。然而他所期望的感覺並沒有出現,自己的心跳,意識以及其他一切都平穩異常,完全沒有喚醒記憶的任何征兆。

    或許必須要將自己置身死地才能重現當時的一切,不過面對越來越多追擊的敵人,羅蘭的內心卻畏縮起來了——畢竟,如果真的死了的話,那連尋找存在意義的機會都將失去。

    “該死的。”青年低低詛咒了一句,他發現自己太過深入城市內部,再加上對于道路一無所知,此刻已很難突破守軍的包圍。

    “抓住那個逃犯~!”一個眼尖的弓箭手叫了起來,接著射來好幾支箭。在他身後,整整一個巡邏小分隊進入了落荒者的視線。面對這種數量的敵人,羅蘭並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何況戰斗拖得越久,守軍就會召來越多的援兵,所以他只得撥開射向自己的飛矢,然後扭頭就跑。

    “包圍他,他往水色廣場跑了~!”二十來個守軍們迅速拔出長劍,追了過來。

    雙方就這樣在大盧爾德的街道上展開了一場追擊戰。羅蘭的身上穿著的是從角斗士武器庫中搶來的皮甲,盡管已多處破損,保護性能大大降低,但是在逃跑的時候卻不失為一件稱職的防具。加上他的速度很快,所以索非亞騎士們沒有一個能趕上他,更別提那些士兵了。

    可是羅蘭知道,這樣的局面不會持續很久。如果守軍中出現一個法師,那麼即使是最普通的減速魔法也可能帶來致命的打擊——一旦逃跑的速度慢下來,追兵就會立即將自己打翻在地再捅上二十把長劍。

    該怎麼辦?羅蘭的額上沁出一絲細汗,在飛奔之余他匆忙地瞥了幾眼大街兩旁的小巷,可糟糕的是,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死路。

    再這樣下去的話……

    “往左拐,現在~!”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突然在青年的耳畔響起,羅蘭來不及多想,身體已條件反射地拐進了小巷。

    “再過兩個岔道,你的右邊會有一堵矮牆。趁拐彎後脫離對方視線的幾秒翻過去,守軍應該不會注意到。”第二條命令傳了過來,青年輕盈地躍過圍牆。大批士兵依然在牆的另一側拼命追擊,絲毫不知已與目標擦肩而過,鎧甲踫撞的聲音先是嘈雜,然後逐漸遠去。

    羅蘭松了口氣。

    “請問……你是?”猶豫了一下後,逃亡者小心翼翼地對著空氣開口詢問。正如他所料,那個隱藏在夜色下指引他的女子能清楚地聽到這句話。

    “你願意相信我嗎?”對方反問,“即使擺脫一波追兵也無濟于事,整個城市現在已經完全封鎖了……我想要幫助你,”那個清脆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是接下來的行動非常危險,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稍有不慎便會喪命。”

    “在這種時候,名字和身份並不能帶來信任和默契,那些等到我們見面後再說也不遲。”女孩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單純地確認,你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托到我的手上嗎?”

    思索了幾秒後,羅蘭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接下來便全部聽你的安排。”

    “真的沒問題?”女孩急切地追問了一句。

    “當然,”青年故做輕松地笑了起來,“處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想象不出還會有什麼更糟的結局了,不妨賭上一賭。”

    “好~!”對方的聲音中蘊涵著異樣的堅定,那一瞬間,不禁令羅蘭的內心深處浮起莫名的熟悉與思念。

    按照這位神秘指引者規劃的路線,羅蘭必須立即向城市的心髒地區進發,最後抵達星辰河上的跨河大橋。盡管他並不清楚指引者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守軍最容易包圍的區域,可是既然已經答應聽從指揮,那麼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向那個方向前進,無論路途中遇到多少敵人。

    一名索非亞騎士吶喊著將重劍當頭劈下,然而緊接著,逃亡者卻如鬼魅般繞到了他的側面。在對方攻擊落空的瞬間,羅蘭的劍鋒已經**目標的頸部,于是這個巡邏隊的隊長便一邊噴著鮮血一邊倒了下去。在殺光數十名追擊者後,青年並沒有立即前進,而是首先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並再次確認大橋所在的位置。

    在女孩的指引下,此刻跨河大橋近在眼前。矗立的四座鋼索鐵塔伸出它們如同骸骨一樣的黑色尖端,沉默的刺向陰郁的天空。它們相互糾纏著,如同交織著的手指。從一段距離以外看來,就如同一片落到地面上的陰影,不懷好意的回望著觀察著它的人。

    只要再前進一條街就能抵達目的地,然而在那之前,還有一場無法逃避的戰斗在等待著逃亡者——一名高階法師就駐守在橋頭,他的旁邊還有四名騎士,從布滿痕跡的鎧甲來看,他們全都是身經百戰的強大戰士。

    羅蘭並沒有猶豫——如果不前進,後面的追兵很快就會趕來,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他放低姿態,然後飛一般地沖了上去。

    “那個不知死活的笨蛋。”高階法師眯起眼楮,他說著張開一只握緊的手,藍色的電弧在他的指關節間游動著。騎士們已拔出利劍,但並沒有沖上前去——在強力魔法的面前,無法近身的敵人只會成為靶子,自己需要做的僅僅是保護好身後的法師,完全沒有出手的必要。

    然而,在連環閃電呼嘯著刺破空氣的瞬間,羅蘭的劍也到了法師的眼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直接將手中的武器擲了出去。閃電的光芒令騎士們的視線來不及捕捉劍的飛行軌跡,而過于自信的施法者也沒對自己施放物理防御結界,于是長劍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後,準確地穿透了高階法師的胸膛。

    “那個混蛋……”為首的騎士扭過頭,呆呆地看著法師血肉模糊的胸口,無法抑制的憤怒頓時浮上他的臉頰。

    “殺了他~!殺了他~!”索菲亞騎士們嚎叫著沖向躲過閃電的羅蘭。

    青年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閃,他立即後躍,讓突刺的第一劍落空,可是第二劍卻接踵而來。四名高階騎士的四柄長劍在半空中飛舞著,就好象是毒蜘蛛的四條長腿,緊盯著獵物的要害,隨時準備刺上一下。

    然而,羅蘭卻把這些劍全閃了過去。

    失去武器的青年並沒有反擊的機會,唯一的選擇只有後退。不過,在纏斗的過程中,無論騎士們怎樣努力,始終無法將他包圍住。相反,面對這個形跡飄忽的敵人,四名騎士的陣勢卻亂了起來,時常出現擁擠在一起的情況。

    這個時候,羅蘭終于獲得了一個完整的進攻機會——一名騎士正撲向自己,而他的身後,另外三個人卻被擋住了,這意味著有好幾秒的時間可以解決眼前落單的敵人。當長劍斬落的瞬間,青年輕盈地讓過,然後一下架住對方握劍的手,接著猛地用力,“喀嚓”一聲利索地折斷了騎士的前臂。

    還未等受傷者發出淒厲的呼喊,羅蘭便用搶下的利刃抹過他的咽喉,然後又一下捅進第二名騎士的胸口。高階法師的貼身護衛隊頓時少了一半,剩余的兩名騎士眼中流露出恐懼的神色,下意識地擺出防御的姿勢開始緩緩後退。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金屬的撞擊聲再次遠遠傳來,街道的盡頭隱隱現出無數火把的光芒。剛才在大街小巷里拐得七葷八素的大批守軍正在趕來,羅蘭的眼神中禁不住浮現起一絲陰霾。

    “別管他們了~!趕快到橋上來。”指引者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羅蘭于是虛晃一劍,扭頭就跑。

    看到獵物居然自己跑向包圍圈的中心,幸存的騎士不禁面露喜色,他們立即轉過頭大聲命令追來的士兵封鎖橋梁。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手持塔盾的重步兵已排成五排,徹底堵住整條街道,他們身後的射手同時佔據了兩旁建築的制高點,開弓搭箭瞄向大橋中央。幾名高階法師則念頌出冗長的咒語,在星辰河中召喚出一條又一條長度超過五米的鋸齒鱷魚。

    羅蘭孤零零一人站在大盧爾德跨河鐵索橋的中央,一動也不動。

    他已經沒有地方可逃了。當身後的道路被封鎖之時,對岸也突然涌出大批守軍,以同樣的方式擋在他的面前。再加上水中張牙舞爪的鱷魚和屋頂上虎視眈眈的弓箭手,即使羅蘭能飛行或是潛游,一樣無法逃脫。整座大橋已被禁錮在了守軍構築的完美立體牢籠之中,根本沒有任何空隙。

    “還真是大陣勢啊。”羅蘭喃喃自語,苦笑了一下,“現在該怎麼辦呢?”可是這一次,那個神秘悅耳的聲音並沒有作出回答。

    難道她出事了嗎?一陣不安掠過青年的心頭,但緊接著,經過魔法放大的粗暴聲音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站在橋上的死囚給我聽好,你現在已經被徹底包圍了~!”一名高階騎士揮舞著明晃晃的利劍,大聲地咆哮,“立刻投降,否則就是死。我給你十秒考慮時間~!”

