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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祈禱的奧義

 秋風帶動落葉,地面涌起波濤,發出陣陣沙沙的響聲。滑向地平線的夕陽泛出昏黃的色彩,不僅令彤云襯托下的緋紅法陣蒙上一層寂靜的薄紗,同時也勾勒出高大的落地窗前,那個亭亭玉立的身影。

  這里是聯盟第二大國艾拉澤亞的首都達蘭拉,有著堅實無比的城墻,高聳入云的法陣,以及無數訓練有素的士兵與騎士駐守,然而即使如此,俯瞰者也絲毫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或是斗志——每個人的表情都象是在說“一切都無所謂了”,就連前線激烈的戰報也無法影響到他們麻木的表情。

  都已經察覺到了嗎?這個國家即將崩潰的事實……迪莉西亞透過玻璃眺望著遠處的風景,出神地思索著。

  處于旋渦中心的溫達姆已在會戰結束后被剝奪了指揮權,現在幾乎每個艾拉澤亞人都知道,他如今正被軟禁在王宮之中。

  原來一旦遇到外部未知勢力的沖擊,看似牢不可破的聯盟體制就會如此動搖了嗎?以后的局勢又會如何發展呢?女騎士嘆了口氣,視線轉向並列在艾拉澤亞王旗旁的聖劍騎士團團旗。

  路維絲又在想什麼?還是說神的意志是人類的智慧所無法理解的東西?

  即使是因女神的意志而行事,但當各國的旗幟匯聚于修羅場上,為了戰勝同一個敵人而舞動時,它們之間依然存在著裂痕。在利益趨勢下,渴望權力的凡人們正在變著花樣勾心斗角——除了觸怒路維絲以外,其他任何手段都是可行的——教廷渴望通過制裁溫達姆樹立更大的權威,並且就此吞並整個艾拉澤亞,令其成為教皇國的一部分,因而強硬地拒絕了亡靈的交換要求。而不願就此沉默的國王們則轉而支持起大賢者卡達爾,魔法之都的勢力盡管遠在神的代言人之下,可危機感深重的世俗當權者卻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作為唯一一名幸存者,迪莉西亞因伊修托利的仁慈而重獲自由,但在回到聯盟之時,卻根本沒有安心的感覺——甚至有傳言認為迪莉西亞是與亡靈們達成了某種協議才得到釋放的——正如黑暗之鷹所言,失敗者始終要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盡管這一切都在教廷的威嚴之下被壓制下去,但流言蜚語足以令迪莉西亞難堪,她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聖鎖鏈騎士團。在卡達爾的建議下,迪莉西亞決定轉而著手重建聖劍騎士團——在炎之城塞的防衛戰中,這支八萬人的集團軍失去了超過半數的戰士和無可替代的團長尤瑟爾,如今甚至連副團長邁西斯都已壯烈犧牲,殘余部隊已經成了一條無頭的蚯蚓,唯一能做的只是負責艾拉澤亞王都與后勤補給線的防衛。

  失去榮譽的騎士,以及失去領袖的騎士團,這也算是一種絕配吧?她想著笑出了聲。

  如果說我是棋子的話,那你也一樣。羅蘭冰冷的話語此刻卻仿佛尖錐一般,突破了女騎士心中重重的防御,烙印般顯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北地的徹骨寒冷一般,沐浴在溫暖陽光下的迪莉西亞用雙臂緊緊的抱住了自己。

  “對不起,能打擾一下嗎?”一個悅耳的童聲打斷了女騎士的思緒。

  “是……卡托麗?怎麼了?”當那熟悉的嬌小身影映入眼中時,轉過身來的迪莉西亞不由的問道。

  被喚出名字的女孩卻並沒有回答,低頭的動作令齊耳的短發遮住了她朦朧的眼神,但此刻那清秀的臉龐上卻露出了與十歲孩童完全不符的悲傷表情。

  “出什麼事了嗎?”女騎士彎下腰去,再度柔聲問道。

  “我想去看看父王過的怎麼樣了,可以嗎?迪莉西亞姐姐?” 卡托麗突然抬起頭來,鼓足勇氣一下子把話說完,但是從那翡翠綠色的瞳孔中,卻透露出孩童掩飾不住的擔憂之情。

  “如果是卡托麗的話,那當然沒有問題,來,我帶你去吧~!”女騎士點了點頭,牽住對方的小手,但沉思的目光卻並沒有離開眼前的女孩。

  宮廷的管教令她擁有無可挑剔的舉止,盡管今年還未滿十歲,秀麗的容顏與高雅的氣質卻隱隱透露出艾拉澤亞王后的影子。曾經的強國如今正處于危機的邊緣,入侵的北地之風令一切也凍結,政權又仿佛風中顫抖的樹枝般搖擺不定,但她身著衣衫上所繡的紋章卻仍然毫無顧忌的顯示出了那高貴的身份——卡托麗•奧蘭德,溫達姆•奧蘭德的女兒——艾拉澤亞的公主。

  但是,也有些與艾拉澤亞王室血統完全無緣的特征在卡托麗的容貌上體現了出來。眾所周知,美麗的王后擁有一頭純金色長發,雙眸如海洋般湛藍,可是她的孩子卻完全不同。迪莉西亞眼前的這個女孩有著夜空一樣的發色,以及如翡翠般清亮的瞳孔——那是屬于久遠的秀發和眸子。

  血之祭典在受術者后代的命運中,留下的無法磨滅的印記。

  “守衛的士兵,還有聖騎士們,他們都說父親墮落了,是個壞人……”走著走著,卡托麗突然怯生生地問起來,眼中流露出既害怕又悲傷的神情,“那是真的嗎?迪莉西亞姐姐?”

  “卡托麗的父親一定很細心體貼的吧?”

  “恩……自從三年前母親死后,他一直都很疼我,還經常陪我玩。但是,總覺得他很寂寞的樣子,所以,卡托麗也想多陪陪父親。”小公主低下頭輕聲回答,“而且,以前人們都說父親是個好國王。我不相信,父親怎麼會做出壞事呢?

  “但是,對卡托麗好的人並不一定會對其他人也那麼好,” 迪莉西亞的語氣既溫和又緩慢,但是卻帶著一種堅決的立場,“溫達姆的確對別人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所以,即使卡托麗覺得溫柔……即使如此,也不能改變他是個壞人的事實啊。”

  “連姐姐你也這麼說嗎?” 黑發的女孩終于停下了腳步,伴隨著無法抑制的啜泣聲,淚水在一瞬間毫無征兆的就涌出了那美麗的眼睛,“可是他是我的爸爸呀~!”

  “卡托麗?” 迪莉西亞連忙蹲下了身去,凝視著對方眼中那不停打轉的晶瑩光芒。

  “爸爸他會死嗎?他會被處死嗎?”哽咽不時打斷著卡托麗的詢問,“就象其他的壞人一樣……一想到那些我就好害怕~!”

  “教廷究竟會給予什麼樣的處分,我也不知道。”女騎士無奈地嘆了口氣。

  卡托麗突然用力拽住迪莉西亞的衣角,小手握得緊緊的不肯松開,仿佛那是溺水者的救命稻草一般:“姐姐,我求求你,請幫幫爸爸他吧,他絕對不會是壞人的~!我不想要他死~!”

  但這一回,對方卻堅決搖了搖頭:“抱歉,卡托麗。那並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事情,何況溫達姆的確是罪有應得,他不可能得到赦免。”

  女孩握著衣角的手一下子彈開了,就好象是觸摸到滾燙的火焰般。恐懼的陰影在一瞬間覆蓋上她蒼白的小臉:“連平時一向對我最好的迪莉西亞姐姐也這麼說嗎?為什麼……怎麼會這樣的?”就好象受驚的小鹿一樣,卡托麗突然轉過身,向著走廊的另一頭奔去,“一切都不對了,這個世界變了~!”

  是我說的太過分了嗎?也對,殘酷的真實並不適合連十歲都不到的孩子,她應當擁有一個無憂無慮的天地才對。可是在失去母親之后,現在的卡托麗恐怕連父親也要失去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歸宿又在何處呢?望著那逐漸模糊的嬌小身影,迪莉西亞陷入了沉思。

  沒錯,一定是我太過分了。但是,溫達姆是不可饒恕的,即使是安慰的欺騙也不可以,那只會帶來錯誤的偏見。想到這里,女騎士的眼中頓時掠過一絲微妙的波瀾。不知為何,羅蘭曾經微笑的容貌在那一刻從記憶的深處浮現了出來。

  盡管最終決定的權利並不屬于自己,但慢慢地告訴卡托麗整個事件的真相,也應當算是我應盡的責任。雖然在出生前就已繼承受害者的血液,但這個女孩是完全無辜的,而且我也不能讓仇恨的火焰或者任何黑暗的種子乘機進入她的內心。

  絕對不能。迪莉西亞暗暗下定決心。

  “迪莉西亞大人,請留步。”一名守衛跑了過來,他的身后則跟著一名氣喘吁吁的法師——從袍子上的紋章來看,他隸屬于聖劍騎士團。

  “不要慌張,告訴我出什麼事了?”將思緒轉向眼前之人的女騎士有種不詳的預兆。

  “菲亞那的法師前來求援。”法師回答到。

  “你是說,農業三城中間的那一座?”聖騎士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沒錯。我們以最快速度做出回應——同時向菲亞那、伊斯和克魯貝斯三城派出通信者,”對方的聲音急促而尖銳,“結果發現南部城市克魯貝斯的守軍已經全滅,儲存的補給物資被燒得一干二凈。而在通信者以移送方陣趕到菲亞那的時候,死亡騎士們也已經徹底焚毀了那里的糧倉。”

  “這怎麼可能?你是說死亡騎士?他們不是在前線嗎?” 迪莉西亞睜大眼睛,詢問脫口而出。

  “據我們的推測,那應當是某種大規模移送方陣的杰作。”法師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陰沉了,“畢竟,巫妖的技術比聯盟先進得多,那是不爭的事實。”

  “技術上的問題等以后再討論也不遲。既然死亡騎士已經開始襲擊補給線,那我們必須立即派出部隊,不惜一切代價防御。” 迪莉西亞的聲音很快恢復平靜,並且帶著大將在戰斗時特有的冷酷,“伊斯的狀況如何?”

  “還沒有……”

  “很好,我大致可以想象出他們的行動路線了。伊斯一定是亡靈最后的目標,想要掐斷聯盟的補給嗎?以我軍現在的速度,大概無法及時增援,但是還有辦法~!立刻讓法師用移送方陣把牧師們送過去,同時通知賢者卡達爾這里的情況,請求前線以最快速度派出增援。我們絕對不能連伊斯也失去。”

  “是,迪莉西亞大人~!我這就去執行命令。”法師匆忙離開,甚至來不及回禮。

  又是羅蘭嗎?當想起那個名字的時候,迪莉西亞卻突然有一種無法理直氣壯去面對的感覺。

  廣闊的艾拉澤亞西平原上,整齊的三角陣列正以極高的速度擦著地面行進。騎手們一聲不吭地操縱著黑色坐騎,就象是一群掠食的老鷹,非但沒有在地上帶起一絲塵埃,反而灑下片片冰冷的白霜。

  他們是死亡騎士,一柄由理查德插入聯盟咽喉的鋒利刀刃。。

  依靠著超大型移送方陣的力量,死亡騎士們在一瞬間出現在了南部農業城市克魯貝斯的市中心。守軍頓時亂做一團,在他們來得及組織反擊前,亡靈就已經控制了整個局勢——法師尚未念頌咒語便被突入各處的先鋒秒殺,秋季平原風的鼓噪之下,蓄意引起的火勢很快就吞噬了城市各處的補給資源。喧囂過后是寂靜,當最膽大的市民顫抖著將窗戶打開一道縫隙時,死亡騎士們早已趁著滾滾的濃煙離開了。

  六個多小時后,掠奪者疾馳的身影和手中沾血的長劍出現在了三百公里外的菲亞那,盡管這一次必須從正面進攻,但僅僅五千余人的守軍根本不足為懼,他們構筑起的防御和十米高的城墻形同虛設,很快,菲亞那的上空也騰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濃煙。

  只剩下最后一座了。按照斥候上報的兵力配置,伊斯的守軍是三座城市中最弱的,但是……恐怕那座城會是最難攻破的堡壘。羅蘭默默地盤算著,毫不在意馬蹄下急速倒退的景色,以及身旁阿爾薩斯意味深長的眼神。

  菲亞那的法師們應當已經發出警報了,所以肯定會有精銳們傳送到那里等待著,又會是激烈的戰斗嗎?在那里迎接霜慟的敵人會是誰呢?死亡騎士有些自嘲地想著。

  “必須切斷對方的補給才可以。但是,我真不想再次遇到曾經的同伴,那時候該怎麼辦?”羅蘭喃喃地將心中的思緒說出了口。

  “想太多會老得很快的,團長大人,不要辜負你那張英俊的臉。順便提醒下,我們快要進入戰斗了。”與對方並肩齊驅的阿爾薩斯大笑起來,在羅蘭板起臉之前就將手指向前方,在亡靈視野中迅速推進的地平線上,一個黑影正在逐漸膨脹,很快凸現出堅實而厚重的輪廓。

  “就要到了,補給線的最后一站,伊斯。”那水色的瞳孔凝視著在眼前鋪開的城墻。

  久經沙場的死亡騎士們眼中頓時燃起熊熊的戰意,但是散發出的氣息卻又冰冷異常。

  “媽媽,我好害怕,”小女孩將頭埋進母親的臂彎,“那些怪物會沖進來嗎?”

  “不會的,這里有好多騎士在呢,不會有事的,親愛的。”雖然如此回答著,但中年婦女的臉上卻透露出擔心的表情。在聽到那天真的詢問之時,擁擠在周圍的人群和持槍的士兵也都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

  沒人能確實地回答這個問題,即使是領主城堡厚實的墻壁似乎也無法抵擋住北方風雪的到來,盡管目前只是些微的冷意,但卻蘊藏著明顯異樣的一種氣息,陣陣的律動仿佛在宣告著亡靈們的逼近,不安與恐懼因此在人們的心中悄然滋長。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了,所有的平民都被安置在領主城堡里,部隊也已埋伏完畢,亞米爾大人。”傳令兵的聲音令高階法師亞米爾回過神來,他收起了眺望城頭的視線,朝對方點了點頭。

  “但是,那樣做真的好嗎?把主力部隊集中在神殿,卻不去保護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精靈女孩有些猶豫地開了口,擔心地看著遠處的城堡。

  “請您放心,我想不會有問題的,” 亞米爾毫不猶豫的回答那突如其來的質問,“從以往的報告來看,死亡騎士不屑于屠殺平民。而且這一次,他們擺明了是要燒毀戰略物資,所以肯定會沖著神殿來。”

  “恩,是我多心了。何況,”對方的語調一瞬間起了微妙的變化,“無論怎樣,羅蘭也不會變成冷血的殺手……一定不會。”

  “另外,還有件事我想事先聲明。” 法師顯然並沒有聽到對方低聲的呢喃。

  “什麼?”

  “盡管您是代表布拉因那斯,應卡達爾大人的請求前來支援聯盟的,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不到萬不得已,請您千萬不要發動那種力量。”對方的語調嚴肅了起來,“一方面這本來就是聯盟的戰爭,另一方面……閣下應該很清楚,教廷對于里魔法的態度一向是很排斥的。”

  “我知道了,請放心。”女孩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早就料到了對方的要求。

  “非常感謝您的善解人意,奧露哈殿下。” 亞米爾深深的鞠了一躬。

  “哼,這些家伙也開始打埋伏了嗎?”阿爾薩斯搖了搖頭,眉頭早已糾結在了一起,“我討厭冷箭。”

  “對方一定是將平民疏散到了城堡中,這正和我意。”羅蘭的情緒則與身邊的副官完全相反,“不過從兵力的布置來看,恐怕聯盟是打算防守到底了。”

  從越過城墻到現在,死亡騎士們還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這表明對方已經放棄了廣場與市區。但接下來,他們眼前的街道卻縱橫交錯形同迷宮,顯然是個布設伏兵的絕佳場所,如果死亡騎士們試圖硬闖,就等同于自己鉆進陷阱中。而選擇謹慎推進,閃電戰就會變成拉鋸戰,形勢會更加不利。

  “沒有太多的戰術選擇,這將會是一場惡戰。”他催馬躍上樹梢,坐騎在細長的枝條上一點而過,隨后穩穩棲落在一棟三層建筑物的屋頂。隨著視野的開闊,兩條街之外的神殿以及守衛著它的戰士們,全部映照入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陽光的浸染之下,神殿頂端的路維絲神像收攏起雙翼,此刻正如同沉睡般安詳。

  然而下一瞬間,劃破空氣的亮線在剎那中打破靜謐,箭矢如雨點般落下,撲向靜止的黑色身影。回過神來的羅蘭憑借本能急忙閃避,但即使如此,數支銀箭依然貫穿了胸鎧,死亡騎士這才意識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太過顯眼了。

  “這種箭術並不是人類的伎倆……”羅蘭下意識地皺緊眉頭。

  當他躍下鳥瞰點時,在街道上行進的騎士團已成為狙擊的目標,無數暗箭正從四面八方襲來,不時有渾身是箭的死亡騎士從夢魘上跌落。

  深埋入體內的利箭中蘊涵著路維絲的力量,這令羅蘭感到陣陣刺痛。而當他把箭頭拔出之后,精巧無比的做工表明了一切——躲藏在暗處的攻擊者們是來自布拉因那斯的精靈。很顯然,距離迷霧之森不到一百公里的伊斯已經獲得了那些高超獵手的協助。

  任何一扇窗戶后都有可能隱藏著強弓與利劍。

  居然這麼快便已經遭遇到了嗎?羅蘭的心不由一沉,他並不擔心這些來自精靈的騷擾——即使箭術再精準,死亡騎士也不會畏懼這種程度的攻擊,亡靈強大的恢復能力與厚重的鎧甲足以承受它們——鋼鐵的洪流怎麼可能在蜘蛛絲一樣的障礙前被截住?

  往生者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既然這些精靈們已經決定放棄中立,那麼……她在哪里呢?

  身為詠者的奧露哈現在身處何第?是否在這戰場的某一處注視著自己?是否打算用自己的力量來阻止亡靈的寒流?

  “奧露哈,你在這里嗎?”羅蘭輕聲呢喃,眼中泛起一層薄霧。

  伴隨著精靈弓手們突如其來的利箭,伊斯城內拉開了巷戰的序幕。

  在神殿內養精蓄銳的人類守軍此刻終于蜂擁而出,在聖騎士們的率領下,吶喊著沖向混亂中的街道。移送方陣的作用下,法師與牧師一同占據了周圍屈指可數的幾個制高點,聖光的光芒頓時在亡靈中爆發了開來,將寒冷的冰霜融化成四散的飛屑。數名領頭的死亡騎士頓時被扯下馬,身中數箭后又遭聖光焚燒,立即化為灰燼。

  “其他的都別管,保持鋒矢陣型,只要能沖出街道就是勝利。”羅蘭抽出身負的大劍,撥開迎面而來的箭羽,“光是這種程度的埋伏,怎麼可能阻止得了死亡騎士~!你們的戰術未免太小瞧亡靈了。”

  他冷笑了一下,從腰間的口袋中掏出一粒赤色的石子,然后用力地甩向一棟建筑的房頂。在碰撞的瞬間,石子爆炸了開來,伴隨著騰起的紅光,四溢的火舌迅速令整個房屋陷入火焰之中。

  這種東西叫做活性之珠,是理查德為突擊部隊特制的引燃道具,每一名死亡騎士都配備了好幾枚,原本只是用于迅速焚燒糧倉,但此刻卻令亡靈們在戰斗中得以占據上風。

  盡管早已料到了對方會采取火攻的方式,而且也做了相應的準備,但法師們的神色仍然無法抑制地動搖了起來——他們終于發現了,那並不是用水魔法可以撲滅的火焰——無數的火源幾乎同時燃起,半個城市頓時處于火海之中。滾滾黑煙遮蔽了天空,貪婪的火舌揮灑著灼熱,簡直就好象是世界末日的景象一般。

  精靈們的冷箭終止了,濃煙的催逼下,他們只能放棄陣地。瘦長的身影一個接一個撤離民宅,並避開亡靈的鋒芒收縮入神殿之中。而在火焰中行動如常的死亡騎士則大開殺戒,瘋狂斬殺蹣跚而行的人類士兵。第一輪交鋒結束后,聯盟方面只有集結著聖騎士的幾隊人馬得以逃脫。

  “事先布置下這麼多埋伏,居然還是無法阻止他們,亡靈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敵人。”神殿一側高聳的鐘塔上,亞米爾正緊張的俯視著眼前的戰場。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現在已徹底崩潰,房屋就好象被孩童摧毀的積木,混著黑煙橫七豎八地倒下一片,而那些黑色的潮水,正越過廢墟,向著神殿蜂擁而來。被這股洪流吞噬的聯盟士兵無一例外,全都被砍得四分五裂。

  “因為部隊的數量始終也太少了吧?光憑布拉因那斯的射手和念誦咒語的方式是不能阻住閃電式攻擊的,而且我們防線的正面又太虛弱了。”艾伯塔搖了搖頭。

  身為詠者的貼身護衛,這位有著優雅容貌的精靈在戰場上總是小心翼翼,不讓奧露哈接近任何危險,這次他同樣決定只允許被監護者呆在后方。

  “因為聯盟沒有料到亡靈的精銳會在這種地方出現,艾伯塔閣下。” 亞米爾有些不快地作出解釋,“但是我們還有另一道防線,是專門為人手不足的情況準備的。我相信這一次一定能拖延更多時間,足夠支撐到援軍到來。”

  “我也希望如此。”精靈不著痕跡地回答。

  “光是這樣的水準就想和我對抗嗎?”借助煙幕的遮掩,羅蘭再度躍上屋頂,凄厲的劍風掠過一名法師的長袍,但當分成兩半的軀體從空中墜落之時,大地卻突然顫抖了起來。遮擋住陽光的巨大身影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突然闖進死亡騎士的視線。

  “鋼魔像?”羅蘭反射性地勒緊韁繩。

  龐然大物以與身體不相稱的敏捷行動了起來,一名死亡騎士來不及后退,立即被它抓起緊握在手中,接著,鋼鐵的掌心中突然噴涌出一股魔火,立刻將掙扎著的亡靈化為了一灘類似爛泥的殘渣。

  “嘿,我看到有趣的東西了。” 不知何時,阿爾薩斯也出現在了屋頂上,“他們以為這樣的玩具能阻止死亡騎士嗎?”

  “一共有多少?”

  “三個鋼鐵魔像,十個肉身魔像,還有一些泥魔像。我有個提議,比比誰能先解決鋼魔像,如何?” 阿爾薩斯赤色的雙眸中涌動起奇妙的光芒。

  “好吧。”羅蘭不置可否地回答,隨后縱馬躍起,就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射向那堵巨大的銅墻鐵壁。灰發的身影就如同燕子一般靈巧,令魔像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落空。而每當黑色的駿馬躍上巨人的肩膀時,大劍的光芒都會在魔像的頸項上留下一道深痕。

  “那些死亡騎士很懂得戰斗的方式,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認為已經無法拖延下去了。” 艾伯塔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正單槍匹馬和鋼魔像戰斗著的死亡騎士,最后作出結論,“亞米爾閣下,我們必須使用里魔法才能阻止住他們,已經沒有余地了~!”

  人類法師的臉龐頓時蒙上一層陰霾,沉寂過后,他終于嘆了口氣:“現在的確沒有其他選擇余地,那就只能拜托詠者大人了。”

  精靈點了點頭,但當他最后一次審視戰況時,亡靈清秀的臉龐卻令艾伯塔的瞳孔劇烈收縮,“那個死亡騎士是~!?”精靈不由自主發出低沉的驚呼,“是羅蘭?”

  在他緊鎖雙眉的同時,並沒有注意到,身旁嬌小的詠者正以憂愁的目光追隨著那迅捷如風的影子。

  無論怎樣,我也無法追上那樣的身影嗎?奧露哈的嘴唇因緊抿而失去血色。

  羅蘭的心里只能放下一個人,以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吧?他現在在想什麼呢?他是想著要為久遠戰斗嗎?他還能感覺到我的存在嗎?女孩閉上眼睛,試著讓心中的惦記從瞳孔中消失,可是過往的記憶卻越發強烈地回蕩在腦海之中。

  現在的我已經和那時不一樣了,是你改變了我,是你使我懂得了堅強與自由的含義,但是……奧露哈悲傷地想著。你為什麼要就這樣離開呢?

  如果就這樣一直等待下去的話,究竟何時才會得到再次與你相遇的機會?

  “其實我根本不想戰斗的,戰斗這樣的事情……”奧露哈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木杖,然后睜開眼。

  “必須使用里魔法,殿下,那些魔像很快就要崩潰了~!” 艾伯塔面色沉重地回過頭來,而當他看到詠者茫然若失的表情之時,立即明白了一切,精靈的眉頭頓時糾結更深了。

  “殿下,別去想不該想的事情~!”他的話語中帶著斥責。

  “什麼是不該想的事情?”大大出乎艾伯塔的意料,一向隨和的奧露哈很難得地發起了火,“而且我現在根本無法使用里魔法,我的心已經亂了……請你不要再說下去了,可以嗎?”

  “奧露哈殿下有什麼不適嗎?” 亞米爾有些奇怪。

  “不,沒什麼,請稍等~!” 艾伯塔簡短地回答,並將詠者迷惑的目光擋在自己身后。

  “聽著,奧露哈殿下,請立刻鎮定下來~!”精靈嚴肅的注視著女孩,而他那有力而溫暖的雙手則搭上了對方的肩膀。

  “艾伯塔~!”

  “請不要再反駁了,殿下。我知道這很困難,但是羅蘭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的目標並不是羅蘭,而是亡靈大軍~!” 艾伯塔頓了一頓,“國王陛下為什麼會派我們來支援人類的聯盟,就是為了不讓那些亡靈入侵我們的森林。若是不能把他們阻止在這里的話,那一切都會完結的~!”

  “又是國王陛下……”

  “即使不是為了國王陛下,也請為了你的同胞和布拉因那斯想一想吧。”精靈的目光沉寂如水,“還有這里無辜的平民們。”

  “……”奧露哈終于低下了頭,“你說得對,我明白了。”

  “我們也只是在自衛而已,” 艾伯塔的語調緩慢了下來,“所以,請盡力去戰斗好嗎,殿下?而我,即使是犧牲生命也一定會保障您的安全的~!”精靈說著,將銀箭搭上閃弓的弦。

  精靈女孩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重又閉上眼睛——但這次,不是為了回顧過去,而是為了擊潰敵人——她輕啟朱唇,旋律美妙的古精靈語便緩緩響了起來。

  當奧露哈再度睜開眼睛之時,無法穿透的黑暗代替了藍色的天空。周圍的一切都已悄無聲息,窒息般的寂靜包圍著她,惟獨心跳可以確認自我的存在。腳下的湖面就仿佛鏡子一般光滑,而沉睡在那湖中的,則是透明如琉璃的伊斯城。

  原本以為不會再來到這里了,這片不屬于三界任一處的領域。呈現出半透明模樣的女孩如此想著,嘆了口氣。隨后她開始逐漸集中自己的意志,召喚起周圍無形但有質的力量與物質。

  “由虛空把元素的主宰者召喚來這里,當心中的明燈點亮之時,請回應我急切的心情~!仁慈的海浪之王啊,以你的名義,令萬物得到滋潤,令世界得到潔凈吧~!”

  感應到祈禱者復雜的心緒,平靜的湖面在那一瞬間,如同驚醒般激起洶涌的波濤來。沖天的水柱翻絞在一起,迸射出無數的水花,整個虛空都澎湃了起來,鼓噪著迎接巨大力量的降臨。而半透明的水之旋渦中心,一個變幻莫測的形體正隱隱地浮現出來。

  “請令所有的災難遠離我,無論在何時何地,我也受到您的守護。水的眷族們,流動起來,翻滾起來吧~!”奧露哈高唱著蘊涵巨大力量的曲子,歌聲傳遍四方。

  旋渦頓時在祈禱的節奏中席卷整個湖面。宏偉的神殿,堅固的城堡,以及那錯綜復雜的街道,一切也都已容納在那水晶般的浪花之中。

  “還有一個鋼魔像了……”盡管劍上並沒有血跡,羅蘭仍然下意識地揮了幾下。輪番進攻下,再堅固的身軀也無法支持,最終身首分離,成為了不會動的鐵塊。與此同時,阿爾薩斯則解決了對面的另一個。

  “真可惜,只是平手而已。不過,這不還剩下一個好玩具嗎?”阿爾薩斯指著最后的一個鋼魔像說道,那有著堅硬皮膚的巨人雙手各執了一根粗大的房梁,正拼命地揮舞著不讓死亡騎士們前進。

  但羅蘭卻沒來得及評論對方玩世不恭的態度,落在額頭上的冰冷液體令他分散了注意力:“這是……雨?”

