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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9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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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人稱招財進寶的叫財神爺。她則是財神婆,準來富。
這世界上暗著來的人很多,深藏在看不見的角落,跨越財政兩界,操縱社會,像遲暮春就是。
上流社會玩風水的人多,尤以商場為最。財神的名號,如搖錢樹,多少引來覬覦︰而在遲暮春名號下還敢明目張膽來招惹的,這些日子來她多少聽聞過,對方被稱為國爺。
潛來遲家的臥底也多,東西南北多少都參雜,遲暮春向來不掃掉,反過來留著傳話放消息用——消息真、消息假,真假參雜,霧里看花。理所當然,國爺與遲暮春雙方互相潛入不少間諜,也買通不少人。
偶爾,她深夜聽聞屋頂的踏步——有些傻瓜,想擄財神。
幾步晃了晃,她才自混亂的思緒中慢慢恢復,感覺自己面頰還不聽話地燥疼,連同剛才遲暮春攙扶的胳膊也是陣陣的暖。他漂亮寶藍如海的眼珠子,眩得她頭暈踉蹌。她才驀然想起。“遲先生,我好像被下藥了。”
他再度扣上她腕脈,果然底下脈象越發急促躁進了,而她的雙頰也逐漸緋紅。
他眼底閃過一絲奇異,隨即又靜如一池澈湖。“是道上常用的一般迷藥。對方不是要你的命。”他隨口喚來一名戴著狐面的假財神,淡淡吩咐︰“鵲紗,這次委托換你去,連同另一邊委托找別位財神。”
女子點頭,下一秒已離去。李衰衰這才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才初出茅廬,名號卻能傳播老遠,原來全仗一群分身使然。但,當初她答應遲暮春做財神時,央求了一份堅持,他不能食言的。
“不行,遲先生,我要接委托,我想聽聽委托人為何需要財神!等會的委托,我沒問題。”她一咬牙。
“回房。”懶散的眉間微微蹙起一絲不快。
“剛才那派人馬不是要我的命,但若他們誤會我是遲先生您重視的人,那就不一定了。當初大黑的事已被誤會了一次,所以才會有人特別來采我,您若因此讓我休息……”
“每位財神我都重視,每位財神房里都養了條大漢銀霜,它們是號大黑小黑都行。真順著你意思搞砸委托,才是放肆。”他一開始說得輕描淡寫,直至最後語氣隱隱加重。
她聽著,想反駁,卻覺得後頸酸酸麻麻,心底也跟著一陣酸酸麻麻,咬牙。“放手,遲暮……”春字末出,曾聽他說過的應眠穴一緊,瞧見原本自己房內入了另一名攜帶孤而的女子?
她緩緩暈去。
半夜里,窗外幾瓣寒梅凋零。
她冷,縮在被窩里,腳底卻很冰。
一個地方大,勢力旺,就容易藏污納垢,藏東藏西藏內鬼藏內賊……
遲暮春底下的人多,多邊利益都想沾的,自然也不少。
利字旁邊一把刀,白刀進紅刀出,這陣子一直如此。
遲暮春底下的財神究竟有幾位,李衰衰也不清楚了,只曉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哪管財神名號是不是噱頭。想起幾上那一整疊最近抄寫經文的宣紙,足見壓力之大,大到無形化有形。
那些經文全由濃淡不一的黑鋪成,她終于消受不了,托人買了幾罐壓克力顏料,擺在房內櫥櫃上增色,又跟人撿了幾塊香木擱著,迷于色香,直到她接手大紅色像火焰般的顏料——
夢里頹倒的粱柱如火紅亂葬崗,她以為房子著火了,紅焰氣勢囂張撲來,伴隨索命鬼掐她脖子,不停有人高喊還來、還來……
她倏忽嚇醒,按著胸口大喘,全身汗濕淋灕,一手爬網頭發,慶幸著自己由夢境中的火紅地獄逃脫。
腦袋逐漸清醒……她眼前好似一波無邊無際的湛藍將那火紅滅了,她緩緩爬起身,疑惑地環視四周。
這房間……不是她的房間呀!