    “十~!”

    “由虛空把元素的主宰者召喚來這里,威嚴的獵潮者,以你的力量,保護我心中的重要之人,掃清我眼前的一切障礙吧~!”精靈女孩睜開美麗的雙眸,讓身體隨著湍急的暗流一同舞動起來。

    “三~!”法師們呢喃起攻擊的咒語。

    “二~!”射手們張滿緊繃的弓弦。

    “一~!”羅蘭舉起手中的長劍,雙眸中點燃冰冷的火焰。

    下一瞬間,平靜的星辰河在剎那沸騰。

    游戈的幾條鋸齒鱷魚被巨大的沖力一下拋上半空;狂暴的漩渦撼動著花崗岩砌成的河岸;而在片片浪濤層層疊疊的簇擁下,山一般高大的水元素從星辰河的中央站了起來。

    大盧爾德鐵索橋距離水面至少有三十五米落差,但這個腰部沒入水中的巨人卻比橋面還要高出整整一頭。當他靠近羅蘭的時候,對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由一條條水流組成的肌肉和脈絡,以及凝聚著一層層堅冰的拳頭和皮膚。而在這個龐然大物的右手上,青年突然望到了一個倩麗的身影。

    “跳~!”有著美麗眸子的精靈女孩向羅蘭喊道。

    羅蘭回過了神來——眼前的精靈一定就是指引他來到這里的人了——他毫不猶豫地躍出護欄,然後跳向水面,藍色巨人立即輕巧地接住了這個勇敢的逃亡者。而當羅蘭恢復平衡之時,卻禁不住屏息凝神——此刻,那個操控著無與倫比力量、恍若幻影一般的女孩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就是……這是里魔法?”羅蘭呆呆地環顧四周。索菲亞守軍已經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弓手們正在瘋狂射箭,可是無論是鐵箭還是破魔箭,全都被水巨人的大手給拍落。而法師們的火球和閃電,也根本無法突破由飛舞的水流編織而成的防御網。無論他們怎樣進攻,一切也都是徒勞。

    “沒錯,這就是里魔法,而我是一名里魔法使。”奧露哈說著,臉龐上不由自主地浮現起欣慰的笑容,“你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問吧?別擔心,等脫離了追擊後,我也想好好地和你聊一聊,可以嗎?”

    “當然……”當精靈目不轉楮地凝視著自己的時候,羅蘭禁不住臉上發燒,他趕忙低下了頭。

    “不過呢,一來就走可不行,就讓我送給他們點禮物吧。作為這些貴族平時欺負百姓的回報。”美麗的里魔法使舉起雙手,下一刻,滔天的巨浪突然從水中騰起,然後鋪天蓋地地撲向兩岸的軍隊。

    重步兵陣列在沖擊的瞬間就不見了蹤影,那些佔據了制高點的弓手們也在同時和腳下的房屋一同被湍急的水流吞噬。張惶的法師們匆忙使用飛翔術試圖脫離陣地,可是這時,一道又一道的激流卻迅速從水中噴出,仿佛繩索般捆住他們,然後將慘叫的獵物重又拖進無底的深淵。

    而當索菲亞守軍遭受滅頂之災的同時,龐大的水元素已小心地捧起水泡中的兩人,無聲無息地潛入古老的星辰河中,很快便融進一片湛藍之中。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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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火種

 “聽了這麼長時間支支吾吾的戰報,就讓我來總結一下好了。”懶洋洋的聲音回蕩在寬廣的作戰會議室里,“你們把持整整三萬名索菲亞的精銳部隊,防守著全大陸最著名的城市,但是卻被區區三千人隨隨便便地在防線上進出,攻破了我們的監獄,放掉了兩千個危險的死囚。”

    發話者有著一頭黑色蜷曲的長發,其中一縷還蕩在額前,令英俊的臉龐看上去充滿了玩世不恭,如果不是那身精美的騎士鎧,恐怕大部分人都會將他當作是舞會上的花花公子。事實上,此人也的確是依靠龐大的家族勢力和與艾德王子之間的“友誼”才得以成為血玫瑰騎士團最高指揮官的,忌憚于此,面對這種很明顯的嘲笑,貴族們依然不敢表現出太大的不滿——就和以往一樣。

    “不僅如此,還有更精彩的。”輕佻的騎士不顧聽眾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自顧自地說,“為了捕捉某個倒霉蛋,你們居然中了里魔法使的陷阱,一次性折損超過一千五百名精銳戰力……實在是……”

    “這種指責實在太荒謬了,”一名衣著華麗的大貴族終于忍耐不住了,“說風涼話誰都會,可是當時我們苦苦奮戰的時候,您又在哪里?”

    “苦苦奮戰?別開玩笑了,根據正確的情報,你們當時全都在王宮中呼呼大睡。與其在這里吵架,各位不妨先慶祝一下,自己居然沒死在那個魔法劍士的刀下。”對方聳了聳肩膀,聲音中的諷刺更甚,“幸好阿爾漢佐陛下當時正在郊外度假,而艾德殿下的反擊又令叛軍不敢上前,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整個大廳的氣氛在瞬間停滯,人們的臉色頓時陰沉下去,其中幾個膽小的貴族不禁下意識地縮起脖子,似乎想起了昨天醒來後見到的血腥景象——權傾朝野的沙格魯宰相身首分離,而帝國最有勢力的卡里貝歐親王則被一劍穿心,從兩人體內淌出的血液不僅染紅了地板,同時也令所有貴族的內心蒙上了一層恐懼——原來在殘酷的現實中,索菲亞帝國的防御和紙一樣薄。

    “所以了,當時我因軍務而未能參加舞會,未嘗不是幸運,否則便很可能落得個死無全屍的結局,就和那兩位一樣……”

    “夠了夠了,都給我閉嘴。法佩羅,你也別再指責他們了。”索菲亞的統治者,阿爾漢佐-林諾特以微微顫抖的聲音打斷雙方的唇槍舌劍——這倒不是由于他害怕什麼,而是過于縱欲帶來的力竭導致的。

    “是的,皇帝陛下。”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法佩羅-德利坦恭謹地鞠了個躬——在拍馬方面,他的技術是一流而及時的,“這種時候,我們能依靠的只有您的智慧了。”

    “那麼,”阿爾漢佐略略考慮了下,“就由你率領血玫瑰騎士團去追擊那些叛軍吧~!”

    目前,血玫瑰騎士團駐扎在大盧爾德以北五十公里處的主力部隊共有四萬五千人,用來對付逃亡的四千左右叛軍絕對綽綽有余。不過敵方隊伍中有一名實力無法估算的里魔法使,如果這個不懂得戰術的法佩羅輕敵強攻,或許會令騎士團損失慘重。一想到這點,幾名貴族不禁心中暗喜。

    “是的,陛下。”法佩羅回答的時候,一旁沉默至今的艾德卻突然對他使了個眼色,憑著與對方長久的“友情”,騎士團團長立即心領神會。

    “不過,我有一條建議,或許會對您的統治和索菲亞帝國的強盛有所幫助。”

    “哦?說來聽聽?”皇帝眯起眼楮。

    “對方的兵力連我們的零頭都不到,相信作戰勝利指日可待,在這種情況下,能否允許我活捉那位里魔法使?”法佩羅的聲音中帶著不宜察覺的誘惑,“如果能得到里魔法的奧秘,再加上索菲亞帝國的力量,我們一定可以稱霸整個大陸~!”

    阿爾漢佐的眼楮頓時一亮,接著,這位好大喜功但卻只懂得酒肉**的皇帝立即連連點頭起來︰“很好~!你的提議非常好~!對,給我活抓那個里魔法使~!”

    這段話令艾德王子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一想到奧露哈誘人的身材,他就禁不住眉開眼笑。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順從我,那麼這次就來硬的~!不僅如此,我還要殺光你的全部同伴,特別是那個精靈侍衛~!艾德惡狠狠地下了決心,然後又對一臉嚴肅的法佩羅比了個“干得好”的手勢,王子的密友則回以微微一笑。

    “請放心,不惜性命,我也一定會達成陛下您的心願~!”血玫瑰騎士深深地低下頭,讓額前的長發遮住他的表情。

    半天之後,風風火火的法佩羅已經回到了騎士團所駐扎的營地。按照皇宮軍事會議制定的計劃,他將立即出發,聯合各地駐軍一同展開地毯式搜索,以攔截向北方逃竄的叛亂軍。然而,在送走了幾位想討好他的大臣後,騎士團長臉上那副急切爭功的表情卻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異樣的平靜。

    整個帳篷中只有血玫瑰騎士一人,門外還把守著數名高階騎士,就連一只蜜蜂都無法飛進。然而法佩羅卻轉身面對黑暗,然後緩緩地確認︰“你在這里?”

