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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漩渦

 埃摩羅的語調帶著挑釁的放松,然而事實上,刺客的注意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法師的雙手。在修因發動攻擊法術的瞬間,那瘦削的身影就象蓄足能量的彈簧一般迅速跳了起來,眨眼間已閃到了五米開外的地方——憑著在戰場上撕殺多年的經驗,埃摩羅知道還沒有任何手勢法術的威力足以影響這麼大的範圍,對方的攻擊將會落空。

    但當青白色光弧爆發出耀眼光芒時,老練的殺手才發現自己的判斷出現了致命的錯誤。高階法師的閃電並非是一道細刃——而是密織的一片——脫離指尖的藍色強光在飛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象花朵般綻放,凝聚在一起的能量流隨即散射成了一張巨大的電網,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將面前的一切吞噬進去。

    在意識到失算的同時,埃摩羅立刻再次加速閃躲,但時間上卻來不及了。電網邊緣奔騰流竄的光芒撫過了刺客的黑斗篷,被觸及到的右半身立即因劇烈的刺痛抽搐了起來,傳遞到全身的麻痹感令埃摩羅的意識在剎那間變得一片模糊,而當他驚醒過來之後,失去平衡的身體已經從房頂上落了下去。

    借助著訓練有素的運動神經,殺手在半空中扭過了仰天的身體,並幸運地以雙腳著地。但從下半身傳遞來的沖擊力和燒灼著**的電流卻令他無法抑制地悶哼了一聲。

    “大人,你沒事吧?”趕來的部下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當然沒事~!你在這里廢話些什麼~!?”埃摩羅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一切按原定計劃行事~!”對方立即誠惶誠恐地退了下去。

    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魔法技巧,這就是路維絲法師們的力量?那麼那名獵魔人又究竟有多強?也許……會超出我的預測?刺客死死盯著不遠處的戰場,羅蘭和他之間距離有二十多米,隔著將近三十人,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可以感受到那柄巨大的武器所掀起的冷風。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埃摩羅的表情嚴峻了起來。不會的,他不可能有那麼快的反應速度,而且我還有另一個後備計劃。沒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結果一定會和預料的一樣~!

    在與獵魔人交手之前,刺客們就清楚地意識到了短兵刃的劣勢,為了扭轉這一點,最前方的六人圍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進攻面,這不僅控制住了整條街道,而且還將對方置于所有人都可以攻擊的危險圓心中。

    下一瞬間,在默契地交換過眼神後,六人同時發起了攻擊。涂著猛毒的三刺拳刃、長匕首和彎刀從六個不同角度楔入死亡騎士的交鋒領域,遠處的幾名狙擊手也不失時機地射出了利矢。

    冷箭再度被魔法結界擋了下來,悲鳴著從無形但堅固的屏障上滑落,而與此同時,羅蘭放低重心,踏前一步,並將全部力量都施加在手中的武器上。霜慟劈開空氣,挾裹著死亡氣息的鋒刃跟著劃出一道藍色的軌跡。

    劍風輕巧地掠過了左側四人的腰間,刺客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被斬成了兩段,崩裂的武器斷片隨著四濺的紅色飛上半空,但另兩人卻借著這個機會切入獵魔人的右側。下一刻,閃亮的匕首幾乎已刺到了眼前,但羅蘭卻迎著利刃的光芒又踏一步,原本已漸遲滯的劍勢獲得了第二股動力,再度劃出一道光弧。這道弧強硬地截斷兩名刺客的攻勢,並帶起鮮艷的血液與模糊的碎肉。

    剎那之間,死亡騎士的二段斬就徹底摧毀了對方最擅長的配合攻擊,而且還將他們弄得粉碎。看著那些難以辨認形體的斷肢殘骸,即使是見慣了血腥場面的刺客們,也不由地露出動搖的眼神。

    “你們以為這柄劍是用來嚇人的嗎?”羅蘭調侃地說道,眼角則瞟了一下身後的同伴們。

    卡托麗和雷恩的防御滴水不漏。為了保存體力應付意外情況,兩名聖騎士都沒有全力攻擊的打算,但刺客們也同樣不敢一擁而上地圍堵——他們身後的高階法師總能找到恰當的時機,放出一兩道閃電或是成串的魔法飛彈殺死幾個倒霉蛋,而那些焦黑的屍體也確實起到了殺一儆百的作用。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概黎明時便可以沖出包圍……獵魔人推測了一下,眼前的那些刺客也終于回過了神來。殺手們重又擋在羅蘭的面前,但這一次沒人敢再度放肆地發起攻擊了,他們只是游走在交鋒的範圍之外,如同耐心的獵犬,靜靜等待對方露出破綻的時刻。

    在數量上佔有絕對優勢的刺客采取了避免正面沖突的防守方式,然而他們的人數還是不斷地減少。獵魔人的動作精確而迅速,他的每一次攻擊都不會落空,而哪怕只是沾上那柄大劍帶起的狂風,殺手們也會因此而失去手腳,動作遲鈍的則被貫穿身體。到目前為止,羅蘭已經又清理掉了五個敵人。

    從後面包圍隊伍的殺手也陷入了僵局,高階法師的存在令他們一直無法有效地配合,不僅如此,他們已經有五個人被干掉了——其中四個死在魔法上,另一個則被卡托麗削斷了喉嚨。

    居然死了十六個人~!照這樣下去,他們到黎明的時候就能沖出村莊,而且我起碼還得再損失十五名部下……整個局勢比埃摩羅最壞的推測還要壞,此刻,他那雙飽經血腥洗禮的雙眼,也不由地透露出焦躁與不安的神色來。不過在獵魔人殺死第六人時,老謀深算的策劃者終于露出了一絲冷笑——他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一幕。

    羅蘭已經不再注意射向他的箭羽了。

    既然防御結界能抵擋下所有的遠程攻擊,那不妨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戰斗上。在確實感受到魔法支援的力量後,無論是誰都會做出這種選擇吧?

    三名刺客在獵魔人的面前飛快地交換著防守位置,不時威脅性地削上一劍,和剛才的幾個比起來,這三人的技巧要精湛地多。他們總能在羅蘭揮劍前一刻迅速地跳到遠處,而一旦死亡騎士試圖前進,這些陰魂不散的家伙就會再度逼上來,從大劍最難以控制的側面進行牽制。

    但事實上,目前霜慟的速度遠沒有達到雲耀的境界,如果羅蘭全力攻擊,那無論對方從什麼方向出劍,一樣都會被剁成兩半。死亡騎士之所以放慢了節奏,只是為了等待著身後同伴們跟上來——若是自己太過深入敵陣,隊伍就會被分割成兩個部分,而那將會帶來致命的失敗。

    這種僵局不會持續太久的,幸運的話,過會你們就可以爬著回家了。當察覺到隊伍的重心已經向自己靠攏之後,羅蘭抿了抿嘴唇,舉起了手中的大劍。

    與此同時,埃摩羅打了個手勢,四支利矢立即射向放低姿勢的獵魔人。冷冽的月光撫過鋒利的矢頭,仿佛黑暗中的一股銀灰色流水,接著隨之而起的,是魔法結界所發出的清脆破裂聲。

    什麼~!?羅蘭看著那些毒蛇般的飛矢迎面撲來,水色的瞳孔在瞬間放大。

    死亡騎士立即反射般地將霜慟擋在身前,同時貼地側滾。寬闊如盾的劍身屏蔽了其中的兩支,另一道箭羽劃出的亮線則貫穿過他的斗篷,但是最後的那一支利箭,卻成功地繞過所有的阻礙,鑽進了獵魔人的懷中。

    “卡奧斯~!”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高階法師只能啞著喉嚨喊對方的名字。

    “快,干掉他~!”埃摩羅急促的命令下,刺客們以更快的速度行動了起來。為了防止一擊不中,埃摩羅特地準備了兩名後備弩手,現在他們已經從隱蔽處現身,並射出第二波破魔矢,距離獵物最近的兩名殺手也持刀撲向街道邊還未恢復平衡的羅蘭。

    一道閃電呼嘯著掠過死亡騎士的頭頂,隨後分成兩枝,準確地擊中那兩個殺手的胸口。下一刻,卡托麗輕盈的身影映入了羅蘭的雙眸,少女在剎那間擋在死亡騎士身前,並以小盾謹慎地接下接踵而至的箭羽。

    “卡奧斯,快回答我~!你沒事吧?回答我啊~!”盡管敵人就在幾米開外,女孩還是不時地回頭,並將焦慮的目光投向獵魔人。

    “一時大意,不過還好沒受傷。不用擔心。”羅蘭恢復了常態,並緩緩地舉起左手,那支令眾人陣腳大亂的箭矢就在那里——死亡騎士在最後千鈞一發之時,直接用手抓住了它。

    少女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而原本黯淡的雙眸也重又溢滿神采與自信。

    如果真的被這種毒箭射中胸口,那全世界都會知道我是死亡騎士的……明明很容易就可以擋下箭羽,我居然會讓它們接近到這種距離,實在是太粗心了~!羅蘭暗暗地責備自己。現在還不能讓真相暴露,還不能讓你知道我的身份……我還沒有準備好……這樣的意外,絕對不能有下一次了~!

    “這大概就是屬于弱者的幸運吧?”埃摩羅不動聲色地諷刺道,刺客成功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懊惱和失望,但同時他也非常清楚,破魔矢這張王牌已經徹底沒用了,接下來他們肯定會以十倍于平常的謹慎來對待飛矢。

    “真遺憾,你的陰謀破產了。”卡托麗冷冷地回答了一句。

    “這只是個開始而已,現在我倒是很好奇,如果在纏斗的同時還要面對這些涂毒的破魔箭,你們究竟能撐多久~!”埃摩羅說著吹了聲忽哨,六名狙擊手應聲出現在街道兩側的房頂上。

    “看來防御結界已經不再有效了。”修因判斷道,背靠著街道旁的建築。

    “既然知道是破魔箭,我們也不會讓它們近身。”雷恩擦去頭上細密的汗水。

    “但那麼一來,便會在這里耽擱更長的時間,我們也許會被騎士團的人包圍……”羅蘭掃視著四周,面前都是敵人,正一步步地向著這里圍攏。但下一刻,死亡騎士突然發現自己的身旁就是一扇微掩的木門,他立即大聲地招呼其他人,“到房子里面去~!這樣可以先抵擋一陣~!”

    霜慟隨即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巨大的半圓,刺客們慌忙躲避,而當那曳著藍光的軌跡淡去後,他們的獵物已經消失在了緊閉的木門之後。

    “這個強化術可以抵擋一陣,毒氣暫時也進不來。”修因簡潔地解釋了一下剛才在門上施展的法術,法師接著晃了晃魔杖,純白的光輝隨之溢出杖頭的水晶,房間中的黑暗被驅散了。

    但在周圍的景象變得清晰的同時,四人也立刻感到一陣窒息——伴隨著刺鼻的血腥味,一具瘦小的屍體映入他們的眼簾。小男孩的喉嚨上被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那顯然是鋒利匕首掏挖之下的杰作,而洞口中涌出的濃血則染紅了整個地面。

    “那是……佛倫德~!?”羅蘭終于從扭曲的五官上辨認出了死者的身份。

    “真的是那個小鬼,居然會變成這樣,那些該死的刺客……”修因的聲音中夾雜著厭惡與震驚。

    卡托麗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不顧一切地從血塘中抱起冰冷僵硬的男孩。佛倫德無神的雙眼直直地瞪著天花板,仿佛在訴說著死前最後一刻的痛苦與恐懼。目睹這一切的少女,思緒在瞬間被抽得干干淨淨,只留下一片慘淡的白色駐留腦中。

    依諾克村已經被徹底毀滅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如果不是輕率地來到這個村莊,他們怎麼會成為戰斗的犧牲品?不僅如此,你剛才還做出了背叛他們的決定~!一個鋒利的聲音無情地切割著她的靈魂,令女孩的肩膀無法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卡托麗覺得自己就好象掉進了冰窖的最底層。

    “這些家伙和惡魔根本沒區別,必須抹消他們的存在,這也是聖騎士的責任。”雷恩嚴肅地說道,“等一下我們撞開牆沖出去,把暗影公會的人渣全殺光,為依諾克村的人報仇~!”

    “我必須為之前的懷疑行為道歉,對不起,佛倫德,還有這里所有的村民……”修因對著屍體深鞠一躬,法師的瞳孔中隨後燃起了憤怒的火焰,“我的魔力還足夠使用一次焚雲術,起碼可以燒死三十名刺客,相信這一擊能起到決定勝負的作用,不過缺點在于準備的時間比較長,雷恩、卡奧斯,等會開始戰斗時,請你們務必保護好我……”

    “夠了,別再說了~!”卡托麗小心地為佛倫德閉上了眼,隨後站起了身。

    復仇與拯救,人只能選擇其中之一,想要一舉兩得是不可能的,你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目睹眼前的慘狀,即使是血液早已凍結的死亡騎士,也不由地萌生了剿滅那些殺手的念頭,但羅蘭並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在一旁凝視著她。

    “有什麼問題嗎,卡托麗?”雷恩有些奇怪。

    “你們難道忘記了尋找世界樹的使命?這些殺手很顯然是為了拖延時間而集結此地的,如果我們在這里和他們撕殺,那只會掉進法赫多德人的陷阱,最後遭到騎士團的圍殲~!我不能允許你們這樣做,絕對不可以忘記我們肩負的使命~!”

    “我想,為這些村民復仇,也同樣是我們的責任。”沉默不語的獵魔人突然開了口。

    羅蘭的話令卡托麗的臉色變得慘白,女孩嬌小的身軀不由地晃動了一下,但她的語調卻依然堅決︰“即使殺光那些刺客,依諾克村也沒辦法恢復原樣了,而且……聯盟的人們和路維絲女神還在等著我們回去,只有我們才能摧毀世界樹,進而摧毀亡靈軍團的野心,並讓擁有數億人口的聯盟恢復和平,現在絕對不能在這里停下步伐~!”

    “我們並不是要自殺,這些刺客並不難對付,即使騎士團真的趕到了,也有卡奧斯應對劍斗氣。”修因很難得地反駁起隊長。

    “沒有必要在這里賭上性命,”卡托麗掃視著同伴,最後讓自己的目光與獵魔人的視線交匯在一起,“如果你們覺得逃跑會讓良心受到譴責的話……不如由我來承擔這些血的罪業~!畢竟,做出來到這個村莊決定的人是我。在回到聖都後,我會要求教廷對我實施處罰,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但是現在……絕對不能為了業已死去的人做出錯誤的決定~!”

    即使目睹這種慘狀,你還是不願舉劍復仇嗎?羅蘭水色的瞳孔在瞬間放大,死亡騎士瞪大眼楮,卻不知如何面對凝視著他的少女。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因為你對于這些村民的死亡無動于衷……不,還是因為你對于黑暗之鷹的反感?究竟……

    “時間緊迫,我們現在必須擺脫困境,修因,你可以使用移送方陣嗎?”卡托麗別過臉去,讓表情隱藏在了水晶的光芒無法顧及的黑暗之中。

    “這里離大河比較遠,魔力還算穩定。但我對周圍的地形一點都不熟悉,在這種情況下進行傳送,失敗率還是很高的。”法師回答時,眼神十分復雜。

    “沒關系,只要跨過這堵牆,傳送到旁邊的房子里去就可以了。”女孩簡短地解釋道,“這個村莊的房屋都是背對背建造的,我們可以從隔壁的建築里出去,到鄰近的街道上,這起碼可以甩掉一半追兵,現在就開始施法吧。”

    “我留下來,天亮前會到佛倫德說過的橋頭與你們匯合。”羅蘭說道。

    “卡奧斯~!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已經說過了,不可以……我不能讓你……”卡托麗的語調中摻雜著一絲哭腔,但獵魔人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必須要有人牽制住暗影公會的人,否則過不了多久便又會被他們追上,刺客的速度可是非常快的。”羅蘭微笑著回答,“放心,既然隊長已經做出了決定,我當然不會違抗。一旦找到機會,我就會迅速突破包圍和你們會合。”

    “你一個人能應付那些狙擊弩嗎?而且他們的武器上都有毒……你肯定沒有問題?”女孩眼神中的憂慮卻揮之不去。

    “我保證。”羅蘭嚴肅地回答。

    女孩點了點頭,一旁的修因和雷恩則以眼神祝福同伴,下一刻,伴隨著抑揚頓挫的吟唱聲,移送法陣的蔚藍光芒緩緩升起,令三人的輪廓瞬間化為模糊的影子。

    由于命運作祟的關系,我們都有著自己無法回避的敵人……卡托麗,我原本以為你和我是同類,我們都是因仇恨的業火而必須燃燒自己靈魂的掙扎者。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種想法是完全錯誤的。羅蘭無言地凝視著環繞在魔法陣旁的光芒,直到周圍的黑暗再度圍攏。

    也許,如果是你的話……卡托麗-奧蘭德……命運將會有所不同……

    死亡騎士雙眸的深處涌出了水色的火焰之流。

    “什麼,毒氣無法滲進去?”當發現蓿氣無法鑽進到處都是縫隙的門窗時,埃摩羅的語調也急噪了起來,“那些家伙一定使用了防御法術,該死的。立刻清理掉這些廢氣,強行把門給我砸開~!弩手準備放箭~!”

    過了幾分鐘,當紫霧被刺客們消解之後,一名身材魁梧的殺手手持巨大的雙刃斧,走到木門前。這件武器是專為破魔而制的,攻擊時不僅可以直接把門砸爛,同時還能輕易地擊破法師的強化結界。

    那名刺客舉起了大斧,但在蓄足力量揮舞它之前,霜慟冰冷的尖端便已將整扇門撕得粉碎,緊接著那柄巨大的武器貫穿了站在門口的倒霉鬼,鋒利的劍刃毫無停滯地從他背後穿出,**的髒器和鮮血灑了一地。

    反應過來的弩手立即向獵魔人射出利矢,但卻全都埋進了同伴尚在顫抖的身體中,死亡騎士隨後猛地甩動武器,掛在劍上的屍體連同那把斧子一起飛進了敵人的陣型之中,又壓倒了兩個躲避不及的刺客。

    “你這是垂死掙扎嗎?”埃摩羅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注視著他,“這里有將近一百人,你卻打算單槍匹馬的和我們戰斗?還有三個人是不是都躲到屋子的角落里發抖去了?”

    “真遺憾,如果這里真有那麼多人的話,你們就能目睹難得一見的百人斬了。”羅蘭眯起眼楮,冷冷地回應,“不過即使如此,能死在這把劍下,也算是你們這些人間渣滓的榮幸。”

    話音剛落,霜慟便已帶起攜裹著死亡氣息的冷風。

    盡管太陽尚未升起,但天空卻已褪去純黑的顏色,原本顯眼的月亮也隱匿到淡藍的背景之中,黎明即將到來。

    “終于到了,看,就在那里~!”雷恩興奮地指著遠處說道,模糊的長蛇狀吊橋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河流奔騰的轟鳴聲此刻也灌進了眾人的耳畔中。當抵達吊橋的這一端時,三人終于得以目睹格蘭戴爾河雄偉壯麗的姿態。

    “這里……這里就是格蘭戴爾河最湍急的地方?”即使是見多識廣的高階法師,也不由地目瞪口呆,“要我們過這樣的吊橋?”

    河道的寬度超過一百米,兩岸峭壁則起碼有四十米高,但在水流凝聚的千軍萬馬面前,這還是太窄了~!

    湛藍色的波濤一層疊著一層,洶涌澎湃的水流一輪推著一輪,永不停息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堅硬的岩石,激起一道又一道直沖天際的水柱。水柱在攀升到高度的頂點後,又崩解成急雨劈頭蓋腦地傾瀉而下,化為裊繞而濃重的霧氣,將河水的真實面目包裹在了體內,只讓炸雷般的轟鳴四下回蕩。

    格蘭戴爾河就象是一條周身環繞著狂風與怒雷的巨蛇,在無底的黑暗深淵中暴躁地游騰著,並從喉嚨的深處噴出低沉的吐息,讓那鋼鞭般的聲音抽打著四下逃竄的氣流。

    而高懸在峭壁之上的鋼索吊橋,根本只是栓在這條巨蛇頸項上一段頭發絲,似乎隨時都有被掙斷的可能。

    “會不會走到一半就被浪頭給打下去?”聖騎士下意識的抓住了一旁的鋼索,從冰冷的表面傳來的陣顫令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修因,不能用移送方陣傳送到對岸嗎?

    “這里可是現世與靈界的交匯帶,你知道魔力的濃度和不穩定程度有多高嗎?”回過神來的法師苦笑著回答,“如果單人力量的傳送真那麼穩定,聯盟也沒有必要設立旅之祠和單極定向法陣了……別忘了,就連亡靈們在超遠距離移動上,也得要依靠黑暗之門。”

    “修因,先偵察一下周圍的情況。”卡托麗命令著,自己卻轉過頭去,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通向依諾克村的道路。

    時間不知疲倦地流逝著,三刻鐘之後,淡金色的陽光終于越過了山脈構築的屏障,沿著那高大的輪廓一路鋪展而下,為萬物抹上鮮艷明亮的色彩。而與此同時,少女期盼的身影也進入了三人的視線之中。

    卡托麗的表情在瞬間放松下來,可只過了短短幾秒,她就再度繃緊身體,並迅速抽出腰間的短劍——獵魔人的身後,超過一百人以上的法赫多德騎士們已形成了箭矢狀的沖鋒陣型,急馳的駿馬正迅速縮短著羅蘭與追兵的距離,數百柄利刃反射著冰冷的寒光,想要將死亡騎士撕成碎片。

    “沒想到法赫多德人來的這麼快,我們必須攔截住那些騎士~!雷恩,修因,跟我來~!”

    “等一下,卡托麗,對面的情況很不妙。”高階法師阻住了女孩的動作,他的手指向吊橋的另一頭——幾個模糊的影子正在來回穿梭著,似乎是要堵住狹窄的吊橋口。

    “似乎是暗影公會的刺客,他們居然會在這里設下埋伏?”雷恩踏前一步,仔細眺望著對岸。

    “一共有六人,”修因結束了法術偵測,“不算多,但對我們來說很不利,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恐怕接下來必須兩面受敵了……”

    該怎麼辦?如果前進的道路被阻擋,那我們整晚的戰斗就完全失去意義了……但是,我絕對不能留下卡奧斯~!卡托麗的臉上現出焦躁不安的神色,對于這位年輕的隊長來說,一路上遇到的險情實在是太多了,而可供選擇的方案卻又總是少得可憐。

    “我去解決他們。”一只溫暖的大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雷恩?”卡托麗的聲音中夾裹著不易察覺的驚訝。

    “反正我早就想收拾這幫嗜血的混蛋了,”聖騎士故做輕松地聳了聳肩,“只有六個人的話,一名聖騎士足夠了。”

    少女下意識地避開對方的目光,在思索了幾秒之後,她低下了頭︰“那麼,這里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小心。”

    雷恩自信地點了點頭,隨後穩穩地踏上輕微晃動著的鋼索吊橋。

    趕快回憶起雲耀的技巧吧,讓自己的感覺更集中,速度更迅速~!然後解決掉那些殺手,為隊伍清掃出一條安全的前進路線~!

    這不僅是為了卡托麗和任務,也是為了能令你自己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士~!只有這樣,你才有資格毫無退縮地站在那個天才劍士的面前~!聖騎士這樣告訴自己,並握緊了冰冷的劍柄,大河噴吐出的陣陣急雨打濕了他的蜷曲的棕發,也令劍刃的光芒越發凌厲。

    最前面的法赫多德人和羅蘭之間的距離已經縮小到了三米,馬上的騎士急不可耐地探身,並盡全力遞出手中的長矛,武器明晃晃的尖端幾乎就要觸到了獵魔人飛揚的長發。但就在此時,一波冰冷的寒氣卻迎面撲來。

    這股呼嘯的氣流就好象是水面的漣漪,以追風的速度向外擴散,並一頭鑽進鋼鐵打造的鎧甲,騎士們頓時覺得全身刺痛。下一瞬間,堅固的冰牆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在死亡騎士的身後劃出一道粗大筆直的白線,卒不及防的馬匹立即一頭撞了上去,慣性的作用下,它們身上的騎士也跟著被拋到了空中,翻滾踫撞的人與馬頓時激起了大片的碎冰與塵土。

    由鐵流組成的巨大箭頭在乳白色的屏障前遲滯了一下,但下一刻,它卻重又獲得了新的動力——後面的騎士根本就不在乎同伴的死活,他們嫻熟地操縱坐騎從空擋中**,隨後躍過低矮的冰柵欄,繼續窮追不舍。

    “卡奧斯,當心後面~!”卡托麗把手掬成喇叭狀,大聲高呼。

    獵魔人在瞬間停下腳步,猛地轉身,一道淒厲的劍斗氣正平貼著地面飛掠而來,羅蘭手中的大劍立即相應地劃出水平圓弧,劍芒綻開之處,卷起一陣狂燥的黃色風暴。

    而當塵埃落地之時,一個令卡托麗禁不住血液沸騰的身影,映入了三人的眼中。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們逃脫。”奧斯汀在坐騎上居高臨下地宣稱。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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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急流

 卡托麗,修因與羅蘭默契地組成一個堅固的三角方陣,隨後緩緩退到了兩人寬的吊橋之上,劍聖立即無言地持劍緊逼,十幾名高階騎士則緊隨其後。

    戰士們的斗篷很快就被綿急的細雨浸濕了,晶瑩的水珠順著霜慟滲出寒光的鋒刃滑落,然後穿過兩塊木板的罅隙,悄無聲息地沒入咆哮翻騰的大浪中。鋼索摩擦產生了陣陣低沉的呻吟,金屬的悸動直接傳遞到靈魂的深處,並令無畏的持劍者們屏息凝神。獵與反獵的雙方站在巨蛇頭頂四十米處,就這樣如雕像般一動不動地對峙著。

    奧斯汀與死亡騎士之間隔開了五米,即使對方的速度再快,這個距離也足夠劍聖進行防御與反擊。不僅如此,托馬斯還在他身上施加了雙層結界,高階法師的力量因而失去了威脅。

    但現在,在將窄刃劍橫置在胸前後,法赫多德騎士團的團長卻一籌莫展了——劍斗氣的威懾力能令對方不得不停下腳步防御,但當面對著獵魔人銳利的視線時,他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消除這最後五米的距離。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該怎麼做,才能抓住他們?劍聖焦躁的問自己。

    羅蘭同樣無法打破僵局,直到此刻他才終于發現,腳下的格蘭戴爾河和十七年在下游見過的樣子完全不同,這根本是一頭被激怒的巨龍~!兩側的鋼索灼灼發亮,毫無銹跡,完美地體現出了矮人們的純鋼鍛造工藝,但是……它們卻並未受到任何防御法術的眷顧。

    如果真的在這里戰斗,也許吊橋會被摧毀。要怎麼做才能擊退這些頑固的家伙?死亡騎士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但是卻找不到合適的方案。

    周圍飽含著水分的空氣逐漸停止了流動,仿佛無形的冰一般,在人們的身旁凝結。

    一個影子無聲無息地在岸上的法赫多德人之間穿梭著,騎士們還未來得及質疑,他就已經到了死靈法師的身旁,隨之而來的濃重血腥味令周圍的護衛紛紛皺起了眉頭。

    “你失敗了,埃摩羅。”托馬斯冷冷地說道,雙眼依然注視著橋上的僵局,“不僅沒能拖住獵物,而且就連自稱最拿手的暗殺也失敗了,那個獵魔人連擦傷都沒有。”

    “不,一切還沒結束。”對方的瞳孔中卻透露出無法抑制瘋狂,“你聽清楚了,他是我的,而且不會讓給任何人。”

    埃摩羅說著從斗篷下取出一把十字弩,這是附有魔法的強力武器,銳利而堅固的矢頭在它的推動下,可以貫穿一百五十米以外的鋼鎧。殺手走到峭壁旁,單膝跪下,硬弩張滿,準確地鎖住遠處吊橋上那個冰雕般的身影。

    直到現在,身經百戰的殺手還是無法相信太陽升起前發生的一切。經過整整半夜的鏖戰,就連訓練有素的刺客們也感覺到了疲憊,但那個獵魔人卻連氣都不喘一口。不僅如此,他居然可以在垂直的牆面上奔跑,並輕松地躍上屋頂,將那些目瞪口呆的狙擊手們斬成兩半~!

    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超越了人類理解能力的怪物~!這是埃摩羅倉皇逃跑時,心中唯一的念頭——整整五十人的暗殺隊,最後潰散時只剩下了十二人。

    現在讓我看看吧,卡奧斯,看看你這個怪物能不能承受得了這種毒液的啃噬~!刺客的手指扣上扳機,但在觸發之前,他的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了一個更為歹毒的念頭。

    這個怪物的直覺和速度都超乎尋常,如果直射的話,箭矢可能會再度被他擊落,但如果目標是另一人的話……埃摩羅殘忍的目光落在羅蘭之後,卡托麗的身上。女孩的注意力完全被奧斯汀吸引了過去,絲毫沒有發現岸上情況的變化,她正是合適的狙擊對象~!

    如果獵魔人為那女孩抵擋的話,便會失去擊落箭矢的時間……十字弩的尖端轉過一個微妙的角度,準心牢牢地罩住少女縴細的身形。

    如果他不去擋箭的話又怎麼辦呢?算了……那麼就當是熱身運動吧,戰績上多一個海藍聖騎士的記錄也不錯。埃摩羅撇了撇嘴角,弩弓的扳機隨即發出了“嗒”的輕響,下一瞬間,一道銀灰色的亮線洞穿了朦朧的雨霧,直射向卡托麗的心口。

    獵魔人敏銳的視線立即捕捉到了飛來的死神,羅蘭馬上明白了過來——那支箭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卡托麗~!死亡騎士的身軀在大腦的命令到來之前就自己動了起來,羅蘭立即放棄對峙的靜止姿態,一躍而起擋在少女的面前。

    下一瞬間,那支箭已埋入獵魔人的右胸,只在外面留下一個顫動著的尾羽。

    但意外才剛剛開始——羅蘭的舉動令奧斯汀錯誤地認為他打算發動攻擊,于是劍聖毫不猶豫地抖動手腕,多層風刃從他的劍刃上激射而出,一瞬間就跨越了五米的距離。尚未恢復平衡死亡騎士勉強以單手揮出一劍,霜慟準確地楔入那股氣刃中,但是卻無法徹底地摧毀它。

    劍斗氣就像玻璃一樣碎了開來,化成無數四下飛舞的殘片,不僅撕裂修因的袍子,割斷羅蘭的長發,而且還毫無停滯地劃開鋼索。一陣強風吹來,吊橋發出陣陣悲鳴,隨後突然從中間斷了開來,卡托麗、修因、羅蘭、奧斯汀以及那十幾名騎士全都被拋到了半空,然後急速墜入巨蛇的血盆大口中。

    死靈法師的咒語念頌下,一朵白骨編織的花朵立即在湍急的河流上綻開,將落下的劍聖包裹在了中間,形成了一個堅固的圓球,但幾秒後,這個球就被滔天的巨浪給打到了水下,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另一側峭壁上的雷恩剛好解決掉最後一名刺客,但當聖騎士回過身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們落入彌漫的大霧中,自己卻束手無策。

    “卡托麗~!”雷恩不顧一切地跑到崖邊,探下身去瞪大眼楮搜索著,緊接著,一個小黑點映入了聖騎士的視線——修因在最後一刻成功地啟動了飛翔術,得以逃過一劫。

    “這……怎麼……”埃摩羅找不出可以辯解的話,但他其實並不需要辯解——一周圍的騎士一擁而上把他按在地上,一旁的死靈法師隨即將手放在他的額前,簡短地念了一句咒文,刺客的肚子就象氣球般立即膨脹起來,幾秒後,埃摩羅被死靈法術從中間炸成了兩段。

    “像你這樣的家伙,晚清掃不如早清掃。”死靈法師厭惡地拋下這句話。

    托馬斯再次從懸崖上探出身去,盯著逐漸上升的高階法師看了一會,最後他向著驚恐不已的騎士們下達命令︰“全部人都立刻到下游去搜尋,一定要找到團長~!”

    幾分鐘後,修因終于依靠著飛翔術抵達了對岸,氣喘吁吁的法師剛一落地,雷恩就死死地拽住了他,仿佛害怕對方再度被那條巨蛇吞噬一般。

    “卡托麗……卡托麗她怎麼樣?”聖騎士的聲音中帶著無法隱藏的顫抖與恐懼。

    “我只來得及給他們施加了防水術,這可以保證他們不會沉到水底,我還給卡托麗施放了一個緩沖術……”高階法師呆呆地望著洶涌的急流,然後突然一拳猛地砸向地面,歇斯底里地吼了起來,“該死的~!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應該直接用飛翔術把你們帶過來的,即使會成為箭矢的靶子也比現在的情況要好,該死的~!”

    “我們得到下游去搜索……一定要找到他們兩個……一定。”雷恩堅決地說道,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

    天氣一片晴朗,蔚藍色的背景下,潔白的雲彩懶洋洋地浮在空中,成群的鳥雀盤旋其間,而高聳入雲的雅赫維山則安詳地俯視著大地。格蘭戴爾河在此處的寬度達到了三百米,是依諾克村那里的三倍,水流在這里已由暴躁的猛獸化為馴服的羔羊,河面就仿佛是平坦的鏡子般,反射出兩岸蒼翠茂密的森林。

    卡托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並下意識地坐起身子,裹在鎖子甲外的斗篷因此滑落肩頭。

    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少女環顧著四周,一時有些迷惑︰身下是一片柔軟的植被,眼前是由高大的翠綠色樹木所組成的屏障,頭頂的藍天上浮著幾片純白的雲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世外桃源中的景色。但從附近傳來的潺潺水聲卻向卡托麗說明了一切——自己正躺在離格蘭戴爾河不遠的某處叢林中。

    女孩回想起了不久前的戰斗——當時自己正全神貫注地監視著奧斯汀的一舉一動,但卡奧斯卻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跳到自己的面前,然後,跟著到來的劍斗氣便撕裂了脆弱的鋼索,令所有人都從四十米高的空中墜了下去。卡托麗還清晰地記得,在最後那一瞬間,獵魔人將自己緊緊地抱在懷中,以緩解墜落所帶來的沖擊力。

    所以現在我才能安然無恙,能從那種急流中生還,全都是因為他的保護……少女下意識地摟緊了獵魔人的斗篷。卡奧斯,你現在在哪里?是你為我蓋上了斗篷,但現在為什麼卻又消失不見了?

