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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芯]錯誘淑女[全文完]

[棠芯]錯誘淑女[全文完]

錯誘淑女 作者:棠芯

天之驕子──鍾塏,意氣風發,從不知失敗是何滋味。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用生命去愛的女人,竟然在神父的面前,
對他說──「我不願意」,徹底踐踏了他男人的尊嚴!
既然她這麼不留情面,那他也不會手軟,他會清楚讓她知道,
像她這種女人,是不配得到真情真愛的!哼,看著吧!
他會叫她償還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婚禮在即,俞淑筠竟目睹她愛的男人,與其他女人偷情,
這個殘酷的事實,逼使她演出落跑新娘的戲碼。
可,她怎麼還是覺得心好痛?因為,她一直深愛著他呵……
但多年後的意外重逢,他居然「不計前嫌」,再一次地追求她──
跟她說想重新開始?!想不到的是,在她歡天喜地對他敞開心胸、
重披嫁衫的那一刻起──卻也敲響了,命運無情的鐘聲……

楔子:

  香港一九九九年

  俞淑筠坐在教堂的新娘休息室裡,最後一次審視鏡子裡的自己,秀氣的蛾眉,精緻的雙眸,小巧的鼻子和一張櫻桃小嘴,組合成她這張圓圓的娃娃臉。她不是現代人欣賞的性感美女,也不是靈氣的智性女子,但就是這樣的她要嫁給一個最優秀的男人。

  他是龍翔集團的繼承人,一出生就擁有數千億資產,注定將來要成為無數人羨煞追捧的對象。更何況他本人還擁有英挺的外表、傲人的學歷與才智,二十六歲的他已經成為龍翔未來總裁的不二人選。

  這樣的經歷造就了他與生俱來的貴氣和霸氣,也成就他在事業上無人能及的機敏與魄力,他本身幾乎是成功的代名詞,從不知失敗的滋味。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已完美無缺。有愛她的父母,努力上進的弟妹,一個溫馨的家庭。現在她又找到人人都羨慕的丈夫,畢業後也不用為工作與生計煩惱。最重要的是——她非常的愛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他已經成為她生命中最愛的人,如果有人可以像她這樣,此生大概就真的無慾無求吧?

  父親來敲她的門,她知道時間已到。挽著父親的手臂,看著他驕傲的表情,她緩緩的踏上通往幸福之路的紅毯。她的王子就站在紅毯對面,身穿白色西裝的他卓然不群,英挺非凡。他好看的眼帶著笑容,凝視著她一步步向自己走近。

  父親將她的手交到他手上,他們默默凝視,他引領著她,一起望向和藹慈祥的神父。

  神父用緩慢清晰的聲音念著誓詞,以神的名義見證他們的結合,訴說著他們在婚後必須遵守的承諾。她聽見他堅定的說:「我願意。」她嘴角的笑容加深。

  下一刻就輪到她的回答。她可以感覺到全場賓客都在等待她的回答,也可以感覺到身邊的他望向她的輕柔眼光。她轉頭望一眼深愛的他,看到他的濃眉、他深邃的眼眸還有他薄抿的雙唇,接著,她用清晰有力的聲音說:「不,我不願意。」

  整個教堂忽然變得鴉雀無聲,除了她的聲音還在巨大的教堂頂端迴響外,就再沒有任何聲響。下一刻喧嘩聲四起,無數張驚訝的臉統統緊盯著她,包括她原本要嫁的那個人。

  他抽出讓她挽著的手臂,隨著他這樣的舉動,她下意識的回視他專注的眼神。鍾塏緊繃的表情幾乎是冷漠的——除了暗褐色的眼眸深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他的眼光如冰柱般將她釘在當場。

  淑筠只是冷靜的回視著他,一如她回答「不」時的鎮定。

  然後她倏然轉身,大步迎著門口的陽光奔離教堂,挺拔的身影在她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她的腦海中只剩下離開時他對她最後那一瞥——冷酷厭惡的注視,彷彿她是他此生最痛恨的人!

  他就這樣永遠的走出她的世界,她對自己傾盡所有力氣去愛的男人,在婚禮上說了「不」。她不知道她是如何辦到的,只知道自己真的在眾人面前拒絕了他,在所有的祝福面前。

  她發現這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她只要克服自己失去他的椎心痛苦,就可以輕鬆辦到。只是她這個決定,將永遠帶走她生命裡的陽光與愛,現在她只剩下回憶可以想念。

  教堂裡,那個佇立如雕像的男人緊緊的、專注的、面無表情的望著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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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台北二○○三年

  俞淑筠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按下十二樓的按鈕,慶幸工作終於順利完成,難得的假期正等著她去享受。自從她到這家電視台擔任節目編輯的工作,生活才算真的趨於穩定。

  在這令人異常疲倦的四年裡,她慢慢的學習人生的經驗,也知道一個人在社會上生存是多麼艱難。過去那些少女時的夢想正漸漸遠離,但其實在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她的人生就已被全部打亂,再也無法掌握……

  電梯門打開,她麻木的注視著來人。忽然她慣常的淡然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狂亂與無措。站在電梯門口的人是誰?這張稜角分明的臉,那雙暗褐色有如深思的眼眸,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將她整個包圍。

  對方也如她一樣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緊緊瞪視她,然後在電梯門關上的剎那閃身進入,與她正好四目相投。

  「淑筠,好久不見。」這醇厚有如濃酒的聲音,立刻將她帶回四年前的香港,那個她生長的地方,她擁有全部夢想和愛的地方,也是她美夢破滅的地方。

  沒想到相隔四年,她會與他在異地重逢,在這樣一間小小的電梯裡……

  突來的一陣猛烈搖晃,讓她瞬間跌入他的懷抱。熄滅的燈光把她帶回那些想要遺忘的歲月,他有力的手臂震醒了她塵封中的記憶,這個男人是她從來不曾忘記的愛人,她對他的愛一如四年前熱烈。

  她在婚禮上拒絕過的這個男人,四年後,竟又出現在她面前?

  「看來電梯故障了。」震盪過後,他鎮定地鬆開抱住她的手,扶住她站穩。照明燈已經打開,他則按下緊急鈕向外界求救。

  她藉著微弱的光線,怔怔審視這張被她塵封了四年的臉。四年未見,他幾乎沒有變化——除了臉上那些代表成熟的歲月刻痕。他比四年前更加的英俊與迷人,還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穩重與堅強。

  她聽見他和外面的人對話,聽著他帶有命令的穩定嗓音,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悸動與輕顫。

  鍾塏轉過身來面對她,神秘莫測的眼神掃過她全身,他用平靜的語氣說:「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偶遇,我不知道你來到台北。」

  她看不出他是憤怒還是不屑,是高興還是憎恨,他對待她的表情就像他們僅是多年未見的普通朋友。她只能把所有感情壓抑在心裡,露出溫和的友善笑容:「很高興再次見到你,鍾塏。」她喚出這個深藏已久的名字,覺得身體裡有某些東西正在融化。

  「你真的高興見到我嗎?」

  他嘴角的笑容代表的是嘲弄,還是真誠?她一點也猜不出,四年前她可以輕鬆的看透他的表情,四年後她卻覺得他莫測高深、神情難料。

  「放心,我們一會就可以出去。」他忽然改變話題,態度也變得和善起來。

  她摸不透他的笑容,所以只能點頭,有些戒備也有些著迷的望著他。

  「你這幾年過得好嗎?」他聲音低沉,眼神專注,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直直望著她。

  這眼神讓她心神蕩漾,眼光不自覺變得柔和氤氳:「我很好,你呢?」

  他向她走近一步,近得他們兩人可以在眼裡看見彼此,他的呼吸熱熱的吹在她臉上:「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看不完的報告,這就是我的生活。」他如催眠般的低語。

  她可以感覺到多年前,他們之間發酵的化學作用,現在又再次發生效應,她顫動的心靈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站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讓她心跳劇烈,渾身緊張。

  「淑筠,你看上去瘦了許多,是因為工作太過辛苦嗎?」他的手指不經意地輕拂過她的臉頰,引起她不住顫慄。

  她的頭腦瞬間空白,無法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無助搖頭。他靠得如此近,淑筠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氣息,一如過去……突然間她覺得無法呼吸!痛苦的絞扭掠過心頭,一陣熟悉的感覺撕裂著她的身體,她緊緊揪著胸口的衣襟。不是這個時候,不要在這個時候發作!

  她的額頭冒出點點冷汗,臉色慘白一片,嘴唇發紫,胸膛劇烈起伏,大口的喘著粗氣。鍾塏有剎那的遲疑,但立刻,他就抱住她發抖的身軀,激烈的問道:「淑筠,怎麼了?胸口又痛了嗎?」他看看四周封閉的狹小空間,難道她的病還沒有痊癒嗎?

  她痛楚的點頭,眼睛裡迸射出零星火光。「呼吸……我無法呼吸……」靠在他懷裡,她不住打著冷顫。

  「藥呢?你的藥呢?」他聲音急切,輕柔的放低她的身體,讓她靠在牆壁上。

  她搖頭:「在……辦公室。」沉窒的感覺使得她的頭腦開始混沌,這痛苦正慢慢吞噬她的生命力,她如破敗的娃娃般倒在他懷裡。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挺直身子。「你需要新鮮的空氣!」

  她只能虛弱的點頭。

  不再猶豫,他踩著扶手爬到頂端,用力打開電梯的頂蓋,匡噹一聲,外頭的風與空氣立即湧入這個封閉的空間。他敏捷的躍下,蹲到她身邊小心扶起她,讓她的肩依靠著自己的胸膛,呼吸清新的空氣。

  「怎麼樣?好點了嗎?」她的病早應該在四年前就醫治好了,為什麼在四年後依然會發病呢?

  清新的空氣讓她緊縮的心臟立即一陣輕鬆,積壓在心頭的沉重瞬間消失。她的心臟先天不足,在封閉緊窄的環境裡就會胸口發悶,呼吸困難。一度她以為這病已經被治好,但卻在今天再次爆發,對此她也無能為力。

  淑筠靠著鍾塏結實的胸膛,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覺得全身癱軟無力,除了依偎著他,她根本無法站立。鍾塏再次和外面的人聯繫,他的聲音憤怒而嚴厲,警告他們必須趕快修理好電梯。

  他可以感覺到靠在胸口的她呼吸漸漸正常,這才鬆弛全身緊繃的肌肉,悠閒的靠在牆上,面帶笑容:「你剛才真的把我嚇壞了,你知道嗎?」

  她慘白的臉上泛出紅暈,不敢抬頭看他的臉。

  「我曾經設想過幾百遍重逢的畫面,但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驚險。」他的聲音如耳語,低沉的響在她耳邊。

  他想過與她重逢?他真的想過她嗎?他不是應該恨透她的嗎?他的話在她心裡泛起不小的漣漪,引起小小的雀躍。她何嘗不是經常思念他呢?在無數個孤寂的白天與夜晚,他的身影總會不經意地竄上心頭。

  一陣冷風襲來,她全身顫抖。

  「怎麼,你冷嗎?」他敏銳的發覺,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替她拉好,又把她抱進懷裡。「這樣還冷嗎?」

  他比剛才更用力也更保護的擁著她。她還冷嗎?除了他的外套,他身體散發的熱力也包圍著她,此刻她只感覺到溫暖,寒冷早就煙消雲散。

  他在想什麼呢?感覺到他的唇正輕觸她的頭頂,她渾身燥熱,無法遏制的顫慄蔓延至全身。他的溫柔讓她不知所措,也讓她陶醉。

  「為什麼?」他低沉的嗓音如他的碰觸一樣溫柔。「為什麼你要離開我……」

  頂燈忽然大放光明,對講機裡也傳來報告的聲音,電梯故障已經排除。在明亮的光線下,他摟住她的手緩緩鬆開,淑筠忽然失去他的依靠,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無法適應。

  「好了,我們得救了。」他的笑容和善,但也非常的疏遠。

  淑筠難過的發現自己想念剛才的他,而不是現在的他。沉默在他們之間迅速蔓延著,剛才那親匿的一刻,彷彿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境。現在在亮光下,一切又都消失無蹤。

  電梯門打開時,她低垂著頭低語:「謝謝你,鍾塏。」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手扶著她的肩膀帶領她走出電梯,門外站滿了電視台的高層主管。

  淑筠頓時目瞪口呆。只不過是小小的電梯故障,怎會惹來這麼多重量級人物的關注?這當然不會是為了她,而是因為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鍾先生,您沒事吧?」企劃部的經理趕上來詢問。

  「我們沒事,大家都去工作吧。」他簡單的對眾人點頭,親切但又威嚴。

  淑筠看著他們離開,簡直驚訝極了,她走到鍾塏身邊。「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們這些人,你怎麼……」

  他回頭對她微笑說道:「龍翔集團剛剛成為這家電視台的最大股東,你還不知道嗎?」

  她想起龍翔在傳媒界的龍頭地位,四年前他們就計畫向外擴張事業版圖,看來現在已經成功。鍾塏的幾個助理依然站在他身邊詢問情況,她看看形勢,自己似乎沒必要再留在這裡。「鍾塏,我想我該回辦公室了,非常謝謝你……」

  「Edison。」他朝著一位助理說。「去幫俞小姐拿藥,然後送到我頂樓的休息室去。」

  「不用,我……」

  他打斷她的拒絕:「你應該好好休息,如果你現在回去工作,我會不放心。」

  他的助理問也沒問就已經離開,淑筠發現自己別無選擇,因為鍾塏已經摟住她的肩朝另一台電梯走去。

  「害不害怕再坐電梯?」他低下頭戲謔的問她。

  她莞爾一笑,在他之前走入電梯。「怎麼會害怕呢?」

  他臉上露出開朗的笑容。「看來你已經恢復正常,不用我再擔心。」

  淑筠也不知道為什麼,從一開始見到他的緊張情緒正逐步舒緩,大概由於他看上去絲毫不介意他們過去的樣子,讓她放鬆心情了吧?她好像又回到四年前他們戀愛時的感覺……不!她暗地警告自己,絕對不能有這樣的想法!

  「過會你吃完藥就在這裡休息一下。」他將她帶到頂樓的一間辦公室,打開旁邊一扇門。

  她走進裡面,發現是一間設施齊全的臥室,豪華的緞面床罩突顯主人的貴氣,不過她並不太喜歡。

  「這是上一任總裁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重新裝修。」他有如可以看透她想法般的回答。

  她嚇了一跳,轉頭看著他。「你怎麼會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笑得揶揄。「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有什麼想法都放在臉上。」

  她噘噘嘴,最後露出燦爛的笑容。其實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輕易看穿她的思想——包括現在。這個想法讓她的臉上罩上烏雲,原本歡愉的情緒一下子全都飛走。

  「又不舒服了?」他梭巡她臉上的神情。

  「是。」她是覺得不太舒服,雖然呼吸順暢了,可是人卻虛弱的難受。

  「鍾總。」助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立刻疾步而出。

  淑筠再也支撐不住的坐在床沿,那半個小時對她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她和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的人重逢,然後她很少發作的心臟病又來攪局,讓她神經衰弱,精神不振。最後又到他的休息室休息,而這個男人曾經和她步入過禮堂,被她當場拒絕。此刻,他卻好像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那些尷尬的事情,對她體貼入微的難以想像。

  他當真不在乎過去的事?還是過了四年,他也發覺當初沒有娶她是一件好事?她記得他在這四年來,好像和許多女人都傳出過緋聞。她的心又隱隱作疼——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病痛。

  吃了他拿來的藥,她安靜的躺在床上休息,出乎她自己意料之外,她居然立刻就沉沉睡去,一點也不知道他站在床前望著她的睡顏許久,暗褐色的眼眸裡閃動著無法理解的光芒。

  四年,他找了她四年。不管為了什麼,他心裡都有一個細小而堅定的聲音,要求他找到她!現在,他終於如願以償!他已經計畫了許久……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裡正燃燒著一團火焰,一團自從被她悔婚後就從未熄滅的火焰!

  他全身繃緊,一種用言語無法形容的凜冽在他臉上一閃而過——凡是背叛他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她當然——也無法例外!

  淑筠醒來的時候已是萬家燈火,從玻璃窗望出去,她可以看見遠處點點燈光。糟糕!她暗叫不妙,她居然睡到這個時候。匆匆整理自己的衣著,顧不得許多她就衝出房間,卻倏地停步,好奇的睜大眼睛。

  鍾塏就站在落地窗前,手裡拿著一杯紅酒,背對著她,表情沉凝的眺望窗外的台北夜景。

  他還是如四年前一樣英氣逼人,俊朗出色,有如刀刻的下巴顯示出異於常人的決心。微微上翹的眼眸則緩和了他臉部的冷硬,劍眉配上星目本就完美無缺,更別說他高挺的鼻子與均勻的顴骨,都有如藝術家手中的精品。她不覺看得癡了,沒有發現自己的影子早就映在玻璃上。

  他輕揚眉毛,有趣的盯著她癡醉的表情,他的判斷果然是正確的,這些年她並沒有忘記他。但為什麼要在婚禮上讓他如此難堪?這些年,他不斷尋找原因,卻無法理出頭緒。

  但不論是何理由,她都背棄了他對她的信任與愛,他第一次傾心愛上的女子,竟然在他的胸口插上一把尖刀,讓他生平第一次嘗到痛苦和絕望的滋味——還有被背叛的憤怒。

  沒有人可以背叛他鍾塏後,不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讓他心痛到極點後,逃過責罰。當年的愛越是深刻,此刻他的怒火就越是高漲!