    “是的。”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接著,從日光無法企及的陰影中浮現出一個幽靈般的輪廓,虛無得好象本身便是黑暗一般,“感覺到了?”

    “不,”法佩羅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我只是推測到你會來而已。話說回來,你的主人呢?”

    “目前他並不適合到處游蕩,”對方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應當如何描述,“根據那個人的指示,主人現在負責充當輔佐……以及監視的角色。畢竟,我們的朋友喜怒無常,離開是不明智的。”

    “或許。”騎士點了點頭,“讓我們言歸正題,你帶來了什麼情報?”

    “那批自由軍現在隱藏在溫菲爾德學院廢墟里,根據內線的情報,他們將會取道幽暗森林,第一站就是逐風者城堡。”影子一字一句地回答,“另一方面,我們的獵物並沒有改變路線。”

    “也就是說,那些可愛的解放者居然自己跑到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去了。真讓人感到遺憾。”法佩羅笑了起來,“為了局勢的穩定,我會把他們也全部消滅掉的。”

    “我明白了,會轉達你的計劃的。”影子點了點頭。伴隨著那低戀納簦 ㄅ迓薜納聿嗦庸徽笪 紓 逼鍤炕毓窶吹氖焙潁 牧樵 救粢糲值穆擲 淹耆 叵 逝窠鍬淶暮詘抵毓檳病?

    “……依然不是他的對手。”過了好一會,血玫瑰騎士才低低地嘆了口氣。接著,他大聲地喊了一聲︰“傳令兵~!”

    “是的,大人。”當士兵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依然是那個一臉玩世不恭的得勢貴族。

    “把千人長和**師們都叫來,我們準備出發了。”花花公子說著,用指節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目的地,逐風者之城。”

    銀白的月光下,七座殘舊的高塔連成一片,為寂靜的大地籠罩上一層陰冷潮濕的氣氛。幾百年前,作為溫菲爾德學院最著名的景觀,它們象征著魔法之理,代表著權勢的顛峰,然而今天,他們卻只能算是這個世界中無數被忘卻的遺跡之一。

    不過有些時候,遺跡也同樣可以充當暫時的棲身之所——擺脫追兵的索菲亞自由軍,此刻就隱藏在這片巨大的建築群中。對于樓宇眾多的學院來說,想要容納四千人而不被發現並不困難,更重要的是,由于一個流傳了上百年的傳說,很少有人敢于接近這片陰森的土地,其中也包括了索菲亞帝國的膽小斥候們。

    “那是雷娜斯時代的事情了。”格雷羅喝了一大口烈酒,然後老練地感慨著,“愚蠢的死靈法師打開了通往扭曲虛空的大門,原本以為自己能獲得惡魔的力量,結果卻頭一個被宰掉。”

    “那是什麼惡魔?”被吸引住的聽眾好奇地問。

    “寄生翎。”獸人低聲回答,試圖營造出恐怖的氣氛,“他們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擅長詛咒和感染,而法師們的魔力卻很難對這些惡魔造成傷害。這些家伙一從扭曲虛空里出來後就感染了周圍的所有法師,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傀儡,而一旦被這些傀儡咬到……那麼你也會步入同一條道路。”

    “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說,那的確是很難控制的瘟疫。”韋沃在一旁評價,滿意地咬著面包——比起監獄的伙食,自由軍補給的味道要好得多。

    “所以後來,當時的統治者立刻派大軍封鎖了整個學院,被困其中的法師既要面對恐怖的惡魔,又被軍隊逼在學院內無法出去,情況非常危機。”格雷羅繪聲繪色地繼續,“好在一對杰出的法師情侶挺身而出,找到了殺死惡魔、讓傀儡們恢復心智的方法。”

    “但是,那位美麗的女法師卻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存活下來的另一人因此傷心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而著名的學院雖然僥幸解決了危機,卻從此沒落,再也無法把握住權力的顛峰。”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嘿,你應該照顧下我的聽眾,不要隨隨便便地說出結局啊。”獸人極為不滿地看著精靈女孩。

    “現實總是殘酷的,不是嗎?這故事真讓人傷感。”奧露哈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惆悵,她嘆了口氣,然後緩緩地走出房間,很快就從眾人的眼中消失了。

    “她好象有點不對勁?”獸人歪著腦袋看了看韋沃。

    “是啊,自從羅蘭來了以後她就有些魂不守舍。”對方則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精靈劍士,那個高大的身影一直充當著沉默的聽眾,“不過我估計奧露哈小姐在意的恐怕並非羅蘭的長相和劍術,對不對,艾伯塔?”

    艾伯塔只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當里魔法使走過學院中央的廣場時,羅蘭恰好結束一整套劍術的練習,正在仰頭大口喝水,奧露哈的出現令他嗆了起來。直到對方走近身前,青年才終于調整好表情。

    “嗨。”精靈女孩首先打了聲招呼,“干嗎要現在一個人練劍呢?”

    “沒什麼其他事可做。他們應當正在討論今後的對策吧?那和我無關。”羅蘭猶豫了一下,然後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實際上,我對索菲亞自由軍的主張並沒有興趣……只是……”

    “只是害怕寂寞,所以才無法一個人離開,對嗎?”奧露哈替他說完剩下的話,然後坐到了青年的身旁,距離是如此之近,羅蘭甚至可以嗅到精靈發絲間的清香。

    “或許吧。作為一名被通緝的死囚,跟隨著自由軍存活幾率會大些。”年輕的人類劍士也坐了下來,撫摩著手中冰冷的武器,“我覺得自己和這柄劍一樣,被某個工匠磨利了便丟進世界,對過去一無所知,雖然有著鋒利的刃,可是卻沒有任何目標。”

    “失去過去並不代表一切的終結。”精靈目不轉楮地看著對方,然後轉過頭,將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

    “我的故鄉是布拉因那斯,遠在大洋彼岸的精靈國度。將近十年前,那里發生了恐怖的變異……一種神秘的力量感染了精靈,抽離了他們的靈魂並令**陷入永恆的睡眠之中。盡管我是一名里魔法使,可是依然對此束手無策。在整個國家被這種力量撕裂的情況下,我們只能逃往大陸北方。”

    “可是,那一次逃亡卻是不亞于變異的噩夢。”奧露哈禁不住痛苦地閉上眼楮,“當精靈的身後有一個國家作為後盾的時候,人人都想討好你,可是當我們失去家園以後,整個世界就變了樣。許多貴族挖空心思想要捕捉到我的族人,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奴隸,然後為所欲為。一開始逃出布拉因那斯的有好幾百人,可是兩年之後,就只剩下我和艾伯塔兩個人了。”

    “後來,我們又流浪了三年,最後終于找到機會穿越無盡之海,來到卡那多斯大陸。”奧露哈的語調逐漸輕松起來,“原本是希望能得到這里精靈一族的庇護,可是最後卻陰差陽錯成了索菲亞自由軍的成員,不過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自己的棲身之所。”

    “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奧露哈頓了頓,望向沉默的羅蘭,“我對于人類的紛爭沒有什麼興趣,也沒有什麼所謂的政治主張……可是,我希望自己能成為某些人的支柱,這能證明我存在的價值。就象現在這樣,與其說我在為解放索菲亞帝國而戰斗,倒不如說我是在為保護同伴們而戰斗。”

    “想要找到人生的終極目標是很困難的,對于我們這些長壽的精靈來說就更不可能了。”女孩眨了眨眼楮,“與其這樣迷茫的揮劍,不如先找到值得自己重視的事物,你覺得呢?”