    我應該做點什麼,他也許受傷了,需要到河邊清洗,聖光術在這個時候一定能幫上忙~!我必須快點行動起來,越早找到他越好。卡托麗告訴自己,隨後站起了身,循著清晰的水聲快步前行。

    她所處的位置離格蘭戴爾河其實很近,只是由于森林太過茂密,以至于讓人覺得如同迷宮一般。過了一會,在林間拐過七八個彎之後,藍綢緞一樣的寬闊大河就在卡托麗面前鋪展了開來,而與此同時,那個讓少女牽腸掛肚的身影也映入了她翡翠色的雙眸。

    女孩急切地想要飛奔過去,但下一瞬間,她卻硬生生地停下腳步。卡托麗用力地揉了揉眼楮,再度仔細地凝神遙望,然而烙入眼中的一切還是如舊。

    這……這不可能~!卡奧斯他……這不是真的~!女孩急忙躲到高大的樹後,為了不讓自己下意識地發出驚叫,她只得用手死命捂住了嘴。周圍的景物在一瞬間化為無盡而寒冷的黑暗,緊緊地裹住少女顫抖的身體,令她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以及血液凍結時無法抗拒的絕望。

    映入卡托麗眼中的確實是卡奧斯,但是,卻並非是那個她所熟知的獵魔人。

    他**的上半身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暗紅色的血液正緩緩地從中滲出;他的胸口深埋著一支利箭,那對人類來說是絕對致命的一擊;他的頭發不再是燦爛的淡金色,而是流瀉著冰屑的死灰;他的雙眸中溫情的目光蕩然無存,只有冰冷的火焰在肆無忌憚地燒灼。

    對于少女來說,這些事實足夠揭示殘忍的真相——卡奧斯是一名死亡騎士。

    羅蘭低頭審視著全身的傷口,水色的瞳孔中掠過一點顫動的火苗。

    沒錯,格蘭戴爾河的水流比想象中的更洶涌,甚至超過了伊斯城之戰時里魔法的力量,但死亡騎士更清楚的是另一件事——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少女的關系,即使是在這種怒濤沖天的攻擊之下,自己也絕對不可能如此狼狽。

    卡托麗在落水的瞬間便失去了知覺,獵魔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緊緊地摟住,同時用空出來的那只手和那些瘋狂咆哮著的滔天巨浪搏斗,如果沒有修因施加的防水術,羅蘭相信自己肯定會被這位身披銀甲的睡美人拖到水底,然後在刀鋒般的漩渦中無聲地變成一堆碎片。

    但是,即使有魔法的加護,情況依然很糟糕——險惡的激流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羅蘭和卡托麗,並將他們猛地擲向那些嶙峋的礁石。每一次,死亡騎士都毫不猶豫地讓自己擋在前面,盡管負在身後霜慟吸收了部分沖擊力,但那些黝黑而鋒利的尖牙卻深深地咬入了劍面保護不到的**,然後在那上面扯開一道道寬闊的血痕。

    當獵魔人最後帶著卡托麗步履艱難地上岸之時,他覺得自己甚至連走路的力量也沒有了︰太多的肌肉遭受撕裂的損傷,而全身的骨頭也幾乎斷了一半。羅蘭不敢想象女孩醒來後如果看到這個僵屍般的自己會有什麼反應,更無法想象如果對方試圖用聖光術治療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很顯然,他唯一的選擇就是設法在卡托麗睜開眼楮之前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于是,在安置好女孩後,獵魔人便脫下血跡斑斑的皮甲和上衣,放在水里沖洗以消除證據。不僅如此,他還取下了“誠摯的欺騙”——這枚中指戒並不會影響到死亡騎士的力量,但為了能讓使用者的表象與普通人類更接近,它卻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那種與人類完全不符的強大恢復力——此刻的羅蘭所需要的,正是這種能力。

    而現在,當羅蘭急匆匆地忙完這些掩飾行動,靜下心來等待傷口痊愈時,他卻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剛才所做的一切。

    我居然會為了她做到這種程度?

    當視線移動到那支依然插在胸口的利箭時,獵魔人禁不住這樣質問自己。下一瞬間,羅蘭將它猛地拔了出來。

    在此之前,即使是在面對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或是光之指引者尤瑟爾的時候,羅蘭也未曾被他們瓦解過防御,那是他身為最頂尖劍士的榮耀。但現在,一個孱弱刺客所射出的毒箭,卻輕易地穿越那道可以令龍王與聖騎士之首止步的銅牆鐵壁。

    我居然會這樣不惜一切地保護她……死亡騎士的嘴角浮現起苦澀的笑容。

    很久以前,當那場改變了羅蘭一生的血祭還鮮明地燃燒著的時候,他曾無數次渴望時間倒流,這樣便能得到守護久遠的機會。但他同樣很清楚,那樣的想法僅僅是噩夢後的囈語,面對殘酷的現實,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舍棄路維絲,踏上無法回頭的復仇之路。

    羅蘭-斯特萊夫,伊修托利之歐林,你現在究竟在干些什麼?

    卡托麗-奧蘭德……她最憎恨的人就是黑暗之鷹,不僅如此,她的體內還流淌著原本屬于久遠的血液~!十七年前,我無法保護心愛的人,但現在卻會為了仇人的後裔而不惜一切?

    他努力地搜索著記憶的殘片,但是卻得不到答案。當意識到那支毒箭瞄準著卡托麗之時,自己是在本能的驅使下去抵擋的,而不是在權衡過利弊關系之後;當在激流中掙扎時,死亡騎士只是希望將少女平安地送到岸邊,而不是質問自己為什麼要救她;當發現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時,獵魔人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掩飾,而不是探詢為什麼會因此而感到不安。

    已經成為習慣了嗎?羅蘭搖了搖頭。是因為被她那份頑強不屈的意志吸引了?是因為被她那番讓人窒息的論調動搖了?還是因為被她無論如何也不願委身仇恨的執著束縛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在很久以前,那個大雪紛飛的早晨過後,自己逐漸崩裂的靈魂中便已嵌入了她的影子。而今天的一切,都只不過是那顆種子發芽長成的結果而已。

    到底是因為什麼呢?死亡騎士下意識的握緊了胸口的垂飾,溫柔的氣息隨即順著掌心傳遞到了他靈魂的深處。

    這就是你希望我看到的真實嗎,伊修托利?

    久遠,你是否能告訴我答案呢?

    羅蘭輕聲地嘆了口氣,水色的火焰之流逐漸溢滿了他的瞳孔,並隨著死亡騎士顫動的靈魂緩緩流轉。

    樹叢中傳來輕微的摩挲聲,這微弱的震動一下便把沉思著的獵魔人拽回了現實。空中立刻出現了兩道水色的長弧——那是死亡騎士燃燒的雙眼拖曳出的軌跡。羅蘭在剎那之間已一躍而起,閃電般地抓起直插在地的霜慟,然後對著樹林擺出如臨大敵的防御姿態。

    “誰在那里?給我出來~!”掩飾起內心的不安,死亡騎士厲聲問道。

    一只灰野兔從灌木中探出它可愛的小腦袋,隨後一溜煙飛奔而去,很快就跑出了獵魔人的視線。

    死亡騎士一動不動地楞了一會,然後不顧一切地大笑了起來。

    我居然會如此害怕身份暴露嗎~!?已經陷得太深了啊,羅蘭……必須做個了結……在抵達旅途的終點前,我必須將一切做個清楚的了結~!一道陰霾的冷火掠過雙眸,羅蘭低下頭,以堅決無比的聲音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伊修托利必須成為神,那才是我現在留存現世的理由。”

    他自言自語著放下武器,隨後重新將“誠摯的欺騙”戴上左手。過了短短幾分鐘,獵魔人卡奧斯的身形與容貌便再度映入了鏡面般的河水之中,但在那水色的瞳孔中,卻蘊涵著無法融化的堅冰。

    羅蘭在茂密的叢林中迂回前進,熟悉的地形很快便重又進入了視線。卡托麗依然蜷伏在柔軟的植被上,看到這一切的死亡騎士因此松了口氣。

    還在睡嗎?死亡騎士單膝跪下,靜靜地注視著臉頰泛紅、雙眼緊閉的少女。獵魔人就象雕像般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也不動,直到女孩美麗的睫毛顫動起來為止。

    “終于醒了嗎,睡美人小姐?”死亡騎士調侃道。

    “卡奧斯?”卡托麗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我們這是在哪里?”

    “格蘭戴爾河的下游,我們是被水流沖到這附近的岸上的。”羅蘭解釋道,“我們的運氣不錯,有修因的魔法護身,再加上我剛好抓住了一根很大的吊橋殘骸,所以才能在那種激流的沖擊下得以幸存。”

    “……是啊,真的很幸運。”過了半晌,少女才低低地答了一句。

    “從影子看來,現在已經過了正午,肚子一定餓了吧?我已經準備好食物的原料了,”獵魔人給對方看自己抓到的灰野兔,“等我去處理掉這只獵物,你先休息一下吧。恢復體力後,我們再出發去找修因和雷恩。”他說完站了起來。

    但下一刻,卡托麗卻突然握緊了羅蘭的手。

    “卡奧斯的手……很溫暖……”

    “是因為剛才一直在捕獵的關系。”獵魔人重又跪了下來,少女閃爍不定的眼神令死亡騎士有些疑惑,“卡托麗,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女孩搖了搖頭,並讓黑色的發梢遮住自己搖曳的目光,“我在這里等你就好了。”

    羅蘭于是點了點頭,起身去尋找合適的生火地點。而目送著死亡騎士遠去的少女,卻無法抑制地咬緊了嘴唇。

    卡奧斯的手的確很溫暖,但是……那僅僅是依靠戒指的力量所生的幻影,和他所擁有的金發,眼神一樣,統統都只是用來欺騙人類的假象~!他是一名死亡騎士,是黑暗之鷹的同伴,那柄巨大的劍曾浸染過無數人類的鮮血,曾讓無數的城市淪為廢墟~!

    和我所佩帶的這個一樣,他胸口的垂飾里一定也保存著伊修托利的血液。如果死亡騎士出現在前往星之都的道路上,那目的一定就是世界樹,卡奧斯一定是為了讓伊修托利成為神而來到此地的~!身為聖騎士,也許我……應該殺死他?

    如果將聖光附著在劍上,然後從背後出其不意地偷襲,也許……我能殺死卡奧斯~!

    這個想法就好象巨大的黑色利爪,一下便緊緊地攫住少女,她的全身不禁因此顫抖起來。卡托麗緊抿著失去血色的嘴唇,緩緩地抽出腰間的短劍。金屬冰冷無情的聲音貫穿了女孩的耳膜,流溢光華的劍身反射出了女孩蒼白的表情。

    然而,下一瞬間,少女眼中的這面銀鏡卻仿佛被驚醒的水面般,泛起了陣陣漣漪,當它再度平靜下來時,映照出的卻是有著金色長發與水色瞳孔的俊美容顏。

    這個玻璃般的幻影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進人心的罅隙,然後在卡托麗一行熟睡的時候結束一切。但事實卻完全相反,卡奧斯曾不止一次救過自己,從旅途的開始到現在,一直如此。

    在貝利爾村,他完全可以對發生的戰斗置之不理,但卡奧斯卻留了下來,和自己一起面對強大無比的深淵領主。在斯坦提爾丘陵,死亡騎士為了拯救被俘虜的自己而不惜擋在了憤怒的劍聖前。從拉山德城到露比斯山,全是依靠著他的引導隊伍才能避開幽界與現世的交匯點,否則的話也許自己早已成為了惡魔們食物。不僅如此……

    卡托麗回想起了剛才目睹的一切。除了那流溢出冰屑的灰發、燃燒著活火的雙眸外,最能證明卡奧斯是死亡騎士的就是那滿身的傷痕和深埋入胸的利矢。

    那也是卡奧斯又一次救了自己的證明。

    “我們的運氣不錯,有修因的魔法護身,再加上我剛好抓住了一根很大的吊橋殘骸,所以才能在那種激流的沖擊下得以幸存。”

    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是你替我擋下了射來的冷箭,還用身體當盾牌保護我在激流中不受傷害~!

    短劍從卡托麗的手中滑落,流瀉寒光的劍刃瞬間沒入土中。少女下意識地摟緊獵魔人的黑披風,隨後閉上眼楮,靜靜地聆聽著森林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如果你一開始就表明身份以劍相對的話,就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了。如果我不去邀請你加入隊伍,也不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但是,一切都晚了,你和我已被卷入了旋渦。卡奧斯,你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要做到這個程度?我們明明是死敵,但你為什麼不願意表明身份,卻要默默地守護著我?

    我又該怎麼做呢?繼續把真相隱瞞下去?但是,到了世界樹面前時,真相就……

    到那個時候……我應該怎麼做?

    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搭上了卡托麗的肩頭,羅蘭微笑著晃了晃手中噴香的腿肉︰“久等了,兔子肉已經收拾完畢,一起來吃吧?”但下一刻,當女孩轉過身來的時候,死亡騎士的表情卻一下僵住了。

    眼淚,大滴大滴的眼淚正從卡托麗的雙眸中涌出,少女連忙用力地去揉眼楮,但是卻怎麼也止不住淚水滾落。

    是因為佛倫德的關系?還是……羅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當女孩的臉頰被淚水糊滿的時候,他卻禁不住想起了十七年前同樣哭泣著的久遠。

    “你怎麼了?”獵魔人試探性地問道。

    “沒、沒什麼……”

    “有沒有我可以幫到忙的地方?”

    “幫忙?現在才問這種問題,你不覺得已經遲了嗎?”卡托麗終于不顧一切地大哭了起來,“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會,請你立刻離開這里好不好~!”

    “當然,我去那邊巡邏一下,很快就回……不,我會一直待在那邊的。”羅蘭語無倫次地說完外交辭令,隨後扭頭就走。

    但下一刻,他卻停下了步伐——女孩緊緊地拽住了死亡騎士衣袖。

    “真不知道你這個笨蛋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麼,”少女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不過現在……肩膀,借我用一下……”她說著將哭紅的雙眼埋進羅蘭的懷中。

    熟悉而讓人安心的氣息透過皮甲傳到卡托麗的臉頰上,那僅僅是戒指生造出來的,迷惑人類的幻影,但是……

    很溫暖。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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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雲的彼端

 “我感應到了~!就是這種波動~!”雷恩大聲對身後的法師叫道,緊接著聖騎士飛快地在叢林中穿行,最後站在了一棵毫不起眼的松樹前。伴隨著雷恩低聲吟唱的祈禱文,粗糙的樹干上逐漸浮現起幾行淡金色的文字。

    這是聖騎士專用的神術,在與部隊失散的情況下,他們可以在自己途經的道路上留下隱秘的信息,而同樣身為聖騎士的同伴則可以依靠這些信息的指示與對方匯合。對于這種使用率極低的技能,渴望能獲得強大力量的雷恩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但今天聖騎士卻非常慶幸自己曾認真地學習過這種神術。

    “怎麼樣,上面說了些什麼?”修因著急地問道——文字本身同樣是暗碼,只有聖騎士才能讀懂。

    “卡托麗說她和卡奧斯正在向西方的山腳下行進。”雷恩的目光移向了上方,茂密樹葉的遮掩下,雅赫維山脈高聳入雲的身形清晰可見。

    “具體情況呢?他們有沒有受傷?”法師很不滿這個簡短的答復。

    “沒有寫……”聖騎士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不過我想既然已經能使用這種神術,那卡托麗現在應當……不,是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希望如此。”修因點了點頭。

    “我們走快些吧,希望能盡快與他們匯合~!”雷恩說著再度撥開障礙,並向著下一個路標前進。

    “按照我的推算,一個小時以內,修因和雷恩肯定能找到這里。法赫多德的騎士大概還在對岸,這麼寬的大河,想要找到合適的渡口可不容易,他們絕對不會追上我們的。”羅蘭一邊分析,一邊仔細擦拭心愛的武器。

    “恩。”卡托麗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卻下意識地轉向了另一側。

    昨天大哭一場後,女孩已經暗暗下定決心,不把這個殘忍的事實透露給任何人——既不向修因和雷恩說明真相,也不去質問卡奧斯本人。這樣,隊伍便不會支離破碎,同伴便不會反目成仇,而旅行也能象往常般進行下去。

    但在那之後呢?當抵達旅途終點的時候,我究竟該怎麼去面對身為死亡騎士的卡奧斯?那個時候……卡奧斯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卡托麗問自己,雙眸出神地凝視著泛出冰藍色光芒的霜慟。

    無論他是因何而保護我……到了那個時候,他會為了伊修托利而和我戰斗嗎?

    “卡托麗?”獵魔人的聲音把女孩喚回了現實。

    “恩?”

    “你怎麼了?眼神從昨天開始就游移不定,是不是落水後身體有什麼不適應?說起來這種程度的沖擊的確很容易對腦造成傷害。”羅蘭好心地提醒對方,“也許重新檢查一下身體比較好?”

    “啊?不,沒那回事~!剛才我只是在想雷恩他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趕到這里。”女孩有些慌張的解釋。

    “可是我現在和你說的就是這件事……”獵魔人窮追不舍。

    “我的意思是……”女孩盡量保持冷靜的表情和語調,“如果雷恩未能找全所有的道標的話該怎麼辦?如果錯過其中的任何一個環節,接下來的搜索範圍就會擴大好幾倍,也許直到天黑他們也無法找到這里,那時候……”

    仿佛是成心要和卡托麗作對一般,正當女孩滔滔不絕地闡述時,聖騎士欣喜若狂的高喊卻一下打斷了她的話頭。

    “卡托麗~!”

    “雷恩?修因?”卡托麗轉過了身去。雷恩撥開叢生的綠葉,正大踏步地奔跑過來,而在他身後的高階法師也滿意地嘆了口氣,並露出欣慰的表情。

    下一刻,在少女反應過來前,激動的聖騎士就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了她。幾秒後,從茫然狀態中清醒過來的卡托麗終于意識到自己正在雷恩的懷抱中,她的臉頓時漲的通紅,少女隨後一下掙脫了對方的擁抱,並象受驚的飛鳥一般,輕盈地跳到幾米開外的地方。

    “雷恩,你在做什麼~!?”卡托麗不滿地斥責他,並偷偷地瞥了旁邊的死亡騎士一眼——還好,卡奧斯依然保持著往常的神情。

    “很抱歉……我太激動了,”發現到自己失態的聖騎士臉色有些尷尬,但他卻並沒有避開那雙翡翠色的眸子,“不過,卡托麗沒出什麼事,實在是太好了~!”

    “沒錯,在那種急流中兩人都安然無恙,這才是最重要的。”修因不著痕跡的打著圓場,感慨的目光轉向了一旁安靜的獵魔人,“難為你們了,那時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我一開始就采用飛翔術渡河就不會出這種事了,真對不起。”

    “你的判斷並沒有錯誤,而且格蘭戴爾河似乎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可怕,再加上一些幸運的因素,要逃過一劫也不是不可能。”羅蘭故意露出輕松的笑容,並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然而死亡騎士卻沒有注意到身邊少女的憂郁眼神。

    “要多謝那根救命的木頭啊。”卡托麗有些惆悵地插了一句,“總之,既然隊伍已經集結完畢,那麼下一步就是登山了。”

    眾人抬起頭望向了雅赫維山,連綿不見盡頭的山脈仿佛神造的巨大屏風,那**雲霄中的身軀不僅橫亙整個大陸,還霸道地奪去了人類眼中的陽光與天空。

    對于在幾百公里外遙望的人類來說,雅赫維山脈更象是天邊的大海,有著岩石鑄就的沖天波濤,以及冰雪匯聚的潔白浪尖。但當渺小的生物來到它的腳下時,從層巒疊嶂的的巨影深處所散發出的那種無邊無際的壓迫感,卻令人的舌尖泛起窒息的味道。

    “真的很高呢,僅是我們眼前的這道分水嶺海拔就有三千七百米,過了三千米的高度魔法便會基本失效,而雪線以上的溫度可能比北方大陸的氣溫更低。”少女不帶感情的敘述在三人的耳畔響起,“這就是我們即將面對的挑戰,而且……雷恩,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話,也許我們不得不去攀登雅赫維山的最高峰……那兒究竟有多高呢?”

    “目前還沒有人測量出‘洛倫丹之矛’的海拔高度。”羅蘭聳了聳肩。

    “總之,先過第一道分水嶺再說吧。我們現在就走,天黑時在山上宿營。”語調平和的隊長最後下達了命令。

    “由我來開路。”死亡騎士點了點頭,率先走進了密林中,卡托麗則緊隨其後。

    “我們也走吧。”修因拍了拍聖騎士的肩膀。

    “恩,不過……”雷恩望向女孩背影的目光卻多了一絲憂慮,“總覺得卡托麗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似乎有什麼心事一般,她究竟怎麼了?”

    “如果你擔心昨天發生了什麼,不妨委婉地去問她,胡思亂想的推測並不是什麼好的辦法。”法師直截了當地回答,“但請記住一點,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一心一意的登山,雅赫維山脈是絕對不會對蹩腳的登山者客氣的。”

    “謝謝,我會謹記的。”聖騎士說著跟了上去,四人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山脈巨大而深邃的陰影之中。

    時速一百二十公里的氣流象刀刃一樣割面生疼,翻滾的雲霧在腳下繚繞,就連最矯健的山鷹也謹慎地遠離開這片天空。不僅如此,這一段山崖還特別險峻,幾乎與地面成九十度的直角,只有一條不到半米寬的狹窄山道向著無盡的雲海深處延展,而攀登者們則不得不像壁虎般緊貼著粗糙而寒冷的岩壁,摸索著緩慢前移。

    雷恩在隊伍的末尾殿後,救命索的一頭正牢牢地系在他的腰間——這是為了保證任何一人在失足時都能得到其他三人的幫助而設置的——但另一方面,聖騎士也很清楚,如果前面三人中任何一人踏空,自己的腰部將會受到怎樣的拉力。所以他的目光不僅放在路況上,同時也一絲不苟地緊盯著離自己三米遠的修因——在四個人中,也許最需要照顧的就是他了。

    盡管現在還沒有攀登到三千米的高度,但高階法師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魔力正在逐漸地凍結。對于修因來說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了,再加上長時間的體力消耗以及刺骨的寒風,法師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顫抖的雙手緊緊抓住救命索,並在心中不停地默念“星之都”和“里魔法”六個字以勉勵自己。

    卡托麗的處境則要好得多,不僅有銀鎖子甲保暖,而且獵魔人寬闊的肩膀也替她擋下了不少冷氣。但對于她來說,雅赫維山的險峻也許早就被拋諸腦後,更令少女猶豫心焦的是眼前那個阻住寒風的身影。

    和往常一樣,羅蘭負責擔任隊伍的前鋒與向導,救命索的另一頭就系在他的腰間。相對以前的向導工作來說,這一次的危險程度要高得多——靈界的力量不僅會讓魔法失去效果,而且在同時也會剝奪死亡騎士的部分能力——七年前,亡靈大軍不得不強攻炎之城塞,而無法翻越那迦山脈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在于此。和修因一樣,羅蘭也可以感覺到軀殼中的變異,控制重力的能力已被集結的元素精靈們禁錮在了體內,如果現在不慎失足,自己大概會和脆弱的人類一樣,成為山腳下無法辨認的一小堆殘渣。

    因此,獵魔人審視道路的眼神顯得越發謹慎,他耐心地尋找著一切可以安置登山釘的位置,並帶領著隊伍緩慢而堅定地接近隱藏在雲海之中的山頂。

    但當隊伍逐漸接近下一處彎道時,一向沉著的死亡騎士卻突然大聲警告身後的同伴︰“停下~!所有人都停止動作~!”

    “出什麼事了?”卡托麗有些迷惑地將注意力從山崖轉向了前方。隨後,羅蘭面前五米的狹窄隘口處,一個手持長劍的身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瞳孔之中。

    “我正在等你,獵魔人卡奧斯。”劍聖奧斯汀的話語摻雜著寒風灌入了死亡騎士的耳畔,話音未落,淒厲的劍斗氣已撲面而來。

    羅蘭立即拋下手中的工具,拔出匕首切開這道風刃。周圍的氣流在一瞬間爆炸般地發出轟鳴,震耳欲聾的咆哮在山澗回蕩著,仿佛整座大山都在顫抖。當一切歸于平靜後,死亡騎士驟然發現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個把柄,而劍刃部分早已無影無蹤。

    獵魔人立即下意識地伸手去拔背上的大劍,但直到握緊冰冷的劍柄時,他才發現想要在這條山崖上揮舞霜慟是完全不可能的,自己最擅長的劍術已經被徹底鎖死了~!

    “用我的劍~!”少女清脆的聲音適時地從身後傳了過來,緊接著一柄鋒利的短劍就遞到了羅蘭的手上,死亡騎士不假思索將流溢出寒光的‘琉璃’擋在胸前,並無言地與奧斯汀展開對峙。

    “很默契的配合。”劍聖撇了撇嘴角,攻擊也跟著緩了下來。

    “真可惜,法赫多德的母親河居然不願意接納你。”羅蘭冷笑著回答,“不過在這個沒落的國家中,像你這樣執著的的戰士倒是非常少見……打算追我們到天涯海角是嗎?”

    “沒那個必要,我們之間一切的恩怨都將在此時、此地了結~!”奧斯汀說著再度抖動起了手腕,“別以為自己懂得雲耀就可以高枕無憂。在這種地方,你們就好象固定靶一樣脆弱~!”

    死亡騎士屏息凝神地等待著攻擊的到來,但出人意料的是,呼嘯的劍斗氣並沒有沿著直線方向前進,而是以精巧的弧度扣入了山澗滾動的狂風之中。下一刻,鋒利的氣刃已掠過嚴正以待的獵魔人身旁,直斬向手無寸鐵的卡托麗。

    無法抑制的窒息感在瞬間吞沒了來不及回頭的羅蘭。

    劍斗氣薄若蟬翼,但卻比巨斧更為沉重。伴隨著尖利的呼嘯,那道半透明的風刃先是割斷脆弱的救命索,然後一下鑿進了堅硬的岩石。山崖上頓時被撕開一道巨大的傷痕,無數的碎屑從中噴涌而出,匯聚成一股洶涌的洪流瀉入攀登者腳下的雲海之中,很快便失去了蹤影。

    “卡托麗~!”盡管劍聖就在眼前,獵魔人還是扭過了頭去,映入眼中的景象好歹讓他松了口氣——女孩一副驚魂未定的神情,但卻安然無恙。

    “別以為自己懂得劍斗氣就可以為所欲為。”一個聲音從卡托麗身後響了起來。

    剛才千鈞一發之時,修因及時地在隊長的身旁布下了物理防御結界——在這種高度上,法師的力量已大大削弱,根本無法抵擋住“震空”的攻擊,但護壁的堅固程度卻足夠讓風刃偏離原本的軌跡。

    “無論你發動多少次攻擊,我也可以全部抵擋……”修因自信地回答,但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羅蘭就打斷了他。

    “你們立刻離開這里,快點~!”死亡騎士的眼角掃過身後斷開的道路,立刻明白了一切,“那家伙想把退路也切斷,那時我們就會成為真正的靶子了~!”

    “什麼~!?”

    “你的嗅覺真是和野狗一樣靈敏。”奧斯汀露出了冷笑,默不作聲的羅蘭則在對方說話的間隙滑過狹窄的山道,迅速靠近劍聖。由于獵魔人的大膽進逼,奧斯汀原本打算毀壞道路的劍斗氣不得不用來阻擋眼前這個棘手的敵人,而被堵在山崖上的隊伍也因此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立刻撤退。”羅蘭頭也不回地發出命令。

    “可是……”卡托麗的眼中閃過擔心的神色。

    “沒時間了,快走~!”雷恩的聲音從隊伍末尾傳了過來。事實上,身為聖騎士的他根本就不願意這樣灰溜溜地逃走,而讓獵魔人去抵擋危險。但雷恩更清楚的是,如果被劍斗氣截斷後路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到了那個時候,法赫多德人甚至不需要直接攻擊他們,只要摧毀隊伍腳下的岩石,一切就都結束了。

    如果我能掌握雲耀的話就好了~!雷恩有些憤怒地咬緊下唇。

    “沒別的辦法了……卡奧斯說得對,這是唯一的選擇。我們只能去找別的路。”法師向奧斯汀射出了一組魔法飛彈,隨後頂著強風移動到卡托麗的身旁。修因原本得意的神色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與無奈。

    “是的,唯一的選擇。”卡托麗垂下了頭,下一刻,少女大聲地對著羅蘭高喊起來,“我們在分水嶺對面匯合,這是命令~!”

    “當然,隊長。”羅蘭微微頜首,接下了劍聖的第二次攻擊。

    “保重,卡奧斯。”女孩低聲地呢喃著,隨後法師手中噴涌而出的煙霧便吞沒了獵魔人身後的道路。

    “現在,只有你和我了。”

    “沒關系,在結束這場決斗後,我會代替你去分水嶺那頭。”奧斯汀毫無表情的回答,“那時,我便會抓住他們。”

    “你甚至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但卻要這樣不惜性命地追下去?”獵魔人卻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眼前這個永不退讓的劍聖打開了他封存的記憶之門。

    沒錯,他只是受到了理查德的蠱惑,毫不知情地成為了巨大旋渦中的一顆棋子,然而十七年前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以為可以立下豐功偉績,但卻只是國王手中的道具,不僅在終點被拋棄,而且還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送上血腥的祭壇。十七年後今天,當同樣的一顆棋子站到了對面,並且持劍相向時,羅蘭發現自己視線無法移開。

    “目的?如果我知道的話就直接派兵去取得那力量了,還用待在這里做什麼?”劍聖的語調中帶著嘲弄,“你是打算苟延殘喘才說這種廢話的嗎?”

    “那不妨由我來告訴你。”死亡騎士微笑起來,隨後收起橫置胸前的短劍,“身為劍聖的你應該聽說過那樣東西吧?封神的必要力量——世界樹。”

    “你說什麼~!?”羅蘭的行為令奧斯汀有些不知所措,但獵魔人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長話短說。早在很久以前,伊修托利就感知到了自己的世界樹所在的位置,這也是亡靈戰爭爆發的唯一原因。現在,在亡靈們努力打通道路的第七年,世界樹終于成熟了,並等待著來自主人的召喚。而五彩極光出現的結果就是,已經成為神的路維絲和渴望成為神的伊修托利都派出了自己的騎士。”

    “路維絲的信徒要用神的血液毀滅世界樹,死亡騎士則要以伊修托利之血喚醒世界樹,但對于法赫多德來說,想要染指這種力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而已。”羅蘭面沉如水地敘述,“換句話說,到目前為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

    “閉嘴~!你別想用這種胡言亂語來嚇唬我~!”奧斯汀的臉色煞白。

    “我想也是,這種說辭的確太過蒼白了。”獵魔人點了點頭,脫下了左手的戒指。寒冷的冰屑隨即浸透了在狂風中飛揚的長發,水色的火焰則吞沒了直視著劍聖的雙眸。

    “死亡……死亡騎士~!?”劍聖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撲面而來的死亡氣味跟著滲透入全身,“這、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這不可能~!”

    “奧斯汀,你是一位執著的戰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死亡騎士很相似。不過很可惜,由于你把精力都浪費在了追尋只屬于神的縹緲力量上,卻絲毫不顧惜國家和人民本身,所以才會落到這種下場。”羅蘭冰冷的聲音在山澗回蕩著,“在不久的將來,寒冰皇冠騎士團會帶領著亡靈大軍穿越整個法赫多德,既然我們遲早要在戰場上相見,不如在此時、此地做個了結——就讓我以伊修托利之歐林的身份和你戰斗吧。”

    死亡的火焰從死亡騎士的手中涌出,喧囂的怨靈逐漸凝聚成一個黑色的光球,並迸發出深色的光紋。一輪又一輪漣漪般的波動從羅蘭的左手向著四周擴散,令周圍的景象逐漸模糊,下一瞬間,吞噬一切的黑色潮水蜂擁而出,撲向了對面的劍聖。

    奧斯汀強壓下內心的恐懼,猛力揮劍斬下。多層風刃呼嘯著劈入糾結的怨靈之中,卻如落入泥潭的鐵斧,轉瞬之間便被淹沒。毫無停滯的死靈們用沾滿血跡的指甲撕碎了嚎叫的劍聖,並張開它們丑陋的大嘴搶食從空中落下的碎肉,就好象饑餓的蝗蟲群一般。

    幾秒後,現世的力量迫使這些黑影逃回了幽界,而它們肚子里的劍聖也跟著一起離開了。山崖重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與安詳,只有那被強橫力量切斷的道路,記錄下了曾經發生過的血腥戰斗。

    “要走快點才行啊,羅蘭。若是落在聖騎士們的後面就不妙了。”死亡騎士抬頭望向了沒入雲端的頂峰,自言自語道。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七年了……這一次,究竟該怎樣面對芙羅拉呢?