  他不會輕易發怒,但也絕對不會饒過任何一個錯待他的人!他臉上僵硬的表情在瞬間到達至高點,可在剎那間又恢復了平靜和溫柔——讓人足以解除任何防備的溫柔。

  「淑筠,感覺好一點了嗎?」他的聲音好聽的讓她雙頰滾燙,他很滿意她臉上因他而染上的紅霞。

  她跨前一步,不知所措的揉著衣角,羞赧的垂下眼。「我很好。害你這麼晚還不能回去,真是抱歉。你為什麼不叫醒我呢?」

  他優雅的轉過身,腳步如豹子般輕巧,聲音如酒般醇厚。「我寧願讓你多睡一會兒,好恢復體力。」

  「我可以回家休息,我不能耽誤你的時間。」她因為他的靠近而聲音顫抖,他為什麼要用那樣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害得她又一次覺得無法呼吸。

  「不。」他撩起她一縷髮絲,纏繞在手指間。「我想請你去吃晚餐,現在時間剛剛好。」

  她慌亂不堪,忘了回答,忘了一切,只能仰頭迷茫的看著他。

  他輕輕笑出聲,胸膛因此而起伏不定。「淑筠,我發現你真的還和過去一樣,永遠這麼有趣。」

  有趣?她哪裡有趣了?她不解的眼神投射在他笑容滿面的臉上,什麼事這麼好笑嗎?不過他笑起來一如記憶中的好看,柔和他面部的五官。

  「走吧。」他自然的扶著她的腰。

  她先是皺眉思索,慌亂的後退,脫離他讓她不安的掌握,激烈的搖頭:「不,我不跟你去吃飯?」

  「為什麼?」他濃眉可怕的擰起,目光銳利。

  不要害怕!淑筠,你發過誓這輩子不再和他有任何關係,記得嗎?她無助的提醒自己,原來堅如磐石的決心,卻在看見他不快的表情後一再動搖,是不是她真的太過思念他而寧願放棄一切,只為再多看他一眼?

  「說呀!」他更加嚴厲的看她。

  「我……」她結巴的回答。「我要回家,不想跟你去吃飯。」

  他的眼神凝聚在她慌張的臉上,怒火剎那間就要爆發……但忽然,他的眼神再次被溫柔的光芒所取代,他似乎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因而只能苦笑:「如果你要拒絕我,也得想一個理由讓我有台階下,否則我很沒面子。」

  「對……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她不是不為他人著想,她覺得難過,因為自己的無禮。

  「你難道不能看在我等你那麼久,還沒吃飯的份上,接受我的邀請?」他眼裡閃著笑意提議,剛才的慍怒已經過去。

  「這……」她躊躇著,他眼裡晶亮的光芒讓她害怕,但心裡急切的渴望也同樣無法忽視——那對他刻骨的思念。

  「既然你舉棋不定就讓我來替你決定。」他霸道的牽起她的手,不顧她抗議的拉她走向電梯。「我保證除了吃飯,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做其他事。」

  這一次?難道還有下一次?而且他說的其他事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次重逢,她完全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做什麼?他的那些恨呢?她倉皇失措,腳步踉蹌,眼眸裡滿是驚慌與困惑,一任他拉著她走進電梯,完全忘記她可以有反對的權利。

  可她真的想拒絕他嗎?只有老天和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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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裝飾優雅的高級餐廳裡,四周瀰漫著食物的香味,耳邊響起的是現場樂隊悠揚的輕音樂演奏。

  可是在這樣舒適的環境裡,淑筠卻胃口全無。她對著面前那盤鱈魚排發呆,期待對面沉默的男人可以說些什麼,來緩和她的緊張情緒。以前只要她一緊張,他就會說笑話逗她開心,不然就是取笑她的表情,總之他就是會想辦法讓她覺得放鬆。不像今天,他明明知道她很緊張還……

  她驀地坐直,把背挺得僵硬,不是說好不再回憶過去嗎?她怎麼老是忘記?暗罵自己一句,她希望有足夠的定力,可以安全度過今晚。不知為什麼,他看她的表情總讓她惶恐不安。

  「食物不合你的胃口嗎?我記得你最愛吃鱈魚。」他緊迫的視線盯著她陰晴不定的臉,微微蹙起濃眉。

  「不,不是。」她反射般迅速的拿起刀叉,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很好吃。」

  她的表情更加引起他的關注,他抿起雙唇。「是不是因為還是不舒服?不然換其他菜好了……」

  「吃這個就好,我的心臟沒事。」她勉強把一叉食物塞進嘴巴,食不知味的咀嚼著。

  他深思著凝視。「我在你睡著的時候,打過電話給幾位心臟學的專家,他們說你的病只要做手術就可以完全根治。」

  「這我知道。」她垂下頭,抿著嘴看著盤裡的魚肉。「但是心臟手術不是說做就做,而且……」

  「下個月,我約了心臟科的權威約翰教授為你診斷。」他有些粗魯但堅定的打斷她的話。

  他的堅決嚇白了她的臉。「不,你不用這麼做。我自己的病自己會處理……」她是真的害怕,害怕他會因此又進入她的生活,並且完全主宰她的喜怒哀樂。

  「你會處理,就不會一拖四年!」他的態度異常堅持,緊繃的下顎透露著他的決心。

  她皺起眉,不喜歡他這副霸道的樣子。「你沒有權利替我做決定。」

  「你不知道你剛才在電梯裡有多嚇人嗎?我以為我會永遠失去你!」他兇惡的表情無法掩飾他眼裡的關心。「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我怕我的心臟也會停止跳動!」

  「可這是我的事……」面對他突如而來的暴戾,她倏地停止說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表現真是被嚇壞的人會有的反應,難道他真的這麼擔心她?可是太沒有道理了。當年對不起他的人是她,讓他在眾人面前出醜的人也是她!他怎麼還會關心她的死活?他對她的病應該是拍手稱快,而不是關懷備至才對呀。

  他鎮定的看著她驚訝的張大嘴巴、無法說話的樣子,用力點頭。「很好,我想我們就這麼決定。」

  她從自己的驚愕裡回過神來,不可思議的瞪圓眼眸。」鍾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忘了我曾經……」

  「快點吃,吃完我好送你回家休息。在接受檢查前,你最好注意自己的飲食和作息。」他的話裡不帶感情。

  她再次張口結舌,面紅耳赤。不,她不可以再愛上他,絕對不可以!但她悲慘的發現,她的確不會再次愛上他,因為她從來沒有不愛他。只是她的心意又怎能讓他知道呢?

  坐在對面的鍾塏此刻卻感到無比滿意,這樣的開始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為自己必須用盡手腕,費上一番口舌,她才會再次對他卸下防備,可是沒想到,她輕易的就接受了他的親近。

  這可真是個好的開始,不是嗎?他帶著迷人的微笑向她舉起酒杯,詭秘的光芒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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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筠開始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瞭解鍾塏。他的人生總是一帆風順,所以他自負、驕傲、渾身散發著王者氣勢,卻也因此不輕易放過任何敢欺騙他、帶給他羞辱的人!更何況她還是在婚禮上毀約?他不是應該無比憤慨嗎?

  所以她選擇離開香港,因為她知道他一旦發怒會有多麼的可怕,因為她知道,她無法忍受他的怒氣,她無法在他憎恨的目光裡繼續生存……

  但為什麼他對她竟如此寬容?為什麼他從來不提他們的過去?

  還是他終於瞭解她那樣做的苦衷……

  回到她和朋友一起合租的小公寓,她早已精疲力竭。他居然對她這麼好,不但一點也看不出他對四年前的事耿耿於懷,反而還對她的健康異常關心。他究竟在想什麼?她怎麼想也無法明白,而她實在太累了,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這樣艱深的問題……

  她的室友柳旭正坐在客廳看每天必看的連續劇,抬頭與她打個招呼,又繼續一頭栽進劇情裡。

  她疲憊的坐上沙發,茫然的看著電視螢幕上哭泣的男女,雙手托腮。「柳旭,你說說看,如果男人在婚禮上被女人當場拒絕,他會有什麼反應?一定會很恨這個女人吧?」

  口裡嚼著泡芙的女人回頭瞥她一眼。「按理說應該會恨,不過也有例外。」

  「什麼例外?」她頗感興趣。

  「那就要看女的為什麼要拒絕他呀。」柳旭盯著電視機,漫不經心的說。「通常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一直無法確定自己的感情,直到最後一刻才確定自己根本不愛他,無法跟他生活;另外一種就是女的其實有難言之隱,不是不愛他而是不能嫁給他。」

  「你怎麼這麼清楚?」淑筠敏銳的望她一眼,覺得她說得還有點道理。

  「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身為電視劇女王,日劇、韓劇、八點檔連續劇哪一部她不是信手拈來、爛熟於胸——當然,都是愛情劇。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是第一種的話,男人應該恨她,如果是第二種就不應該恨她?」

  「不是啦,這個很複雜……」柳旭再次擺擺手,電視劇演到片尾,她驀地轉頭銳利的看著淑筠。「為什麼你會對這個感興趣?你不是不喜歡看連續劇嗎?」

  她不是不喜歡看,而是每次看了都會不好受。看到愉快的結尾,她會想到自己悲慘的經歷,看到悲傷的結尾,更加的感同身受,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乾脆不看。

  她遲疑的表情反而引起柳旭的興趣,她立刻轉移目標。「淑筠,你今天回來得很晚喲。平常你都是準時下班,可是今天都快十點了才到家。」

  柳旭上下打量一番,她意外發現她臉上的紅暈和眼裡的迷茫表情。「說!你今天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了?」

  「這個……我……」她的臉紅得更加厲害,竟然有些口吃起來。

  「果然是遇見什麼好事了!快說快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柳旭如發現新大陸般高興,連聲音都提高了八度。她認識淑筠這麼久了,從來不曾見她有過這樣的表情。

  輕輕咬著下唇,她回憶與他見面的情景,低聲說:「我遇見他了。」

  「他?你是說鍾塏?」這一下她的驚訝有如排山倒海般湧來。

  淑筠微微點頭。

  柳旭怪叫一聲。這個世上還有誰會讓淑筠心動?除了那個四年前被她在婚禮上拒絕的男人還會有誰?可是……她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的望著淑筠。「那他有沒有為難你?」從淑筠對他的描述中,她相信鍾塏並不是一個會輕易原諒別人的男人。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會一點都不在意女人對他的背棄嗎?

  「他……」淑筠眼神迷惑的看著她,帶著沉思的表情,把發生的情況大致都告訴了柳旭,最後她微微蹙起蛾眉。「你說他怎麼會對我這麼好?」

  柳旭也緊皺眉頭。「沒道理呀,按理說像他那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對你那麼寬容?不但一點也不追究,還對你呵護備至?」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才問你男人被悔婚後會有什麼表現啦。你剛剛不是說男的不恨女的也有例外嗎?」

  柳旭發愁的握緊雙手。「可是我覺得那些例外都不適用你和他之間。按理說男的不恨女的,要嘛是因為他太愛她,不願意看到她難過;要嘛就是女的有難言之隱,後來卻被男的知道了,他無法責怪她。」她轉頭深思的看著淑筠。「你拒絕他的理由被他知道了嗎?」

  她急忙揮手,那是她心底永遠的秘密,她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他。

  「難道說他愛你愛到無法自拔?那根本就不可能!你曾經在婚禮上拋棄過他!他可是鍾塏,有仇必報的鍾塏啊……」柳旭狐疑地說道。

  「柳旭!你不要這麼說他,他不是那樣。」淑筠責備的打斷,瞪她一眼。

  柳旭盯著她略帶迷惘的沉思表情,拍拍淑筠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不管他是為了什麼,你都不能忘了當初你離開他的原因。」

  她怎麼可能忘記?那改變了她的一生呀!淑筠抬起頭望著她的好友,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為什麼悔婚的人,神色鄭重的說:「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柳旭的眼眸裡精光閃爍,跟淑筠認識多年,她太瞭解她,因此也更加擔心。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一副好像什麼事也不計較的樣子,現在你們重新相遇,他對你的態度實在太可疑,你千萬要當心……」

  「好了,柳旭。」淑筠打斷她的話,懇切的看著她。「你不要太為我擔憂。我不會再跟他有進一步的來往,明天我就辭職。」她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不論鍾塏為什麼會對她好,她都不能再跟他見面,因為這對她來說實在太危險。

  「真的?鍾塏會答應嗎?如果他真的有所圖謀……」柳旭眼裡閃過一絲懷疑的光芒。

  「他不答應又能怎麼樣?」她下定決心,態度也變得堅定。「像你說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目的,因此絕對不能冒險。」如果她任由自己的心做決定,她一定會再次陷下去,今天和他短暫的相處,已經讓她覺得波濤洶湧,無法把持,更何況以後還要天天見面!

  柳旭放心的長吁一口氣:「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淑筠綻開一朵讓對方安心的笑顏,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放心。」她或許依然愛他,可這不能成為她再次與他有所交集的理由。她錯過一次,怎麼會再錯第二次?更何況,他的態度曖昧的讓她害怕,她一點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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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她比平時都要早出門,辭職信已經放在包包裡,她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猶豫。工作可以再找,可是心只有一顆,如果丟失了就再也找不回來。

  走在熟悉的路上,她呼吸著清晨的新鮮空氣。台北這個城市跟香港越來越像,一樣的擁擠,一樣的節奏迅速,這也是她選擇在台北定居的理由之一。

  她清晰的記得,當天她婚禮時的全部畫面。那天,三月的溫暖午後,陽光透過敞開的教堂大門,照亮她前進的道路、照亮站在神壇前的他、也照亮當她說出「不」時他臉上驚愕的表情。

  她記得淚水立刻模糊了她的雙眼,再也無法忍受待在那個神聖的地方,她飛快的奔出教堂,撲倒在花壇前。然後一波波人聲朝她湧來,父母,弟妹,親戚……所有在她眼前旋轉的臉孔裡,就是沒有他!

  一向溫文的父親對著她狂吼,母親抱著她哭泣,他們都叫嚷著彷彿永遠不會結束的責備。還有那些譴責的表情、驚訝的臉……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無法承受。

  大家都無法理解她的行為,每個人都對她怒目相向。可她固執的堅持她的觀點,既不解釋,也不道歉。每天像個遊魂一樣四處閒晃,直到累了倦了,她選擇離開香港,離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有他的地方。

  離開的那一天飄著小雨,一如她哭泣的心情。她就這樣一個人獨自踏上旅程,甚至不知道她將去往何方。她在許多城市停留,卻又無法久待,直到來到台北,在它有些渾濁的空氣裡,發現和香港一樣的氣味。

  她才終於真正找到可以停駐的地方,現在她卻又將要離開……

  一輛汽車在轉角處忽然停止,受到驚嚇的她不自覺地後退一步。面對她的那扇車門被打開,一張熟悉的臉映入她的眼簾。「上車。」他帶著笑容注視著她。

  驀然被嚇到的她只能怔怔瞪著,思緒還停留在過去的記憶裡,無法把現在的他和過去她深愛的那張臉分開。

  「發什麼呆,快點上來,這裡不能停車。」他微蹙眉,打開另一邊車門下車,對上她愕然的眼眸。

  她看看四周,臉色蒼白的望著他,最後還是坐上他的車。

  他含笑重新入座,替她繫好安全帶。「昨天睡得好不好?」聲音溫柔。

  她深吸一口氣,不讓他的態度影響她,表情漠然。「很好,謝謝你關心。」

  笑容掛在嘴角,鍾塏微微點頭。「這樣就好。我問過醫生,你一定要有充分的休息,這樣在開刀的時候,身體才能保持在最好的狀態。」

  她挪動嘴唇想要開口,卻又遲疑著住口。她該告訴他,她就要離開台北了嗎?不,她閉上嘴,她不需要告訴他。

  她的沉默引起了他的注意,瞥了她嚴謹的表情一眼,他試探的問:「你有什麼心事嗎?」

  我的心事就是你!她搖頭。「沒有。」

  他將車頭一轉,駛進一條小巷,把車停下。「說吧,究竟出了什麼事?」輕鬆的神情已經從他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關心與認真。

  她低下頭沉默,不發一語。

  他的聲音更加的柔和,有如蠱惑人心一般。「淑筠,你的心事全都寫在臉上,所以不要想隱瞞我。」

  她抿著嘴轉向窗外,試圖忽視內心的悸動。

  「我知道你在煩惱什麼,也知道你在疑惑什麼。」他沉穩的開口。「但是事情並不是你擔心的那樣,我一定會向你證明。」他伸過來的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把溫暖傳遞給她。

  她顫抖的想要抽回手,慌亂的眼神對上他專注的雙眸,卻發現裡面閃動的溫暖神采。

  他的手握得更緊。「你不用害怕,我並不會傷害你。」

  他們四目相投,一瞬間彷彿有電流流過,誰也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她的內心波濤洶湧,翻騰的氣勢似乎把她吞沒……

  他忽然轉過頭去,留下依然目瞪口呆的她,發動汽車。淑筠轉頭望向車外,想要平靜內心翻滾的激流。

  一路上他們陷入沉默中。她不敢扭頭看他,害怕看見他如剛才認真的表情。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有些瞭解,卻又有更多的迷茫,他的話沒有減輕她的問題,反而讓她更加混亂。

  鍾塏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滿意的神情在他緊繃的臉上一閃而過——一切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順利,一切也正往他所期待的方向前進。他知道,他必將取得最後的勝利——因為她毫無勝算。

  在電視台大樓門口,他停下車。「你先進去,我去停車。」

  「好,再見。」她安靜的低語,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門口熙來攘往的上班族,以及一些人詫異的眼神。

  神思恍惚的她走進自己位於十二樓的辦公室。這是一幢綜合電視大樓,除了一家電視台,還有另外兩家電台在這裡辦公,都屬於同一集團旗下的產業,現在最大的股東是龍翔集團。她的確不能再待下去!剛才在車裡鍾塏的話和他的表情,都讓她渾身顫慄恐懼,她不知道這感覺究竟從何而來,只是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一再告訴她——逃,快逃!