  他的話音未落,秋季的晴空已為墨黑的云層遮蔽,無數粗大的水晶線將天與地連接了起來,伴隨著嘩嘩的聲響,雨滴在死亡騎士的鎧甲上激起一層薄薄的水花。

  接到命令的人類士兵正慌忙在精靈弓手的掩護下狼狽撤退。而失去目標的死亡騎士們,此刻的動作都因奇異的天象而停止了下來,個個如同雕像般肅立著。唯有毫無智慧的魔像還在對著失去陽光的天空大聲咆哮著。

  “雷陣雨?狀況很奇怪,但我覺得這不像是魔法一類的伎倆。”阿爾薩斯的語調中帶著不常見的迷惑。

  “的確,這不是魔法……”羅蘭回答道,無法預兆的不安感在那一瞬間包圍了他。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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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渡如何 於 2013-11-7 00:20 編輯

第十一章 激流與羽翼

  “這就是里魔法嗎?被教廷所排斥的力量……”亞米爾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精靈女孩的腳下正不斷涌出翻卷的浪花,仿佛是擴散的漣漪。伴隨著裙擺的波動,濺起的波濤圍繞著奧露哈歡快飛舞著,如同為光芒吸引的蝴蝶一般。

  讓一切都融入水的咆哮中。一副又一副景象掠過奧露哈的腦海——傾瀉如注的瀑布,奔流不息的河川,擲地有聲的暴雨,以及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水流,放眼所見,無不是水千姿百態的身影。

  自然的象征正在回應著祈禱的靈魂,逐漸形成由意志所塑造出的,無可阻擋的姿態。

  仿佛預感到某種不屬于現世的東西即將到來,無論是避難的市民還是手持利劍的士兵,每個人都在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見多識廣的法師們也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異象。

  “地震嗎?這次又是什麼?”阿爾薩斯皺起了眉頭。

  “總覺得很不妙……”羅蘭不耐煩地撥開濕漉漉的頭發,警惕地環顧四周。

  豪雨的威嚴之下,火焰早已被驅散,城市在那赤紅的光芒褪去之后,露出了墓地一般的頹態。伴隨著逐漸逼近的轟隆巨響,不時有被燒灼的搖搖欲墜的房屋坍塌成廢墟,就連白石建造的堅固神殿,此刻也微微顫抖了起來。無名的恐懼驅使下,遠處城堡中的人們不顧傾盆大雨,紛紛跑上塔樓向著路維絲神殿的方向跪下,低聲念頌起祈禱詞。

  而接下來的轟鳴聲,則令他們無法抑制地大聲狂喊起來:“看哪,是、是洪水~!”

  人們不約而同地屏息凝神,一齊向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盡管雨水令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但卻完全不妨礙里魔法的宏偉景象烙入他們的腦海——對于凡人來說,那樣的力量是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

  “這樣的事情……這也是魔法嗎?” 亞米爾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

  放眼望去,是一片水的世界。轟鳴的洪水如同勢不可擋的千軍萬馬,回應著祈禱者的召喚而來。厚實的城墻如同玻璃般脆弱,在瞬間就被鑿開了巨大的缺口,強大的力量在晶瑩的載體中醞釀著,沿著街道猛撲而來。

  幾乎與此同時,祈禱塔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地晃動。神殿與城堡是伊斯城中最堅固的兩棟建筑,可是如今在里魔法的力量面前,它們卻如同波濤中的渺小樓船,亞米爾甚至覺得腳下的地板正隨著怒吼的巨浪在上下起伏。

  數十米的水柱高高騰起,抹去視線中的一切,然后劈頭蓋腦地砸向停滯的戰場。浪濤撞擊地面的生硬就好象爆炸一般,鋼魔像在沖擊的瞬間就不見了蹤影,而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死亡騎士,也在同時被湍急的水流吞噬了。

  整個城市成了一片汪洋,街道成為了涌動著暗流的河川,不時凹陷的水面形成巨大的旋渦,將其上掙扎的一切都吞噬進冰冷的黑暗之中,而對于亡靈來說,他們甚至沒有一處可以立足的地方——每當死亡騎士費盡力氣躍上房頂之時,總會有一道強勁的激流從洪水中射出,就好象長了眼睛般發起攻擊,被火焰燒灼過的房屋脆弱不堪,立刻便會因此而坍塌,而再度落水的死亡騎士則不得不與更加洶涌激烈的波濤搏斗。

  鋒利的長劍在此刻派不上絲毫用處,厚重的全身鎧反而成為了一件無法脫去的枷鎖,更糟糕的是,死亡騎士們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再自由地控制重力——伊修托利賦予他們的能力被隔離掉了~!于是在一陣瘋狂地掙扎過后,再度浮上的只剩下了亮銀鎧的殘片。

  雨下得越來越大,就好象是云層中傾瀉而出的瀑布,但全身濕透的人們此刻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些亡靈都被沖走了,他們全都被干掉了~!”站在城堡了望塔最高處的一個年輕人高聲地喊著,惟恐下面的人聽不見。

  “感謝路維絲,這真是奇跡呀~!奇跡~!”

  “大家都好開心的樣子,媽媽,我們得救了嗎?”

  “是的,親愛的,那些亡靈都被沖走了。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婦人緊緊的摟住了女兒,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這就是里魔法~!映射在瞳孔中的景象令亞米爾的思緒一片混亂,空白的腦海之中,惟有這句話反復回蕩著。

  明明對方只是個普通的精靈女孩而已,並沒有高強的魔力,為什麼能引發如此巨大的力量?不,不對~!這根本不是什麼魔法,而是人間的奇跡啊~!

  不需要復雜的咒文和手勢,不需要任何的引導,甚至連魔法元素的濃度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很顯然,這並不是以魔力凝聚起的東西,而是一種更為純凈的、更接近自然本質的力量。或許正是由于自己是一名法師,所以才會陷入思維定勢,無法感悟和捕捉到那一瞬而逝的奇妙。

  這就是傳說中的里魔法。高階法師注視著詠者的視線中帶上了不宜察覺的向往之情。

  此刻,無數水珠正在浪尖上舞蹈著,圍繞在亭亭玉立的奧露哈身旁,好象旋轉木馬一樣不停的徘徊,猶如一朵盛開在湖面之上的冰花,看上去異樣的奪目。

  “這究竟是?”

  “這是里魔法。”羅蘭心不在焉地回答,綻放冷火的雙眸卻注視著遠處冰花的中心。

  “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景象,難怪理查德會如此癡迷,原來這就是他追求了兩百多年卻仍然無法把握住的力量嗎?”阿爾薩斯徒勞地用劍去抵擋波浪的攻擊,卻又一次被壓入水下。在暗流之中摸索半天之后,他才終于沖出冰冷牢籠的束縛。

  “沒用的,想要和自然抗衡只是徒勞。”同樣剛剛浮起的羅蘭撩開灰色的長發,“這並不是用劍可以解決的對手。”

  “那麼就換個思路好了。若是把引導這種力量的人干掉會如何呢?”阿爾薩斯的聲音在一瞬間收縮成一柄刃,“這個里魔法也一定會終結了,對不對,羅蘭?”他赤紅的雙眼此刻涌動出奇妙的光芒,就好象在試探來自對方內心的動搖。

  在羅蘭回答之前,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巨浪打斷了對話。一時間,兩人都只得沉默地抵擋著威力無比的沖擊,並盡力不讓自身被卷入旋渦之中。過了好一會,羅蘭才終于重新拾起話頭。

  “阿爾薩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水色的瞳孔毫不在意地迎上對方,“你甚至沒有立足的地方,這里的水元素之力對我們持有敵意,幽界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發揮。要抗衡波浪的吞噬已經很困難了。”

  “只有這些算什麼?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懦弱……” 阿爾薩斯的反駁說到一半便被打斷,從天穹傳來的刺耳鳴叫與羽翼的拍擊聲令兩人抬起了頭。

  三千名頭戴鷹羽盔、全副武裝的高山矮人,駕御著性格倔強的風暴獅鷲,正將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覆蓋成亮黑的顏色。在大雨的洗滌之下,巨大擲斧的鋒刃越發耀眼,而獅鷲翅膀有力的震動聲也清晰可聞。

  “哼,看來只能撤退了。這樣的天氣,獅鷲攻擊起來也會很不方便的,我們可以趁此全身而退。”阿爾薩斯冷淡地嘆了口氣,“不過團長大人,我以后還會和你討論的,別忘記了。”

  羅蘭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隨后便開始專心應付起洶涌的潮水來。

  亡靈部隊潰退后兩小時,百年罕見的大雨終于停止了咆哮。云開天現,從罅隙中篩落的道道陽光映照而下,為洪水褪去后的街道抹上一層金黃的地板,看上去簡直象是金子鋪砌一般。

  “終于完結了。”走在街道上的人們喃喃說道,表情恍若隔世。

  整座伊斯城有超過半數的建筑被摧毀,潺潺的溪流則把房屋當成河道,在廢墟與散落的殘片中歡快地躍動,從三樓流淌到二樓,再沿著樓梯蔓延到街道。原本因平原秋風而顯得干燥的城市,此刻卻是濕漉漉的一片,就連空氣中也飽含著沁人心肺的潮濕味道。

  奧露哈急匆匆地奔下高塔,穿越神殿敞開的大門,無言地漫步在濕滑的廣場上。

  “附近的河流和地下水大概都決口了,正是那些水流沖跨了死亡騎士。”亞米爾感慨的說道,“詠者大人,這可真是偉大的力量啊。”

  但精靈女孩卻低下了頭:“我沒想到破壞力會如此巨大。”

  “完全沒有自責的必要,殿下。”一只有力而溫暖的手握住了她,“你做的很好,拯救了整個城市和戰爭的關鍵所在。雖然手段似乎粗暴了些,”艾伯塔笑了笑,“但是沒有人會責怪你,我們需要保護的僅僅是生命。”

  “艾伯塔?”奧露哈的表情帶著一絲驚訝。

  順著對方的指向望去,年輕的詠者這才發現,大批平民正向著她所在的地方聚攏過來,士兵根本來不及阻攔。

  “都給我停下來,不準如此無禮~!”高階騎士的怒吼聲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不要一個人獨占,也讓我們崇拜一下吧,騎士大人。”年輕人嬉皮笑臉地從軍人身旁擠了過去。

  “精靈果然不只是外貌美麗而已啊,好羨慕。”

  “居然能引發那樣的魔法,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人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真的沒問題嗎?”面對著這些友善的臉龐,奧露哈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詠者大人,請不用介意,我們只要把房屋重建就可以了。不僅如此,糧食也全都保住了,不會有什麼問題。俗話說得好,‘活著就能做到一切’。”年邁的領主如此回答,和藹地看著女孩,而他的身后,則響起了大片歡欣的呼應之聲。

  但一旁的高階法師卻敏銳地發現,當法師們和平民紛紛圍攏過來的時候,聯盟的牧師卻向著相反的方向走開了,聖騎士們的表情上也帶著無法抹消的尷尬。

  原來如此,習慣被尊為拯救者的人現在卻坐了冷板凳,自然會憤憤不平了。一絲悲哀爬上亞米爾的心頭。身為神所眷顧的人,卻無法引發人間的奇跡,所以里魔法才會被如此對待嗎?

  但是,身為追求魔法之道的路維絲信徒的自己,又該如何去做?

  “我該怎麼做?”羅蘭抬頭仰望深邃的天空,火焰的瞳孔無法看透無盡的黑暗。

  在陣型完全崩潰之后,死亡騎士們終于逃離了洪水的束縛。盡管風暴獅鷲斥候緊隨其后,追出了上百公里,但當夜幕在大片烏云的遮掩下降臨時,即使是擁有卓越夜視能力的矮人們也失去了目標——亡靈冰冷的軀體沒有在空氣中留下哪怕一絲破綻。

  現在,寒冰皇冠騎士團的精英們,正刻意隱藏起亡靈獨有的死亡氣息,在一片算不上茂密的樹林中稍做休整。

  “那麼現在該怎麼做?”阿爾薩斯走了過來,不耐煩地甩著頭發,“真是的,居然會這麼狼狽。我可是第一次被弄的和落湯雞一樣啊。”

  “斥候們有什麼消息嗎?”羅蘭冷漠的詢問了一句。

  “並沒有發現任何敵人包圍的跡象。不過那是因為我們離伊斯並不遠的關系,所以才沒有遇到。按一般思路推斷,估計聯盟已經派出大批騎士前來支援了。”

  “若不快點解決的話,計劃便會失控。”對方水色的瞳孔在瞬間閃爍了一下,“對了,告訴我騎士團的損傷情況。”

  “目前已經休整完畢,共計有四十七名戰死,但我們依然保持著充分的戰力。你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你是打算現在回頭進攻嗎?”羅蘭搖了搖頭,“盡管夜間進攻對我們有利,但在矮人和精靈面前,我們的夜視能力並不占優,而且……”

  “團長大人,你沒必要擔心里魔法的問題。”對方露出期待的笑容,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句話,“這次一定會把那施法者解決的,就由我的劍來承擔好了~!”

  “你是打算殺死那個里魔法使嗎?”羅蘭的聲音立即緩慢下來。

  “難道你打算反對我的提議,庇護一個敵人?” 阿爾薩斯一貫玩世不恭的語調,此刻卻帶上了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羅蘭一時間無法回答對方的質問,唯一能做的只是無言地凝視對方,試圖從他的眼中看出不同于往常的異質。

  擁有赤色光芒的雙眸,那不滅的靈魂之火,此刻正在激烈的燃燒著。但是,羅蘭卻無法發現其中蘊涵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或迷茫。阿爾薩斯完全沒有破綻。

  為何要如此執著?

  “無法對在意的人下手,而且還想要去保護對方?就這樣被阻著,無法復仇的話也無所謂嗎?” 阿爾薩斯的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

  “你~!”耀眼的光芒從羅蘭的眼中噴涌而出。


  “沒辦法呢,靈魂波動得太過激烈的話,是很容易被猜到心思的啊。”仿佛回應對方的情緒一般,阿爾薩斯的瞳孔也燃燒了起來,“會如何呢?我也開始好奇了,若真是那樣的話,你會為了那個施法者,為了保護她而和我戰斗嗎?”

  “原來如此,”羅蘭冷冷的回答,“你還是對劍之丘的那場決斗耿耿于懷嗎?”

  “並非是耿耿于懷如此簡單的感情,羅蘭。因那正是我的執念之所在。”對方沉下臉。

  徹骨的寒冷驟然降臨,凝滯的空氣將兩人的身影包裹其中,惟有靈魂無聲地燃燒,騰起的光芒正清晰的勾勒出無形中繃緊的氣氛。

  “你們兩個,究竟在吵什麼?”熟悉聲音的突然出現,僵硬的氣氛頓時被擊碎。

  “理查德?你怎麼會在這兒?”羅蘭松了口氣。

  “真是的,來的實在不是時候。”阿爾薩斯則是完全相反的語調,“不過……算了,究竟有什麼緊急事件,需要勞煩賢者大人親自前來?”

  “至今尚未收到任務完成的答復,所以我想可能出了什麼差錯,于是使用了移送方陣。”對方簡潔的回答道,“雖然不清楚你們在討論些什麼,不過似乎是關于里魔法的吧?” 巫妖冰藍色的瞳孔中掠過了一絲復雜的神情。

  “另外據空中斥候的報告,聯盟的兩萬名增援正火速趕往伊斯,”巫妖頓了一頓,以強調事態的緊急性,“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每分每秒,若是等到對方到達的話,那麼作戰結果就等同于失敗——聯盟的主力可以憑借伊斯一城的補給支撐足夠的時間,直到其他地區的糧食運來。”

  “那麼,關于作戰以及里魔法,你有解決的辦法嗎?”羅蘭的視線轉向了理查德。

  “我調來了兩千石像鬼和十二條冰龍做支援,總之,一定要把伊斯的補給完全摧毀才可以。” 理查德平靜的語調中,包含著異樣的堅決。

  “現在就開始行動吧,沒必要再討論了,照理查德說的做就好,團長大人意下如何?”阿爾薩斯做出總結。

  “嚴格貫徹計劃即可。”羅蘭同樣恢復了慣常的冷漠。

  “死亡騎士攻過來了~!”當設置在各處的魔法偵測陷阱被觸動后,神殿洪亮的鐘聲立刻將警報傳遍全城。正在搭建簡陋的防御工事的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忙地向著城堡跑去,以期能熬過亡靈們下一輪的進攻。而士兵和騎士們,則默默地拿起锃亮的武器,等待著再度降臨的戰場召喚。

  “居然這麼快就開始第二波進攻?” 艾伯塔無法掩飾住自己的憂慮。

  “這就是死亡騎士的力量,既不需要補給,也不需要休息,他們是為戰斗而生的利劍。”對于精靈的擔心,亞米爾理解地點了點頭,“但是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戰斗中損壞的魔像全都已修復完畢,而且還有將近三千名風暴獅鷲在這里駐守,占據了絕對的空中優勢。只要能等到聯盟主力的救援趕來,那就沒問題了。”

  “估計什麼時候能到達?”

  “太陽升起的時候。這一次,絕對不會被亡靈阻擋在半路上的。”法師肯定地回答。

  “若是那樣的話,應該沒有問題了。”精靈露出了略為寬慰的表情,“再加上奧露哈殿下的力量,亡靈即使速度再快,也是無法突破防御線的。”

  冰冷的利刃反射著火把的光芒,在一瞬間破開夜幕下的寂靜。安靜而毫無任何征兆,往生者們突然出現在防御工事最薄弱的區域,潛行之下積壓的力量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即使是加高的拒馬陣也根本無法阻擋死亡騎士的奔襲,黑色的潮水幾乎沒有任何停滯,剎那之間沖破阻礙,涌入了伊斯幽暗的街道。

  盡管死亡騎士必須要面對精靈射手們的箭雨,但在這樣的無星之夜下,即使是再優秀的視力也無法完全穿透凝滯的黑暗,箭矢也同樣難以捕捉行動如此迅捷的目標。僅僅憑借火把的光芒,精靈射手們的準頭更是大為下降。

  惟有魔像們的動作沒有因陽光的逝去受到影響,他們揮動拳頭橫沖直撞,試圖截斷亡靈的洪流。受到觸動的魔法陷阱不時在街道上產生劇烈的爆炸,將高速前進的死亡騎士掀翻在地。

  但這對急馳的寒流來說,一切抵抗都是徒勞。鋼鐵的潮水依然冷酷地推進,亡靈們行進的速度很明顯比白天要快了許多。

  “立刻升空~!集結陣型~!動作再給我迅速點~!”諾爾德大聲咆哮著,胯下的風暴獅鷲高鳴一聲,在矮人吹起的嘹亮號角聲中振動起巨大的翅膀來。

  盡管獅鷲在夜間的視力被大大地削弱了,但這位空軍首領顯然沒有別的選擇,“就算那些死亡騎士和石頭一樣硬,我們還是得守住這里的糧食~!”他對著周圍的部下吼了幾句,然后揚起手中的擲斧。

  聯盟最精銳的空中力量迅速地布置好了陣型,從外型上看,猶如一柄從天而降的巨傘,籠罩住神殿的所有角落,並向外伸展出堅硬而鋒利的棱角。組成保護傘的矮人們紛紛握緊手中的武器,瞪大眼睛注視著前方的戰局。

  但戰斗在聯盟的戰士們察覺到之前就已悄然降臨。擔當沖鋒主力的死亡騎士尚未突破街道的防御,神殿上空卻已刮起戰斗的疾風。此刻借著黑暗的遮掩,事先埋伏于低云中的兩千名石像鬼向著那頂展開的巨大幕布發起了強有力的沖擊。

  他們以堅硬的翅膀包裹住全身,並借助高度的優勢俯沖而下,仿佛一柄柄尖銳的飛梭,射向聯盟空軍的防御陣。地面戰場的嘈雜聲和視力的削弱令矮人們感覺遲鈍了不少,當他們察覺到頭頂上襲來的亡靈時,那如同急雨般的俯沖已經在瞬間貫穿了風暴獅鷲的防線。

  不少矮人試圖將石像鬼攔截下來,但卻被那破城槌一般的力量帶下了坐騎。更有不少風暴獅鷲在強力的沖撞之下瞬間斃命。墜落向地面的巨大軀體撞毀了數棟房屋,並激起了巨大的塵云。

  突破空中防線的亡靈們在接近地面的一剎那展開雙翼,以不可思議的協調性和敏捷將身子拉起,並緊貼著地面高速的飛行。被激怒的空氣狂暴的呼號著,卷起了燥熱的旋風。神殿內的守軍在那些如流矢般穿梭的黑影前亂做了一團。

  “該死的,我們居然被擺了一道~!” 諾爾德用力將右手的斧子砍在左手的那一把上,武器頓時發出巨大的鳴響,“轉向,全部轉向~!”

  然而在矮人怒火中燒的時候,他腳下的神殿已經成為了混亂的戰場,牧師的聖光不時爆發,法師的火球到處飛舞。其中不時穿插著將一切映照的煞白的閃電。

  “我們立刻沖下去。否則神殿很快便會失守,那些人類和細胳膊的精靈撐不了多久。”

  “但是,大人,”附近的一名同僚有些猶豫,“這樣我們可能會傷在自己人手里,下面太混亂了,而且空間過分狹窄……”

  “小子,閉嘴~!” 諾爾德咆哮著打斷對方,“這就是戰場,你以為你在玩游戲嗎?現在就給我下去,全軍使用俯沖陣型~!”他說著用力投擲出手中的武器,鋒利的斧頭準確地令不遠處的一只石像鬼身首分離。

  “沖啊~!”矮人戰士們吶喊著開始俯沖。

  弓弦的輕響過后,伴隨著流星般射出的箭矢,四只石像鬼從空中一股腦地栽落。當祈禱廳的輪廓進入精靈的視線之后,艾伯塔不由松了口氣,同時覺得有點慶幸:自己恰巧曾經學習過連射,否則面對眾多俯沖而來的敵人,很可能會陷入困境吧。

  “我們到了。”精靈射手放松了弓弦,隨后回過頭來,“奧露哈殿下,沒事吧?”

  但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擺了擺手——精靈女孩正彎著腰大口地喘著氣——和艾伯塔比起來,她的耐力實在差太多了。

  和透過墻壁傳來的撕殺聲截然相反,此刻的祈禱廳顯得寂靜無比。也許是由于路維絲神力的關系,亡靈們並沒有入侵此處,相對而言聯盟的士兵們,這里也就失去了防御的價值。

  “沒有其他人來打擾,不錯。” 艾伯塔滿意的說道,“奧露哈殿下,這里適合發動里魔法嗎?”

  “應該沒有問題。”

  “外面的戰局很混亂,己方和敵方的陣線完全滲透在一起了,若不快點打開僵局的,恐怕那些死亡騎士就會突破防線,所以……”

  “我已經知道了,”對于對方不厭其煩的解說,奧露哈禁不住皺起眉頭,“總之,要把亡靈們拒之門外對吧?”

  艾伯塔點了點頭:“是的。所以請殿下盡快施法,我會保證這里的安全……”但是,精靈的話語尚未說完,玻璃破碎的脆響就充斥了整個大廳。

  身披亮銀鎧的灰發騎士操縱著黑色的駿馬,以流暢的動作躍過毀壞的窗欞,輕巧地落在了兩人的對面。只是一瞬間的工夫,祈禱廳內的寒意驟然上升,冰霜四下蔓延著,而當夢魘不緊不慢地踱步上前之時,鐵蹄下則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薄冰碎裂聲。

  “死亡騎士~!怎麼會……” 艾伯塔失聲喊了出來。

  “這麼驚訝?你從來沒見過死亡騎士嗎,精靈?”來者有著赤紅的雙眸,“不過無所謂,我對你不感興趣。”

  阿爾薩斯說著下了馬,並舉起手中的戰戟,鋒利的尖端直指向精靈戰士身后的女孩。下一瞬間,他戲謔的語調中卻浸透了殘酷的殺意:“你一定就是奧露哈,布拉因那斯的詠者,會使用里魔法的精靈……我要的就是你~!”

  “你說什麼?”艾伯塔渾身頓時一緊——對方居然是來狙擊奧露哈的。

  “其實我和你並沒有什麼瓜葛,但既然能觸發黑暗之鷹的瘋狂,那便值得我去殺了。”阿爾薩斯赤紅的瞳孔就仿佛燃燒起來一般,正透射出刺眼的光芒。

  “我不會讓你傷害到奧露哈殿下的。” 艾伯塔的語氣堅定無比,他將閃弓拋到一邊,順手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艾伯塔?”奧露哈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沒時間多說了,殿下,請到安全的角落里避一避。”精靈命令式的口吻令奧露哈無法反駁,而當眼角的余光確定詠者已經離開戰斗區域之后,艾伯塔立刻率先發動起了攻擊。

  巨大的半月形風之刃從精靈的長劍上激射而出,透明的刀刃邊緣,不同密度的空氣使景物看起來微微有些扭曲。阿爾薩斯側過身體勉強躲過了對要害的致命一擊,但艾伯塔的第二波攻擊卻間不容發地抵達,兩波強大的攻勢之間甚至沒有給人絲毫喘息的空隙。更關鍵的是,這位身經百戰的精靈戰士已經算準了敵人的退路——風之刃封死了死亡騎士所有的行動方向。帶著尖銳的呼嘯,風刃劃過筆直的軌跡,直指向阿爾薩斯的首級。

  結束了,你絕對不可能躲過魔法風刃的攻擊~!艾伯塔緊盯著亡靈,等待著戰斗的結束。

  但阿爾薩斯卻忽然冷笑起來,這位僅僅對戰斗有興趣興趣的往生者,其實有時就在刻意等待這種千鈞一發的瞬間。狂風一樣的攻擊喚醒了他的記憶,那燃燒的瞳孔中于是流溢出強烈而狂熱光芒來。下一瞬間,死亡騎士不再躲避,而是拋下戰戟,突然抖出腰間的長劍,那柄柔軟但鋒利的武器一下就切進了風之刃中。

  雷鳴般的巨響和強橫力量的碰撞令大廳中卷起了鼓噪的旋風,而當一切歸于寂靜,混亂逐漸散開之時,看清一切的艾伯塔不由的咬緊了下嘴唇。

  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風之刀消解于無形,雷霆萬鈞的爆裂風刃像一個幻象般可笑。死亡騎士手中握著一柄稀有的武器,軟趴趴地看起來很不可靠,但是它卻完全擊碎了精靈的風刃~!