她陡然頭暈地跌坐回棉被堆中,看樣子藥效只退了一半。
她甩甩腦袋,發覺幾上的小台燈未關,順著朦朧光源望去,赫然發現早有人坐在幾旁。
遲暮春手里拿捏著一小塊香木,細細鑿刀輕柔起落。他一抬眼,房間乍時染為暖藍。
“……這是哪?”她有些遲疑地開口。
“我房間。”手邊雕鑿工作仍沒停下。
她臉色驀然一僵,還待再問,外頭傳來腳步聲,伴隨悅耳女音打斷她。“當然很銷魂……遲先生夜夜到我房里當愛人,我李鵲紗才是他最重視的財神。”
“你真不害臊。我們每個都是財神,豈不夜夜都銷魂!”
“是因為遲先生在乎我才故布疑陣,我才是真正的財神。”最後聲音昂高︰“你沒見我房間從不換?左邊轉去第三間。遲先生怕我出事成了目標,所以夜夜來,只可惜今夜他又得故布懸疑護著我。”
聊天腳步聲遠去。李衰衰胸口一悶!都這麼亂了,還有女孩如此添亂,是不要命了嗎!
銷魂、銷魂,遲先生夜夜來房里……想著想著,胸口更是莫名不快,想拿筆墨抒發,卻想起是在遲暮春房里;既然他多情,又何必尋她開心。
她拿起身旁的面具一摔,最後——
“打擾您了,我回房去。”她奮力爬起身,氣鼓鼓地撐著。
“不打擾。”他拿刀在木頭上大大刻劃,鑿出雛形。
“那我去泡茶。”
“今晚的茶葉都有毒。”
“那我出去。您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兩聲腳步踏踏,手搭推門,忽然想起桌面那疊抄寫的經文好似是自己的筆跡,糟!
她猛回頭,想起宣紙上長長一串字,通通在遲暮春名後接著三橫一豎王,兩撇八。
他默默掠眼宣紙,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淡淡說︰“誰的字呢?難看。”
可惡!她應該在紙上灑點辣椒粉,嗆得他眼楮看不清!她蹬蹬腳步前來,將宣紙奪走。“你為什麼動我東西?”
“你房間撤了。”
“我是說你做什麼偷拿……我房間撤了?”她愣。
他停下手邊的工作,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宣紙。“撤得干淨了。這些東西見不得人,你要留著?”
她一咬牙。“不留!你、你應該去陪旗下最受重視的財神才對!李鵲紗剛才那樣胡說,她鐵定會出事!”
“讓她去。”鑿刀一削,勾勒出漂亮的弧。
“她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您還不阻止?”她拉門,明明知道有人會出事,當然要阻止,她、她她她——她發覺有一只修長的手抵著禪風木門,讓她拉不開……
懶懶的嗓音傳來︰“你不也是?眼前一座很高的虎山。你住這邊久了,對任何人都有感情了?”
“對!對一草一木都會有感情!放開……”
“去拾回來,戴著,別出聲。”意指被她扔在地上的白狐面具,旋即若有所思——雙指突上她喉頭兩寸,她喉頭一緊酸,張口不能出聲。
兩人一前一後,夜風颯颯,他一件長袍隨意披掛,一頭長發飛舞,勁如墨柳,她跟在後面好似聽見小小鼓聲,直到遲暮春走近才歇止。
“有朋自遠方來,”他昂對屋頂出聲,音如料峭春寒。“還需上去迎接麼?”
“先生。”上方鈴鈴女音,李鵲紗答︰“李財神對先生的兩位遠方朋友失禮了,您不怪罪吧?”一把飛刀猝在眼前,玫瑰紅瓣銳利,跟著屋頂摔滾下三人,鵲紗已兜轉在遲暮春與李衰衰之間。
“是姓侯的跟姓朱遣來的人,先生接著想怎麼做呢?”