  可是她的辭職並不順利,因為她正在製作一檔為女性量身訂做的益智節目。她一直對於節目的走向有最好的概念與把握,若現在辭職,節目就會陷入混亂。所以她起碼要做完手上這一期。

  這就意味著她還必須面對鍾塏,必須面對她心裡排山倒海而來的驚恐與慌亂。他今天早上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在暗示她什麼?如果她繼續留下,她是否有足夠的勇氣抵擋溫柔迷人的他?

  還有一個月她就要離開台北,但是她的下一站又會是哪裡?為何想到再次要離開他,她竟會悵然若失起來……

  正當她為自己未來煩惱的同時,她和鍾皚四年前那場震驚全港的婚禮,也正迅速在電視台內散播,短短不到幾個小時,他們的故事就被演繹成了N個版本。

  對這一切,鍾塏卻感到相當得意。他可以看出她的慌亂和疑惑,也很明白她接下來會有的反應。所以他早就吩咐下去,絕對不能讓她辭職。他相信,她是逃不開他的,無論她用盡什麼方法,她終究會是他手裡的獵物!

  坐在頂樓的辦公室裡,他露出四年來第一個真正舒暢的笑容——俞淑筠,你知道你已經逃不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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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這一天淑筠如往常般上班,也如往常般在街角遇見鍾塏。他似乎對於她上班的時間瞭如指掌,既然躲不開,她也不拒絕他的好意。他們總是很少交談。如果他對她說話,她就認真的傾聽,他有什麼問題她也盡量回答,但態度卻總是客氣、疏遠。他每次都坦然自若,彷彿他們這樣相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他的想法,從他溫和的眼睛裡、帶笑的表情裡都看不出來。他知道她已經遞出辭呈了嗎?她希望他並不知道,以他現在的態度來看也應該不知道吧?不然他會……他會怎麼樣呢?她甚至有些期待如果他知道她要辭職,會是怎樣的反應。

  如往常一樣他放她在門口下車,然後她獨自一人走入大樓。最近幾天,她可以從同事們狐疑的眼神裡看出他們在想什麼,可她不在乎。反正她馬上就要離開,又何必在意別人怎麼看她呢?她一走,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中午她在餐廳吃完飯後走回辦公室,卻在門口被人一把拉住,對方盛氣凌人的斜睨著她。

  「你就是俞淑筠?」

  她的手臂被對方剛才那一拉還隱隱作痛,她困惑的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女子,口氣依然客氣:「對,我是。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什麼事?我們進去談!」對方睥睨的揚起頭,往空蕩的辦公室裡望。由於是中午時間,同事們都出去吃飯,現在就只有她們兩個。淑筠隨著她婀娜的步伐走進辦公室裡,等待她開口說話。她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這位著名的節目主持人——她已經想起她是誰。

  「原來……你就是俞淑筠,我還以為會是怎樣的國色天香。」她拖長口音,帶著那麼點諷刺的意味。

  她長得漂不漂亮關她什麼事?眼眸裡閃過一絲無聊,淑筠一向不欣賞這些太過自信的女人,口氣不自覺變得淡泊。「方小姐就是特意來告訴我這些嗎?」

  「當然不是!」方小雅高傲的挺起胸。「我只不過是對鍾塏的前任未婚妻感興趣而已。」她刻意強調前任兩個字。

  現在淑筠明白她的來意,憤怒的感覺從心底竄起,她板起面孔。「那麼你是他現在的女朋友?」

  「當然,所以我來警告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對方氣勢十足。她失笑的盯著方小雅精緻的臉,如果她真的想勾引鍾塏,豈是她毫無威脅性的恐嚇所能嚇倒的?她甚至有些同情這個女人,如果她真的抓得住鍾塏,就不用到她面前來撒野了吧?可是她並不打算勾引鍾塏,甚至連親近他的念頭都沒有!於是她正色道:「我想你誤會了,我跟鍾塏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你少撒謊,如果你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你為什麼每天都坐他的車上班?」對方瞇起嫵媚的眼眸,一臉尖酸的看著她。

  她霎時赫然,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每天早上會坐他的車子上班。可她立即就恢復正常。「這件事你得去問他,而不是問我,而且既然你是他的女友,他應該會告訴你。」

  對方冷笑著:「你果然高竿,想叫我去惹他生氣,好讓你乘人之危?」她美麗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

  淑筠有更加荒謬的感覺,她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方小姐,我已經說過了,我一點也不想和他重修舊好,而且他也沒這個意思……」「他沒有這個意思怎麼會跟我分手?」對方忽然叫得猙獰。

  這下淑筠是真的覺得驚詫,她有些愕然。「你們……分手了?」方小雅卸下她高傲的面具,表情憤恨的緊盯著淑筠。「就在今天早上,他告訴我他喜歡上別人了。」她咬牙切齒,自眥盡裂。

  他喜歡上別人?她的心臟微微停頓,會是誰呢?表面上卻依然保持冷靜。「你以為我是那個『別人』?」但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不是你還有誰?你每天跟他一起上班,誰知道晚上你們都做了什麼好事,說不定你就是用這招去勾引他……」

  「住口!」她正氣凜然,怒聲喝斥。「方小姐,你的話侮辱我的人格,我必須要求你道歉。」她在瞬間臉色蒼白。

  對方一扭腰,笑得更大聲。「道歉?有沒有搞錯?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纏著他不放,我就要你好看。」她的表情突然轉變,目光猙獰。

  淑筠感到可悲,表情也變得淒然,她想起自己的過去。「我們女人應該對自己好一點。他既然已經轉身離開,你就應該放手。不然你這個樣子,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可悲可憐。」「你居然敢說我可悲可憐……」

  「啪」一聲巨響,在她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以前,方小雅的五指手印就招呼上她的臉頰,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她眼前一片紅霧,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

  淑筠呆怔在當場,詫異的盯著對方,她憑什麼打她?

  方小雅雙手叉腰。「你少自以為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可以保證,他不久就會對你感到厭倦,你以為他會忘記你帶給他的恥辱嗎?他對你只是玩玩而已。」她說著風涼話,表情更加惡毒。「他遲早會是我的。」

  「我遲早會是誰的?」一個冷冽的聲音在她們耳際響起,鍾塏面無表情的站在她們身後。

  兩個女人同時轉身,同時見到他眼裡發怒的訊息。

  「鍾……鍾塏?」方小雅的聲音裡沒有先前的氣勢凌人,反而微微發抖。鍾塏的視線越過她落在淑筠被打的臉上,他的眼裡驀地射出火焰,聲音卻冰冷無比。「方小姐,如果你耍潑耍夠了,現在請你回辦公室收拾東西。」

  「什……什麼意思?」她的身體開始顫抖。

  「意思就是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們電視台的人,請你立刻離開。」依然是沒有溫度的聲音。

  「我是簽了約的,你不可以……這樣就趕我走……」她的聲音完全萎靡,卻又想故作氣勢。「觀眾不會允許你這樣做!」

  緊繃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觀眾如果知道你是這樣一個潑婦,他們還會喜歡看你的節目嗎?」

  她一時語塞,臉漲得通紅。鍾塏自然的走到淑筠身旁,輕輕托起她的臉,看清楚上面的手掌印,他的目光更加冷冽無情地怒瞪方小雅,威脅的瞇起眼睛。「你走不走?」

  「我不走!」對方漲紅著臉昂起頭,甩著她齊肩的長髮。「你休想就這樣把我打發,你根本就沒有權利……」

  「Edison,打電話叫保全,十分鐘內我要看見她在這幢大樓裡消失。」淑筠的臉頰蒼白,循著他的聲音望向門口,這才發現那裡早就站滿了吃完飯回來的同事。他的助理則Edison也站在其中,看起來有些為難,不過依然按照吩咐打了內線電話。他滿意的點頭,故意忽視嚇傻的方小雅,摟著淑筠的肩膀柔聲說:「走吧,我們上樓去,我幫你敷藥。」

  淑筠轉過頭與他溫柔的眼神相對,緩緩掙脫他的掌握,聲音平靜:「我很好,不需要去敷藥。」

  她明顯的拒絕讓他再度瞇起雙眼,語氣凜冽。「胡說,你的半邊臉都腫了。」她後退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態度堅決。「你沒有理由就這樣辭退她。」他深邃的眼眸裡掠過困惑。「你說什麼?」「我說你沒有理由辭退方小姐,她只是表現出一個女人在受傷害後,可能會有的反應。」她口氣不變,目光清澈的射在鍾塏不悅的臉上。

  「可能會有的反應?你認為她打你是應該的?」他的眉頭可怕的聚攏在一起。

  淑筠屏住呼吸。「她打我當然是她的不對,可是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卻不能只怪她一個人,那個讓她傷心的男人一樣有錯。」她絲毫不畏懼他緊擰的眉毛,不想因為自己而讓一個女人失去工作。

  「你究竟跟她說了些什麼?」他沒有責怪她,反而把他暴怒的臉轉向呆若木雞的方小雅。「我……」她雙唇顫抖,說不出話來。「說了什麼?」他的聲音輕柔,但是冷硬的讓人發顫。

  淑筠疑惑的看著這兩個人,方小雅臉上恐懼與心虛的表情引起她的注意。她忽然說:「難道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你不是剛剛拋棄她,說你愛上了別人……」

  「女友?」他笑得讓人毛骨悚然。「你是這麼跟她說的?你是我女友?」他視線緊緊壓迫著方小雅。

  淑筠吃驚的張嘴。「難道她不是?」「告訴她,你是嗎?」他繼續冷冷凝視。方小雅短促而神經質的搖頭。

  淑筠驚訝到了極點,她被她打了一巴掌,而她甚至不是他的女友?委屈與憤怒的感覺滲進她的心,她忽然轉向鍾塏,怒然盯著他。

  「立刻離開,別讓我再看見你。」他瞥一眼淑筠的表情後,對著方小雅說,然後不顧她的抗議,一把拉過她的手。「你跟我上樓!我有話跟你說。」

  淑筠想掙扎,卻在發現門口的人群後噤聲,她不想再引起更大的關注。在她內心裡同樣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解釋,為什麼她要忍受別人的謾罵、猜測,還要忍受挨打呢?

  直接上到他的頂樓辦公室,秘書替他們關上房門。采光良好的房間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他不發一語,忽然打開冰箱拿出一包冰袋,敷在她腫起的半邊臉上。猝然的寒冷讓她瑟縮。

  「不要緊,一會兒就好。你忍耐一下。」他的聲音沒有剛才的嚴厲,反而和緩的有如流水。

  她避開他專注凝視的眼神,悄悄低下頭,心跳莫名的加快。他也不再說話,只是專心的替她冷敷。久久才驀然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害你受傷。」

  這溫柔聲音讓她顫抖,她想掙開他的手,卻被他牢牢握住。她紅著臉說:「那不關你的事。」

  「可是我依然欠你一個解釋。」放下冰袋,他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引起她渾身顫慄。他的大掌像有魔力般,經他撫過的地方都不再疼痛。「你不必向我解釋什麼。」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她糾纏過我,可我沒有理睬。她不是我女朋友,從來都不是!」

  簡短的幾句話卻讓她泛起心底漣漪,他幹嘛要向她說明呢?「不過她有句話說對了。」他低沉的語氣引起她背脊處不住顫慄,她覺得自己胃部打結,呼吸困難。「那就是我的確愛上了一個女孩。」他的氣息熱熱的吹在她臉上,讓她感覺到他正慢慢與自己靠近。「準確的說,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的一個女孩,一個在四年前離開我的生命,四年後又忽然出現在我生活中的女孩……」

  淑筠倏地站起,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他,在他的臉近得可以吻上她的臉頰前。她雙眸閃動驚懼的光芒,臉色緋紅,心臟急跳。

  鍾塏緊抿一下雙唇,緩慢的轉頭望著她逃開的方向,對上她如小鹿般膽怯的眼神緩緩說道:「淑筠,你又打算逃走了嗎?」他的聲音瘖啞、威嚴,眼光熱烈。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囁嚅回答,因為他熱烈的注視而呼吸急促。他驀地站起,巨大的陰影向她籠罩而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他冷酷的嘴角撇起。「我在問你四年前為什麼要在婚禮上拒絕我?」

  她靠向身後的玻璃牆,撇過臉去不敢凝視他的眼,嘴唇微微掀動,卻無法發出聲音。他終於問了,過了這麼多年以後,他終於問了!可她說不出口,永遠也說不出口。

  「回答我!」他厲聲說。她卻只是瘋狂的搖頭,眼神呆滯。

  「淑筠!」他走到她面前,堅定的扳過她的身體,讓她無處可逃。「你明明愛我,又為何要拒絕我?」

  她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滑落眼角,再次睜開時,目光更加的清冷。「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你何必要知道呢?」

  「沒有過去!」他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裡迴響。「你知道還沒有過去。」他在暗示什麼?她被迫與他的眼光對視,從他的眼裡看到她害怕的光芒,也看到他堅定的決心。

  他再次深深凝視她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你依然愛我,一如四年前一樣。」

  她再次閉上眼睛,無力的垂下頭。是的,她在心裡承認,是的!

  「那為什麼當初要拒絕?而且是在婚禮上?」他的眼裡閃出憤怒的光,思緒又將他帶回那個本來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日子,他的眼裡驀地進射出精光,可以燒融一切的光芒。

  淑筠抬起她純淨的眼,以不自覺的深情凝視著他的眼,默默懇求他不要再追問下去。

  他用力將她摟進懷,不顧她抗議的吻住她雙唇,把這些日子的思念、把他的憤怒和痛苦全部融人這一吻裡,他要讓這吻深入她的靈魂,讓她永遠無法忘記……

  淑筠輕輕喘著氣,感覺著他唇上的力量、他唇舌間的默契、還有自己的虛弱與陶醉。四年前,他帶著柔情吻她;四年後,依然是那樣狂暴、宜示主權的吻。她頭暈目眩,失去了控制。良久,當兩人都無法呼吸時,他才放開她,眼光卻依然深刻的停留在她羞紅的面容上。

  「你能否定你愛我嗎?」他的聲音粗嗄。

  淑筠攀住他的身體支撐自己站立,不能否認的搖搖頭。她無法再對自己撒謊,也無法對他撒謊。

  「那你現在還在逃避什麼?」他的聲音再次急切的提高。

  她雙眸盯住他外套上的鈕扣低語。「我害怕。」

  「你害怕?」他先是一愣,然後眼裡湧進了悟。「你害怕我,是嗎?」「對。我不知道……」她困惑的側著頭。「你究竟要幹什麼?」他露出苦澀的笑容。「我究竟要幹什麼?我只要找回四年前那個我愛的女人,找回四年前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你以為我會幹什麼?」

  「我以為……」她咬住下唇,想起柳旭的話。

  「以為我會對四年前的事耿耿於懷,以為我會做出對你不利的舉動?以為我會傷害你?」他急促的說完。

  她垂下頭不語。

  「你覺得我會嗎?」他的聲音急切裡帶著痛楚。

  這絞痛她的心,她再次咬住嘴唇。「畢竟四年前我在婚禮上傷害了你,你怎麼可能不在乎呢?」

  「對,沒錯。我的確很在乎,非常在乎。」他的表情冷硬,眼光堅毅。他憤懣的語氣,讓她抬頭怔怔的望著他發怒的臉。

  他再次重重點頭。「我當然在乎。有誰在婚禮上被新娘拒絕會滿不在乎呢?如果我說我不覺得自己受到傷害,那是不可能的事。」他頓住,低頭與她含淚的眼眸對視。「最讓我憤怒的就是你,為什麼你在最後一刻忽然反悔?」

  她掀動嘴唇,想要說話。

  他卻接著開口。「可當我從憤怒中回復,想要找你尋求解釋的時候,你卻離開香港。沒有人知道你去了哪裡,你的父母、親人、朋友……淑筠,你居然可以拋下一切轉身就走,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痛楚的眼神燒熾她的心,她痛苦的回視。「我不能再留在香港,那裡沒有人歡迎我。」

  「可你就那樣一走了之,不打算給我任何解釋和理由嗎?你判了我的罪,但卻不讓我知道原因。」

  她遮住眼睛,不願再看他燃燒著火焰的雙眸,發出淒慘的抽氣聲。「不能,我不能……」

  他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捏痛。「你到底不能什麼?不能嫁給我,還是不能愛我?」

  她茫然的抬頭,半是懇求、半是無助的瞅著他,瞅得他心底發疼。

  他忽然放手,眼眸裡充滿血絲,聲音沙啞。「好,我不問你原因。我只問你,你愛我嗎?」

  「你知道的。」她的聲音哽咽。

  「我要你親口說出來。」他催促著,眼裡閃過陰沉的急切,即將接近成功的興奮感劃過全身。

  「我……我愛你。」眼淚一串串不受控制的滑下。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著,一股難以發覺的喜悅罩上他稜角分明的臉。多麼簡單,他幾乎什麼也沒有做,她就已經繳械投降!陰冷的光芒閃過他深邃的眼,他驀地用力將她緊緊納入懷裡,說出他早就想好的台詞:「我也愛你。」

  這是她聽過最動人的話語,可是……她的聲音顫抖。「為什麼你還愛我?你不是應該恨我嗎?我做了那樣不可饒恕的事……」「不!」他看來沉痛,但是堅決的說:「我是恨過你。這四年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恨你。可當我看見你的那一刻,看見你抬頭望我的眼神,我就不能再恨你。」夠真實了吧?他會演好這場戲,認真到連他自己都幾乎要相信!