    “到了~!”卡托麗輕呼了一聲,隨後握緊手中的登山索,將柔軟的身體拉上分水嶺的最高處。緊接著,雅赫維山脈真正的雄偉姿態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雙眸之中。

    莽莽群山在無垠的雲海中翻騰魚躍,它們仿佛是浩瀚海洋中的龐大巨獸,以披蓋著冰雪的頂峰剖開洋面,而把巍峨的身軀隱藏在雲海之下。陽光的沐浴下,近處這些與白雲兩成一體的山峰凸現出淡金色的輪廓,而更遙遠的天邊,山脈則和蔚藍色的晴空融合在一起,共同描繪出模糊而飄渺的地平線。

    “聖都的群塔在這面前也只能算是渺小的造物吧?美麗的自然……這是人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壯麗與宏偉啊~!”修因在一旁感慨。

    “是啊,真想讓卡奧斯也看看這樣的美景。都已經過了三天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少女不經意的感慨令雷恩頓時側目,法師連忙對他搖了搖頭,並把手指放在唇上。然而,一向敏感的女孩,這次卻並未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

    這種時候……怎麼會想到他呢?卡奧斯明明是個死亡騎士,如果使用亡靈的力量,劍聖根本就無法應對吧?卡托麗仿佛忘卻了寒冷,專注地眺望著遠方若隱若現的群山,腦海中卻思緒萬千。

    相對登山而言,下山的路要好走得多,不僅無需提防奧斯汀那樣的危險敵人,而且分水嶺的坡度也緩了很多。在太陽落山前,隊伍順利地找到了一處適合宿營的背風地,而卡托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修因用魔法生起一堆大火,以便卡奧斯可以迅速地了解到隊伍的確切位置。

    “卡托麗……那天你掉到河里以後,真的沒有受傷嗎?”在嚼完干燥無味的麥餅後,雷恩終于開始拐彎抹角地詢問起來了。身為後援的修因則坐在稍遠的地方,裝模做樣地瀏覽著法術書,同時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他現在的聽力肯定不亞于精靈。

    “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突然問這個做什麼?”女孩有些奇怪。

    “不……這個,我只是問問而已,”聖騎士聳了聳肩,“畢竟,從那種高度落下去,總是很讓人擔心的對吧?我絕對不希望你落下什麼後遺癥之類的……”

    “從落水後我就持續昏迷,直到被卡奧斯帶上岸為止,什麼都不知道。醒了以後當然做了全面檢查,為了避免遺漏還用聖光術自療,所有程序都完全符合聖騎士守則。再說今天上午都我負責領頭登山的,怎麼可能有問題?”

    “是這樣啊……那你昏迷的時候……卡奧斯他有沒有做什麼?”

    “這是什麼問題?我昏迷的時候怎麼可能知道卡奧斯……”少女說到一半,終于明白對方究竟想問些什麼了,她隨即住了嘴,並冷冷地盯著雷恩。即使是反應遲鈍的聖騎士也立即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你是不是打算問,‘卡奧斯在你昏迷的時候有沒有非禮你’這種問題?你是不是打算問身為聖騎士考核第一名的我這種無聊到無以復加的問題,恩?”卡托麗站了起來,隨後逼近雷恩一步,對方連忙迅速地搖頭。

    “不,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卡托麗你聽我解釋……”

    “開門見山地說,我們覺得自重新匯合以後,你平時的神情就有些異樣,而且這種異常肯定和卡奧斯有關。”修因一邊在心中詛咒雷恩的舌頭,一邊嚴肅地正視著少女,“首先我並不認為他會做出什麼,不過根據排除法,除了他可能做什麼以外,事態不會變成這樣。當然,目前我們討論的一切都和任務本身無關,如果隊長你想要結束這次談話也完全合理。不過……”

    “不過什麼?”卡托麗瞟了法師一眼。

    “不過,我希望同伴之間的羈絆並不僅僅是任務。應該多交流相互之間的意見,我們才想詢問下你對卡奧斯的看法,就是如此。”

    “對卡奧斯的看法?”沉默片刻,女孩終于開了口,“他是劍術高超的戰士,知識淵博的向導,周到體貼的同伴。幾乎是可以用完美二字去形容,完全沒有任何缺點的人,這就是我的看法。”

    “可是,你不覺得他有些古怪嗎?”想起以前卡托麗對自己的評價,雷恩不甘心地追問,“就任務而言他的確無可挑剔,但是你也可以感覺得到吧,那家伙是個很冷漠的人——標準外交式微笑、標準師父式勉勵、標準同伴式交流,標準向導式建議。他幾乎不發表什麼個人意見,無論見到什麼樣的慘狀也都面不改色,簡直好象沒有感情一般……”

    “而且,我不認為一個連二十五歲都不滿的戰士會擁有如此淵博的知識和如此豐富的戰斗經驗,即使是再怎麼磨練也做不到他那種程度,這點你是知道的。”法師在一旁附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女孩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誰都有僅只屬于自己的一些東西,如果因為這些而不信任對方,那是錯的~!你們難道要卡奧斯把血緣系譜經歷寫成報告上交?他難道做過什麼對我們不利的事?如果沒有他,這支被標明是聯盟精英的隊伍根本就沒辦法抵達這里,這點難道還要我特意挑明?”

    “別激動,我已說過,這次談話不涉及任務。”

    “那麼你們為什麼質疑我的行為?”女孩不依不饒地質問,“直到現在,我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應該為同伴所做的事嗎?”

    “我們只是覺得和以前有些不同……所以才……”近六年來,雷恩第一次聽到卡托麗用這種口吻為別人辯護,一時有些慌亂——她的這種異樣究竟是因為自己的冒犯,還是因為對卡奧斯的感情?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聖騎士希望是前者。

    “和以前不同嗎?”卡托麗下意識地將表情藏進了夜色之中,“用修因的話來說,‘我希望同伴之間的羈絆不僅僅是任務’,這是同樣適合卡奧斯的。總之,與任務無關的個人想法不必和我再討論了,因為我對此不感興趣,這麼清晰的答復你們應該滿意了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睡了,明天還有很多路要走。”

    修因和雷恩無言地點了點頭,不過兩人的臉色都不怎麼樣——畢竟,己方的意圖被揭露,對方的想法卻依然不明了,這樣的討論結果無論是誰都不會坦然接受的。但轉身著手整理睡袋的女孩卻根本沒有心思再去注意他們的竊竊私語。

    我剛才……是在庇護他嗎?庇護一個死亡騎士?

    為什麼我要在這里庇護他?

    為什麼看不到他的身影就會覺得不安?

    為什麼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敵人還是同伴?

    究竟……我該怎麼面對這一切?少女低低地嘆了口氣,仿佛要尋求某種支撐一般,卡托麗下意識地伸手到腰間,但這一次心愛的武器卻不在那里,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劍鞘隨風搖擺著。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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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樹的回憶

 第二天清晨,鳥雀清脆的啼叫喚醒了女孩。當她睜開眼楮時,映入瞳孔中的已不再是雅赫維山脈巍峨的身軀,而是收集著點點陽光碎片的平靜湖水。

    魔法制造的幻覺?這是卡托麗的第一反應,她警惕地回身觀望,然而蒼翠的樹林卻掐斷了視線。正當聖騎士不知所措的時候,血液中逐漸甦醒的古老印記以及耳畔動聽的水聲,令少女的心在一瞬間平靜了下來,她頓時明白了一切。

    “沒錯,不會有錯的,這里就是星之都~!終于到了……傳說中的星之都。”女孩輕聲呢喃著,目不轉楮地凝視眼前的景象。這是卡托麗從未來過的地方,但是親切的氣息卻如同實體般滲入了少女的體內,並令她的血液為之沸騰。

    “終于到了,星之都~!真是驚喜~!太棒了~!”被叫醒的修因著了魔似的重復著這幾句話,同時一動不動地緊盯著湖的彼岸觀望。然而法師的面前卻是白茫茫的一片,水面氤氳的霧氣不僅束縛住了窺視者的好奇心,還為傳說之城覆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就和約瑟芬所說的一樣,‘只有卡托麗的血液才能開啟通往星之都的道路’。真沒想到,執著的探索者們尋找了一輩子也未能目睹的傳說,現在居然會如此輕易地接納我們。”雷恩感慨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那是屬于久遠的血液,而非我的。”女孩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星之都的住民們……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那不是你的錯。如果對方願意溝通,對于那件事他們一定能理解。”聖騎士連忙回答。

    “恩,謝謝你,雷恩。”卡托麗用笑容掩去內心的憂慮,“修因,關于星之都本身的資料,聯盟是否連一份都沒有?”

    “的確一份也沒有,”法師搖了搖頭,“無論是關于這座都市本身,還是關于其中的住民,具體細節都沒有被提起過——也包括黑暗之鷹書寫的資料。所以,星之都才會成為一個傳說中的存在吧。”

    “連那個人也沒有提嗎……”女孩聳了聳肩膀,“總之停留在這里毫無意義。我們先展開搜索,以縱隊方式前進,注意保持警惕。”

    西側的水面波光粼粼,東面的森林茂密而陰郁,三人組成的小隊則沿著湖畔毫無目的的前進著。在這個廣闊而萬籟俱寂的環境中,沒人知道現在該做些什麼,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抵達這里的,也不知道該如何離開這里,更不知道如何去尋找到隱藏在神秘迷霧中的星之都。

    星之都……這里是連卡奧斯也不知道的地方吧?卡托麗下意識地嘆了口氣。現在,那個有著水色瞳孔的男子和自己之間,已經隔開了無數道未知的屏障,而且也許再也無法重新走到一條路上了。

    這樣的命運……對我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路維絲所賦予的任務可以順利的進行下去,而且在旅途的重點也不必與他正面沖突。沒錯,這正是最好的結局,而且……正是我想要的。少女這樣告訴自己。

    不過,身為死亡騎士的卡奧斯是否會有進入這個領域的方法呢?

    正當女孩胡思亂想的時候,木槳劃水的聲音打破了濕潤凝滯的空氣,跟著傳進她的耳畔。伴隨著這悠揚回蕩的節拍,一條小舟從霧氣中現出了它狹長而流暢的軀干,並不緊不慢地向著岸邊靠近。

    前來迎接的共有兩人,站在船頭的那位用黑斗篷遮去了自己的容顏,看上去就象是浮出水面的幽靈。而小船另一頭的劃手,則擁有一頭耀眼的金發——那是卡托麗非常熟悉而又無法忘卻的。

    是他……是卡奧斯~!

    仿佛被閃電擊中般,少女的心緊縮了一下,隨後就像疾馳的小鹿一樣歡快地躍動起來。迷茫混合著堅定、退卻包裹著渴望、悲傷纏繞著喜悅,在那一剎那,無數的感情匯聚成洶涌的水流,沖破了女孩心中的堤壩。

    卡托麗一時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但無論卷起的漩渦有多麼澎湃,來自心底深處的那個聲音卻依然清晰無比。

    終于再一次見到他了,原來我和他之間還沒有結束~!

    “嘿~!卡奧斯,是我們啊~!”修因把雙手掬成喇叭狀放在嘴旁,然後對著遠處的小舟高喊,獵魔人則以大幅度的揮手作為回答。

    “他的腳程可真夠快的,居然比我們早一步抵達這里。獵魔人真有這麼神奇?”雷恩眺望的眼神有些復雜。

    “無論如何,我們這邊的實力恢復了,不是嗎?”法師的嘴角揚了起來,“過會一定要好好問問,他究竟是怎麼做到這個程度的,的確太神奇了。”

    短短幾分鐘過後,精致的小舟已滑過了鏡面般的湖水,輕巧地傍在了岸旁。羅蘭率先跳下船,黑袍者則安靜地殿後。

    “我還以為看不到你了。”卡托麗輕聲地說道。

    “怎麼會?約定好的事,我從未食言過。”羅蘭微笑著打開手中的布包,將其中 亮的短劍遞給了對方,“謝謝你的劍,它幫了很大的忙。另外,約瑟芬的仇我已經報了。”

    “謝謝你,卡奧斯。”女孩垂下頭,讓發梢遮去自己的目光,“歡迎歸隊。”

    “沒有必要道謝……畢竟,他也算是我的同伴。”死亡騎士搖了搖頭,隨後想起什麼般轉過身去,對著那位黑袍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遲了介紹,這是與我失散的同伴們,路維絲聯盟的使者,為世界樹而來。”

    “我的名字是依萊娜,星之都的代表,奉守護者之命前來迎接各位。”對方解下兜帽,並以純正的通用語回答。身著黑袍者是位女性,有著夜空色的長發和成熟的眼神,但她那大理石般光滑的肌膚、蒼白的容貌以及游弋著緋紅火焰的雙眼卻令氣氛在瞬間凍結起來。

    “吸血鬼~!?”三人的臉上無法抑制地現出緊張的表情,理智告訴他們一切都很安全,但人類的本能卻迫使他們繃緊了肌肉。

    “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各位能稱呼我為‘血族’。”依萊娜微笑著說道,悅耳的聲音中蘊涵著那個種族特有的高傲與優雅。

    “在擊敗奧斯汀後我就一直急匆匆的趕路,但不幸的是前天在翻越分水嶺的時候出了點意外,整個人都掛在了懸崖上。那時她恰巧在附近巡邏,我也因此得以逃過一劫。”羅蘭笑了笑,輕描淡寫地敘述著這幾天的經歷,“盡管一開始兩個不同的種族之間避免不了隔閡,不過在解釋過目的和身份之後,依萊娜還是把我帶到了星之都……這應該也算是某種緣分吧。我在湖的另一頭和守護者一起等待你們的到來,直到今天早上。”

    “謝謝你幫助卡奧斯,”卡托麗伸出手,“我是卡托麗-奧蘭德,路維絲的聖騎士。”

    “不用客氣,奧蘭德閣下。”對方握住了她的手,冰冷的觸感立即順著掌心傳到了卡托麗的全身,少女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死亡騎士的手也是這麼光滑而冰冷的嗎?她禁不住猜測。

    “我是雷恩-布倫特,同樣是聖騎士。”在目睹隊長的反應後,雷恩決定以騎士禮打招呼,以避免身體上的接觸。

    “我是修因-威拿,高階法師。”修因用力的和對方握手——一名真正的法師絕對不會錯過這種稀有的機會,無論**是否會抗議,“可以提個問題嗎?”

    “請便。”

    “你是日行者嗎?”法師用手指了指太陽。

    原本嚴正以待的依萊娜在聽到這個問題時不由地愣了一下,隨後掩嘴輕笑起來︰“修因閣下的求知欲真是讓人敬佩,不過很遺憾的是,我並不是日行者。至于血族們能在陽光下行動的原因,我想在鏡之湖上航行時來談這個問題是再好不過了,請各位先上船吧,守護者正急切地等待著你們的到來。”她說完,緩步走向了小舟。

    “星之都所在的領域並非現世,而是現世與靈界的重疊處。在這個地方,血族既不必畏懼陽光的燒灼,也不需要依靠血液維持生命——我們可以直接從空氣中蘊涵的四大元素中萃取力量。”坐在船頭的依萊娜解釋道。

    “換言之,如果回到現世,我們現在依然是在雅赫維山脈之中,這個事實是我昨天剛推導出來的。聽上去很不可思議對不對?在物質界為嶙峋的岩石所霸佔的地方,多了靈界的庇護後居然會化為湖面上的城市。”劃船的羅蘭在一旁補充。

    “太不可思議了。”修因探出半個身體,用手輕輕地撥動清澈的湖水,絲絹般的觸感和清晰的倒影告訴法師這一切並不是幻覺,“就要到了,星之都……那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

    “也許對于現世之人來說,僅僅是傳說與記載而已。但星之都是確實存在的,而且擁有千年以上的自豪歷史。這個領域不僅對于血族具有特殊的意義,而且對于一切厭惡紛爭,想要尋求真理的人來說都是不可替代的。這里有人類所熟知和生疏的各個種族,所有的人都能和平相處,共同進步。”美麗的血族以抑揚頓挫的聲調敘述著,“當然,星之都的人民知道閉塞是錯誤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們不僅願意接納受到認同的外來者,而且也會派出使者了解這個世界的變化。”

    “不過我必須要事先說明一點,這一次,星之都的大門是為久遠而開啟的,而不是為任何其他人。”依萊娜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那紅色的雙眸仔細地打量著低頭不語的女孩,“故鄉感受到了女兒的氣息,所以張開雙臂歡迎,但我們很遺憾地發現,進入這里的並不是她本人。這應當和路維絲歷二一六年冬天聯盟境內的某個事件有關,我說的對嗎,奧蘭德公主?”

    “我無法做出辯解,”卡托麗深吸了口氣,“但是……”

    “不,不必在這里敘述,”依萊娜制止了對方,“等到了守護者的面前,我們再審視這一切。那時,我也會以久遠監護人的身份聽取事件的全部經過。對于星之都來說,這件事是最重要的,希望你能了解,並且慎重對待。”

    “是的,我明白。”女孩重又垂下腦袋。

    高貴的血族于是點了點頭,閉上眼楮表示不再繼續討論。雷恩隨後把手搭在了卡托麗的肩頭,修因無言的注視著彌漫著白色的水面,而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中卻涌起了回憶的火焰。

    半小時過後,遮蔽眾人視線的迷霧突然散去了。白色的迷宮在瞬間崩潰,取而代之的則是舒卷開的翡翠色湖岸。無數參天大樹安詳地矗立在彼岸,和煦的陽光從它們的枝葉罅隙篩落,溫暖的微風在它們的身旁縈繞,而星之都精致巧妙的建築群就坐落在大樹們伸向天空的粗大臂膀間。

    這些由大樹自然形成的屋宇和宮堡比精靈的國度更親近自然,而它們的主人也的確如依萊娜所說——來自世界的各個角落——有人類、矮人、精靈、吸血鬼、獸人、巨魔等等。眼前的景象迷亂了三位剛抵達的外來者的眼楮,而且相信足夠他們看上一整天,但身著黑袍的向導卻顯然沒有帶他們游覽全城的意思。

    依萊娜沉默地沿著青草鋪砌的街道快步前行,而卡托麗一行唯一能做的就是緊跟著她,當隊伍停下時,矗立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棵比同類更為古老和巨大的橡樹,那繁茂的樹冠甚至遮去了眾人的全部視線。

    “守護者在里面等著你們,隨我來吧。”依萊娜簡短地介紹了一下,隨後踏上了樹根形成的寬大台階。她帶領著四人穿過樹屋中曲折的回廊,最後進入了一間寬敞的房間中。

    這兒的擺設普通而溫馨,更象是農家的起居室,而非接待客人的貴賓室。而在大廳的中央,星之都的守護者正安詳地靠在綠藤編織成的躺椅上。

    “我把他們帶來了,老師。”美麗的血族靜靜地退到一旁。

    對方點了點頭,隨後以和藹的聲音做出回答︰“歡迎各位光臨靈樹之館,我是這個樹屋的主人芙羅拉。”

    聲音的主人鶴發童顏。歲月染白了她的鬢角,皺紋爬上了她的額頭,樸素布衣下的肩膀瘦削而贏弱,惟獨那慈祥的表情映照出許多年前那位美麗魔女的英姿。一路上卡托麗曾經猜測過無數次守護者的形象——也許是優雅的精靈,也許是高傲的血族之首,也許是威嚴的**師,也許是堅毅的老矮人——但是,女孩卻完全沒有料到,傳說之都的管理者居然會是這樣一位有著和藹眼神的老婆婆。

    “請原諒依萊娜的失禮之處,因為她都是為了我。”芙羅拉略帶歉意地解釋,“昨天我從這位獵魔人那里得知了關于各位的一些情況。你們是應路維絲女神的要求,為了幾個月前的七彩極光——也就是世界樹的召喚而來到此地的。但這件事我們可以放到晚上解決,現在……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知道關于久遠的事情。你就是卡托麗-奧蘭德,對嗎?”

    “是的。”女孩低聲回答。

    “請到這邊來,讓我看清楚一些。”

    女孩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但芙羅拉很快就讓氣氛舒緩了下來——魔女輕輕地握住了卡托麗的手,她的雙眸和瞳孔中流溢出冷火的死亡騎士完全相反,沒有憎恨,沒有敵意,只有撫慰與包容,以及不宜察覺的悲傷。

    “真是讓人懷念的眼神……”細細端詳過少女後,芙羅拉嘆了口氣,“繼承了久遠之血的女孩,你可以告訴我發生的一切嗎?”

    “是的,”面對那誠懇的眼神,卡托麗突然覺得自己毫無辯解的余地,“我願意把整件事詳細地解釋給各位。”

    “請坐吧,那一定是個很長的故事。”芙羅拉輕拍下手,靜立一旁的泥人傀儡立刻行動了起來,這些頭頂上長著一撮青草的小矮人迅速地在房間的中央布置好五張椅子,隨後重又回到角落中等待著下一個命令。

    “那個時候我還未出生,但由于特殊的身份與地位,因此獲準閱讀聯盟檔案庫中的一份黑色資料——那是我的父親,溫達姆-奧蘭德在聖都的供詞。”說到這里,女孩的語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關于羅蘭,關于久遠,上面都有詳細的記述。錄供者是大賢者卡達爾,作為對此文件真實性的證明,三大聖騎士團團長尼克羅、喬伊、尤瑟爾,聆聽者洛倫-奧古斯特,以及教皇朱利安-奧古斯特都在上面簽了字。不僅如此,聖潔法陣的光芒下是容不得謊言的,因此我相信,其中敘述的可以代表事實。”

    “具體則要從路維絲歷二一六年冬天說起,十一月四日,羅蘭終于帶著久遠回到了艾拉澤亞的首都達蘭拉……”卡托麗的聲音在房間中緩慢地蕩漾了開來。

    時間飛逝,清晨的朝霞迅速隨著薄霧散去,太陽很快便攀升至大樹的頂冠,然後又沿著天空中的透明斜坡緩緩滑落,為地平線上的人和物拖曳出欣長的黑影。

    “我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見到羅蘭-斯特萊夫是在將近八年前,達蘭拉攻防戰之時。那時的他已經成為了死亡騎士,聯盟的戰士們則稱呼他為‘黑暗之鷹’。而當羅蘭舉起大劍的時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從他眼中的火焰所放射出的熱力——簡直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燒怠盡般的滾燙,至今我依然無法擺脫那個噩夢。”女孩用雙臂抱緊自己,卻並未注意到來自獵魔人的視線。

    “在那次慘烈的戰役結束後,羅蘭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有傳聞說他達成了自己的願望,所以已經真正地安息;也有傳聞說他被伊修托利招回了北方……也許只有亡靈們才知道真相。”

    “你覺得他還活著嗎?”依萊娜打破了沉默。

    “不,我不知道,也沒有去尋找過答案,因為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女孩以堅決的口吻回答。

    隨後整間屋子陷入了冰冷的寂靜之中,人們下意識地避開視線,並讓思維小心翼翼地徘徊在屬于自己的狹窄空間里,直到最後芙羅拉蒼老的聲音打破沉默為止。

    “久遠是我最心愛的弟子,也是我的養女,我們曾有過很多幸福時光。而自從她離開星之都以後,我們就與之完全失去了聯系,艾拉澤亞的統治者封鎖了所有的消息,只是簡單地宣稱羅蘭叛國叛教,卻只字未提到久遠的存在。那是危險的征兆,但我依然抱持著一絲希望,不斷地派人前去尋找,然而整整十九年過去了,依然沒有她的音信,得到的僅僅是越來越多可怕的傳聞。”守護者轉過頭去,出神地凝視著窗外。透過交錯的葉影,黯淡的夕陽正將黃昏的天空覆上沉寂的星之都。

    “盡管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證實傳聞的時刻會來得這麼早……”仿佛忘卻了周圍的人們,芙羅拉輕聲地自語,“我停止了自己的時間,但是卻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的殘酷啊。”

    “我很抱歉……”女孩低下頭去。

    “不,這一切都與你無關,而且因為這種特殊的血緣關系,這些年來你一定也很辛苦吧?”對方搖了搖頭。

    “命運有時比想象中的更殘酷,對于渺小的人來說,那是邏輯和道德無法審清的死結。我想,當痛苦降臨時,我們應當做的是盡力撫平它,而不是把同樣的感覺強行施加到無辜者的身上。”芙羅拉努力地笑了起來,“我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怪罪你的,星之都願意接納來自聯盟的使者。”

    “謝謝你……對不起……”卡托麗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緊緊握住了守護者溫暖的雙手。

    “時間也不早了,”芙羅拉輕拉一下作為回應,“由于我過分任性的關系,以至于各位中午都沒能吃到一頓熱飯,真是很抱歉。依萊娜,請去為星之都的客人們準備藥浴,好嗎?”

    “是的,老師,”血族起身打開房間另一側的木門,“請隨我來吧,各位。”

    “我會為大家準備豐盛的晚餐,那時我們再討論一下各位此行的目的吧。”平靜而慈祥的表情重又回到了守護者的臉龐,“當然,還有這位法師先生的問題,我也會一一解答的。”

    卡托麗一行一個接一個離開房間,但羅蘭卻留了下來。死亡騎士以擔心的眼神注視著沉默的老人,隨後單膝跪在藤椅的一側,身體微微前傾。

    “婆婆,真的沒事嗎?”

    “不用擔心我,孩子。”芙羅拉拍了拍羅蘭的腦袋。

    “可是為什麼要再聽一次?”對方卻搖了搖頭,“昨天我明明已經和大家說過這一切了,這種痛苦的回憶,沒有必要……”

    “我也想知道在別人眼中,一切究竟是怎樣的,人是不應當逃避事實與自己的心的。而且……”守護者露出慈祥的笑容,“如果要了解一位不僅繼承久遠之血,而且還受到羅蘭重視的女孩,我想傾聽她訴說這些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你覺得呢?”

    “也許。”死亡騎士不置可否。

    “好了,趕快去追你的同伴吧,時候不早,我也該準備晚飯了。”

    “恩,”羅蘭站起身,但卻又追問一句,“真的沒事嗎?”

    “死亡與悲傷是永恆的伴侶。命運很殘酷,即使是神,大概也沒辦法逃脫那巨大漩渦的束縛吧?”芙羅拉重又將目光放回窗外,太陽幾乎已完全沉入地平線以下,但視野卻依然很開闊——因為清冷的月亮不知何時嵌進了天空一角,仿佛一塊堅硬的碧玉,為寂靜的森林覆上一層銀白色的羽衣。

    “我一直相信,無論一個人在出生時擁有怎樣的命運,道路的選擇權是始終在他自己手中的。十九年前,當久遠決定與你一同踏上旅途時,我支持她的決定。現在我很悲傷,久遠的逝去將會永遠烙在我的心中。但是,我從未後悔過將久遠交托給羅蘭,”守護者靜靜地凝視著對方,“過去如此,現在依然如此。”

    蒸氣籠罩中的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的。各種說不出名字的藥材在水面漂浮,清淡的芬芳在空氣中彌漫,溫暖的熱流仿佛滲進了身體的每一處,不僅讓肌肉和神經放松,就連意識也變得軟綿綿的。

    真是連做夢都想不到,這趟旅途中也會有如此悠閑的時候……而且還是在傳說中的星之都里。卡托麗滿意地嘆了口氣,隨後舒服地靠在浴池的邊上。

    但下一刻,木門卻突然被打開了,出現在浴室門口的模糊身影讓女孩大吃一驚。

    “是誰~!?”她厲聲問道,連忙抓起一旁的浴巾。

    “別緊張,是我。”依萊娜懶洋洋的回答,“雖然體內的血液不再流淌,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泡溫泉。不介意的話,一起洗吧?”不待對方反應,她已經走進浴室,並輕巧地解開了裹著身體的毛巾。展現在少女眼前的婀娜體態就像是一塊磁鐵,牢牢地吸引住了卡托麗的視線——即使她同樣身為女性。

    那是高挑而完美的身段——細長優雅的頸項,曲線嫵媚的胸部,玉石般光滑的細腰以及修長的腿。為了避免弄濕頭發,漂亮的血族把自己的長發盤成了高髻,而這進一步襯托出成熟女性獨有的性感與風韻。

    吸血鬼中也會有這樣的美人嗎?如果走在大街上,怕是連神殿里的牧師也要跑出來了吧?強烈的刺激下,女性專有的嫉妒感立即蜂擁而出,並在瞬間佔據聖騎士的全部思維。如果我也把頭發留長,不知道能不能達到同樣效果……但是我沒她那麼高,而且身材方面……

    “胸部好象小了些哦。”依萊娜彎下腰,以挑剔的眼光審視著女孩,“怎麼樣?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告訴你血族保持完美身段的秘訣。”

    “啊?什麼?不,不用了~!”回過神來的卡托麗迅速將身子埋入水中,並慌張的回答。戲弄者不禁因少女的窘態而咯咯輕笑了起來。

    “對女性夢寐以求的豐胸秘方都沒興趣呢,聖騎士還真是古板。”血族將全身浸入溫水中,只把頭露在外面,“不過……你想不想知道關于久遠的事?”

    “久遠……”卡托麗呢喃著那個與自己的命運交織在一起的名字。

    “看過房間里的那幅畫了吧?”

    “是的,那就是久遠嗎?她好漂亮。”女孩點了點頭,陷入沉思之中。

    畫中的女孩有著恬靜秀麗的容貌,她在大樹的蔭護下捧書靜讀,翡翠色的雙眸專注而明亮,夜空色的長發隨著微風輕擺。那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畫,無名藝術家那充滿**的筆觸把少女的裊娜身影淋灕盡致地再現了出來,當卡托麗第一眼看到這幅畫時,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來自久遠的溫柔氣息。

    “那就是久遠,”依萊娜的語調中充滿了懷念,“被星之都的人們稱為‘星之子’的女孩。”

    “星之子?”

    “這個稱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只要照著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就可以了。”對方笑了笑,“因為久遠並沒有父母,她是從天上掉下來星星中誕生的。”

    “什麼~!?”

    “那是路維絲歷一九九年的事,六月的某個晚上,一顆耀眼的星星劃破寂靜的夜空,最後掉到了鏡之湖那頭的森林中。這對于我們來說是很不可思議的現象——盡管的確會有隕石因重力而墜向大地,但那是現世的情況——就理論上來說,現世與靈界的重疊處是絕對不可能看到流星的,所以我們立即前往那里觀察。”

    “但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地上既沒有巨大的隕石坑,也沒有火光,我們甚至沒有聽到任何響聲。最後,在森林中穿行了半夜之後,我們終于找到了那位從天而降的客人——是一個漂亮的嬰兒,她安穩地熟睡著,而從頸項上的垂飾中流溢出的光芒則溫柔地環繞在嬰孩的周圍。正當我們猶豫的時候,我的老師——也就是芙羅拉——率先走上前去抱起了孩子。光芒散去的同時,嬰兒也醒了,不但沒有哭,反而還咯咯地對著老師輕笑,真是可愛極了~!”

    “這簡直是童話里的情節……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卡托麗瞪大眼楮看著對方。

    “的確很難讓人相信,不過那就是事實,而且久遠的到來還為我們帶來了很多歡樂——要知道,在那之前將近三十年星之都從未接納過新血。”依萊娜也舒服地靠在了浴池的邊上,“我們都看得出,芙羅拉是最開心的。整整四百多年來,將自身時間凍結的老師都一直默默無聞地帶領著大家越過一個又一個難關,雖然生活並非一成不變,但伴隨著永恆的從來都是疲倦與乏味。而現在,這個極具天賦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孩顯然為她帶來了一個嶄新的世界。老師教過很多學生,他們都成為了優秀的祈禱士,但卻並非最頂尖的。而這一次,她打算把自己的全部知識都教授給久遠,讓她繼承自己的一切。”

    “只不過現在看來,似乎美好的事情總是會在不知不覺間就離去。十七年的養育一眨眼就過去了,而之後的等待與煎熬卻看不到盡頭。從這方面來看,我倒是很希望你能來早些,這樣,老師也不會如此憔悴了。”血族說完,從溫泉中站起身,然後用浴巾將嫵媚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說起來,羅蘭那個笨蛋居然會因為害怕面對過去而遲遲不回星之都,也應該好好教訓一下才對。想到這里,依萊娜禁不住嘆了口氣。

    “芙羅拉的愛女久遠,是這樣的嗎……”卡托麗下意識地抿緊嘴唇。直到此刻,少女才終于了解到,守護者眼中那一抹悲傷是無論什麼樣的補償都無法消彌的深淵。

    “不用自責,老師已經說過了,那不是你的錯。那絕對不是客套話,而是發自內心的感受。而且看得出來,她也很喜歡你。”

    “她對我有好感嗎?是真的嗎?”女孩急切的追問,飛揚的眼神在瞬間掠過那翡翠的雙眸。

    “當然,只不過……”對方聳了聳肩,“不曉得那幅畫的作者在面對你的時候會怎麼想。”

    “那幅油畫的作者?他是?”

    “就是羅蘭啊。久遠的戀人,羅蘭-斯特萊夫。”依萊娜頗有興致地欣賞著少女混合著驚訝、憤怒與迷茫的表情,隨後輕描淡寫地吹熄危險的火種,“總之,事實就是如此,畢竟,很多事情是超越了道德與邏輯準繩的,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那只會讓自己不知所措而已。我們還是趕快梳洗,準備享用守護者親手烹飪的豐盛晚餐吧。”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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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世界的風景
 
 菠菜、黃瓜、茄子、韭菜、卷心菜、青菜、胡蘿卜、白蘿卜、鳳梨、隻果、香蕉、菠蘿、石榴等等,這些色澤清爽、味道誘人的餐點放滿了整張木桌。露天環境下周圍的氣息則更加刺激了客人們的食欲,只不過比較遺憾的是……盤子里全部都是蔬菜與水果,卻沒有半點葷腥。

    “我的手藝怎麼樣?”芙羅拉側過頭,悄悄地問身旁的卡托麗。

    “味道很好,而且全是素食,所以可以按胃口的要求來,而不必擔心體重上的問題。不過也許我平時該增加牛奶的攝入量,那樣會對身材……不,是身體有好處。”女孩對于浴室里受到的刺激依然耿耿于懷。

    “真是和久遠一模一樣,這個年齡段的女孩都會這麼想嗎?”守護者抿嘴輕笑,“回想起十九年前的情形,那幾位客人卻都一直嚷著說吃不飽呢。”

    “婆婆,你是說羅蘭一行嗎?”

    “是的,當時星之都恰巧處于危機中,他們的到來幫了很大的忙。不僅如此,那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至今我想起羅蘭與穆拉丁的相互抬杠都會忍俊不禁。”芙羅拉的語調中透露出懷念與滄桑,“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問題是否會給你帶來困擾,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對羅蘭的看法是什麼樣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是的,我很憎恨他,但是這種情緒帶著致命的矛盾,它會讓我成為和黑暗之鷹一樣的存在。所以我總是時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堅持自己的原則,並走出一條和他不同的道路,只有這樣,我才能證明那個人的選擇是多麼的愚蠢,才能真正地戰勝黑暗之鷹。”卡托麗柔和的目光中蘊涵著堅定與決心,“從信念上打敗羅蘭,這是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

    “真是位溫柔而堅強的女孩,”對方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希望一切都可以如此地保持下去。但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羅蘭不再是傳聞中的幻影,而真真實實地站在你面前……那時候,孩子,希望你依然能固守住自己的純潔與信念。”

    “……一定~!”卡托麗頓了頓,隨後用力點頭。

    “婆婆,現在我們可以討論關于聯盟使者的請求了嗎?”晚飯後,手捧泥人侍從送上的熱茶,高階法師開口問道——他並非迫不及待地想要討論任務,而是迫不及待地期望想要結束任務的討論。

    “當然,”芙羅拉點了點頭,“這位獵魔人已經在昨天和我解釋過大致的問題了——各位的目的是尋找到世界樹,而路維絲的預言則引導你們來到了星之都。但遺憾的是,世界樹並非是這個領域的造物,它生長于更深邃的地方——那里是靈界、幽界與現世的交匯點,但與神所處的領域之間卻又隔開了一層無法逾越的屏障,就好象是一個封閉的繭一般。”

    “連神都無法觸及的領域?”雷恩搖了搖頭,“那我們該怎麼做?”