“照規矩,該怎麼招待,就怎麼招待。”淡應。
“地上這只賊?”鵲紗再問,躬身。
“送他回去,給他家人一筆錢。”他端詳手中粗糙神像,似乎還缺少幾筆刀功。“晚了,都回房吧。”
“先生仁慈,是躺回去還是……”鵲紗的單薄媚眼勾眼李衰衰。
遲暮春將神像一擱地上。“只對自己人仁慈。選對邊的自己人。”他懶懶開口,拿出一紙小包交給李衰衰,茶葉香細微,是伯爵茶,適合配奶精的。“茶。渴了。”
李衰衰所有的話哽在喉頭,睜圓眼,覺得腿軟。
好一段時間,夜里很安靜,遲暮春房內微亮的台燈映照,她偷撿回房的那尊木制小神像——
沒有喧鬧的心跳,只有枕邊徹夜的雕刻聲,伴隨她徐緩安眠。
叩……庭院北方流水竹筒清脆敲擊墨石,流水潺謗,涼風徐徐。
新的委托。
她坐在屏風拉門後。幾乎次次的委托她都堅持旁聽,雖然最後接手委托的未必是自己。
“這次造勢活動,就拜托遲先生您了。”左派政黨的中年男子正坐,壓下雙掌,對遲暮春行以日式跪躬禮。
“我哥哥周大飛的事,也麻煩您了,請您務必將他除去。”右派政黨的男子一臉狠勁,也對遲暮春行了禮。
右派左派走出門時一前一後隔了大老遠,出了門扉,便裝作互不認識。
他們討論的內容,滲入李衰衰腦內,勾起無數回憶。
久遠之前……
自己脖子曾被掐過數次,被摯親的人厭惡、怨恨……年幼的她,分不清他們掐著她脖子哭喊一番,最後究竟是愛還是恨。
幸好,她還活著、還活著……
拉門驟開,遲暮春道︰“你聽完了?”
她點頭,裝作不習慣突如其來的刺眼光線,伸手擋住自己臉上的哀愁。“借由爭奪遺產炒作新聞,操弄票源,想一舉三得。這次我去吧,我幫左派那邊。”
微揚的眸子掠過她一秒,他隨口喚來其他財神,簡單囑咐︰“右派前天出價高,左派剛才出得更多,兩邊同時。”
“是。”來人接口,旋即退出。
“為什麼不選我?”李衰衰問。
“你不適合。”他淡淡回答。
“您以前答應過我,若有能力就可盡量幫人。”這就是她的堅持。她順手抹了抹頰。“我哪里不適合了?”
“回你房里。”他壓根沒回答,說完就逕自走了。
回房?
“我房間你早撤了,我能回去哪?”還說這什麼風涼話!
她還愣著,突地旁邊有另一戴狐面具的女子步入室內,安慰她道︰“沒關系,我房間也撤了。”
這句話讓李衰衰不知怎地,突然想將臉埋住。
叩……庭院北方流水竹筒再度清脆敲擊墨石,流水依然潺潺,涼風依舊徐徐。
“遲先生每晚都會帶一名財神回房嗎?”她問。
“怎麼?”斐悅頭也不回。
“這里每位財神都是不同人對吧?”她又問。
“對。”原來是這雞毛蒜皮事,斐悅隨口打發。
“那他房間很多嗎?”
怎麼上句不接下句啊!斐悅深吸一口氣,回過頭,發現是李衰衰。“哦,小衰子,你問這句是吃醋了?”
李衰衰臉一紅,皺起眉。“不,我只是想搞明白。”
“那別問我了。”他繼續看回網路新聞頁面。
“等等啦……”
“呃,你跟遲先生還真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
“喜歡極度壓抑自己。”斐悅勾起嘴角。“遲先生房間只有一間,就這樣。”再回頭,才發現李衰衰人已不見。他聳聳肩,繼續忙活自己的娛樂。
叩……東庭流水竹筒很清脆地敲擊墨石,潺潺流水聲清爽,徐徐涼風繞入梁。
她站在房前,遲遲不踏進去,從外圍窺探著房內——她的寢具,她的文房四寶,她的衣櫥。
乍看之下,這里還真像她的房間。
妖怪不需睡眠,少了寢具,他房里的東西真的更少了。
她真是搞不懂妖怪的想法了,社會上的金錢權力就這麼誘惑他嗎?