  柔軟是為了剛柔並濟,而非退縮或逃避。那柄劍上散發出的古老光輝似乎在如此訴說著。

  “什麼嘛,我還以為你是劍斗氣的使用者,原來只是魔法而已。”阿爾薩斯的語調中帶著失望,“既然是魔法劍士,為什麼不早說呢?不過算了……如果當成正餐前的開胃菜,這個程度已十分可口。”

  “能破解魔法並不代表能戰勝我。” 艾伯塔再度擺出攻擊的姿態,“來吧,亡靈,我是不會退縮的。”

  “說起來,活了那麼久,你有沒有聽說一種名為‘云耀’的技巧呢?”死亡騎士的眼神躁動了起來,“對于‘云耀’的使用者來說,其實最討厭看到的就是這種類似風刃的東西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們太弱了……”阿爾薩斯的語調比冰還要寒冷。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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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渡如何 於 2013-11-7 00:21 編輯

第十二章 初雪

  劍刃的呼嘯撕裂了大氣的肌膚,如同雕像般蓄勢的死亡騎士在一剎那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線,貫穿兩人間的距離。從長劍上呼嘯而出的魔法刀刃撲了個空。而下一瞬間,與風融為一體軟劍已到了艾伯塔的面前。

  伴隨著燃燒的鮮紅光芒,刺骨的劍風撲面而來,根本就沒有任何躲避的可能。精靈只得咬緊牙關,用雙手緊握住劍柄,盡全力迎了上去。

  “乒~!”金屬碰撞的脆響掠過耳膜,艾伯塔的手掌立刻失去了知覺——死亡騎士軟劍抖動時的力量更甚于一柄巨斧,難以想象究竟有何種頑固的殺意凝聚在那柄武器之中——他的身體也在同時失去平衡,整個人被擊飛離地。

  但一切只是短暫而無法捕捉的瞬間,在露出致命的破綻前,精靈便已經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就像靈巧的山貓一般迅速調整好姿勢。在風之力的庇護下,那輕巧的身影並未落入死亡騎士長劍的鋒芒籠罩,而是穩穩的滯留在了空中,從高處俯視著眼前的修羅場。

  “哼,我還真是被小看了……”阿爾薩斯輕聲嘟囔了一句,高大的身軀隨即躍上墻壁,還未等對方察覺到他的意圖,死亡騎士便以此為跳板,長劍平揮,斬向停留在空中的目標。

  交叉的弧形風刃立刻從精靈的長劍上脫離,咆哮著迎了上去,試圖攔截下瘋狂攻擊的敵手。祈禱廳的穹頂因此而卷起劇烈的氣流,天花板上的吊飾則被扯成無數的碎片,化做閃亮的風暴遮蔽了一切的視線。

  戰場頓時變得混亂不堪,但在這樣的狀態下,死亡騎士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即使是鋒利的風刃也無法阻擋那柄軟劍尖端劃出的清晰軌跡。

  為什麼?怎麼可能這樣……當看清眼前的一切時,死亡的氣息正撲面而來,襲向自己首級的光芒,令艾伯塔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剎那停止了運作。他下意識地舉劍格擋,但這一次,懸空的軀體不再有任何依托。當摧枯拉朽的劍光扯裂風的守護時,精靈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砸向堅硬的地面。

  猛烈的撞擊令精靈的背部徹底麻木,胸口也受到壓迫般的沖擊。但在對方暴風驟雨的攻擊下,艾伯塔根本沒有喘息的余地。若不是及時翻身的話,在落地的瞬間,隨之而來的橫掃攻擊便會將他斬為兩半。

  完全沒有反擊的余地~!那柄軟劍究竟是什麼?一會就像條活蛇,一會又堅硬無比,若是被削到的話,大概連骨頭都會粉碎吧?精靈如此想著,他的身上並沒有傷口,但在寒冷的劍風壓迫之下,軀體的每一處都像是浸透在冰冷的海水里一般,覺得刺骨的痛。

  但是,絕對不可以死在這里,否則的話……女孩的笑容很自然地浮現在艾伯塔的腦海之中。精靈一言不發地握緊長劍,打算鋌而走險發起反擊。

  下一瞬間,幾道銀色的光芒在罅隙間掠過艾伯塔的耳畔,死亡騎士的急攻驟然停止,阿爾薩斯忽然向后猛地一跳,脫離了戰斗交鋒的距離,而他原本所在的位置,此刻已深埋入了兩支利箭。

  第三支箭的尾羽則在阿爾薩斯的肩頭兀自顫動著。

  就好象急奏的琴弦突然崩斷一般,兩人之間的戰斗也頓時停了下來,但這並不代表著危機的完結。大廳中的氣流不僅沒有安靜下來的趨勢,相反的,無形之中凝聚起的血腥味卻更加濃重了。

  “很不錯的連射。”死亡騎士說著拔出了那支箭,語調中帶著些許調侃,然而更多的是冷酷,“但是,這種程度的攻擊實在不足掛齒。”

  當那血紅的雙眸緊盯著奧露哈的時候,她的心臟頓時無法抑制地狂跳起來。本來就血色不多的嘴唇在下意識的抿緊動作下,顯出了和臉色一樣的蒼白。但精靈女孩眼中的倔強卻沒有任何退縮,她不僅沒有畏懼,反而再度舉起手中的長弓。

  “夠了,奧露哈~!” 艾伯塔大聲的喊了起來。

  “但是艾伯塔,我也要一起戰斗~!你難道要我看著這一切……”

  “我會解決這家伙的,你不要再出手了~!”精靈試圖將亡靈的注意力吸引回來,他不顧女孩擔心的眼神,再度將長劍的鋒芒指向死亡騎士,“來吧亡靈,你的對手應該是我~!”

  “有趣,你就那麼喜歡充英雄嗎?”阿爾薩斯劍鋒微垂,擺出突刺的姿勢,“雖然是個優秀的戰士,而且擁有操縱風之力的能力,但是你離真正的劍術還有很遙遠的距離。所以你無法從我手下幸存,她也是。”

  時間在那一刻顯得特別漫長,不知不覺,艾伯塔的手掌已全是汗水。亡靈軀殼散發出的寒冷就好象是藤蔓,正緩緩滲入精靈的體內,令他的四肢與靈魂逐漸凍結。

  這就是死亡騎士的力量嗎?和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啊。本以為總有足夠的力量,能令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但現在看來,羅蘭的預言真的實現了。我已經在封閉的森林中徘徊了過長的時間,已經被寶劍所拋棄了……精靈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宜察覺的自嘲。

  但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奧露哈受到任何傷害,即使這是我的最后一戰~!艾伯塔的衣角不自然地舞動起來,周圍的景色在糾結的氣流旋渦下,逐漸扭曲變形。不時有一閃而過的旋風形成,將大廳內的物品扯得粉碎。

  “那樣的眼神……”當精靈堅定無比的眼神迎上自己燃燒的瞳孔時,阿爾薩斯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很容易讓人產生不愉快的回憶,真討厭~!”

  然而在他動手之前,突兀的弦外之音再度爆發。伴隨著一陣急雨般墜落的玻璃碎片,另一名死亡騎士沖進了祈禱廳中。即使是周圍狂暴的風刃,也根本無法束縛住這名闖入的不速之客。灰發的身影在精靈和亡靈有所動作前,已從奧露哈的面前掠過,在夢魘減速的一剎那,往生者竟然將精靈女孩攔腰抱了上去。

  “奧露哈殿下~!”艾伯塔的眼神頓時狂亂,他不顧一切的沖了過來。

  “羅蘭?”阿爾薩斯的瞳孔中閃過一線冷火。

  死亡騎士的精美披風在激烈的動作下飛舞著,就如同是展翅的鷹一般,直到此刻,回過神來的兩人才終于有所動作。但在主人的驅使下,那匹夢魘根本無視他們的行動,長鳴一聲高高躍起,有力的鐵蹄將窗欞輕易踢碎,然后一下就沖出包圍,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水色的瞳孔與秀美的臉龐,以及那再熟悉不過的動作和神態,當奧露哈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時,不禁懷疑這是否僅僅為自己的幻覺。

  “羅蘭?是你嗎?”女孩如夢囈般輕聲呼喚起那個名字。

  “抓緊了。”死亡騎士答非所問地應了一句,依然將視線集中在正前方。

  奧露哈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緊緊摟住對方。下一瞬間,夢魘突然加快了速度。

  此刻的伊斯城中,到處都是黑色的身影,一切都映照出鮮血般的紅色。天空不再如往常一樣安靜,而是成了地面戰場的倒影,風暴獅鷲與石像鬼在其中上下翻飛,冰龍俯沖著噴吐出一道又一道寒霜,將那些高聳的防御塔連同人類一起凍結。而在這些冰雕的旁邊,灼熱的火焰正貪婪地吞噬著它可以觸到的一切——糧食,物資,房屋,以及生命。但往生者並沒有注意那些,他只是小心翼翼的避開嘈雜的戰場,如飛鳥般輕巧地掠過一座又一座房屋。很快,周圍的空氣逐漸涼了下來,不再帶著血腥味和熱風。

  “羅蘭?”奧露哈再度低低地呼喚了一聲。

  “你沒事吧?”黑暗中,死亡騎士的表情難以分辨,但精靈卻察覺到了他語調中的矛盾與動搖。

  “恩。”女孩點了點頭,隨即露出擔心的表情,“但是,艾伯塔他……”

  “阿爾薩斯並不喜歡追擊逃跑的敵人,他也沒興趣阻止別人逃跑,不必擔心,奧露哈。”那一瞬間,羅蘭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艾伯塔是個很強的戰士,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撤退。”

  “也對呢,我這個累贅不在,他已經沒有繼續戰斗的必要了。”女孩的頭漸漸低了下去,“本以為已經掌握了力量,但沒想到還是會拖累別人。”

  羅蘭搖了搖頭:“那家伙的目標是我。”

  “那個死亡騎士的目標是……羅蘭?”

  “在北地的劍之丘,我曾經擊敗過他。阿爾薩斯所執著的正是純粹的力量,因此,我也成為了他執念的一部分吧。”仿佛感受到同病相憐的痛苦,羅蘭的語調緩了下去,“死亡騎士的執念是無法以任何理由阻擋的……因為當年我為久遠而戰勝了他,所以,現在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為什麼?”精靈有些迷惑。

  “他想要再一次地面對那個瘋狂的羅蘭,為此,激怒我是必須的。”那水色的瞳孔閃爍了一下,“所以他才打算殺死你,因為你大概算是……”說到這里,死亡騎士突然住了口,不再繼續。

  “那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對方情緒的微妙變化並沒有逃過奧露哈的眼睛,“那麼,羅蘭……”

  羅蘭是為什麼來救我的呢?

  是不想因為同樣的景象而再度回憶起痛苦的過去嗎?

  我在你的心中,究竟zhan有什麼樣的地位?

  若是我死了,你真的會為我復仇嗎?

  無數的心緒在一瞬間如同噴泉般無法抑制地沖出奧露哈的心口,又恍若纖細但堅韌的蛛絲,緊緊纏繞著她,令無力的窒息感充斥全身。精靈女孩用力按住胸口,就好象要抑制住心臟的跳動一般,但蒼白的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奧露哈?”察覺到異樣的羅蘭露出關心的眼神。

  女孩卻只是搖了搖頭:“還記得嗎?我們以前也曾這樣在迷霧之森中穿行。”

  那時,你的眼神明亮而清澈,手掌溫暖而柔軟,現在卻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瞳孔中燃燒著的是不滅的復仇之火,盡管臂彎還是放在往常一樣的位置,但卻和鎧甲一樣的冰冷。是你教導我如何尋找勇氣與自由,但為何現在的你卻會心甘情願地被禁錮在復仇的牢籠之中?現在我終于擁有了堅強與自由,但卻發現依然無法得到想要的人……羅蘭,你不覺得這樣太殘酷了嗎?

  死亡騎士陷入了沉默,但清脆的女聲卻仍在呢喃著:“羅蘭,我一直在想,若是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那該多好。”奧露哈的眼神朦朧了起來。

  “奧露哈~!”羅蘭的眉頭皺了起來。

  “對不起,老是說些不可能的事情,和往生者在一起,我似乎很容易傷感呢。”精靈再度露出了微笑。

  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獲得和你在一起的機會?

  秋風令奧露哈的長發飄起,頑皮的撫弄起對方冰冷的臉頰來。兩旁的景物如湍急的河流急速倒退,就好象曾經的記憶般逝去。

  即使是亡靈也不要緊,若是能一直就這樣在你的懷抱中就好了,女孩緩緩閉上眼睛。戰爭,立場,亡靈……這些事情對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我只想要把此刻感受到的一切,全都印刻入記憶的深處。

  兩人一騎就這樣在靜謐之中輕巧穿梭,時間在那一刻,仿佛靜止了一般。

  “到了。”羅蘭勒住坐騎。

  “這里是?”奧露哈環顧四周。夜色下,領主城堡黑魁魁的影子頓時跳入眼中。

  “城堡並非亡靈的目標,而且還有相當數量的聯盟軍隊駐守,應該是很安全的。你只要過去請求庇護就可以了。”羅蘭轉過頭去,與黑暗的背景相比,戰場上燃起的赤紅色光芒顯得格外耀眼,才只一會工夫,火勢就已四下蔓延,整個神殿區都陷入了火海之中,建筑物幾乎無一幸免。作戰顯然成功了。

  “羅蘭要走了嗎?”精靈明亮的眼神沉寂了下去。

  “恩,否則讓人看到詠者和亡靈走在一起的話,會帶來很糟糕的影響吧?”

  那樣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在乎?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那個畏懼國王的小女孩了~!

  但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女孩硬生生的壓回了心中。奧露哈只能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也對,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都是很多疑的生物。”

  “保重吧。”羅蘭跳下夢魘,然后將女孩輕巧地抱下,但對方意料之外的動作卻令他的思維凍結。

  “謝謝你,羅蘭。”奧露哈突然緊緊地抱住了他。

  透過冰冷的鎧甲,死亡騎士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身體的溫暖。

  “沒這個必要,這是我應該做的,為了避免將無辜的人卷入死亡騎士的宿願。”羅蘭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精靈的后背,“為了復仇,我曾經對許多人舉起過劍,阿爾薩斯就是其中之一。現在他的反擊來了,所以出面抵擋的也必須是我。”

  “即使如此,我也要謝謝你。”奧露哈頓了頓,緩緩回答,泉水般的眸子中卻掠過一道暗痕,“對了……如果,如果復仇完成的話,以后羅蘭會怎樣呢?”

  “我不知道,死亡騎士是不會去考慮願望以外的事情的,未來並不重要。”亡靈以冷淡的語調回答。下一瞬間,灰發的身影已掙開對方的擁抱,輕盈地躍上了等待一旁的坐騎。黑色的夢魘騰空而起,惟獨留下冰冷的寒霜將死亡的氣息纏繞在微微顫動的枝頭。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躺在月之花下面的那個人呢。”望著遠去的背影,奧露哈輕聲自語著,晶瑩的淚痕悄無聲息的從臉龐上劃過。

  “風暴獅鷲部隊不愧是聯盟中的精英,即使在處于劣勢的情況下,仍然能臨危不懼,發起有效的反擊,”理查德感慨的說道,“矮人們有一位能將狂暴轉化為力量的優秀領袖。”

  “那麼,我軍的損失如何呢?”望著空中遠去的石像鬼群,羅蘭問道。

  “就數量的比拼來看的話,完全的慘敗吧。粗略估計,風暴獅鷲墜落的數量只有三百左右,但我們卻損失了一千一百只以上的石像鬼,另外還要加上在巷戰中犧牲的六名死亡騎士,”巫妖頓了一頓,“但與里魔法所造成的損失相比,似乎這個結果尚能接受。”

  “要多虧阿爾薩斯阻止了里魔法的發動。”羅蘭瞟了身邊的同僚一眼。

  “我卻覺得很可惜。應當說是太過貪心造成的失誤吧,我居然會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玩弄弱者身上,偷吃果然是不好的習慣。”對方並不在意羅蘭蘊涵著敵意的視線,“而且最后還讓那個魔法劍士逃掉了,哈哈哈……”

  “阿爾薩斯,我可以保證,你的這種挑釁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羅蘭的雙眸中頓時騰起冰冷的火焰。

  “得了,若是你能表現出讓我滿意的狀態,再現當時的情況,我根本就不用浪費這麼多力氣去找精靈。”阿爾薩斯則毫不讓步。

  “夠了,你們兩個。死亡騎士這種亡靈即使再自私,也請有個限度吧,不要在戰場上內訌啊。”理查德皺起眉頭,“無論如何,我們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了,這便足夠。其他的事情還是聽從命運的安排好了。”

  這段過分直白的圓場令兩人都住了口,過了好一會,羅蘭才終于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了手中的地圖:“那麼,我們的下一個目標是?”那水色的瞳孔突然在瞬間急劇擴張,“達蘭拉城嗎……”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十月,戰爭的天平終于打破了僵持的局面,開始向著亡靈的意志傾斜而去。

  菲亞那,伊斯和克魯貝斯,這三座城市控制著西艾拉澤亞平原東區的全部糧食供應,如今其秋收的儲存卻在死亡騎士們的突襲下一並焚毀。因此,聯盟的主力部隊也陷入了極端被動的局面之中。在亞米爾遞交伊斯戰報的當天,卡達爾就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存糧僅僅夠四十萬人的軍隊維持一月,若是繼續在星見之地與亡靈們對陣的話,也許會導致全滅的結局。

  而在戰場之外,人們的境況更是慘不忍睹。在死亡騎士們的三城突襲結束之后,尾隨著那冰冷的氣息而來的,是令人膽寒的饑荒。伴隨著今年提前降臨的寒冷冬天,大多數城市的街頭都擠滿各式各樣的流民,其中數量最多的,便是從伊斯逃出的無家可歸者們。而布拉因那斯精靈的援助,此刻也根本無法抑制住恐怖氣息的蔓延——亡靈們正馬不停蹄的攻向這里。

  即使劍上沒有沾染鮮血也好,如今的死亡騎士,已確實成為了邪惡的代名詞。但對于這些早已被遺棄的亡靈來說,被冠上什麼樣的稱呼他們根本就不在乎。

  羅蘭率領部隊小心地避開聯盟主力的撤退路線,在戰斗結束后的第三天,那加山脈宏偉的姿態終于重又進入了死亡騎士們的視線。

  而山腳之下的場景,卻是完全與那壯麗無緣的——盡管戰場經過了打掃,但卻是以食屍鬼所喜好的那種方式:無數屍體堆積而成山丘很快就映照入了羅蘭水色的瞳孔之中。當行軍的部隊穿越積起濃重血水的大坑時,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死亡騎士們,也不由皺起眉頭。

  “戰斗比我想象的還要慘烈,畢竟這里才是真正的前線。”羅蘭小心地操縱馬匹,避免踏上四處散落的斷肢和內臟碎片。

  巫妖贊同地點了點頭:“不過戰略中最脆弱的時期已經過去了,現在主動權在我們手中。”

  “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阿爾薩斯卻毫不在意馬蹄可能會踩上什麼。

  “你們也已看到了,我打算好好地整修一下,並留下幾名巫妖,率領一萬名食屍鬼在此鎮守,建立起一個支援基地。依靠魔塔的力量,就算是迷霧之森的精靈們來襲擊,也不會有意外發生的。”理查德帶領著眾人進入廢墟中剛搭建起的營地,邊走邊解釋,“主力部隊則繼續挺進,肅清一條到達蘭拉的道路即可。”

  “這樣的戰略規劃是錯誤的,目前的部隊數量根本無法完成那樣的任務。”羅蘭反駁道,“經歷了大小數場戰役,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數量已經有所減少。戰死者,迷失者,加上達成願望的那些,安息的死亡騎士們共有一千六百多名,食屍鬼軍團的補充也完全無法跟上消耗……你還打算分兵防御?”

  “哦,你是說兵源問題嗎?早就已經計劃好了。”一貫的狡黠微笑浮上理查德的臉龐,“我正打算帶你和阿爾薩斯過去檢閱一下,總之到魔塔再說吧,我會在那里等你們的。”如此回答著,移送方陣的光芒在瞬間籠罩住了巫妖瘦削的身影。

  “那家伙,在我不在的時候他又搞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羅蘭不滿地皺起眉頭。

  “猜測一個巫妖的行為是愚蠢而毫無意義的,特別是理查德那種類型。”阿爾薩斯的回答恢復了一貫的調侃語氣。

  兩人縱馬在炎之城塞的廢墟里輕盈地跳躍著,峽谷立即被拋在了身后,艾拉澤亞東平原緩緩鋪展開來,而環繞著魔法光芒的黑色高塔也很快占據了亡靈的視線。

  “那個是?”羅蘭勒住了馬。

  整齊劃一的八個方陣緊緊圍繞著高塔,排列成眾星拱月的圖案,與黑色凍土截然相反的白色令他們顯得格外醒目,就好象是占卜師的白玉星盤。然而,伴隨著強烈的魔法波動傳來的,卻是不詳而混亂的氣流。

  還染著血漬的軀殼,龜裂而可怖的面目,以及空洞而無神的雙眼。濃重的血腥味,就好象屍布一般緊緊的裹住了這些白色的身影,而緊握在其手中的劍刃則散發出詛咒般的氣息。

  “是骷髏戰士。”阿爾薩斯的聲音沉了下去。

  “他們將會成為亡靈大軍新的主力部隊。”理查德似乎很滿意兩人的表情。

  “叫做‘它們’就可以了。”阿爾薩斯的眼神轉為不屑,“這些只是失去自我意識的傀儡而已。木偶揮劍的動作,根本無資格被稱為戰斗~!”

  “這也不該是伊修托利的力量。”羅蘭也開了口。

  “死亡騎士和骷髏當然是完全不同的,畢竟,這些東西只是依靠魔塔的力量而重新聚合起來的骨頭而已,但是無所謂吧?”巫妖聳了聳肩膀,“食屍鬼和它們也沒什麼區別,只要能確實削弱聯盟的部隊數量,采取什麼方法又有什麼關系?你們覺得如何?”

  “數量有多少?”

  “總共是四萬名骷髏戰士,在會戰的間隙我就派人收集了大量的屍體,現在終于派上用處了。”

  “那麼,說明一下計劃吧,”阿爾薩斯的嘴角揚了起來,“雖然只是傀儡,但能聚集到這個數量,若不好好使用的話實在是可惜了。”

  “看上去越來越邪惡了,和小說里的描寫簡直一模一樣。”羅蘭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可惜,現實和小說畢竟是不同的。”巫妖笑了起來,“當權者時常利用文字粉飾自己,丑化敵人,那才是最常見的事。”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十月底,死亡騎士們的鐵蹄終于停止了閃電戰式的前進。在那加山脈的星見之地,構筑起新基地的亡靈大軍同時也開始了部隊的整編,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吸納了孕育自戰爭的魔法傀儡——骷髏戰士。

  擁有四萬名骷髏的軍團被分成了五千人的八個方陣,其中,每個方陣又分成以百人為一小隊的團體,每個小隊中都擁有一名“控骨者”,一旦骷髏們在戰斗中被摧毀,他們就會以依附在身體上的魔力將被尚好的部分重新搭構起來。而隱藏于戰場后方的巫妖們,也正是通過這些特殊的傀儡們去下達指令的。

  但控骨者在自身被摧毀的同時,作為觸媒的那些魔力卻並不會被打消,只會轉移到其他的骷髏身上,這大大加強了白骨們在戰場上的生存能力,也使其一躍成為了亡靈們新的主力部隊。

  以八千三百二十六名死亡騎士為首的亡靈軍團,很快便完成了整編,去除留守在星見之地的防御力量,新的部隊擁有五萬五千食屍鬼,四萬骷髏戰士,以及三萬五千以蜘蛛戰士為主的混編部隊,總計十三萬五千,與兩次大戰役之前的規模相差無幾。

  十一月初,不休不眠的往生者們,再度踏上了通向修羅場的征途。而在道路的盡頭,艾拉澤亞的首府達蘭拉,正等待著來自命運的判決。

  “看,下雪了。”羅蘭說著,伸手接住飄落的雪花,自然的雕塑在死亡騎士冰冷的手掌中,仿佛睡著般安詳。

  “冬天始終也是最配亡靈的季節。”理查德顯露出少有的感性一面。

  “盡管在北地遮天蔽日的大雪是常有的事,但到了這里,還是很懷念啊。”羅蘭的眼中燃起了微妙的火焰。

  ……十年前,我和久遠也是在這個漫天雪花的時候回到達蘭拉的……

  “那時候,也是在下雪嗎?”對方問道。

  “恩。”羅蘭的眼神不知不覺地軟了下去。

  “這就是死亡騎士了吧,無論世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心卻始終停留在過去。”巫妖的目光停留在飛舞的冰晶上,“雖然大家都是執著于某個目標,但我和阿爾薩斯總是看著未來,而你卻只能活在記憶之中。”

  “不必你說教,我早已了解這些了,這是身為一個復仇者的歸宿。”羅蘭嚴肅地回答,“對于我來說,如果還有值得守護的東西,那當初就根本不會成為死亡騎士了。”

  “那麼,其他都不在乎了嗎?比如那個精靈女孩。”理查德意味深長地看著身邊的同伴,阿爾薩斯則是一臉地惡毒笑容。

  而死亡騎士此刻只是抿緊了嘴唇,將視線轉向遙遠而蒼白的地平線,大片的白色令視野中的一切都逐漸模糊了起來。

  “雖然我只是因里魔法的關系而對此產生興趣,但是卻也略微知道了一些事情,”巫妖再度開口,“即使你再遲鈍,對于她的感情也不會一無所知吧?”

  “那樣的問題有什麼好討論的?”羅蘭打斷了對方,“這一切都只是命運而已。就好象師父的緋蓮必然會擋在我的面前一樣,早在九年前越過恒河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經決定了。”

  “但你的確很在意她,不是嗎?”

  “我只是不想讓她成為被阿爾薩斯利用的工具罷了。”羅蘭面無表情的回答,“在離開布拉因那斯時我考慮過很多,但是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現在也不會有任何后悔。既然我已經選擇了復仇之路,這便是我存在的理由,只是這樣而已。”

  “是嗎?”巫妖低下了頭去。

  “你又為何要問這些呢?同情?好奇?覺得愚蠢?還是無法理解?”

  “因為伊修托利希望你能‘活’下去。”理查德的眼神中帶著異樣的堅定。

  “‘活’下去嗎……”死亡騎士的眼神聳動了一下,他輕聲重復著對方的話語,下一瞬間,灰發的身影已在積雪上一點而過,融入了茫茫的白色之中。

  雪下得大了起來,在那渲染之下,一切也都染上了朦朧的美麗。而在這白色的幻境之中,名為命運的迷宮,正逐漸成型,令燃燒著的靈魂不知不覺迷失其中。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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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戰士的黃昏

  冬風的歌聲中,冰花在空中不知疲倦地舞蹈,艾拉澤亞平原宜人的翠綠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銀裝素裹的北國風光。雪越積越多,吸收了聲音與陽光,令世界變得既靜謐又寒冷,但在那之下的戰火,卻依然熊熊燃燒著,仿佛要將一切也吞噬進去。

  在斷絕補給的情況下,聯盟大軍不得不一口氣后撤將近五百公里,士氣也隨之陷入低迷之中——戰士們失去了目標,只能龜縮于城堡之中。而就在此時,路維絲女神的新預言又一次降臨了。

  聆聽者在夢境中得到了清晰的警告,當天晚上他便依靠移送方陣來到了聯盟主力的駐扎地。此刻,大將的營帳之中,賢者卡達爾正單獨與對方進行著對話。

  “那麼,這就是亡靈們的目標嗎,洛倫大人?”卡達爾露出略帶迷惑的表情。

  “也許吧,我只能這麼回答。畢竟除了戰斗方面以外,我們對亡靈其實一無所知。”聆聽者苦笑著回答,“我只是個凡人,無法洞察預言真正的涵義。你應該很清楚,路維絲女神一向只是告訴我們該做什麼,而不是為什麼要這麼做,深究也沒有用。”

  “您說得沒錯。”賢者陷入沉思之中,視線在桌上游移著。

  眼前的大陸地圖上,聆聽者已經清晰地標出亡靈們前進的方向——正西。以醒目的紅色所描繪出的路線狹長而曲折,宛如一條粗壯的巨蟒,蜿蜒的蛇身盤踞在艾拉澤亞和斯托加德之上,而蛇頭則隱沒入廣袤的西方丘陵之中。

  “原本法王廳假設亡靈是為擴張而入侵聯盟,一切的戰略方針也是基于這個假設展開,”卡達爾嘆了口氣,“但從預言的內容來看,難道他們只是想穿越聯盟的領土,而不是去占領嗎?”

  “這得問亡靈們的女神才知道吧?”洛倫笑了笑,“依我的看法,他們似乎是在開拓一條通往某處的道路。”

  “那麼,既然知道了對方的目的,我們又該怎麼做呢?”

  “還用問嗎?迅速建立起防御帶,阻止亡靈大軍進一步深入大陸腹地。”聆聽者明確無誤的下達了指示。

  “若是繼續戰斗下去的話,我軍傷亡會不斷增加,而聯盟也會陷入長期戰爭的泥潭。那些體會不到戰爭危害的亡靈根本不會停止進攻,這點你該知道。”卡達爾的目光轉向身邊的長者。

  “那樣的話也沒有辦法,難道你打算同亡靈們談判,請他們改道嗎?”洛倫的語調逐漸摻入威嚴與壓迫的感覺,“而且,即使他們不以擴張為目的,對方的神靈已經在向路維絲的權威挑戰了。一個世界不能有兩個神,這是永遠的真理。身為路維絲的信徒,遲早有一天我們必須面對其他信徒的力量,所以不妨在對方羽翼未滿的情況下戰斗,勝算來的更大。”

  “聆聽者,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句,”卡達爾思索了一下,謹慎地選擇著詞匯,“這是否只是教皇朱力安對這個預言的解釋呢?”

  聆聽者緊盯著對方看了一會,隨后嚴肅地回答:“這是路維絲女神自身的意思,除了預言以外,女神也明確指出,要求身為信徒的我們阻止亡靈並且消滅他們。”

  “我明白了。”卡達爾微微欠身。

  “若是沒有什麼其他事情的話,我也該回去了,教廷內部的事務現在也突然多起來了。”

  “等等,洛倫大人,那麼被占領區的人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

  “就報告來看,亡靈們並沒有做出屠殺一類的舉動吧?”洛倫頓了一頓,但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滑向一旁,“所以目前那方面不用考慮,我們必須把戰略目標放在第一位。等到徹底擊潰死亡騎士后,那時自然能光復被占領的地區。”

  “直白地說,法王廳打算拋棄他們嗎?”賢者以質問的目光注視著對方,“同樣都是路維絲的信徒,為什麼在關鍵時刻卻得不到庇護呢?”