  「為什麼?」她被他緊壓在胸前,只能迷惑地低語,她是真的不明白。「因為你眼裡為我而閃動的光芒。」他低下頭親吻她的鬢邊。「我太熟悉你的一舉一動,太明瞭你的眼神代表的意義,我知道你依然愛著我。」

  她感動的回擁著他,一邊詫異自己是這樣容易被人看透。她還以為她已經掩飾得很好,好到連她自己都相信她是不愛他的……直到她再次看見,他那張讓她記憶深刻的臉。

  「這樣的你讓我如何再恨?我的愛已經超越我的恨,無論你做過什麼,我都願意原諒你。」

  她心神悸動,他的話穿越重重障礙,直接送到她心底那塊最柔軟的地方,但是她可以相信他的話嗎?

  她擁緊他寬闊的背,卻發現心靈正在顫抖。

  記憶之門忽然打開,她彷彿回到了四年前記憶中的香港,那段在陣陣微風中心碎的日子……

  她真的可以信任他嗎?

  擁抱著懷裡這個意亂情迷的女人,鍾塏緩緩瞇起他陰鷙的雙眸。一切比他想像中還要容易,而這個女人居然會如此輕信他,也令他微感詫異。不知道是他的演技太出色,還是她太過好騙?

  四年了,她看來一點都沒變,依然天真的讓人想要保護……他全身一緊,不,她絕對不需要人保護!她是那個背棄他的女人,帶給他痛苦的罪魁禍首!他必須牢記這一點!

  他嘴角掀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陰冷的讓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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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柳旭聽完淑筠的敘述,嚴肅的回視她的好友。她發覺問題的嚴重性。「你怎麼會神智不清的任由他胡作非為?」

  「他沒有胡作非為。」淑筠揚起頭,輕聲說。

  「他沒有?」柳旭瞪大雙眼。「他哪裡沒有?他接送你上下班,他在那麼多人面前對你獻慇勤,他還吻了你……你要他怎樣才算胡作非為?」

  「他說他愛我……」淑筠垂下頭,表情委屈。

  柳旭停下腳步,憤怒的停在她面前。「你難道真的相信他的話?你忘了他對你做過什麼?」

  「我沒有忘記,就是沒有忘才找你商量呀。」淑筠抬起頭,不然她也不會這麼煩惱。

  柳旭滿意的點點頭。「既然這樣,你就要聽我的。」

  「你有什麼好主意?」她抬起熱切的眼,專注的望著她的好友。

  「拒絕他,然後遠離他。」

  柳旭的建議在她眼前炸開,她顫抖著雙唇。「這……這……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她說得斬釘截鐵。

  「你總是把人都想得太好。所以以前會吃虧,而且現在又打算吃虧。」

  「但如果他是真心的呢?」不理睬她貶損的話,淑筠固執的問。

  「就算他真的愛你,你能保證他已經完全忘記你上一次的毀婚行為?如果他以後想起來又不要你了,你怎麼辦?」

  淑筠打了個寒顫,她怎麼沒有想到?

  柳旭更加滿意的點頭。「所以依我看,你最好在沒有陷進去之前趕快清醒。以你對他的瞭解,你認為他會善待背叛他的人嗎?」

  淑筠回想過去,緩緩的搖頭。「不,他不是。他不是那樣被教導長大的。」

  「對了。」柳旭拍手。「這樣的男人才不會被輕易打發。這也是我為什麼發愁的地方,他這次好像是另有所圖。在還沒搞清楚他的目的之前,你的處境實在是太危險了。」

  淑筠也是這樣想。但每當他一抱住她,或者用他深邃的目光一看她,她就渾身發軟,根本不曾想到他有多危險。

  「你真的可以忘記過去,再和他一起?你還相信他的話?」

  淑筠的眼眸變得黯淡,這正是她煩惱的根本。她可以再次相信他嗎?今天當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的確很感動,可是一離開他的懷抱她依然恐懼,她可以敞開心胸再次接納他的愛嗎?

  看著她苦惱沮喪的表情,柳旭實在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有的事情需要當事人自己想清楚。如果是她的話,可能會頭也不回的離去,一點機會也不給對方,可是善良的淑筠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嗎?

  她們兩個都陷入沉思中。



  電視台大樓

  自從鍾塏、淑筠和方小雅在辦公室裡演出那麼一幕精彩的戲後,大家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同。雖然當時的情況被高層壓下,並沒有讓外界知道緣由,不過在電視台內部可是悄悄的傳播開來。大家雖不至於對淑筠諂媚的獻慇勤,但也沒有多少人敢與她多接觸。

  鍾塏又絲毫不避諱他們的特殊關係,有事沒事就喜歡把她叫上頂樓辦公室,她要是說她沒空正在忙,那麼十分鐘後他必然會出現在她在的地方——辦公室、錄影棚、會議室……等場所。

  她覺得有壓力,太有壓力了。幸虧劉姐看到她和鍾塏的關係,自以為理解她當初辭職的理由,因此在做完那三期節目後,就暫時讓她休息一陣子。這讓她鬆了一口氣,因為她也已經做出了決定!

  今天當淑筠拖著疲倦的步伐——她的疲倦不是因為工作,而是因為周圍的環境——走進電梯時累得只剩下喘氣的力氣。可是她還不能回家,因為兩天前她已經答應和他去觀賞百老匯的著名音樂劇——歌劇魅影,

  當年他們第一次單獨約會,他就是約她去看這一出韋伯的經典音樂劇。沒想到在她打算離開的今天,又可以再次觀賞這部讓她如癡如醉的作品。

  走到一樓大廳時,鍾塏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身邊,並且有默契的與她對視,看來他的心情非常好。

  「司機已經在門口,我們先去吃晚飯。你看怎麼樣?」他並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顧自地摟著她的腰走向門口。

  「好。」她非常柔婉的笑著。

  她的順從讓他有些錯愕,不過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紳士的營她打開車門,與她一起坐進後座。

  「我跟美國的約翰教授聯繫過,可是他的手術已經排到三個月後,然後他還要去瑞士洛桑參加一個心臟學的研討會,不過他答應我,研討會一結束就馬上幫你動手術。」鍾塏認真的說道。

  看著他嚴肅的表情,她知道他很盡力在為她做這件事……一陣心痛劃過胸口,淑筠無法遏制的握住他的手。「謝謝你。」他驚訝而感動的看著她,這些天來習慣她冷漠的態度,她突兀的真情流露讓他頗不適應。輕輕回握她的手,他笑得和煦。「謝我做什麼?這個病早在四年前就應該醫治。不過還要等上四個月……」

  「我平時根本不大犯病。」她急忙打斷他愧疚的表情。「你也知道我的心臟還沒脆弱到一定要動手術,並沒有那麼嚴重。」

  「上一次的情況我可沒有忘記!」他顯然不同意她的看法,因為想到那一次而皺起雙眉。

  「上一次……」她看向他望著前方的堅毅側面。「那是個突發事件,我看到你實在太過驚訝,但是那樣的情況不會再發生,我一向都很小心,每天都帶著藥。」她說得更加急切。

  看著她從皮包裡拿出來的藥瓶,他微微點頭。「帶著藥是一回事,完全治癒又是另一回事。」他反手再次包住她的柔荑。「我不想見你一直擔心你的心臟。」

  他真誠的擔憂與溫柔的眼神,讓她無言以對,更無法硬起心腸漠視,可也不知該如何回應。過去的傷痛從來沒有平復過,最後她深深凝視他暗褐色的眼。「任何事情都是注定的,順其自然就好。」「就像我們這次重逢一樣?」他目光炯炯。

  「是的。」她輕聲說,露出愉快的笑容,如同星辰的甜美笑容。「什麼都是注定好的。」

  他輕撫她微笑的臉。「每當我看見你這樣的笑容,就會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美好,什麼煩惱都可以拋開。」

  她移不開視線。「你有煩惱嗎?」

  「我的煩惱已經消失了。」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會有煩惱。」

  讓我完成我必須做的,我的煩惱和痛苦就可以消失!他在心裡加上一句。

  淑筠專注的凝視他的臉,她平靜的眼神裡有著掙扎。



  淑筠緊捏著手裡的紙巾坐在劇院裡。從序幕開始她就這樣正襟危坐,不敢將視線從舞台上移開。

  「歌劇魅影」一直是以精彩的情節、恐怖的氛圍以及優美、符合劇情的音樂而聞名於世。從頭到底充滿了緊張,也充滿了柔情與真愛,堪稱音樂劇中的經典。

  隨著劇情的跌宕,淑筠的眼淚也無法強忍,如雨般落下。

  鍾塏輕歎口氣,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一任她痛楚的哭泣,

  大幕終於落下。可淑筠的眼淚還是無法停止,在那悠揚心碎的歌聲裡,她看見自己。

  「好了,淑筠。這只是個故事,而且已經結束。」他把她擁住,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她在他懷裡搖頭,眼淚浸濕他昂貴的外套,聲音哽咽的說不出話。

  他靜靜的抱著她,讓她的情緒慢慢平復。許久以後,她才抬起淚眼婆娑的臉,吸吸鼻子。「對不起。我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他輕鬆的微笑,拉起她的手。

  他牽著她離開燈火輝煌的劇院,司機早就等候在車邊。

  汽車發動後,他看一眼她哭紅的眼睛。「這麼傷心嗎?我記得上一次你也是哭得淅瀝嘩啦,像個關不住的水龍頭。」他試圖說笑。

  可是她的表情依然哀戚,悲傷籠罩著她全身。「我覺得他很可憐,扭曲的靈魂裡是說不盡的酸楚,如果不是受盡折磨,他也不會強求她的愛,他最後的歌聲簡直敲進我的心坎裡。」

  鍾塏理解的點頭。「在我看來,他選擇成全,其實也是無奈的選擇。」

  他的話讓她震動,目光默默的轉向窗外。「是的,成全和放棄是唯一的選擇。如果他繼續強求,得到的將只有怨恨與痛苦,最終可能連那份愛都會消耗殆盡。可是他愛的那個人明白他的苦心嗎?」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流下。不知道是在為幽靈而哭,還是為自己而哭。

  「你怎麼又哭了?」他將手帕遞給她。

  淑筠立即擦乾眼淚,對著他嫣然而笑。「對呀,你說過我笑的時候才是最美麗的時候。我應該讓你看見我最美麗的時候,而不是哭得醜醜的臉。」

  「你還記得?」他驚奇的問。

  「我當然記得。」

  「我還以為你已經忘記……」他的口氣有著不容忽視的落寞。「畢竟都過了這麼久。」

  「怎麼會忘呢?我不能說記得我們相處的每個片段,但有些事情藏在心裡,是永遠也不會忘的。」她的笑容裡加進柔情。

  「那你要經常微笑才好。」他的語調柔和,眼睛發光。「那些讓你傷心的事情就全部忘記,你永遠都要笑得這麼燦爛。」

  她真的笑得無比燦爛。「是呀,這樣你才會記得我最美麗的樣子,而不是我哭得醜醜的表情。」這是她最後可以留給他的。

  四年前的陰影已經深深的留在她心底,她知道那是一段無法抹去的記憶,無論他現在用多少的柔情與關懷,她依然還是會記得當初自己拒絕他的理由,並且永遠永遠地深埋心扉。

  那時她的選擇是成全也是無奈。因為如果當時她沒有那樣選擇,最後傷心痛楚的就不只是她一個人。

 

  清晨時分,淑筠提著行李走出電梯。跟著她的柳旭臉上憂喜參半,即使她再怎麼擔心淑筠一個人離開,卻也知道這樣是最好的決定。

  「淑筠,你到了倫敦安頓下來後,就立即打電話給我。千萬不能忘了。」商量許久,她們才選定這個城市。

  「你放心吧。我自己會照顧自己。」走到大樓門口,計程車還沒有來。

  柳旭擁抱她,眼角濕潤。「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我還真捨不得你!可是我要告訴你,你這樣做是對的。」她重複著這幾天說了許多遍的話。

  淑筠回看著她,給她一個真誠的笑容。「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傷害我。」這是她離開唯一的理由。

  柳旭堅定的點頭。

  此時的天空一片蔚藍,絲毫感覺不出別離的氣氛。

  同時在公司開會的鍾塏和電視台的主管們,正熱烈討論新一季的節目安排。他對劉姐說:「你們的王牌節目《女性時代》很有號召力,收視率也一直不錯。這檔節目的編導,主要是俞淑筠是不是?新一季我希望可以有新的突破,希望你和她好好研究一番後,再給我一份詳細的計劃與介紹。我想把它作為我們電視台的招牌節目之一……」

  「鍾總,俞淑筠已經辭職了……」劉姐有些詫異的望著他,鍾總竟然不知道?

  「什麼?」他驟然變色,嚴厲的說:「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不知道?」

  「一個月前她就說要走,昨天是她最後一天,我以為您知道的……」

  昨天?他的臉色陰沉。

  他霍地起身,表情嚴肅的掃過眾人。「我有急事要處理,散會。」說完,就立刻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離開,留下在場面面相覷的眾人。

  直接衝進停車場,他以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往淑筠家方向駛去。從他凜冽的眼神和緊抿的嘴角判斷,他此刻的心情糟糕到極點。

  她居然想要逃走?怎麼可能?她以為她可以再一次灑脫的從他身邊逃開?別妄想了,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把她找回來!

  計程車來後,兩個女孩作完最後的道別,淑筠正打算把行李放進後車廂。

  一輛熟悉的跑車以驚人的速度停在路邊,鍾塏緊繃的臉出現。他一語不發,邁著步子走到她面前。

  「鍾塏?」淑筠聲音緊張,神情慌亂。「為什麼……你會來?」驚愕、恐懼、困惑夾雜著淡淡的喜悅,使她看上去面無血色。

  他冷淡的掃了一眼計程車的後車廂,飛快的點頭。「你果然打算離開這裡。」

  「我……我只是想去旅行……」她感覺自己有如被當場捉獲的現行犯般,那樣張惶失措。

  「不必解釋,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神態嚴厲冷淡,面無表情的轉向她。「既然你要走,那就讓我送你去機場。」不容反對的聲音說明他的決心。

  鍾塏把錢給司機,然後逕自取下她的行李搬上他的車。

  柳旭從最初的驚訝中回神,她走上前去阻止。「喂,你在幹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自作主張?她根本就沒有要求你……」

  「讓開。」他把最後一件行李抬上車,毫不理睬她。

  柳旭怒氣沖沖,眼看他們就要起衝突,淑筠的手按住她,對她搖頭。「柳旭,我坐他的車去機場,不會有事的。」

  「可是……」她的抗議沒有得到回應,淑筠已經鎮定的坐上他的車。

  立刻,鍾塏的車就絕塵而去,留下柳旭兀自發愁。

  「你怎麼會來?」在車裡,淑筠平靜的問出心底的疑惑。

  「我聽說你辭職了。」他的嘴角居然帶著笑意,這笑容莫測高深的讓她從頭寒到腳。

  一路上他都不再與她交談,彷彿她成了隱形人。隨著越來越接近機場,她的內心也越來越忐忑。通常他越沉默就代表他越生氣,而且今天他似乎連話都不願意與她多說。

  停好車,他依然一言不發幫她把行李一件件拿出,裝上推車。

  「你幾點的飛機?」忽然的詢問嚇了她一跳。

  她慌張的回答:「還有一個小時。」「那麼可以去登機了。」

  望著他一個人往前走的背影,她急忙跟上,因為緊張,嘴唇都被她咬得發紫。

  踏入機場寬闊的大廳,他停在人口處轉身面向她。

  她在他沉默的注視裡慌了神。「鍾塏,我……我很抱歉,可是我必須離開,請你諒解……」

  他卻對著她堅定的說:「你要走我不會留你,也不問你理由。就像四年前我不問你一樣,你盡可以大步離開。」他把行李車推到她面前,眼神不曾稍離她無措的表情。

  他的話刺痛她的神經,淑筠遲疑的握上推車的把手,垂下眼簾,卻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他熾熱的目光緊緊盯住她的臉,如憤怒的火焰般包圍著她。「但是如果你離開的理由僅僅是因為你害怕,你不敢肯定我的愛。」他微微停頓。「那麼這一次我不會再原諒你。我的愛只夠我原諒你一次,只能這麼多。」

  她捏著行李的手開始泛白。

  「我知道你在懷疑我的愛、懷疑我的動機。可我還是要再說一遍:我愛你,用我的全心全意!只是如果你堅持要走,這會是你最後一次聽見我說這句話,因為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隨意丟棄我的愛。」

  她的臉上是震撼的漠然,她用這漠然來掩飾內心的顫慄與悸動。

  他的目光深深凝視,那份熾烈燒灼進她的靈魂。「上一次你讓我看著你離開,這一次換你看著我的背影離開。」他露出一抹灑脫的笑容,忽然頭也不回的轉身。

  這一次她真的望著他的背影離開。她的世界已一片空白,淑筠並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掛上兩行清淚,她僅僅只是睜著雙眸默默的注視著他在眼前消失。

  擴音器裡廣播著她的班機。她黯然轉身,神情淒楚。

  鍾塏走出機場大廳後直接走到露天停車場。可他並沒有離開,而是靠在車頭仰望天空。他想點起一根煙,卻只將它夾在指間。一架架飛機飛過頭頂,帶著長長的白色尾煙消失在藍天盡頭。

  他的眼裡閃著神情難測的光芒。她是不會就這樣離去的,她臉上沉痛而悲傷的表情己明白告訴他——她無法棄他而去!四年前,她在他意料之外離去,四年後,他卻篤定她必然不會離去!命運畢竟是公平的,她曾經傷害他一次,而這一次,主導整個形勢的是他,而不會是她!