“嗨,女孩,你這麼喜歡接委托啊?”上次那名女子的聲音從屋頂響起,刷……接著像忍者一樣跳下來。
李衰衰回過頭,“嗯”了一聲,對于在宅邸里常遇到超出邏輯的事,她已見怪不怪了,畢竟身旁都有一只大妖怪愛參與政治圈商圈操風弄雨了。
“不如這樣吧,我跟你調換委托。反正這次委托是要蒙著臉,你別出聲,就沒人知道是調包的。委托內容都差不多吧,最多擰人脖子折人手……”
調包、調包,對啊,她怎麼都沒想到呢!
恍然大悟間,她再沒聽清楚對方最後的喃喃。
初一。
李衰衰戴著面具站在小巷前,清清喉頭,也想清走疲憊。她來回瞄著手機螢幕上的時間地點,不一會仰頭看天,垂視地,臉上極奇妙的面具,貼合臉皮隨表情變化,隨著底下財神紅彤衣包裹的曲線化為一份神秘。
“叭叭!”黑色亮漆闊氣轎車停在她面前,搖下窗,僅以縫隙窺探,濃嗆白煙冒出。“您就是姓遲派來的財神?”
“是。咳……”抬頭眯眼,天色暗淡不明,隔熱紙將車窗遮得嚴密不透。
里頭的人遲疑了會,司機才下車將車門開了,彎身作請勢。
她眼神飄移,強壓煙味噴喉頭嗆咳的沖動,心底有些怯步,但最後,還是一咬牙坐上皮椅。
“原來財神“爺”是個女孩呀!那麼周大飛該稱呼您財神小姐了?”
中年男子周大飛油光滿面,沿著她衣服往下打量。“我聽說每位財神都是不同人,就沒想到是女兒身。財神小姐,不如這樣吧,我先帶您去玩玩,再請您繼續幫我們集團新落成的百貨招福招財嘍!”眼神閃爍,由下至上,一手伸來,五指張開,想握握摸摸嫩手的企圖明顯。
她微微一僵,沒忽略周大飛泛滿油光的臉底下蘊藏的潮紅和別有意圖的笑容,不遠處的過年鞭炮諺哩啪啦 哩啪啦,她的掌指也拗得 哩啪啦劈哩啪啦……
嗶哩啪啦……嗶哩啪啦……
遲邸院內,一簍子爐火燒得旺,遲暮春撥著金紙,一張兩張……灰燼瓖嵌金邊飛揚,風卷殘雲般消失。
“遲先生,圓環商區的錢老板來了。”斐悅簡單敘述,身後隨扈後頭跟著一個穿褐色背心的中年男子。
遲暮春將手中一疊金紙全數喂入紅焰,看了對方一眼。
“嘿,是是!極是。先謝謝遲先生之前提點!國爺圓環區地頭被抄了,我是投機分子牆頭草,當然逃來靠您嘍!”搓搓手,拿出厚厚一疊紙本名冊,有些還泛黃發霉了。
遲暮春接手那疊文件,眼神掠過上頭幾張,不到幾秒,刷——他將之撕下扔至金紙桶內,撕了、燒,撕了、燒……
燒得錢老板的臉隨著撕紙的動作一點一點垮了。“呃,遲先生,您……您不將這份戶口正本呈給檢調單位?這里頭一堆國爺手下名單,包含您自家的我都給您,您、您不是與國爺對頭?”
難道先前多預留一份交給檢方想兩邊通吃的事被發現了?他暗抽口氣。
一疊本子收藏不易,翻來略讀卻很快速,遲暮春翻至其中幾頁時停頓了下來。
指頭略略不安地移至名上,看著那張熟悉的照片,下頭安了幾個不同名字和底下一連串相關文字,視線最後落回三個字上——深吸一口氣,果然是她了……
他慢慢合上眼,末了睜開時似笑非笑。
金紙桶內焰光灼灼,襯得他聲音更加寒霜。“幾年變造證件的名單特意留底,是擺明要讓檢調單位抄光國爺的底。那麼倘若到我遲暮春底下做事呢?是不是也處處留一手,好讓我養鼠為患?”