    “不用擔心,事實上從星之都的角度來看,要抵達那個領域是非常容易的。因為在這個城市的中央,螺旋布局的圓點處,有一眼紅色的泉水——我們稱它為雪待泉——神之血能夠引發其產生共鳴,接著泉水會以自身的力量打開通往世界樹的道路,通過泉眼你們便可以抵達那里。”

    “就這麼簡單?”修因有些不敢相信,“那個領域是否很危險?”

    “在歷史上原本有些相關典籍,是由尋找到世界樹的英雄們親手記敘下的旅程。只不過似乎沒有哪位神願意留下這些東西——那對已經成為神的她們來說,大概是種威脅吧?所以,現在的我們也並不清楚,世界樹所在的領域究竟是什麼樣的。不過從理論上來看,既然連神的威光都無法遍及,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其他的生物在那里繁衍。”守護者以肯定的語氣回答。

    只要依靠這個的力量,通向世界樹的大門便可打開,任務就能完成了。女孩將手放在胸口,感受著路維絲之血的律動,隨後她偷偷地瞄了身旁的死亡騎士一眼。

    如果能想個辦法把卡奧斯留在這里……那樣,我們就不必正面沖突了……

    “看來唯一能做的就是親自去探索,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法師聳了聳肩,“卡托麗隊長,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呢?”

    “啊啦,別那麼性急,話還沒有說完呢。”依萊娜突然打斷對方的話,她的嘴角泛起狡黠的笑容,“雖然星之都的人一向熱情好客,但那可不代表我們會白白地為各位做向導哦。”

    “這是什麼意思?”對于突如其來的變故,女孩有些迷惑。

    “因為……事實上,我很想要借助各位的力量。”芙羅拉嘆了口氣,“雖然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很平和,但在鏡之湖的北方,來自扭曲虛空的惡魔已經侵入了這個領域。我們無法與那些生物交涉,但相信和從前一樣,他們的目標是星之都。”

    “惡魔~!?”卡托麗、雷恩和修因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這次危機與卡托麗並沒有關系,是星之都本身的緣故。因為這里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知識和能源。就拿雪待泉來說,盡管對于身為人類的各位那僅僅是一個通道,但泉水本身其實蘊涵著極強的魔力——如此的誘惑足以讓惡魔不顧一切地發起攻擊。”

    “從星之都存在開始,就不斷地有惡魔來入侵,在千年間我們已渡過無數的難關。但這一次敵人的情況卻極其反常。我們擊退了惡魔的六波攻擊,他們的數量卻依然沒有減少,而星之都的戰士們在消耗戰中正逐漸被耗盡力量。各位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如果願意援助的話,我想那便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找出異常的原因所在。”

    “但是,我們必須爭分奪秒……”率先出聲抗議的是雷恩。

    “如果你是擔心那名負有同樣任務的死亡騎士,那和這個請求並沒有沖突。”血族仿佛猜到了聖騎士的心思,立即做出解釋,“即使他擁有進入這個領域的力量也不要緊,我們能夠在第一時間感應到——無論他是否對你們的魔法免疫。沒有星之都的允許,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擅自接近雪待泉的。”

    負有同樣任務的死亡騎士,那個人就是卡奧斯啊……卡托麗的雙眸頓時為不易察覺的黯痕包裹。

    女孩自然而然地望了對面的羅蘭一眼,隨後下定決心做出選擇︰“既然十九年前尚為聖騎士的羅蘭願意幫助星之都的人們,那我們也並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我願意接受這個條件。”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守護者說著伸出手,“請多指教,卡托麗-奧蘭德。”

    “接下來,我們來談談祈禱的奧義吧——那即是被現世的人們稱為里魔法的奇跡。這位法師似乎已經迫不及待了。”芙羅拉將目光轉向了一側的修因。

    “當然,”青年法師的表情十分嚴肅,“追求世界的本質是每位法師銘記在心的原則,而在經過無數年的探索後,我們發現惟有里魔法才是解開一切謎題的鑰匙。”

    “相信你的三位同伴也一定想多了解些這方面的知識,所以我打算從頭說起,這樣也方便我為各位整理出這個龐大體系的具體脈絡——因為接下來所要講授的,是星之都在這千年歲月中所描繪出的世界的風景。我無法預測這些話會對各位的世界觀與未來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但是我認為,一個人所知曉的真實越多,那麼他在作出選擇時就越不會被假象蒙蔽。”

    “眾所周知,這個世界是由三界組成的——靈界、幽界與現世。靈界是自然之力的源頭,生存于這個界的元素精靈們不僅沒有**,而且自我意識也非常淡薄,與其說他們是生物,不如說是能量體。而在漂浮的元素之雲深處,依然潛伏著某些強大意志的凝聚體——被世人稱為元素之王的存在。盡管他們的力量遠遜于神靈,但那卻是實實在在的元素之力,因為精靈王每一次出現在現世,都會帶來傳世的奇跡,或者永難消磨的災難。人們敬畏這種力量,作為體現,他們賦予了那些擁有強大元素之力的神兵利器一個頭餃︰‘精王’。”

    “光之指引者尤瑟爾的武器,‘精王劍紅蓮’。”卡托麗想起了記載中的炎之城塞攻防戰。

    “還有那個死亡騎士阿爾薩斯的武器,‘精王劍雲耀’。”修因在一旁補充。

    “幽界則是靈魂之力的發源地,所有的魂魄……人類的、精靈的、矮人的、獸人的、龍的、北地蜘蛛的等等都孕育于幽界最底層的瀛海。但與此同時,某些受到詛咒或者過于邪惡的靈魂卻無法在瀛海中完成崩解與重組,于是逐漸聚集了起來,最後形成了一個亞世界——扭曲虛空,以及其中貪婪的惡魔。在某些聯系較緊密的領域,比如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惡魔不僅有能力感應到另一界極具誘惑力的餌食,而且還可以越界行動,這也是你們一路上會如此辛苦的原因。對于身居幽界的惡魔來說,久遠之血所散發出的氣息,就好象是投進黑暗中的火把般顯眼吧?”

    “但他們並沒有力量長久地呆在此地,靈界的壓迫會在短期內迫使他們回到屬于自己的領域,奇怪的是這次卻完全不一樣……”依萊娜很難得地嘆了口氣,“那些家伙甚至能源源不斷地從幽界招來援兵,實在是太異常了。”

    “現在我們不也有援兵了嗎?”芙羅拉微笑著回答,“會探察出真相的。在那之前,依萊娜你要記得保持自己的耐心。”

    “最後則是現世,無須多言,這是我們最熟悉的領域,也是整個世界最關鍵的部分。靈界中的元素精靈們相互融合,最終形成了現世中的物質——人體、金屬、山、樹、風、水等等,當然也包含供法師們操縱的魔力。當這些物質涅滅時,元素就會逃逸回靈界,直到下一次再度重組為物質。而這個跨越兩界的循環,就是我們所說的質能守恆定律。”

    “幽界中的靈魂會隨著誕生的生命一同來到現世,而在人死後,魂魄則會回歸瀛海,在那里完成自己的崩解與重組。盡管目前現世的人口呈上升趨勢,但那只代表有更多的靈魂來到了現世而已,並非說明靈魂是無中生有的東西。這個循環同樣是守恆的,我們稱之為輪回守恆定律。”

    “除了兩大循環三大界之外,還有一些次要的衍生領域。比如,星之都所在的這個地方就是靈界與現世重疊構成的,夢魘繁衍生息的幻之森林則是靈界與幽界相互作用的結果,而兩界之間的交匯點不僅是通道,在很久以後的未來也有可能形成新的重疊域。”

    “這樣的領域在世界上有很多,它們相互之間並無往來。但由靈界、現世與幽界共同重疊而成的世界卻只有一個。那是屬于神的領域,獨一無二,擁有和現世同樣廣袤的大地,而星空想必也比今天的夜晚更為五彩繽紛吧?”芙羅拉說著,感慨地抬起頭仰望著點點繁星。

    由于靈界之力的關系,天空看起來是洗去深邃的靛藍,而在現世只發出銀白光芒的星星,此刻也呈現出令人眼花的亮麗色澤,仿佛是彩虹瓖嵌在夜色中的碎片。

    比眼前的彩繪更為絢麗的風景……羅蘭目不轉楮地凝視,仿佛著了迷一般。總有一天,伊修托利也會在雲中的城堡上欣賞那樣的天空吧?因為……那不僅僅是我和她之間的約定,也是這個世界所期望的改變。

    “這樣,知識體系的大致脈絡就梳理好了,當然,其中的大部分都是這位法師已經了解的東西,而且僅憑這些也是無法解釋祈禱之奧義的。所以接下來,我會向各位講述那些人所不知的事實。”

    “現世中的人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探詢到那些真相,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僅只依靠唯物論,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神靈的干涉。是的,無論是路維絲還是雷娜斯,或者是更早之前的神靈,似乎沒有一位願意讓人們接觸到世界的真相——那即是三界之外的第四個界,意識界。”

    “如果用術語來稱呼的話,則應當說成是‘念之海’。”芙羅拉的聲音中帶著古老與久遠的氣息。

    周圍的空氣凍結般的停止了流動,樹葉顫動發出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脆,如同落在皮膚上的細小冰屑。盡管非常清楚身為信徒的自己絕對不可以質疑路維絲的行為,但卡托麗、雷恩與修因還是無法抑制地豎起耳朵,屏息凝神地聆聽,生怕漏掉敘述者的只言片語。

    當愚弄嘲笑人類的世界偶爾大發善心,將真實饋贈給渺小的眾生時,有誰膽敢拒絕?

    “在祈禱術被發現前,沒有任何人知曉念之海的存在,原因很簡單——那是一個循環之外的領域。正如意識界這個名字所述,愛、恨、生、死、喜悅、悲傷、自豪、失落、希望、絕望、人類的奮進、精靈的純潔、龍的睿智、惡魔的貪婪以及元素之王的驕傲……一切的執念也都匯聚為那片廣袤而深邃的海洋中的水流。即使到了今天,依然沒有人知道那片海洋究竟有多深,因為它從來都只靜靜地接納從三界滲透而來的意識之流,但卻從來不送還任何一滴執念的水珠。”

    “而唯一能使念之海有所律動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意識去與它溝通。我們稱自己為祈禱士,但卻從來不向古往今來的任何一位神靈祈禱,那正是因為我們所祈禱的對象是第四界——念之海。而做為反饋,念之海會把由意識凝聚而成的力量作用于祈禱士想要施加的任何一個界內——無論是靈界、現世還是幽界,祈禱術是永遠都不會失靈的。”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不需要用手勢和精神力去引導,僅僅只要去期望某些奇跡的發生,念之海就會讓奇跡發生嗎?”修因全身顫抖著質問。

    “這麼理解的確沒錯,”守護者點了點頭,“換句話說,就是某種程度上的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這怎麼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禮節頓時被法師拋在了腦後,他的聲音跟著提高八度,“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就唯物論來說,心想事成的確是非常可笑的謬論。”芙羅拉嘆了口氣,“很遺憾我無法拿出更有說服力的理論,因為星之都目前僅僅掌握了證明念之海存在的證據,但原理卻依然模糊不清。不過我相信被你們稱為里魔法的奇跡,並非是用簡單的唯心論作為基礎的。因為祈禱術確實存在,而且現世中有很多人曾親眼目睹,不是嗎?”

    “是的,里魔法或者是祈禱術,這東西確實存在。不過如果用心想事成來解釋,我實在無法接受……不,不是無法接受,而是根本無法理解~!”法師以失落的口吻說道,這盆冷水終于把他從狂熱中澆醒了,“也許念之海還有其他各位所不了解的神秘之處,而那恰巧是祈禱士的意識與第四界相通的關鍵。這個假設又如何呢?”

    “事實上的確還有非常多的謎題等待我們去解決,但這也是種樂趣所在。因為所謂的祈禱術其實僅僅是研究念之海得到的副產品,每一位祈禱士銘記在心的目的就是要探索出第四界的森羅萬象,並由此揭開整個世界中被隱藏的真實。”芙羅拉嚴肅而認真地回答,“如果修因閣下有興趣的話,可以在恰當的時間參閱一下星之都的圖書館,相信那里的書籍會令你感興趣的。”

    “關于里魔法的資料,我可以去參閱?這是真的嗎?”修因的眼中重又放射出灼熱的光彩。

    “星之都不會拒絕任何一位好學者的請求,不過這同樣是有條件的——希望修因閣下可以立誓,絕對不會向外界透露關于祈禱術或者是星之都所擁有的任何知識。”依萊娜插了進來。

    “當然,當然,這個條件不成問題。”法師不停地點頭,“另外我還有一個問題,相信各位能給我準確的答案。”

    “請講。”

    “祈禱術……是只要了解方法就可以掌握的奧義嗎?”

    “不,普通人是完全無法掌握與念之海溝通的技巧的。成為祈禱士需要極敏感的天賦,以及長期的嚴格訓練。”守護者搖了搖頭,“事實上我曾做過統計,不算星之都本身的人口,一百年來從現世來到這里的人們,僅有一名的資質足夠成為祈禱士——他叫做羅蘭。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有辦法重新選擇道路了……”芙羅拉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獵魔人一眼。

    死亡騎士只是沉默不語。

    “果然只有被命運選中的人才能做到那個程度哪……”修因露出自嘲的笑容,“不過說起來也是,如果人人都能成為祈禱士的話,那這個世界大概要亂成一團了……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願望能夠實現,但這些相互矛盾沖突的觀念和利益,即使是神也無法將之協調吧?”

    “也許……正是由于這樣的原因,念之海才會成為容納人們執念的容器……”守護者的目光充滿了惆悵。

    夜晚的聚餐一結束,修因便迫不及待地前往圖書館。按照約定,明天他們將以星之都援軍的身份前往戰場,休息才是最佳選擇,但法師顯然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可以了解里魔法的機會。對這方面不那麼狂熱的卡托麗和雷恩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惟獨羅蘭被留了下來——按照芙羅拉的說法,“我希望能借這位獵魔人的觀察成果研究下幽界目前的動向”,不過那顯然只是托詞而已。

    “婆婆,有什麼事嗎?”來到芙羅拉的書房後,死亡騎士有些奇怪。

    “坦白地說,我不希望依萊娜以那種方式協助你。”守護者凝視著對方的雙眸,一字一句地說道。

    聽到這句話時,羅蘭的嘴角不由浮現起一絲苦笑︰“依萊娜,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和任何人說起的嗎?”

    “我發誓沒對任何人說過,被老師讀出心思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原本以為能挨到明天的。羅蘭,這只能說明我們的運氣比想象中的糟糕。”漂亮的血族一臉無辜。

    “總之,現在那個計劃已經敗露了,事實就是如此。如果要追究責任的話,你們可以私下討論。”守護者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那姑娘以我們都不願看到的方式繼承了久遠之血,也因此她成為了神的棋子,被卷入紛爭的旋渦中。但從我們的立場來看,那未嘗不是一種緣分。盡管只是短短一天的接觸,但我卻覺得卡托麗一定是位明理而又溫柔的女孩。另一方面,羅蘭你曾告訴過我,正是由于被那純潔的靈魂所吸引,所以才會做出如此反常的選擇,不是嗎?”

    “是的,她很善解人意,而且很堅強。”死亡騎士下意識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那麼,為什麼現在卻打算那麼做?為什麼拜托依萊娜去把路維絲之血掉包?”芙羅拉略帶激動地追問,“卡托麗非常信任你,在抵達這個陌生的地方以後她的目光經常停留在你身上。很顯然她想從獵魔人卡奧斯那里得到幫助,而不是那位法師或聖騎士,這說明她把你當成了最重要的同伴。如果你真那麼做,那無異于是……背叛……”

    “背叛嗎?”羅蘭的表情頓時黯淡下去,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因為即使拋棄了個人身份,我和她還是遲早會發生沖突的。”

    “我寧可你和她面對面地戰斗,那樣也許雙方都能接受,起碼感情上如此。”芙羅拉焦慮地反駁。

    “也許,但他們三人的配合非常默契,想要活捉是非常困難的,而且我也不願意中途出什麼差錯,我不希望卡托麗受到傷害……盡管這麼做肯定會傷透她的心。”羅蘭自嘲地笑了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絕對不能讓世界樹被路維絲的陰謀破壞。讓伊修托利成為這個世界的神,那是我和她之間的約定,也是現在的羅蘭最大的心願,我會不擇手段地達成這件事,無論變成怎樣也再所不惜。”

    “不只是羅蘭-斯特萊夫,就連獵魔人卡奧斯也會被一並怨恨的,”依萊娜終于忍不住插嘴,“雖然我答應幫你,不過還是想問一句,這真的值得嗎?”

    “星之都的立場應當是與伊修托利一致的,不是嗎?”死亡騎士反問。

    “是的,但那只是說明星之都永遠支持革命的力量,如此而已。”守護者回答,“二百三十五年前,我們同樣也支持過路維絲的封神。但現在呢?一切都是老樣子,路維絲統治下的世界和雷娜斯統治下的世界並沒有什麼區別,也許再過幾百年,又會出現新的力量想要推翻伊修托利……”

    “絕對不會那樣的~!”羅蘭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他大聲地打斷芙羅拉的論述,“伊修托利和路維絲、雷娜斯還有所有那些故步自封的神靈都是不一樣的~!”

    “因為她的容顏和久遠一模一樣的關系?”血族在一旁好奇地刺探。

    “拜托,依萊娜~!你難道就不能用正常思維來發問嗎?”死亡騎士並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漲紅了——這也算是戒指的副作用之一。

    “那麼,為什麼可以如此斷定呢?”

    “因為在這十八年中發生了很多事情。”羅蘭的眼神逐漸融化,不再是透明的堅冰,而恍若清澈的泉水,“照理說,神總是應當擴張自己能夠直接影響的疆域,並且盡可能招收更多的信徒才對,但伊修托利卻從不這樣做。我們在諾德森所發動的戰爭主要是為了戰略資源,入侵蜘蛛王國和白龍的領域也僅僅是因為兵源問題,在進攻艾拉澤亞和斯托加德的時候,亡靈大軍有很多機會可以長驅直入聯盟的其他部分,我們本可以擴張勢力,但伊修托利卻拒絕了那種戰略。”

    “我曾看過星之都的歷史書,那上面說,路維絲在來到這片大陸時,以‘解放人民’的名義讓戰火燒遍了整個南洛倫丹大陸,這也是六國聯盟得以建立的基礎。我並不清楚伊修托利不願擴張疆域的原因,也許是由于發動戰爭造成的罪惡感,也許是她對這些不感興趣,但無論如何,她是與路維絲完全不同的。而且……”

    “而且?”守護者繼續追問。

    “就個人的感受而言,伊修托利似乎也不希望我們成為她的信徒。”羅蘭不由地流露出溫柔的表情,“死亡騎士是契約的產物,女神賦予我們力量,而我們則成為她的利劍,以她的名義向敵人宣戰。事實上我們與伊修托利的聯系,遠比聖騎士與路維絲的聯系要緊密,但她卻允許……不,應當說是希望我們把自己的願望放在她的願望之上,很奇怪對不對?但是,那就是事實,而絕非籠絡人心的說辭。”

    “八年前,在艾拉澤亞西平原戰役中,我被復仇之心奪走了理智,把寒冰皇冠遇襲的危機拋到腦後,一心想要殺入敵陣取下溫達姆的首級。那時真多虧理查德,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會做出後悔一輩子的決定。而在戰斗結束後,伊修托利卻絲毫沒有指責我的愚蠢行為,不僅如此,她還救助了聯盟幸存的聖騎士,並替我拂去迷茫的心情。”

    “寒冰皇冠騎士團是一支有著嚴格紀律的精英部隊,但亡靈們的個人目標總是與騎士團的目標有所不同,那時就會有些和我一樣愚蠢的家伙想要開小差——有時想脫離部隊去殺死自己的仇人,有時因對魔法的渴望而去掠奪典籍,還有時則會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而忘記現實。那種時候,伊修托利總是會縱容他們的行為,感覺上就好象是一位善良但卻不經世事的小公主。”沉浸在往事中的羅蘭輕笑了起來,“好在騎士團並非征兵制的結果,所以這種程度的縱容也不至于導致制度崩潰的結局。”

    “伊修托利從不循著從前那些神靈的軌跡,那麼她想要追尋的究竟是什麼呢?我去問了,但她總是反問說,‘歐林的信念又是什麼呢?’,我無法回應,所以至今仍未得到答案。但是那並不重要,因為我看到了伊修托利的執著……”死亡騎士水色的雙眸眺望著遙遠的北方,盡管五彩的夜空屏蔽在地平線的盡頭,但羅蘭卻好象真地看到了那身著連衣裙的唯美身影。

    “就好像死亡騎士的執著一般,也許更甚之。盡管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但她卻從不會因此而迷失自己的方向,伊修托利非常清楚自己是為了什麼樣的理由而戰斗,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願望,而不像故步自封的路維絲,總是重復那些已被證明是歷史桎梏的行為。”

    “在住在寒冰皇冠的那段時日里,我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中。所以我才會堅信,伊修托利一定會帶來一個與以往一切神靈的統治都完全不同的時代,她的黎明一定會令這個世界發生無法阻擋的進步。”

    “是的,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為卡托麗所吸引而且深陷其中,所以我會盡力避免與她發生正面沖突。”羅蘭的眼神重又恢復為平時的堅決,“但是惟獨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讓步的,我必須保證伊修托利順利地成為神靈,那不僅僅是約定,而且也是這個世界的要求。婆婆,請別再阻止我了,好嗎?”

    “既然如此,那麼好吧。我不會再插手你的事情,但是……答應我一個條件,羅蘭。”芙羅拉握住了死亡騎士溫暖的手掌。

    “是什麼?”

    “別讓卡托麗被仇恨誘惑,無論在那之後發生什麼,你要盡全力,別讓她成為和你一樣的存在~!”守護者的眼神中帶著無法抑制的痛苦,“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即使只有一只黑暗之鷹,也已太過悲傷了。”

    “我原本便已有所覺悟,現在若做出承諾便更好。”羅蘭點了點頭,隨後莊重地回答,“羅蘭-斯特萊夫在此發誓,他一定會為自己的背叛行為做出相應的補償。”

    “那補償的代價將非常之高……”依萊娜輕聲地呢喃了一句。

    “是的,我知道。”

    “閉嘴吧,你這個笨蛋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美麗的血族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個純情的小女孩已經愛上你啦~!”

    愛上一個死亡騎士?不,卡托麗喜歡的應當是那個獵魔人卡奧斯。但就算如此,事情也已經糾葛地太過復雜了,這根本已超出我能控制的範圍~!即使在結束討論走出書房後,依萊娜的話語依然在羅蘭的腦海中徘徊。

    原來我不僅放任自己濫用戒指的力量,而且甚至沒能察覺到卡托麗的心情,真是個愚蠢而自私的家伙~!死亡騎士自責地捏緊拳頭,但他隨即告訴自己,現在並非檢討過去的時候,而應該想出能挽回這一切的辦法。

    也許該讓獵魔人卡奧斯變成一個好色而不知趣的混蛋,那樣她的愛慕之情便會自動消失……羅蘭想起了聖都的花花公子們常用的伎倆,正當他認真地盤算該手段的可行性時,一個雛嫩的童聲卻打斷了思緒。

    “前面可是‘禁地’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去的~!”聲音的主人是一尊可愛的泥娃娃,頭頂有一撮青草威風凜凜地搖擺著,而他身旁的桌子上則放著一張木雕的棋盤,“不過呢,本大爺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大發慈悲。只要你能執黑下贏這盤殘局,我就放你過去,怎麼樣,想不想試一試?不過話說在前頭,輸了的話可不準哭鼻子。”

    羅蘭楞了楞,然後啞然失笑,回憶的暖流也隨著泥娃娃的話語,淌進了他冰冷的軀殼中。死亡騎士記得很清楚,在這螺旋樓梯的盡頭就是天象台,位于靈樹之館的頂層,巨大樹冠的中央。

    那里也是久遠最愛去的地方。

    黑發綠眸的女孩曾對羅蘭說過,每當心情低落的時候自己便會去天象台上眺望五彩的繁星,廣袤而寂靜的夜空會讓一切煩惱都消失地無影無蹤。而當十九年前,年輕而**的聖騎士來到星之都後,坐在草坪上仰望星海的身影便多出了一個,接著,兩人的命運便在談天說地間,不知不覺地糾纏在了一起。

    讓所有的煩惱都消失是嗎?死亡騎士會心地微笑起來︰“好的,小守衛,我們來切磋切磋吧。”

    羅蘭在幾分鐘內就干淨利落地讓對方投子認輸——倒不是由于他的象棋造詣有多高,而是因為久遠曾告訴過他泥娃娃思維模式的缺陷。

    “你的技術還是沒長進啊,下次讓婆婆給你換個腦袋算了。”獵魔人拍了拍對方光滑的腦袋,然後順著樓梯拾級而上,最後緩緩地推開樓梯盡頭的木門。

    浩瀚的星之海洋依然如舊,五彩的繁星點綴其間,或遠或近,或明或暗,而這些永不熄滅的燈火間,深邃的黑暗仿佛有磁性般吸引著人們的視線與知覺。羅蘭屏住呼吸,目不轉楮地看著這片曾帶給他無數幸福回憶的天空,過了好一會才讓目光落向樹冠上的天象台。

    然而剎那間,映入眼中的景象卻令那水色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身著純白連衣裙少女正仰頭凝望著天空,柔和的夜風揉亂了她細碎的黑發,清冷的月光則描繪出她婀娜的身影,看上去恍若游戈在清澈湖水上的天鵝。

    ……久遠?

    一時間,羅蘭恍惚覺得時間的沙漏倒轉回了十九年前。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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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星空彩繪

 “卡奧斯?”少女聞聲轉過頭來。

    “卡、卡托麗~!?你怎麼會在這兒?”羅蘭的語調中透露出欲蓋彌彰的慌亂,值得慶幸的是沉寂的夜色掩蓋去了死亡騎士的表情。

    “晚上睡不著覺,所以就偷跑出來到處溜達,而半路上那位泥人先生的戰書又實在讓人無法拒絕呢。整整半小時的鏖戰,不過現在看來還是值得的。”女孩調皮地眨了眨眼楮,隨後發覺了什麼,“你怎麼了,好象在看陌生人一樣?我穿裙子的樣子很奇怪嗎?”

    “不是……”羅蘭翕動著嘴唇,但大腦卻依然一片空白。無法回答的獵魔人索性不再開口,只是沉默地坐到少女身旁,然後把視線投入無垠夜海的懷抱中。

    星座的光彩與清冷的月輪交相輝映,在深邃的畫布上描繪出明亮的線條,沉寂的湖水像巨大的鏡子般孕育出一片同樣璀璨的景象,樹堡們綿延的軀干就映照在這斑斕的光影之間,仿佛是夢境中的童話王國,有著更勝琉璃的美與永遠也無法捕捉的飄渺。

    “真是讓人懷念的景象,”長久的凝視過後,死亡騎士嘆了口氣,“血腥的氣味沾染得太多,我似乎都已忘記世界原本是如此的美麗。”

    “卡奧斯很喜歡看星星嗎?”

    “恩,從剛開始記事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每當夜幕升起,我一個人站在空地里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仿佛會被那看不透的巨大深淵吸進去。當時我根本只是個小鬼,所以也會害怕,但不知為何,視線卻始終無法扭開,到了後來幾乎成了習慣。”那水色的瞳孔中蕩過懷念的波瀾,“知道嗎,我曾經一度渴望能成為你們聯盟的獅鷲騎士,而且一定得是執行夜間巡邏的那種,總覺得如此一來,似乎自己離星星們的距離就縮短了,看上去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摘得到一般~!”

    “哦哦,真厲害~!摘星騎士卡奧斯~!”卡托麗咯咯地笑了起來,“但為什麼現在卻選擇當獵魔人?”

    “如果不負責任地解釋,那就是不可抗拒的命運。我的老師兼監護人認為那種想法是極端愚蠢的,他下了死命令,禁止我那麼做。”羅蘭聳了聳肩,“後來我想了另外一個辦法。你該知道,斯托加德的矮人和游俠之間關系比較密切,我原本打算拜托某位獅鷲騎士帶我一起去巡邏,但結果又被拒絕——因為獅鷲騎士的裝備是為單人設計的,如果另加一人很可能會造成危險。那矮人怕我從半空中掉下去,所以嚴辭拒絕了。”

    “真是遺憾,”對方惋惜地嘆了口氣,“這麼說你從未上過天空?”

    “不,後來也有多次憑空眺望的機會,只不過……”

    “只不過?”聽得入神的少女追問。

    “那時已打消摘星之類的念頭了。畢竟,對于現世渺小的生物來說,即使飛得再高,也永遠無法觸及天穹之頂的寶石吧?何況……即使真的摘到了又如何?現世的一切是不會因此而有絲毫改變的,根本只是白費工夫罷了。”獵魔人的語調逐漸冷漠起來。

    這就是屬于死亡騎士的悲傷嗎?卡托麗凝視著對方的側影,靜靜地想著。周圍的空氣再度停滯了下來,但女孩並不希望夜談就此結束,于是她巧妙地轉移話題︰“但你該知道的,天文學並非是白費工夫的知識~!”

    “我可從未說過那方面放棄了啊。”羅蘭微微笑了笑。

    “那麼能告訴我那些星座的名字嗎?”少女伸手指向浩瀚的星空,“比如說……那顆淡金色的~!”

    “你是說左邊那顆?”獵魔人楞了楞,“那顆是‘戀人’。”

    “戀人?真是浪漫的名字,不過很適合那種溫暖的顏色。”卡托麗的評價中帶著懵懂的向往。

    “‘戀人’象征著純潔的愛與無私的奉獻,不過那畢竟只是一種理想而已,大部分人窮盡一生也無法抓住命運之線。”那水色的雙眸中燃起一絲微妙的火焰,“而且即使抓住了,那愛情的火焰也不一定能帶來溫暖的呵護,相反卻有可能撕咬他的靈魂一輩子。”

    “悲觀主義論調。”女孩撇了撇嘴,“那這顆紅色的呢?”

    “這顆是‘皇帝’,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和不容質疑的權威。傳說中的最強劍士雅加西正是由于力量上的無與倫比,所以才會被冠以如此顯赫的威名的,對于戰士們來說,這顆星就是雅加西的化身。”

    “還有那顆……”

    兩人就這樣一問一答。不知不覺中,幾乎所有重要的星座和耀星都被問完了,卡托麗的連續發問也跟著緩了下來。有意要和羅蘭抬杠的女孩有些不甘,于是再度反復逡巡了一遍夜空,最後她的目光停在剛才被漏掉的一顆小星上。

    “那一顆銀灰色的是什麼?”

    “那顆是‘愚者’。”

    “象征什麼呢?你是不是忘記‘愚者’的含義了?”女孩的口吻中帶著一絲得意。

    “愚者之星是沒有確切的含義的,《星之書》中賦予它的象征意義非常模糊,詞義模稜兩可。”死亡騎士面無表情地回答,“因為無論如何選擇,最終總是要舍棄某些部分。即使人們認為自己的觀念正確無誤,在未來的某一天,曾經許諾的代價依然會滋生出巨大的屏障,並令他陷入無法逃脫的迷宮。這是屬于人的悲哀。”

    “喂喂,不要把你的個人看法施加上所有人頭上啊~!如果說‘愚者’能映照出錯誤的話,那起碼證明人還是有重新選擇的機會的。”卡托麗毫不猶豫地反駁,女孩隨後伸出手去,透過指縫窺視著那顆神秘的耀星,“不過既然連這麼生僻的星星你都知道,看來再怎麼追問,唯一的結果也只是凸現我自己的無知而已。”

    “就你的年齡而言,已經可算是知識豐富了,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只能算是小鬼而已。”羅蘭朝女孩眨了眨眼楮,“另一方面,現世有關靈界星空的資料本來便很少,我也是在很久前從一位……好友那里了解到這些知識的。”

    “好友?”敏感的少女並沒有忽略掉對方語調中微妙的眷戀,她立即窮追不舍地詢問,“那位教導卡奧斯星座知識的學者是男性還是女性?”

    “傷腦筋,”獵魔人因後悔自己的多嘴而苦笑起來,“年輕人的好奇心總是這麼強嗎?”

    “看來似乎是女性。”卡托麗的瞳孔中掠過狡黠的眼神,“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浪漫故事呢,英俊溫柔的獵魔人先生?”