  他已經準備好一切,只等她來自投羅網!露出邪妄的笑容,他倏地收起香煙,堅定地走回駕駛座,表情冷漠,溫和褪去的眼眸裡滿是寒意。汽車發動,引擎發出巨大的聲響,他的車飛快地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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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鍾塏回到自己的頂樓公寓時已經是半夜時分。一整天他都在公司裡工作,為新一季節目進行統籌與計劃。

  將車停好後,他渾身只剩疲累到麻痺的感覺,起先並沒有發現站在公寓樓前陰影下的她。

  直到她輕聲喚他的名。

  「鍾塏。」那是一聲輕柔的、猶豫的呼喚,而且熟悉的直燙進他的心。

  一時間他猛地停下腳步,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掃過她所站立的地方,看見她單薄的身影。他一把將她拉住,直接往大樓裡走。

  果然,她還是捨不得離開他!她必定是經過一番劇烈的心裡掙扎吧?遲早她會明白,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他俊朗的臉上閃過詭異的笑容。

  「等一下……我的行李……」

  他霍地停步,不悅的皺起眉。「你一直在這裡等沒有回家?」

  她與他詢問的眼眸對視,輕輕點頭。

  他再次拉著她往前。

  她扭著手掙扎。「可是我的行李……」

  「我會派人去拿,你放心。」簡短而微微有著怒氣的聲音讓她噤聲,一任他拉上他的房間。

  「你幹嘛一路把我拖上來?拉的我手好痛。」她輕聲抗議,不解他何來這麼大的怒氣,她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他將她按上沙發,逕自替她倒了一杯白蘭地,硬塞在她手裡。「喝吧。」

  她也擰起眉毛。「我不要喝酒。」

  「它可以消除你的緊張。」他依然冷漠。

  狐疑的看他一眼,她小心的輕啜一口,她的確需要什麼來讓她不再如此緊張,好辣!但溫熱的酒滑下胃後,的確讓她渾身舒暢放鬆,她再啜一口,才抬起眼來望向他,欲言又止。

  鍾塏的手裡也握著一杯酒,但他並沒有喝只是把玩著,尖銳的眼神透過杯沿看向她。「為什麼不走?」

  他的問題讓她驚慌,她再次啜口白蘭地,做個深呼吸,大膽的凝視他。「我不能離開。」

  「原因。」他堅持的問。

  「因為……因為你!」她直接的、毫不掩飾的回答。

  他倏地挺直背脊,表情愈加嚴厲。「你確定嗎?」

  「是的,我確定。」他的鎮定出乎她意料之外,可她依然面色不改,眼神充滿真誠。「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肯定你對我的愛的機會。如果我只是因害怕而退縮,那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你是否真的愛我。」

  他如貓般敏捷的走到她身邊,她仰頭望著他,只見他英挺的濃眉可怕的擰緊。

  「我可以相信你的話嗎?」他俯下頭。

  「你當然可以。」她的眼一瞬也不瞬。

  「我很高興聽見你這樣說。」他的表情克制。

  淑筠看著他,知道他在等待!等待著她的主動,她毅然向他伸出手,尋求他的擁抱。

  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拉著她與他一同站立。

  她雙手環著他壯碩的身體,靜靜的並不言語。一股說不出的釋然流過心底,她絲毫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你能再回來對我來說意義重大。」他的聲音微啞。「你不會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

  「我希望我能早一點知道,那樣我就可以不用傷害你。」他離去時落寞的背影一直刻在她眼前,因此她無法狠心離開。

  「你不會再懷疑了吧?」

  「不,我不會。我選擇相信你,不論結果是什麼。」她放開環著他的手,與他深沉的眼眸對視。

  他笑得淡然。「你終於想通了是不是?」

  「是的,所以你不必懷疑我。」她在他眼裡看見不信任。

  再次擁住她,鍾塏這一次讓她安穩的靠在胸口。「我希望你說的是真心話。那樣我們就可以忘記過去,真正重新開始。」

  「忘記過去?」她可以嗎?她問著自己。

  「是的。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我們都可以重新開始,只要我們相愛!」他話裡的決心,同樣也感染了她。

  「是的,只要我們相愛。」她感動著重複他的話。

  沒錯!只要相愛,他們又害怕什麼呢?不管過去如何,過去終究已經過去!她不能永遠活在陰影裡,也不能因為害怕而抗拒他的真愛。

  她決定賭上她的一切,再相信他一次!只因為她不想再承受看著他離去時那噬人的痛苦。

  那一晚她留在他那裡過夜。

  她有著處女的驚慌,可也有著因為愛而在一起的神聖感覺。當他溫柔的褪去她的衣裳,以輕柔的吻喚起她內心的激情時,她絲毫不覺得羞怯。

  她願意為他奉獻一切……他握著她潔白胸脯的手是小心翼翼的,他看她的眼神是激情洋溢的,這一切都讓她漸慚放鬆。一開始她有些害怕他會不喜歡自己嬌小的身材,可是他低低的呻吟卻打消她的念頭,他的手在她身上施展魔力,任意妄為。隨著他四處遊走的撫摸,她更加偎近他。

  當他的牙齒輕咬住那挺立的蓓蕾時,她覺得自己就要暈厥了。這樣顫慄而又緊繃的愉快感覺究竟是什麼?當他的手、他的唇拂過她全身時,她也情不自禁的微微呻吟。

  這融合著期待、痛苦與歡愉的感覺就是愛嗎?因為她愛他,所以她心甘情願讓他觸摸,讓他探索,而絲毫不覺得羞恥。

  他起身褪去自己的衣服,他男性的身體立刻傲然展示在她眼前;他和她多麼的不同,他是力量的象徵,渾身的肌肉都結實有力,富有侵略性。

  當他覆在她身上,這輕柔的觸感讓她無法忽略,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精瘦結實的背部,就在那一刻,他驀地分開她雙腿。他觸碰的方式讓她渾身羞紅,無法呼吸。可身體裡更是有著就要爆發的慾望,她無法駕馭也不能理解的慾望……

  在那不能再忍受的瞬間,他進入了她的身體,以最古老也是最熱切的方式和她結為一體。

  她因為疼痛而叫喊,但他並沒有停止,用狂烈的節奏引領他們共同攀登上慾望的天堂,激情的聖殿……

  次日清晨他用笑容喚醒她,昨夜在他臉上的陰霾早已不見蹤影,此刻的他讓她屏息。

  他看上去像個開朗的大男孩,一如當年她全心全意去愛的男人。當年……當年他們曾經甜蜜的讓所有人嫉妒!

  在過去又將要來啃噬她的心前,她把它們通通擠出腦袋,現在她不需要過去,永遠不再需要過去來提醒她!

  「早安。」他擁著她的方式充滿溫柔與憐惜,凝視她的眼神讓她驀地臉紅。她不覺得自己會錯認他眼裡那異常的閃光——絕對是激情的光芒。她忽然發現自己依然赤裸,扭動身體想要掙脫他的束縛,可他不放手,反而密密的吻過她的臉,不錯過任何一寸肌膚。

  她開始嬌喘連連……

  當她再度醒來,他已經不在身邊。他去哪裡了?淑筠裹著床單下床四處尋找,心裡有著些微的失落。就在這時,房門被他一把推開。

  他含笑的臉上春風滿面,顯然已經梳洗完畢,鬍子刮得乾乾淨淨,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早上想吃什麼?我叫人送上來。」

  「隨便就好。」她莞爾一笑。

  「那好。」他指指角落。「你的行李在那邊。」他關上門走出臥室。

  她輕鬆的眺望玻璃窗外迷人的早晨景色,和煦的陽光已經透進房間,灑人一地柔和的金黃。

  淑筠走向她的行李箱,一夜之間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原本她還在為如何離開他而發愁,而僅僅一天,她就因為留在他身邊而喜悅。

  人生的境遇是多麼瞬息萬變!

  她梳洗完畢走向餐廳,看見桌子上滿滿的食物,以及坐在桌邊專心看報的他。

  「早安!」她柔聲招呼。

  「好。」他帶著笑容抬頭,指指對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折疊起報紙。

  擺在她面前的食物的確豐盛,淑筠覺得食慾大開。「看見這麼美味的食物,我真的餓了。」她很高興他記得自己不喜歡吃荷包蛋而是炒蛋。

  「那就快吃。食物是健康身體的後盾。」

  「我怎麼覺得這句話像廣告詞一樣?」她笑得調皮,夾起一片火腿。

  他專注的眼神讓她忽然放下刀叉,她看向自己,因為想起昨夜而羞怯。「我有什麼不對嗎?」

  他爽朗的微笑搖頭。「不,你沒什麼不對。這一個月來,你是第一次在我面前真正放鬆心情,讓我覺得又看見四年前那個開朗愛笑的你,所以有些驚訝。」

  她側著頭沉思。「你不喜歡我這樣嗎?」

  「不,我喜歡!」他說的認真。「這才是真的你。而不是那個一看見我就拉起警報,嚴陣以待、沒有笑容的你。」

  「我真的有那樣嗎?」她微微皺眉。

  「有。這一個月你讓我覺得,我像只隨時準備把你吞食的大老虎。你總是戰戰兢兢,如臨大敵。讓我既感挫折又覺得憤怒,但又無可奈何。」

  她緊盯著盤裡的食物。「我的確是那樣沒錯。可是你的態度也讓我覺得疑惑,你跟我預料中的一點也不一樣。所以我……」

  「我知道。」他舒展眉頭,霹出笑容。「畢竟我們四年前不是平靜的分手,你有那樣的反應也是正常。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可我告訴你。」他稍稍停頓。「那完全沒有必要!」

  她抬頭望著他說話的表情。

  他咧開嘴微笑。「因為我愛你,所以無法恨你。」

  眼淚湧上她的眼眶,她拚命眨去。「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說了。」她想起機場他所說的話。

  「我說過如果你真的離開,我就不再對你說。可是你回來了……為了我!」他的手越過桌子,溫柔的覆蓋在她的手上,緊緊握住。

  她悄悄抽回,帶著迷人的笑容說:「吃吧。要涼了。」

  在整個用餐過程中,他都深情的凝視著她,讓她怦然心跳。吃完早餐,他提議先送她回家。

  一路上氣氛融洽的讓她心醉,他愉快的告訴她許多工作上的事,和她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她則笑聲不斷。

  快到她家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說:「嫁給我吧,淑筠。」

  她的笑容頓時僵在嘴邊——因為巨大的震驚。

  不等她的回答,他笑容開朗。「好好考慮一下,晚上你再告訴我。」但他已經肯定,她將無法拒絕!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心情開朗到極點,所以他不會再逼她,魚兒已經上鉤,他又何必著急?她漠然的點頭,他那一句話攪亂她原本平靜的心,震撼的波濤排山倒海般向她湧來。

  她該再次接受他的求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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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旭的確有生氣的理由,她從來沒有想到下班回家後,會看見應該已經身在倫敦的淑筠。

  更可怕的是,她覺得淑筠有了變化,一種讓她覺得困惑的變化。為什麼淑筠看她的時候會有一絲歉意?她到底為什麼會留下來?

  柳旭看著她在房間裡快樂的忙碌,忽然對她快樂的理由感到好奇與擔憂。而她逃避她問題的態度,更讓她起疑。

  她看著正準備出門的她。「等等!」柳旭擋住她匆忙的腳步,表情疑惑的上下打量她。「你要去哪裡?話不說清楚不准出門。」

  「柳旭。」她抗議的聲音幾不可聞。「你到底要我說什麼。」

  「你少裝蒜。」她雙手抱胸。「你知道我要問什麼,說吧,我聽著呢。」淑筠在心裡歎氣,囁嚅的開口:「我已經決定不走了。」「理由?」她的頭低得不能再低。「因為他。」

  聽淑筠紅著臉,低著頭小聲敘述後,柳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駭人的表情。

  「這麼說你已經下定決心什麼都不顧了?不管他這次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你都打算一頭栽進去是嗎?」她沒想到淑筠竟然會這麼笨!她氣得快說不出話來。

  她堅定點頭。「天哪。你瘋了嗎?」她不勝負荷的揉著額頭。「上一次的教訓還不夠?你還打算相信他一次?要我告訴你他這些年交過多少女朋友嗎?你忘了那個打了你一巴掌的女人?」柳旭不死心地說道。

  「是那個女人糾纏他。」她頑固的說。

  「那麼你是準備接受他的求婚了?」

  淑筠綻放如花的笑容,只是看上去有些落寞。「我想過了,不管他這次究竟是為了什麼,我都會答應他。因為這是我欠他的。」

  「我……不懂!明明是他欠你,怎麼變成你欠他了?」柳旭的眼裡湧進疑惑,從淑筠告訴她的理由來看,根本就是鍾塏不對!

  淑筠的笑容更加模糊不清。「上一次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婚禮上都是我讓他出醜的。以前我一直認為我的決定是對的,直到昨天他在機場跟我說了那番話以後,我才意識到,我可能也做錯了。」

  「但你有正當的理由,而且你那麼做完全是為他著想。不然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柳旭憤然的說,她覺得這次她可能再也無法說服眼前的女人,因為淑筠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嬌羞,如此的深情與……不顧一切!

  「過去我不想再考慮,不論我是否做得對,也不論他心裡是否曾經恨過我……我都要接受他的求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我都願意相信,他是真的因為愛我而娶我!」她溫柔的眼眸裡滲進無比堅強的光芒。

  「即使他是為了報復,我也認了。誰叫我曾經帶給他痛苦呢?」「可是……」柳旭忽然全身一陣發冷。

  「柳旭,祝福我吧。現在,我就要去告訴他答案,我必須親自去證明他是否真的愛我,但如果我現在逃避了,那麼我就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對不對?」

  「淑筠……」她從來不知道她的朋友是這麼堅強的女孩。

  淑筠看著她,露出溫柔美麗的笑容,她必須去,起碼她可以確定——不論鍾塏是不是真的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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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們訂婚的消息並沒有刻意隱瞞,淑筠也繼續回到電視台工作。她很喜歡這份工作,也對自己手上新一季的節目充滿信心。

  鍾塏的工作非常忙碌,龍翔集團在台北的總部就設在電視台大樓,他則負責龍翔的所有業務。

  根據淑筠所知,他現在正積極建立一個涵蓋全球的電視衛星網絡,要決策的東西很多,必須重新部署資源。龍翔從香港抽調許多人力、物力開發亞洲市場,但若開發全球市場還需要更精銳的團隊,所以鍾塏的肩上擔負著沉重的壓力,每天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他的壓力大,只是在他的眼裡從來都看不到而已。因為他每天都用微笑面對她,體貼的扮演未婚夫的角色,一如四年前他們相處的模式。

  她是被寵愛的那一方,不需要承擔任何壓力與煩惱。曾經她很感激他的這種方式,讓她覺得自己可以活得無憂無慮。可是現在她知道,愛人不是只能享受快樂,更重要的是在生活中互相扶持。

  當你不論快樂悲傷都願意與對方分享時,彼此才能真正心靈相通。她現在想分擔他的壓力,在精神上給他鼓勵,但他什麼也不說,要叫她怎麼做呢?

  像今天,他早上接她上班時說晚上一起吃飯,可是下班的時候卻告訴她,他得留在公司工作,無法赴約。她說自己可以等他,卻換來他一句「不用」,然後就草草掛斷了電話。

  柳旭今天也加班,所以只有她一個人在家。胡亂的吃了晚飯,淑筠靜靜坐在沙發上發呆。

  他一向是很有計劃的人,如果那天他需要加班工作就不會約她,除非有緊急的事情……可今天明明沒有發生什麼緊急事務呀!她睜大眼睛思索。

  那會是什麼事呢?他和她說話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她托起下巴,沒有了往常的輕鬆.反而多了一份沉重!

  更讓她不安的是,從回到家後到現在,她根本無法撥通他的手機,而且他辦公室裡的專線電話也一直無法接通。

  如果是很重要的工作,他大概會忘記吃飯。她忽然想到一個主動出擊的方法,而不是每次都只是他來關心她。這讓她露出今天晚上第一個笑容,她不用打擾他就能表達她的關心!

  想到就做!淑筠立即行動。半小時後,她就坐上往電視台的計程車,小心的拎著特地為他準備的晚餐。

  她走到接待小姐那裡,柔聲說:「麻煩你打個電話到頂樓鍾先生的辦公室,我給他送晚餐來。」要到頂樓必須先通報。

  「俞小姐,鍾先生交代過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接待小姐很客氣的回答。

  看來真的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她理解的點點頭。「那麼就麻煩你,打給Edison特助。」

  接待小姐更加面有難色。「對不起俞小姐,特助已經下班了。」

  「什麼?」從來都是鍾塏不下班Edison也不會下班的呀。她詫異的詢問:「那麼還有誰在頂樓?」

  「就鍾先生一個人,他吩咐過,誰都不能上去打擾他。」

  一個人在忙碌?這不太像他的風格,他主張團隊作戰,因此他總是和他的團隊小組一起工作。淑筠蹙著眉,躊躇著自己是否應該上去。可他擺明不希望被打擾,或者他必須一個人安靜的思考事情?