    “沒錯。”羅蘭水色的雙眸在瞬間亮了起來,神采熠熠。

    下一刻,青年的眼神卻帶上了朦朧微妙的波瀾︰“謝謝你……可是,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還有昨天,自由軍的首領告訴我,你的行動完全是……”

    “不要隨便過問女孩決定的理由。”奧露哈微笑著站起身,然後伸出手,“一起行吧,直到你找到自己的目標為止。”

    “是~!”青年認真地點頭,牽住了女孩的手。

    逐風者之城,由智慧的精靈們建立于奧菲娜歷的魔法都市,它的東側是神秘的幽暗森林,北方則盤踞著宏偉的白石山脈,南臨索菲亞帝國疆域,西接里德爾帝國邊界。在遙遠的過去,精靈們精心收藏的書籍與智慧曾吸引著卡那多斯最著名的賢者們,當時逐風者之城的知名度甚至可以和大盧爾德的競技盛典相提並論。

    然而,幾百年過去了。處于大陸中心、同樣也是勢力角逐中心的城市在戰火的洗禮中逐漸褪去光彩,成為無人問津的寂靜之城,曾經引人注目的知識與智慧,也同樣被掩埋在了瓦礫和塵土下,只有依然矗立的魔法塔和宮殿群見證著歲月的流逝。

    不過很顯然,索菲亞自由軍對于探索遺跡並沒有興趣,他們的目標是盡快進入幽暗森林,借助錯綜復雜的叢林地形和西方里德爾帝國的干擾,擺脫身後的大批追兵。

    “但是……進入幽暗森林後,我們還是要尋找遺跡吧?”行軍途中,羅蘭忍不住發問。

    “那些是經過自由軍修繕的設施,可以永久性使用。”艾伯塔淡淡地解釋——這位精靈劍士對于羅蘭的態度顯得非常微妙,“而且,我們並非死亡騎士,比起堅固的城牆,補給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在這方面,逐風者之城的廢墟不能為我們提供任何庇護。”

    “是的,我明白。”羅蘭點了點頭,暗暗懊悔為什麼自己居然會忘記補給問題。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試著重新找了個話題,“不過無論如何,這片大陸上的遺跡數量還真不少。”

    “誰叫女神們都跑到海那一頭去了。”韋沃也插了進來,和精靈一同教育新兵,“卡那多斯人太過依賴神靈的力量了,以至于當我們被拋棄之時,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做。整整兩百多年,無論是里德爾帝國還是索菲亞帝國,或者其他什麼小國聯盟之類的勢力,沒有一個能夠佔據優勢。”

    “而如果自身都難保的話,又有誰有財力和軍力來佔領和開發這些遺跡?”他說著**起手中的匕首,“或許再等個幾百年,哪個女神重新土地降臨的時候,大陸才會再次統一……不過,那也只是膽小鬼的白日夢罷了。”

    “總之……”韋沃似乎說上了癮。然而在他繼續口沫飛濺的演講前,一名神色緊張的斥候卻沖了過來。

    “正前方發現大批敵人,是血玫瑰騎士團~!”戰士低聲地說著,語調中透露出不安。

    “什麼~!?”幾名首領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格雷羅的臉色首先沉了下來,謹慎起見,他又問了一次斥候︰“你確定他們已經佔領了西部和北部通往幽暗森林的全部路徑?”

    “是的。”對方以肯定的口吻回答,而就在此時,另兩名斥候也帶來了同樣的消息。了解到狀況的嚴峻後,處于急行軍之中的部隊只能停下,在空曠的平原上等待著。

    “看來我們被包圍了。”韋沃簡短地總結了目前的危機,“他們埋伏了兩萬五千人在幽暗森林的外圍,還有兩萬追兵跟在我們身後。四千人的部隊根本無法突破防線,恐怕只有全滅。”

    “該死……行動計劃泄露出去了。”獸人的眼中掠過一道凶光,他下意識地握起拳頭,“自由軍里恐怕被安插了對方的眼線。”

    “是的,這件事必須得到妥善解決。”奧露哈點了點頭,“可是格雷羅,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度過眼前的難關。”精靈女孩說著眺望起廣闊的草原,可是得到的只有失望,地平線邊緣的血玫瑰騎士團在逐漸接近,但周圍卻沒有可供防御的障礙。

    除了已被遺忘上百年的逐風者之城。

    “法佩羅大人,反叛軍已經全部被逼進逐風者城堡了。”一名高階騎士隊長走進臨時搭建起的帳篷,鞠了個躬,“埋伏的部隊和主力部隊均已做好一切準備,我們是否要發起攻擊?”

    “他們已經進城了嗎?很好。”血玫瑰騎士團團長舒服地靠在躺椅上,就好象此刻進行的是一場愉快的狩獵而非殘酷的戰爭,“現在傳令下去,讓在另一側埋伏的部隊繼續鞏固防御,主力部隊則撤退到指揮所的位置來。”

    “撤、撤退?”由于過分驚訝,那名騎士甚至忘記了禮儀,他瞪著銅鈴般大的眼楮,直直地盯著自己的上司看了半天,顯然是認為他瘋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如此精準的情報,結果團長卻抽出半數部隊埋伏而非攔截,以至于讓叛亂者們逃進了防御堅固的城堡。而現在,他居然會在勝利唾手可得的情況下下達“撤退”這種荒謬到無法置信的命令~!盡管自己從來對外界的傳聞不屑一顧,可是看樣子,這個游手好閑的貴族子弟確實對戰爭一竅不通。

    “可是,大人……”

    “別什麼可是了。”法佩羅粗暴地打斷對方,“立刻去執行我的命令,然後再把所有的千人長都叫來,我要親自布置戰術。”

    盡管統帥非常缺乏風度,可是血玫瑰騎士團的效率卻並沒有受到影響。五分鐘之後,所有的高階騎士隊長已都進了中軍營帳,個個鐵青著臉,不過花花公子對此熟視無睹。他站起身,攤開逐風者之城的俯視圖,然後開始講解。

    “各位,我相信你們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要以全部兵力追擊這支僅僅四千人的叛亂軍?為什麼在將他們逼入包圍後又打算撤退?”血玫瑰騎士自鳴得意地笑了笑,“答案其實很簡單——我們此次出征的目標並非殲滅叛亂軍。”

    “真正的目標,是隱藏在逐風者之城中的某樣東西。雖然憑我們自己的力量無法得到它,可是……”法佩羅的眼中掠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很快,就會有人代替我們去解開遺跡中的迷題了。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取得那東西後強搶,所以,現在務必撤退,以免打草驚蛇。”

    帝國最著名騎士團的指揮居然有這種強盜思維,騎士們不禁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且,說不定他們會代替我們清理掉那些叛亂軍小雜魚哦,這些家伙人數雖然稀少,可是力量卻強大無比。各位必須小心應戰。”

    “血玫瑰騎士團撤退了?”對于斥候帶來的新情報,格雷羅又一次迷惑了,其他幾人也搖了搖頭——敵人用兵的策略已經超出常理,很難推測。

    但是,地平線上的那條黑線卻的的確確消失了,盡管通往幽暗森林的道路依然被封鎖著,可是自由軍卻多出不少選擇——至少,他們不必在這個廢墟中和十倍于自己的敵人死斗。

    “那麼,接下來該去哪里?他們恐怕是有什麼陰謀,所以才會撤退……”格雷羅說著,不經意地瞄了一眼。從逐風者之城高聳的城牆上望去,廣闊的大草原一覽無疑,索菲亞帝國的追兵並不能設下埋伏與陷阱。

    然而,緊接著,利刃反射的刺眼陽光卻突然映進獸人的雙眸之中。伴隨著那道蕭殺的反光,一隊騎士正從遙遠的西側奔馳而來,速度是如此之快,簡直就好象是在滑翔一般。

    “那是~!?”當距離近到足夠看清他們的輪廓時,格雷羅禁不住驚呼起來。韋沃趴在城垛上,死死地盯著那些不速之客。而兩位來自洛倫丹的精靈,則懷著各自的心思一言不發。只有羅蘭一人,帶著好奇的目光細細觀察著。

    那些人跨坐在奔馳如風的黑色夢魘上,身穿亮銀打造的精致鎧甲,眼中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冰冷火焰。他們的行軍完全無視物理法則,就那樣輕巧地從各種障礙上一躍而過;他們的周身散發出攜裹著死亡與顫栗的氣息,所過之處全都蒙上一層冰霜;或許,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思議與執念糅合的產物。

    他們伊修托利在現世的代言人,女神意志的體現者與執行者。

    死亡騎士。

    現在,自由軍們終于明白了,為什麼血玫瑰騎士團會撤退得如此迅速——也許數量上的懸殊能令人類立于不敗之地,可是在沒有聖騎士與牧師的情況下,統帥的安全根本無法保證。

    “那些就是傳說中能以一敵百的死亡騎士了?”羅蘭問。

    “是的。”奧露哈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反應,似乎想要從那雙水色的眸子中看出些什麼。可是無論是眼神還是語調,青年的神情都顯得十分平靜,唯一顯露出的只有面對強敵時那種本能的不安與興奮。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格雷羅面色沉重地問。

    “他們大概只有兩百多人。”韋沃略略清點了一下飛速逼近的亡靈,然後拉開長弓,“再加上城牆的掩護,我們或許有勝算。”

    “別~!沒必要和他們戰斗~!”精靈女孩卻立即擋住他,“盡管他們是死亡騎士,但並非沒有談判的余地……何況,我不覺得他們的目標是索菲亞自由軍。”她說著,以求助的目光望向一旁的同伴。

    “死亡騎士並不喜歡濫殺,而且,城牆是絕對無法擋住他們的。”艾伯塔接過話頭,“還是避免對抗為上策。”

    “我明白了。”格雷羅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向著周圍的自由軍戰士們發布命令,他們于是放松開了握緊的弓弦。然而,隨著那片烏雲般的陣列逐漸逼近城牆,人們的心卻越繃越緊。死亡騎士們同樣注意到了城頭的人類,不過他們並沒有拿起馬鞍旁的長弓或是鞘中的武器,在整個縱隊流水般變換成突擊用三角陣型後,亡靈依然以剛才的速度繼續前進,很快就到了逐風者之城的腳下。

    “天哪……”

    當對方沿著垂直的城牆奔馳而上之時,即使是經驗再豐富的戰士也變得臉色煞白。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原本依靠城堡防御的設想在這種神秘的力量前根本毫無作用。

    就當自由軍決心談判——或者說自認為決心談判——的時候,數十支利箭卻毫無征兆地從城頭上飛出,直直射向疾馳中的死亡騎士~!