    “比起聖騎士,你似乎更有成為吟游詩人的資質,或者去當個小說家也不錯。”羅蘭出于自衛的目的開始反唇相譏。

    “真是狡猾的回答。”少女抱怨道,“不過……”

    總有一天,我會了解你的一切。卡奧斯有著什麼樣的過去?為何選擇投身于伊修托利的麾下?如何領悟雲耀的力量?以及……為什麼願意保護我到這種程度……

    “不過什麼?”死亡騎士有不妙的預感。

    “秘密。”卡托麗嚴肅地搖了搖頭,下一刻,少女銀鈴般的笑聲融進了靜謐的夜色中。

    “那家伙是個很冷漠的人——標準外交式微笑、標準師父式勉勵、標準同伴式交流。”不,並不是這樣的,雷恩的指責根本是錯誤的~!直到了解真相後我才明白,死亡騎士的感情並不遜色于任何生者,如果可以用言語去溝通,亡靈與人類之間的鴻溝也並不是無法消彌的~!就象現在,我和卡奧斯,一名聖騎士和一名死亡騎士,不是依然能和諧地共處在同一片星空下嗎?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這一美妙的瞬間能如永恆般延續。

    次日清晨,整裝待發的眾人在依萊娜的帶領下向著一百多公里外的戰場進發。由于這個領域是由靈界與現世的力量匯聚而成的,因此修因的法術威力在這里打了將近一半的折扣,盡管高階法師辯解說魔法的精妙並不在于純粹的威力大小,移送方陣的作廢卻是無法逃避的事實。不過對于在這里生活了幾百年的人們來說,短時間內的調兵遣將並不會因此出現大問題——可搭載兩人的御風馬很輕松地讓援兵們的疑惑煙消雲散了。

    正如名字所述,這些四蹄上生著羽毛的駿馬可以操縱風元素,它們飛得不高,但卻擁有不亞于獅鷲的速度,且能制造出結界保護乘坐者的安全。拜此所賜,當卡托麗一行俯視著腳下飛掠而過的茂密叢林時,完全沒有受到疾沖帶來的巨大風壓的影響。

    “啟動噬音結界了嗎?”羅蘭低聲詢問身前的血族——在上路的時候,死亡騎士特意選擇與她同乘一騎。

    “放心吧,我連幻影結界都一起啟動了,別說是對話的內容,他們甚至都不會發現我們在對話。”依萊娜肯定地回答,“而且看樣子,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左側那匹御風馬上,修因和雷恩似乎又陷入了激烈的爭論之中,就連美麗的風景都無法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而在右側,芙羅拉正親切地向身後的卡托麗介紹這片土地的歷史,對方顯然已經被吸引住了。

    “那麼,任務完成了嗎?”死亡騎士開門見山地問道。

    “當然,現在那顆路維絲之血已被封印在萬象館最底層的保險庫中,由里魔法陣布下的結界看守,萬無一失。那位可愛的公主還蒙在鼓里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項鏈已經被換成了紅色魔晶。”

    “只要在我喚醒世界樹前沒有異樣便好。”

    “魔晶也是種完全免疫現世魔法的寶石,在被使用前應當無法辨別真偽。”血族愜意地將身體倚靠在羅蘭寬闊的胸前,“放心吧,我可是星之都經驗最豐富,同時又是最謹慎的里魔法使。”

    “又開始老套的自吹自擂了。”羅蘭的嘴角微微揚起,“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依萊娜。”

    “這種語氣實在是太見外了,羅蘭。”美麗的血族朝他擠了下眼楮,“如果真想謝我,不妨和盤托出昨晚你們聊天的內容。”

    “我和她講了一個關于愚者的故事。”死亡騎士自嘲地回答。

    “不解風情的家伙,戀人的故事才是最好的選擇。下一次讓依萊娜姐姐來教導你如何俘獲少女的芳心。”對方的表情頗為惋惜,下一刻她卻猛地前傾,並讓柔軟的身體緊貼在御風馬上,那紅色的雙眸也在瞬間恢復了往常的犀利,“現在趕快做好戰斗準備吧,馬上就要抵達戰場了,我們要給那些愚蠢而貪婪的惡魔一頓好打~!”

    “當然,一定會把他們逐出此地的,”獵魔人握緊了劍柄,“就像十九年前一樣~!”

    伴隨著羅蘭的話音,樹木匯聚的綠色海洋在剎那間褪去,一望無際的平原則在御風馬的蹄下迅速地鋪展開來。折射出赤紅光芒的地平線逐漸迫近騎乘者們視線,最終化為一個混合著劍光、雷電、冰雹與岩漿的巨大的修羅場。

    殘酷的拉鋸戰已經持續了很久,雙方的力量犬牙交錯,然而整條戰線看上去卻依然非常鮮明——依然為星之都戰士們堅守的一側還保留著自然的原貌,但被惡魔們攻佔的區域卻已被灼熱的火焰完全吞噬,變成了岩漿般的焦土,而兩種迥異顏色的邊界,就是劍光與熱炎重疊的戰場。

    燃燒著的炎魔、笨重的遁地魔、全身都是刀刃的煉獄魔、蜘蛛模樣的狩魔、肉球一般的劣魔、有兩對翅膀的巴洛魔以及鐵岩鑄就的地獄火,他們的個頭大多超過七米,當這些巨人般的惡魔聚集在一起時,就好象層巒疊嶂的群山,一邊堅定地向前推進,一邊碾碎眼前的一切障礙。高階惡魔們則混雜其中,不時依靠天然的元素操縱能力施放強力的閃電與火球,準確地秒殺那些疏忽的倒霉鬼。

    不過星之都的戰士們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佔滿視線的巨型對手,他們大多積累了幾百年的戰斗經驗,足以抵擋下惡魔的重擊——他們以小組的形式將這些燃燒的山巒分割包圍起來。位于正面的是裝備精良的戰士,盡管從尺寸上看他們手中的武器只夠當惡魔的牙簽,但那卻是致命的牙簽。矮人威力巨大的下盤斬會在瞬間削斷對方的雙腿,而在巨人倒地的同時,劍士便會沖上前去,巧妙靈活地避開對手發狂的掙扎,然後一擊戳穿他們動力的源泉——惡魔之心。

    側翼的精靈們大多為魔法劍士,盡管法術的效力大降,但卻絲毫不妨礙他們發揮精湛的弓術。這些被施加了魔力的利矢化為道道銀光,撕開灼熱的空氣,扎進惡魔堅硬的身軀,然後猛地爆炸或是結成寒冰。從空中看來,平射的箭雨仿佛一張堅韌的金屬大網,緊緊地套住了那些移動城堡。

    後方則聚集著五十多名祈禱士,他們分布在三座距離戰場一公里遠的山丘上,從制高點俯瞰著全局——很顯然,這些山丘也同樣是祈禱術的杰作。正如守護者所述,里魔法在這個領域的威力絲毫不減,直刺天空的鋒利岩峰、狂野咆哮的龍卷以及墜落時濺起無數沙塵的冰隕石,即使是元素抗力極強的惡魔在祈禱之奧義的面前也不得不止步,不僅如此,他們甚至無法正面承受這些攻擊。

    “沒想到居然已經有這麼多了,起碼是前天的兩倍以上,超過四百只……”依萊娜並沒有因目前的優勢而產生任何松懈的感覺,在戰場上空兜了一圈後,血族忍不住皺起了優雅的眉頭。

    “這即代表著對方已發動新一輪攻勢,”芙羅拉回答,“我們先到前線指揮中心去,然後再做打算。”

    守護者的話音未落,兩只剛擺脫戰局的巴洛魔便發現了這些新出現的目標,他們鼓動起黑色的翼膜,咆哮著猛撲上來。惡魔俯沖時的加速度非常高,在這個距離上,溫順的御風馬是來不及逃脫的,而其上不會飛行的騎乘者也等同于俎上魚肉。對方正是抓住這個有利契機,打算將人與馬一並消滅。

    伴隨著空氣的升溫,兩枚巨大的火球從惡魔的口中射出,在晴空中拖曳出黑色的軌跡,從刁鑽的角度準確地狙擊向依萊娜一行。高階法師立即結起復雜的手印,準備以防魔結界對抗。但在修因開始念頌咒文之前,芙羅拉的聲音卻遠遠地飄了過來︰“讓我來解決吧,修因先生。”

    下一瞬間,在法師來得及回答之前,死一般的寂靜突然降臨,被風聲鼓蕩的耳膜因無法適應周圍冰冷的空氣而鳴動著,時間和空間仿佛都失去了作用,就連意識也跟著失重。

    這種恍若靈魂脫體的感覺只持續了短短的剎那,而當修因回過神來的時候,氣勢洶洶的火球已消彌于無形,就好象剛才的一切都僅僅是幻象般。緊接著,那兩只巴洛魔開始哀號起來,他們振動的翅膀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干脆地罷工,然後長度超過五米的笨重身軀便從高空猛地墜落下去,直到在焦黑的地面砸出兩個巨大的土坑為止。

    “里魔……不、祈禱術的力量~!”修因用最大的音量喊了出來,前面的雷恩差點因此變成聾子。

    “我只是操縱與火球的成分相反的自然之力,然後使兩者相互涅滅而已。至于那兩只惡魔,他們已中了惡意的暗示,所以身體麻痹無法動彈,這一招恰巧能給空中的敵人造成極大傷害。”守護者輕輕地搖了搖頭,“對付這些貪婪的惡魔……惟有在開始就表明鮮明的立場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師,你還是節省些精力比較好。”血族在一旁善意地提醒。

    “不要緊,我已為計劃留下了足夠的力量,今天必須將這場戰爭徹底了結,並杜絕一切後患。”芙羅拉的語調逐漸嚴肅起來,她的目光隨即落在了眼前翠綠的山丘上——指揮中心已經到了。

    此刻,星之都防衛隊的最高指揮官利斯頓-奎羅特就站在四名援兵的面前,這位久經沙場的矮人有著一張刀削斧劈的方臉,如同他的族人雕刻出的石像,更絕的是他的頭發和胡子都被編成了辮子,看上去好象是掛在腦袋上的無數根粗細長短不一的麻繩——這是卡那多斯大陸白石廳矮人的習俗,他們以精湛的鑄造技術和令人恐懼的酒量而名揚海外。

    “守護者告訴我說你們是從現世過來的,不過既然能算是援兵,那想必應該很清楚如何和那些混球戰斗吧?雖然這是場戰役,不過對付惡魔始終是小隊作戰最有效率,你們可別指望什麼方陣作戰。”利斯頓的粗手揚起,指向不遠處的戰場,“長話短說,現在的戰況很有利,星之都的兩千兩百名戰士已經壓制住了中階和高階惡魔的聯合進攻,但是這局勢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們必須借助祈禱術的力量,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在接下來的戰斗中,芙羅拉會施放一個威力極大的祈禱術,足以把這塊地方變成雪原,但那些惡魔的抵抗能力非常強,只有攻擊範圍中心地帶的元素之力才能夠徹底摧毀他們——大概是半徑一公里的一個大圓。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盡全力包圍他們,把他們聚攏到這個有效範圍內,當這些家伙擠在一起防御的時候,離戰爭結束也就不遠了。”

    “那麼具體的命令是?”卡托麗小心翼翼地詢問這位臨時頂頭上司。

    “現在戰線已經基本接近凹半月形,但右翼的包圍還沒完成,似乎是因為聚集了較多高階惡魔的關系,我要你們去增援那邊的戰士,不惜一切代價把突破戰線的惡魔給打回去,就是如此。”

    “看來似乎是個燙手山芋。”羅蘭聳了聳肩。

    “這沒什麼,你們只要當成是趕牛就行了,只不過這些牛的塊頭比較大,身邊徘徊著幾只小狗,而且還會噴點小火而已。”矮人壞笑起來,隨後從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三條項鏈,“戴上這個,如此一來你們就能連入祈禱士構築的心靈聯系網絡,我會直接以意識交談的方式與你們溝通。記住,一旦下達了撤退命令,就必須要在十五分鐘內跑到這三座山丘下,否則便會和惡魔一起變成冰雕。”

    “請問我的項鏈在哪里?”雙手空空的修因好心地提醒矮人。

    “需要精神集中的法師不適合意識交談,而且另一方面,你得留在這里。”依萊娜在一旁冷冷地回答,“現世的魔法在這里力量大減,很可能令你造成錯誤的判斷,再加上對于劍術一竅不通,這會帶來致命的危險,戰場和練兵場可不一樣。”

    “我可不像你說的那麼沒用~!”高階法師頓時漲紅了臉。

    “那只是其中一個方面而已。你看,周圍有這麼多祈禱士正在施法……正是學習奇跡的好機會,”血族的聲音逐漸壓低,帶上了不易察覺的誘惑,“修因,你該不會只滿足于參閱圖書館吧?”

    “這……”對方一時語塞。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法師先生。”依萊娜不容分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轉向身旁的卡托麗︰“那麼,就由我和你們組成戰術支援小隊,去壓制右翼突進的惡魔,各位可要拿出看家本領啊。”

    “請多指教。”女孩認真地回答,“我們這就開始執行命令吧。”

    “羅蘭,如果這次再搞砸,我便把你吊在靈樹之館的樹枝上示眾,聽明白了嗎?”在前進的途中,利斯頓的聲音突然鑽進了死亡騎士的腦海,很顯然,矮人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使用意識交談了。

    “這次你就放心吧,”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灼熱的火焰,“我已經獲得了力量,而且……不僅僅是為了復仇。”

    在解決了兩只炎魔後,援兵們終于遭遇了棘手的敵人——強大的末日守衛。六米高的惡魔雙手緊握著一柄鋒利的鋸齒大刀,而他的後背上,四只頂端餃著利刃的柔軟觸手正緩緩律動著。

    “當心,這家伙的速度比你想象的還要快,而且那些刀刃上大都有毒。”羅蘭謹慎地估算著和對手的距離,眼楮不放過高階惡魔的任何細節動作,卡托麗和雷恩則默契地從兩側進逼,準備隨時上前支援同伴,但依萊娜卻早在敵人出現前就已不見了蹤影。

    幾秒的對峙過後,惡魔率先發起了攻擊——狡猾的末日守衛並沒有親自動手,而是召喚了三只地獄犬做試探。也許是受到強烈的幽界之力的影響,這些下等魔一反平時的懦弱,如瘋狗般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兩名聖騎士立即被拖入纏斗的泥潭。

    但以羅蘭為目標的地獄犬就沒那麼幸運了,借助武器的優勢,獵魔人的橫斬一下就剁開那三張淌著酸液的髒嘴,緊接著羅蘭以巧妙的步伐滑到目標的側面,霜慟泛出幽藍光芒的鋒刃則在下一刻準確地貫穿了惡魔之心。

    地獄犬的身體在抽搐中逐漸融化成閃亮的火星,而與此同時末日守衛也終于發起了攻擊,那龐大的身軀悄無聲息地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然後突然出現在死亡騎士的身前,兩人長的鋸齒刀當頭猛地斬下,巨大的力量令正面防御的羅蘭頓時往土里陷了兩寸,而直到此刻,高速移動帶起的爆風才剛剛趕到,“ ”地一聲吹散了三頭犬殘余下的灰燼。

    惡魔的攻勢並沒有就此結束,原本拖在背後的四條章魚爪就像觸電般突然動了起來,從不同的角度戳向獵魔人,但早有準備的羅蘭以更快的速度從交錯揮舞的巨臂之間穿了出去,下一刻,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已齊刷刷地插進了四柄閃著熒光的利刃。

    攻擊落空的結果令末日守衛的馬臉上掠過一絲驚訝,自己是來自扭曲虛空最底層的高階惡魔,以疾行的高速誇耀于三界,即使是星之都的戰士也不可能和自己進行一對一的戰斗,何況是從這種閃電般攻擊中全身而退。很顯然,這個手持大劍的家伙和普通人類有著不小的區別,當末日守衛重整態勢後,他的眼中已多出了一份謹慎——這一次,高階惡魔打算通過自己的天賦來干掉對方。

    羅蘭自己也同樣有些驚訝,死亡騎士依然清楚地記得最初戰斗時的艱難——在伯日丁,被連雲耀都不會的卡托麗逼入困境,不得不犧牲手臂以獲得反擊的機會;在貝利爾村,面對同樣是高階惡魔的深淵領主時,自己甚至一度被對方的力量壓制。那個時候,羅蘭才深刻體會到七年未曾拔劍的苦果——即使擁有永不老化的**,精神卻一樣會松垮。

    但現在不一樣了,力量又回來了~!沒錯,仔細回想的話,其實我的劍術早就恢復到了七年前的水準,只不過因為對手是人類而沒有察覺罷了~!獵魔人興奮地以手掌摩挲著劍柄,嘴角泛起一絲滿意的笑容。

    是因為一路激烈的戰斗喚醒了戰斗的本能嗎?不……如果要更準確地形容,那便是因為體內的靈魂終于重新燃起的關系~!沒想到我的感覺這麼遲鈍,直到現在才察覺到自身的變化。但是……究竟因為什麼呢?羅蘭猜測著,那水色的瞳孔卻下意識地望向了一側,在那里,有著黑發與綠眸的少女恰巧解決了自己的對手。

    不可抗拒的……命運?死亡騎士的眼中掠過顫動的火苗。

    在卡托麗和雷恩干掉地獄犬的同時,末日守衛也發起了第二輪進攻,這一次,迎接獵魔人的不再是閃耀的刀光,而是一股大範圍的強風。羅蘭腳下的風速在瞬間提到了原來的幾十倍,盡管死亡騎士打算躲閃,但空氣是無處不在的,他就象被卷入漩渦的帆船一樣被突然騰起的旋風給拋到了空中,而高階惡魔的鋸齒刀也在同時刺了出去。

    這有力的一擊還是落空了,羅蘭在下落的同時象貓一樣扭過了身體,然後以霜慟錯開了對方軌跡單純的直刺,但末日守衛並不在意——那僅僅是虛招而已,他背上的四條觸手在直刺的同時飛舞了起來,上面的四柄利刃將會把無法躲避的獵魔人裁成小塊。

    但什麼也沒發生,死亡騎士穩穩地著了地。

    伴隨著惡魔痛苦的咆哮,腥臭的綠色血液正從曾長著觸手的四個巨大傷口中噴射出來——這是依萊娜的杰作。戰斗中的血族已經展開了原本隱藏在體內的翅膀,像蝙蝠般以半圓軌跡在空中飛掠,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沒人能看清那身影的真正模樣,留在仰望的眾人眼中的僅僅是一道黑色的光弧。

    而獵魔人則在同伴偷襲得手的同時抬手就是一劍,此時的末日守衛已經因劇烈的疼痛而亂了陣腳,盡管勉強架住了羅蘭的重斬,但卻根本忘了發揮自己的天賦與速度。電光火石間,依萊娜抓住契機緊貼著地面滑過,黑色的雙翼如同最鋒利的薄刃,“哧”地一聲削斷了末日守衛的雙腿,羅蘭的大劍跟著埋入他的胸口,為短暫的白刃戰畫上了句號。

    “這就是速度最快的高階惡魔嗎?”美麗的血族從飛散的火星中走了出來,巨大的翅膀像斗篷般緊緊地裹著成熟的軀體,“從剛才的戰斗來推測,我肯定比他還要快。”

    “那家伙真是出盡風頭……”雷恩低聲抱怨了一句,但卻不巧被身旁的卡托麗聽見了。

    少女頓時皺起眉頭︰“這里是戰場不是舞台,如果錯誤估計自己的力量只會早死而已,而且擔當輔攻也並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雷恩,你最好糾正一下自己的觀念。”

    “不用在意,那只是純粹的抱怨而已,隊長大人。”聖騎士嘆了口氣。

    “我們繼續前進,再干掉幾個右翼戰線就會進一步收縮,戰局也會按照計劃的要求發展。”羅蘭觀察了一下左右的戰場,星之都的戰士們已經順利地將兩側山巒般密集的惡魔壓制了下去。

    “不過我可不想再搞什麼偷襲了,那不符……”依萊娜一邊前進一邊回答,但她的話語卻在中途被打斷了。

    某個巨大的物體貫穿了火星的幕布,呼嘯著砸向血族。依萊娜的雙翅在她思考之前就動了起來,鋒利的薄翼迅速地揮舞了一下,那東西便被切割成了兩半,然後緩緩地滾到地上。她回過頭定楮一看,映入眼中的景象卻令瞳孔在一瞬間失去了神采。

    被擲過來的是一名牛頭人戰士的上半身,而由于剛才的那一擊,現在這具殘軀已身首分離。

    “他是賀……”依萊娜抿緊了蒼白的嘴唇,緊盯著那顆表情扭曲、圓睜雙眼的頭顱,“究竟是誰,居然這麼殘忍~!”

    仿佛是為了回答這句質問般,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玩世不恭的腔調,穿過重重的煙霧,灌進了眾人的耳朵︰“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來開個派對怎麼樣?”

    那是一個很強壯的巨漢,身高超過兩米,他的肩膀特別寬,相比之下讓頭部看起來稍小一些。他的頭發是火紅色的,發絲很粗,也很硬,好像獅鬃,在稍稍蓋過額頭的短發之下,有一雙赤紅色的可怖雙眼,其中躍動的火焰暗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他的鼻梁、嘴唇、獠牙、臉龐,都是用生硬的線條勾勒出來,仿佛一尊欠缺雕工的塑像,等待著戰火和濃血的填補。

    巨漢的腰間隨意地別著一把搶奪來的戰槌,不過羅蘭很清楚,殺死牛頭人的並不是那件武器——從那血肉模糊的斷口來看,賀是被這個家伙用手給扯開的。

    “他不是人類~!”卡托麗低聲地判斷,下意識地做出防守的姿勢。

    “是個愚蠢的惡魔,就和我們剛才干掉的那個一樣,不過真沒想到,這家伙還有這麼奇怪的嗜好~!”依萊娜咬牙切齒地回答,“我倒要看看這家伙除了會裝蒜還有什麼本事~!”話音未落,血族已如離弦之箭般射向了那紅發的戰士。

    “這位女士可真性急,還未介紹便打算與我跳舞嗎?”面對對方全速攻擊帶起的強勁狂風,巨漢卻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下一刻,當羽翼的薄刃即將觸到他的身體時,那赤紅色的雙眼在剎那間精光暴射。

    紅發戰士直接用空手抓住了依萊娜的左翅,然後一下把它從主人的身上扯了下來,在羅蘭來得及沖上去救援前,紅發戰士的右臂猛地一揮,一拳打在被俘者的腹部,那股蠻力的沖擊下,血族就象斷了線的風箏般被甩到了空中。

    “依萊娜~!”死亡騎士立即接住對方下落的身體,然後抱著她往後退,卡托麗和雷恩則不顧一切地擋在了兩人的面前。

    吸血鬼的臉龐本來就毫無血色,但現在卻仿佛又涂上了一層白臘,看上去蒼白無比。翅膀的斷口處正如剛才的末日守衛一樣,向外狂噴著鮮血,不消一會便染紅了羅蘭的鎧甲,她的腹部深深地陷了進去,里面的肝髒、胰髒等重要髒器已經破裂,腸子也斷成了幾截,就連脊椎也已七彎八扭。

    值得獵魔人慶幸的是,雖然這是非常重的傷,但至少不會危及到依萊娜的性命,而那個來頭不明壯漢也沒有進一步追擊的打算,他只是頗有趣味地欣賞著四人驚懼煞白的表情。

    “依萊娜,振作一點~!”羅蘭心焦地又喊了一聲,這一次對方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楮,依萊娜張嘴想要回答,但卻抽搐著噴出一大口鮮血——她的嘴里全是從胃里翻涌上來的鮮血,根本沒辦法說話。

    “你們兩個帶她回後方,這里就交給我來解決。”死亡騎士將重傷者抱給了雷恩,聖騎士只覺得手上冰冷的軀殼軟得好象被抽掉了骨骼。

    “知道了,我們這就送她去指揮中心。”卡托麗簡短地回了句,從羅蘭眼底燃起的冰冷火焰讓少女確信,死亡騎士絕對不會輸給這個古怪的家伙,“一定要小心,卡奧斯~!”

    “我會好好地教訓他一頓的。”對方的聲音異常平靜。

    “真遺憾,總有人不懂得享受派對的樂趣~!”紅發戰士目送著那三人迅速地撤退,隨後舔了舔兩顆突出的獠牙,“不過你一定會好好陪我玩的,對吧?”

    “奉陪到底~!”在獵魔人的回答傳到的同時,他的大劍也已經到了巨漢的眼前。羅蘭的身體化成了一道黑影,在瞬間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下一刻,他將全身的重量和慣性都加諸在了霜慟上,劍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藍色的長線,呼嘯著撲向眼前的敵人。

    這一劍的威力絕對不下于當年擊碎尤瑟爾聖光風暴時的水準,不僅如此,即使對方憑蠻力抵擋下縱斬,死亡騎士接下來要施展的一系列連擊也足以把他帶進毀滅的深淵——當看到依萊娜無神的雙眼時,羅蘭就已下定決心,要以自己全部的力量來消滅這個喜歡玩變身游戲和空手格斗的混蛋。

    然而,在距離巨漢頭頂只有三寸半的地方,霜慟卻劈不下去了。

    沒有金屬廝磨的脆響,也沒有魔力爆發的悸動,獵魔人的大劍就那樣憑空被截停住,因為紅發的戰士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躍身上前,直接以單手抓住了羅蘭握劍的雙手~!

    這……怎麼可能~!!死亡騎士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他幾乎失去了平衡。

    強壯的戰士用力地往後一拉,將攻擊者連人帶劍扯了過來,然後他仔細端詳著霜慟巨大的鋒刃︰“哦呵……這真是一柄罕見的巨大玩具。是限量發售版?還是永久典藏版?”他微微側過臉,打量渾身肌肉緊繃的羅蘭,“接下來呢?接下來要怎麼辦,我可愛的舞伴?”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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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冰之輪舞

 羅蘭感到有一股涼意從後脖頸擴散到全身,久違的恐懼甚至撼動了靈魂的深處。

    二十多年戎馬生涯,自己遇到過無數傳說中的強敵,數度與逃不過的死擦肩而過,但是手中的劍卻從未被截停~!然而此刻,無論是白龍之王的利爪或者尤瑟爾的精王劍都無法截停的霜慟,卻被對方用單手給壓得死死的。

    不可能~!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等等,這樣我會和依萊娜一樣被擊垮的~!我必須防御~!對方的調侃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一般,令失神的羅蘭從無法接受事實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不,不能防御,要進攻~!戰斗本能回到了死亡騎士的體內,獵魔人的身體微微傾斜,右腿猛地掃向巨漢的腦袋。

    但對手的速度更勝一籌,在羅蘭起腳的同時,紅發戰士已經將空著的左手舉了起來,並正確地放在側踢軌跡的終點。一聲悶響過後,死亡騎士的攻擊被再度擋住,而且連右腳也被提到空中。

    羅蘭感到那兩只鐵鉗般的大手正在不斷地施加力量,很顯然,這個變身愛好者打算把自己撕成兩半,就象剛才對付那個牛頭人的做法一樣。但獵魔人並沒有就此絕望,盡管自己已經被擒,而且對方在力量上擁有絕對的優勢,但空手格斗卻並非是僅憑這簡單的因素就可決定勝負的東西,經驗、技巧以及膽色會為最終的結局帶來意想不到的變數……比如現在。

    羅蘭把左腳也抬了起來。

    被抓住的雙手和右腿在一瞬間轉換了身份,不再是死亡騎士的束縛,而成為了他進攻的支點,相反,原本處于有利地位的紅發戰士卻因此被封住了雙手,並且正中門戶大開。趁著對方來不及反應的剎那,懸在空中的獵魔人間不容發地飛起一腳,他的長腿就象揮舞的鐮刀般自下而上掃過,準確地擊中巨漢肥厚的下巴,並讓那沉重的身軀失去了平衡。

    下一刻,紅發戰士下意識地放開了手,束縛獵魔人的力量立刻跟著消失,獲得自由的死亡騎士再度反踹一腳,這回戰靴踏在了對方的腦門上。借著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羅蘭在空中以優雅的姿勢翻過一個跟頭,然後穩穩的雙腳著地,而同時鋒利的霜慟已經毫無破綻地指向了敵人。

    “漂亮的舞步,小子,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活潑~!”巨漢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失敗,以輕松的語調回答。

    “你這家伙,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羅蘭的聲音中充滿謹慎。剛才那兩腳的力道足夠踢斷炎魔的犄角,但是卻只在紅發戰士的腦袋上留下兩個黑乎乎的印子而已,死亡騎士現在堅定地認為命運的確是喜歡捉弄人的——剛剛還沉浸在力量恢復的興奮中,下一刻自己就差點被干掉了。

    “別那麼心急,秘密這種東西就是為了最後的**而準備的。”紅發戰士笑了起來,隨後抽出了腰間的戰利品兼武器,“不過作為獎勵,我可以和你玩玩兵器游戲,來試試吧~!”那戲謔的話語跟著立即被沉重戰槌帶起的狂暴風聲撕成了碎片。

    依萊娜的身體比看上去要輕,從戰場到後方的距離也不遠,只有一公里多,但對于雷恩來說,走過這段路的感覺卻比以往任何行軍經歷都更艱難。在利斯頓-奎羅特的戰略中,地獄犬只是作為敵方附屬戰力來計算的東西,並非重點剿滅的對象,但糟糕的是下等魔最喜歡干的事就是以多欺少,當它們發現卡托麗和雷恩正在撤退時,這些家伙立刻圍攏了過來,開始瘋狂追殺他們倆。

    拔出厚重灰燼中的短劍,卡托麗已經記不起這是自己解決的第幾只地獄犬了,正當女孩覺得快要精疲力盡的時候,卻又有兩只陰魂不散的惡狗圍了過來,但這一次,迎接它們的不再是速度越來越慢的短刃,而是兩道青白色的閃電。

    躲避不及的惡魔立即被燒得焦頭爛額,修因聲音隨之響起︰“真抱歉,我來晚了~!你們趕快跟我來~!”

    在魔法的掩護下,接下來的路好走了很多,後撤的小隊很快便抵達了三座山丘中央的一塊空地,在那里,幾名專職醫護的祈禱士已經等候了多時,雷恩剛一放下懷中的依萊娜,他們就迅速地圍攏了過去。

    “她的情況怎麼樣?”卡托麗終于忍不住問道,在後撤的途中,血族天然的回復力已經令後背的傷口完全痊愈,但現在這些醫師們卻依然一臉的凝重。

    “依萊娜的生命沒有大礙,但估計回復的速度會非常慢……比平常慢得多……她體內的自然之力已經失衡,血族的天賦能力也因此被抑制住了。”為首的老者搖了搖頭,“擊中腹部的這一拳很古怪,其中蘊涵著極強的火炎之力,是以往從未出現的現象,究竟哪一種惡魔才會擁有如此強大而純粹的力量?”

    “是一個以人類的姿態出現的惡魔,”女孩有些擔心的回答,聽了祈禱士的話以後她對自己原先的判斷不再那麼自信了,“卡奧斯現在還在和他一對一的戰斗,也許我們有必要回去援助他,雷恩,跟……”

    “那可不行,”一個飽經風霜的聲音插了進來,“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為什麼?”卡托麗轉過身,看見利斯頓正站在自己身後。

    “芙羅拉已經開始引導念之海的力量了,而撤退的命令也會傳到戰場的每個角落,接下來冰川風暴的力量將肆虐到整個平原,如果現在擅自行動,只會打亂計劃的步伐而已。你們兩個既然原本就是搭檔,那麼繼續去緩沖帶接應撤退的戰士。”矮人命令聖騎士和高階法師,他的語氣威嚴而不容反駁,“至于你,卡托麗-奧蘭德,跟我到指揮台來吧,那里可以俯瞰整個戰場,然後我們再來看看能為卡奧斯做些什麼——如果他確實需要幫助的話。”

    霜慟狠狠地撕開大氣的肌膚,然後呼嘯著斬向巨漢的首級,沉重的戰槌則毫不猶豫以千鈞之力迎上。下一瞬間,無數耀眼的火花從金屬咬合的地方迸出,排山倒海的力量順著大劍的鋒刃涌向羅蘭的全身,獵魔人緊繃著肌肉的身體一下就被這股浪頭推出了近十米遠,雙腳在焦土上拖出兩道又深又長的壟溝。

    在以兵刃交手的第一回合,經驗豐富的死亡騎士就發現巨漢對于武器一竅不通,那柄致命的戰槌在他手中僅僅是一根棒子,揮舞起來毫無章法,這令獵魔人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如果力量不夠,那就用技術來彌補。虛虛實實的突刺、眼花繚亂的連擊、還有軌跡變幻莫測的重斬,只要保持好自己與對方的距離,不再陷入被束縛的困境,那這些攻擊足以把紅發戰士剁成碎肉。

    但第二個回合,死亡騎士的計劃就泡湯了。沒錯,紅發戰士的確不懂得使用武器,但他卻輕易地跟上了羅蘭以渾身解數使出的劍技——在那卓越無比的反射神經面前,任何伎倆都失去了意義。

    究竟要怎麼做才可能戰勝這家伙~!?羅蘭又一次質問自己,但是卻得不到答案。

    就在死亡騎士心焦的時候,一片晶瑩剃透的銀白卻奪走了他的視線——那是一朵六稜形的雪花,它完全無視兩名對手之間沸騰的空氣,就象跳著優美的慢步舞,從空中緩緩滑落,那反射著陽光的身軀在黑土與岩漿交雜的背景下顯得格外顯眼。

    “祈禱術……”一直保持著輕松表情的紅發戰士,此刻卻露出一臉的厭惡。然而就象是故意要與巨漢作對一般,更多的雪花從天而降,最後終于演化為一場紛飛的北國大雪。

    仿佛為了映證獵魔人目睹的奇跡,最高指揮官的聲音同時在獵魔人的腦海里響了起來︰“羅蘭,是撤退的時候了,盡快擺脫目前的纏斗,能做到嗎?”

    “不可能,”死亡騎士干脆地回答,“而且我也不能這麼做。”

    “天殺的,你又打算象上次一樣蠻干嗎~!?蠢貨,即使是死亡騎士也不可能抵擋住那種程度的力量的,冰川風暴可不是讓你的體表結層冰就完事的祈禱術,它會把你直接變成一座冰雕~!”盡管是意識交談,利斯頓暴躁的聲音卻還是讓對方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

    “既然它的威力那麼大,那我就更放心了。”羅蘭的雙眼繼續緊盯對手,而此刻巨漢已將注意力轉向了遠處的山丘,“聽著利斯頓,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如果現在不借助祈禱之奧義的力量消滅那家伙,恐怕星之都以後會付出難以想象的慘重代價。這名紅發巨漢是我所見過的最強的戰士,如果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我看他大概能和‘皇帝’一對一地決斗~!”

    沉默了幾秒後,矮人發問︰“那你怎麼辦?”