  微微遲疑後,她露出友善的笑容。「那沒關係,我就不打擾他了,別告訴他我來過。」拎著保溫飯盒她轉身欲走。

  這個時候,電梯裡走出一個人來叫住她。「俞小姐,請你等一下。」是電視台的創意總監,也是她的頂頭上司,他看起來憂心忡忡。

  「張總監?有什麼事嗎?」她帶著疑問回頭,向他走去。

  「你是來看鍾先生的?」他和鍾塏的私人交情不錯,最近才從香港調來台北。

  她點頭。

  「我想,你最好上去看看他,他整個晚上都沒有踏出過辦公室。」他的擔心顯而易見。

  「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她的預感是正確的?今天的他果然有些反常。

  「這……」對方遲疑著。「總之你別問那麼多,趕緊上去看看他。」

  她從他眼裡看到他除了擔憂以外還有焦慮,因此她匆忙點頭。「好吧,我現在就去。」

  走到電梯口時又被對方叫住。「你最好小心一點,他的脾氣可能不大好。」他也露出為她擔心的表情。

  她笑得從容。「你放心,我知道。」雖然表面上她微笑不改,可是心裡卻仍然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跨進簡潔明快的頂樓辦公區,一個人影都不見。接待處也是空無一人,每間主管辦公室和他的助理辦公室也全都是空的。於是她走向走廊盡頭那扇巨大的門前,心情緊張。

  她先嘗試敲門,可門裡毫無回應。難道說他不舒服嗎?她再次用力敲門,似乎也被剛才張總監的憂慮所感染,但依然一片靜默。

  她逕自打開門,辦公室裡幽黑一片。剛從門外的明亮燈光走進的她,一時間無法適應,差點忽略站在窗前的他。

  他好像已經融入這片黑暗中般無聲無息。淑筠定睛仔細環視四周後才發現他挺拔的身軀。

  她不知該如何打破這黑色的沉默。彷彿自己忽然走進了不屬於她的秘室,窺探到她不應該看見的畫面。

  「不管你是誰,立刻給我出去。」原來他根本就聽得見她的敲門聲,而他無情的聲音也讓她不寒而慄。

  她沒聽過他這樣毫無溫度的語氣,瞬間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話語更加冷酷,由於看不見他的表情讓她愈發不安。

  她再次跨前一步,鼓起勇氣說:「是我,鍾塏。」

  「淑筠?」帶著詫異的聲音他在黑暗中轉身,看不清表情的臉上只有那雙晶亮的眼眸閃著寒光。「你為什麼在這裡?」他的口氣依然非常嚴厲。

  「我是來送飯給你的。」她露出微笑來驅走內心的恐懼,彷彿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的走到門邊打開燈,瞬間整個辦公室裡充滿光明,她笑容不改的望著他。

  他慍怒又疑惑的看著她,眉毛更加可怕的擰起。「我沒有叫你送飯來。」

  「可是我想呀。不按時吃飯會有胃病,這不是你對我說的話嗎?難道說只對我適用,對你就不適用了嗎?」她的眼眸裡閃著溫柔,走過來拉住他的手。

  他木然的讓她拉著走,眼神研判。

  「你看怎麼樣?」她打開蓋子。「我還煮了玉米湯,味道應該不錯。」她轉頭與他暴戾的目光對視。「快吃吧!」

  「我不要……」不等他說不,她已經把筷子塞進他手裡,按著他坐上皮椅。

  他目光更加深邃的研究她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動筷的意思。

  勉強克制著內心不住打鼓的心情,她盡量維持親切的笑容直視他:「怎麼了?你不喜歡?那我再買些其他的東西好了……」

  他把筷子重重放回桌上,霍地起身走到窗口背對著她,冷冷說道:「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她眼裡滿是挫敗。「可是你已經一個人待在這裡好幾個小時了。」

  鍾敲過十點。

  「那又怎樣?我只想一個人!」他的語氣不善。

  她勇敢的深呼吸。「鍾塏,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嗎?」

  他的身體突然緊繃,僵住不動。

  「你告訴我今天早上有三方董事會議,難道是他們為難你嗎?」她忽然想起昨天他跟她說的話。

  他倏地轉身,走到她站立的辦公桌前,眼神嚇人,表情冷硬。「我告訴你,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他大手一揮,把辦公桌上所有的東西——包括她送的晚餐都打落地上,朝著她怒吼。

  淑筠倒抽一口氣,左手掩住嘴,她從來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這還是生平第一次。

  發洩過後的鍾塏怔忡的瞪著混亂不堪的桌面和打翻的飯盒,他握緊雙拳,然後又忽然鬆開。

  淑筠在最初的忙亂過後驀地清醒,這才發出一聲驚呼,望著滿地狼藉。

  「我想你最好還是出去。」看著她驚疑的眼神,他冷漠的說。

  「我叫你出去。」他又握緊雙拳。「他們到底說了什麼讓你這樣憤怒?」「不關你的事。」他又提高聲音。

  「你是我愛的人,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昂起頭,聲音比他還大聲。

  他有些錯愕、又有些懷疑的審視她無畏的臉。「這是我一個人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鍾塏看著面前這個對他如此關懷的女孩,不知為何他只覺得更加心煩氣躁!她幹嘛這麼關心他?她不知道她只是他的獵物嗎?不知道她最後將落得怎樣可怕的下場嗎?

  她走近他,表情更加堅決。「這件事讓你心情不好,讓你憤怒,怎麼會不關我的事?」

  他依然懷著狐疑,一臉漠然的看著她走近。「怎麼說?」

  她再一次露出堅定的笑容,不顧他的反對,她執意牽起他握拳的手。「你認為你不快樂的時候我會快樂嗎?你憤慨的時候我能無動於衷嗎?」

  「看著我,鍾鎧,我的眼裡,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人,所以你的一切情緒我都感同身受,我不想要你一個人獨自咀嚼悲傷,我們一起分擔好嗎?」她眨動眼眸,目光更加專注。

  「沒有人……可以分擔另一個人的心情。」他的口氣冷硬,幽暗的目光卻梭巡在她高高仰起的笑臉。

  「你錯了。」

  她的聲音誠懇、悠揚。「愛人之間是可以分擔彼此感受與心情的。你還記得每當我不高興的時候,就會去找你嗎?讓你逗我開心,安慰我,那樣一來,再麻煩的事情都會變得簡單。

  因為我知道我並不是一個人承擔這些悲傷,有一個人可以瞭解我的心情,傾聽我的煩惱,在知道自己並不孤單的那一刻,那些痛苦就會減半,變得並不是那樣的難以忍受。」

  他依然無語。

  她笑得更加動人,也更加的柔情萬種。「就像現在你把你的憤怒發洩出來,對我大吼大叫後,是不是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如果你還是不高興,沒有關係,你可以把你的憤怒和怨氣都向我發洩,那樣的話,我保證你心情會豁然開朗,然後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知道微笑可以讓自己放鬆,也可以讓他放鬆,而他很喜歡她笑的樣子不是嗎?

  握住他雙手,她仰著頭期待的看著他閃爍的眼睛。

  他忽然俯下頭,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緊緊吻住她的唇,用力的輾轉吸吮。她立刻全身癱軟,依偎進他懷裡,雙手摟抱住他結實的背部,任憑他帶領她進入感官的漩渦。

  他們吻得激情四射,熱力的火花甚至在四周都燃燒起來。這不像他以前那些溫柔的吻,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帶著巨大的熾熱,彷彿就要將她燒成灰燼。

  她從他激烈的吻裡嘗到痛苦的滋味,因此更加的貼緊他,彷彿這樣就可以把他的煩惱全部轉移到自己身上。

  許久以後,他才喘著粗氣放開她,熱烈的眼神卻逗留在她迷失的表情裡。他的聲音沙嗄而不真實。「淑筠……」他輕喚著她的名字,粗糙的拇指劃過她柔嫩的臉部肌膚。一種難以言喻的柔情竄過他心底,那早巳被他遺忘的溫柔感覺……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深情款款的與他對視,同樣在他的眼眸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因此更加的迷醉,她帶著氤氳的笑容望著他的眼。

  他的眼裡湧進笑意,她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已漸漸放鬆,他摟她入懷輕吻她的額頭。

  「鍾塏?」她的聲音並不穩定,低啞的讓她自己也嚇了一跳。「你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是的。」他雙手摩挲著她的背,聲音含糊。

  「那就好。」她安心的靠著他。

  「謝謝你剛才沒有轉身離開。」他的聲音從頭頂傳到她耳裡。「你今天的話我會一輩子記得,包括你的愛。」

  但他只能記得,卻不能再給予更多了……他提醒自己。

  她更加溫柔的靠緊他,覺得渾身慵懶而愉快,帶著夢幻般的笑容低語。「只要你每次不高興的時候,能想起有我跟你一起分擔痛苦,這就夠了。」

  「我會的,一定會。」他說的真誠。

  「我愛你,鍾塏。」她雙手自然的勾住他脖子,與他滿含柔情的眼眸對望,覺得無止境的幸福。

  「我也愛你。」他吻她的嘴角,將她抱起。「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記得我愛你!」他像是在發誓,眼眸深邃的望不見底。

  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幸福的連心臟都覺得難以負荷……

  他轉頭望著遍地狼藉;呵呵笑出聲。「天哪,這真的是我做的嗎?」

  她隨著他的眼光望去,也忍俊不住。「現在怎麼辦?那些文件都濕了,而且咖哩很難洗。」

  「管它的。」他傲慢的一甩頭,把她微微放下。「我們去吃飯吧,我還真的有些餓了。」

  「可是……」她的表情不安。他率性的牽起她的手將她拉離辦公室。「這些就不要你去管了,我都不煩惱了,你還煩惱什麼呢?」他知道裡面還有他修改了一天的計劃——那份被董事會完全否定的企劃書。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的話……不過,你發脾氣的樣子還真的很酷,把我嚇得半死。」

  他驀地停住腳步,表情誇張的看著她。「嚇得半死?我怎麼沒發現?我只看見一個毫不畏懼的女鬥士,她吼叫的比我還大聲。」輕捶他的胸膛,引來他更加開朗的笑聲,她斜睨著他。「噢,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我真的嚇死了……」

  「我發脾氣的樣子真的那麼酷?看來以後我不能對那些董事們太客氣……」他認真思考。「假如下一次他們再質疑我的能力、否定我的計劃時,我就該對他們大吼大叫……」

  「我覺得可以考慮!」她贊同的點頭。

  「真的……」

  愉快的交談聲音漸漸遠去,他們相擁的身影在走廊裡拖的長長的,笑聲久久迴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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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淑筠站在婚紗店裡試穿著一件又一件美麗飄逸的婚紗時,她才真的有即將要當新娘的感覺,自從鍾塏上一次在辦公室裡發過脾氣以後,他就提議他們應該盡快結婚。

  原本是打算在她做完手術後才結婚,因此她一點都沒有緊迫感,也並沒有真正思考過婚禮究竟意味著什麼。現在當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身穿白紗的自己,就無法控制的想起那一幕似曾相似的情景——陪她去試婚紗的還是這個男人,與她走人禮堂的也還是這個男人,可是結果卻令她痛苦……

  她甩甩頭,甩掉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她已經可以肯定他是愛她的。她該對自己有多一些信心,她還應該多笑笑,放鬆一下心情。對著穿衣鏡,她露出明媚動人的笑容。

  略感疲倦的走出試衣間,在看見他滿意的眼光後,覺得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她已經不記得這是她穿的第幾件婚紗。由於鍾塏的事業重心現在已經轉移到台北,所以他毅然決定這一次的婚禮在台北舉辦。

  他是否也跟她想的一樣,不想回到香港,怕所有人回憶起那場不愉快的婚禮呢?他的體貼讓她感動,如果回去香港,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住壓力。

  四年來沒有回家看過父母,現在卻又邀請他們出席自己的婚禮,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原諒她?還有鍾塏的父母,他們又會怎樣想?為什麼她以前都不曾考慮過這些事?她忘記了婚姻並不只是兩個人的事而已,還會牽扯到兩個家庭,之前她只想到自己可不可以再嫁給他,卻沒有想過,有人可能會不同意他們的婚事。特別是鍾塏的父親——龍翔集團的最高決策者鍾龍!他會同意讓她嫁進鍾家嗎?

  她擔憂的表情完全寫在臉上。鍾塏在送她回家時,敏銳的詢問:「什麼事讓你這麼擔心?」

  「沒……沒有……」她慌忙抬頭。「撒謊。你根本不會掩飾自己的心事。」他抿緊嘴。垂下眼簾,她頗為遲疑。「鍾塏,你說你父親會同意我們的婚事嗎?」

  他釋然的微笑。「原來你就是為了這個!」

  他的不以為意讓她不悅。「人家都擔心死了,你怎麼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放心!」他含笑摟住她肩膀。「婚姻是我的,他不會干涉。」「真的嗎?」他望著她不相信的臉,露出讓她寬慰的表情。「當然,我不會拿這事開玩笑。而且以前他就很喜歡你。」

  這倒是真的。她咬住嘴唇。「可是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他會不會還記得上一次我……」她膽怯的看他一眼,歉疚的低下頭。

  「既然我可以原諒你,為什麼他不可以呢?結婚的是我,不是他。」他的口氣堅決,他早就在為這一刻做準備,怎麼會任人來破壞?

  「你真的不在乎……」。

  與她渴望確定的眼眸相遇,他單手捧起她的臉,嚴肅低柔的說:「你要我說多少遍你才相信?」

  「對不起……」他將她摟進懷裡,笑意又湧上他暗褐色的眼眸。「以後不准再胡思亂想,聽見了沒有?」

  她不好意思的點頭,埋進他懷中。「還有我爸媽,他們會原諒我嗎?」「當然會,你是他們的女兒呀。」

  他的自信感染了她,於是她漸漸隱去愁容,換上笑意。

  「告訴你吧,下個星期你的爸媽,加上我的爸媽還有鍾蘭,都會從香港飛來台北參加我們的婚禮,這下你可以放心了。」他早就把一切搞定。

  她先是開朗的笑著,笑容可以媲美最美麗的鮮花,於是他放開她的肩膀,繼續發動汽車。突然間一個名字閃過她的腦海,讓她驀然失去所有表情——鍾蘭!對,還有鍾蘭,她怎能忘記鍾蘭也會來參加她的婚禮呢?

  陰霾又回到淑筠臉上,她本已舒暢的心又蒙上重重的陰影,讓她窒息。「而且聽說鍾蘭那丫頭終於交了男朋友,是不是很不容易?」鍾塏絲毫沒有發覺她的異樣,繼續說著。

  「是嗎?」她輕聲回答。

  「還記得以前我們約會時,她老喜歡黏著我嗎?現在我總算可以鬆口氣。她的纏功的確是天下一流。」他因為想起疼愛的妹妹而表情開朗。

  她當然記得!轉過頭去望著窗外,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悲哀的表情,她的聲音哽塞。「她的確很愛你。」

  「如果這丫頭嫁了以後,我可能真的會想念她呢。」他依然愉快的述說著。鍾蘭!想起這個名字就讓淑筠渾身痙攣,她握緊雙手,提醒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發過誓要重新開始,怎麼可以因為這一點點挫折就心情沮喪呢?

  她會同樣用微笑,來迎接她未來的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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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家在台北的別墅佔地很寬廣,門前一大塊開闊的草坪,看起來生氣盎然又視野遼闊。兩層樓紅瓦白牆的歐式建築,氣派、典雅又整潔。

  這是俞淑筠第一次來到這幢別墅,鍾塏因為工作的關係一直都住在他自己的公寓裡,因此她不免緊張與擔憂,他們真的毫不介意嗎?