  “神也不是萬能的吧,有些事情是迫于無奈,”聆聽者的聲音緩了下去,“朱力安曾說過,神和人是相互需要的,人類因神而得到了繁榮與力量,神則因人類而得以影響現世,我覺得這樣的說法很有道理。”

  “這樣嗎……”卡達爾喃喃自語著。

  “我們為路維絲戰斗也就是為自己戰斗,那並非狂熱的信仰,而是因為神的利益就是我們的利益。我相信路維絲是絕對不會拋棄她的信徒的,所以,我們只要照著神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洛倫輕輕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並露出慈祥的表情來。

  “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吧,卡達爾。”

  “是的,大人。”卡達爾深深鞠了一躬。

  在預言的引導之下,聯盟的將領們很快就制定了新的戰略計劃,四十萬大軍分別駐扎在包括艾拉澤亞首府——達蘭拉在內的五座城市之中。擁有內線作戰優勢的聯盟,可以在亡靈進攻任何一座城市之時,迅速地調集兵力支援。而城市所處的地理位置,又可以方便部隊的進攻和撤退。

  五座城市形成的防線,猶如一把巨大的鍘刀,將亡靈的巨蟒攔腰截斷,不留一絲破綻。

  “那些矮人們的興致還真不錯……”看著頭頂的景象,羅蘭不由皺起了眉頭,下意識地伸手去取馬鞍上的長弓。

  盡管大雪下個不停,但風暴獅鷲們並沒有停止往常一貫的騷擾戰。在聯盟大軍后撤的同時,法師留下了大量魔法幻覺陷阱,陷入其中亡靈常常會因此掉隊,接著,落單者就會成為風暴獅鷲的犧牲品。由于骷髏戰士的速度無法與亡靈們協調,理查德只得將它們安置在大車中,由食屍鬼拖弋前進。而如此一來,行動不便的食屍鬼首當其沖成為了擲斧的目標。

  “還是讓石像鬼去對付他們吧。”理查德提議道。

  “白天的話,石像鬼連一點優勢都沒有,而且由于這些大車的關系,行軍速度又被拖慢了。”像往常一樣,阿爾薩斯仍事不關己地進行分析,“你不覺得這個行軍方案讓我們變得很被動嗎?”

  “據斥候們的報告,他們已經在我們的前進道路上布防了,”理查德掃了一眼身邊的兩位同僚,“五座城市中的兩座儲備了大量的補給,而且擁有內線作戰的優勢,可以完全守住艾拉澤亞剩余的所有地區。”

  “看上去路維絲已經推測出了我們的前進方向。”羅蘭仍然注視著天空,風暴獅鷲此刻正與石像鬼們纏斗著。

  “被識破只是遲早的事,但我們不能因為那種理由被阻停。”巫妖冷靜地回答,“很快軍團就可以到達預定區域,我們將在那里建立起一座新的聚魔塔,然后再把五座城市都攻下來。”

  “好吧團長大人,第一個目標是哪里?”阿爾薩斯的目光轉向了羅蘭。

  “理查德,我拜托你的那件事情……”對方卻並沒有馬上回答。

  “已經有結果了,”巫妖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依靠安插在聯盟里的內線,可以確定溫達姆仍然被軟禁在達蘭拉的宮殿中,並沒有任何要轉移的趨勢。畢竟,即使站在聯盟的立場上來看,恐怕也沒人會願意為他而戰吧。而且,還有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麼?”

  “溫達姆有個女兒,叫做卡托麗,她今年正好十歲。”理查德故意頓了一頓,並觀察著對方的表情,“與金發藍眼的王后完全不同,她擁有一頭夜空色的長發,以及翡翠般的眼眸。”

  “即是說,她體內同樣流淌著久遠的鮮血……背叛遺留下來的產物嗎?”羅蘭的口吻中頓時攙入了冷酷無情的殺意。

  “很好,既然情報已明白無誤,那麼我們就進攻達蘭拉。”盡管死亡騎士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淡,但那水色的瞳孔卻在一瞬間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黃昏已近,橘色的陽光將飛舞的雪花染成了枯葉的顏色,整個達蘭拉就仿佛是童話中的城堡一般,洋溢著靜謐而詳和的氣息。然而,冰晶點綴的美景之下,卻是冷酷無情的寒意。亡靈們即將來襲的消息和惡劣的天氣令市民們的活動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而即使是構筑工事的士兵們,每過一小時也不得不換班,回到營房中溫暖凍僵的四肢。

  唯有緋紅法陣,仍然矗立在城市之中,向著灰蒙蒙的天空伸出守護者的雙臂。

  空氣內的魔力正緩緩地流動,借助著事先規劃好的雕刻軌道,高塔上所鐫刻的魔法文字編織起四大元素的力量,形成如蛛網般密集的脈絡,將城內與城外的魔法力量完全隔絕。除非有可以匹敵緋紅法陣的強大力量介入,否則,無論什麼樣的魔法也不能突破這無形而有質的屏障。

  得益于這固若金湯的防御,達蘭拉的守軍可以專注于城墻的工事,而不必像其他四城一樣,為了對抗亡靈的大規模移送而在城內設置反擊力量。

  然而,這樣的防御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城內的法師同樣無法通過魔法的力量與城外溝通,若想使用移送方陣的話,唯一的辦法是通過密道到達城外,或者搭乘桀驁不遜的風暴獅鷲飛出緋紅的作用范圍。若是敵人來襲,並控制了這兩條道路的話,那麼達蘭拉便會失去與外界聯系的方式。

  為此,賢者卡達爾專門制定了一條規定:每天早上八時,會有一名鄰城的信使通過移送方陣抵達城外一里處的旅之祠,直到下午四時返回。一旦信使的活動被中止,即意味著達蘭拉陷入了圍困之中。

  “斥候報告說,那名法師已經離開了。”理查德對身邊的同僚說道,“我們該發起進攻了,各位。”

  羅蘭與阿爾薩斯默默點了點頭,臨戰前的氣氛如往常般寧靜,但往生者們靈魂燃燒的火焰卻已悄然騰起,伴隨著風雪的嗚咽的聲音,逐漸將周圍的一切都包裹其中。

  陽光映照下的達蘭拉城,已進入了死亡騎士們灼熱的視線之中。

  “聯盟進駐達蘭拉的兵力有六萬五千,再加上原本就駐守在這里的四萬名聖劍騎士團的戰士,總共是十萬五千戰力。鄰近兩城的兵力各八萬,若是他們趕來的話,我們便無勝算,” 巫妖解釋道,“明天我們將格殺旅之祠的來訪者,在這樣的天氣中,最近的援軍抵達此處也需要四天的時間,所以,總共有五天可以進攻。”

  “五天,要攻下駐守十萬大軍的城塞都市……”阿爾薩斯瞟了羅蘭一眼,“你確定沒問題,團長大人?”

  “我生前大半時間是在這座城市中度過的,”羅蘭冷漠的回答,“無論是達蘭拉的街道,還是宮殿中的密道,我都了若指掌,即使有疏漏,理查德的情報也已將一切都補充完整,不會有任何差錯的。”

  “是想說‘今次一定要攻下來’嗎?”對方的嘴角揚了起來。

  “看那里。”羅蘭的手指向城門的方向,燃燒的瞳孔在一瞬間濕潤起來,“穆拉丁和阿斯塔羅斯就是在那里死去的,即使奉命追殺的王家騎士團有數百人,他們也沒有任何退縮。”

  “伊修托利曾經說過,久遠與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而若是他們的話,便只可算是巧合了。但這些並不重要,他們是偉大的戰士,即使一切都已淡忘,但至少有一個人還記著他們。”羅蘭的聲音顫抖著,“即使怎樣也好,我也絕對不會忘記,沒有他們的犧牲,羅蘭•斯特萊夫是無法生存下來的。”

  所以,就讓我以復仇者的身份,來到這里,結束一切……無論最后會變的怎樣,現在也絕對不可以回頭~!

  “所以才一定要攻下來吧?”阿爾薩斯的眼神認真了起來,“這會是你的最后一戰嗎?”

  “直到我的復仇達成之前,”羅蘭一字一句地回答,“無論什麼事都不能被稱為‘最后’。”

  “嘿,或許還有決斗的機會。不過別擔心,今次我會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的。”那火紅的瞳孔如今正激烈的放射出光芒來,“會把達蘭拉攻下來的,羅蘭。”

  “要開始了,各位,盡全力去戰斗吧。”巫妖朝兩人點了點頭。

  石像鬼凄厲的長鳴劃破了城市的寂靜。當風暴獅鷲們升空之后,他們驟然加快了飛行的速度,仿佛挑釁一般在矮人面前肆無忌憚的以弧形軌跡飛舞著。但比起表面的囂張,這種戰術比想象中的更謹慎——每一只石像鬼都小心翼翼地不進入擲斧的攻擊范圍,它們大多聚攏在龍群的周圍,形成一股龐大的陰風,在高空中繞著法陣的尖頂不斷的盤旋。那些駕御著氣流的亡靈白龍,每扇動一次結冰的翅膀,便會令北地的寒風呼嘯不止。

  達蘭拉上空已裹上一層厚重的霧嵐,隨著死亡騎士的到來,地表結凍的土地也急速向著城墻腳下推進。丑陋的食屍鬼,巨大的屍魔像,負著荊棘甲殼的蜘蛛戰士和詭異的深淵之影,亡靈的大軍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四溢的寒氣令松軟的積雪凝聚成堅硬的冰層,而那死亡的氣息則將一切染成了觸目驚心的黑色。

  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涌出的死者們,很快便將整個城市圍了個水泄不通。亡靈與人類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近,高墻之上的士兵們甚至能看清食屍鬼們尖利無比的長牙,蜘蛛戰士嘴角滴淌的毒液。

  “最終,你還是選擇了達蘭拉嗎?”俯視著眼前躁動的景象,卡達爾嘆了口氣。

  復仇會令人變得如此不顧一切嗎?那個眼中燃燒著火焰的騎士……真的可以算是羅蘭的意志嗎?

  “他們居然已經沖到這麼近的距離了~!” 士兵們紛紛議論著,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城外的那些斥候們……難道全被殺死了嗎?”

  “在死亡騎士面前,有血有肉的人類是無法隱藏自己的。但是,即使能瞞過獅鷲巡邏隊的雙眼,突然包圍這個城市,也不代表他們能攻下來,”一名聖騎士冷靜的說著,“與這里的十萬守軍相比,他們的數量並不zhan有優勢,聯盟的援軍也會很快抵達。”

  但青年騎士的聲音尚未落下,腳下黑色的陣地上便涌起了陣陣波濤,此起彼伏的光芒如同水面的漣漪,向著周圍不停的擴張著。以魔法的波動為中心,攙雜著深色血漬的慘白顏色,正向著四面八方輻射式地鋪開。

  亡靈大軍的傀儡之劍——骷髏戰士。

  行動相對遲緩的傀儡們不適合夜晚的潛行,但遠在兩百里之外,巫妖們建立起的新聚魔塔彌補了這樣的缺點——大規模移送方陣的力量足夠將四萬白骨者送到戰場的第一線上。

  伴隨著骷髏們出現在陣地之中的,還有數百部用于攻城的機械。向外伸展出的尖角的巨大沖車,就仿佛是張牙舞爪的怪物。面對著這種震撼的陣型,即使是達蘭拉厚重的城墻也相形失色。

  目睹這一切的戰士們在那一瞬間抽緊了心臟。

  將會是一場激烈無比的戰斗吧?所有的人都如此想著。

  “你是要打算孤注一擲的進攻嗎?”卡達爾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是,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我也不會讓你踏入城中一步的,羅蘭……”

  “不用擔心,我們一定能抵擋住亡靈的。”一個溫暖的聲音在他的旁邊響了起來,迪莉西亞微笑著說道,並輕輕握住了愛人的手,“一起戰斗吧。”

  “要訓話嗎?”阿爾薩斯問道。

  “如果對攻城有幫助,當然要訓話。”羅蘭緩緩回答,但隨即,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在一瞬間便被冰冷的火焰淹沒了。

  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八千名騎士分成了四個大隊,分別指揮著包圍著四方的軍團。而最為精銳的高階死亡騎士們,則被安排在了攻擊正門的位置上。此刻,兩千多名身披銀鎧,手執長戟的戰士們,正向著人類的陣地擺出沖鋒的姿態。

  冰冷的軀殼之下,燃燒的是灼熱的火焰;飛舞的雪花之中,涌動的是逼人的執念。靈魂之海正激蕩起陣陣洶涌的波濤,以無可阻擋的力量將死亡騎士們的戰意推向高潮,即使是遲鈍的人類,此刻也在那壓迫般的意志下感覺到了一絲無法抗拒的窒息。

  羅蘭在整齊而沉默的陣型前縱馬奔馳著,飛舞的披風在他的身后拖曳出比夜更漆黑的墨跡。在所有的靈魂之火中,從那水色的瞳孔中所溢出的灼熱光芒,始終是最亮的。

  “伊修托利的騎士們~!”羅蘭舉起了手中長戟高喊著,那發自靈魂深處的顫動傳遍了戰場的每一處。

  “在世之時,我們失去了命運的眷顧,世界離我們而去。但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伊修托利賦予了我們強大的力量,現在我們自己就是最鋒利的戰場之劍~!在執念的指引之下,沒有人能夠阻擋住我們的步伐~!”

  “只要能毀滅眼前的城市,伊修托利的力量便會更加接近真實。而對于我們來說,無論是力量的追求者也好,夢想的殉道者也好,所有的願望也都可以達成~!伊修托利的意志就是我們的意志~!”羅蘭檢閱著目光銳利如劍的戰士們。

  陣地仍然籠罩著寂靜的氣息,但死亡騎士們眼中的波瀾卻更加激烈地動蕩起來。

  “很好~!那麼,就把全部的力量都拿出來,讓手中的武器飽飲敵人的鮮血~!”他的話語停頓了一下,“今次,我以團長的身份最后一次對你們訓話,因此地便是我的願望之所在,只要把達蘭拉攻下來就可以了~!你們能做到嗎~!?”

  執著的往生者們高舉起手中的長戟,尖端指向白茫茫的天空,鋒刃的寒光令周圍的一切也顯得蒼白而無力。而那如冰雕的沉默,也在剎那為死亡騎士熱切的呼喊所擊碎。

  “勝利~!”

  “勝利~!”

  “勝利~!”

  騎士們高喊著,雙眸中綻放出耀眼的火花,長戟碰撞的聲音仿佛是怒濤的咆哮。

  “來吧~!讓那些生者知道死亡騎士的力量~!”羅蘭掉轉馬頭,用力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武器。無數的雪花在那一斬之下,化為了飄渺的碎屑。

  “沖鋒~!”伴隨著清脆的命令聲,亡靈大軍發起了總攻,黑色的潮水向著達蘭拉的城墻咆哮著壓了過去。

  憑借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人類的弓箭手率先發起第一波攻勢。大片密集的箭雨擊碎風雪的屏障,灑向沖在陣型最前的食屍鬼群。黑色的血液頓時飛濺了開來,在那發出尖銳囂叫的亮線切割下,失去肢體的亡靈尚未反應過來便失去了力量,有些甚至被貫穿身體的箭矢牢牢的釘在了地面上。

  但大軍的沖鋒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混亂,亡靈很快就展開了反擊。人類尚未將第二支箭上弦,進入預定位置的骷髏弓手便拉開了手中的長弓。遠在兩百公里之外的聚魔塔正不斷的向外散發著魔法的氣息,而這些傀儡正是從那源泉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能量的。

  依靠著源源不斷的強大動力,骷髏們射上城墻的流矢不僅沒有顯出任何頹勢,相反卻輕易貫穿了士兵們身上所穿著的皮鎧。而當人類的箭雨傾盆而下時,那些骷髏戰士卻絲毫不為所動,利箭無法對它們造成傷害,即使強力的弩矢將其骨架擊斷,得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在控骨者的作用下,碎骨會再度凝聚,重新成為無所畏懼而又不知疲倦的戰士。

  當聯盟的部隊在發覺攻擊無效后,只得暫時停止攻勢,並以投石機代替弓手們的位置。第三次反擊展開之時,從城墻上投射而出的,不再是金屬反光的亮線,而是巨大的石彈。大片的白色頓時凹陷進去了一道又一道的深痕,這一次,徹底粉碎的骨骼再也無法重生。而巫妖也不得不令骷髏們向后撤退。

  但就是依靠著這短短的間隙,食屍鬼軍團已經沖到城墻的腳下。達蘭拉高大的垂直屏障根本無法阻擋住黑潮的沖擊,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涌動的亡靈們已經攀爬到了一半的高度。

  “把那些亡靈都砸下去~!”守城的騎士們大聲咆哮著,士兵立刻將早已準備好的大段原木從城墻上滾下,而一邊的神射手則會迅速地補上一支火箭。沿著城墻的邊緣滾動的重木很快燃燒了起來——之前它們的表面都涂抹過大量的油料。在那樣的攻擊下,前幾列食屍鬼立刻粉身碎骨,並哀號著跌落下去。而攜裹著火焰的原木,在落入那黑色的海洋瞬間,立刻激蕩起由殘肢組成的浪濤。

  不知恐懼和疼痛的潮水並未退縮,仍然咆哮著涌向城墻的頂端。而人類的第二波重物攻勢隨即展開。燃燒的原木再度呼嘯著碾過城墻,但這一次,卻並沒能阻止住黑色潮水的沖擊——它們在半路便被截停了。

  死亡騎士手中的戰戟止住了人類的反擊。他們以五人為一小隊,分別將城頭上拋下的燃木攔截住,並將之拖離大軍沖鋒的路線。完全不受重力影響,在城墻上奔馳的輕捷身影,以及那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令每一個目睹此景象的人在那一瞬間都停止了思維,直到食屍鬼的咆哮傳入耳中。

  很快,食屍鬼丑陋的嘴臉便映入了守軍們的眼中,而那異于冬天的刺骨寒冷也隨之侵襲而來。

  “會變得和那個時候一樣嗎……”一名聖騎士失神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語道,他的胸鎧上,清晰的刻著聖劍的徽章。年輕的騎士隨即醒悟般地搖了搖頭,然后大聲下達了指令:“弓箭隊繼續射擊~!劍士隊和戟隊,準備肉搏戰~!注意節約體力~!”

  當光線隱沒在地平線之時,城頭的混戰終于爆發了。

  炎之城塞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亡靈們的攻勢持續了一整夜。憤怒的咆哮與尖利的叫聲,混雜著刀劍碰撞的脆響,令整個城市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然而,即使聲勢席卷全城,這一次的消耗戰卻並沒有為亡靈打開一條前進的道路。食屍鬼軍團在經歷了幾次戰役后數量減少了將近一半,而以魔力創造的骷髏戰士卻根本無法攀上城墻。相反,人類的守軍多達十萬之數,他們分成數批輪流戰斗,並成功地抵擋住了亡靈的猛攻。直到第二天的太陽升起為止,達蘭拉城頭的教廷旗幟也沒有絲毫的動搖。

  紛飛的大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伴隨著逐漸明亮的天空,迪莉西亞登上制高點,無言地俯視著眼前的景象。一夜持續的攻擊,令不少食屍鬼身受重傷,無法支持,此刻他們正不斷撤出戰場休整,晨間的攻勢因此而更為薄弱。嘈雜與鼓動之聲逐漸低了下去,不少士兵甚至已經開始構筑起新的防御工事。

  照這樣的情況來看,要守住達蘭拉不成問題。女騎士如此想著。

  突然間,一顆巨大的火球從迪莉西亞的頭頂呼嘯而過。火焰的刺鼻味道,攙雜著狂風的怒吼,再度將逐漸沉澱的混亂猛地翻攪了起來。那耀眼的光芒如彗星一般,拖曳著燃燒的長尾,在人類的營地中犁出一條丑陋的深痕,休息中的士兵們甚至還未感覺到疼痛,死神便已將他們帶離了現世。第二顆,第三顆流星接踵而致,同樣精確的擊中了城內補給線的要害。朵朵鮮紅的火焰之花頓時在迪莉西亞的眼前綻開。

  血腥戰車。由十名力大無比的屍魔像協同操作,以精鐵為骨架,投擲巨型燃燒彈的龐大機械。盡管在進攻炎之城塞之時,它尚未制造出來,但理查德卻早已決定,將這樣的東西用于城塞都市的作戰之中。此刻,亡靈最強力的攻城兵器,終于發話了。

  而原本在垂直的城壁上游弋的死亡騎士,也在同一時刻迅速集結,向著城頭的守軍發起了猛攻。聖騎士們和精銳部隊隨即迎了上去,拂曉的戰場殺聲四起,一切再度沸騰了起來。

  永遠也不會讓獵物的傷口有痊愈的機會,這就是亡靈的戰場之道。

  “損失怎麼會這麼嚴重~!?”俯瞰著營地的慘狀,卡達爾的表情嚴峻無比,“南西北三個門的情況怎麼樣?”

  “那里的亡靈也都發動起了猛烈的進攻,每處都有兩臺巨型投石器。”一旁負責聯絡的法師回答,“損失報告還沒有出來,不過似乎正門的狀況是最糟糕的。”

  “其他的攻擊都只是遮掩,他們想要攻下的是正門~!”迪莉西亞判斷道,“這里有六臺投石器,而且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出,那些死亡騎士是最精銳的部隊。我們必須毀掉這些攻城機械,否則惟有挨打的份……”

  “但是,風暴獅鷲軍團並沒有太多的戰力,”卡達爾回答,抬頭望去,石像鬼群和白龍們正在與矮人的精銳們纏斗著,堅硬的石翼,灰白的薄膜,以及棕色的翅膀,交織在一起的色彩成為了遮天蔽日的巨網。不時會有模糊的身影從空中直直的墜落下地,令城中騰起大片的煙塵。“而且,面對大量的骷髏弓手,空中力量過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那麼,由我率領突擊隊,從側面的鍘門中出去,把那些投石車解決掉~!” 迪莉西亞堅定地回答。

  “迪莉西亞~!”卡達爾沉下了臉來,“你太沖動了,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從鍘門出去,根本無法再回到城里~!我們必須計劃出更好的,切實可行的辦法來。”

  “卡達爾,” 迪莉西亞嘆了口氣,語氣低了下去,“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但是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你也知道吧?亡靈的攻城機械威力實在太大了,再這樣下去,戰士們全都會死掉的。對不起,但是,我一定得出戰。”

  “等等~!迪莉西亞……”卡達爾突然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腕,就好象害怕對方突然消失在空氣中。賢者看著愛人的眼神焦慮而又無奈,蒼白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但卻又說不出一句話語。

  “抱歉,急報~!”急促的聲音令兩人同時轉過了頭來,看著眼前的景象,前來的法師仿佛明白了什麼,他立即將手中字跡潦草的紙張遞給了賢者,“我想在確定戰術前,兩位大人該先看看這個,其他三個城門守軍的損失報告,說實在的,情況非常古怪。”

  與正門相比,南,西,北三處防線的損失要少得多,亡靈的巨大火球盡管聲勢駭人,但卻大都無法擊中目標。惟有正門的投石器準確無比……若機械本身並沒有區別的話,為何只有主攻方向的部隊能看透一切?

  卡達爾皺起眉頭,苦苦思索了起來。而下一刻,他突然如恍然大悟一般,抬起頭緊盯著成為喧囂戰場的天空。亡靈們正與風暴獅鷲們纏斗著,白龍的咆哮,石像鬼的鳴叫,以及擲斧劃破空氣的聲音,一切都顯得混亂而嘈雜。

  然而卡達爾卻發現了什麼,他的瞳孔中露出喜悅的眼神,並大聲命令法師:“立刻去把諾爾德找來~!我找到瓦解亡靈攻勢的方法了~!”

  依照著賢者的指示,諾爾德如今正率領著一小隊風暴獅鷲,小心翼翼地繞開各處的激烈戰斗,向著更高的天穹飛行。他們的目標就在那里——與亡靈部隊的全力攻擊完全相反,在高空中緩慢盤旋的那個身影。當矮人們依照優秀的視力估算出具體位置后,十二只獅鷲精英立刻熟練而悄無聲息地布置好陣型,向著那里猛撲過去。

  隨著距離的急速拉近,目標的輪廓也逐漸清晰了起來,是一條亡靈龍,比起在下面戰斗的那些,他的體型要大上整整一圈。死亡的氣息籠罩在其周圍,將環繞的空氣也染成了詭異的紫黑色。異樣的寒冷使得巨龍的身后拖出了一條冰霜的軌跡,而那流溢出冰藍火焰的雙眼,則會令靠近他的一切生物都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恐懼。

  但即使目標是如此危險,首先吸引住矮人們視線的,卻是鑲嵌在巨龍頸項上的那顆水晶球。

  即使是對魔法一無所知的諾爾德,也可以輕易的感受出魔力的躁動。每當水晶球內里的紫色火焰閃耀之時,這種感覺就特別明顯,仿佛是某種生物向外伸出了窺探的觸須。

  那是擁有穿越緋紅法陣屏蔽的力量,可以把整個達蘭拉的情況映照出來,並將信息傳送給另一半的水晶球。

  孿生紫炎石中的一塊。

  而守護著這寶物的,則是已故的北地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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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歸來

  “好家伙,真夠大的,是龍王嗎?”諾爾德的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矮人們排列出最為堅固的陣型,緩慢而無聲的向著那危險的目標靠近。

  下一瞬間,亡靈巨龍突然猛地扇動起翅膀來,周圍的霧氣頓時驚醒般向著四面八方逃逸,而那游動著的龐大身軀,則成為了在云間穿梭的模糊黑影。

  “我們被發現了~!” 諾爾德大聲的發布著命令,“牧師,祈求路維絲的庇護~!快~!”

  風暴獅鷲的身軀在祈禱語的呢喃中,逐漸為暖人的金色所包裹,而矮人們手中的武器,也泛出了銀白的光芒。耳旁貫徹著北地龍王的咆哮,即使身經百戰的戰士,此刻也不由的緊張了起來,並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擲斧。

  與亡靈巨龍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就要開始了。

  克拉費里格展開雙翼,高速滑翔著,翅膀的尖端在晨間的霧氣中,破出兩道白色的軌跡。無須多言,這隊偷襲者的目標顯然是紫炎石。而龍王的任務也只有一個——殺死一切妄圖接近寶物的敵人。伴隨著第二波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他率先發起了攻擊。

  冰冷的龍息撕裂開大氣的障蔽,獅鷲編隊仿佛風中的樹葉般,在那波濤般的氣流中顫動著,布置好的陣型很快就被刮得支離破碎。而環繞在生者軀體四周的金色火焰,正發出咝咝的響聲,在染的漆黑的狂風中掙扎著。

  諾爾德頂著呼嘯的氣壓抬起頭搜索著目標,而當他回過神來時,龍王的巨大軀體已近在眼前。矮人條件反射的擲出手中的斧子,但卻落了個空——克拉費里格以與身軀不相稱的敏捷躲過了他的攻擊,眨眼之間,拖曳出金色光芒的擲斧就隱沒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而那包裹著寒冷的黑影則從身邊一掠而過。

  擦身而過的交鋒,激起劇烈的音爆,剎時便貫穿矮人們的耳膜,他們無法抑制地放棄戰斗的姿態,紛紛捂住耳朵。而在那刺耳的共鳴中,毫無征兆的一聲慘叫令所有人的心臟猛的緊縮。

  一只獅鷲被克拉費里格敲碎了頭顱,失去生命的軀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往地面墜落,很快就化為了瞳孔中一個渺小的黑點。而搭乘其上的矮人則被撕成了碎片,仿佛是警告一般,龍王將金屬鎧甲與肉體的碎片在空中隨意揮灑著,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充斥了整個天空。

  “該死的~!”目睹這一切的諾爾德大聲咒罵著,他的臉因憤怒而漲的通紅。

  克拉費里格依然沉默,而行動上也沒有任何遲滯,亡靈巨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轉向軌跡,並再度向著偷襲者們噴吐出冰冷的氣流。緊接著,龍王收起翅膀,向著眼前的敵人俯沖而下。那姿態猶如一支無可匹敵的利矢,射向了矮人們倉促組成的盾牌式陣型。但這一次,怒火令戰士們頂住了寒冷刺骨的龍息,並在龍王接近前便發起了反擊。

  十一柄擲斧挾裹著聖光的力量,將遮蔽天空的黑色帷幕撕得粉碎。矮人戰士的反擊猶如一張巨大的網,要將迎面而來的龐然大物捕捉。大部分的攻擊在對方迅捷的動作下都落空了,但仍然有兩柄擊中了目標。閃耀的金色花朵剎時在龍王的身體上綻開,燒灼著由寒冷與死亡所構筑的軀殼。

  聖光將劇烈的陣痛深埋入骨髓,克拉費里格頓時無法抑制地低聲咆哮了起來。但這樣的創傷根本無法令他退縮,相反,被激怒的龍王以更大的力量發起了沖擊。又一次近在咫尺的交鋒之后,第二名矮人戰士被那鋒利的龍牙送進了墳墓。

  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被那該死的爬蟲干掉的~!諾爾德的眉頭深鎖,雙眼緊盯那散布著死亡與恐懼的身影。每當千鈞一發的時刻來臨之時,這位大大咧咧的矮人就會用沉默來武裝自己,直到冷靜地擊中強敵的致命弱點。

  而此刻,諾爾德的目光就如同刀鋒般銳利無比。

  “你們幾個~!掩護攻擊~!”他用泰拉斯的方言向同胞們發布命令,“我要到那蜥蜴的頭上去大干一番~!”

  “但是,大人……”

  “閉嘴~!立刻開始迎擊~!” 諾爾德抽出了負在身后的巨大戰斧,沉甸甸的手感和鋒刃上燃燒的光芒令矮人信心大增,“要給那家伙點顏色看看~!”