    “我還肩負著伊修托利賦予的重要使命,所以絕對不可以死在這里,至于如何保障我的安全,那就是最高指揮官的事了。”羅蘭的嘴角微微上揚,死亡騎士幾乎可以想象出矮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我會設法引誘這家伙到冰川風暴的中心處,風眼的溫度是最低的,一定能夠結束他的生命。至于給我加護的結界,一定要在最後關頭才使用,否則便會被看穿,好好把握時機,別讓我失望啊。”

    布置完一切後,死亡騎士不容分說地掐斷兩人間的心靈溝通。緊接著他猛地沖向十米外的敵人,浮雪在羅蘭的身後高高揚起,而當它們落下的剎那,霜慟的光芒已再度掠過半空。

    紅發戰士輕松地擋下獵魔人試探性的攻擊,然後開了口︰“小子,我已經玩膩了,你最好乖乖地接受死亡。”

    “這麼快就打算中途退出派對?真是沒耐心的家伙。”羅蘭接連刺出六劍,角度一劍比一劍刁鑽,這令巨漢覺得非常不舒服,“如果想要我的命,就用自己的手來拿吧,如果你有那本事的話。”

    這句挑釁的話語令對方赤紅的雙眸中掠過一絲冷火,紅發戰士隨即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地和身撲上,那疾馳的身影看上去恍若一道紅色的閃電。

    該死的羅蘭,居然每次都讓我來給你擦**~!恬不知恥的混蛋,你把偉大的利斯頓-奎羅特當成什麼人~!由于卡托麗就在身旁,矮人不便發作,他只能在內心咆哮,然後對岩石狠狠地砸出一拳。

    “卡奧斯那邊怎麼樣了?”女孩有些疑惑地問道。

    “那家伙要把對手引誘到最寒冷的風眼里,不僅如此他還切斷了與心靈網絡之間的聯系,看樣子是決心蠻干到底了。”

    “什麼~!?他不打算撤退?”女孩瞪大眼楮,隨後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我得回去支援卡奧斯……”

    “我早已說過,你去了也沒用。”矮人的語調就象眼前的風雪一樣冰冷。

    “即使沒用,我也必須去~!”卡托麗斬釘截鐵地回答。

    是的,必須去。

    即使卡奧斯是一名死亡騎士,即使他的存在對于任務來說是最大的障礙,我也絕對不會在這種危險的時候放棄救援,那等于是對同伴的背叛~!

    不僅如此,他對我來說……無論怎樣都是最重要的同伴……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利斯頓眯起眼,一針見血地問道。

    少女楞了楞,回過神來的瞬間,她那白皙的臉龐立即漲得通紅,卡托麗大聲地否認︰“怎麼、怎麼可能~!你究竟算什麼指揮官,到這種時候還亂開玩笑~!卡奧斯是我非常重要的同伴,所以我必須去救他,事實就是如此~!抱歉我沒工夫和你在這里羅嗦了,再見~!”

    “沒那個必要,其實解決的方法很簡單。”目睹對方的窘態,矮人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盡管冰川風暴的威力無與倫比,但如果集多人的力量于一點,還是可以與之抗衡的,我會抽調七名祈禱士合力為卡奧斯加護抗寒結界,雖然其他保證不了,但性命是不會有問題的。”

    “你……為什麼不早說?”回想起剛才的失態,卡托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只不過分散力量也會帶來些不良影響,”指揮官轉過頭掃視了一下腳下的陣地,越來越多的星之都戰士正撤退進這個避風港中,“少了七個人,恐怕這里的溫度會下降不少,過會你便知道結果了。很快……”

    聚集在人們頭頂的烏雲仿佛一座巍峨高山,沉重的身軀緩緩碾過蔚藍色天空,最終抹去平原上最後一絲陽光,將整個戰場挾裹進自己灰暗冰冷的懷抱中。伴隨著冷風尖利的呼嘯聲,紛飛的雪花在空中狂亂地飄舞,堅硬的冰雹將空氣扯出道道裂痕,天與地之間的一切都變成了白色。不僅如此,那銀白的積雪好象有生命般,將自己的身體化為無數只觸手,向著四面八方疾速伸展,最終覆蓋住整個平原。

    然而莽莽白色中,卻有一小片翠綠,安詳地矗立于冰天雪地間。那是星之都防衛隊所在的三座山丘,祈禱士們以強大的意志之力構築起一道抗寒結界,將肆虐的冰川風暴抵擋在了營地的外面。純粹的炎之力形成一個巨大的半球形帷幕,它的透明表面游竄著一股股熱流,散發出的赤紅光芒就象心髒般有規律地收縮,而每一次顫動過後,周圍的冰雪就會消失于無形之中。

    惡魔們的情況卻不容樂觀,當佔據優勢的對手突然開始大規模撤退時,他們就已經察覺到了形勢不妙,但這時卻已失去突圍的可能性。短短十來分鐘過後,地面上就積起了將近一米深的厚雪,一旦有哪只惡魔打算沖出風暴的中心,那片雪之海洋中就會涌出數十條寒冰塑成的巨蛇,緊緊地纏住獵物的四肢和身體,然後將自己化為一柄粗大無比的長矛,在對方的胸口上穿個大洞。

    難以抵擋的全方位攻擊形成了一座冰牢,將惡魔大軍困在原地,一步也不能離開。這些來自扭曲虛空的入侵者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天賦力量在身體周圍構築起防御結界,以對抗冰雹的攻擊,不過力量強大的中、高階惡魔並不在乎這種程度的寒冷,他們正在靜靜地等待著風暴減緩的剎那,一鼓作氣發動沖鋒。

    在龜縮不動的惡魔群中,兩名頂尖戰士的纏斗依然持續著——其中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追逐上。逃避者優雅而巧妙的步法讓巨漢撲空了無數次,而每次短暫的交鋒過後,死亡騎士就離風眼更近了一步。

    羅蘭腳不點地的在飛雪間穿梭,他的金發與黑斗篷上已覆上了一層銀白,這令死亡騎士的每次急停與迂回都帶起一陣朦朧的薄霧。在獵魔人身後五米之遙,巨漢以同樣的速度從雪面掠過,但他的那頭紅發卻沒沾上半點雪花——就好象身體周圍包裹著一層奇妙的磁場,冰雹和飛雪在接近他之前就扭曲了下落的軌跡,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那些貪婪狡詐的惡魔們也和雪花一樣刻意避開這兩人,在羅蘭逼近的時候他們甚至會主動躲閃。

    那家伙甚至擁有能令惡魔畏懼的力量……他是魔王嗎?但我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幽界之力,真是邪門~!死亡騎士對于身後追擊者的敬畏又多了幾分,不過他同樣清楚的是,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自己因此可以不必面對惡魔們的重重包圍,輕易地抵達冰川風暴的中心。

    在那里,獵魔人將把這強大無比的對手送入寒冷的冰墓。

    到了~!羅蘭這樣告訴自己,隨後猛地轉身揮劍,在這個動作完成的同時,巨漢的戰槌恰巧帶著風聲砸了上來。借著那股反沖力,死亡騎士的身體在光溜的雪面上滑過好幾十米距離,若不是他將大劍**地面,也許會被推出更遠。

    “哦呵,我可愛的舞伴,怎麼不繼續逃跑了呢?是不是累了,異或凍僵了?”紅發戰士打量擺出防御姿態的羅蘭,帶著嘲笑的口吻說道,那架式分明是一只獵鷹在詢問自己爪下的野兔,“沒關系,我馬上就會讓你忘記這一切痛苦的。”

    巨漢做了個手勢,就象不容抗拒的命令,附近的惡魔立刻頂著風雪包圍了過來,三只末日守衛和兩只深淵領主從側翼和後方截斷了死亡騎士的退路,而紅發戰士則一邊舔著嘴唇一邊逼近——在長久的追逐後,他打算好好地享受一下殺戮的樂趣。但進攻突然被毫無征兆的異象打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離開眼前的戰斗,並被天空吸引了過去。

    風暴停止了。

    漫天的潔白帷幕從視線中滑落,眨眼便沒入積雪,只留下清冽的空氣在空中徘徊。紅發戰士所處的位置正是雲層的中央正下方、風眼的所在,大雪散去的瞬間,陽光順著光滑的雲壁傾瀉而下,落在積雪上擴開成一片金色的鏡子。

    “嘿嘿,看樣子祈禱術已經完結了,那麼接下來……”一名末日守衛拔出**焦土的鋸齒大刀,瞳孔驟漲,“誰都無法阻止我們前進的步伐,星之都完蛋了~!”伴隨著興奮的咆哮聲,所有的惡魔都直起巨人般的身軀,然後將猙獰的視線鎖定在了遠處的山丘。

    然而下一刻,他們的低吼卻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芙羅拉就站在最高的鳥瞰點上,她的周圍游弋著無數閃光的冰屑,看上去仿佛一片銀色的星海。守護者的表情和往常一樣平和,惟一的不同就是那緊閉的雙眼和微顫的眉毛——她的意識正徜徉于念之海中,操縱著無數執念的水流,匯聚起沖天的浪濤,最終引導那排山倒海的力量反饋到這個領域,編織出無垠的冰天雪地。

    緊接著,意志的力量隨著芙羅拉的聲音凝集成為實體,守護者高聲頌起的祈禱穿越界面,直達念之海的深處︰“念之海中的意識之浪,讓你們的力量化為我的願望,獵魔人心中的不滅火焰,祈禱士心中的無垢清泉,狂戰士心中的驚濤駭浪,死魂靈心中的扭曲深淵~!偉大的四界之力,請回應我的祈禱,將一切有形與無形之物,俱歸于永恆的寂靜~!”

    分布于營地中的四十五名祈禱士在同一時刻集中起精神,原本律動的結界在他們的意志下緊縮,不再是半透明的帷幕,而成為了一塊厚重的赤鐵,緊緊地裹住了三座山丘。利斯頓身旁的七名祈禱士則把所有的力量聚焦在羅蘭的身上,死亡騎士的周圍突然燃起了一個球型結界,刺眼的紅光讓惡魔們無法正視。

    而透過這個結界,羅蘭看到了紅發戰士第一次露出他期待已久的驚訝。

    風眼中亮金色的陽光已被染成銀白,空氣中的水分在無法想象的低溫下迅速凝結,化為無數冰晶顆粒,然後劈頭蓋腦地傾盆而下,成為一道連接著天與地的宏偉瀑布。銀白色的洶涌洪流在著地的瞬間濺起無數的冰屑與雪片,然後像水面綻開的漣漪般,以勢不可擋的姿態一圈圈向外擴散。波濤所過之處,所有流淌的液體都被凝固,一切生命的火焰都被吞噬,無論有形無形都被萃取去全部的活力,最後沉入冰海寂靜的深淵之底。

    “這種偉大的力量,這種偉大的意志……簡直就好象傳說中的元素之王……總有一天,我也會有資格一窺第四界的真實~!”修因在一旁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喃喃自語道,法師呵出的氣息已經化為霧氣,而他腳下的綠草也蒙上了一層白霜——就連四十五名祈禱士合力構築的結界都無法完全抵擋冰川風暴的肆虐。

    卡奧斯他不會出事吧?卡托麗用雙臂抱緊身體,不安地看著一旁緊閉雙眼、表情嚴肅的七個人。盡管他們的臉龐都十分年輕,但矮人曾告訴過少女,這幾位都是經驗豐富的祈禱士。

    一定不會有事的……他是死亡騎士,伴隨著冰雪降生,再加上強力的里魔法保護,一定能熬過這樣的攻擊。女孩試圖用理性的判斷安慰自己,但突然間,她卻醒悟般地抬起頭,忽明忽暗的赤紅結界隨即映入那翡翠的雙眸中。

    我居然會這麼希望他能平安歸來?卡托麗問自己。我居然會這麼希望和一個死亡騎士,一個路維絲的死敵……一起?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矮人狡黠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腦海中。

    怎麼會……少女抿緊嘴唇,閉上眼楮,下意識地摸索著胸前的垂飾,但這一次,冰冷僵硬的手掌卻無法再感受到往常那股熟悉的氣息。

    以風眼為起點,冰晶的洪流在向外擴張了整整三公里遠後,終于失去動力停滯在厚厚的積雪中。而對于結界內的人們來說,這個過程流逝的異常緩慢,就好象連時間也被凍結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祈禱士們才終于如釋重負地睜開雙眼,而赤紅色的結界也跟著化為一片薄霧消失在了冷風中。

    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壓壓的層雲已完全散去,只在藍色的背景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灰影,而整個平原則成為了一片白色的海洋——冰川風暴的威力之下,整個戰場都為光滑的冰冠所覆蓋,好象一面嵌在雪原上的碩大無朋的鏡子。

    “老師,一切都結束了,惡魔們的損失超過九成~!”兩名祈禱士不顧疲勞,跑上前去攙扶剛睜開眼的芙羅拉。

    “先等一等。”守護者擦了擦布滿細密汗水的額頭,然後凝神眺望著遠處的戰場。

    來自扭曲虛空的軍團已被毀滅的寒冷完全摧毀,凡是距離風眼一公里以內的惡魔全被變成了冰雕——那並非是表層的凍結,而是從最內的惡魔之心直到最外層肌膚的徹底冰化。一些幸運的高階惡魔在最後一刻成功地逃出了秒殺範圍,但也已為抵御強橫的冰川之力而耗去了幾乎所有的力量,只剩下了苟延殘喘的份,現在這些幸存者大多在瘋狂地鑿冰,打算一把自己弄出冰面就立刻逃回幽界。

    但是在風眼的附近,一個紅點卻頑強地閃著微弱的光芒——盡管已被冰晶掩去大半,從中透露出溫暖與生機卻依然一覽無疑。在搜索到這一景象的瞬間,芙羅拉的嘴角微微揚起,她隨後滿意地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松弛了下來。

    “你們也辛苦了,扶我去醫療點那里吧,我該看看依萊娜怎麼樣了。”守護者說著轉向了一旁的修因,“法師先生,我也得謝謝你呢,在缺乏情報的情況下,能做出及時救援的判斷是十分值得贊賞的。”

    “不,那是我身為戰場一員應當做的,”回過神來的修因彎腰鞠躬,目光中帶著無法抑制的向往和崇敬,“應當致謝的是我,因守護者的力量而能親眼目睹偉大的祈禱術,那是身為知識探索者的永恆幸福。”

    “羅蘭,你那邊怎麼樣?等等,我現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了。”矮人的話語傳入死亡騎士的腦海中,仿佛沉重的鐘聲,一次又一次擊打著受話者僵硬的意識——在冰川風暴的力量面前,不僅死亡騎士鋼築鐵打的**趨于癱瘓,而且就連他的靈魂也似乎被一並凍結住了。

    “冰川風暴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恐怖,芙羅拉可真厲害……”在對方呼喚好幾次以後,獵魔人才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地回答,“我已經被完全凍僵了,根本使不上勁。利斯頓,你比以前更小氣了,為什麼不多叫幾個人來保護我?”

    “別亂推卸責任,小朋友。誰叫你這麼逞能,這回終于學到教訓了吧?”指揮官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不過看在消滅了那個混蛋的份上,再給你記一功吧。”

    “別羅嗦了,趕快營救落難士兵吧,指揮官大人。”

    “再堅持一小會,祈禱士們正在建造能在冰雪上行進的魔法船,一會打掃戰場時便把你吊上來。不過說起來,我身旁的這個小女孩倒是很著急呢。”

    矮人的調侃令死亡騎士皺起眉頭,不過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到了其他地方——獵魔人周身的結界正逐漸化為千萬縷紅線隨風飄散,羅蘭于是活動麻木的頸項,並開始檢查損失︰他的鎧甲表面已經凝結了一層寒霜,全身上下都感覺遲鈍,就連臉部的肌肉也被凍僵,唯有手中的霜慟依然一塵不染。

    羅蘭艱難地抬起頭,這才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個冰雕的世界里,無數高大的惡魔在風雪的錘打下變作銀白的塑像,帶著痛苦與不甘的神情被禁錮在永恆的寂靜之中,而眼前的這一塊巨大而不規則的冰塊中,有著一頭紅發的巨漢還依然保持著驚訝的表情。

    “無論是怎樣強大的力量,在冰川風暴面前都是毫無意義的。”獵魔人凝視著冰牢中的對手,盡管死亡騎士依然對剛才的戰斗心有余悸,他還是舉起劍向紅發戰士致以敬意,那種無與倫比的力量給羅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終于結束了……”獵魔人最後放下武器,嘆了口氣。

    但他的話音未落,某種硬物破裂的脆響卻令停滯的空氣突然騷動起來。

    死亡騎士的眼楮睜到近乎爆裂的程度,他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束縛著紅發戰士的冰晶在一瞬間炸了開來,大塊殘冰被氣浪沖上半空,隨後又墜入積雪,濺起無數的飛屑。緊接著,曾將恐懼烙入羅蘭腦海的熟悉身影,緩緩走出騰起的白霧。

    “冰川風暴是嗎……的確是個很厲害的玩意啊,讓我長見識了~!”巨漢瞳孔中燃燒著灼熱的怒火,他冷冷地向對手微笑,然後猛地一躍而起。

    未等獵魔人抬起頭,那兩米高的身軀就已落在了他面前,這個跳躍動作從開始到完成,甚至連時間都來不及流逝,而當羅蘭反應過來的瞬間,那柄巨大而沉重的戰槌也恰巧呼嘯著砸向他的頭部。

    全身僵硬的死亡騎士只來得及將霜慟擋在身前,巨大的劍面充當了盾牌的角色,忠實地擋下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但他的主人卻在刺耳的轟鳴聲中飛了出去。羅蘭的身軀就象被擲出的水漂般在空中不停地旋轉,並猛地撞中一尊地獄火雕像,十五米高的冰山在人體炮彈的重擊下晃了晃,然後在清脆的呻吟中迅速坍塌,獵魔人立即被埋在了十幾噸重的冰雪下。

    “好球~!”紅發戰士滿意地揚起眉毛。

    “什麼~!?”利斯頓和卡托麗同時高喊起來,他們身後的七名祈禱士也瞪大眼楮圍了上來。

    “連冰川風暴的力量都無法摧毀的敵人?”矮人表情嚴肅地喃喃自語,他的臉色比鉛更沉重。

    “我這就去把卡奧斯帶回來~!”女孩毫不猶豫地拋下這句話,在眾人來得及阻止前,那輕盈的身影已從他們之間穿梭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山丘下。

    “該死的,情況超出控制範圍了……我們必須在第一時間準備好魔法船,然後全力進攻,”利斯頓咬牙切齒地下達命令,“不管那家伙是魔王還是什麼別的東西,我們都必須把他消滅在這里,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全員準備進攻,拔出你們的武器,要快~!”

    “哦呵,小崽子們,我沒注意的時候你們又在這里干些什麼?”解決了羅蘭之後,紅發戰士把注意力轉向外圍企圖逃跑的惡魔,他那火炬般的目光讓不可一世的高階惡魔們渾身顫抖。

    “偉、偉大的主人,請息怒~!”一名深淵領主口齒不清地回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您看,戰士們都死光了……也許我們該暫時撤退,等到下一次召喚來援軍後再卷土……”

    可憐的惡魔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巨漢就不耐煩地揮了下手。下一瞬間,那柄巨大沉重的戰槌突然出現深淵領主的面前,干淨利落地貫穿他的胸口,隨後借著余勢“噗”地埋入堅冰之中。

    高階惡魔蠕動了下嘴唇,然後癱軟在地上,深淵領主的笨重身軀逐漸碎成無數小塊,然後化為一股濃重的黑煙,而與此同時,阻擋在他與紅發戰士之間的二十三尊冰雕恰好跟著一起迸裂——每一尊的中央都被戰槌開出了一個大洞。目睹這一切的惡魔們震驚地無法言語,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冰上一動不動,以期不會成為下一個發泄怒火的對象。

    “你們這些祈禱士真是無趣的蠢貨,看看你們犯下的罪吧,原本熱鬧而有趣的派對就這麼給毀了~!”巨漢的聲音如同雷霆,壓倒風聲,傳遍戰場,並灌入每個人的耳膜,“不過算了,反正今天我也玩得很盡興,剛一上戰場就遇到有趣的舞伴了呢。哼哼,作為獎勵,就讓你們好好體會一下派對的**吧~!”

    下一瞬間,巨大冰冠的中央突然騰起一道直沖雲霄的赤紅色火柱,仿佛一柄巨劍,把顫動的天空與大地整個一分為二。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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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真紅祭

 以這把奪目的巨劍為軸心,無數刺眼的火苗憑空浮現,仿佛是從空氣中滲出的膿血。它們開始圍繞著火柱急速旋轉,拖曳出明亮的長尾,白色的雪原在一瞬間便被這滾燙的風暴染得通紅。緊接著,這些游動的長蛇突然全部涌向旋渦的中心,凝聚在主宰他們的那個強大意志身旁,火焰如同握緊的心髒般收縮了一下,然後爆了開來,挾裹著火星的熱風在一瞬間席卷整個平原。

    “那是……那家伙是?”當燃燒的雙翼映入利斯頓的瞳孔時,矮人鐵打的身軀禁不住顫動起來,並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利斯頓,請發布撤退的命令吧。”芙羅拉在指揮官的身後響起,語調依然如往常般平靜,“看來我們遇到了不得了的對手了,如果在這種地方應戰的話,恐怕會全滅。這里就先交給我,魔法船那邊請盡快準備妥當。如果不快點的話……”

    “……冰便會融化。”矮人低聲地說出後半句話,隨後一語不發地迅速跑開。

    火柱周圍的堅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在岩漿舔噬的瞬間,高溫就將它們氣化成了蒸汽,外圍惡魔的冰雕也一座接一座地坍塌,整個地區已經被變成一個彌漫著白霧的巨大火山口。被壓在冰塊下的死亡騎士趁著這個機會從融化的殘骸中爬了出來,但羅蘭卻完全沒有慶幸自己運氣的時間——因為僅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火焰主宰者,現在就在他的眼前。

    緋紅之王,炎龍美露基狄克。

    他的身長超過了一百米,比最大的紅龍還要大上整整一圈;全身的鱗片就象珍貴的紅玉石,精致、美麗而又堅硬無比,在那之上涌動著層層疊疊的火焰之浪;磅礡有力的巨大雙翼周圍,縈繞著無數火焰精靈,仿佛兩片為血霧包裹的刀鋒;高高揚起的額頭上,一只欣長的尖角正直指天空,頂端因高熱而呈現出刺眼的白色;而從那火焰凝聚的雙眼中所散發出來的,則是一種混合著睿智、殘忍、傲慢與玩世不恭的邪光。

    據說這幾百年來,曾令炎龍美露基狄克受傷的只有皇帝雅加西一人——在精靈黎瑟西爾的幫助下,他成功地重創了不可一世的緋紅之王,並迫使他逃回靈界——但這次勝利的代價卻也同樣慘重,戰斗當天死亡的矮人和精靈超過四千人,不僅如此,皇帝本人也于五年後倒在了美露基狄克的強大詛咒之下。而現在,這里並沒有足以匹敵皇帝的人,祈禱士們已在剛才的冰川風暴中消耗了大部分力量,星之都的兩千名戰士也同樣疲憊不堪。

    光憑我們是不可能戰勝這樣的存在的……即使賭上整個星之都的力量也不可能。羅蘭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一動也不動。

    “看呆了嗎?真沒辦法,不過我也相當清楚自己是個具有超凡魅力的君王呢。”美露基狄克優雅地彎過長頸,開始調侃起為恐懼所束縛的對手,“能目睹我這形態,而且還將沐浴元素之王的火焰,你應該死而無憾了吧?”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能……我怎麼能死在這種地方~!”死亡騎士盡全力調動起體內的力量,機械地擺出攻擊的姿勢,但雙方都很清楚,這是種比垂死掙扎更無效的舉動。

    “不用客氣,就由我們來先搞起氣氛吧。”伴隨著炎龍的嘲笑,周圍的空氣突然沸騰起來,看不見的火焰正在逐漸凝聚,打算要把羅蘭一下揉成灰燼。

    但在那股力量達到頂峰之前,一個清亮的聲音卻穿破渾濁的空氣,從遙遠的空中傳入獵魔人耳中,令他全身為之一振。

    “卡奧斯,快上來~!”當雙方對峙之時,騎著御風馬的卡托麗已在霧氣的掩蓋下巧妙地接近了戰場,現在她正徘徊在死亡騎士的頭頂上。羅蘭來不及多想,身體立即動作起來,輕盈地從身側即將融化的冰山上一點而過,隨後縱身一跳,準確地落在馬背上,女孩的身後。

    “你沒受傷……”

    “換我來駕馬~!”獵魔人不僅打斷了對方的問話,甚至連感謝都省略,他不由分說地緊貼在女孩身側,然後伸手扯過韁繩。白色的駿馬立刻踏著熱風奔馳起來,而他們剛剛停留的地方則掠過一道足以熔化岩石的火光。

    “嘿,動作還真敏捷。哦哦,不行了不行了,你們做到這個程度的話會令我**到無法控制的啊~!”美露基狄克眯起眼,猛地扇動起火焰包裹的雙翼,下一瞬間,上千條吐著滾燙信子的火蛇從他的翅膀表面騰起,就象一陣亂箭般射向逃竄的兩人。

    這種“漫天花雨”式的攻擊看上去眼花繚亂,明亮的火光在空中正迅速地編織出一張巨大的網,而這張火網中的每一根絲對于獵物來說都是致命的——一旦被擊中,恐怕連骨頭都會化成灰燼。火蛇游動的速度非常快,羅蘭並沒有回頭觀察的時間,他唯一的應對策略就是以死亡騎士特有的敏銳去感覺周圍的氣溫變化,然後朝較冷的一側閃躲。但很快,就連這種方法也行不通了,御風馬的四面八方都被擋得嚴嚴實實,完全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罅隙。

    “已被逼進死角了。”面對張開火盆大口的數十條大蛇,羅蘭索性勒馬停下,然後抽出大劍,“沒辦法,希望我能多斬斷幾條……”

    “我們……要死了嗎?”卡托麗回過頭問道,語調意外地平靜。

    “恐怕是,不過無論如何,”死亡騎士注視著對方的雙眸,“謝謝你。”

    卡托麗卻沒有回應,獵魔人如此貼近的臉龐和氣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而矮人的那句話則又一次出現在了腦海中。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這種生死關頭,我究竟在想什麼……女孩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如果就這樣結束的話,也許是最公平的結果,無論是路維絲還是伊修托利,誰都無法接觸到世界樹,以後的事便不再需要我去抉擇了……

    但緊接著,羅蘭命令式的口吻卻打斷了對方的思緒︰“再伏低一些~!”

    卡托麗將視線拉回現實,立即發現火網的一角被撕裂開一個小小的缺口,在那個缺口旁,七八條冰晶聚集而成的大鳥正在與蜂擁而上的火蛇激烈地搏斗著——那是來自芙羅拉的救援。

    獵魔人不顧一切地縱馬沖了過去,速度比剛才更快,是將全部賭注都押在一點上的玩命沖刺。窮追不舍的火蛇因此數次與他們擦肩而過,死亡騎士的斗篷很快就消失了,而鎧甲也幾乎變成滾燙的鐵塊,令裹在里面的**發出嘶嘶的呻吟,但即使如此,羅蘭注視的焦點也沒有任何改變。漫長的幾秒之後,兩人眼前的刺眼紅色在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藍天。下一刻,一道無形的冰屏風令咬在逃亡者身後的火焰長蛇在剎那間化為無數的碎片。

    “哦?你們居然還有力量構築結界嗎?”美露基狄克有些驚訝地感慨,“不過算了,即使如此,這也是場精彩的表演。”

    “偉大的元素之王,火焰的主宰者,美露基狄克。”芙羅拉謹慎地發問,她的聲音經祈禱術作用後很輕易便傳遍整個戰場,“請問閣下到星之都來是為何事?”

    “不必這麼客氣,因為在靈界那種鄉下地方呆得太久的緣故,所以我很想出來見見世面。”炎龍再度扇動雙翼,這一次則是為了驅散周圍的霧氣與火焰,以便讓遠處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見他,並感受到那種無與倫比的壓迫與絕望。

    “我想星之都並沒有什麼你感興趣的東西。”守護者沉吟了一會,然後這樣回答。身為數個時代興亡的見證者,芙羅拉比其他人更清楚緋紅之王的本質——也許他看上去僅僅是名玩世不恭的暴君,但事實上,美露基狄克比任何一位**師都更加謹慎和小心。炎龍從不踏足屬于神的領地,而他的每一次出擊也都經過精心的策劃,並全部獲得了成功——除了與皇帝雅加西對峙的那次。

    這次的進攻一定也蓄謀已久,之所以驅使幽界的惡魔賣命,恐怕就是為了令祈禱士們精疲力盡,如此一來便沒有人能傷到他分毫了吧?守護者下意識地嘆了口氣,由于自己的考慮不周,現在星之都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中。

    “人老了腦筋果然轉得比較慢,我看你還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吧?”美露基狄克冷笑起來,“剛才已說過,我不想和其他蠢笨的元素之王一樣,繼續呆在靈界,這就是我的目的。幾百年來,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的我,居然只能通過交匯點去影響現世,而且更過分的是,每次都只能呆上短短地幾天,實在是太不過癮了。因此,為了能獲得穿越三界的力量,有一樣東西是必須的,而那樣東西恰好在今年出現了。”

    “什麼?你難道打算……染指僅只屬于神的力量?”芙羅拉驚呆了,“痴心妄想者~!世界樹是絕對不會將力量授予給你的~!”

    “嘿,我對那個可沒有興趣,何況當神也是件辛苦事吧?每天都只能乖乖地蹲在神域的城堡里,還要不停地回應信徒沒完沒了的請求,真是難以想象她們怎麼能忍受。”緋紅之王猛地昂起頭,全身的火焰隨著這個動作掀起一陣狂風,“我才不在乎世界樹是否承認我,元素之王有元素之王自己的做法,只要能從那里獲得穿越三界的力量便可,那時我就能擺脫最後的枷鎖,在現世與幽界中暢游一番了。”

    “你想通過雪待泉嗎?”守護者低聲呢喃著。

    “如果星之都願意奉獻出通往世界樹的道路,偉大的緋紅之王就會給予他們活下去的權利,直到世界滅亡的時刻。這是我的承諾。”與剛才的玩世不恭完全不同,此時美露基狄克的聲音顯得熱誠、威嚴而又極端誘惑。

    “我以星之都守護者的身份拒絕你的無理要求。”芙羅拉毫不猶豫地回答,“最糟糕的神明也比你要好上一百倍,你只會為現世的人們帶去災難。星之都已經守護此地上千年之久,絕對不會為了苟且偷生而向你這樣的野心家低頭。”

    “嘿,沒想到交涉這麼快就破裂了,真可惜。”對方咂了咂嘴,“既然如此,那就是明擺著希望嘗嘗被燒烤的滋味了吧?我這就滿足你們。”話音未落,炎龍便張開長著鋒利牙齒的巨口猛地吸氣,周圍的氣流和火焰在剎那間被這強橫的引力壓了進去,擰成嚴密結實的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最後凝聚為一道強光,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

    空間在一瞬間被扭曲,巨大的音爆掀起炎龍附近的大片泥土,反沖力令攻擊者自己也後移數米,緋紅之王有力的爪子因此在土表犁出好幾道深壑。白熱的沖擊波從冰面上一掠而過,瞬間便跨越兩公里的距離,正中芙羅拉所在的那座山丘。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貫穿了人們的耳膜,感覺上仿佛整個平原都在顫抖,過了好幾分鐘,沖天的砂石才終于落到地面上,而當混合著冰屑和火星的蘑菇雲散去後,原本指揮所所在的那座山已經被徹底夷為平地,就連兩側的山丘也都產生不同程度的坍塌。

    “十艘魔法船都沒事吧?”芙羅拉穩穩地著陸在甲板上,一邊咳嗽一邊詢問,剛才的高速移送令她的身體各處都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別擔心,它們都完好無損。這里就不必你操心了,趕快下去休息吧。”利斯頓以擔心的眼神看著守護者,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復後,指揮官轉過身體開始發布命令——載著最後兩名乘客的御風馬恰巧在此刻落在船頭。

    “全軍撤退,目的地是鏡之森~!”矮人對羅蘭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地宣布。

    “嘿,說什麼要誓死守衛星之都……你們不是很擅長逃跑嗎?剛才僅只是開戰的烽火而已,居然怕成這樣?”美露基狄克愜意地從口中吐出一陣白煙,“不過現在看起來,我最愛的熱力追蹤模式要啟動了呢~!真希望各位船長都擁有過硬的甩尾技術,那樣才不會讓我的期待落空啊~!”

    下一刻,他以優雅的姿態振起雙翼,那龐大的身軀立刻掙開重力的枷鎖,如水中游魚般輕盈地滑上半空,並在身後拖曳出一道亮麗絢爛的緋色彩虹。

    幾乎是同一時刻,十艘快船已駛出掩體,仿佛一群出巢的白鳥,以人字型陣列開始在鏡子般的雪原上加速滑翔起來。星之都運輸工具的構造與普通船只完全不同,它們並沒有風帆——更準確地說,它們僅僅是外表與船一樣。每艘魔法快艇的兩側都有巨大的進氣口,空氣在被吸入後經祈禱術作用,最後從船體尾部的噴氣口排出,依靠由此產生的強勁反推力,承載著兩百人的魔法快艇可以以每小時一百公里的速度在冰面上滑行——是死亡騎士的兩倍。

    但想要擺脫美露基狄克的追擊,這個速度顯然遠遠不夠,很快,緋紅之王就發動了新一輪的攻勢。

    無數道赤紅色的火柱擠破堅冰,從大地的表面噴涌而出,四處蔓延的岩漿令可供魔法船航行的道路頓時窄了許多,而這僅僅是個開始。在炎龍的驅使下,那些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迅速地聚集起來,最後組合成一尊尊活動的實體,它們其中的一部分變成有著蜥蜴形態的中階火元素沙羅曼蛇,而另一部分則化為巨人模樣的高階火元素伊夫利特。趁著星之都的快艇從岩漿旁經過的瞬間,這些突然出現的伏擊者立即準確地跳上去,並不顧一切地開始大肆破壞。

    遭到襲擊的是陣型左下角的四艘船,前三艘上的戰士順利地在甲板上結束了戰斗,船體所受到的傷害微乎其微,但落在最後的一艘狀況卻糟得多——有太多的火元素登陸上甲板,戰士們完全來不及清理,而因此造成的破壞則進一步降低了魔法船前進的速度,導致更多的火元素得以攀上船壁,變成一種惡性循環。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條快艇上就騰起濃厚的黑煙,船體呻吟著往一側傾斜,航行的姿態也顯得越來越遲鈍。

    一側的鄰船察覺到距離的拉遠,準備改變航道,前去救援落後的同伴。但在那之前,指揮官冷酷的聲音卻傳進了船長的耳朵︰“立刻恢復你的速度,修正航行路線~!”