  今天早上她接到電話,身為大學教授的父親臨時有一場演講,因此她的家人在結婚那天才會趕來台北。她原本期待的心立刻不知所措,無法分辨父親真的是由於工作,還是不願意見到她才會這樣決定。

  鍾塏發現她神色凝重,於是拍拍她的右手。「你得微笑,大家都喜歡你的笑容,我可以保證在你甜美的笑容下,沒有人會對你發火。」

  她表情尷尬。「真的是這樣嗎?」她的笑容能有這麼大的威力?「當然,因為我有切身體驗。」他笑得溫和,再次牢牢握住她的手,引領她走向門口。

  她深呼吸,抬頭看一眼蔚藍天空,鼓起勇氣對著他堅定的點頭。「好了,我想我準備好了。」

  他讚賞的打量她身上的這件嫩綠色洋裝,柔和的顏色正好襯托出她的白皙以及春天的氣息,他俯在她耳邊低語。「你今天美得像三月的陽光。」

  他的話成功瓦解她的緊張,並且讓她滿臉緋紅,她羞赧的瞥他,因為他的讚美而心花怒放。

  他們手挽著手走進客廳,迎接她的是三張真誠的笑臉。

  這一刻她被徹底感動,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她都因為可以擁有這些未來的親人而感覺幸運。

  鍾龍的表情是冷淡的,但以他的身份,這樣和氣的笑容,已經是他表示友好的極限。一旁的鍾夫人先是遲疑的看看她和鍾塏,然後也溫柔的說:「來,淑筠。這裡坐。」她指指身邊的座位。

  鍾塏投給她「我就知道」的眼神,讓她安心的與她母親並坐,自己則與妹妹和父親聊天。

  淑筠略顯矜持的看著鍾夫人,細聲開口:「伯母,您好。」

  鍾夫人和善的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們鍾塏以後就交給你了。」這句話她以前也說過!淑筠紅了臉,忽然無言以對。

  「不必拘泥於過去,阿塏已經把你們的事都告訴我了,既然你們真心相愛,我們做父母的也不會阻撓。鍾塏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我相信他的判斷。」她不斷柔聲勸慰著淑筠。

  她相信鍾塏必定和他的父母有過深入的交談。她感激的瞥他一眼,然後微笑面對他母親。「您放心,我一定會做個好妻子,也會做個好媳婦。」

  「那就好。你們小夫妻和和氣氣,我們做長輩的才會笑口常開。」她意味深長的說。

  淑筠不知道鍾塏是怎麼對他父母解釋的,但她要完全配合他才行,所以她鄭重的保證。「鍾伯母,我發誓像上次那樣的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了,而且我是真心愛鍾塏,您一定要相信我。」鍾夫人似乎頗為滿意的點頭。

  「媽,你在跟淑筠說什麼悄悄話?」鍾蘭大嗓門的嚷嚷,走到她們面前,坐在她母親旁。

  「沒什麼,我跟你大嫂隨便聊聊。」鍾夫人也同樣拍拍女兒的手,丟給淑筠心照不宜的一瞥。

  鍾蘭專注的看著淑筠低垂的臉,語調輕快的說:「爸,媽,我和淑筠到外面去走走好不好?你們這樣盯著她看她會不自在的。」

  淑筠一聽立刻抬頭向鍾塏求救,她一點也不想和鍾蘭單獨相處。可是鍾塏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爸,媽。就讓她們去吧,我記得她們以前就很要好。」

  鍾龍看看淑筠,然後客氣的說:「你就去吧,讓蘭兒帶著你四處走走。」「好。」她不能忤逆鍾伯父的話,因此柔順的站了起來,眼裡一閃即逝的光芒是無奈。

  鍾蘭立刻拉著她的手,疾步往外走。淑筠可以感覺到她的急切,她一定有什麼事必須對她說。以前她急切找她談的事是……

  「淑筠,你可以再嫁給我哥真的是太好了。」鍾蘭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她轉過頭去愕然看著她。

  對方的表情鄭重。「你不知道這幾年來,我有多後悔我曾經對你說的事,如果我沒有說出口,你就不會和我哥分手,這都是我的錯。」她的語氣懊惱而悔恨,眼神歉然。

  這番話大大出乎淑筠的意料之外,她一時目瞪口呆,無法言語。鍾蘭卻誤會了她的表情。「你不肯原諒我是嗎?我的確是罪大惡極,是我硬生生拆散你們。那個時候我根本不明白愛情是什麼,所以才會自以為聰明的去找你,害你痛苦。」她眼眸含淚,美麗的臉上滿是哀戚。

  淑筠有些受寵若驚,鍾蘭怎麼忽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以前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哀愁為何物。

  「這些年我也在懺悔,我一直想,如果當初我不是那麼自以為是,那麼你就會愉快的嫁給我哥。你一定愛慘了我哥哥,才會在婚禮上拒絕他,而我呢?還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鍾蘭!」淑筠從驚愕中回過神,握住她的手,打斷她的懺悔。「那並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做了你認為對的事,我不怪你,反而應該感激你。不然我一生都會活在渾渾噩噩裡,如果我婚後才知道,你說,我又會怎樣痛苦呢?」

  「你真的不怪我?」鍾蘭的表情泫然欲泣,她回握淑筠的手。「是的。」她坦誠的直視對方的眼眸,她既然選擇再次回到鍾塏身邊,那過去的一切她都不想再追究。

  「太好了。」鍾蘭捏緊她的手,表情興奮。「還好你現在要嫁給我哥,雖然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但你們最後還是在一起,畢竟有情人終成眷屬。」說到後來,她已經破涕為笑。

  淑筠也跟著她綻放微笑。「就讓我們一起忘掉過去吧。」

  「好。」鍾蘭微笑的臉如陽光般燦爛。

  「什麼事讓你們那麼開心?」鍾塏走出來找她們的時候,就看見兩個女孩手牽著手對視著微笑。

  「沒什麼,秘密。」鍾蘭向淑筠眨眨眼睛,然後驕傲的看著他哥哥。「女孩的秘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他擺擺手,摟住淑筠的腰。

  「哥,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再欺負淑筠姐,不然我可饒不了你!」鍾塏皺眉。「什麼『再』,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你淑筠姐?」他低下頭對著淑筠。「我疼她還來不及呢。」

  「肉麻!」鍾蘭噘噘嘴。「我不看你們甜甜蜜蜜了,我去等我男朋友電話。」

  「喂,丫頭。你的他什麼時候現身,我等不及要看看,誰肯犧牲自己來拯救全天下的男人。」鍾塏對著她的背影喊。

  鍾蘭不悅的轉頭丟給她一記白眼。「看在淑筠姐的分上,今天我不和你計較,要不然要你好看!」她跑進房裡。

  「怎麼樣,我告訴你的話沒錯吧?」他把目光轉向她的未婚妻。「是呀,他們都對我很好。讓我覺得很內疚,我以前……」他制止她。「說好不談過去的,怎麼又說了?」

  淑筠失笑,誠摯的望他一眼。「對呀,我們說好的,我怎麼忘了?」

  「以後再說,我就要你好看。」他學鍾蘭的口氣捏捏她的鼻尖。

  她深情凝視他笑意盎然的眼,勾住他的脖子。「知道了,我未來的老公。」她不自覺的聲音嬌媚。

  他順勢將她一把摟住:「這樣才是我的好妻子。」

  春天溫暖迷人的陽光斜斜的灑向他們,在他們擁抱的身軀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天空晴朗的不見一絲雲彩,如純淨的藍色釉彩,他們腳下踩著的新生嫩綠孕育著勃勃生機,這一切彷彿都宣示著他們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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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禮前一天的夜晚,一輪圓月高高掛在樹梢,柔和的光暈向四處投射,依稀可見幾顆星子眨動著調皮的眼睛,俯視大地。

  俞淑筠安靜的坐在臥室裡,怎樣都合不上雙眼。她應該早一點睡,不然明天就沒有精神應付一整天的活動。

  她轉過身子,面對著窗外的夜景,心緒難寧。

  手機響的時候她正在發呆,已經快午夜了,誰會在這麼晚的時候打擾需要睡眠的新娘?

  「喂,請問哪位?」

  「淑筠。」他低啞好聽的聲音傳來。

  「鍾塏?」無來由的她心跳加速,臉色:紅潤。

  「我就知道你還沒有睡!」另一頭的他此刻正靠在床上凝望夜景,了無睡意。一想到明天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日子,他的興奮與喜悅就無法掩飾,但同時,他又有一絲迷惑,一股說不上來的迷惑!所以,他想聽聽她的聲音,想再一次確認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

  她笑得溫柔。「我睡不著。你呢?」

  「還不是一樣。」他挪動身體,坐了起來。「可是新娘需要足夠的休息,這樣明天才有精神。」

  「我知道呀,可是腦子就會想東想西,怎麼也停不下來。」

  「緊張嗎?明天就要當鍾太太,不再是俞小姐了。」他聲音裡竄過一種只有他自己才瞭解的惡意。

  她握緊電話,笑容加深。「有一點點。那你呢?為什麼睡不著?」

  「因為我想你。」這句台詞居然輕易就說出口,他瞪著電話怔忡半晌,本來他是不準備說的……

  她羞澀的揶揄。「你別胡說,我們剛剛才見過面。」

  他乾脆從床上跳了起來,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玻璃門,覺得煩躁的心情需要冷風清醒。「我只要一想到你明天將成為我的新娘,我就無法入睡,所以想聽聽你的聲音。」

  甜蜜的感覺滲進心扉,她覺得自己無比幸福。「其實我也好想打電話給你,可是又覺得自己很大驚小怪。」她其實是不安吧?因為太幸福了。

  「看來我們之間永遠需要我主動一點,是不是?」他的語氣揶揄,神情也漸漸輕鬆,窗外舒適的風揚起他黑色的髮絲。

  是這樣嗎?她在心裡問自己,然後露出會心的笑容。「好像的確是這樣。」

  「所以偶爾你也要主動一次。」他驀地全身緊繃。

  「主動什麼?」她嬌羞的問。

  「你不知道?」斜靠在陽台上的他表情嚴峻,目光陰沉,可惜她看不見。

  她很認真的思考著。「我是不知道。」明天她就要嫁給他了,她還需要主動什麼呢?

  「我決定明天在婚禮上得先由你說『我願意』,不能每次都是我先說。」上一次是他先說。

  「就是這個?」她忽然覺得有些疑惑。「誰先說很重要嗎?」

  「其實也不是很重要。」他僵硬的站直身體。「只不過先後順序不同而已。我看還是算了吧……」

  「那好吧,我先說。」她在他的語氣裡聽出一絲落寞,便急忙答應。

  他一陣放鬆,電話裡傳來他爽朗的笑聲。「你會不會太遷就我了?」

  她側著頭思考。「這有什麼關係?夫妻不就是互相遷就的嗎?」

  「謝謝你答應我。」他的語氣變為輕柔,輕柔的讓她的心都跟著顫抖。「你不知道這對我來說多重要。」是呀,重要到這是他最終的目的!

  是因為上一次的事嗎?她想問又問不出口,一時間兩人都沉默著。

  「淑筠,早點睡吧。不然明天你會累垮的。」他不自覺的放柔了語氣,他想到明天,明天她一定會承受痛苦的打擊,明天……是他勝利的時刻。可是為什麼他卻感覺不到快感?此刻,他握著電話,卻有著深深的眷戀。

  他關切的聲音讓她微笑。「那你也早點睡,明天一樣會很辛苦。」

  「好,那我掛電話了。」但還是不想掛上,想繼續聽她溫柔而細膩的聲音。

  「好。」她嘴上應允,手上卻沒有行動。

  「淑筠?」他低沉的聲音又喚著她的名。

  「什麼事?」

  「我愛你。」

  她閉上眼睛,因為這觸動她心弦的話語。「我也愛你。」

  兩端的兩人共同對著手機發呆,最後還是他再次開口。「真的要掛了,不能再妨礙你休息。答應我,一掛斷電話,就立刻去睡。」

  她噘噘嘴,笑容動人。「那你也是喲。不要光會說我。」

  「遵命,未來的太太。」他俏皮的說,然後在一陣溫暖的沉默後,眷戀不已的說再見。他希望她能明白這一聲再見的意義,但她怎麼可能知道他的計劃?

  「明天見,做個好夢。」

  他掛斷電話,困擾著他的煩躁情緒卻依然無法平靜,反而更加升高。她則對著手機發愣,他這通電話讓她忐忑的心倏地平靜。

  明天,必定是她這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躺回枕頭上,她帶著甜蜜的笑容閉上雙眼。

  另一邊,鍾塏一直站在陽台上吹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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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禮當天。

  一大早被柳旭叫醒後,淑筠就沒有一刻清閒。先是化妝師拉著她化妝,換上結婚禮服,接著就立刻坐車去教堂。

  鍾塏忙著招呼,抽不出一點時間給她。而她被推進新娘休息室後,也要應付以各種名目前來探望她的朋友。鍾蘭一直坐在她身邊,看起來比她還興奮。柳旭則忙著替她婉拒那些想要一窺新娘的人,她坐在那裡補妝,心情卻越來越沉重。

  她的父母呢?為什麼他們還沒有到?如果他們不來……她真的不敢想像。閉上眼睛,她無助的垂下頭,如果鍾塏在她身邊就好了。

  柳旭看到她疲憊的表情,因此強悍的趕走休息室裡所有的人,包括一直聒噪個不停的鍾蘭。

  終於就只剩下她和柳旭。

  體貼的柳旭遞給她一杯水。「喝一點吧,鎮定一下。」

  「謝謝。」自從她宣佈要嫁給鍾澄後,她和柳旭似乎沒有過去那樣親密了,因此這一刻她很感激她依然站在自己這邊。

  「淑筠。」柳旭深思的目光落在她精緻的臉上。「我有句話必須跟你說。」

  她鄭重的態度讓她緊張,該不會是反對的話吧?

  「我祝你幸福!」

  她瞬間怔忡,然後一把抱住柳旭,又是笑又是哭的大叫:「你真好,小旭。」

  「別哭,別哭,哭花了眼又要重新補妝了……」她話還沒說完,門就被敲響。

  淑筠眨了眨眼,把眼淚眨回。「這時會是誰?」她怎麼也沒想到,打開門後,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許久不見的家人!他們真的來參加她的婚禮了!

  接著是一串眼淚,俞父和俞母早就原諒女兒四年前婚禮上的任性行為,他們只有祝福和感慨,希望這一次她和鍾塏可以順利的成婚,過著幸福安樂的日子!

  許久以後她才捨得讓父母離開,但臉上的妝已經是慘不忍睹,不快點補救就來不及了。柳旭進來看見後呻吟一聲,連忙幫著她化妝,不過還好淑筠天生麗質,並不需要太大的修補。

  婚禮進行曲即將響起前,淑筠看上去已經非常的完美,一個羞答答但又神采奕奕的新娘出現在柳旭面前,又引起她一陣讚美。

  淑筠聽見了婚禮進行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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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紅毯的另一邊站著她今生摯愛的男人,不需要其他的言語,她就可以肯定自己的心意。現在她再一次跟隨著歡快神聖的音樂向著他走去,邁向她人生中另一階段的開始。

  她完全不記得上一次悲慘的情況,眼裡就只剩下那個穿著白色禮服,眼神專注的男人。這一生一世她再也不會像愛他那樣去愛其他男人,這一輩她都要與他一同度過!

  走到他身邊,他輕柔的拖著她的手肘,臉上的表情是一樣的柔和與含情脈脈,他的笑容裡滿是讓她快樂的因素,她覺得自己的心也在歡唱。

  神父緩慢威嚴的聲音,在巨大的教堂裡迴響,她漸漸的感覺到緊張。大概每個新娘在這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都會緊張吧?上一次她只顧著下決心和悲傷,一點也不能體會一個新娘的真正心情。現在她知道了,原來這感覺是既甜蜜又沉重,既幸福又慌亂。

  如她和鍾塏約定的,神父先把眼光投注在她臉上,對著她念出誓詞。底下有輕微的交談聲,人們可能在奇怪這不太符合常規。可是不管再怎麼奇怪,當她準備回答時,教堂裡依舊鴉雀無聲。

  她雙眼晶亮,閃爍著堅定執著的光芒,慎重的點頭,以清脆的聲音說道:「我願意。」鍾塏的臉上掠過狂喜的表情,他意味深長的與她對視一眼,隨即又面對神父。現在該輪到他說他的決定了。淑筠的心提到了喉嚨,原來等待幸福也是這麼的痛苦。他在說出誓言前把臉轉向她,深不可測的眼眸定定凝望她的臉,高聲的、不容置喙的說:「我不願意!」

  堅決的聲音在她耳裡久久迴響不去。

  她依舊與他深沉的眼眸對視,臉上依然是肅穆的表情,睜著雙眼,她一眨也不眨緊盯著他此刻堅毅的表情,臉上的紅暈正一點一點地緩緩消失。

  鍾塏面無表情的回望著她,眼眸裡閃過冷酷的光芒。當眾人錯愕與不可置信的巨大喧嘩聲開始響起時,他驀地轉身。他的目光離開她的視線,他邁著決絕的步伐,沿著她來時的路,走向門外明媚的陽光,把黑暗留在她這一邊。

  目送著他的背影離開,她目不轉睛,挺直得如一尊蒼白的大理石塑像。柳旭第一個衝向她,搖著她的身體對她叫喊。接著是擁抱她的母親、父親的咆哮聲……無數表達同情或幸災樂禍的聲音將她包圍。可是她都聽不見,也看不見。

  淑筠腦海裡映下的最後畫面就是他離開的背影,那白色的、漸漸融入陽光裡的剪影。

  現在她終於明白,在婚禮上看著對方的背影離開,究竟是怎樣的含義——除了心底一片苦澀的麻木,還有最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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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家一家人,加上柳旭,全都愁雲慘霧坐在她們合租的小客廳裡,婚禮上暈倒的淑筠,此刻就躺在那扇緊閉的門後休息。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俞母哭哭啼啼的說:「如果早知道這樣,我一定不會同意她再嫁給他。現在淑筠該怎麼辦呢?她還有多少個四年可以浪費?」

  「怎麼辦?」俞父猛地站起,怒氣騰騰。「能怎麼辦?是她先對不起人家,現在對方要報復她,她還能怎麼辦?她活該受到這樣大的羞辱……」柳旭聽著俞父憤怒的言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她現在又要到哪裡去找像鍾塏這樣好條件的男人?你說我們上門請求他原諒,他會不會再給淑筠機會呢?」俞母哭泣著說。

  柳旭更加無法相信她所聽到的。

  「怎麼可能會原諒她?人家當場在婚禮上拒絕,根本就是預謀已久,擺明了要她難堪。鍾塏是什麼人?鍾家怎麼嚥得下上次那口氣?而我們這個傻女兒居然相信他的話,愚蠢的為他再披上婚紗,正好送上門去讓人家糟蹋……」