“哎喲!遲先生不能這麼說!”錢老板驚呼,他的賊事果然被發現了!榨菜似的手越靠越近,想與遲暮春一同燒燒文件,熱絡套交情,雖然燒在文件,疼在他心。“道上要講情義理……”
“你只有這份名單?”
“唔……副本沒有、沒有副本!過去的資料我們不另外用電腦建檔的。這哎喲!其實您開心燒光也無所謂。遲先生,我記憶力太好,可以記得所有客戶,所有名單都在我腦內,而且我們變造的手藝高超!
像你手上拿的這張女孩子有趣啦!我記得她來時個頭小小又胖,以前連同父母,全家來變造身份,變完了還直送醫院。我還記得她父親當時掐著她脖子說就算當鬼衰一輩子也要姓李。後來承蒙我技術的福,她在圓環附近一家大企業摸到工作。您瞧我技術多好!讓她到您這當財神了……”
“你是說她今日死,也是今日生了?”遲暮春笑問。
“是啊!遲先生,話說回您這風水走上坡,我當然造橋鋪路多年來您這,您要我幫忙揪出幾只內鬼都沒問題,像說您身旁這位……嗷嗷——”
隨扈隨即一壓。
遲暮春臉色瞬間沉得嚇人了。“可聽過造橋鋪路無屍骸?”
他將手頭上所有文件全數扔進燒金桶里,一陣炙燙沖天,映在寶藍眼珠底下烈焰騰騰。“投機,徹底投機,還投錯方向。”
“啊?我收藏多年的名單!全、全燒呀……”錢老板愣,瑟縮幾下,感受到一股凌厲襲來。
遲暮春口氣沒有溫度。“帶下去。若真是人才,再留。”
“是!”
“等等遲先生!我不記得名單!我通通不記得了!剛剛我騙您的!”
隨著聲音遠去,午後的光線往西挪移,院內,火焰繼續熊熊,隨著灰燼紛紛。
“遲先生,好一只肥賊頭鼠,真應順便烤了。明著來您這撒謊,暗著來帶一批人想做樁,以為您太好說話了。”斐悅拿根樹枝撥撥火焰,最後樹枝一扔並燒精光,他偷偷瞄了遲暮春一眼,咦……
遲暮春袖口擰得褶了,金色的甘草芬芳自指縫間漏出。
他心底那尊喜面財神還在——不僅僅是回憶珍藏的雕刻,而是真真確確,指掌能踫觸的存在。
“……他們一家人早葬身火窟十幾年,通通屍骨無存了。”
那位老婆婆笑著對他說。第一次至火災廢墟現場聽到的屍骨無存……
既是屍骨無存,又有誰見著?
十幾年來尋覓過後的確信,遲暮春以為當年的小女孩消失于世了,于是心底深處默默守護著對她最初的回憶——胸口一陣悸動,他感覺心底雕的那尊神像也在發熱。
他像想起某回事般,陡然深吸一口氣。“最近常聽說財神們彼此私下常偷協調委托?”
“是。”斐悅點頭。“周大飛、崇義百貨旗艦店開幕這樁就是。”
“她跑去了?”
“是。”跟隨遲暮春多年,他了解他的心思。
遲暮春負手踱了幾步,思量。“……前些曰子,警政界勤掃蕩,當鋪名冊雖可供出不少人頭,里頭也有不少我們手下臥底,留這份名單沒義處,反礙事。”
“是的,遲先生。”
“外界潛入邸內探風的,分不清本尊分身的長相,以為“財神”不過是我養的一群異人,外頭傳多傳少不用管——財神是李衰衰的這件事,有誰真正知道?”
“就您跟我。您刻意塑造的假象,我們組織里買通的雙面內鬼也走漏不少,真假混雜。外人沖著其中幾個虛擬名字鎖定,也有鎖定她的。據說,國爺那方也有猜想的名單。”
“內鬼麼……搖錢樹是人人想掙,僅只為利。但若換成重視的人成了把柄,掙的就不止是利了。斐悅,你跟著我多久了?”