    “可是長官,星之都從來都不會對同伴見死不救~!”船長的回答中帶著壓抑的慍怒。

    “我沒時間和你解釋,立刻恢復速度。”矮人重復了一遍,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紅色閃電從天而降,瞬間便將那條逐漸下沉的魔法船、頑強抵抗的戰士們以及瘋狂的火元素全都解離成灰燼,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個火山口一樣的熔岩巨坑,過了好幾秒,徹耳的雷聲才傳入目瞪口呆的人們耳中。

    “和傳說中的一模一樣……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噴吐……恐怕十層紅龍鱗片也耐不住這樣的溫度。”羅蘭緩緩地走到利斯頓的身旁,抬頭凝望著高空中那個刺眼的身影,剛才的一擊正是緋紅之王的拿手絕招,“情況很不妙,我們的速度不夠,逃不出他的攻擊範圍。”

    “我不需要一個獵魔人在這里羅嗦,”矮人強壓下憤怒與悲哀,然後轉身回答,“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事。”矮人看了一眼對方——死亡騎士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燒傷,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很快就會令聖騎士產生懷疑。

    “我這就下去‘治傷’,現在只是想確認一下,你是否打算采取第三方案?”羅蘭曖昧地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那是唯一能采取的措施了。不僅能令傷員的生存幾率大大提高,而且也會為星之都爭取到時間。”指揮官以堅定而沉著的口吻回答,“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無論你怎麼想,作為星之都的一員,我有義務留下來參加作戰,但是……伊修托利的重要性是在那之上的,若要留下來,就需要代替我的人。而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羅蘭低沉的語調同樣堅決,在矮人來得及做出回應前,獵魔人已迅速越過顛簸的甲板,消失在了船艙門口。

    “你們也看到了吧?現在情況非常危急,所以我只能啟動最後的方案……專門用來應對現在的逃亡局面。”指揮官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雷恩、修因和卡托麗三人,開始簡短地解釋,“長話短說,我們將兵分兩路,傷員和小部分祈禱士——也包括守護者本人——將會乘坐高速噴射艇脫離戰場,他們的任務是在第一時間回到星之都,和守軍一起鞏固樹堡防線。而剩下能夠戰斗的人,必須盡可能多地拖延時間,在魔法船隊抵達鏡之森的時候,我們會和美露基狄克展開正面交鋒。”

    “即是說,留在船上的人會成為敢死隊,是這個意思嗎?”修因一字一句地反問。

    “沒錯。我知道你們肩負著路維絲的使命,在這種情況下,就請自行作出判斷吧。”矮人銳利的目光掃過三人,“至于原先的約定……那是要求你們前來戰斗,而不是前來送死,所以現在已經無效了。”

    仿佛驗證這個危言聳聽的說法,在利斯頓結束說明的時候,從天而降的沖擊波恰巧落在距魔法快艇三十米外的冰面上,那股巨大的力量令整條船劇烈地顫抖起來,被濺起的堅硬冰屑則砸在甲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決定留下來。”這是恢復平衡後,卡托麗說出的第一句話,毫不猶豫的答案令她身後的兩人頓時目瞪口呆。

    “卡托麗-奧蘭德~!現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矮人才剛離開,修因就立即走到女孩的面前,嚴肅地看著對方,這與平時那個神情悠閑的法師完全不同。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卡托麗說著解下頸項上的項鏈,遞到法師的手上,“給你‘路維絲之血’,它是阻止伊修托利成為神的唯一途徑,現在的另一個作用則是令美露基狄克野心破滅,所以一定要好好保管。修因,你現在帶著它回到星之都,如果我們能戰勝緋紅之王,到時便一起通過雪待泉……如果我死在這里的話,那最後的任務就只能拜托你了,請務必摧毀世界樹~!”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程度?”青年法師迷惑地看著隊長,那雙翡翠色的瞳孔中有一種他讀不懂的執著。

    “偉大的路維絲之所以選擇我成為任務的執行者,就是因為久遠的血可以打開通往星之都的大門,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我也想做些自私的事情。”女孩刻意露出輕松的笑容,“很久以前,黑暗之鷹也曾不得不在這種情況下做出判斷,既然連那個復仇者都明白該走什麼道路,你覺得我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而且……我相信卡奧斯也一定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

    “……我依然無法理解,但是,如果那是隊長的決定,再多說也只是浪費時間。我會盡全力完成你所賦予的任務。”修因鄭重地握住對方的雙手。

    “那麼,雷恩你呢?”立場明確的兩人一齊把視線對準了第三者。雷恩下意識地和法師開始交換眼色,最後,修因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原以為會有個人願意當護衛的,萬一三界交匯點出了什麼狀況該怎麼辦?”

    “抱歉,修因,不過我要留下來,和卡托麗一起。既然已經一起戰斗了那麼久,在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放棄?”聖騎士明確地做出回答,臉龐上帶著堅毅的神情。相處半年,修因已非常了解對方這種眼神中所蘊涵的意思,所以只有苦笑著表示同意。

    “謝謝你,雷恩。”女孩輕聲地回答。

    當羅蘭來到依萊娜所在的艙位時,祈禱士們正好結束對她的特別治療。血族的臉色已經好轉許多,眼神也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只不過其中依然殘留著凝滯的感覺。

    “他們說你體內的炎之力已經被清除了,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吧?”死亡騎士以關心的眼神看著對方。

    “恩……不過真沒想到,我居然被元素之王打了一拳……那個美露基狄克。”依萊娜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腹部。

    “現在可沒空感慨這些,利斯頓馬上要進行第三方案作戰,以目前的情況來估算,你在抵達星之都以後能恢復到原先的狀態嗎?”在確定對方已經沒事後,羅蘭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我希望那時你至少能擁有自衛和快速移動的能力。”

    “這次要我幫什麼忙?”對方直截了當地問。但死亡騎士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揚了一下手中的玻璃瓶。

    “這個瓶子有祈禱術結界的保護,即使被劍砍到也不會壞,所以你可以帶著它放心地行動。”羅蘭說著,用匕首在左腕上劃出一道傷口,準確地切開靜脈。死亡騎士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刀鋒淌下來,很快就注滿整個瓶子。在旋緊瓶蓋並小心地檢查過後,獵魔人開始解釋︰“身為伊修托利的歐林,我的血液已被烙入女神的印記,雖然不具有實際意義,但是卻足以喚醒世界樹。如果我們的作戰失敗,美露基狄克攻入星之都,那時一切就拜托你了,只要通過雪待泉,然後把歐林的血液澆灌在世界樹的根系上,任務便可完成。”

    “你要留下來?”依萊娜靜靜地問。

    “當然。”

    “羅蘭,你並不欠星之都什麼。”

    聽到這句話時,獵魔人的嘴角卻泛起懷念的笑容︰“二十年前,你也說過同樣的話,而且我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我當然記得那個,你是打算嘲笑我的記憶力嗎?”血族不滿地皺起漂亮的眉頭。

    “我只是覺得過了這麼久,大家還是和以前一樣,真是太好了……幾乎和那一次一模一樣。”羅蘭下意識地用手握緊胸前的垂飾,水色的瞳孔中掠過欣慰的暖意,“星之都和伊修托利對我來說都是非常珍貴的存在,一定要比較的話,也許伊修托利更重要。可是通往世界樹的道路已暢通無阻,而星之都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所以留下來戰斗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何況……”死亡騎士狡黠地笑著,“這里恰好有個喜歡冒進的傷員可以成為替身,不這麼干都不行啊。”

    “哼,你這小子……”依萊娜撇了撇嘴,卻很難得地沒有反諷,“那麼聯盟的使者該怎麼處理,還有那個女孩……”

    “那方面不必擔心,你頂多只要對付兩人即可,反正他們已經沒有神之血可以使用了,可以避開正面沖突的話放過也沒關系。”獵魔人打斷對方的話頭,“至于卡托麗……她一定會選擇留在此地,就好象二十年前的那個聖騎士一樣。”說到這里,死亡騎士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我明白了,”血族點了點頭,然後用小虎牙咬開指尖,“來結誓吧,羅蘭。沒辦法呢,既然接下關系到世界更迭的任務,增加一些壓力是必須的。”

    “好。”羅蘭也同樣照做,兩人滴血的指尖隨後緊緊地貼在一起。

    “那麼,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替身了。”依萊娜鄭重地凝視著對方,“我會盡全力完成那任務的,一定要讓伊修托利成為新的神明。不過……”

    “不過?”

    “別因為有我的承諾就放心地去送死啊,活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那樣……才對得起久遠。”她沉默了一下,最後緩緩地說出那個名字。

    “恩,我明白。”羅蘭柔聲回答。

    每條魔法船都配置有四條高速噴射艇,盡管它們的動力較小,但由于承載量僅為十人,而且擁有幾乎不受空氣阻礙的流線外殼,因而速度上有很大提高——只要炎龍打算以大船為目標,這些小船就能在幾分鐘內脫離戰場。當總共三十六條噴射艇全部與各自的大船分離後,鏡般的冰原上立即綻開出一朵又一朵的潔白煙花,這些巨大的圖案以魔法船為中心,每一張都向外輻射出四條翻飛著雪片的長線,末端連接著紡出它們的噴射艇。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同的軌跡逐漸相互交織,揚起的冰屑緩緩飄落,最後成為白茫茫的一片。

    美露基狄克一開始停止了攻擊——他似乎很好奇底下的人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幾分鐘後,等到緋紅之王厭倦這種冰上表演的時候,他立即召喚來一陣狂暴的火雨,成千上萬的火珠呼嘯著從燃燒的天空滴落,然後在雪白的大地上濺起沸騰的岩漿,並化為鋒利的刀鋒,無情地切割開原本次序井然的圖案。

    噴射艇的速度令掌舵手有足夠的時間去規避落下的火焰,但少數幾艘卻逃入死角,在被赤色流星擊中的瞬間就成了碎片,當最後一艘小船駛離人們的視線時,冰面上總共多出了七堆焦黑的殘骸——只有二十九條小艇得以從這輪攻擊中幸免。不過值得慶幸的時,緋紅之王並沒有追擊傷員們的打算,那個散發出熱流與恐懼氣息的身影依然在船隊的正上方,保持著與魔法船完全一致的前進速度。

    “和判斷完全一致,這家伙很高傲,而且喜歡正面作戰。”利斯頓喃喃自語著,低頭看著石英計時器。幾秒後,指揮官的聲音在所有人的耳中響了起來。

    “各位,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舞台上的主角了~!船隊將于二十分三十四秒後抵達鏡之森的邊緣,我們將在那里重整旗鼓,和炎龍美露基狄克展開正面交鋒,作戰計劃會在五分鐘後開始發布。但在那場戰斗展開前,有一個必須越過的難關。”矮人頓了一頓,“這一次魔法船是不會停下的,我們得在船撞進森林的那一刻跳出欄桿,否則就會死在那條混蛋的攻擊下——他是絕對不可能放過固定靶的。我希望每個人在研究作戰計劃前,都先想好對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只有生還者才有資格參加作戰。”

    “真是糟糕的戰前動員,他似乎很不擅長鼓舞士氣。”羅蘭走到卡托麗身旁,故作輕松地調侃道。

    “恐怕即使面對聯盟的聖騎士團,緋紅之王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取得勝利吧?那家伙是僅次于神的存在,而且就在無法逃避的眼前……真的要留下來嗎?”女孩擔心地問著對方。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而且……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獵魔人有些意外地聳了聳肩,“畢竟,聖騎士也許不太擅長和邪魔外道作戰。”

    “恩,這次很可能會成為最後的一場戰斗,以前……從沒覺得死亡會如此貼近自己。不過,修因已經帶著我的命令返回星之都,即使我們死在這里,他也一定可以完成路維絲交付的使命。”卡托麗下意識地避開那雙水色的瞳孔,無法抑制的自我厭惡感在一瞬間佔據了全部思緒。

    身為伊修托利的使者,卡奧斯會怎麼想呢?一路保護我到現在,但最後卻得到了這樣的決定……他會因此而憎恨我嗎?也許他早就預料到我的決定了,但是為什麼不阻止?為什麼要留下來?為什麼對于這種可恥的背叛毫不在意?為什麼總是可以那樣對我微笑?他究竟對我……是什麼感覺?

    “和我想的一樣,這是很英明的決定。”羅蘭不著痕跡地評價,然後轉移了話題,“但你為什麼要留下?”

    “星之都沒有任何怨言地接納了我,所以我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她。”少女的嘴角露出發自內心的淺淺笑容,“而且……另一方面,如果連黑暗之鷹都知道該選擇哪條道路,我怎麼可能在這種問題上迷惑或恐懼?”

    “我明白了。”

    “那麼,卡奧斯為什麼要留下?”卡托麗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問。

    “和你的理由一樣。”羅蘭簡短干脆地答復,目光轉回到火焰紛飛的戰場上。

    卡托麗,我們很相似,但又完全不同,就好象兩面相互映照的鏡子一樣,也許在不知不覺的遙望間,便會迷失在對方的影子中吧?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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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誠摯的欺騙

 短短二十分鐘一閃而逝,但對于撤退者們來說,這段時間卻漫長得足以致命。當翠綠的鏡之森終于出現在雪白的地平線上時,隊伍中又已有兩艘船被炎雷捻成粉末,剩余的七艘也在無止盡的火焰洗禮下逐漸千瘡百孔。唯一不變的是星之都戰士堅毅而頑強的眼神,那是再滾燙的熱流都無法褪去的顏色,也是他們敢于面對緋紅之王的證明和依靠。

    隨著與冰層邊緣的拉近,作戰計劃也在同時展開。羅蘭率先躍出甲板,死亡騎士讓身體緊緊地貼在船欄外側,並用單手抓住欄桿,其他戰士們也跟著照做,而祈禱士則集中精神準備開始瞬間跳躍——究竟能有多少人活下來與炎龍作戰,就取決于接下來的配合是否默契。

    “聯盟有關于踫撞意外的特訓吧?”羅蘭掃了眼身後的兩名聖騎士,明知故問道。

    “當然,這方面絕對沒問題。”雷恩搶先回答,但年輕的聲音中卻含著來不及消除的疑慮。

    “別緊張,下面的雪比冰原那里要松軟得多,而且祈禱術也會替我們吸收大部分的沖擊力。”獵魔人笑了笑,“只要保護好頭部,利用翻滾就可以順利著陸。”話音未落,羅蘭已輕盈地跳了出去,雪原上頓時綻開一朵白色的浪花。

    “我們也下去吧。”卡托麗對雷恩點了點頭,兩人的身影同時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中。緊接著,更多的人開始往下跳,當最後一批戰士脫離魔法船時,這些尖頭的快艇恰巧駛出冰原的邊緣,並猛地撞進高大的叢林之中。

    失去光滑冰面的托力,船體的速度驟然下降,但巨大的慣性依然推動它們在地表犁出寬闊的溝壑,兩側的樹木紛紛折斷傾倒。但在這些龐然大物被截停前,美露基狄克從高空中放射出的沖擊波就把七條船變成了七個翻騰著熔岩的深坑。從中噴涌而出的火焰令附近的樹木劇烈燃燒起來,滾燙刺眼的熱流四下蔓延,吞噬著可以接觸到的一切物體,翠綠色的森林很快就浸染在火紅的海洋中,然後緩緩地開始下沉。

    而下一瞬間,空中飛舞的灰燼、火中呻吟的殘骸、滾滾的黑煙和彌漫的紅霧都消失了,摧枯拉朽的狂風將它們全都席卷而去,只在人們眼中留下為岩漿切碎的大地和脈動流竄的火焰——緋紅的主宰者已再度降臨地面,正如利斯頓的預測,他的確非常喜歡正面戰斗。

    而這個喜好或許會成為戰士們取得勝利的最後契機。

    “這次你不打算再逃跑了?”炎龍看著眼前的獵魔人,隨手喚出幾條火蛇攻了上去,但在接觸到死亡騎士的身體前,某種無形的結界就把它們全都熄滅了。

    從獵魔人的角度來看,高昂著頭的炎龍簡直就是座大山,他的任何一次攻擊都可以輕易地把自己打飛,但羅蘭現在卻有著絕對不能後退的理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壓下內心的恐懼,然後讓語調盡量顯得冷靜︰“美露基狄克,我們不會讓你再前進一步~!”

    “很有勇氣的回答。不過你真覺得身上披了幾層‘元素否決御盾’就能安穩地直呼我的名字而不加上敬語了?單純到可愛的想法呢。看來有必要為這場舞會再添加一些……更刺激的因素……”緋紅之王的語調依然輕佻,但他的眼中卻掠過與之完全不相稱的殘忍,緊接著,炎龍額頭上的尖角突然激射出一道縴細但耀眼無比的白線。

    羅蘭的身體在意識反應過來前就迅速地躲閃,死亡騎士低下頭的剎那,只覺得有一柄極鋒利的刀刃從頭頂掠過,接著尖銳的蜂鳴聲就充斥了耳膜。那道激光並沒有在落空的同時就此停下,而是橫掃過整個戰場,在地面刻出一個巨大的之字形圖案。

    “什……什麼?”獵魔人無法抑制地回過頭,他身後的兩名祈禱士依然保持著訝異的表情,上半身卻緩緩滑落,然後就那樣安靜地倒在地上。隨後,那道銀絲掠過的軌跡上,更多的身體開始分成兩半,然後滑落地面,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具屍體流出哪怕一滴血——因為所有的傷口都已經被高溫完全碳化了。

    “這一招如何?光憑靠你們這種密度的防御結界,可是完全無法抵擋的。對了,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蒼鐮。”

    “給招式起名的惡趣味你是從哪里學來的?”死亡騎士冷冷地反諷。

    “我只是想為吟游詩人提供方便而已……”炎龍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一個挾裹著冰藍光芒的人影突然出現在緋紅之王的背部,然後猛地揮下武器,保護著元素之王軀體的火焰在那一擊下頓時漣漪般地向四周消退。

    “你們這些螻蟻也打算反抗?”美露基狄克側過頭,用眼角的余光盯著自己脊背上的矮人。此刻,利斯頓的全身都包被在若隱若現的亮藍色結界中,而他手中的那柄巨斧也正流瀉出刺骨的寒氣——精王斧傲斬蘊涵著強大的冰之力,現在用來對付炎龍是再合適不過了。

    “為了白石廳的榮譽~!吃我這一擊吧,你這混蛋~!”利斯頓以全身的力量斬下,這次鋒利的斧刃砍上了寶石般的鱗片,在傳出清脆踫撞聲的同時,美露基狄克也低低地哼了一聲——聲音很輕,但攻擊者並沒有漏聽。

    有效果了~!羅蘭和利斯頓的眼楮同時為之一亮。

    這是事先擬定好的作戰方案。相對美露基狄克的高強度攻擊來說,祈禱士的數量顯得非常不足,根本沒有辦法保證一千五百人的安全,而一旦分散力量,不僅可以堅持的時間大大縮短,結界的強度也會大大下降。在這種情況下,將力量集中在戰場的幾個關鍵點上是最好的選擇,為此,死亡騎士擔當起誘餌的重任,但最危險的工作卻落在利斯頓的頭上——他將通過祈禱術高速移動到緋紅之王的身上,以便發起最有效的攻擊。

    現在,這個作戰已順利實施,祈禱術保護著矮人不被火焰焚燒,精王斧的力量也足以傷害到元素之王,至于能否擊退炎龍,就要看祈禱士們能繼續維持結界多久了。

    “看來這大概是賭上性命的作戰吧?”美露基狄克的嘴角浮起笑意,“正合我意。”伴隨著這雄渾的聲音,利斯頓身旁的火焰突然竄起,三名手持赤紅長刀的伊夫利特和兩條齜牙咧嘴的沙羅曼蛇從中現出身形,打算將這個大膽的凡人撕成碎片。而與此同時,地面上的熔岩也重新聚合成大批火元素,從四面八方向著星之都的戰士們圍攏過來。

    “幽界的廢物們都死光也無所謂,我照樣可以從靈界召來侍從,你們就好好享受下緋紅之王的招待吧~!”

    火元素瘋狂的集群攻擊令防御者們損失慘重,再加上美露基狄克經常使用那招一擊致命的“蒼鐮”,戰斗才打響半小時,星之都的軍團卻已經損失三百多人,數量比前幾次犧牲的總和還要多出好幾倍。

    這樣下去會全滅的,大家都會死掉,我也是,卡托麗也是……當這個念頭從羅蘭的腦海中浮起時,他禁不住全身顫抖。盡管一開始就已做好犧牲的覺悟,但在持劍戰斗的此時,驅使自己的依然是求生的**。在北地的時候自己也曾被這種強烈的感覺控制過,因此才能從常人無法想象的絕境中生存下來,最終成為霜慟的主人,伊修托利的歐林……可是,光憑想要活下去的信念,真的能戰勝幾乎無敵的元素之王嗎?

    獵魔人再次把目光投向緋紅之王身上的那一小片藍色,在美露基狄克龐大軀體的襯托下,處于炎龍雙翼間的利斯頓從這個角度根本無法看清,羅蘭唯一知道的就是矮人依然在頑強地鑿著那山岩一般的鱗片,同時與火元素繼續著無窮無盡的戰斗。

    實在太慢了,這種攻擊方案真的能奏效嗎?強大的緋紅之王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被發現弱點,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弱點~!如果真是那樣,這場戰斗我們真的能取得勝利嗎?死亡騎士焦躁不安地問自己,但是卻看不到那個隱藏在火焰之中的答案。

    因為真正的結局已被謹慎的美露基狄克小心地遮去了。事實上,緋紅之王非常清楚這場戰斗的結果——無論凡人們再怎麼努力,他們還是只有死路一條,如果現在全力攻擊,起碼有九成的人會被火焰化為灰燼。

    但是炎龍不能那麼做,因為那種大範圍攻擊是無法對祈禱士造成致命傷害的,而他唯一想要干掉的,就是祈禱士——只有他們才能真正地傷害到自己。一旦現在讓戰線徹底崩潰,恐怕存活下來的祈禱士會立即逃離戰場,回到星之都吧?那樣的話,奪取雪待泉時便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而這是美露基狄克不希望看到的。所以,為了能留住祈禱士,他只能讓眼前的這些螻蟻多活一陣;為了讓人還覺得存在一線希望,他只能讓背上那個矮人多砍一會,同時裝出一副會受傷的樣子。

    沒人知道迎接他們的會是徹底的全滅。

    人就是這種動物,以為一切都會照自己的想法進行,所以只要在真實旁挖個坑,他們就會一個接一個跳進去,還帶著滿臉的幸福表情。美露基狄克感慨地想著,額上的尖角又一次射出強光,精確地將五人腰斬——其中當然會有一名是祈禱士——這就是緋紅之王的作戰方式,看似漫不經心,但卻能完美地隱藏目的與摧毀目標。

    第二十三個,炎龍默默地計了下數。參加戰斗的祈禱士包括守護者在內總共有五十三名,乘小船撤退到星之都的大概有十名,因此這個戰場上應該有四十名左右,美露基狄克一個也不打算放過,而想要把目標全都找出來還需要不少時間,在那之前他沒有大開殺戒的打算。

    下一刻,一個嬌小的身影映入緋紅之王燃燒的雙眸中,他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過去。

    的確是剛才的那種波動,看來並非我的錯覺~!該死的,原來那個女孩也是星之子嗎?不對……她體內所蘊涵的力量少得可憐,說是殘渣也不為過,究竟是怎麼回事?緋紅之王絲毫不顧矮人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而是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遠處的新目標上,並開始冥思苦想。最後,他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帶起的熱風令火星狂亂地在半空飛舞。

    “原來如此,我終于明白了。”炎龍的咆哮中混合著復雜的感情。

    沒錯,女神之間勾心斗角所遺留下來的產物,她就是那樣的存在……雖然所擁有的只是極微量的力量,不過我還是收下好了~!

    目睹對方突然扭曲的表情,羅蘭的思維在瞬間遲滯了一下,而在死亡騎士反應過來之前,美露基狄克已一躍而起,越過他的頭頂,隨後又重重地落在戰場的另一頭。那些來不及躲避的戰士全成了炎龍腳下的岩漿,而伏在他背上的矮人也被這次毫無征兆的跳躍震得七葷八素。

    這家伙又打算干什麼?死亡騎士轉過身去,但映入那水色瞳孔的景象,卻令他感到一陣窒息。

    美露基狄克的目標不是別人,而是卡托麗。

    “還以為這是個亂七八糟的舞會,不是有一件上品嗎?小姐,可否與我共進晚餐?”炎龍優雅地彎下長頸,用那雙流瀉出火焰的眼楮打量著嬌小的獵物。

    當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壓迫著視線,而且隨時可能把你碾碎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成為恐懼的俘虜。在那一瞬間,卡托麗只能茫然地看著緋紅之王,全身僵硬無法動彈,過了好幾秒,女孩才終于回過神來,並試著朝龐大無比的對手舉起武器。

    “哦呵,真可愛,你打算用那個來對付我嗎?”美露基狄克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不行啊不行,妙齡美少女和嗜血魔短劍這個搭配太糟糕了,我還是來幫你改一下吧~!”在他的召喚下,數十條火蛇憑空出現,並猛地撲向卡托麗。

    女孩下意識地用左手的盾牌抵擋。剛盾雷縛是以魔法點化過的防具,就連劍斗氣都無法在上面劃出痕跡,即使它不能完全抵擋住火蛇的攻擊,但至少也可以支撐到同伴到來,聖騎士是這麼判斷的。但在火蛇接連不斷的沖擊下,那面看似堅固的小圓盾卻突然碎成了數塊。下一刻,縴細的激光從炎龍的尖角上射出,在空氣中引發刺耳的共鳴後,精準無比地點中卡托麗右手所握的短劍,只是眨眼工夫,整個劍身就在高溫的焚燒下融化,最後只剩下一個劍柄還留在女孩手中。

    這怎麼可能?卡托麗無法置信地瞪大眼楮盯著“琉璃”殘存的部分,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這是幻覺嗎?閃級武器是絕對不可能損壞的……這怎麼可能?”

    “哦,我有聽說過那個愚蠢的說法,宣揚這種理論的家伙大概是鄉下法師吧?事實上,任何武器都是有可能損壞的——當然也包括以元素精靈之王為頭餃的那些——只要施加其上的力量足夠大。”美露基狄克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而且摻入一種奇妙的誘惑感,“親愛的,這世上是沒有‘永恆’存在的……所以沒有什麼比享樂與狂熱更重要的事了~!”

    幾只冰霜凝聚的巨鷹趁著炎龍說教的空隙猛地俯沖而下,目標是緋紅之王的雙眼,而四名疾行如風的精靈戰士也在同一時刻靠了過來,打算在敵人受到干擾時乘機救出卡托麗。可是冰鷲發起攻擊的瞬間,美露基狄克喚出的上百條火蛇就把它們全都扯成了碎片,接著,那支尖角上的激光再度射出——這次卻並不是筆直的一道,光線化成了細長的鞭子,有力地抽向位置分散在四處的劍士。銀光在空中甩過的剎那,三人立即被分成兩半,第四名僥幸逃過,但雙腳卻被切下,斷口處焦黑一片。

    “真是些不知趣的家伙,你們的禮儀和修養究竟是怎麼學的?不要打擾別人的約會啊~!”炎龍抱怨著,隨後讓目光回到卡托麗身上,“放心吧親愛的,我會很溫柔的……忍一下就不疼了。別害怕,能成為偉大的緋紅之王的一部分,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下一刻,炎龍張開血盆大口,打算把女孩連同她腳下的地面全都吃進肚子。

    “卡托麗~!”雷恩發現緋紅之王了打算活吞掉自己隊長的企圖,他立刻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絲毫不顧兩側夾擊的沙羅曼蛇。但在聖騎士開始奔跑的剎那,他的肩膀卻沉了一下——一個比風更快的身影剛從上面輕巧地掠過,而當雷恩察覺到時,他卻早已消失在了視線中,只留下來不及帶走的淡藍色軌跡。

    美露基狄克的攻擊非常迅速,但對于卡托麗來說,屬于她的最後一個瞬間卻顯得漫長無比。刀劍的交擊聲在耳旁凝固,炎龍的動作在眼中靜止,空氣不再流淌,身體停止動作,就連燃燒著的火焰此刻也化為不變的霓彩,惟獨意識依然清醒——也許比起恐懼和痛苦,這才是死亡真正的感覺。

    然而,凍結的這個時刻卻被外來的力量打破了。即使反應再迅速,當注意力凝聚于一點時,對于周圍的變化必然會有所疏忽,羅蘭抓住這個瞬間,在緋紅之王刀鋒般的牙齒攫住女孩之前,搶先一步重重地撞上卡托麗,巨大的慣性作用下兩人同時飛了出去,而跟著從他們身後刮起的則是炎龍利齒咬合所產生的灼熱氣流。

    “卡奧斯……卡奧斯?卡奧斯~!”死里逃生的女孩回過神來,但當她的視線接觸到獵魔人的身體時,原本茫然無助的表情卻頓時變得煞白——脆弱的束發帶已被燒斷,焦了一半的金色長發正散亂地披落肩上,美露基狄克的利齒不僅扯去羅蘭的左臂,而且還咬碎了祈禱術結界,死亡騎士的左半身因此而染上了一層觸目驚心的焦黑,整個人也看上去搖搖欲墜。

    不會的,卡奧斯不會有事的~!他是死亡騎士……這樣的燒傷應該沒問題,不會就這樣死掉的~!恐懼和炎龍被女孩拋到腦後,卡托麗仿佛安慰自己般地重復著這幾句話,但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濕潤起來。

    我明明背叛了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這樣下去的話……我……

    “你這家伙~!真以為自己能戰勝我嗎?”一擊不中的美露基狄克眼中頓現殺意,緋紅之王非常討厭的一件事就是被獵物逃掉,而最討厭的事則是被自己想吃掉的獵物逃掉。在被惹惱的現在,他決定用自己最華麗的招式來把這個第三者化成灰燼。

    羅蘭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鼓噪的力量,他想要舉起霜慟來抵擋,起碼保持住戰士應有的尊嚴,殘破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地跪倒在地。

    這樣……就完結了嗎?死亡騎士的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容,獵魔人身旁的女孩卻溫柔地將他扶起。

    “卡托麗?”羅蘭嚇了一跳。

    “我無法像你那樣戰斗,但至少可以陪你一起面對死亡。”少女擦了擦眼角,然後以鎮定的口吻回答。

    下一刻,炎龍狂暴的咆哮席卷了整片森林,但蘊涵在其中的不是憤怒,而是無法抑制的痛苦。那座山一樣龐大的身軀突然劇烈地振動起來,大地在緋紅之王的掙扎下呻吟,原本緩緩流動的岩漿像噴泉般四下亂濺,依然與火元素纏斗著的利斯頓飛了出去,灼熱的颶風嘯叫著刮過戰場,就連映照入人們瞳孔中的景色都開始扭曲。就好象濃縮著某股力的盒子被開啟般,整個空間在這種爆炸的巨大擠壓下猛地膨脹了一下,而散發出那種力量的震源正是表情痛苦的美露基狄克。

    當一切歸于平靜時,羅蘭驚訝地發現,炎龍體表的火焰正大片大片地熄滅~!失去赤紅色光芒的籠罩,再加上緋紅之王下意識地蜷曲起身體,那個原本極具壓迫感的身軀似乎小了整整一圈。

    “血……我的血~!”美露基狄克含糊不清地呢喃著,隨後從口中噴出一股濃稠的液態物質。這是死亡騎士——也是在場的其他所有人——第一次親眼見到元素之王的血液,它就如熔化的黃金般璀璨,而且不停地向四周輻射著強烈的火焰之力。

    “他好象受了重創?”卡托麗和羅蘭面面相覷。

    “好極了~!緋紅之王完蛋了,大家趕快……”一名獸人戰士舉起巨斧沖了過來,但他的話才吼到一半就消失了,炎龍額頂的“蒼鐮”再度亮起,刺眼的激光毫無延遲地貫穿了獵物的心髒。準確而致命的攻擊令其他人即將發起的行動頓時嘎然而止,美露基狄克則重又傲慢地昂起頭,但這一次,他的動作顯得遲緩而沉重。

    “你們這些膽小鬼居然會露出這種閃閃發光的眼神……真讓人看不順眼。即使我變成了這種樣子,象你們這樣的螻蟻還是沒辦法擊碎我身上任何一片鱗片~!以為我完蛋了?想打敗我?別做夢了~!”緋紅之王以鋼鞭般的語調冷酷地發話,然而傲慢無法掩飾頹態,接下來的劇烈咳嗽令金色的血液順著嘴角淌了一地。

    我策劃了如此之久,最後居然會掉到這種愚蠢的陷阱里~!全都是因為你這個家伙的關系~!明明只要再跨出一步就能獲得想要的一切~!那雙燃燒著的眼楮惡狠狠地緊盯羅蘭,仿佛要以心中的憎恨燒盡對方的**與靈魂。

    然而炎龍非常清楚,現在的自己就連施放詛咒的力量也已失去。星之都位于靈界與現世的重疊領域,而此刻,來自現世那一側的壓力正逐漸增大,全身上下的火焰已因力量的透支而熄滅,不僅如此,美露基狄克甚至可以感覺到原本堅不可摧的鱗片正在逐漸地崩裂,原本力量充沛的軀體正在逐漸地壞死。

    如果再繼續呆在這里,恐怕會直接涅滅成灰燼……想到這一點,緋紅之王終于決定向無法預測的厄運屈服。那個龐大的軀體在剎那間綻放出輝煌的光芒,最後成為火焰編織的一個剪影。

    “我會離開此地,但別以為你已獲得勝利……這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我們會再見的,就在不久的將來……”怨毒的語句從逐漸模糊的火影中吐出,傳進羅蘭的耳畔,“我以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的名字發誓,那時等待你的將不僅僅是死亡,還會有無盡的痛苦與恐懼~!”

    下一刻,從身旁燃燒的樹木直到天邊赤紅色的地平線,所有的火焰都在瞬間被召喚了過來,它們匯聚為滾燙的熱流,然後涌向炎龍腳下的巨大漩渦。當最後一條火河被吸干的瞬間,緋紅之王也跟著一起消失了。美露基狄克在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火元素——整個戰場上,人們的視野中,周圍的空氣里,就連一顆小小的火星都沒有剩下,氣溫也因此驟然下降十幾度。

    “就這樣……贏了嗎?不是幻覺吧?”