    “糟了~!”奧露哈和艾伯塔兩人同時驚叫起來。接著,獸人憤怒的咆哮蓋過了精靈的聲音。格雷羅憤怒地回過頭,不顧一切地喊了起來︰“是誰?是誰射的箭?”

    沒有人回答。很顯然,這些箭是埋伏在自由軍中的帝國間諜們射出的,但在獸人來得及找出那些隱藏的弓箭手前,他卻發現自己必須面對死亡騎士的怒火。

    數十支飛矢根本無法對亡靈造成傷害,它們帶來的唯一結果就是引燃往生者眼中的火焰。下一瞬間,死亡騎士們已攜裹著冰冷的劍風躍上城頭,自由軍戰士甚至來不及反抗就被砍下頭顱。鮮血四下飛濺,慘叫此起彼伏,上百米長的一段城牆很快就被染成了紅色,接著,一名死亡騎士沖到了艾伯塔的面前,沉重的戰斧當頭劈下。

    精靈連忙後跳,刃風掠過頭頂的剎那,他眼角的余光卻發現另一名死亡騎士已撥開了射來的利矢,正催馬撲向奧露哈。

    “糟了~!”魔法劍士的臉上顯出罕有的慌張,他連忙回身,但冰冷的寒光卻又一次攔在面前。

    “精靈,你的對手是我。”低沉如金鐵的聲音緩緩響起,巨大的雙刃戰斧像銅牆鐵壁一樣,擋住了艾伯塔的去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鋒利的長劍斬向奧露哈,自己卻束手無策。

    接著,金屬踫撞的脆響便貫徹了人們的耳膜——在死亡騎士斬中精靈女孩之前,羅蘭及時地從側面**,擋住了那力大無窮的一擊。青年與亡靈擦肩而過,盡管緊握著的雙手劍已從中間斷成兩截,可那水色的雙眸依然炯炯有神。

    “你這家伙……”死亡騎士勒轉馬頭,又一次擺出騎士沖鋒的姿態。然而,當亡靈燃燒的視線接觸到對方年輕英俊的臉龐時,那熟悉異常的容貌卻令他頓時驚呆了。

    “你是~!?”那一瞬間,往生者仿佛被石化般無法動彈。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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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焰

 “停止攻擊~!停止攻擊~!”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命令,城頭上的兩百多名死亡騎士在同一時刻齊刷刷後退,冰冷的馬蹄在倒動中濺起濃稠的血漿,仿佛紅色的霧氣,包圍著這些鬼魅般的存在。

    另一側的自由軍戰士們悲憤交加,目睹同伴一個接一個倒在利刃下,沒有人能在這時候依然保持冷靜。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還沒有被怒火蒙蔽心智,當眼前這些可怕的亡靈們退後擺出防御的姿態時,並沒有人沖上前去。自由軍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修補好千瘡百孔的陣型,然後回以同樣冰冷的目光。

    無論雙方的心情如何,至少這場血腥的單方面屠殺終于告一段落。

    手持巨斧的死亡騎士甚至不屑于警告艾伯塔,就那樣縱馬一躍,輕巧地跳到羅蘭與奧露哈身旁,然後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那燃著火焰的雙眸中摻雜著難以察覺的喜悅與興奮。

    “你認為是他嗎?”死亡騎士扭頭問一旁的副官——剛才發出停戰命令的就是他。

    “姑且不論他和黑暗之鷹的相似程度。要知道,我曾經見過訂立下契約前的團長,和這個人一模一樣。”副官以確定的口吻回答,對方于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是哈德,寒冰皇冠騎士團第一大隊隊長。”死亡騎士挑起眉毛,“人類,告訴我你的名字。”

    “羅蘭。”青年冷冷地回答,用拿著斷劍的手護住身後的精靈。然而下一刻,女孩的動作卻令他大吃一驚——她竟然徑自沖到那名死亡騎士面前,絲毫不考慮可能受到的傷害!

    “請告訴我,”不顧獸人驚訝的表情,艾伯塔死灰的臉色,奧露哈的眼神中涌動著奇妙的光芒,“請告訴我……他就是那個人嗎?你們是為他而來的嗎?”

    “你是說羅蘭-斯特萊夫?”幽幽的聲音從兩人硨蟛私矗 嗄炅 醋 礱屯艘徊劍 緩罌辭四敲 罷摺 ﹥」芏苑酵 鎰琶西剩  亢諫 某 約澳歉褡輛 傅姆ㄕ熱春 饗緣乇曛境雋慫納矸蕁  幻囈孜籽?

    “對。”奧露哈也轉過頭,目不轉楮地看著亡靈,仿佛要從那雙燃著火焰的眼中尋找到答案。

    “很可惜,我想他並不是著名的黑暗之鷹。”沉默許久,巫妖才終于回答。女法師說著望向兩人對面的哈德,仿佛同樣也在提醒自己的戰友,“羅蘭-斯特萊夫有自己的過去、需要保護的人以及必須達成的目標,可是……他並沒有那些東西。或許以後他會尋找到,但卻與黑暗之鷹的一切都無法重疊。”

    “你身邊的男子與羅蘭-斯特萊夫是不同的。”斬釘截鐵的話語令精靈女孩在瞬間顫動了一下。

    “可是……”

    “另一方面,我們寒冰皇冠騎士團絕對無意和人類勢力產生瓜葛。”亡靈擺了擺手,打斷對方的話頭,“無論這個羅蘭是誰也好,我們對他沒有興趣……或許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剛才的戰斗完全是由你們引起的,因此帶來的結果,也應當由你們自己承擔。”巫妖勒轉馬頭,在自由軍之間緩緩踱步慢馳,毫不在意投向她的憤怒眼神,“作為大陸中心曾經的樞紐,逐風者之城足夠同時容納往生者與在世者,所以不如就此罷手。我想從剛才的戰斗中你們已經吸取到教訓了,不是嗎?”

    “接受休戰,人類。”哈德趾高氣揚地掃視著自由軍。

    沒有一個人回答,或者說,人類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尊心迫使他們緊握住手中的武器,然而理智卻告訴他們戰斗的唯一結果就是死亡。目睹自由軍戰士們眼中游移不定的光芒,哈德禁不住輕笑起來,接著,死亡騎士隊長揮了揮手。在人類反應過來之前,往生者們已一躍而下,仿佛雄渾的瀑布,沖下高聳的城牆,很快便消失在了城市錯綜的街道中。

    “死亡騎士,他們究竟是什麼?”羅蘭喃喃自語,轉過頭看著城頭上一派血腥的死亡景象,然後他將視線鎖定身旁沉默不語的女孩。

    我又是誰?