  風暴獅鷲精英的尖刀陣迎上了咆哮的龍王。

  盡管有著聖光之力的庇護,威力巨大的龍息仍然令諾爾德全身打顫,寒冷的狂風刮在他的臉龐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疼痛。但倔強的矮人忽略了所有肉體上的警告,他頂著風壓從坐騎身上站了起來,並操縱獅鷲撲向迎面而來的敵人。

  眼見首領的玩命行為,戰士們也立即向著龍王猛攻。而諾爾德不顧被自己人擊中的危險,藏身于擲斧劃出的金色軌跡之中,迅速地接近那巨大的身軀。當克拉費里格察覺到矮人的企圖之時,諾爾德已經縱身跳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戰斧,向著那寬大的脊背斬了下去。

  龍王的鱗片比北地的積冰更為堅固,但在無法想象的速度沖擊下,這開山斷石的一擊仍然在其上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鋸齒狀的刃口深深的咬入了克拉費里格的身體。劇烈的疼痛令巨龍狂吼著在空中奮力掙扎,試圖甩掉背上的敵人,龍王的雙眸燃燒了起來,令周圍的霧氣全都浸透了恐懼與殺意。即使是風暴獅鷲,此刻也不再聽從矮人的駕御,而是本能的避開那無法阻擋的怒氣。

  矮人的身軀在那狂瀾之中,不停的與堅硬的龍鱗碰撞著,秘銀的鎧甲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其中幾處甚至凹陷了進去。但諾爾德只是一聲不吭的死死抓住斧柄,並將涌出喉頭的血液用力咽下。

  克拉費里格憤怒到了極點,那不僅僅是因為從背部傳來的疼痛,更是因為被喚醒的記憶。

  龍族是北地最為強大的力量。千年蜘蛛王國曾嘗試著占據屬于白龍們的領地,然而僅僅是嘗試,便為此付出了幾千戰士的代價,最終不得不狼狽地逃回地下的巢穴。野蠻人曾搶掠過落單者的財寶,但隨之而來的報復將他們趕到了千里之外,沿途則盡是饑寒交迫而死的屍體。

  這就是白龍一族,克拉費里格統治下的北地最高貴的眷族,永不妥協,永不屈服,只能被毀滅,不能被奴役。

  然而,伊修托利的騎士們打破了這個傳說,他們征服了白龍一族。

  在第一線浴血奮戰的克拉費里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品嘗到了敗北的滋味。那眼中燃燒著水色冷火的死亡騎士,以及冰冷的巨劍貫穿頭顱的刺痛,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但是,即使流盡了鮮血,龍王也仍然無法得到安息。為了維護剩余龍族的存在,他與伊修托利達成了協議,成為了亡靈大軍一份子。

  既然無法入土,那便要摧毀眼中的一切,摧毀禁錮住我的這個世界~!擁有不知疼痛的軀殼的我,絕對不會再度失敗~!高傲的克拉費里格如此對自己立下了誓言。但是,此刻,這丑陋而渺小的矮人,居然也敢向自己挑戰嗎?

  不可饒恕~!

  當發現盡力飛翔並不能甩脫背上的敵人時,克拉費里格放慢了速度。緊追不放的風暴獅鷲們迅速靠攏了過來。矮人們眼中燃燒的斗志表明了一切——他們是絕對不會舍棄首領的。

  龍王只是輕蔑地看著敵人聚集在四周。

  “拜你們所賜,現在我的心情非常糟糕,謝謝。”龍王的眼中流溢出冰冷的光芒,而籠罩全身的死亡氣息也在空中彌漫了開來,“持續到戰斗結束,都給我去死吧~!”

  刺眼的連環閃電切開了單薄的云霧,那銀白的光芒就如同一條被激怒的毒蛇,肆無忌憚的撲向環繞在周圍的獅鷲。矮人們連忙閃避,但從那粗大的電光中伸展出的枝椏卻仍然掠過了鎧甲,令他們的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

  在克拉費里格的魔法轟炸下,即將凝聚起的陣型很快便被摧毀,風暴獅鷲們只得游離在戰場的邊緣,等待著進攻的時機。而將對方打成一盤散沙之后,龍王卻並沒有停止咒語的吟唱。空寂的戰場之中,電光再度閃耀,而這一次,擊中了施法者自己。

  諾爾德仍然在竭力支撐著,盡管斧刃上帶有堅固的倒刺,但在對方劇烈的動作下,卻已經逐漸的開始松動。本打算敲碎龍王頭顱的矮人,現在才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完全的被動局面。從亡靈巨龍的體內滲透出的寒冷氣息,正逐漸的吞噬著庇護自己的聖光之力,諾爾德覺得寒冷仿佛已經滲透入了逐漸麻痹的四肢,鉆入了骨髓的深處。但他並沒有打算放棄。

  直到那道落雷降臨為止。

  亮藍色的光線在克拉費里格的身體上流竄著,那尚不足以傷害到強大的龍王,但對其背上的敵人來說,卻是致命的一擊。為金屬的氣味所吸引,所有的奔雷都向著諾爾德緊握的戰斧涌去,矮人在被烤成焦碳前及時松手。而下一瞬間,狂風立即將失去憑借的戰士扯入了空中。

  亡靈巨龍發出猙獰的咆哮聲,掉轉方向撲向下落的矮人。

  龍王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腥臭的氣味混合著呼嘯的寒風迎面而來,仿佛要將時間也凍結在那一瞬間。那是死亡的味道。

  鋒利的龍爪貫穿了諾爾德的身體,他的全身都抽搐了起來,但在失去意識之前,矮人並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向著同樣在眼前閃耀的紫色水晶球,投射出了手中的匕首。

  “終于瓦解了,亡靈的攻勢……”卡達爾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血腥戰車仍然未停止攻擊,頻繁的向著城內發射著火球,但此刻卻完全失去了準頭,幾乎沒有一次擊中目標。援軍不必再龜縮在投石器的射程之外,而得以迅速的支援激戰的城墻。相反,不顧疲勞,在晨間發起攻擊的亡靈們卻現出了頹勢。

  城頭傲然飄揚的教廷旗幟,又一次成功經受住了戰火的洗禮。

  但當賢者仰望著天空之時,卻發現只有不到一半的風暴獅鷲返回。當矮人戰士們蹣跚著陸時,卡達爾才發現他們的鎧甲全都結了冰,表情中也看不到任何喜悅。年輕統帥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著尋找著老友,但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諾爾德呢?”卡達爾詢問的聲音有些顫抖。

  “死了,死在龍王的爪下。”為首的矮人簡短地回答,“叫牧師過來,還有新的裝備,擲斧都用完了,鎧甲也壞了。”

  “但是……”賢者第一次接不上對方的話。

  “雖然摧毀了法器,但那條混球還在上面和同胞們戰斗,我們若是在這里休息,諾爾德大人的靈魂也會受辱。”戰士說這話時,眼角有些濕潤,但語調中,更多的則是熊熊的斗志。

  紫色的光芒顫動著,逐漸收縮變小,最終無法抑制的熄滅了。

  理查德嘆了口氣。擺放在他面前的是孿生紫炎石中的另一塊,而火焰的熄滅只代表著一件事——水晶已經死亡了。

  “即使是白龍之王,也不過如此。通知羅蘭,暫停攻擊,現在已經沒辦法有效的使用血腥戰車支援戰斗了。”巫妖搖了搖頭,從帳篷外透射進的陽光,在不知不覺中已轉到了正午的位置,“還有三天半的時間……”

  憤怒的克拉費里格放棄了自己的任務,那龐大的身軀很快便融入了喧囂的戰場,勝利的天平甚至在那一瞬間,向著亡靈們直直傾斜。風暴獅鷲唯有下降高度,以尋求來自弓手們的幫助。然而,即使是龍王施展的強力魔法,也無法扭轉戰局的推進,因那只是石子激起的漣漪,很快便會消失在波瀾不驚的水面上。

  亡靈的大軍正從攻城的戰場中撤離,黑色的軀殼仿佛退潮的海水,從反復沖刷過的城壁上落下。伴隨著那冰霜帷幕的褪去,達蘭拉的城墻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表面,但在陽光的照耀下,那棱角分明的輪廓卻依然堅韌的挺立著,就好象在嘲笑面前渺小的騎士一般。

  “別阻擋在我面前啊~!”羅蘭握緊手中的武器,再度向著視野中高聳的龐然大物沖去。

  然而,從城頭傾盆而下的箭雨,令一切變得毫無意義,銀光呼嘯著切入長戟轉動的罅隙,貫穿亮銀的鎧甲,深埋入他的身軀。

  即使是再輕盈的動作,再有力的格擋,也無法令死亡騎士前進一步,但那水色的瞳孔之中,復仇的渴望卻沒有絲毫熄滅的征兆。就好象是飛蛾撲火一般,那灰發的身影仍然堅持著逆流而上,不知疲倦地重復著沖鋒,卻又一次又一次的被擊退。

  下一瞬間,耀眼的火花突然在羅蘭的面前,毫無征兆地迸裂。一堵透明的屏風令來自城墻的箭羽全都折斷,而在魔法的力量前,死亡騎士也惟有勒馬止步。

  “又來了,你是打算在復仇成功前自殺嗎?”理查德不緊不慢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即使是黑暗之鷹,也不可能突破這樣的防御吧。”

  “克拉費里格還真是令人失望,人類的力量明明已到極限~!”羅蘭的語氣中夾雜著怒火,“只要能支撐到今天晚上的話,就能攻進城門,只要再多一點時間……”

  “但亡靈同樣也是有極限的吧,即使今次不能成功,下次也一定能達成願望。”巫妖對對方的反應感到不可思議,“死亡騎士擁有不老不死的肉體,既然已經等待了十年,為何現在卻無法理智的面對?”

  “這種問題,我自己也回答不了,或許是本能吧。”羅蘭的表情復雜了起來,“我就是為了這樣的事情而誕生的,所以……”

  “也對,”巫妖笑了笑,“不過既然主力部隊都已經撤退了,那即使留在這里也沒有意義,請團長大人也一起撤退吧。”

  從昨日下午開始,持續了近一天的攻勢已全線停止,如今,死亡騎士和食屍鬼正小心翼翼地游弋在守軍的攻擊范圍之外,骷髏戰士們則放松了繃緊的弓弦,安靜地站立著等待下一道命令,就連血腥戰車,此刻也已停止了咆哮。

  一切聲音都沉澱了下來。此刻的達蘭拉,就如同一座孤獨的島嶼,漂浮在散發出冰冷氣息的死水之上。

  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也許在下一瞬間,那結冰的黑色沉潭便會沸騰起來,成為燃燒著靈魂之火的巖漿。

  冬天的白晝總是短暫的,橘色的落日開始沉沒到高聳的城墻背后。但鳥瞰點之上的人類戰士們,卻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詩意的想象。寒冷的霧氣正隨著亡靈們的躁動而四下流淌著,一切的征兆都表明,新的戰斗即將在夜幕的遮掩下再度展開。

  火把的光芒遍布全城,連成了一條蜿蜒曲折的長蛇。在那昏黃的光芒之下,拉長的影子正狂亂地舞動。而城墻之下蠕動著的黑暗,則似乎要將一切吞噬般,迅速地向著有著溫熱血液的地方蔓延,即使是燃燒著的原木,巨大的鋼鐵魔像和閃耀著光芒的利劍,也無法阻止那瘋狂的沖擊。

  夜晚的降臨,令人類的感官變得遲鈍,即使是擁有優秀夜視能力的矮人,也無法輕易地捕捉到死者們冰冷的軀殼。相反,不知疲倦的死亡騎士,以及以怨念作為觸須,捕捉外界一切的食屍鬼們,卻完全不受影響。在亡靈一波又一波的攻勢下,無論是夜空還是城頭,聯盟的陣線都在一步步后退著。

  “雖然夜間的戰斗比較辛苦,但是,即使是不知恐懼與疲倦的亡靈,也無法在幾天內拿下有著上百年歷史的達蘭拉。”在無言地觀察過戰場之后,卡達爾終于把視線轉向了一側親切的身影,“我們不會輸給那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家伙,絕對。”

  “恩~!”迪莉西亞微笑著點了點頭,“今天的戰況很激烈,你先去休息吧,這里就交給我好了。”

  “若是發生什麼事情的話……”

  “別擔心,我會及時通知你的,”女騎士試著讓氣氛變得輕松一些,“還是說,你覺得聖劍騎士團的代團長,連突發狀況都應付不了嗎?”

  “說的也是。”賢者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然而,卡達爾尚未轉身,眼前的景象便如鋼鑄的鎖鏈般,將他牢牢的禁錮在了戰場上。

  食屍鬼瘋狂的嘶鳴響徹了城墻的每一處,而在那蠕動著的冰冷海水之下,來自蜘蛛王國的精銳戰士們,正悄無聲息的執行著另一項任務——挖掘出一條直通城內的地道。火把微弱的光芒無法撕去夜色的掩蓋,戰場表面的鼓噪則遮蔽了人類的感知,一切也都在隱蔽之下。死亡騎士們將會繞過堅固的防御,直接將冰冷的利刃貫穿人類的后心。

  若不是挖掘隊伍被卷入埋設的魔法旋渦的話。

  黑色海洋的表面,剎時騰起沖天的浪濤,振聾發聵的巨響從爆炸的裂口中噴涌而出,隨后,又化做一陣急雨,灑下斷肢,碎肉和冷血的猩紅色冰雹。

  大地仿佛被喚醒的某種生物一般,各處此起彼伏的隆起巨大的山丘,亡靈大軍在那憤怒的咆哮聲中上下起伏,甚至連達蘭拉宏偉的城壁也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魔法之都的杰作——砂泉法陣,威力無比的土元素魔法。當這些精心繪制的圖形被印刻入大地的深處時,便成為了一個個隨時可能被粗心大意者觸發的致命陷阱。

  卡達爾為艾拉澤亞的首府,構筑了真正意義上的立體防御體系。即使是來自北地的寒風,也只得在其之前止步。

  地表上,雙方仍然僵持著戰斗,大片的箭雨在城墻與地面間穿梭,戰士們吶喊著將原木滾下城頭,而死亡騎士們的雙眸從未停止過燃燒。但在那虛張的嘈雜之下,亡靈的攻勢卻已完全凍結。

  往生者們的后備部隊立即被派了上去——原本一直處于待命狀態的深淵之影們,現在終于展開行動了。緋紅法陣的隔離性能,以及稀少的數量,使得這些擅長魔法的妖魔在攻城中毫無用武之地。但現在,形如煙霧的魔影則成為了挖掘隊的護衛。他們開始謹慎地以天賦感應起隱藏的陷阱,並用自身的魔力將之消解。

  地下法陣的布置,比理查德預想的還要復雜。盡管聯盟並沒有設置許多大型法陣,但套在外圍的小型法陣,卻星星點點地分布在各處,一旦觸發,就有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即使是熟識魔法的深淵之影,這樣的任務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排除障礙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直到第三天夜晚的降臨,魔影們才清理出一條直達城墻腳下的道路,蜘蛛戰士則一改之前的緩慢,迅速地讓寬大的地道伸展入達蘭拉城內。

  “很快就可以發起攻擊了。”羅蘭牽著坐騎,在沒有一絲亮光的地底摸索著前進。

  “別急,肯定會有一場刺激的戰斗在等著我們的。”阿爾薩斯調侃身邊的同僚。

  在兩人的身后,是三百名高階死亡騎士,他們肩負著打開城門的重要任務。而充當護衛的一百名深淵之影,則可以保證地下通道不會在法術的影響下坍塌。

  此刻,黑暗的路途已接近終點,而盡頭的蜘蛛戰士們,則在進行著最后一道工序——構造一個足夠大的布陣之地,以供死亡騎士們在一瞬間全部沖出地道,發揮出所有的力量。

  “就是這里,那些亡靈就在下面。”法師的腳步停在了城門附近的一個小廣場上。

  當地下的通道穿越城墻之時,敏感的偵測魔法便感應到了地脈的異常,然而,盡管人類以法術引發了好幾次小地震,但亡靈們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通路的抗震能力強的異乎尋常。

  唯一的應對之道,就是在亡靈們破土而出時加以殲滅。

  以聖騎士為主力的防御部隊包圍了此處,外圍是負責支援的法師和牧師,弓手們則隱匿在附近的民居之中。以廣場為中心,這里聚集的戰士,總共超過了兩千名。風雪逐漸地大了起來,但所有人卻都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眼前的地面,生怕任何一個細節逃出自己的掌控。

  “來了~!”站在最前線的年輕聖騎士高喊了起來。

  地面的裂縫就仿佛是黑色的閃電,剎時間遍布了整個廣場,下一瞬間,伴隨著隆隆的響聲,無數的碎片迸裂了開來,廣場的中央塌陷進去了一個直徑十米多的大洞。

  幾道閃光從那黑色的深淵中激射出,燒灼著人們的視線,借助著那一瞬間的混亂,魔影率先沖上了地面,肆無忌憚的讓魔法的力量貫穿人類的血肉之軀。

  早已在垂直的坑壁上等待多時的死亡騎士緊隨其后,整個廣場頓時成為了一座憤怒的火山,向外噴吐著攜裹著寒冰的巖漿。

  恢復過來的守軍立刻開始反擊,炙熱的聖光穿透了亮銀的鎧甲,撕咬著死者們的靈魂,飛蝗般的箭矢在他們的頭頂呼嘯,不時會有死亡騎士在金黃的光芒中化為灰燼,然而,人類卻仍然無法阻止那黑色利刃的突進。

  一名牧師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無法想象,為何聖光的火焰無法阻停這名死亡騎士的沖鋒,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霜慟便貫穿了鎖子甲下的肉體。

  “別想阻我~!”羅蘭的眼中閃耀著復仇的光芒,坐騎隨即高高躍起,從面前的聖騎士頭頂掠過,那水色的瞳孔中所映照的景象,如今只有一個——達蘭拉城的正門。

  兩名白銀聖騎士守衛在城門管制室內,通向這里的走廊僅能允許一個成年男子側身走過,可算是堅固無比的防御。然而,從走廊另一頭的鐵門外所傳來的慘叫聲,卻仍然令兩人的情緒高度緊張。

  削鐵如泥的霜慟一下就劈開了大門,為怨念所聚集起的死靈們形成了一股暗流,發出令人恐懼的尖叫,撲向為首的敵人。與此同時,一把騎士匕首則精確無比的射向了另一個目標。

  剛以聖光之力消解死靈的啃噬,迎面而來的寒冷劍風就令聖騎士咬緊了牙關。管制室狹小的空間限制了巨劍的威力,入侵者立即舍棄了手中的武器,改以搏擊進攻。物品的跌落,簡陋家具的破裂,各種刺耳的喧囂頓時充斥在三人的耳旁,直到骨骼斷裂的脆響終結了這一切混亂。

  其中一人的脊椎在重擊下斷裂,生命立即離他而去。另一人則被扭斷了手腕,此刻,那名受傷的聖騎士正斜斜的靠在墻角上,憤怒地盯著眼前的敵人。他的嘴角微微張開,仿佛要說什麼一般,然而,那句話卻永遠的卡在了喉嚨里——勝利者毫不猶豫的一記側踢,扯碎了他的頸骨。

  沖破重重的防御,穿越聖光術的屏障,羅蘭憑借著十年前的記憶第一個來到這里。此刻,不僅鎧甲已傷痕累累,軀體上的幾處傷口也正向外滲出暗紅色的冷血——即使是死亡騎士的肉體,在這樣的戰斗下也已達到了極限,然而,那水色瞳孔中燃燒的冷火,卻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馬上……就可以達成願望了……”羅蘭喃喃自語著,用力扳動城門的開關。

  “做得真是利索。”玩世不恭的語調在他的身后響了起來。

  “你太慢了,阿爾薩斯。”羅蘭皺了皺眉頭,“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骷髏戰士現在終于可以發揮力量了,食屍鬼跟隨在它們的后面沖鋒,”對方簡潔的回答,“我們已經控制了西門,同時正與南北兩門的部隊呼應,而人類聯盟則向東門方向后撤。”

  “很好,讓他們再快一些~!”

  “當然,理查德希望能在撤退前破壞所有的重要設施,包括城墻。”有著紅色瞳孔的死亡騎士又補充了一句。

  羅蘭的表情在那一瞬間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什麼?撤退?”

  “對,斥候們發現大批援軍,數量超過了六萬,此刻正在迅速向達蘭拉進發。”

  “不可能,今天只是第四天而已……”羅蘭毫無意義地反駁著對方。

  “很顯然,我們得到的情報是錯誤的,”阿爾薩斯的情緒並沒有多大變化,“看來他們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我軍進攻的消息,而且支援的速度似乎完全不受大雪的影響,若不盡快撤退的話……”

  “夠了。”羅蘭的眼神如同刀一般銳利,“阿爾薩斯,立刻糾集一隊死亡騎士~!都已經到這里了,怎麼可以放棄……絕對不能讓努力化為泡影~!我都已經等了整整十年了,溫達姆的末日不能再拖延哪怕一分一秒~!”

  “悉聽尊便,團長大人。”對方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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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冰之迷宮

  冬日的陽光順著鏤空的穹頂,緩緩流淌入大廳。

  兵器的碰撞聲,火球的爆炸聲,以及戰士的吶喊聲此起彼伏,然而這些戰場的征兆卻與這一處無緣。路維絲神殿就象是獨立于現世之外的聖地一般,將血腥、屠殺與恐懼隔絕在高墻之外,惟獨留下孤獨與寂靜。

  女神的雕像沐浴在篩落的光芒中,露出祥和的表情守護著神殿。而在大廳的中央,一名懺悔者正虔誠地祈禱著,一動也不動,就好象自己也變成了一尊雕像。盡管喊殺聲逐漸逼近,但他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直到神殿的大門打開,那低垂的頭顱才終于緩慢抬起。

  “陛下~!”皇家騎士不顧禮節,打斷了國王的祈禱,那年輕的臉龐上正透露出焦躁與不安,“死亡騎士已經攻過來了~!若是再不離開的話,恐怕……”

  “謝謝,但是我已經累了,逃到哪里也都一樣吧。”溫達姆卻只是搖了搖頭,“那件事情確認了嗎?”

  “已經確認了,是我親眼所見,陛下。但是……”

  “那樣就足夠了。辛苦你了,請趕快離開此地。”國王制止了對方的勸說,“至于我,在經歷了這一切以后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只能留在此地等待命運的審判。不必擔心,路維絲一定會引導一切的。”

  騎士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隨后轉身離開。

  “我的生命,大概會在這里終結吧?” 目送著對方的離去,溫達姆的肩膀頓時坍塌了下來,表情與剛才相比,仿佛老了半個世紀。

  十年之前的那一幕,不顧主人的意志,強行從腦海的最深處浮起——身軀逐漸冷去的女孩,浸透鮮血的祭壇,以及那在紅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詭異的女神雕像。一切都仿佛剛剛發生過,就連濃重的血腥味,此刻也再度充斥了整個大廳,將那飄渺的聖潔沖刷入無盡的深淵。為了自己的茍且偷生,溫達姆竊取了他人的未來,而現在他明白自己必須付出代價了。

  溫達姆深吸了一口氣,試著讓意識清醒過來,然而死亡的味道卻逐漸從舌頭根部泛起。接著,一陣夾雜著冰屑的狂風令他的全身感到無比的刺痛。

  因為那並非觸目驚心的回憶,而是積蓄了十年的憤怒與仇恨。

  羅蘭就站在路維絲神殿前,亮銀的鎧甲為大片的血漬染紅,手中的霜慟反射著冰冷的寒光。大門已被砍成碎片,冷風混合著雪花在大廳內嗚咽。當曾經熟悉無比的身影映照入那燃燒的雙眸時,死亡騎士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靈魂的火焰在他的全身流竄著,將觸其鋒芒的一切化為灰燼。

  “審判的時刻到了~!”復仇者的聲音如同堅冰一般,鋒利而無情。此刻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的步伐。

  灰發的身影大踏步邁進路維絲神殿,溫暖的陽光在剎時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寒冷。十二名死亡騎士無言地緊隨其后,將溫達姆圍在了中間。他們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那名顫抖的人類,仿佛一群渴望祭品的烏鴉,正等待著啄食死者的血與肉。

  盡管早已有所覺悟,但國王的勇氣卻在轉瞬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溫達姆低下了頭,讓自己的目光避開對方燃燒的冷火,隨后清了清嗓子,痛苦而緩慢的念出了眼前之人的名字:“羅蘭……”

  下一瞬間,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國王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掠過的劍光切斷了他的肌腱。然而鮮血卻並沒有流出,傷口在產生的同時就被凍結了。

  渴求著復仇的靈魂並不急于賜獵物予死亡,他想要慢慢享受願望達成的瞬間,用獵物的痛苦來填補自己破碎的靈魂。

  死亡騎士眼中盛滿了冰冷的火焰,簡直象要溢出,但此刻的羅蘭卻異常的平靜:“終于見面了,溫達姆,為了這一刻,我已經等待了十年時間。”

  溫達姆沒有回答,他只是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反復念頌著路維絲的名字,並且緊閉著眼睛,拒絕接受已經發生的一切。

  “無論何時,你都只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而已~!十年之前,為了能茍且偷生,你甚至不惜犧牲久遠的性命。”死亡騎士彎下腰,讓手中匕首的刀鋒掠過對方的臉頰,隨即猛的將那把匕首齊根扎進溫達姆的大腿。劇烈的疼痛燒灼著國王的全身,他立刻發出尖利的哀號,並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搐著翻滾了起來。

  “而今天,你所做能做的一切也只是無恥地逃避~!”羅蘭冷冷地看著獵物的丑態,隨即一把拎起對方孱弱的身軀,冰冷的雙手扼住了尚留一絲溫暖的頸項。

  “別以為自己很聰明,能夠逃脫復仇的懲罰。”那冰冷的聲音中充滿了殘酷的殺意,“今天我要把一切都返還,就象你在十年前對我所做一樣……那個叫卡托麗的女孩,沒有資格再活下去了~!”

  溫達姆的瞳孔在一瞬間擴張,而身體也下意識地開始掙扎。

  “想以自己為誘餌,以便讓女兒從密道逃脫嗎?構思的確很不錯,但可惜的是我已布置下足夠的兵力,就連飛鳥也無法離開達蘭拉,何況是你的女兒?”

  “別……別那樣,求求你,羅蘭……” 死亡騎士的話語就如同冰冷的長劍,在瞬間貫穿了國王最后的尊嚴,“對我怎麼樣也可以,請原諒她、請原諒我的女兒吧……她沒有做錯什麼……”

  “感覺到了嗎,那種撕心裂肺的心情?但是即使現在悔恨,一切也都無法改變了……”羅蘭的瞳孔流溢出燃燒的火焰,痛苦的表情在瘋狂的臉龐上凝滯,“所以,我也不會給你留下任何僥幸~!玷污久遠之血的人全都必須死~!”