    “元素之王真的逃走了?”

    “那個的確是美露基狄克的血液?”

    “我還活著?”

    “究竟是怎麼回事?”

    緋紅之王的撤退來得毫無征兆,因此當莫名其妙的命運突然將人們從死亡的深淵拉上勝利的顛峰時,即使連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的祈禱士也顯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此刻,星之都的戰士們還來不及品嘗劫後余生的狂喜,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但羅蘭並不認為這是什麼花招,因為消失的不僅是看得見的火焰,而且就連剛才注入體內的炎之力也已徹底清除了。在元素之王的壓迫力解除後,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死亡騎士的**正在迅速地復原,被咬去的左臂也緩緩地開始重新生長。

    但是……和過去幾個月相比,目前的復原速度似乎快了不少?是因為被壓制太久的關系嗎?一開始獵魔人有些奇怪,但當他下意識地將右手伸到眼前時,事實卻象雷電般劈開了羅蘭的思緒。

    那並不是流淌著熱血的人類的手指,而是獨屬于死亡騎士的、縈繞著冰屑的手指。羅蘭的瞳孔因慌亂而燃起冰冷的火焰,而殘酷的真相也在一瞬間揭曉——美露基狄克吞下的並不僅僅是死亡騎士的左臂,還有戴在那之上的中指戒“誠摯的欺騙”。

    伊修托利在中指戒“誠摯的欺騙”中灌注了強大的力量,戒指的破碎使神之力失去控制地肆虐,不可一世的緋紅之王因此遭受重創,而獵魔人卡奧斯也成了消失在空氣中的幻影。

    “那是……死、死亡騎士?卡奧斯?”雷恩難以置信的聲音從後面遠遠地飄了過來,女孩回頭的瞬間,羅蘭已猛地躍起,一下跳到與她間隔五米的地方。

    怎麼會這樣?該死,暴露太早了……我還沒有準備好說出真相~!究竟該怎麼辦?死亡騎士很難得地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那雙流瀉出水色火焰的瞳孔下意識避開卡托麗的視線,僅剩的右手則握緊了霜慟的劍柄。

    現在的卡托麗會怎麼想?她會決定和我戰斗嗎?如果她舉劍相對,現在的我又該怎麼辦?

    仿佛時間凝固一般,三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相互對視了好幾秒,不安的氛圍跟著在空氣中迅速滋長。當少女下定決心準備開口的瞬間,羅蘭也動了起來——他並沒有打算做什麼解釋,而是開始向著森林所在的方向逃跑。

    “那家伙是個死亡騎士~!”雷恩瞪著眼楮喊了一聲,轉過身打算追上羅蘭。可是此刻卡托麗的手刀卻精確地斬上他的後頸,聖騎士的身體立刻軟軟倒下,在被女孩輕巧地托住時,雷恩已經昏了過去。

    “對不起,雷恩……”對方的語調中帶著歉意,但接著她卻露出一種堅定的表情。“請替我照顧好他。”女孩簡短地對旁邊的一名祈禱士交代,在對方做出回答前,那個嬌小的身影已經輕盈地穿越人群,融入森林的翠綠之中。

    兩人一前一後,在茂密的叢林中展開長距離追逐。看著失去左臂的羅蘭努力地在荊棘從生的小道上奔跑,卡托麗有種微妙的心疼感覺,但另一方面,女孩卻又非常慶幸——如果不是因為死亡騎士剛剛被炎龍重創過,現在的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追得上他的吧?

    “卡奧斯,等等我~!我們必須談一談~!停下來啊~!”聖騎士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但對方不僅沒做出任何回應,反而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什麼嘛~!明明已經一起旅行了五個月時間,現在卻因為暴露了身份就象膽小鬼一樣落荒而逃,我難道很可怕嗎?不僅如此,居然還完全不肯聽別人解釋……怎麼會有這麼差勁的人~!?卡托麗漂亮的眉毛頓時皺起,女孩迅速地思考著,隨後決定來硬的——她將手上的劍柄擲向羅蘭。

    聽到身後傳來的風聲,死亡騎士立即向一側閃避,雖然躲過攻擊,但卻差點絆倒在野藤上。失去一條手臂所帶來的失衡問題比羅蘭想象的還要嚴重,但在他想到解決的方法前,卡托麗就又把盾牌的殘片丟了過來,連續兩次攻擊令逃亡者的狀況險象環生。

    現在只剩下這個了。聖騎士拔出腰間的匕首,可是那鋒利的刀刃卻令女孩猶豫起來︰萬一真的傷到他該怎麼辦?盡管卡奧斯是死亡騎士……但是……

    “喂,你再不停下我就要把騎士匕首投過來了~!”卡托麗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這回帶有警告的性質,然而羅蘭絲毫沒有聽從脅迫的意思,追擊者于是看準時機,猛地擲出匕首。

    和之前的兩件廢品完全不同,騎士匕首是專門為投擲設計的武器,它的飛行速度非常快,而且不會發出任何不必要的聲音。當死亡騎士察覺到攻擊降臨時,那柄匕首幾乎已觸到了他的右臂,盡管最後終于閃了過去,羅蘭卻因大幅度的側跳動作而徹底失去對身體的控制,然後一頭撞上旁邊的大樹。當暈頭轉向的死亡騎士終于站起來時,動作輕盈的少女已經穩穩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終于追上你了,卡奧斯。”卡托麗以平淡的語調說道,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一語不發的羅蘭。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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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夢的盡頭

 “為什麼要追上來?”好一會後羅蘭終于開口詢問,為了掩飾內心翻騰的情緒,死亡騎士在自己的語調上覆蓋了一層堅固的冷漠。

    “卡奧斯為什麼要逃跑?”女孩反問,那雙水色的瞳孔中因此掠過一絲動搖。

    “因為……我們是敵人。”

    “那為什麼不舉起你的劍?我們一起整整旅行了五個月,為什麼不在途中發出致命一擊?為什麼要一再地救我?”卡托麗的質問接連不斷。女孩很清楚,這些問題沒有一個是死亡騎士能回答出來的,但其實她並不介意現在的羅蘭會給出什麼樣的解釋,卡托麗想要的僅僅是留住對方的身影,令他無法逃避自己的目光。

    正如聖騎士的預料,羅蘭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你現在在想些什麼呢?卡托麗安靜地端詳著對方的臉龐。自謎底揭開之後,少女曾無數次設想過這個場面,精心預測了應對各種情況的對話,但是,當死亡騎士卡奧斯就站在面前時,卡托麗卻發現自己的視線根本無法離開對方水色的雙眸。

    是的,我之所以會站在這里,並不僅僅是為了談判、解釋或緩和沖突,更是因為自己已無法抑制地被吸引住,並且強烈地想要了解蘊涵在那冰藍火焰之下的一切。

    你所抱持的信念是什麼樣的?會不會有害怕失去的東西?戰斗的時候覺不覺得寂寞?重視的人是誰?對眼前的女孩有什麼感覺?不後悔保護她嗎?

    也許最後卡奧斯會做出與我的預想完全不同的選擇……但是不管怎樣也好,我希望他能知道我所作出的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所得到的、不會後悔的選擇。

    “如果現在無法回答也沒關系,勉強自己的話,說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卡托麗的聲音十分溫柔,“但是,希望卡奧斯能聽聽我的心聲,因為我早已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是死亡騎士,所以也早就在考慮該怎麼和你一起解決這個問題。”

    “你說什麼~!?”羅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聲音也一下提高八度。

    “那是我們掉下格蘭戴爾河時的事,你在河邊脫下戒指的樣子恰好被我發現,所以當時我就知道了,救我的不是運氣也不是木頭,而是卡奧斯;在身旁守護著我的不是獵魔人,而是死亡騎士。不過當然,修因和雷恩並不了解真相,因為這是只屬于我的秘密。”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看,每個人手中都有一張王牌,這就是命運的公平之處。”

    “‘一切都是不可抗拒的命運’……又應驗了尤瑟爾的名言嗎?”死亡騎士苦笑著接上一句,“原來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

    “不過現在已經沒什麼區別了,緋紅之王的火焰燒盡了一切,所以我們也必須一同面對現實……”

    “太天真了~!這個世界並不是僅僅屬于你和我兩人的,而且也並不僅僅能由你和我來決定。”羅蘭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的話,他的語調突然緊繃起來,“難道一名肩負著聯盟希望的聖騎士可以在路維絲和伊修托利之間做出選擇嗎?你根本別無選擇。”

    “笨蛋,誰要你來說教,我當然明白那一層~!”少女翡翠色的瞳孔中掠過痛苦與悲傷的暗火,“伊修托利和路維絲是不共戴天的,她們的信徒也一定要成為敵人,可是如果用這種立場來代替自己的思考,你和木偶又有什麼區別?沒錯,我是個聖騎士,如果你覺得只要為伊修托利戰斗就可以的話,那麼還是剛才那句話——不妨現在就拔劍殺了我~!五個月來你浪費了那麼多機會,這可是最後一次了~!”

    “不……可是……”凝視著眼眶濕潤的女孩,羅蘭頓時語塞。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事情已經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想——卡托麗愛上的並非是獵魔人的幻影,而是隱藏在其後的死亡騎士,現在唯一屬于自己的秘密只剩下“羅蘭-斯特萊夫”這個名字,但這最後的真相不僅起不到補救的作用,相反卻只能帶來刻骨銘心的傷害。

    “我們的立場完全相反,可是卻走到了一條路上,不知這是否是命運的杰作?但是,”卡托麗突然抬起頭,兩人的視線交錯在一起,“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我都絕對不願意和卡奧斯戰斗,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在面對死亡之時我選擇了背叛你,但現在,為了能讓你了解我的心意……即使是背叛路維絲的行為……

    然而下一刻,女孩的話語卻突然被對方尖利的聲音打斷。

    “別再說了~!”羅蘭下意識地做出捂住少女嘴唇的動作,但短暫的一瞬後他就醒了過來,死亡騎士小心地重新拉開和卡托麗的距離,不僅為了避免被對方抓住,而且也為了把自己的表情隱藏在樹陰下。

    “已經夠了,你應該很清楚,現在說得越多,以後就陷得越深。做一個聖騎士該做的選擇吧,否則也許會被傷害得體無完膚。”羅蘭的語調清晰無比,但卻深藏著某種壓抑的情緒,“命運和你所見到並不一樣,而我也比你想象的要殘忍得多。”

    “我不會相信的,卡奧斯是個溫柔的人~!”女孩激烈地反駁。

    “……直到我現在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殘忍。”死亡騎士搖了搖頭,隨後在剎那間如出擊的獵豹般突然加速。

    “不要逃避現實,那沒用的~!”卡托麗脆弱的呼喊中帶著顫抖,這令羅蘭的動作遲滯了一下,但緊接著他卻強迫自己伸手開始聚集怨靈,最後在右手掌中匯合為一個黑色的光球。

    “這不是逃避,而是因為一切早已決定。等到了世界樹下的時候,你便會明白……”死亡騎士說完最後一句,然後松開五指,光球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炸了開來,數不清的亡魂從中四散而出,發出足以震碎耳膜的叫聲,撕咬周圍可以摸到的一切,在這股狂亂的墨色風暴下,聖騎士只得一動不動地使用聖光御盾保護自己,而當亡靈們重歸幽界之後,羅蘭已經從卡托麗的視線里完全消失了。

    “卡奧斯?卡奧斯~!”卡托麗聲嘶力竭地喊著,但叢林只是忠實地將那混合著期待與失望的聲音反射回來,卻吝嗇地不給出任何回應。最後,疲憊的少女終于放棄尋找,拖著沉重的步伐開始返回。

    一切早已決定,等到了世界樹下的時候,你便會明白……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復著對方的話語。不祥的陰霾在悄無聲息中纏住卡托麗的心頭,但是她卻沒有辦法詢問,沒有線索推測,唯一能做的,僅僅是抱著僥幸去等待與希望。

    今晚的星之都格外熱鬧,璀璨的星光點綴著樹葉,歡聲與笑語充滿了街道,精靈們在夜光蝶淡紫色的照耀下翩翩起舞,矮人們大笑著灌下一桶又一桶的烈酒,獸人先知悶聲不響地吞雲吐霧,幾乎所有的居民都在慶祝著勝利——能從與美露基狄克的戰斗中幸存,對脆弱的生命來說本身就是種勝利。

    卡托麗卻高興不起來。女孩站在樹堡突出的寬闊枝椏上,一次又一次地讓目光掃過人群,試圖尋找那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身影,但每一次都落空了,從那之後死亡騎士就好象完全消失了一般,完全找不到蹤跡。

    “卡奧斯,你是我見過的最差勁的男人,比聖都的花花公子還要爛上整整一百倍。”少女深深地嘆了口氣,終于放棄搜索,轉而把目光投入星空的懷抱之中,廣袤的天幕下,淡金色的“戀人”和銀灰色的“愚者”這兩顆星顯得格外刺眼。

    在回到星之都以後,瓖嵌著路維絲之血的項鏈又回到了卡托麗的頸上,可是女神的力量卻依然沒有回應她,簡直就象是在責難著攜帶者的背叛。雷恩的情緒也比女孩預料的更加激烈——在成為同伴的這六年中,聖騎士和自己是很有默契的,在觸到女孩心理防範的底線前他總是會妥協,但今天雷恩卻不顧一切地逼問關于卡奧斯的事情,這令卡托麗覺得很尷尬,最後少女只能嚴肅地拒絕對方。

    之所以會這麼激動,大概是察覺到我和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的關系吧?真希望他能早點冷靜下來。想到對方痛苦的眼神,女孩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她並沒有因此讓步的打算,因為那反而會讓傷口進一步擴大。

    修因的反應則正好相反——盡管卡奧斯是死亡騎士的事實也嚇了他一大跳——但青年法師卻認為,這位死亡騎士並沒有做出任何不利于聯盟的事情,相反,他還幫了卡托麗一行的大忙,所以現在唯一應當采取的對策就是保持與對方的距離,同時盡快完成任務。

    “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啟程,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盡快通過雪待泉然後毀滅世界樹,接下來就什麼也不必擔心了。另一方面,這樣也應該可以避免和卡奧斯的正面沖突吧?我想無論從道義上還是勝算上考慮,那都是最好的選擇。”修因的話語中很難得地帶上了命令的口吻,盡管卡托麗覺得不妥,但在對方精確的分析下卻完全沒有反駁的余地。

    “結果又是兩邊一起背叛嗎,看來最差勁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女孩自言自語著,專心地凝視起那顆銀灰色的星星來,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夜空的寂靜和狂歡的嘈雜之間響起為止。

    “可以過來陪陪我嗎?在這種宴會時間,一個人的話總有些寂寞呢。”芙羅拉慈祥的眼神令女孩煩躁的心覺得安穩了些。

    “可是,我的腦子現在亂得一塌糊涂……”卡托麗有些為難。

    “有句古諺說的好,‘與人分擔憂愁,憂愁就會減半;與人共享幸福,幸福就會加倍’,何況我也有些東西想給你看,有些話想和你說。”守護者堅持自己的邀請。

    “既然如此,那我只有從命嘍。”女孩點了點頭,決定換個心情。

    “那麼隨我來吧。”對方輕快地微笑起來。

    兩人靜悄悄地穿越喜氣洋洋的人群和熱鬧的街道,繞過一座又一座的巨大樹堡,最後來到鏡之湖邊的一棵巨大古樹前。從外形來看,這也是星之都的建築之一,但其與眾不同之處在于表面沒有入口,只能見到粗糙的樹干。正當卡托麗納悶的時候,芙羅拉卻輕聲地吟唱起一句抑揚頓挫的口令,緊接著,女孩突然發現頭頂的夜空不見了,自己正置身于一個廣闊的圓廳之中。

    “這里是?”

    “星之都的武具庫兼競技場,請在這里稍等一下。”守護者簡短地解釋,隨後獨自走進巨型圓廳一側的房間,幾分鐘後她手捧著一個長條形的黑色劍盒走了出來,“我聽說你的武器在戰斗中損壞了,所以就想到了這個。”芙羅拉說著,打開雕鏤著精細花紋的外蓋,在天鵝絨襯里的盒內,安睡著一柄紫鞘的長劍。

    就象所有的劍士一樣,卡托麗在那一剎那屏息凝神,過了好一會,她才終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武器。女孩縴細的手指摩挲過劍柄,然後有力地握住了它,從掌心傳來的感覺比自己曾用過的任何武器都要合貼舒適,而且還帶著一種特別的熟悉。當長劍出鞘的瞬間,利刃送出一陣清脆的震響,這聲音仿佛悅耳的歌聲般回蕩在圓廳中,久久不肯散去。

    “好漂亮,就象藝術品一樣……”少女倒吸口氣,輕聲呢喃著。

    這是一柄寬刃長劍,有著銀灰的劍身與烏金的劍刃,劍脊上鐫刻著秀麗的魔法符號,若有若無的縴細電光不時從字里行間輕撫而過,令持劍者感到陣陣漣漪般的波動。

    “試試看能否斬中那件鎧甲,”守護者指著將近十米外的目標,“就站在這里。”

    “就站在這里?”回過神來卡托麗不解其意。

    “對,想象一下目標就在眼前的樣子,然後從這里發起攻擊。”對方循循善誘。

    盡管依然有些迷惑,聖騎士還是點了點頭,然後以雙手握住長劍揮出一記自左上至右下、姿勢標準的重斬。電光火石間,卡托麗只覺得眼前閃過一條紫金色長蛇,下一刻,那件鎧甲已被分作兩半,發出巨大的響聲後墜地。

    “這是~!?”女孩定楮凝視手中的武器,此刻整個劍身已分成九段相互隔離的劍刃,中間貫穿著一道縈回著雷光的金色長鏈,這條長鏈在持有者的意識波動下自由地改變著長短和姿勢,就好象一條由閃電編織而成、瓖嵌著利刃的大蛇。正是它在瞬間跨越十米距離,並在尖端準確地再現持有者干淨利落的斬擊。而當女孩試圖讓武器恢復原樣時,那條盤踞在半空的紫金蛇竟突然在剎那間收縮,重又合成為一柄長劍,劍身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餃接的痕跡。

    “精王劍‘紫荊’,可以依主人的意志自由地伸縮,盡管是柄長劍,但我卻覺得它應該是最適合卡托麗的武器了。”芙羅拉的目光中浮現懷念的眼神,“因為賦予它力量的點化者……就是久遠。在握持紫荊之時,你也肯定覺得很熟悉吧?”

    “原來是這個原因……可是,”卡托麗的表情卻猶豫起來,“婆婆,這柄劍真的要送給我嗎?我真的可以收下這樣的武器嗎?”

    “當然,威力強大的武器始終是不適合塵封于角落的,但如果希望它能造福眾生,必須選取合適的主人,我想那就是你了。”芙羅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即使和久遠毫無關系,我還是會把‘紫荊’贈送給你,因為我相信卡托麗所做出的選擇是絕不會令這柄劍的點化者傷心的。”

    “謝謝,芙羅拉,謝謝你~!”女孩報以感激的笑容,那原本充滿迷茫與哀傷的眸子在一瞬間煥發出美麗的光芒。

    “卡托麗大概還想繼續練習吧?我猜愛劍之人都是這樣的。”守護者體貼地說著,“今晚我就在這個競技場當你的陪練,如何?”

    “感謝之至~!”卡托麗將紫荊合于胸前,行了一個標準騎士禮。

    第二天清晨,前往世界樹的隊伍已早早地出現在雪待泉旁,等待著通道開啟儀式的完成——一切都和約定中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之處在于只剩下了三人。

    卡奧斯還是沒來……中立的星之都應該不會為難死亡騎士,可是我該怎麼辦呢?我的立場究竟是怎樣的?我又該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少女有些憂郁地想著,但她很好地隱藏起了自己的表情,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卡托麗,”女孩身後傳來雷恩吞吞吐吐地招呼聲,聖騎士猶豫了下,然後緩緩發問,“昨晚你去哪了?我一直都沒有找到……本來,想道……”

    “我去取了一柄新武器,是精王劍哦。”卡托麗輕快地回答,故意打斷對方的道歉,“雷恩,有機會的話,我們再來切磋切磋如何?”這是默契的示好方式,雷恩原本繃緊的臉頓時舒展開來,他立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啊?天哪,居然是精王劍?”修因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和嫉妒,但當想起昨晚瘋狂閱讀星之都圖書館的行徑後,法師把抱怨吞下了肚,“算了,我也賺了不少……”

    “各位,該啟程了,通道打開的時間不會很長,而且是單向傳送,所以請謹慎行事。”一名祈禱士禮貌地打斷三人的對話。

    “那麼,我們走了,這些天來承蒙關照~!”卡托麗走近芙羅拉身旁,然後深鞠一躬。

    “路上要小心。”守護者自然而然地回答,口吻就像是在送別朝夕相處的親人。

    “恩~!”少女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後緊隨在雷恩與修因的身後,緩步踏入雪待泉中,平靜的水面在瞬間泛起陣陣波紋,而下一刻,沉入水中的三人已無影無蹤。

    “真希望那孩子能永遠地微笑下去。”無言地注視了鏡般的泉眼一會,芙羅拉深深地嘆了口氣。

    “那得看那個在女性面前逃跑的笨蛋會采取什麼措施了。”一旁的依萊娜聳了聳肩。

    當依萊娜走進病房時,矮人恰好從床上爬起身,正往嘴里大口猛灌上好的啤酒——在昨天的戰斗中,最後的爆炸令利斯頓全身骨頭斷了一半,因此當大家都在慶祝勝利時,矮人卻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和繃帶為伍,這對他來說絕對是種煎熬——而現在的狂飲應當算是心理上的補償。

    羅蘭則處在房間的另一頭,木窗的旁邊。清晨的朝陽從綠葉編織的屏風間穿過,在縈回著點點冰屑的空氣中散漫反射,看上去仿佛是一層淡金色的薄紗。死亡騎士就在那挾裹寒冷的陽光下端坐著,一語不發地凝視自己張開的左手。

    “真厲害,一個晚上整條手臂就完全復原了。這就是伊修托利賦予死亡騎士的力量嗎?”即使是黑暗中誕生的血族也耐不住對方落寂的樣子,于是刻意打破窗旁的平靜。

    “恩?恩……”羅蘭心不在焉地回答,“可是,戒指卻沒辦法再回來了。”

    “即使戒指回來了又如何?你難道打算再戴上去然後告訴他們昨天的一切都是幻覺?得了吧,在身份曝光後,那樣的玩意是毫無用處的。”利斯頓在一旁不以為然地聳肩。

    “何況即使沒被美露基狄克的攻擊揭穿真面目,人家也早就對你的身份了如指掌了。”依萊娜接上一句,“象你這樣自以為是的家伙居然沒死在半路上,真是不可思議。”

    “我明天一早就離開星之都,在那之前,你們難道不能說點別的嗎?”即使早已熟悉兩人的作風,死亡騎士依然覺得十分不滿。

    “可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為什麼不在昨天晚上就離開?那樣不就能搶先取得世界樹,而且避免和他們的正面沖突了?”血族完全無視對方的抱怨,不依不饒地追問。

    羅蘭卻把目光投向窗外——從這里可以清楚地俯視雪待泉的全貌——然後搖了搖頭︰“如果要逃避的話,當初我就不會參與貝利爾村的戰斗,也不會答應和卡托麗共同旅行了。事情既然已發展到這個程度,只有和盤托出一切,因為卡托麗有資格、而且必須了解到全部的真相,這樣她才能做出令自己不會後悔的選擇。”

    “那女孩會因此受到很大傷害的,和死亡騎士卡奧斯比起來,黑暗之鷹可是憎恨和殘忍的代表。”

    “那是得知真相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而且……”羅蘭將視線收回手掌,“我也很想知道,當她面對著黑暗之鷹時,究竟會怎麼想、怎麼做。在旅途中救了對方那麼多次,這樣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

    “強詞奪理的家伙。”矮人憤憤地哼了聲,重又把臉埋進啤酒中。

    “既然決心已定,那就沒必要再多討論了,不如出去散散步,畢竟我們已經有二十年沒好好聊過了,對吧?”依萊娜漂亮的緋紅瞳孔中蕩漾起久別重逢時的神采,“時間可是非常寶貴的,今天要好好陪我和芙羅拉老師才行。”

    “樂意之至。”淡淡的笑容終于回到了死亡騎士的臉龐。

    這是一個元素之力尚未分化的世界,視野中沒有熟悉的地平線,腳下無邊的地面麻木又柔軟,耳膜因過分的寂靜而凍結,映入三人瞳孔中的,幾乎只有純淨而不帶線條的灰色。而路維絲的使者們之所以未在這個幾乎呈二維的環境中迷失,全是因為身側這條深藍色的大河。

    當卡托麗一行從雪待泉來到三界交匯點時,他們目力所及之處,唯一未被灰色浸染的事物就是這條河,它成了這片灰色沙漠中的參照物,而它的流向也自然而然地成為指引前進方向的道標。根據修因的魔法沙漏的計算,隊伍已經沿著藍河走了整整三天,河面的寬度正隨著前進的步伐而逐漸增加,但世界樹卻依然沒有出現。

    “象這樣究竟要走到什麼時候?”在休息的間隙,雷恩有些懷疑地凝視著川流不息的湛藍水面,“原本補給根本不成問題,但這兒連只螞蟻都看不到,剩余的糧食也只夠五天份了。”

    “別太擔心,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抵達目的地了。”修因卻微笑起來,“我剛剛用遠視術偵察過,盡管魔法的力量只有現世的三分之一,但是距離已足夠本人發現一些有趣的證據。”

    “是什麼?”

    “另一條藍河。”法師非常肯定地說道,“和我們所在的這條向著同一個方向流動……由此看來這個灰色的世界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們也沒有徘徊在同一個地方。”

    “如果藍河不止一條,而且它們都在向著某一點流動,”卡托麗分析道,“那麼我們繼續走下去,一定可以看見更多的藍河,而它們匯聚的中心,也許就是世界樹所在之處。”

    正如聖騎士的猜測,在接下來的兩天中,越來越多大大小小的河流進入了他們的視線。這些河流有著從近乎透明的水色一直到深邃的靛藍,仿佛無盡的絲綢緞帶,切割開這片灰色的大地。而在旅行的第七天,由河流編織而成的巨大輻射網最終匯聚並形成了一個方圓好幾公里的大湖。

    盡管每條河的流動速度都不快,但當成千上萬的水波協力推動時,所掀起的波浪依然高得驚人。在這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作用下,整座湖變成了一個咆哮怒吼的漩渦。而現在,卡托麗、雷恩和修因就站在灰色的湖岸旁,懷著各自的心思凝視著這個湛藍色的無底深淵。

    “就是這里了,雖然看不見,但我感覺得出來……世界樹就在眼前。”法師最後轉頭向同伴詢問,“你們感覺到了嗎?”

    “沒錯,只要一閉上眼楮,世界樹的形象便會突然清晰起來。”雷恩點了點頭。

    “屬于伊修托利的世界樹……”卡托麗低聲呢喃著。

    卡奧斯所追尋著的目標。

    “那麼,隊長,請立刻使用路維絲之血摧毀它。”修因的聲音蓋過翻騰的水聲,傳入女孩的耳中。

    少女從沉思中甦醒過來,那明媚的雙眸在瞬間收緊,她突然握住頸上的項鏈,然後小心地拉開與法師的距離,並以一種柔和但堅定無比的口吻回答︰“我會使用路維絲之血的,但不是現在……我們必須等卡奧斯來到此地。”

    “卡托麗,你在說些什麼呀~!?”雷恩以無法置信的目光瞪著對方。

    “也許一時難以解釋,但是我已經決定了,以隊長的身份。”卡托麗毫不畏懼地迎上同伴們燒灼著質問與譴責的視線,“在這次任務中,卡奧斯不顧自己的立場和身份,曾多次拯救過你我的性命,沒有他我們甚至無法抵達星之都。要在此時此地做出背叛卡奧斯的事情,我絕對辦不到,而且也不會讓其他人那麼做。”

    “那麼,聖騎士卡托麗-奧蘭德,你打算怎麼辦?”仿佛早已預測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高階法師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而只是一字一句地追問。

    “等卡奧斯抵達這里以後,我們和他進行交涉,如果交涉破裂,那時再讓劍來決定命運也不遲。”聖騎士的語調中帶著無法動搖的決心。

    “太天真了~!如果交涉破裂你便能毫無顧慮地與他戰斗?退一步說,即使你願意和他戰斗,以我們三個的力量恐怕也是無法戰勝卡奧斯的吧?”法師冷笑著比出一個手勢,下一瞬間,女孩仿佛被電擊般抽搐了一下,接著全身就陷入麻痹的癱瘓之中。

    “你……”卡托麗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修因,你做了些什麼~!”雷恩沉下臉,右手下意識地握緊劍柄。

    “別擔心,只是普通的定身術而已,我本來並不希望動用這個幾天前就裝在你身上的小符咒,但現在看來,教皇大人的預言果然還是應驗了。”修因隨後緩緩地走近斜臥在地的少女,“卡托麗-奧蘭德,你知道朱利安陛下是怎樣評價你的嗎?”

    被喚出名字的聖騎士只能憤憤地盯著對方,但法師毫不介意這種冰冷的視線。在確定雷恩不會采取行動後,他彎下腰,以一種機械而流暢的動作取下掛在女孩頸上的項鏈——路維絲之血。

    “教皇陛下認為,你的出類拔萃是建立在對黑暗之鷹的憎恨與排斥之上的,而非對路維絲女神的忠誠與信仰之上,這是種難以控制而易于動搖的信念,所以他才會在委托約瑟芬成為任務向導的同時,特別委托我擔任隱藏的監視者。”修因略帶遺憾地嘆了口氣,“我本來希望不用揭露這種身份,可是現在卻沒有別的辦法了。朱利安陛下說得很對,以否定某事物為目標的人,一旦遇到她渴望守護的存在,是必定會不顧一切地去追求的……即使因此放棄信仰,背叛女神。聖騎士奧蘭德,你已經愛上死亡騎士卡奧斯了,我說得沒錯吧?”

    “這不是真的~!卡托麗,告訴修因他誤會了,這根本是誹謗,是誣陷~!”一旁的雷恩大喊著,但那混合著憤怒與悲傷的聲音卻被浪花的咆哮擊得粉碎。

    “這件事我們過會再談吧,我並沒有被教皇授予什麼仲裁權力,卡托麗依然是隊長,等我結束了任務以後,隨便她怎麼處置都無所謂。”法師冷冷地最後解釋了一句,然後走向灰白的湖岸。下一刻,他將手中的項鏈投進藍色的漩渦,鮮紅的神之血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而顯眼的弧線,然後剎那間沉入水中。

    修因隨即迅速地後退,以避免可能發生的爆炸和沖擊,雷恩也在同一時刻跑到卡托麗身旁,用鎧甲保護著女孩。三人就這樣靜止地等待著,但無論時間怎樣流逝,眼前的景象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藍河依然在眼前流淌,波浪依然在視線中翻騰,而世界樹無形但有質的力量波動也依然如舊。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是不是漏做了什麼步驟?”在長久的沉默後,法師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你們還感覺得到世界樹嗎?怎麼什麼都沒發生?”

    “答案很簡單,因為你投下的並不是路維絲之血。”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高階法師猛地轉頭看去,死亡騎士正站在藍河的對岸,以冷漠的眼神注視著他。

    在洞察對方話語涵義的瞬間,修因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接著就仿佛同樣中了法術般,全身無力地跪在地上。

    “我早該想到的……”法師反復地重復著這句話,用力抓握的動作令指甲深陷入掌心,“我早該想到的~!該死的,我就知道星之都不會那麼友善,我們中計了……”

    “這僅僅是路維絲的使者與伊修托利的使者之間的較量,不要扯進毫無瓜葛的人。”在對方提到星之都的時候,羅蘭皺起了眉頭,“不過無論如何,任務已經結束了。”話音剛落,死亡騎士就以匕首割開手腕,亡靈暗紅色的血液順著手指緩緩滴入無盡的深淵中,激起幾乎無法目視的微小浪花。

    但是這朵浪花卻令整片灰色沙漠劇烈地震動起來。

    湛藍色漩渦的中心,一道狹長但耀眼奪目的光線激射而出,沒入灰色天穹的頂端。緊接著,整個湖中的水都隨著這條引線開始升騰,形成一道包裹在朦朧雨霧中的巨大水柱,片刻後天宇深處突然間爆出一片藍色火光,這燦爛的光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由天空的中央開始向外擴張,最後吞噬了整片沙漠。

    藍火燃過之處,映入人們視線的不再是純淨而呆板的灰色,而是屬于現世的繽紛五彩。就好象被燒盡的垂簾,混沌的元素之力所形成的屏障從雙眸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雅赫維山脈的莽莽群峰,溫暖而慈祥的金色陽光以及點綴著白雲的晴朗天空。

    下一瞬間,與山峰齊肩的世界樹掀去水柱的保護,在現世現出了它那高聳入雲的巍峨軀干。巨大得足以罩下整座城市的翡翠色樹冠上,成千上萬道光芒正象噴泉般從每一片樹葉中涌出,它們編織出遮天蓋地的極光帷幕,隨後讓那搖曳的彩虹綿延萬里,傳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極北之地的寒冰皇冠,路維絲眷顧下的聖都以及海那一頭遙遠的卡那多斯大陸——到處都充滿了世界樹所散發出的光輝。

    傾瀉的光之洪流逐漸匯聚,成為天空中一條蜿蜒的藍河,最後重又流入世界樹的樹冠之中。而這條藍河所過之處,某種超越想象的力量正在迅速改變著地形與地貌,橫亙大陸的雅赫維山脈被兩只看不見的大手推向了兩側。從世界樹矗立的高原直到格蘭戴爾河所在的丘陵,之間所有一切障礙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條寬達數十公里的筆直道路。

    “神道”的最後一段,已由世界樹親手開啟,現在這宏偉無比的存在正靜待主人的到來。

    “終于得到了,伊修托利的世界樹。”羅蘭凝視著地平線以外的遙遠北方,喃喃自語道。
師父,女人為什麼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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