    羅蘭很想開口詢問,可是奧露哈卻只是咬著蒼白的嘴唇,出神地望向亡靈們消失的地方。

    整個逐風者之城分成許多街區,其中,冒險者們最重視的是秘法區與皇家區。只要擁有一定的身手,並保持謹慎的作風,那麼在搜索這些區域的時候,或許就能尋找到難得一見的寶物然後賣出大價錢。然而,死亡騎士的目標並不是它們。這支烏雲一樣的隊伍席卷過蛛網般復雜的道路,直接跨越城中央的皇家園林廢墟,最後在城北的巨大圓形建築前停下步伐。

    這里是精靈們的圖書館,長年累月的風雨讓精致的穹頂塌陷了一半,看上去就象一個被摔裂的雞蛋。人們甚至可以從坍塌的缺口看到建築內部的景象——腐朽的書架,發霉的書籍以及被洗劫一空的大廳。由于並沒有埋設機關,所以在開頭的幾年里,圖書館的最後一塊金鉑牆紙也已被撬走,冒險者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艾萊卡,那東西就在這里?”哈德皺了皺眉頭,然後問身旁的女法師。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後便縱馬躍入大門洞開的宏偉遺跡中。

    “蘭迪。”死亡騎士嘆了口氣,然後轉向跟隨在後的副官,“你帶一百人留守在圖書館內,接近者格殺勿論。其他人跟我來。”

    副官點了點頭,下馬目送長官和同伴們的離去。除了領頭的艾萊卡,另外二十四名高階巫妖已分散開來,每一人的身邊都有四名高階死亡騎士保護。這些小隊相互掩護著,然後謹慎地進入圖書館的深處——那些永遠也照不到陽光,隱藏在廢墟後的甬道。

    甬道盡頭是一座封閉的圓形大廳,沒有密門和機關,對于以往的冒險者來說僅僅是一條死路。然而,在全部死亡騎士進入大廳後,艾萊卡卻胸有成竹地高舉起右手。她的中指上戴著一只戒指,由黃金打造,如同常春藤一般圍繞著一顆紫色的橢圓形寶石。伴隨著一陣冗長的咒語,戒指中涌動起奇妙的光芒,下一刻,整個大廳連同其中的一百二十五名亡靈一起沉入了地下。

    “艾萊卡,這里大概有多深?”哈德說著取下背上的雙刃戰斧,周圍的死亡騎士們正迅速排布出緊湊堅固的菱形陣,巫妖們則一邊後撤一邊施放魔法。

    當腳下的巨型升降梯終于停止下沉後,死亡騎士們赫然發現自己已身處于一個更大的大廳中。在他們來得及查看周圍的環境前,一個四米多高、近十米長的龐然大物已咆哮著沖了過來——那一是頭人面獅。這種生物擁有紅色的獅身,人面、人耳和藍水晶般的眼楮,上下顎各有三排匕首一樣的利齒,尾巴像蠍子一樣長有致命的毒刺,這些毒刺可以向任何方向發射,在近距離則更為致命。

    “我們大約下沉了兩公里,是連偵測地脈魔法也無法達到的深度。”巫妖梳理了一下下降過程中弄亂的長發,“看到人面獅身後的那扇大門了嗎?那個標志……圓環中套著三個沙漏,那是凱琳娜的標志。”

    “這里就是她的圖書館,收藏著凱琳娜紅寶石的地方。”

    “非常好。”哈德笑了笑,接著縱身撲向敵人。巨斧的寒光恍若雷霆,當頭劈向怒吼著的魔獸。

    對于女神最強大的戰士們來說,人面獅並不算什麼。可是,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地底圖書館的主人凱琳娜所重視的不僅是知識本身,還有它們的歸屬與保存。在進入大門以後,哈德就必須率領死亡騎士們面對各式各樣的敵人,而巫妖也必須傾盡全力解開隱藏在奧術法陣甚至是敵人身體上的一個又一個迷題。

    “如果當初我們沒有對與凱琳娜相關的一切做徹底調查,恐怕現在已經成為真正的死人了。”歷經險阻,艾萊卡感慨地嘆了口氣,哈德則在一旁沉默地點頭表示贊同——六名高階死亡騎士犧牲在這次戰斗里,更多則失去部分肢體,此刻正在緩慢恢復,當前戰斗力大大下降。對于一支上百人的精英隊伍來說,這些全都是意料之外的損失。

    現在,死亡騎士們終于進入了圖書館的核心部分,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整整一個地底廣場的書籍。沉重高大的精金書櫃以扇面分布的方式布滿整個圓形廣場,從穹頂俯瞰的話,猶如一朵盛開的向日葵,沉睡于其中的,就是凱琳娜曾經學習過的全部智慧。

    從龍語歷史到吟游詩人的歌謠,從破爛不堪的殘本魔法到頁數無窮的紀實本,從靈感乍現的筆記到對于三界的詳實研究……即使是閱歷無數的高階巫妖們,在目睹這一切時也只有表示出由衷的敬佩。

    而在陳列廣場的中央,一團青白色的火焰正在精致的台座上躍動著,它的核心部分中不時閃過一道鮮艷的亮紅色。

    “就是這個了。”艾萊卡目不轉楮地盯著台座,神色變得凝重,“還有最後一道魔法陣,解開後我們就能完成此次任務,得到凱琳娜的紅寶石。”

    “然後,通往月之都的道路便會開啟……”巫妖低聲自語著,腳下蕩開炫目的魔法光芒。

    這光芒將她與另外二十四名同僚聯結在一起,共同構築成一座繁復而美麗的法陣。接著,高階巫妖齊聲吟唱起古老的咒文,將所有魔力聚焦于中央的青白火焰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隱藏其中的寶石開始一點一點地顯露了出來。

    整整兩小時後,火焰終于熄滅,杏仁大小的橢圓形寶石落入艾萊卡冰冷的掌心中,仿佛凝固的血滴。任務完成了。可是往生者們卻沒有一個歡呼——為了得到這顆小小的東西,又有四名巫妖被反彈回的魔力吞噬,就連骨骸都被燒成了灰燼。

    直到伊修托利獲得最後一份力量前,這樣的犧牲都是無法避免的吧?女法師在心中暗暗嘆息,接著,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哈德?”巫妖回過神來。

    “該走了。”死亡騎士簡短地說,“拿到寶石並不代表什麼,我們必須盡快將它送到里查德大人的手中,越快越好。”

    “你說得對。”艾萊卡點了點頭,最後注視了犧牲者的殘骸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收起寶石,轉身走向冰冷的大門。

    取得凱琳娜的紅寶石花費了將近一天時間,當死亡騎士們走出圖書館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晚霞簇擁下,西沉的太陽投射出悠遠而溫馨的暖光,為大地披被上一層暗金色的外衣。

    然而,城頭上的景象卻與詩意的黃昏格格不入——血玫瑰騎士團已經開始進攻了。上萬名士兵在重型投石車的掩護下,搭著雲梯沖上城牆。盡管索菲亞自由軍佔據高度上的優勢,可是僅僅四千人的數量只能照顧到一小部分城牆,當他們在逐風者之城西側奮力抵抗敵人的時候,另外一萬名帝**卻已經從東側無人防守的區域突破進來。

    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不僅沒有乘勢夾擊苦苦支撐的自由軍,反而轉變了陣型,然後迅速撲向城北的圖書館——死亡騎士們控制的區域。

    “這些人的目標是我們……不,是凱琳娜的紅寶石。”哈德眯起眼楮,燃燒的瞳孔中閃過冰冷的寒光,“蘭迪,他們是什麼人?”

    “從旗幟上來看是血玫瑰騎士團,索菲亞帝國的軍隊。”副官回答,然後接著問,“大人,要發動攻擊嗎?”

    死亡騎士搖了搖頭,接著縱馬利落地躍上房頂,幾秒以後他就做出了判斷——如果和城內的這一萬人作戰,等到自由軍崩潰時己方便會遭到夾擊,即使是死亡騎士也好,在這種懸殊的數量差距下同樣難以生還,所以最好的選擇顯而易見——

    “我們向城西進發,配合那些人類一同突出血玫瑰騎士團的包圍~!現在立刻以機動陣型開始移動,務必拉開和這些追兵的距離。”

    恐怕這次真的沒辦法了。歷經多年戰斗,格雷羅第一次感到絕望。

    血玫瑰騎士團不僅在人數上是己方的兩倍多,而且他們肯定還擁有一位優秀的大將……比自己要優秀得多。對方預測出了自由軍可能反擊的全部方式,並且正確的加以瓦解,此刻,城頭上的四千名戰士正在被迅速蠶食著,防御線瀕臨崩潰的局面。

    要怎麼做才能以少擊多,重新奪回對城頭的控制?而且控制了以後又該怎麼辦?獸人焦躁地問自己,結果差點讓一個血玫瑰騎士給捅穿。閃過攻擊的獸人立即揮動起斧子反擊。就在此刻,一道粗大的閃電突然從格雷羅的身旁擦過,瞬間將那個倒霉的騎士燒成灰燼。

    魔法並沒有就此消逝,閃電接著分成八束,呈扇面射出,每一束都在密集的帝**中貫出一條血肉焦糊、鋪滿殘肢的道路。目睹眼前的慘狀,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無法抑制地動搖了,雖然沒人後退,可是攻城的勢頭卻頓時緩慢了下來。

    “帶著你的人退下城牆,然後從城門突圍,這里就交給我們。”毫無感情的聲音在獸人身旁響起,死亡騎士冰冷的氣息令格雷羅禁不住重新握緊武器。

    “伊修托利的騎士們非常珍貴,不能輕易犧牲,在人數太過懸殊的情況下,我們需要一支部隊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以降低損失。而你們如果沒有死亡騎士的幫助,絕對不可能突出重圍。”哈德直言不諱,他很清楚對方並沒有選擇的余地,“聯手突圍的話,對雙方都有好處。你看怎樣?”