  「淑筠!」柳旭驚恐的聲音打斷他的埋怨,只見穿著睡衣一臉慘白的淑筠站在房門口,眼光清亮的看著他們。

  「你怎麼起來了呢?你要多休息才對,不然你的心臟……」柳旭急忙趕過去,輕輕扶住她。

  「我沒事。」她掙脫她的攙扶。

  她無力的笑容讓柳旭心疼不已,只能怔怔的望著她走向她的父母。「爸、媽,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你們不用為我操心。」她的聲音平靜而飄渺。「你以為我們想為你操心嗎?你怎麼就不能清醒一回?在答應嫁給鍾塏之前,你難道不確定他究竟是要報復你,還是真的打算娶你……」

  隨著俞父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淑筠的臉色也越來越慘白,她渾身虛脫、無法承受的搖搖欲墜。

  「夠了,不要再說了!」柳旭一個大步上前,堅定的扶住渾身冰冷的淑筠,高揚著頭怒視俞父。「她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我教訓女兒,輪不到外人來插嘴……」

  「你說得不對我就能管!」柳旭比他更大聲。「你有沒有問過她四年前為什麼要在婚禮上拒絕鍾塏?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原因,讓一個女孩寧願拒絕自己的愛人也要離開他?」說得憤慨,柳旭往前跨一步,更緊的逼向俞父:「你難道只會責備她嗎?她是你們的女兒,不是你們的仇人。你四年來對她不聞不問,而且根本就不明白她拒婚的理由,這不是很可笑嗎?」

  俞父微微發愣的瞪著淑筠,聲音蒼老的問她:「為什麼?」

  淑筠驚慌的後退,不知所措的看著所有轉向她的臉,她默默搖頭,依舊固執的不開口。

  「淑筠,你告訴他們呀。告訴他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柳旭拉過她的身子,將她推到俞父面前。「告訴你父親當初你是多麼心碎與無助,告訴你父親那個男人有多麼無恥的欺騙了你……」淑筠驀地摀住耳朵,大聲尖叫:「我不說,我不說,我根本就不想說……」她崩潰的淚水橫流,以巨大的力氣推開被她嚇到的柳旭,奔進自己的房間,用力甩上房門,痛徹心扉的哭泣。俞父、俞母被她這樣激烈的反應震撼的無言以對,他們交換驚恐的眼神,然後望向一樣驚愕的柳旭。

  他們懇求的眼神在要求她告知真相,柳旭鄭重的瞥向淑筠的房門,嚴肅的望著站在她面前忽然變得憔悴的兩位老人,一五一十的把她所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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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筠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回過神已經是三天後的事。這三天裡除了那次崩潰的哭泣,她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她聽憑大家擺佈,毫不抗拒。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只是像個木偶般神情漠然,沒有人的生氣,也沒有思想。

  俞父在知道了鍾塏當年的所為後,就想找他算賬,可是被柳旭死命拉住。清醒後的他也明白,找鍾塏是不會有任何助益的。這個男人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他是怎樣冷酷無情、有仇必報的人。

  正當他們全都束手無策時,淑筠卻自己從悲痛中站了起來。那一天當她母親一早趕來她的公寓時,卻發現她早就梳洗完畢,而且她的臉上居然帶著久違的笑容。這一驚非同小可,俞母完全怔在當場。

  「媽,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吃過早飯了嗎?不如喝點我做的稀飯吧。」她甚至還招呼母親坐下吃早餐。

  這個時候同樣走出房間的柳旭看著她的舉動,一樣嚇得說不出話,許久才發出沙啞的聲音。「淑……淑筠?你……你這是在幹嘛?」

  快習慣她如遊魂般的表情,乍見她如此,她的確是被嚇得不輕。「我在做早餐呀。你想吃什麼?麵包好不好?」她神情坦然自若,語氣柔和。

  柳旭大步走到她面前,拿開她手裡的麵包,單刀直人的說:「你怎麼了?終於想通了嗎?」她依然掛著笑容。「是呀,我已經想通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們擔心。」她望向母親。

  「真的?」柳旭依然不相信。「真的。」她堅定的點頭,笑容不變。「這一次就當我還他的,誰叫我上一次也在婚禮上給他難堪。」搶在柳旭抗議前她把話說完。「而且我再傷心絕望也於事無補,這樣只會傷害自己,也傷害關心我的人。既不能讓我更好過,也不會讓他更難過,我是真的想通了!」她雙眸凝亮的看著柳旭。「如果你真的這樣想那就太好了。你不知道這幾天我們都擔心死了。」柳旭放心的看著她。

  她轉身擁抱一下她,又走到母親面前擁抱母親。「媽,我又讓你操心了。」「淑筠……我苦命的女兒……」俞母眼眶泛淚,把女兒呵護的抱在懷裡。

  「媽,什麼也不要說,讓我們都重新開始好嗎?」她握著母親的手。是的,她已經決定重新開始她的人生,不管未來是好是壞,也不管她其實依然心痛難忍,她都要開始新的人生,把對鍾塏的愛全部埋葬。

  她重新的第一步就是徹底和過去告別,把一切和鍾塏有關的事物全都丟棄。因此她得回電視台辭職。她出門前,柳旭緊張的在她身後轉來轉去,最後她實在拗不過她,只好讓柳旭送她一起來。

  可是她下車後卻堅決不讓她繼續陪,她自己的事情必須自己解決,若連這樣的壓力她都無法承受,她如何能重新開始?如果她害怕看到他,怎麼可能真的把他趕出她的世界?

  只有勇敢面對,才能真正新生。她踏著穩定的步伐走進大廳,頓時偌大的空間裡沒有一絲人聲,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呆怔的蹬著她。

  她更加自信的越過他們,一步也不停留。她直接走進主任劉姐的辦公室,毫不遲疑的遞出她的辭呈。

  對方愕然瞪視的眼神換來她鎮定的笑容,她早已全副武裝,知道不能被任何人的表情打倒。然後她從容的跨出辦公室,走向自己的辦公桌整理私人物品。

  終於一切都收拾完畢,她有些留戀的望著自己辦公的這張小桌子,默默在心裡念著再見,然後堅定的轉身,走出她生命中的曾經。

  捧著紙箱,她走往電梯。轉過一個彎,忽然看見迎面走來的鍾塏和他的助理,她有瞬間怔忡,但立即就恢復常態。

  他也看見了她,表情冷硬,下顆緊繃,只是冷漠的掃了她一眼。淑筠腳步泰然的走過他身邊,沒有多看他半眼,終於他們擦身而過,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停下。終於她可以與他一樣忽視對方的存在,她扶著狂跳不已的心跨進電梯,卻發現自己的心忽然變得異常空蕩。

  在電梯就要關上的一剎那,一隻手驀地伸進來擋住欲關上的門,他聲音冰冷的對她說:「先不要急著走,我有話跟你說。」

  她愕然的說不出話。

  找不到理由拒絕,她跟著他坐上通往頂樓的電梯。狹窄的密閉空間裡沒有一絲人聲,他們兩個好似連呼吸都已經消失,沉默冷窒的空氣瀰漫四壁,強硬的壓迫著她的神經。可她的表情卻奇異的鎮定,奇異到就連他也覺得有些錯愕。

  他一語不發,自顧自的往前疾走,也不管她跟得跟不上,逕自打開辦公室的大門,絲毫不理會其他人驚詫的表情。

  她只是緊跟著他走進他的辦公室,看著他關上門。

  不等他開口,她突然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因為她的鎮定而感到詫異,可他只是挑起一邊眉毛冷冷瞥她一眼。「要不要喝點什麼?」「不用。」她一口回絕。

  他坐回他的辦公椅,神色睥睨的望著她。「我想你或許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在婚禮上那樣做。」

  「這還需要解釋嗎?你的理由再清楚不過。」她盡量表現的不受他的影響,卻無法阻止自己劇烈的心跳。

  「那就好。」他沉下臉,顯然她的鎮靜讓他感覺不快。

  她注視他陰沉的表情半晌,低聲問:「你覺得那樣子的報復有用嗎?」他驀地直視她的雙眸,眼神陰鷙。「這不關你的事!」「是呀!」她的聲音更輕。「你一定是覺得有用,所以才會花那麼多心思來完成它。」

  「其實這遠比我想像中的更容易,本來我有一套詳細的計劃,讓你能夠再次愛上我,誰想到我根本還沒有實施,它就已經成功。」他毫不留情的說。

  「因為你發現我一直愛著你?」她忍住內心的傷痛。

  「沒錯,這讓一切變得非常簡單。」他傲慢的回答,神態睥睨的掃過她。她默默凝視他許久。「那麼你滿足了嗎?」

  他的表情更加陰沉,看著她的樣子彷彿在發怒。「是的。」

  她輕輕點頭,不自覺的咬緊雙唇。他忽然霹出一抹嘲諷的笑容靠回椅背,他終於打破了她的冷靜。

  她對他臉上的笑容視而不見,即便她如何想要堅強,可是面對他依然無法抑制悲痛,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他看著她的眼神漸漸無情也漸漸暴戾,她這樣泫然欲泣的表情就是他的期待,但為何他一絲快意都沒有?他忽然殘忍的說:「現在你可以走了,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

  她深深的看著他絕情的表情,漠然點頭。

  她轉身前,他又倏地叫住她。「你別怪我,這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淑筠再次緩緩點頭,強忍著想要奔湧而出的巨大痛苦浪潮,試圖鎮定的走出他的視線。她不知道面對他,居然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會不會因為滴血而乾涸。他望著她的背影,可怕的蹙起眉頭,嘴唇緊抿成一線,眼眸裡深色的光芒越來越濃重、陰沉。

  她把手放在門把上時,忽然轉身直直望進他深不可測的眼裡,沒有言語,沒有表情.僅僅只是專注的凝視,一滴眼淚流過眼角,然後她轉過身離開。

  在她身後,他的表情狂怒,一掌拂落桌上的文件。

  該死!她的眼淚居然熾痛了他的心,居然會讓他如此怒不可遏!怎麼可能?看見她傷心應該是他再得意不過的事,那證明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已經讓她嘗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他不是應該撫掌稱快、不是應該享受勝利的喜悅嗎?但為什麼當他看見她深受打擊的表情,心裡有的卻只是苦澀、煩躁和憤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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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旭看見淑筠走出大樓時鬆了一口氣,她立刻疾步迎上。「怎麼樣?」「沒什麼呀,走吧。」她拉過她的手就往前走。

  柳旭側頭審視她低垂的臉。「別裝了,你根本就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她拉著淑筠停下腳步。「到底怎麼了?」

  淑筠輕輕歎口氣,抬起迷濛的眼看著她。「我遇見鍾塏了。」見她又再次沉默,柳旭的表情更加狐疑。「他到底把你怎麼了?你們說話了?哎呀,淑筠,你別不說話,想把我給急死嗎?」「柳旭,你別問了,一切已經結束。」淑筠懊惱的轉頭,逕自捧著紙箱前進。柳旭一跺腳,知道淑筠拗起來是怎麼也不會開口,於是她跟上去。「真的結束了嗎?」她眼珠一轉。「那好,你一個人回去沒關係吧?我得去上班。」

  「你去吧。」柳旭特地請了半天假陪她來,她已經很過意不去。柳旭再深思的瞥她一眼,轉身往反方向走去。但她並沒有走向車站,而是走進電視台大樓。

  淑筠絲毫不知柳旭的打算,獨自一人踏上回家的路。

  柳旭邁開大步,直接走向大樓門口。她發現自己以前根本就錯得徹底,對待鍾塏這樣的男人,就應該把他的假面具撕碎,讓他無所遁形。他應該為過去的行為付出代價,不然這個世界還有公理可言嗎?

  她筆直走到接待小姐面前,利落的說:「打電話給鍾塏,告訴他柳旭小姐有事要找他。」

  接待小姐不明就裡,但見她氣勢十足又不敢回絕。「那麼柳小姐,你和鍾總有約嗎?」

  「他會見我!」她挑起一邊眉毛。「你只管把電話撥過去,我親自跟他說。」「可是……」「快呀。」她語氣不耐。

  接待小姐無措的看她一眼,立刻撥通電話。「Edison特助嗎?有位柳旭小姐一定要見鍾總,她說……」

  「叫鍾塏聽電話。」柳旭一把搶過話筒。「我是俞淑筠的朋友,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對方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一個好聽的男聲對她說:「柳小姐,你先等一下,我下來接你。」

  柳旭滿意的掛斷電話,渾身充滿憤恨與怒火,從淑筠的表情就知道,鍾塏一定又狠狠的傷了她的心!

  Edison很快就出現在她面前,她昂著頭一言不發的跟著他走,思索著等會該怎樣教訓那個絕情絕義的男人。

  她被帶進頂樓那間辦公室,正埋頭看文件的他故意忽視她的存在,只以眼角餘光斜睨她一眼,又繼續他的工作。

  柳旭也只是冷眼四處環視一番,嘲諷的開口:「你的辦公室還真大,挺符合你這個執行總裁的地位。」

  鍾塏微微抬起頭。「有什麼事快說,我只給你五分鐘。」

  柳旭雙手叉腰,怒氣沖沖的說:「你從來就沒想過,淑筠為什麼會在婚禮上拒絕你嗎?你難道不想知道原因?」

  「不管她是為了什麼,做了就是做了,沒有任何借口。」他說得斬釘截鐵。

  「如果她是為了要成全你和陳雪麗呢?」柳旭逼近他一步,斜視他的表情。

  他微微一愣,犀利的眼神掠過她全身,這件事連記者都沒有挖掘出來。「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成全』……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眼神倏地進射出嚇人的光芒。

  「你還不明白?」柳旭覺得自己說得夠清楚了,因此錯愕的看著他。「這關陳雪麗什麼事?你又是從哪裡知道她的事?」他不悅的抿起嘴唇,雙手交叉。

  「當然是淑筠告訴我的。」這下她不只驚訝還覺得氣惱。「她告訴我,你當初要娶她,只是為了掩飾你和陳雪麗之間的曖昧關係。」她瞪大眼睛挑釁的看著他。

  」繼續。」他靠回椅背,深不可測的表情不變。

  「誰都知道陳雪麗是色情片出身,你的父母根本就不會接受她這樣的兒媳。那時你父親正好查出你和陳雪麗私交甚密,據說他非常不高興,考慮要延緩將公司實權交給你。這時單純的淑筠出現了,恰好你的父母很喜歡她。她家境不錯,而且出身書香門第。比起你那位陳小姐不知道讓他們滿意多少倍。」柳旭忍不住對他怒目相向,嘲諷他的品味。

  鍾塏只是臉色陰沉,直直瞪著她的臉。

  柳旭又揚了揚眉。「你利用淑筠對你的愛向她求婚,一方面可以讓你父親對你滿意,另一方面你又能繼續和陳雪麗暗自來往。反正淑筠根本不會懷疑你對她不是真心的,她完全沉浸在你的愛裡。直到有一天,她意外發現了你和陳雪麗暗通款曲。」她停止述說,審視著他的臉。

  他嘴角邊居然扯出一抹嘲弄的弧度,讓她更加怒不可遏。「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瞭解你根本就不愛她,所以她不能嫁給你。所以她想了一個辦法,只有讓你的父母認為她根本不配做你的妻子,你才有機會和你真正愛的女人在一起!所以她選擇在婚禮上拒絕你。那樣就沒有人會責怪你,只會把全部的矛頭指向她——這樣一來,你的父母就會對她非常厭惡。」

  鍾塏的表情深不可測,盯著她的眼眸有如兩泓深不見底的深潭。鍾塏居然哈哈大笑,笑聲震動了整個辦公室,他倏地挺起身,表情幽冷而隱含怒氣。「我真的只能說你是個編故事的高手,我差點被你感動了。」

  「編故事?」太過驚愕的她忘了憤怒,只能望著他。

  「你——還有淑筠,你們兩個想出這樣動人的故事,我不得不鼓掌叫好。但是你覺得我會相信嗎?」他看著她的眼神漸漸轉冷,他不敢相信淑筠居然會想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故事!

  柳旭震驚的說不出話來,許久以後她才用異常尖銳的聲音說:「你在指責我跟淑筠說謊騙你?」

  他再次冷笑。「我當年和陳雪麗私通的證據在哪裡?還有她決定成全我的證據又在哪裡?我有和陳雪麗結婚嗎?只要你拿得出證據,你盡可以指控我。」這故事根本漏洞百出,難道她們不明白嗎?看來,俞淑筠還是缺少一點教訓,或者他可以讓她更清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她一時語塞,她和淑筠也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麼到最後,他和陳雪麗並沒有在一起。「這……那是因為你又有了其他女人,所以就把她給拋棄了。」她被他的表情氣到,隨口說著。

  「原來是這樣!」他的語氣裡滿是譏諷。「所以俞淑筠發現我並沒有和陳雪麗結婚,因此這次我們重逢,她又準備好嫁給我了是嗎?多偉大的愛!」原來這就是她的目的,她還不放棄做龍翔集團的女主人?他不會讓她的詭計得逞,他鍾塏不會被她這樣的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要為今天的謊言付出代價!膽敢用這樣的理由來解釋她四年前的背叛,把責任都推到他身上,那根本是妄想!

  柳旭不敢相信,張大了嘴。「鍾塏,你聽了我剛才說的話不覺得懊悔,反而用這樣的口氣來嘲弄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你給我滾出去!」他用沒有溫暖的聲音下令,一個計劃再次在他心裡成形。

  「淑筠真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樣的男人……」

  不等柳旭的話說完,他已經叫來警衛,眼神鄙夷的看著她。

  柳旭忽然明白,再說什麼也沒用,於是她高高昂起頭。「我很高興,淑筠終於可以和你這禽獸永遠說再見!」

  是嗎?鍾塏的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微笑,真的是這樣嗎?既然她想繼續玩這個遊戲,那他為什麼不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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