“從那日遲先生從國爺手下救起的恩情算起,八年九月過二十六天。”
“恩情……是麼,有沒有想過另立門戶?”遲暮春慢慢松下手。
“無時無刻。遲先生。”斐悅敞開胸膛,狐狸眼珠子轉得骨碌碌,直言︰“我還記得您說過︰“人心會變,要端看自己怎麼駕馭。”我一直哀嘆找不到報答您的方式。”
潑啦!碧波池里一條漂亮錦鯉躍起,濺出水花。
兩人看著院內養的一池子魚爭爭鬧鬧。
遲暮春突然笑開了,開懷中雜著一絲奇妙。“人心會變,人性卻不會變,不論是內鬼或內賊。斐悅,我這接著要大掃除了,我能信你麼?”
斐悅自懷中取出一張文紙,遞給他。“我只能將這張文紙給遲先生您定奪了。”
文紙格式與方才那疊燒盡的名單相同。
遲暮春合上眼。
他心底永遠有一尊小財神,藏在袖子里,藏在心底的……他暗自慶幸當初那尊將他自冥冥三途河救回的小財神,留下他心底殘存的良善,也因此現在才沒錯失她。
須臾,他緩緩睜開眼。“把李財神就是李衰衰的風聲放出去,越快越好。”
他也將斐悅給的名單撕了,扔入火中。
“是的,遲先生。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外頭一串炮竹炸聲劈里啪啦……適逢過年時分,硝石味彌漫,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劈雖啪啦……炮竹轟連連,迎財神呀迎財神!咚隆咚隆鏘咚鏘!過年音樂不停洗腦重復。
車駛至飯店不遠的小巷旁。痴肥的手指再靠近,不知道第幾次周大飛想借機靠近她。
“若是委托的內容,我會盡力。”李衰衰再度佯裝拿手機,順勢躲開他第N次的握手。“而周老板,請您自重。忠言逆耳,別因一時判斷錯,誤了一輩子江山……”這次卻感覺面具邊緣被踫觸。
她見後照鏡內的司機面如金紙,低聲急切︰“周老板!遲先生交代過不能踫財神的!您弟弟還吩咐過我……周老板!”
“少噦唆!你給我滾出去!我弟才該怕我呢!擁有公司股權的也是我!遲暮春不過是只畜生,曾被國爺封殺,差點沒命的畜生,我倒要看看現在我有國爺的人罩著,動了他底下的人會怎樣!”
他一掀她的面具,一抹白色和著幾抹鮮紅濺出,白面幻化成狐,飛鎖他手腕。
“啊——”周老板疼得打滾。“你……你敢陰我?”他又被白狐用力扭了扭。“疼疼疼!”
狐面再盤回她臉上。“那就請周老板自己多檢討,從頭學習禮貌和尊重。”
“你這家伙!”痛至極,決定不顧一切往前撲去。
“啊……”她不是三頭六臂,嚇得節節退後。
“給我過來!”對方吼。
“不要!”一時手軟開不了車門,手汗涔涔的又拉不開門鎖,她急拍著車窗。“快開門啊、快開門……”
眼見對方即將掐上她脖子——
刷!門倏開,一陣冷風灌入,伴隨嚴寒深沉。
“周老板,我從一開始就提醒過你。人,千萬別踫我底下的人,免得讓我有堂而皇之的借口。”
“遲先生,這、這是誤會!”周大飛瞥見自家小弟來勢洶洶。
“遲先生?”李衰衰瞠著眼,遲暮春怎會出現在這?
“你來。”遲暮春看她白面具上沾染的幾滴鮮紅,將她抱入懷。
天氣很冷,李衰衰口里呼出白霧,沒掙扎幾下便埋進他胸膛里,連同他那句超現實的溫潤。“不論你叫什麼是什麼,都是我遲暮春的人。閉上眼。”
什麼?
她她她……聽得清清楚楚,然後,兩耳被他捂住,眼皮子蒙上一片光亮亮,轟地震燙——先以為是自己燥熱,後來才聞到濃濃燒焦。
烈焰騰騰,紅燙的熱地獄直闖心底,她直喘不過氣,腦子一片空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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