    “……我明白了,就這麼干吧。”沉默幾秒後,格雷羅艱難的回答。獸人很清楚打開城門後,失去地利的自由軍們會遭受怎樣的損失,可是除此之外只有全滅一途,所以只有搏上一搏。

    “很好。十分鐘後巫妖們將發動大範圍攻擊魔法,你們在那時突圍。速度要快,還有一萬名追兵在後面,我們不能讓他們夾擊。”死亡騎士以命令的口吻結束了對話,然後猛撲向一隊剛剛從雲梯上沖來的敵人,城頭上的屠殺再度上演。

    “我們居然會和亡靈聯手……這世界恐怕已經發瘋了……”獸人嘀咕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

    伴隨著冰凍、風刃、雷擊三重復合攻擊,逐風者之城的西門緩緩開啟。賭上性命的自由軍戰士怒吼著沖了出來,仿佛一陣洶涌的潮水。接著,死亡騎士們也從垂直的城牆上奔下,如同銳利的尖刀,在血玫瑰騎士團的防線中撕開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傷口。突如其來的攻擊完全出乎指揮者的預料,促不及防的士兵們紛紛後退,索菲亞帝**的戰線終于露出了一個致命的缺口。

    領頭的哈德揮動戰斧,一馬當先。盡管士兵們在戰前已被告知將與死亡騎士作戰,可是這種把人當豆腐切成兩半的敵人還是令他們的兩腿發軟,在他們眼中,哈德和最強大的惡魔根本沒什麼區別。等到他撲近帝**的陣前,恐懼的士兵們竟然自己紛紛潰散,只剩下一個長發蜷曲的青年策馬而立,微微揚著頭。

    “殺~!”死亡騎士統領冷笑一聲,猛地策馬躍起,雙刃斧如雷霆般劈下。

    就在這時,他觸到了對方的眼神。哈德瞳孔中燃燒的火焰在瞬間停滯了一下——那種冷靜與鋒銳絕非常人~!憑著多年的經驗,死亡騎士毅然放棄了進攻,側轉巨斧封擋在自己面前。下一瞬間,人類騎士的鋼槍突然撩起一線火紅色劃向躍馬半空中的亡靈,巨大的沖擊力甚至令哈德也覺得渾身窒息。

    “很不錯的進攻,那一柄應當是精王槍吧?想不到索菲亞帝國中也會有如此優秀的戰士。”死亡騎士不再輕視對手,重以謹慎的姿態對峙,他的雙眸正因遇到強敵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是哈德,告訴我你的名字。”

    “法佩羅。”長發男子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靜,“來和我玩玩吧,女神的看門狗。”

    長武器對長武器,重鋒刃對重鋒刃,每一擊中都蘊涵著排山倒海的力量。為了能讓手中的兵刃充分發揮出全部威力,兩名騎士刻意拉開了距離,然而由此帶來的結果則是自己也必須承受來自對方的最強攻擊。

    法佩羅的長槍不會在中途改變方向,它拒絕彎曲,每次出擊都會在空氣中劃一條長而堅硬的弧線,然後攜著萬鈞之力直直刺出。死亡騎士甚至不必猜測進攻的軌跡,只要把自己的雙刃戰斧放在適當的位置,就一定可以等到人類的攻擊。隨後,就是讓人血脈賁張的一次撞擊——一次硬踫硬,干干脆脆的白刃交擊——每次金屬咬合迸出火花,身披重鎧的人和馬都會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震顫著後退,但用不了多久,下一次撞擊就帶著更沉更猛的勢頭來臨,迸裂出更多刺眼的火花。

    哈德在等待著。盡管手中的武器在踫撞下漸漸發燙,可是他的頭腦依然保持著絕對冷靜。死亡騎士很清楚,這樣的戰斗需要消耗極大的體力,對于不知疲倦的亡靈來說,只要耐心等待便能迅速佔據優勢,勝利只是時間問題。

    幾十次交鋒後,死亡騎士終于等到了這個機會。趁著對方精王槍走空來不及收回的瞬間,他猛地揮動巨斧,寒光掠過人類坐騎的頸部,立刻濺起一蓬鮮血,來不及嘶鳴的馬頭接著被甩出好幾米。

    但對手卻沒有象預料的那樣栽倒在地,坐騎歪倒下的時候,法佩羅早已跳上馬鞍,借勢躍向亡靈。血玫瑰騎士在半空中旋轉身體,頭頂揮舞著沉重的武器,接著在空中一抖,長槍忽然化作長鞭劈斬而下,狠狠砸向馬背上的死亡騎士。

    哈德匆忙格擋,及時以斧柄抵住槍身。然而,即使化解開正面攻擊,近在咫尺的精王槍所散發出的滾滾熱浪卻依然難以抵御,亡靈的全身上下都感到刺骨的燒灼感,而雙刃斧的長柄也頓時變得通紅。接著,法佩羅突然飛起一腳,正中亡靈的胸口,失去平衡的哈德于是栽下夢魘,而借助反沖力,血玫瑰騎士卻穩穩當當地落地。

    那柄攜裹著火焰的長槍被再度舉起,鋒矢上閃現的光芒與持槍者的眼神連成一線,就象是北方大陸永不消融的堅冰。哈德立即明白了過來——對方決意要將自己連同半融的武器一齊貫穿。

    死亡騎士趕忙舉起右手,手掌在剎那間凝聚起無數道墨跡。接著,扭成一股的怨靈尖叫著從中涌出,仿佛黑色的洪流,撲向眼前的目標。這股死亡之潮所過之處,大地被腐蝕,金屬被溶解,就連空氣也成為了致命的毒霧。

    “沒用的~!”法佩羅咆哮一聲,毫不猶豫地連人帶槍射向哈德。精王槍周圍的火焰忽然膨脹開來,化為一個盾形防壁,將主人整個籠罩其中。充滿腐蝕氣息的死靈們無法突破火焰的盾牌,相反卻被它燃燒殆盡。

    下一刻,撕開死亡纏繞的人類已到了目標身前,鋒利的精王槍一下就刺斷了通紅的巨斧,然後繼續突進,將死亡騎士沉重的身軀高高挑了起來。

    “怎麼可能?哈德大人?哈德大人~!”遠處,隔開無數刀槍的蘭迪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艾萊卡則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你究竟……究竟是……”沖擊力過後,哈德重重地摔回地面,人類的長槍已貫穿他的胸膛,刺眼的火苗不斷舔噬焦黑的身軀。死亡騎士用力抓住槍桿,試圖反抗,可是手上卻使不出任何力氣,他的靈魂正被烈焰撕扯成一片片碎末,意識正在迅速淡薄。

    “法佩羅-德利坦,精王槍龍貫鬼斬的持有者。另外,你還可以稱呼我為——”青年的語調中蘊涵著高傲、榮譽與堅定。

    “——黑騎士~!”

    伴隨著挑戰般的回答,死亡騎士已被火焰整個吞噬,在精王槍的強大力量下,曾經連死亡也戰勝的軀體化成了無數粉末,隨著戰場的狂風消散在空中。

    “現在戰況如何了?”沉默地等待了幾秒後,血玫瑰騎士團團長揮手召來兩名副官。

    “敵人正在向預定方位前進,而且我們也已殺死了好幾名死亡騎士……只不過,”年長的騎士猶豫了一下,“我軍的損失非常慘重……”

    “那沒什麼,他們人數很少,即使再強大也不可能造成很大傷害,繼續按原計劃行事即可。”法佩羅看了眼屍橫遍野的戰場,淡淡地回答,“還有,傳令下去,讓埋伏在幽暗森林邊緣的部隊行動起來,配合這邊收攏包圍圈。”

    “是的,大人。”副官回答。

    “一定要讓亡靈們全部進入封鎖法陣中,否則巫妖必然會啟動移送方陣,那麼一來,我們的所有犧牲就全部白費了。記住,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死亡騎士、任何一個巫妖逃脫~!”命令中斬釘截鐵的語調令副官全身緊繃起來。