  壓迫在頸項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然而,被解除禁錮的溫達姆尚未著地,放射著冷炎的霜慟就將他釘在了空中。鋒利的大劍從前胸貫入,后背穿出,鮮紅的液體頓時噴泉般涌出,沖刷著銀鎧上結冰的血漬。

  在溫達姆的眼神渙散之前,他聽到了羅蘭最后的話語——“我會把你最后的希望撕成碎片的。”

  由骷髏戰士們組成的慘白色洪流,淹沒了全城的街道。緊隨其后的食屍鬼大軍將寒冷的凍土鋪滿目之所及的每一處。西、南、北三處的城門均已被攻陷,亡靈們就象決了堤的洪水一樣,沖毀了可以破壞的一切。

  伴隨著沉悶的爆炸聲,達蘭拉堅固的城墻在震動中化為一片廢墟——察覺到人類的增援即將到來,巫妖們迅速以屍爆術破壞了防御設施,以為下次進攻鋪好伏筆。而城內的糧倉也全都燃燒了起來,那鮮紅色的火舌正貪婪地舔噬飛舞在空中的雪花。

  卡達爾並沒有打算撤退,只要援軍到達,整個局勢就可以扭轉,聯盟的軍隊將奪回對城市的控制。但是在此之前,只要再后退一步,整個達蘭拉便會在死靈法術與大火中毀于一旦。

  聯盟的戰士們正為保住這一步而誓死戰斗。

  迪莉西亞縱馬疾馳著。剛從城內的密道脫出,早已等待多時的亡靈埋伏者便阻擋在了面前,戰斗慘烈異常,六名負責護衛的聖騎士與七名高階法師全部喪生,惟有她一人得以沖出包圍——但絕非全身而退。肩膀上的一道傷口正在向外滲血,草草包裹的紗布很快就被擴散的紅色所吞噬,但女騎士卻並沒有去在意。

  她甚至沒有哀悼戰友的時間。自己現在必須盡快找到前來增援的部隊,然后在第一時間將他們部署到正確的反擊點,聯盟才能在整個城市陷落前阻止住黑潮的侵襲。

  不僅如此,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驅使女騎士不顧一切突出重圍。她並不是一個人——卡托麗正坐在馬鞍的前側,緊緊地摟著迪莉西亞。

  剛才的伏擊中,一名死亡騎士的長刃劃破了小公主的衣服。此刻,呼嘯的寒風令她的全身僵硬,紛飛的大雪迷離了她的雙眼,然而,為濃煙和紅光所吞噬的達蘭拉城,仍然清晰地印刻在了那雙翡翠綠的瞳孔之中。

  女孩知道那景象所代表的一切。和幾天前最后一次看見父親時,那無奈眼神中所包含的悲傷與恐懼,是完全一樣的東西。

  “姐姐,我好害怕……”卡托麗低聲呢喃著,下意識地抱住對方。鎧甲十分冰冷,但女孩卻覺得安心了許多。

  “別擔心,很快就可以到安全的地方了。” 女騎士溫柔地回答。她已經察覺到了吧?看著雙眼紅腫的女孩,迪莉西亞回應般地摟緊對方,默默祈禱這一切不會令她的心靈受到無法磨滅的傷害。

  就在此時,一支箭羽突然破空而來,準確地從后側貫穿了坐騎的心臟,聖騎士的愛駒立即哀鳴著倒了下去。迪莉西亞下意識地護住卡托麗,慣性的作用之下,兩人被重重拋飛,翻滾著在雪地中留下一道又一道散亂的痕跡。

  下一瞬間,灰發的影子以無法想象的迅捷掠過了她們的頭頂,隨后輕巧地停在了幾步開外的地方。死亡騎士雙眸中正閃耀著奪人魂魄的光芒,即使是遮天蔽日的大雪,也無法阻止那火焰的燃燒。

  那是復仇者的執著。

  羅蘭下了馬,緩步走向他的獵物。霜慟不知何時已緊握在了死亡騎士的手中,狂暴的氣息順著鋒利的劍刃流瀉而出,在厚重的積雪上侵蝕出黑色的深淵。

  “停下吧,羅蘭~!” 迪莉西亞刷地抽出長劍,擋在卡托麗身前。

  “迪莉西亞,你是打算阻止我嗎?”死亡騎士的聲音在風雪中回蕩著,顯得既空洞又冷漠。

  “溫達姆的罪孽,只要溫達姆一個人去承擔就可以了,這和卡托麗沒有關系~!”

  “你是要我‘寬恕’嗎?”對方冷笑著反問,“看看那樣的瞳孔~!還有那頭發的顏色~!那些是久遠的,而非她的容顏~!”

  “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的父母,你這樣做根本就是濫殺~!”

  “哈哈哈哈哈……”羅蘭的笑聲毛骨悚然,“總也有人以正義之名阻擋在我的面前,但當我遭到背叛,久遠成為祭品的時候,你們又在哪里?迪莉西亞,若是說教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這一次,霜慟不會再為你停下了~!”話音剛落,耀眼的劍芒便已盛開。

  戰斗持續的時間並不長。負傷的身軀令長劍變得無力,寒冷的大雪則令聖騎士的行動蹣跚。才幾個回合交鋒過后,迪莉西亞手中的長劍已被挑飛,那纖細的身軀一下便栽入白色的雪地,鮮艷的紅色從她的身下緩緩滲出,看上去格外刺眼。

  羅蘭無言地舉起手中的霜慟,環繞著寒冰的劍刃挑戰般指向天穹,並將金色的陽光切割成無數的細線。為雪的反光所勾勒出的剪影,浸透著無法看透的黑暗,惟有那眼中燃燒的火焰,在幾近凍結的時間中狂亂的舞動著。

  大劍即將斬下。

  但在那發生之前,卡托麗瘦小的身軀卻突然撲向迪莉西亞。女孩表情中的恐懼無法掩飾,凍僵的嗓子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但即使如此,她的雙手仍然環抱著幾近昏迷的迪莉西亞,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緊。

  是守護的姿態。

  在那一瞬間,羅蘭眼中的冷火,無法抑制地動搖了起來。

  狂暴的拍擊聲仍然在復仇的靈魂中回蕩著。什麼也不用多想,就這樣斬下去~!那個聲音這樣告訴他。死亡騎士的喉嚨里發出了野獸般的沉悶咆哮,就好象在和某種無形的力量對抗一般,雙手更緊地握住霜慟的劍柄。

  但緊繃的氣氛卻突然被打破了,一支銀箭毫無征兆地貫穿過殘破的鎧甲,深埋入死亡騎士的體內,隨后又一支在空中劃出銀白的軌跡。沖擊力令羅蘭在一瞬間失去了平衡。

  “情況不妙,放箭~!”射出兩箭的聖騎士再度拉開弓弦,他的身后,是一隊聖杯騎士團的先鋒。

  年輕的騎士迅速來到兩人的身邊,將披風覆在瑟瑟發抖的女孩身上,騎士團的精銳部隊則立即構筑起堅固的防御陣型,警惕地在四周巡邏著,然而他們什麼卻都找不到,剛才的黑色身影早已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大雪中。

  羅蘭的全身無法抑制地顫抖著。

  那由伊修托利所賦予的達成願望的利劍,不知疲倦不知恐懼的軀體,如今卻和脆弱的血肉之軀一般,無法抑制地顫抖著。印刻入雙眼的景象一再出現,並令記憶的深處產生劇烈的共鳴。

  十年之前,久遠也是這麼守護著我的吧?和剛才她所做的簡直一模一樣……

  所以我才會手下留情嗎?羅蘭眼中燃燒的冷火早已熄滅,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冰冷的雙手,飄落其上的雪花組成了各種奧妙的圖案。

  “算了,這樣也好。”死亡騎士用力扯去破損的鎧甲,緊握住胸口散發出溫暖光芒的垂飾,“因為,無論怎樣,她也沒有辦法回來了。”

  “久遠,我好想你……”喃喃地低語著,羅蘭的眼中浮起孤獨與冷寂的波瀾。

  冬風嗚咽著吹起灰白色的長發,晶瑩剃透的雪花在空中歡快地跳躍,而當隨風起舞的白色映照入死亡騎士的視線時,一切卻化為了記憶的洪流,涌進業已熄滅的靈魂之中。

  飄揚的秀發與翡翠的眸子,翩翩起舞的窈窕身影,銀鈴般的笑聲與溫柔的話語,鮮明的記憶被再度點亮,一切恍若昨日剛剛發生。

  你要帶我去什麼樣的地方?

  安心吧,最強的祈禱士會在這里保護你的~!

  只是……有一點點在意而已。

  謝謝。

  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久遠~!”羅蘭大聲的喊著愛人的名字,伸出手去試圖撫mo那飄渺的幻境,但是卻落了個空。雪花不再停留在那冰冷的軀殼上,而是直接穿透了過去~!死亡騎士的身軀,正逐漸的幻化為透明的剪影……

  沉浸入自身回憶中的往生者忘卻了周圍的一切,而仍然滯留于現世中的存在感,也如風中的殘燭,迅速而無聲的消退著。願望已達成了,那麼,就這樣安息吧……羅蘭這樣告訴自己。

  “請你守護我,直到那一天的到來,”另一個清脆的聲音卻慢慢響起,“直到屬于伊修托利的那個黎明的到來……”

  語調輕柔而舒緩,但卻如滴落沉潭的水珠般,激蕩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令響亮的回音喚醒沉睡之人。

  “伊修托利~!”羅蘭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大雪紛飛,血一樣紅的火焰勾勒出達蘭拉慘淡的輪廓,武器激烈碰撞的聲音,戰士的咆哮與亡靈的嘶鳴從遠方的戰場上傳了過來。

  那是夢嗎?死亡騎士低下頭去,仔細地審視了起來。盡管雪下的很大,但全身上下卻沒有一處沾染到白色的結晶。直到現在,那六棱形的花朵才願意棲在自己的肩頭。

  是因為那個約定的關系,所以自己才沒有消失吧?伊修托利,仍然希望我留存在這個世界上嗎……羅蘭下意識地望著北方,坐落著寒冰皇冠的那片土地。

  “他回來了。”理查德放慢了坐騎的腳步。

  “是的,他回來了,但是已經不一樣了吧?”阿爾薩斯皺起了眉頭,“那家伙已經不再擁有力量了~!”

  巫妖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但表情明顯是一切盡在意料中。

  “伊修托利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打破死亡騎士的約束,讓那個失去目標的人活下來?這樣沒有任何意義,現在的羅蘭,無論是什麼事也都做不了……”

  “即使是死亡騎士,也不會永遠按照著約定存在下去吧?”理查德打斷了對方的質問,“即使是神也無法看透命運,你又如何去預言呢?我們擁有不老不死的肉體,只要靜靜的等待,便可了解隱藏在表象后的真實。不是嗎?”

  巫妖催馬向著羅蘭走去:“來吧,一起去迎接歸來的戰士。”

  即使是冰鑄的迷宮,也總有融化的一天,那時,迷失其中的靈魂便會尋找到新的道路——無論是否通向死亡。畢竟,命運並非是一成不變的循環,而是無法預測的螺旋。

  死亡騎士   第一部   歸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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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曙光

 綠色的霞光仿佛是從內部滲透出來一般,浸染了整個天空,將寒冰皇冠之顛的五彩極光洗刷而去。在那宜人的照耀之下,就連終年飄揚的雪花,此刻也籠罩上了一層薄紗的新綠。身著鵝黃色連衣裙的身影,輕盈地站立在晶瑩剃透的花朵中,柔順的烏絲順著肩頭傾瀉而下,飛舞著描繪出風的姿態。

    那一瞬間,羅蘭甚至以為久遠就在眼前。

    “歐林,你來了~!”少女轉過身來,明亮的翡翠色眸子令整個大廳頓時一亮。

    “是的,伊修托利。”死亡騎士回過了神。

    “看,空中的光芒。”女孩縴細的手指指向了天空。

    “從昨天就開始持續了,而且,連你的神光也因此被掩蓋……那究竟是什麼?”

    “那是這個世界對我的召喚,和二百三十五年前的路維絲得到的力量,是一樣的東西。”伊修托利簡短地解釋,目光卻逐漸飄向遠方,“了解聯盟歷史的歐林,應該知道那是什麼。”

    “路維絲之黎明……”羅蘭喃喃的說道。

    “沒錯,二百三十五年前,在信徒們的幫助下,路維絲成功完成了與世界樹的融合,成為了‘神’,擁有可影響靈界、幽界與現世的無與倫比的力量。但是,她依然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神應當為達成自己的願望而努力變得完美,但路維絲卻迷失在了強大的力量之中,再也聽不到念之海的聲音了。”那清脆的聲音中夾雜者一種微妙而復雜的情緒,“對她來說,命運的道路已到了盡頭,無法再繼續攀升,所以才會想要扼殺一切吧。”

    “成為神難道不是最終的目標嗎?”

    “當然不是,那也只是達成信念的手段而已,”女孩搖了搖頭,“但是,卻是必須的手段,所以我也一定要成為神才可以。等到那個時候,我會去完成路維絲無法達成的事情。”

    “會是什麼呢……伊修托利的信念?”羅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對方。

    “歐林的信念又是什麼呢?”伊修托利卻反問了一句。

    “若是連自己的信念都沒有的話,又如何去了解、體會他人的信念?”女孩的目光突然深邃起來,“凡人總是要去追求某種東西,或者守護某種東西,以此來確定自己存在的理由,死亡騎士們就是最好的體現,但是……甚至連身為申明的路維絲尚且迷失了自我,凡人如此渺小的存在,是否能真正了解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願望呢?”

    死亡騎士頓時沉默了下去。

    “不過那畢竟只是理論而已,至于現在,只要完成約定好的事情就可以了。”伊修托利的嘴角微微揚起,“歐林冥思苦想的樣子很有趣呢~!”

    “對我來說,只要能找到西方的世界樹,就可以了嗎?”

    “約定完成之時,我便會把世界的真實,展現在歐林的面前。”少女的表情認真了起來。

    “恩,”羅蘭舒展開皺起的眉頭,並回以微笑,“現在仍然能站在這里,就是因為那個約定的關系吧。沒錯,直到屬于伊修托利之黎明的到來,我都會一直揮劍的~!”

    “那麼,現在就趕快做好準備吧,旅途可並非一帆風順的哦。”她說著遞出了手中的戒指,“歐林是伊修托利的歐林,並且擁有我賦予的軀殼,不需要其他的力量,你的血液就能令世界樹甦醒,並使之成為屬于我的東西。但是要達到極西之地,並非容易的事情。”

    羅蘭點了點頭,並接過了戒指。

    自達蘭拉一戰結束,他便回到了寒冰皇冠,不再戰斗。整整七年,霜慟未曾出鞘。然而北地的平和並不意味著戰事的順利,理查德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突破五城防御——直到把所有城牆都摧毀的時候。亡靈大軍在佔領了整個艾拉澤亞後,終于侵入了地勢復雜的斯托加德。之後的六年,在對峙的拉鋸戰下一閃而過。

    這意味著神道並沒有暢通,人類仍然控制著通向世界樹的道路,而手中的戒指,將會是此行的關鍵。

    “中指戒‘誠摯的欺騙’,”伊修托利緩緩地說道,“以前向歐林說過這個的作用吧?”

    “你是要我利用這個這個通過聯盟的領域嗎?”

    “如果歐林願意借助這個戒指的力量的話。”

    “當然沒有問題,”羅蘭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做久了亡靈,我並不介意轉換一下身份。”他說著,將戒指套上了手指。

    下一瞬間,金色的光芒從戒指中流溢而出,如同瘋長的藤蔓一般,順著死亡騎士的手臂蔓延到了全身上下。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他向著噴泉俯下身去的時候,水中的倒影仍令羅蘭的眼神在剎那間停滯。

    耀眼的金發披散在身後,凍結的肌膚透出健康的紅潤,秀麗的臉龐不再冰冷,唯一不變的,是那水色的瞳孔。

    這是羅蘭成為死亡騎士之前的容貌。

    “恩恩,我早就想看看歐林曾經的樣子了,真的很不錯哦,”伊修托利露出頑皮的笑容,“若我是久遠的話,大概也會愛上你的吧?”

    “伊修托利~!”羅蘭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窘迫。

    “歐林臉紅了哦~!依靠我的力量創造的戒指,效果真的好厲害。”女孩絲毫不顧對方的不滿,那銀鈴般的笑聲隨著飛舞的雪花在空中跳躍著,“真是失禮了……”

    “算了,我已經習慣了。”羅蘭苦笑了一下,“總之,我會盡量去熟悉人類的姿態的。”

    這個曾經屬于過我的姿態……

    霜慟出鞘的震響在大廳中回蕩著,羅蘭試著揮舞了幾下,破空之聲隨之而起。刃口依然鋒利無比,而之上的氣息也一如既往的凌厲。

    以神之名鑄造,汝等無罪。劍身上的刻印隱約閃現著光芒。

    伊修托利希望我能活下去,所以,今次我也一定要盡全力揮舞著霜慟為她而戰。

    “那麼我該離開了,保重吧,伊修托利。”羅蘭頓了頓,隨即加重語氣,“一定能夠實現與你的約定~!”

    “恩,一切就拜托了,歐林也要保重。”少女莊重地回答,羅蘭的身影最終與月之花的光芒混合在了一起,成為飄渺的輪廓,在大廳的盡頭隱去。

    他將要穿越無數的勢力領域,直到到達回憶的起點,亦是伊修托利的預言無法看透的地方——星之都。在那里,進一步通向世界樹的道路將會明確。

    若是就那樣向著某個目標飛奔而去的話,總也會在不經意間得到什麼的。我的歐林啊,希望你能在回憶之旅中能尋找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以及,我和久遠之間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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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預言的道路

 十二座方尖塔向著天穹的至高處伸展,仿佛虔誠的信徒們祈禱時伸出的手臂。那拔地而起的身影安靜的矗立在城市的四方,它們的腳下是宏偉而整潔的街道,夢幻般的建築群,以及栩栩如生的路維絲雕像。高階牧師在這里到處可見,三大聖騎士團的旗幟在城頭飄揚,不僅如此,整個聯盟的動向也被看不見的力量維系在了此處。

    那就是聖都,由以米特蘭為首,連同艾拉澤亞,德拉諾,斯托加德,泰拉斯和索克拉特五國組成的路維斯聯盟的中樞。

    她的另一個名字是“神眷之地”。

    今天的日期是路維絲歷二三五年元月二十三日,對于騎士們來說,這個日子擁有特殊的含義——聖騎士考核的完結日。經歷了為期半年的任務考核後,有資格成為聖騎士的精英們將被召集回聖都,在此得到路維絲的加護與引導,並成為新生的神之戰士。

    聖都中央的路維絲神殿中,教皇正親自主持著聖騎士就職儀式。神殿大廳的兩側,高階牧師與聖騎士們肅穆的凝視著眼前的景象︰盛名的高階騎士,功勛卓著的武將,劍技過人的領主……他們虔誠的跪拜在教皇的面前,並接受來自路維絲的祝福。

    從黑暗之鷹的閃電入侵開始,聯盟與亡靈之間的戰事已經持續了整整八年,而且絲毫沒有結束的趨勢。即使是聖騎士,在那不知疲倦與恐懼的黑潮面前,也有倒下的時候。而眼前的這些戰士們,將接過犧牲者們的遺志,肩負起抵御亡靈們的重大責任。能否將死亡騎士的步伐阻止在斯托加德,取決于他們的能力。

    “請最後一位就職者上前~!”紅衣主教嘹亮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大廳。依照慣例,最後接受儀式之人,應當是本次考核的第一名,也因此,眾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起來。

    有著美麗眸子的少女鎮定自若的走上了台階,齊耳的黑色短發從臉頰上拂過,合身的銀鎖子甲描繪出那窈窕的身形。女孩那雪白的肌膚沐浴在陽光之下,恍若一尊玉石的雕塑,沉靜而安詳。然而,即使她的表情一絲不苟,卻仍然無法掩飾瞳孔中那掠過的波瀾。

    七年的歲月一晃而過,不知不覺中,白發爬上了朱利安_奧古斯特的鬢角,但這卻完全無損于他的威嚴,此刻,所有的人都等待著教皇的訓話。

    “諸位,這是個戰亂的年代,自亡靈大軍入侵聯盟以來,戰火不斷蔓延,艾拉澤亞與斯托加德兩國的人民正陷于水深火熱之中,整個聯盟也因此而疲憊不堪。但是,”教皇頓了一頓,“我們並沒有屈服~!即使面對的是不知疲倦與恐懼的妖魔,路維絲的信徒們也不會有任何退縮~!永不妥協,永不屈服,只能被毀滅,不能被奴役~!”

    身著絳紫色長袍的教皇朱利安環顧著整個大廳,聖騎士們精神抖擻,牧師們沉著冷靜,而眼前的少女,則透露出一種無形的寧靜與安詳,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僅如此,我們同時也擁有希望,那就是你們,新生的聖騎士,路維絲的戰士們~!即使身處亂世,你們仍然能屏除干擾,一心為守護路維絲而戰斗,不愧為世人學習的典範。”朱利安的視線轉向了這名最後的就職者,並將手掌放在了對方的肩上,“而你則尤其值得稱贊,不僅能完美的達成教廷給予的考核任務,而且還鞏固了聯盟的戰略優勢,這樣的優秀人才在近年來是十分少見的。”

    “感謝法王廳對于我的努力的認可。”少女沉著的回答。

    “那麼,請接受路維絲的祝福與引導吧~!”

    就職者隨即單膝下跪,雙手接過教皇贈于的武器。

    “這是矮人們與法師聯合制造的閃級裝備,短劍‘琉璃’與剛盾‘雷縛’,在這里以聯盟的名義賦予你。”朱利安頓了一頓,然後提高了音量,“另外,鑒于你的優秀功績,教廷將承認你為此次考核的第一名。並以法王廳的名義,授予卡托麗_奧蘭德聖騎士稱號,‘艾拉澤亞之榮耀’~!”

    女孩抬起了頭來,那翡翠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堅定與自信。

    “卡托麗果然很厲害,這次考核的第一名,而且獲得了自己的稱號。”走出神殿,同樣是今年獲得資格的一人走了過來,在那棕色的卷發下,是一張充滿活力的臉龐。

    “你該知道的,那算不上什麼,雷恩。”卡托麗的聲調突然變的復雜,“十八年前,那個人也是以第一名的身份在此接受稱號的吧?‘艾拉澤亞之驕傲’……”

    “黑暗之鷹嗎?”雷恩輕聲的呢喃著,同時搖了搖頭。

    五年來,他與卡托麗在一起學習與戰斗,這次更是成功的完成了考核任務,以優異的評價成為了聖騎士。但是女孩的目光卻總是停留在迷離的遠方,而不是他的身上。

    雷恩知道那是為什麼。被稱為黑暗之鷹的那個存在,即使已經早已在戰場上銷聲匿跡,那仇恨的種子卻仍然深埋入了少女心靈的罅隙,一旦提到和那個人有關的一切,陰霾總會在瞬間纏上她的眉頭。

    一定要令你擺脫這一切,雷恩凝視著女孩的目光突然變的溫柔了起來。

    “怎麼了,雷恩?”卡托麗有些奇怪。

    “啊?哦……我是在想,黑暗之鷹也許已經徹底消失了吧?”年輕的聖騎士苦笑了一下,“據說死亡騎士在達成願望的同時就會消失,而自那一戰以來,整整七年中,他都一直沒有出現過,所以……”

    “我才不在乎他在哪里,你以為我和那家伙的想法一樣嗎?”女孩打斷了對方的話,“即使羅蘭死了,但是一切也並沒有好轉。就算是復仇這樣的理由……也不能成為發動戰爭的借口~!這麼多人失去生命,全都是因為那家伙~!若是可以的話,我明天就要上前線~!”

    “明……明天?”雷恩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對啊,我才不要抱著這個和黑暗之鷹很配的稱號傻等在這里。”卡托麗生氣的捏緊拳頭。但下一瞬間,她的表情卻突然變的不知所措。

    朱利安_奧古斯特正微笑著站在旁邊。

    “教皇大人~!”兩人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

    “年輕人還真是有活力,”離開神壇的朱利安顯得十分和藹,“不過在上戰場前,周密的計劃才是更為重要的事情,若是願意的話,兩位請先跟我來吧。”

    會是什麼樣的事呢?卡托麗默默的猜測著,教皇帶領他們走過了神殿,徑直進入了法王廳大堂之後的建築,顯然,這並不是一次公開的會面。

    “到了。”朱利安說著,推開了房間門,這是教皇的辦公室。在寬大的辦公桌一側,洛倫_奧古斯特正坐在長椅上閉目養神,一名年輕的法師站在他的身邊,手中捧著一本古舊的書卷,當與女孩的目光相對時,他友善的露出了微笑。卡托麗也點了點頭,隨即將目光投向了房間的另一頭,當那熟悉的身影映照入眼眸時,喜悅之情在一瞬間充滿了全身。

    “爸爸,媽媽~!”女孩撲進了對方的懷抱。

    “半年不見了,有沒有想我們哦?”迪莉西亞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而卡達爾則只是微笑著看著養女。

    “恩~!想得不得了~!”卡托麗只是把頭窩在養母的懷中。

    “既然人都到齊了,就開始說明此次的任務吧。”朱利安對卡達爾點了點頭,“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麼,就由我首先來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賢者的臉色嚴肅了起來,七年的風霜在笑容褪去後,再度爬上了他的臉龐。

    “現在聯盟的形勢不容樂觀,斯托加德已有多處重鎮被攻陷,而聖騎士和高階騎士的數量卻在戰斗中逐漸消耗,新征入伍的士兵們戰斗力也大不如前。”卡達爾嘆了口氣,“另一方面,精靈們在兩年前也失去了和我們的聯系。”

    “是因為那種昏睡病的關系吧?”卡托李插了一句,聯盟盟友的危機她也略有耳聞。

    “沒錯,那簡直就像瘟疫一樣……”賢者點了點頭,“那種癥狀在整個布拉因那斯肆虐著,成群的精靈們倒地不起,就那樣一直陷入夢境的迷宮,那大概是伊修托利的杰作吧?可是身為凡人的我們並沒有解決的辦法,女神路維絲也完全沒有給出任何預言。”

    “就連那位精靈詠者奧露哈現在也不知去向。”一旁的青年法師補充道,“現在殘余的精靈已經完全失去了和我們之間的聯系,所以戰局變的更困難了。”

    “本以為能通過消耗戰取得勝利,但我們現在反而陷入了被動中,黑暗之鷹的閃電戰令亡靈們在這塊大陸上牢牢的扎根,而人類的時間卻不多了……三天前,在各地都出現了綠色的極光,那是不詳之兆啊,”聆聽者有些惆悵的開了口,“路維絲通過預言告訴我,那是能讓亡靈的主宰獲得神之力量的征兆~!”

    話音未落,整個房間就已陷入了死寂。沉默在一瞬間向著四周擴散,大家只是相互望著,卻沒有一個人開口。

    這樣的事情,一個新的神嗎?年輕人們以不可思議的眼神交換著意見。

    “這樣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教皇最終打破了寂靜,他的語調有些感慨,“二百三十五年前,路維絲女神也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成為高高在上的神明的。”

    “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搶在亡靈之前,毀滅那個力量。”洛倫做出了總結,“預言已經為我們指出了方向,雖然並不完整,不過那是唯一的道標。”

    “法王廳的意思是?”卡托麗凝視著須發皆白的長者。

    “現在前線不可能調派人手,何況聯盟的疆域之外,聖光的威力會大減,所以,決定本次考核的成績優異者,聖騎士卡托麗與雷恩,以及高階法師修因負責這次的任務。”聆聽者簡潔的回答。

    下一瞬間,卡托麗不顧禮節的打斷了他的話︰“為什麼非要讓我去?”

    “慎言,卡托麗_奧蘭德,我知你很希望能上前線作戰,但是若是認為這個任務是簡單的尋寶,那就錯了,”教皇的嘴角微微上揚,“事實上,自聯盟成立以來,到達傳說之地‘星之都’的惟有一人而已。”

    “黑暗之鷹……嗎……”女孩的目光在那一瞬間迷離了起來,七年前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那個渾身是血,有著燃燒的雙眸的黑影。她喃喃自語著,卻並沒有注意到來自身邊那擔憂的目光,“那樣的話,我願意接受這個任務~!“

    “很好,我一向認為,只有志願者才能順利完成任務。”教皇露出了微笑,隨後掃了一眼雷恩和修因,顯然,他們對于如此重大的任務並沒有任何異議,那閃亮的眸子中正反射出年輕人特有的堅定與自信。

    “既然卡托麗是此次考核的第一名,因此我想由她來擔任任務的領導者是最合適的。”朱利安說著,向著少女遞出了手中的項鏈,在那銀色鏈條的頂端,束縛著一顆閃爍著血紅色光芒的水晶,“這是隨同預言一起到來的東西,路維絲之血,唯一能毀滅那力量的東西,請務必妥善保管。”

    “這就是……路維絲的鮮血?”女孩將項鏈緊緊的握在了手中,那翡翠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絕不放棄的眼神,“以聖騎士的名譽保證,即使犧牲生命,也一定會完成這次任務的~!”

    傳送法陣的光芒從旅之祠的大廳中漸漸褪去,修因的魔力作用下,三人將首先抵達斯托加德的城塞都市伯日丁。在那里,名聲顯赫的游俠約瑟芬,將會成為隊伍的最後一名成員。

    看著卡托麗逐漸消失的身影,迪莉西亞的眼眶無法抑制的濕潤了起來,而與此同時,一只有力而溫暖的大手撫上了她的肩膀。

    “別擔心,她一定會安全的回到我們的身邊的。”卡達爾微笑著鼓勵妻子。

    “恩~!”迪莉西亞回應般的緊緊摟住了對方。

    “卡托麗_奧蘭德,溫達姆之女,七年前達蘭拉攻防戰中,她是王族中唯一的幸存者吧?還真是諷刺。”朱利安搖了搖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此刻辦公室中只剩下了奧古斯特兄弟二人,“若是她知道自己是因為血統上的緣分,才成為任務的人選的話,也許會把我的胡子都扯下來吧?”

    “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洛倫只是嘆了口氣,默默的注視著窗外的景色。

    路維絲預言的另一半——惟有來自星之都的血緣,才能開啟通向星之都的大門。

    伯日丁城堡的會客室中,卡托麗靜靜的依在窗旁,玻璃隔開了初春的冷寂空氣,同時也令城中閃耀的燈火成為了模糊的燭光,夜色之下,那翡翠的眸子中無法抑制的抹上了一絲傷感。

    “爸爸,媽媽,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長途旅行呢……”卡托麗低聲自語著。不知為何,這七年來的點點滴滴此刻卻再度浮上了心頭︰身為聯盟的重要將領,卡達爾和迪莉西亞時常在外,但無形的紐帶卻如篝火一般,溫暖著少女的心。每一次團聚都是美好的回憶,每一次談話都令自己受益無窮。

    他們是最了解我的人,少女如此想著,下意識的把手放在了心口。

    但是,現在要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一切,既不是象考核那樣有穩固的後援,也不是象在戰場上那樣只要考慮戰斗,現在……要面對完全未知的道路。我能完成這麼重大的使命嗎?女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絕對不可以讓那些死者的怨恨得逞~!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

    約瑟芬不僅是聯盟最著名的游俠之一,同時也負責伯日丁整個周邊戰區的補給管理——在離開崗位之前,他必須將一切都整理的滴水不漏,以免聯盟失去那逐步被吞噬的優勢。因此,直到夜晚這名最後的成員也仍未來報道,而為了打發時間,保養完武器的雷恩和修因攀談了起來。

    “結果,就職儀式剛結束,我們就被托付了這個任務,阻止伊修托利封神……想想真是不可思議。”雷恩感慨著,“你也是這樣的嗎?”

    “似乎我的余地要大一些,之前已經得到了消息,是自己選擇要成為任務人選的。”

    “想要拯救這個世界嗎?”

    “與其說是想拯救世界,不如說是想探詢魔法的力量,”修因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關于里魔法的秘密……”

    “那應當是被聯盟所排斥的東西吧?”聖騎士皺起了眉頭,“我認為,過分的追求力量並不是什麼好事。”

    “這樣的道理顯而易見,”法師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但是你若是親眼見過里魔法的話,就不會有那種偏見了。我的導師,高階法師亞米爾,曾在七年前的伊斯之戰中目睹精靈詠者使用里魔法的力量,他現在把它稱為奇跡……”

    “那麼你呢?”

    “星之都的傳說,你有聽說過吧?”修因卻突然反問對方。

    “是的,那是被稱為傳說之都市的地方,據說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以及現世中早已流傳的知識。”雷恩整理著腦海中的記憶。

    “羅蘭十八年前的經歷中有提到過……那里也有里魔法使,以及關于里魔法的知識……”修因並不掩飾自己的向往之情,“我想,若是有人能接觸到那些的話,並把失散的知識帶回聯盟的話,人們就不必再用‘天賦’那樣的東西去解釋里魔法了~!”

    “不錯的想法,不過即使是黑暗之鷹本人,也並沒有得到什麼好結果。”一個清脆的聲音插進了兩人之間,一提到羅蘭,卡托麗秀麗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我想現在應該把任務放在第一位,聯盟的存在是最重要的,我們並不是出去冒險。”

    修因點了點頭︰“這是當然的。”

    “另外,我想現在正好有個機會可以增加一下各位的實戰經驗。”女孩笑了笑。

    “什麼?”

    卡托麗熟練的將小盾裝備在了左臂上,隨後抬起了頭︰“伯日丁有麻煩了。”

    窗外,沉睡的都市已經醒來,到處都是閃亮的火把。那游弋不定的光芒在大街小巷中竄動著,交織成不安與焦躁的大網,籠罩在整個伯日丁之上。幾乎與此同時,會客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寒冷的空氣瞬間涌入了房間中,而走廊上的躁動也擊碎了原本的寧靜。

    一名士兵沖了進來,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安︰“是死亡騎士~!死亡騎士來了~!”

    士兵們手持著火把在城中各處要道設置了路障,而騎士們也在法師的指引下行動了起來。盡管對手僅僅是一名落單的死亡騎士,但沒有人敢有一絲疏忽——否則必定會付出血的代價——這是在多年與亡靈的戰斗中得到的教訓。

    入侵者的身後有超過三十名以上的斯托加德騎士在追趕著,死亡騎士身著一襲黑衣,奔跑的動作就如同滑行一般無聲無息,但人類騎士的鎧甲卻發出震天的響聲,將所有的守軍都吸引了過來。

    “攔住他~!”幾名追趕的騎士大聲的高喊著,前方出現了同僚們執劍的身姿。

    盡管入侵者早已考察過脫離的路線,但最終還是不得不面對前後的包抄。他放慢了前進的速度,而身後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了。

    “終于抓住你了~!別做無謂的反抗,亡靈~!”為首的是一名年輕的聖騎士,他的臉上帶著不容反抗的神色。當看清眼前的對手時,雷恩有些驚訝——很少會有死亡騎士遮掩自己的容貌,但眼前的這名,卻戴著嚴實的面罩,惟獨讓那燃燒著的雙眼表明自己的身份。

    死亡騎士環顧了一下從四方包圍過來的騎士們,隨即簡短的答復對方︰“我沒空和你們在這里糾纏。”

    “事到如今,居然還嘴硬~!?”雷恩的臉龐因憤怒而漲的通紅,“全體包圍他~!不要有任何松懈,對方是死亡騎士,即使只有一人我們也要全力應付,趕快把他的頭砍下來~!”

    包圍圈最內側的五名騎士率先發起了攻擊,五把閃亮的長劍當頭劈下。

    下一瞬間,一道光芒從死亡騎士那裹的嚴嚴實實的斗篷中呼嘯而出,就如同最具威力的炸雷,帶著耀眼的藍色,劃開了寒冷的空氣。只是轉眼之間,長劍,鎧甲與軀體就在那道光芒之中一分為二。金屬的碎片攪拌著血腥的肉塊四下飛散,地面頓時被染成了暗紅的顏色。

    絢麗的藍色逐漸凝固,戰士們這才看清,那是一柄比雙手劍還要大了整整一圈的重劍,就尺寸來看,簡直和光之指引者的“緋蓮”不相上下。死亡騎士再度揮舞了一下,血液立刻順著寬大的刃鋒灑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鮮紅色長線。

    “那家伙……”

    “居然一下就殺掉了五個人~!”

    “看那把劍~!”

    烙入眼中的景象令騎士們下意識的後退。

    入侵者抓住這個機會,沖向了萌生怯意的敵人。騎士長劍編織的大網嚴密而鋒利,但裹著斗篷的身影卻能在其中順利的穿梭。

    很多時候,劍芒與他的身軀僅只有一紙之隔,但那燃燒的雙瞳卻沒有顯出一絲慌亂,只是冷靜的觀察出包圍網的漏洞所在。只有在必要的剎那,死亡騎士手中的重劍才會動起,如捕獵的毒蛇般射向對方的頭部,並在下一瞬間帶起慘叫與血柱。

    再這樣下去的話……騎士們會失去戰意的~!看著被扯的支離破碎的陣型,雷恩心中升了不祥的預兆。必須要抑制住對方的攻勢……

    年輕的聖騎士立刻開始念頌起祈禱語,生命之力在意志的引導下,撲向了黑色的亡靈。

    然而,聖光的火柱卻並沒有擊中目標——有所察覺的死亡騎士在最後的一瞬間跳離了所站的位置,並立刻調整姿勢,向著雷恩沖了過來。

    “別以為我會被你打敗~!”雷恩大聲的吼著,從正面抵擋對方的沖擊。然而死亡騎士的第一劍就令他的雙手麻痹,隨後一系列暴風驟雨般的斬擊更是使得聖騎士連連後退,毫無反擊的余地。更糟糕的是,在貼身戰斗中,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使用聖光術。

    這家伙簡直是怪物~!雷恩咬緊了牙關。他雙手的虎口都已被震裂,鮮血正順著劍柄流淌,而呼嘯的劍風則令眼楮疼的幾乎睜不開。但聖騎士不能有任何分心,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握緊手中唯一的依靠,否則就會在眨眼之間被砍成兩半。

    幾個回合下來,雷恩的狀況很不利,但年輕人卻並沒有任何恐懼與迷茫,相反,他的眼神中帶著融化寒冰的堅韌。死亡騎士發現自己的判斷失誤了——對手的劍術比預料中的要高超的多,不僅如此,在兩人對峙之時,守軍已經重整事態,並以更緊密的陣型包圍了過來,城中的幾名牧師此刻也已經抵達了戰場。

    “你已經無路可走了~!”援兵的抵達令雷恩信心大增。

    “很不錯的劍術,但是尚不足以阻擋我。”盡管對方的臉龐藏在了面罩之後,聖騎士卻相信,此刻死亡騎士的表情一定充滿了不屑。

    “別太猖狂~!”雷恩盡全力斬了下去。死亡騎士並沒有閃避,只是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兩劍相交,劍刃上頓時溢出了火花的光流。在入侵者的巧妙帶動下,雷恩的長劍立即偏離了方向,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在那短暫的一秒內,灰發的黑影已經來到了眼前,雷恩只覺得上身猛的一沉。

    死亡騎士躍上了他的肩頭。

    下一瞬間,尚未等聖騎士反應過來,入侵者已借助高度的優勢,躍出了逐漸成型的包圍圈。

    “快去追~!”從地上爬起來的雷恩大吼著,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那黑影卻早已隱匿入了夜色之中。

    失去了目標後想要再找回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別是當追蹤的目標是死亡騎士的時候。即使是矮人的視力,也無法尋找到那冰冷的軀殼,守軍不得不改變策略,采取拖網式的搜索。火把的長蛇頓時分散無數的細枝,向著全城散布了開來。

    但他們並不知道入侵者早已離開了市區,此刻正在城牆之上潛行。

    除了一個人。

    灰白的長發在高牆的強風下舞動,黑色的斗篷包裹住了矯健的身形,而厚實的面罩則遮蔽著入侵者那冰冷的表情。惟獨燃燒著火焰的雙眸,向外放射著凝重的死亡氣息。周圍的屍體在那幽暗的籠罩下加速冷去,而鮮血凝聚的紅地毯,則已漫過了亡靈的腳下。

    死亡騎士停下了腳步,他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的女孩。那翡翠色的眸子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朦朧,而月光則為女孩的容顏披上了淡薄的面紗。兩人就那樣在狹窄的城牆上保持著對峙的姿勢,仿佛雕像一般,直到琉璃出鞘的脆響驅散了凝滯的寂靜。

    “一定認為自己的脫離路線很完美吧?”卡托麗冷冷的注視著眼前的敵人,“但是騙不了我呢,從行動的規律就可以看出你會以城牆為突破口~!別以為自己逃的掉。”

    “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執著,但是,這是阻止不了我的。”死亡騎士凝視著對方,語調同月光下如冰的劍刃一樣平靜。

    “別來和我說什麼執著~!我會戰勝你的,但我才不會象你們那樣,為了某個執念而不惜引燃這樣的戰爭~!”女孩恨恨的說道,將手中緊握的短劍指向了入侵者,“自私的死者,今次就讓你的靈魂歸于塵土,不再危害現世~!”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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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星星的軌跡

 兩人在同一時刻踏步上前。死亡騎士率先發起攻擊,他手中的大劍呼嘯著撕裂了空氣,猶如一道刺眼的落雷,直斬向對方的首級。

    但卡托麗的動作比這道閃電更為迅速。女孩黑色的短發幾乎緊貼著寒冷大劍的鋒芒,但她的眼神卻專注于目標之上。那窈窕的身影就象一只輕盈的燕子一般,從光芒之下以厘毫之差一掠而過,下一瞬間,少女手中的短劍有力的削向了入侵者的頸項。

    死亡騎士及時側身躲過了這一擊,但絲絹般的灰發仍然被切斷了很大的一束,斷發四處亂舞著,而當混亂的景象被強風吹去的剎那,聖騎士的第二波攻擊已經間不容發的到來。表面翻涌著蒼青色細絲的剛盾“雷縛”直接擊向了入侵者的身軀——卡托麗所擅長的,絕不只是劍術而已。

    短劍與小盾的交叉攻擊令對手目不暇接,在貼身的交鋒距離下,大劍完全沒有施展的余地,而死亡騎士還不得不以空出來的一只手應付聖騎士的側踢。很快,他就被逼到了城牆的一側。

    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卡托麗切斷了對方的所有退路,並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在了左手之上,感應到主人決勝一擊的意志,雷縛放射出了強烈的光芒。這一次,死亡騎士沒有再躲避,而是以肘擊回應。

    那排山倒海的力量令縴細的女孩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在背部著地之前,卡托麗以幾個後翻迅速的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在站穩的瞬間,她已做好了防御的準備,而死亡騎士也得以再度舉起了大劍。

    藍色的光芒在黑色的斗篷上流竄著,發出  的聲音。即使只是在攻擊的瞬間接觸,入侵者的手臂仍然被燒成了焦碳,對方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內里白森森的骨頭,但是,那雙緊握著大劍的手卻並沒有因此產生哪怕一絲顫抖。

    “感覺不到疼痛吧?還真是適合戰斗的軀殼。”卡托麗冷冷的說道,“但是,正是因為沒有痛心的感覺,所以才會為了一己的想法發動這種毫無理由的戰爭~!所以才會為生者們帶來這麼多苦難~!”

    死亡騎士的目光停滯了一下︰“也許吧……但那是達成願望的唯一辦法,換了你,也不會有別的選擇。”

    “放肆~!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女孩的眼中掠過憤怒的火焰,話語隨即為綻放的劍光代替,“我是為了消滅你們這些死靈而成為聖騎士的~!”

    面對琉璃的鋒芒,死亡騎士再度舉起了大劍,並全力斬向了對手.

    以為再用這種方式會擊中我嗎~!卡托麗輕盈的閃避了過去。

    但這一次,模糊的亮銀色軌跡卻在半途中不可思議的變換了方向。在攻擊落空的剎那,對方化縱斬為橫掃,女孩尚未反應過來,大劍冰冷的鋒芒已經迎面而來。金屬擠壓的脆響令耳膜刺痛,雙臂幾乎失去了知覺,卡托麗在千鈞一發的時刻以盾牌和劍格擋住了這威力無比的一擊。然而,被擊飛的身軀卻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狹窄的城牆上直直墜落了下去。

    無盡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掉落的瞬間,卡托麗覺得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但悲鳴的風聲立即將她的意識拖回了現實之中。

    我絕對不可以死在這里~!那翡翠色的眸子涌動著堅定無比的意志。女孩回轉過柔軟的身體,迅速調整好姿勢,隨後兩手猛的用力,將短劍扎入堅硬的城牆中。劇烈的摩擦之下,身體的每一處都仿佛被匕首剜肉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著。但少女的手卻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仍然牢牢的握著劍柄。

    琉璃在黑色的壁面上劃出一道巨大的傷口,而在這醒目痕跡的最下端,卡托麗的雙腳終于夠到了地面,她盡最後一點力氣將武器拔了出來,隨後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卡托麗,你沒事吧?卡托麗~!”雷恩在對方倒下前扶住了她,聖騎士的手正顫抖著,而眼中也流露出無法抑制的擔憂。女孩的外衣在劇烈的摩擦下早已磨的粉碎,而鮮艷的血液,則緩緩的從內里銀鎖子甲的空隙中滲透出來。

    “沒什麼,只是一點擦傷而已。”卡托麗的目光卻還停留在城牆上。

    “怎麼可以這樣說~!”雷恩不由的提高了音量,“你別亂動,我馬上為你治療~!”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但是你現在受了傷……”

    “別耽誤時間,趕快去追那個死亡騎士~!”卡托麗突然緊緊抓住了雷恩的手,“光是這樣的傷口,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雷恩,別讓我的努力白費啊~!”

    那翡翠色的瞳孔中正映照著無法忘卻的悲傷,以及不甘心的無奈。

    每次都是這樣……雷恩的心頭突然涌起一絲苦澀,為什麼要如此執著于戰斗呢?為什麼不多在意一些身邊的事情呢?如此仇恨著死亡騎士的你,目光卻為什麼總是停留在他們的身上呢?

    “我這就去。”雷恩輕聲的回答,卡托麗緊鎖的眉頭在那一瞬間松了開來。

    “不用了,雷恩閣下就在這里照顧這位少女吧。”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順著來源望去,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他的臉龐稜角分明,棕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著,而磨損的劍鞘與其身負的巨大長弓,則與那矯健的身影融洽的合為一體。

    “我就是約瑟芬,詳細的以後再說,現在一切就交給我吧,”男子說道,“當然,功勞是你的,卡托麗閣下。”他又微笑著補充了一句。

    “等等,我才不在乎那個~!”女孩白皙的臉龐頓時漲的通紅,但對方卻早已遠去了,就象一陣風一般。

    “看來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趕來的修因評價道,同時命令守軍從這段城牆的兩側迅速集結。剛才法師負責城區另一個地區的搜索,因而錯過了攔截死亡騎士的機會,不過他的表情仍然保持著平時的冷靜——追求魔法之道的人並不會在意戰功。

    雷恩沒有回答,而是立即開始祈禱,伴隨著虔誠的呢喃聲,金色的光芒順著他的雙手蔓延了開來,如同水流般流淌到了女孩的全身,刺眼的血跡在光芒的洗滌下,逐漸褪去。籠罩在鎖子甲上的帷幕尚未消失,卡托麗就已經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謝謝你,雷恩。”

    “現在感覺怎麼樣?”對方的語調依然十分擔憂。

    “對自己的信仰有點自信吧,雖然感覺還有點疼,不過那只是感覺而已,已經全都好了~!”少女微笑著回答,順手撕去破爛不堪的外衣,“修因,準備移送方陣。”

    “我是第一次來伯日丁,這里對我很陌生,而城市環境一向很復雜,所以沒辦法使用那種魔法。”法師反駁道。

    “沒那麼麻煩,只要傳送到城牆上就可以了~!”卡托麗指了指眼前的巨大黑影。

    “原來如此,你就這麼心急嗎……”修因不可思議的輕聲自語著,而五芒星的光芒也隨即出現在了他的腳下.

    “真是很可惜,那家伙逃走了。”城牆上,約瑟芬對身旁的三人搖了搖頭,“不過伯日丁有很多矮人戰士,我可以派出夜間搜索隊。”

    “那只會造成不必要的犧牲而已。”卡托麗回答,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毫無表情的緊抿著嘴唇,“那名死亡騎士很特殊,比其他的要強很多,即使派出搜索隊也不會有結果的。歸根結底,這還是我的能力不足造成的。”

    “卡托麗……”雷恩默默的將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若是當初能看穿他的那一擊就好了。”女孩悔恨地低下了頭。

    “別介意,這只是與亡靈的無數場戰斗中的一場,”修因也走到了卡托麗身旁,“結果才是最關鍵的,不是嗎?而且,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去做,只要能達成那個任務,即使在這里失手也不算什麼。振作起來吧,隊長大人。”

    “咦?”卡托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是在說你呢,卡托麗隊長,此次任務的領導者。”約瑟芬也露出了微笑,並向著女孩伸出了手,“剛才處于緊急情況,所以失禮了。現在請允許我正式介紹一下自己。我就是游俠約瑟芬,伯日丁的管理者,不過人們都稱我為‘森林之子’。之所以參與這個秘密任務,不僅是為了能盡早結束戰爭,同時我也想尋找出令精靈友人們從昏睡中復甦的方法。請多指教。”

    卡托麗轉過了身來,凝視著眼前比她高出了一頭的男子︰“此次任務的領導者……嗎……”

    “是的。”三人一致確認。

    月光為那黑色的亮發蒙上了一層薄紗,女孩的容顏因此而朦朧了起來,然而,那清澈的雙眸此刻卻沉澱下焦躁,顯示出美玉般的亮麗之色。卡托麗握住了約瑟芬手︰“請多指教~!這一次的任務,我們一定能順利完成的~!”.

    當月色逐漸淡去之時,躁動了整整一夜的伯日丁終于安靜了下來。經過調查,發現被死亡騎士奪走的,正是約瑟芬管轄地區的地圖。盡管上面標有詳細的關卡以及兵力分布,但對于目前的戰爭而言,並沒有任何用處——伯日丁處于斯托加德的西部邊境地區,與戰場隔開了整整半個國家的距離,即使依靠聚魔塔的力量,也無法將亡靈們大批的送到這里突襲,地圖當然也起不到作用。

    也許是為了能順利穿越國境而采取的行動吧?

    那個死亡騎士是伊修托利為了尋找到封神之力而派遣出的隊伍一員嗎?

    他們現在是在我們前面,還是在後面?

    那支隊伍里……會有那個人嗎……黑暗之鷹……

    但卡托麗把最後一個疑問放在了心里,沒有告訴任何人。

    約瑟芬則迅速采取措施,不僅將突變轉達給了法王廳,同時也發布戒嚴命令,希望能在死亡騎士攔截在國境上——畢竟,亡靈再怎麼掩飾,在這里是也非常顯眼的。在夜襲結束的第二天,一切準備妥當以後,四人組成的隊伍依靠移送方陣抵達國境,從那里,他們將以徒步旅行的方式前往路維絲聯盟疆域之外的第一站——貝利爾村.

    “居然不能使用移送方陣……”修因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一路上的丘陵地形實在不能算是平坦。

    長距離的傳送需要依靠旅之祠中的法陣凝聚魔力,並且事先定位好目的地,而短距離的則需要精確的地圖。而在離開了聯盟的疆域以後,這兩個條件一個也無法達成。

    “但若是現在仔細留意的話,那回來的時候便會方便許多了。”約瑟芬安慰對方。

    “依靠個人力量,一次傳送只有幾百公里而已。”青年法師仍然十分沮喪,“不知道路有多遠……”

    “還是把精力集中在前進上吧,不過今晚,我們可以在旅館里好好休息一下。”游俠微笑著回答。

    “到了。”領頭的卡托麗停下了腳步,目不轉楮的望著前方。

    起伏的丘陵,清澈的河流,肥美的青草,吵鬧的知更鳥,以及可愛的野兔。美麗的自然風景令旅者賞心悅目。這片土地既不屬于西方之國法赫多德,也不屬于路維絲聯盟。這里的人們信仰著路維絲,但也保留著古老的傳統。善意的訪客會受到熱情的歡迎,而心懷鬼胎的人則沒有任何容身之處。這就是貝利爾村。

    四人在街道上行走著,直到拐彎處才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幢白石建築,堅固的表面沒有任何裝飾,看上去既古典又樸素。悠遠而祥和的氣息正從敞開的大門中緩緩的流淌而出,仿佛有一股暖流正在大廳中縈回著。

    “似乎是神殿?”雷恩有些迷惑。

    “但是並不是路維絲的神殿,這里沒有路維絲女神的雕像。”卡托麗的目光轉向了身旁的約瑟芬,而對方只是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路維絲以外,有其他什麼神靈。”修因的聲音低了下去,“還是說,伊修托利……”

    “年輕人,這里並不是路維絲的神殿。”一個沙啞的聲音毫無征兆的插了進來,它的主人是一名年近四十的男子,他留著一臉豪邁的絡腮胡子,全身的肌肉勻稱而結實,即使是約瑟芬在他的面前也矮了一截。不過比那身高更引人注目的,則是那鐵鑄的右臂與右腿。

    “那這里是什麼地方?”被打斷的法師有些不快。

    “你們是旅行者吧?”男人咧開大嘴,笑了起來,“這里是靈之祠,每個貝利爾都知道這幢建築代表的含義。”他接著用健全的左手拍了拍義肢,“這就是靈之祠所紀念的事件造成的結果之一。”

    “是敵人入侵嗎?你是個戰士?”

    “天也不早了,我帶你們去老橡樹酒吧吧。”男子看了看逐漸下落的夕陽,晚霞正忙著為潔白的精靈之祠涂抹上溫暖的橘黃,“至于這段歷史,只要請貝利爾最好的鐵匠比爾喝郎姆酒,你就可以了解想知道的一切~!”

    “看來會很有趣。”卡托麗似乎也被那幽默感染了,盡管要自掏腰包,但女孩絲毫沒有拒絕的打算,“這個交易很公平,我接受了。請帶路吧,比爾先生。”

    “當然了,而且,雖然貝利爾人沒去過大城市,但對于美麗的小姐的禮儀,是絕對很周到的,我保證~!”鐵匠眨了眨眼楮.

    很顯然,這名叫比爾的鐵匠做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因為當一行人進入老橡樹酒吧的時候,並沒有誰對此表現出驚訝。相反,村民們都笑嘻嘻的恭喜比爾——今天又不用付酒錢了。而眾人對于卡托麗美貌的稱贊,則令女孩白皙的臉上浮起了一層紅暈——盡管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並且是擁有豐富經驗的聖騎士,但對于來自眾多陌生人的恭維,卡托麗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比爾已經手握著郎姆酒的瓶子,舒服的坐在木椅上了,而卡托麗,修因,雷恩和約瑟芬則圍坐在他的身邊。今晚他們打算好好放松一下,畢竟,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聽上一段歷史上的傳奇,不失為放松的最好方法。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用你們的歷法來算,該是二一六年末吧。正如這小伙子的猜測,”比爾用酒瓶指了指雷恩,“那時候我是個戰士,負責領導貝利爾村的守備隊。當時來了一支隊伍,也是四個人。矮人和獸人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他們裝備著威力巨大的武器。不過,真正吸引我們的卻是那一男一女。”

    “男孩有著亮金色的長發,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人,有些人甚至懷疑他是女性。而那個女孩……和眼前這位小姐一樣,有著一頭黑發,以及綠色的眼楮。”

    “和我……一樣嗎?”卡托麗翡翠色的眸子中掠過一絲波瀾。

    “雖然過了十七年,不過這兩樣特征我還是記的很清楚的。”凝視著眼前的少女,鐵匠的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我猜,即使在大城市,卡托麗小姐也可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吧。不過那位少女可是一點都不輸你的。我是個粗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那種感覺……總也忘記不了……”

    “一開始我們以為他們是從西方之國法赫多德來的,可能是私奔的貴族後裔吧,矮人和獸人則是護衛,而且沒人認為那個男孩能使用身負的大劍。但後來,我們才發現那些自以為是的猜測,根本都是大笑話。”

    “隊伍在這個村子里補充了水和食物,盡管看上去很疲勞,但無論我們怎麼挽留,他們也堅決不願意在這里住宿,似乎是很急著要去艾拉澤亞的樣子。而那個事件,就是在當天晚上發生的。”

    “敵人入侵嗎……”雷恩輕聲的問道。

    “若是人類的話,我倒是有把他們打回去的自信。”比爾的回答有些無奈,鐵匠下意識的摸著自己毫無知覺的義肢,隨後將酒瓶湊到了嘴邊,“但是當我看清楚來者的面目時,腿都嚇軟了。他們是惡魔~!來自扭曲虛空的惡魔~!”

    “我知道,任何人一開始聽這段歷史的時候都不會相信。”鐵匠以嚴肅的目光掃過無法掩飾驚訝的四人,而其他的村民們也沉默的向他們點頭,“但那就是事實,後來我去尋找了很多資料,所以知道了他們的名稱。地獄犬,深淵女妖,還有炎魔,這些只可能出現在書本上的東西,卻就在我們的眼前,並且瘋狂的破壞一切~!”

    “值得我這個前守備隊隊長自豪的是,當時沒有一個人退縮~!戰士們壓下了恐懼,沖向了最近的那只地獄犬,它的三個頭各咬死了一個人,但我們也把它捅成了馬蜂窩。隨後的形勢糟糕極了,地獄犬的數量很多,而我們又無法傷害到炎魔,戰斗中,我被炎魔的火焰刀掃中,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若不是那支隊伍趕回來的話,不僅比爾會死,而且連這個村子也會被夷為平地。”酒店老板端來了第四瓶郎姆酒,並且接上了鐵匠的話頭,“我們不清楚他們是如何得知這里發生了危險的戰斗,而且後來他們也只字未提,但那位少女的治療技巧確實非常高超。”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拖到了戰場的一角,傷口已經被細心的包扎好了。而那個男孩就在我的眼前,與炎魔戰斗著。那柄大劍在他的手中揮舞著,帶動起響亮的呼嘯,就好象是手臂的延伸一般,即使在險惡的戰場上,我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戰斗~!我這才明白,他並不是什麼貴族公子,而是個強大的戰士~!”

    “然後天上開始下雪,那不是普通的雪,因為飛舞在空中的冰花比劍刃還要鋒利,而且它們就好象是受到引導一般,總是會射向那些邪惡的生物,惡魔們不得不撤退。當時,我還以為那是奇跡降臨了……但後來才知道,那是里魔法。”

    “里魔法~!”修因無法抑制的叫了起來,引的所有人都向這里觀看,但卡托麗卻冷冷的示意對方冷靜下來。

    “沒錯,你們也有聽說過吧?就是里魔法~!”比爾點了點頭,“少女解釋說,這是依靠意志去影響靈界與現世的一種方法,而且借助了靈界四聖王的力量,所以我們按照她說的方式,建立了那座靈之祠,以紀念這一次的事件。村子的損失很慘重,農作物與居所都損毀了不少,但人們並沒有因此失去信心。雖然我不能當戰士了,但卻可以做鐵匠,而依靠魔法安裝上的鐵臂,除了比較重以外,並不比任何人要差~!”.

    “能提個問題嗎?”卡托麗打斷了對方的敘述。

    “請隨意。”

    “那個女孩的名字是?”