    “是~!我這就傳令下去~!”年長的騎士鞠了一躬,然後迅速上馬離開。

    “你去給我弄匹馬來。”騎士團長轉向另一名副官,“然後帶一個大隊的騎士過來跟著我沖鋒。”他說著,讓犀利的目光掃過整個戰場,最後定格在遠處一個縴細美麗的身影上。

    “迅速從叛亂軍側面切入,然後去干掉那個祈禱士……”說到這里,法佩羅似乎察覺到什麼般突然改了口,“然後去干掉那個精靈里魔法使~!對方擁有難以估測的力量,必須迅速消滅,否則會帶來很大威脅。”

    “明白,大人。”青年騎士恭敬地回答。

    無論自由軍戰士們有多麼痛恨這些曾屠殺過同伴的亡靈,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們毫無選擇的余地。索菲亞帝國已逐漸現出頹勢,可是作為帝國最強大的軍團,血玫瑰騎士團的輪番進攻並不是幾千人能夠抵擋得住的,格雷羅只能讓自己人拼盡全力跟上死亡騎士。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戰場位置的逐漸轉移,獸人卻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我們這是在向幽暗森林進發?”他匆忙地趕上領頭的死亡騎士,焦急地發問。

    “沒錯,那是我們的行軍路線。”蘭迪有些不耐煩的回答,失去長官的死亡騎士心情很糟,“何況森林地帶適合隱蔽,對你們也同樣有好處。”

    “可是那里已經埋伏了兩萬五千名敵人了,這樣過去不是送死嗎?”格雷羅簡直被對方目中無人的態度氣瘋了,他終于吼了起來,“向西走,立刻轉向西面~!”

    獸人的咆哮並沒有激起意料中的反駁和嘲笑,相反,幾名死亡騎士首領連同巫妖全都安靜了下來,相互對望著。他們的瞳孔中游弋著顯而易見的不安與迷惑。

    “不能向西走。邊境上還停留著里德爾帝國的五萬部隊,赫赫有名的白鳳軍團。”艾萊卡冷冷地回答,“我們就是從那里突破過來的。”

    “巧合嗎?”蘭迪舔了舔冰冷的嘴唇。

    北方的白石山脈平均海拔超過六千米,蘊涵著強大的元素之力,盡管死亡騎士們擁有操縱重力的能力,可是卻會在那里失效,再加上四下游蕩的魔獸們,即使是亡靈也難以立足。西部的里德爾帝國則突然調集大軍封鎖邊境,迫使死亡騎士惡戰一場,接著又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逗留原地等待;血玫瑰騎士團的埋伏恰好設置在西部幽暗森林的邊境,再加上那名持有精王槍、不傷毫發便殺死哈德的騎士……很難想象如此精妙的戰略布局僅僅是一個巧合。

    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似乎正漸漸浮出水面。

    可是現在並沒有時間考慮那些,最重要的是沖出敵人的封鎖,然後才能活著帶回凱琳娜紅寶石與戰況。

    “前面恐怕已經設下了針對性極強的陷阱,我們不能再前進了。改後軍為前軍,立刻折返回去。”女巫妖一字一句的決定,“正面進攻會對我們造成巨大的損失,可是總比全滅要來得好。使用移送方陣拋棄同伴是下下之選,何況也很難保證孤身脫離的人不會遭到追殺。你們怎麼看?”她的目光望向蘭迪,接著是格雷羅和奧露哈,最後落到了羅蘭的身上。

    “既然決定了,那就立刻干吧……這真是個弱肉強食的可怕世界,我還不如呆在監獄里比較輕松~!”獸人以苦澀的語調回答,心里後悔為什麼當初會選擇走逐風者之城這條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根本是在往火山口里跳,而更糟的是,無辜的自由軍們顯然已和眾矢之的死亡騎士綁在一條繩上,想逃也逃不了了。

    被包圍在敵軍洪流中的索菲亞自由軍迅速停止前進,頓了一頓,然後開始拼命向著後面猛攻起來。盡管這個部位的兵力是前方的兩倍以上,可是獵物毫無征兆的反撲再加上死亡騎士的突進,血玫瑰騎士團的士兵們禁不住陣腳大亂。,

    他們發現我的意圖了~!局勢的變化令法佩羅雙眉緊鎖。原本一切都在計算之中,可奇怪的是即使安插了間諜,自由軍依然還能和亡靈們談判,並且進一步演變成協同作戰的局面。再加上陷阱已被識破,想要全殲死亡騎士是不可能了。

    現在,黑騎士惟有直接找到攜帶著凱琳娜紅寶石的人才能順利結束這一切。不過在那之前,他必須首先干掉可以瞬間扭轉局勢的精靈里魔法使。

    疾行中的自由軍呈紡錘形陣列,再加上力量強大的死亡騎士全都分布在前鋒或尾部,因此具有極強的突破能力,可是這種陣列的缺點就是兩翼極端脆弱——當法佩羅親自率領的部隊斜斜插進的時候,幾乎無人能擋。身著重鎧、手持騎槍的騎士們就好象一把尖刀,一下就契入紡錘中央,而這柄尖刀的刀頭所指,正是奧露哈所在的中軍位置。

    “是那個人……”艾伯塔的臉色沉了下來,法佩羅正瘋狂地向著這里沖鋒,如果不盡快阻止他,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對方擁有斬殺高階死亡騎士的力量,做為一名魔法劍士,自己缺乏正面攔截的手段。想到這里,精靈連忙四下張望,可是卻找不到能夠幫忙的死亡騎士——中軍的兵力配置實在太空虛了。

    “我去從正面攔住他。”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在艾伯塔耳旁響起,接著,羅蘭就到了他身前,“你用魔法進攻。”

    “對方擁有精王武器,務必小心。”魔法劍士猶豫地看著羅蘭手中的那柄鋼制大劍,有些無奈地回答。

    “能擋一時是一時,死亡騎士們很快就會過來支援的。”青年淡淡的回答,仿佛即將面對強敵的人並不是自己一般,可是那雙水色的瞳孔深出卻泛起一陣又一陣難以察覺的波瀾,就好象靈魂燃燒的景象。

    “那我也來幫忙,里魔法使可並不是只懂得里魔法。”奧露哈對羅蘭微微一笑,從馬鞍上取下長弓,“何況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我……”

    青年點了點頭,然後催動戰馬逼向敵人,艾伯塔抽出慣用的長劍在一馬之遙緊隨,而精靈女孩則已搭箭上弦,遠遠地瞄準了那個手中握著火焰之槍的血玫瑰騎士。接著,利矢破空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四人之間的微妙平衡。

    法佩羅輕撥長槍,箭羽立即就被火焰吞噬,隨後射來的兩箭也毫無效果。接著,奧露哈就停止了攻擊,只是挽弓等待著對方在近戰中露出破綻的瞬間。而黑騎士則乘著這個間隙,突然加速沖了過來。與此同時,羅蘭也猛地催動戰馬,和法佩羅對沖而去。

    又是兩柄長武器的撞擊~!

    大劍並沒有融化。對手似乎不想借助武器上的優勢來獲取正面對攻的勝利,可是即使如此,劍身上依然裂開了一個很大的缺口,看上去觸目驚心。另一方面,艾伯塔的魔法風刃也無法發揮出原本的效果——遠處,幾名血玫瑰騎士團的高階法師已經牽制住了他,精靈劍士只能放棄全力進攻的打算,而奧露哈的弓術雖然高超,射出去的箭卻根本無法突破龍貫鬼斬的火焰結界。

    “雖然很無辜,可是和死亡騎士在一起的人必須死……特別是祈禱士。”法佩羅冷冷地宣判,勒馬回身發動沖鋒——三人陣中,他要首先解決掉羅蘭。

    伴隨金鐵間一聲清脆的鳴響,半柄鋼劍飛上了半空,然後落入草叢。僅僅是兩次交鋒,鋼制的大劍已承受不了那種巨大的沖擊,而失去武器的羅蘭只得趕忙舍棄坐騎,否則便會被對方槍桿攔腰掃中。

    黑騎士再度帶馬回身,輕巧地撥開奧露哈的箭羽,然後第三次沖向半跪在地的羅蘭,這回,他的目標是對方的人頭。

    下一瞬間,一個黑影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兩人中間穿梭過去。法佩羅眼角一跳,就要直刺,可是卻發現那並不是偷襲的敵人或是巫妖的魔法——那是一個真正的影子。

    而當兩人同時抬頭之時,影子的主人早已從風中一掠而過,快得好象流星,只在身後留下金色的殘痕。

    緊接著,從她經過的軌跡上落下了一件閃光的東西。這件東西在半空中旋轉著,帶起淒厲的風聲,映出血色的夕陽,最後,斜斜插進大地之中。那是一柄劍,巨大而沉重,幽藍的表面流瀉出死亡與冰霜,流暢的鋒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下一刻,羅蘭那雙水色的瞳孔中就燃起了一模一樣的光芒——比火焰更灼熱,比堅冰更寒冷的光芒。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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