    “久遠。”

    “那麼矮人的名字應當是穆拉丁,獸人則叫做阿斯塔羅斯,”少女的臉龐上蒙了一層陰霾,“而那個劍士……那個使用大劍的男人,應當叫羅蘭吧?羅蘭_斯特萊夫。”

    “原來你認識他們?”被酒精麻痹了感覺的鐵匠驚訝的回答,他並沒有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

    卡托李的嘴唇動了動,但卻仿佛失去了言語的功能一般,無法回答對方。窺探到真實的瞬間,毫無防備的內心失去了支撐的基石。

    我絕對不會承認的~!光是因為拯救了一個村子就被如此崇拜著,那在戰爭中犧牲的那些生命又算是什麼?任何事情也不能成為那個人揮劍的理由,任何曾經的痕跡也不能成為原諒他的理由~!

    過了半晌,在雷恩擔心的目光注視下,卡托麗終于作出了回答。

    “沒錯,我知道他的事情,但是我也以此為恥~!”女孩的語調中帶著壓抑的憤怒,她的聲音並不大,但酒吧的每個人都聽的很清楚,“即使拯救過他人,也無法令那種個性有所改變。為了自己的仇恨而不惜成為死亡騎士,並且理所當然的投身戰爭,這樣自私的家伙,我絕對不會認同的~!無論過去如何,現在的羅蘭,已經是被稱為黑暗之鷹的邪惡亡靈了~!”

    “卡托麗,冷靜一點……”雷恩試圖握住對方的手,但卻被一下甩開。

    “我現在很冷靜,而且相信在座的各位並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反駁我。”卡托麗露出了優雅但卻冰冷的笑容,“花這麼多時間去聽無聊的事情,真是不值得。失陪,我要去休息了。”

    然而,從街道上傳來的慘叫聲,卻一下子撕裂了那僵硬的氣氛。一名渾身是血的守備隊戰士跌跌撞撞的沖進了酒吧,他的聲音中夾雜著無法壓抑的恐懼︰“是惡魔~!惡魔來了~!”.

    “怎麼可能?”比爾第一個站了起來。

    騷動與不安的氣息從房間外,一下子涌入了人群之中。

    卡托麗立刻進入了臨戰狀態,眼中的憤怒在一瞬間為冷靜而銳利的目光所熄滅。那窈窕的身影展現出無法想象的輕盈,迅速的穿過酒吧的桌子,來到了陰冷的街道上。

    酒吧門的對面,六只血紅的眼楮正盯著表情冰冷的少女,那是一只地獄犬。它有三個頭,每個都有著一口鋒利而外突的尖牙。酸水不斷的從那微微顫動著的嘴角滴出,令石板道上騰起陣陣發臭的煙霧。

    卡托麗冷靜地擺出了進攻的姿態,她將小盾置于身前,短劍則藏在其後。下一瞬間,女孩就象射出的利箭般,沖向了黑暗中的地獄犬。

    三張血盆大口一起咬了過來,不僅封住了左右兩側,而且還直攻向卡托麗的要害。但女孩卻迅速的矮下身子,借助慣性從怪物的腳下滑了過去,琉璃在地獄犬的肚子上開出一條狹長的傷口,雷縛則將咆哮的閃電纏上了它的全身,地獄犬的三個腦袋同時吼叫了起來。但對于強大的惡魔來說,那並不致命。卡托麗同樣知道這一點,在站起的同時,她就以漂亮的空翻躍上了對方的背部,並將短劍深埋入地獄犬的體內。

    “卡托麗~!”雷恩從酒吧里沖了出來,但卻陷入了苦戰——附近的地獄犬有六頭,此刻它們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吸引了過來。修因與約瑟芬立刻上前支援,一個吟唱起防護魔法,一個以長弓狙擊惡魔.

    整個村子亂做了一團,火光不時沖天而起。婦女和小孩的尖叫聲,利劍與尖牙的踫撞聲,火球的爆炸聲,以及房屋倒塌的巨響,這一切最終都混合成了惡魔的咆哮。

    短劍鋒利的尖端在怪物的體內探索著,最後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惡魔之心,那是惡魔們強大生命力的來源。伴隨著微弱但卻清晰的玻璃破碎聲,地獄犬終于倒在了地上。然而,卡托麗卻沒有可以休整的時間。

    另一條街道上的炎魔劈開了面前的房屋,咆哮著來到了少女的面前。這是卡托麗第一次面對面的站在中階惡魔面前。對方的個子超過了八米,比兩層樓房還要高。頭頂上長著兩只巨大的牛角,無瞳的眼眶中綻放出赤紅的光芒,而全身各處則不時向外噴發著灼熱的岩漿,它的尾巴悠閑的擺動著,在空中拖曳出一條刺眼的軌跡。

    炎魔的左手握著九頭鞭,而右手上是一把火焰凝聚而成的大刀。這不僅令它的交鋒距離擴大到十米以上,同時也不會在近身戰時處于劣勢。

    這就是真正的惡魔嗎?卡托麗感覺得到冷汗正順著脊背向下流。眼前的是來自扭曲虛空的強大力量,比亡靈更為危險,而且更邪惡。我的短劍,並不是為了和這種東西戰斗而鑄造的……光憑自己的力量,能戰勝對方嗎?

    女孩有些躊躇,但她立即想起了剛才的對話。……若是那個人曾經做到過的話……我也無理由退縮~!今次就由我來保衛這個村莊~!

    然而,尚未等卡托麗發起攻擊,炎魔就發出了痛苦的嘶鳴聲。一柄攜裹著寒冰的大劍貫穿了它的咽喉。持劍者站在對方的脊背上,就在那滾燙的熱流撲向自己的瞬間,他突然從惡魔離地七米的肩膀上跳了下去,雙手仍然緊緊握著劍柄。體重的帶動下,整把劍就象風車的葉片一樣轉動了起來,並利索的切下了炎魔的首級。

    尖利的牛角倒**地面,而無頭的移動火山也倒在了地上。劍士再度跳了上去,並準確的將大劍**了尚在顫抖的胸腔。伴隨著惡魔之心的碎裂,整具軀體在一瞬間,化為了無數的火星與灰燼。

    散亂飛舞的光芒下,劍士金色的長發映入了卡托麗失神的雙眸中。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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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魔群

 羅蘭在街道上緩慢的步行著,直到石板盡頭的靈之祠映入那水色的雙眸。他才意識到,自己踏上的是一條充滿了回憶的旅途。死亡騎士在建築前停下了腳步,默默的站立著。寧靜而又熟悉的氣息環顧在他的四周,再度令十七年前的一切燃起逐漸冰冷的靈魂——溫柔而幸福的時光,以及刻骨銘心的仇恨。

    但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此刻的我,只是為了履行約定而存在的亡靈而已。羅蘭這樣告訴自己,並審視著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誠摯的欺騙”令他可以毫無顧慮的行走在人類的街道上,但即使再度擁有了人類的姿態,在那外殼之中燃燒的,卻仍然是往生者的靈魂。

    “若是到了星之都,我該怎麼向芙羅拉開口?”羅蘭嘆了口氣,眼神黯淡了下去。

    昏黃的太陽迅速下沉,死亡騎士的影子逐漸拉長,最後終于融入了周圍的黑暗。他猶豫了一下,隨即緩步向著街道的另一頭走去——老橡樹酒吧就在那里。

    在強取了聯盟邊境的布防圖之後,羅蘭一直小心而迅速的行動著,在短短的一周之內,他就穿越了國境。但這一次,死亡騎士打算停下自己的腳步,稍做休整。

    今天的老橡樹酒吧特別熱鬧,一半是鐵做的男子正唾沫橫飛的向著圍坐在他身邊的旅行者們講述當年的往事。羅蘭一下就想起了此人的名字——他的右臂與右腿太醒目了——十七年前的守備隊隊長比爾。當他們一行趕回村莊的時候,年輕的聖騎士恰巧看到他渾身冒煙的倒了下去。

    過了十七年,應該不會有人認出自己了。時間的洗滌之下,即使是再清晰的印象,也一定會變的模糊,並被逐漸的擠壓到記憶的角落中去。但即使如此,羅蘭仍然讓自己置身于熱烈的氣氛之外。

    只有旅館老板注意到了這個站在角落里的客人,于是他挪動胖胖的身軀,走了過去。

    “請問這位客人,你要些什麼?”老板問道,但語調中卻包含著掩飾不住的驚訝——眼前的旅者擁有比精靈更優雅的容貌,看樣子就象是落難的貴族子弟。

    “一間房間就可以了,我很疲倦,需要休息。”羅蘭遞給對方一枚聯盟金幣。

    “是的,先生。我會讓侍者把晚餐送來的。”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感覺,老板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不必了,我自己帶了食物。”客人搖了搖頭,“我想要最左邊的那間,看樣子似乎比較安靜。”

    “很抱歉,先生,那個房間已經有人住了,我給您安排旁邊的那間怎麼樣?”這些年來,老板頭一次聽到指定房間的奇怪要求,不過他仍然耐心的做出了解釋。

    “也好,那就拜托你了。”年輕人露出了微笑,以掩飾內心的失望。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一天,與惡魔的戰斗結束後,自己就是住在這個房間里的。但是,久遠卻已經不在隔壁了。即使把頭探出窗口,也不會有人從另一邊與自己聊天。

    這也算是命運嗎?羅蘭躺在床上,無言的望著老舊的天花板。

    毫無征兆的淒厲咆哮突然穿透了木板牆,刺入死亡騎士的耳膜。戰士的本能令羅蘭反射性的一躍而起,順手抽出了身邊的大劍。窗外的景象頓時烙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炎魔?”羅蘭無法置信。高度超過兩層樓房的灼熱形體正揮舞著手中的巨大武器,在顫抖的建築群中劈開一條寬闊的道路。刺眼的火焰隨即將他身後的一切吞噬,只留下觸目驚心的廢墟,以及焦黑發臭的屍體。年輕旅者的雙眸在那一瞬間燃起了火焰,他無言的握緊了霜慟,從窗口跳了出去。

    炎魔擁有高超的戰斗技巧,即使是高階死亡騎士,在面對它們的時候勝算也很小。但羅蘭很清楚這些家伙的弱點——感覺遲鈍——若是從背後進行偷襲,並能一擊斬下頭顱的話,那戰斗就能在瞬間分出勝負。

    惡魔為什麼會在這里?羅蘭謹慎的屋頂跟隨著眼前的目標,但思緒卻倒流回了十七年前。

    久遠的血液中蘊涵著神秘的力量,那不僅能解除溫達姆身上的詛咒,同時也受到惡魔們的窺覦。在從星之都歸來的旅途之中,羅蘭一行曾遭遇過無數次來自扭曲虛空的襲擊。貝利爾村是在回到路維絲聯盟之前的最後一戰,直到進入神的領域後,那噩夢般的戰斗才得以消除。

    眼前的景象恍若記憶的重現,但這一次的原因又是什麼?死亡騎士的腦海中充滿了疑惑,但他很快就回過了神,並將精神集中在了眼前的景象上——目標已經近在眼前了。

    炎魔停下了腳步,正張牙舞爪的對著街道咆哮,因為有一個人擋在了它的面前。

    是守備隊的戰士?借助著高度的優勢,羅蘭的視線越過了炎魔的肩膀,投向了持劍的戰士。然而,當他的視線與對方那窈窕的身影交匯時,卻再也無法移開了。

    女孩活潑的黑色短發在熱風中飛舞著,而翡翠綠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則反射出神秘的光芒。即使面對著來自扭曲虛空的強大力量,她仍然擺出了攻擊的姿態——對羅蘭來說,那是個很熟悉的姿勢,因為那行雲流水的進攻曾令他不得不付出一只手的代價,以獲得反擊的機會。

    她到這里來做什麼?死亡騎士的思緒飛快的轉動著。

    根據地圖猜測出了我的路線,前來攔截?聯盟派出的使者,游說各地以建立更強大的反亡靈力量?還是說……

    “你和我肩負了一樣的使命?你也是來尋找世界樹的人嗎?”羅蘭輕聲的自言自語著,並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炎魔再度發出了咆哮,並且向著眼前渺小的人類逼近。原本在全身流竄的火焰,此刻如同噴發的火山一般,劇烈的燃燒了起來。借著那刺眼的光芒,羅蘭清晰的看到了女孩表情上無法抑制的動搖。

    第一次與傳說中的惡魔對峙,無論是多麼優秀的戰士也不可能冷靜如常。即使是逃跑也在情理之中。過了整整十七年,死亡騎士仍然可以回想起當時冷汗爬滿脊背的感覺。但女孩的姿勢並沒有改變,也完全沒有後退的意思。

    “你是打算保護這個村莊嗎?”看著打算以短劍與炎魔對峙的女孩,羅蘭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你我的信念似乎相互排斥……不過今次,要守護此地的目標是一致的。所以,我的劍也會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未落,那矯健的身影就如同利箭般,射向了眼前的火焰之形。

    “你……你是誰?”卡托麗終于回過了神來,瞪大眼楮看著眼前的男子。

    若是說對方的容貌是種讓人羨慕的天賦,那麼他一擊斬殺炎魔的行為,則根本是超越了人類~!周圍的熱風令女孩的皮膚感到陣陣刺痛,卡托麗因此確定,自己現在並不是在夢中。

    “我是名獵魔人。”羅蘭簡短的回答,對方翡翠色的雙眸帶給了他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獵魔人?”女孩機械的重復了一遍對方的答復。

    “一種很生僻的職業,不過那並不是重點。”他指著眼前被燒的焦黑的石板,“我也不清楚惡魔為什麼會在這里出現,但若是無法擊敗它們的話,那就沒有機會去查詢真正的原因了。”

    “那麼該怎麼做?”

    “我希望你能去保證村民們的安全,把他們帶到靈之祠,在那里,靈界的力量會讓惡魔們止步的。而這里可以交給我。”

    “你要一個人對付魔群~!?”卡托麗有些驚訝。

    “我對他們的弱點和行動方式都很熟悉。而且若是偷襲失敗的話,我也有足夠的經驗去應對,不會出什麼意外的。”盡管羅蘭如此提議,但他卻並沒有令對方接受的把握。一名心高氣傲的女孩,而且擁有高階聖騎士的身份,是否會承認自己的力量對于惡魔的無奈,並且接受象他這樣的“獵人”的建議呢?

    “既然如此,那麼我就接受你的建議。”卡托麗不假思索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死亡騎士的意料,所幸對方並沒有看到他一瞬間的失態。

    “戰斗的本意也是為了保護村民。畢竟,雖然短劍能應付地獄犬,不過用來對付炎魔,是有些勉強了。”女孩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真正的戰士,應當能從紛爭的旋渦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道路’,這是光之指引者尤瑟爾的名言。”

    但她隨即想起了什麼,抬起頭直視著羅蘭,並一字一頓的說道︰“但是,我絕對不是因為畏懼戰斗才接受這樣的提議的~!”

    “這一點我很清楚。”羅蘭同樣一字一頓的回答,同時不由的對自己先前的猜測感到一絲愧疚。

    “那麼,就這麼說好了,我和我的同伴會去保護村民,而攻擊的任務就交給獵魔人先生了。”

    羅蘭點了點頭︰“炎魔會差遣三頭地獄犬作為先鋒,因此,即使遇到了那些低階惡魔也要避免陷入纏斗。若是與炎魔交鋒的話,絕對不要從正面攻擊,他們的感知力低下,可以讓一人負責牽制,其他人從背後襲擊,就象我剛才做的那樣。若是你的同伴中有法師的話,使用沙暴術會比水系魔法更奏效。”

    “我會記緊的,絕對不會讓村民們受到傷害。”卡托麗下意識的做出了聖騎士宣誓的姿勢。

    “拜托你了。”

    “放心吧。”女孩露出了微笑。

    “‘一切也只可說是不可抗拒的命運。’這是師父的另一句名言……”目送著卡托麗的遠去,羅蘭輕輕的搖了搖頭。但死亡騎士僅僅停頓了幾秒,就再度借著廢墟躍上了屋頂,鎖子甲包裹下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夜晚的黑暗之中。

    鋒利的冰箭深埋入惡魔的身軀,隨後旋轉著從另一側穿出。當修因的法術解決了第三只地獄犬的時候,雷恩喊了起來︰“她回來了~!”

    “卡托麗,你沒事吧?”他擔心的打量著女孩。

    “你怎麼只知道用這句話和我打招呼?”對方不滿的皺起了優雅的眉頭,“我還沒那麼容易出事~!”

    “抱歉了。”雖然受了責備,雷恩的心情卻放松了許多。

    “現在情況很糟糕,地獄犬到處都是,不過炎魔還在外圍建築群里。”約瑟芬從屋頂上喊話,“他們似乎不懂得沿著街道走路會比較快,只要是眼前的障礙都一律摧毀。”

    “村民們在哪里?”

    “守備隊的戰士們在保護他們,不過大概支撐不了多久,地獄犬的數量太多了……”游俠搖了搖頭,“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也過去~!”卡托麗如此判斷。

    “光憑四個人是無法形成防御陣型的,而且會令小隊的力量分散。”修因反駁道,但年輕的女隊長只是擺了擺手。

    “不需要那麼做,讓守備隊的力量殿後,而我們則負責在前面開出一條路。”卡托麗迅速的布置著新的戰術,“這里有不少地獄犬,但只要能到達那座靈之祠,優勢就在我們這邊了。”

    “為什麼這麼說?”法師覺得很奇怪。

    “靈之祠的力量會保護我們的,那個人是這麼說的。”

    “‘那個人’是指誰?”雷恩不認為法王廳會派出援軍跟隨在他們的後面。

    “一名值得信賴的戰士。他去牽制外圍的炎魔們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卡托麗眼前頓時浮現起羅蘭一擊解決炎魔的姿態,即使要一人去面對魔群,他的表情也依然保持著冷靜與從容。女孩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起。

    “而我們則負責保護好這里的村民,不可以讓他們受到惡魔的威脅~!開始行動吧,同伴們~!”

    作為兩大勢力之間的緩沖帶,貝利爾村擁有堅固的防御設施。但對于惡魔們來說,人類的城牆和石碉堡就好象是孩童的沙雕,完全不堪一擊。此刻整個村莊的外圍建築,都已經遭到了嚴重的破壞。鮮紅的火光正從地面騰起,並貪婪的舔食著黑沉沉的天空。

    不過這一切對羅蘭並沒有影響。他可以毫無困難的在火焰中穿行——亡靈不需要呼吸。而即使周圍的建築都被燒的只剩下了焦黑脆弱的骨架,死亡騎士也仍然能在那之上輕盈而迅捷的跳躍。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解決了三個炎魔。不過在這段時間內,更多的炎魔正向著村莊的中央進發,即使是經驗老到的獵魔人也無法阻止局勢的惡化。現在若是從三樓的高度觀察,誰都可以輕易的發現十只以上的地獄犬,而且每一只都大搖大擺的在街道上徘徊。

    或許就這樣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羅蘭的腦中掠過這個想法。

    惡魔們的進攻的規模完全不亞于十七年前的那一次,但現在並沒有里魔法的力量在身後支持,無論手中的霜慟有多強,也無法抑制住這樣的攻勢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惡魔是比龍更為難纏的敵手,它們不僅成群行動,而且戰斗起來瘋狂無比——若是局勢脫離了自己的控制,那麼也許就沒有機會全身而退了。

    不過,即使認真考慮了這種選擇的可行性,死亡騎士也沒有采用的意思。

    十七年前,久遠希望我能夠守護這個村莊。現在,即使一切都成為了回憶,我也仍然會守護這里。伊修托利也一定會理解的……羅蘭想著,露出了不經意的微笑。

    又一只炎魔進入了追擊範圍,死亡騎士立即放低姿勢。感覺遲鈍的大個子並沒有發現獵殺者正隱匿在屋頂的濃煙中,就那樣從他的面前走了過去。羅蘭迅速的緊隨其後,他謹慎的利用滯留在空中的厚重灰燼遮蔽住自己的身形,並握住了身負重劍的劍柄。劍士自信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有能力率先發起攻擊。

    在跟蹤了一段時間之後,羅蘭找到了適合進攻的地點︰一個十字路口,炎魔在那里必然會放慢速度,而死亡騎士將趁著那個機會斬下它的頭顱。然而,在獵殺者從黑暗中現身的瞬間,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打斷了那精心計劃好的攻擊。

    羅蘭回過了頭去,水色的瞳孔在剎那間無法抑制的擴張。即使是這位身經百戰的死亡騎士,在辨認出那個發出吼叫的來者後,也無法令自己保持冷靜。而同樣回過頭來的炎魔則憤怒的發現,有個人類跟在自己的身後~!

    劍士敏捷的躍向一側,同一時刻,四米長的火焰刀準確的砍進了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在這種蠻力的沖擊下,原本就已呈現出半塌狀態的廢墟立即崩潰了。死亡騎士在下落的瞬間就已調整好了姿勢,他輕巧的落在了石板道上,並迅速的做出了防御的姿勢。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脫離了危險,相反,正面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附近的五只地獄犬在躁動下迅速的趕了過來,它們將羅蘭包圍在了十字路口的中央。炎魔的九頭鞭在空中飛舞著,劃出眼花繚亂的軌跡。周圍的空氣在那條火蛇的挑逗下,沸騰一般的發出嘶啞的鳴叫聲。

    原本的獵場此刻卻成為了獵殺者的牢籠。

    炎魔首先發起了攻擊,九頭鞭的攻擊就象暴雨般傾瀉而下,但死亡騎士精準的卸下了它的全部攻擊。大劍在他的操縱下編織出一張輝映著藍光的大網,將從各個角度襲擊而來的火蛇一次又一次的擊退。

    現在的我連進攻也不會了嗎?沒想到七年不踫劍的結果,會在這種時候體現出來……羅蘭悻悻的想著。

    無論是體形、武器、數量還是環境,此刻自己都處于極端的劣勢。死亡騎士十分清楚,這將會是一場苦戰。更重要的是,他無法想象若是自己被困在這里的話,那個新出現的惡魔會對這個村莊造成什麼樣的破壞。

    不過,也許還有希望……不知為何,那雙翡翠色的眸子突然闖進了劍士的腦海。也許那名聖騎士可以阻止這股黑暗之流的侵襲……她能達成與我的約定嗎?

    整個村子有大約兩千多人,在惡魔的夜襲下,很多村民尚未從睡夢中醒來就死在了床上,得以幸存並集結起來的,僅有一千五百左右。不過,對于僅有六十名成員的貝利爾守備隊來說,如此規模的隊伍已經大大超出了其防守的極限。為了避免出現大規模的傷亡,卡托麗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盡快清除一切進入視線的敵人。

    雖然有御火結界的保護,但負責突襲的雷恩仍然被炎魔的烈焰烤焦了頭發。而正面承受九頭鞭洗禮的三人,同樣也都灰頭土臉的。值得慶幸的是,盡管是四個人的第一次合作,但隊伍成員相互之間卻十分默契,並沒有受傷的情況出現,戰績也十分顯著——從隊伍出發開始到現在,他們一共解決了六條地獄犬與兩只炎魔。

    “馬上就到了~!”雷恩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看到靈之祠就在眼前,被恐懼壓抑到現在的村民們,終于松了一口氣,而步伐也下意識的加大了不少。人群很快就穿越了最後一條街道,來到了祠堂的面前。

    這棟建築並不大,僅僅夠容納兩三百人。整支隊伍停頓了一下,隨即有序的向兩側分散,男人紛紛讓開,而婦女和兒童則進入了靈之祠中。

    “大家都別怕,十七年前我們就把這些怪物打回過老巢,這一次也是一樣~!而且今次還有五名旅行者的幫助,比上一次要多一個哦~!”鐵匠比爾面帶微笑,大聲的向著人群呼喊著,但卡托麗卻發現,他的雙腿正無法抑制的顫動著。

    究竟是什麼支撐著這些平凡的人們?女孩覺得不可思議,在這種情況下,大概連聖都的市民都無法保持鎮定吧?但眼前的這些人,盡管同樣恐懼,卻始終未曾失去理性。

    “這是貝利爾的傳統,若不是如此的團結力,坐落于兩大勢力之間的村子不可能至今仍然保有自由。”村長仿佛看穿了卡托麗的心思。一臉絡腮胡須與精良的實戰裝備,令這名同時兼任守備隊隊長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十分威嚴,“我們以此為豪,而且也打算用性命來捍衛自己的家園,但是你們這些年輕的旅行者,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覺得我們很礙手礙腳嗎?”卡托麗微笑著反問。

    “說實在的,你們幾個人比整支守備隊都要強。”村長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既然擁有這樣的力量,若是就這樣逃跑,並留下手無寸鐵的人在這里對抗惡魔,那我們這些年來的修行就全都白費了。”女孩的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當有確實的人們需要你去保護的時候,我是沒有辦法視而不見的。比起為了某些自私而空洞的理由,例如復仇……這才是不會迷惑的用劍之道,我是如此認為的。”

    “說的好~!”修因插了進來,他的法杖在地面上篤篤的點著,這是法師表示完全贊同的一種方式。一旁的雷恩雖然保持著休息的姿勢,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那還用說”的樣子。游俠並沒有聽見隊長的小小演說,那矯健的身影仍棲立在夜下的房頂上,仿佛不知疲倦般默默的守護著此地。

    “而且,我也和一個人約好了,”卡托麗優雅的捋了下被風吹亂的短發,“無論來多少惡魔,也絕對不會丟下這里不管~!”

    約瑟芬對著同伴們比了下手勢,又一只炎魔逼近了這里。

    “現在該怎麼辦?”村長詢問道。

    “那個獵魔人說,來自靈界的力量會阻止惡魔的前進,”卡托麗回憶起剛才的對話,“具體的我也不了解,總之,首先部署好守備隊的戰士們,由你們去對付地獄犬,而我們則阻止炎魔的前進。但是盡量不要離開靈之祠,也許在這里,我們的力量會得到提升。”

    守備隊剛擺好防御陣型,對方就已經進入了視線。惡魔的身軀佔據了街道的整個橫斷面,仿佛一堵移動的牆壁,逐漸壓向街道的盡頭。從銅鈴般的眼中所散發出的光芒,將刺眼的血色籠罩在了面色慘白的人們頭頂。

    現在炎魔就站在卡托麗的眼前,距離之近,女孩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見火焰之流在它的全身上下遍部的脈絡。只要對方再前進一步,站在陣型最前方的聖騎士,就將成為九頭鞭攻擊範圍下的靶子。

    巨大無比的火山毫無顧忌的踏步上前,並揚起了粗重的長鞭。與此同時,卡托麗也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繃緊全身的神經,靜待火光降臨的剎那。

    然而,從女孩的耳畔呼嘯而過的強風,卻將一切的戰意洗刷而去。

    靈之祠的上空沁出一縷微光,仿佛薄而鋒利的刀刃,一瞬間切開了夜空嚴實的黑暗。瑩白的星屑如泉水般從中涌出,並急速圍繞著祠堂旋轉,就好象是道道銀線。這些光芒的細絲迅速的匯聚了起來,形成耀眼的光流,並律動著一圈又一圈的鋪展開,最後將周圍的一切全都淹沒入以祠堂為中心的光之旋渦中。

    “這就是靈界的力量?”卡托麗喃喃自語,光流在飛揚的短發間穿梭著,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蘊涵其中的溫暖氣息。不僅如此,原本只存在于靈界的羽精們,此刻也在人們的眼前若隱若現的飛舞了起來。

    炎魔在接觸到銀色水流的瞬間,全身的火焰就熄了一半,它立即淒厲的吼叫了起來,並以驚人的力量跳了開去。然而即使如此,失去光芒的一側仍很快崩裂,碎片化為無數的灰燼四散而去,那龐大的軀殼也跟著倒在了地上。

    仿佛言語的能力被抽走了一般,所有人都只是無言的看著一切在眼前發生,一動也不動,思維的本能在這一時刻停止了運做。

    “里魔法~!就是這個的力量~!”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修因語無倫次的喊著。

    其他人則開始試著用手去觸摸近在眼前的光流和羽精。眼前的景象恍若夢境,但環繞在周身的感觸,卻是無法抗拒的真實——那是悠遠而祥和,令內心感到寧靜的氣息。

    “看來局勢已經扭轉了。”雷恩將長劍收入鞘中,緩緩的走到卡托麗的身邊。

    但在女孩開口之前,毫無征兆的咆哮聲突然響起,飛舞在空中的羽精群在那一瞬間騷動了起來。

    “一切只是剛開始而已……”隨後,一個低沉的聲音穿透了光的帷幕,繞過了人們的耳膜,直接將未知的恐懼植入靈魂的深處,“這樣的機會,我已經等待了很久了,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逃掉的。”

    那個聲音的主人,不緊不慢的走進了混合著顫抖的視線之中。大地在他的腳下腐蝕,空氣在他的周圍沸騰,即使是炎魔,此刻也哀號著用半殘的身軀向另一頭掙扎著爬去。然而,一柄巨大而鋒利的三叉戟卻毫不留情的將它砍成了碎片。

    穩固的下半身有著強健的四肢,魁梧的上半身披掛著厚重的鎧甲,一對堅硬的翼膜則收在背後。他手中的長戟沾滿了炎魔的殘火,刺眼的綠炎則從丑陋的頭顱各處噴射而出,血紅與慘綠相互映照著,最終混合成地獄深處的無盡黑暗。

    來自扭曲虛空最底層的深淵領主,此刻就站在卡托麗的面前。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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