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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雖然好像恢復得很快,不過其實我還是虛弱得很。

     那一陣子,除了吃飯、洗澡之外,我幾乎都沒出過房門。

     『你是被鬼打到嗎?虛成這樣。』貓咪說。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因為這是我二十幾年來,病得最嚴重的一次。

     所以我翹了一個星期的課,每天在家靜養。

     但是說是靜養,其實我只是在家鬼混而已。

     我睡到中午才起來,貓咪負責買午餐。

     晚餐則是嘉芳下課之後買回來。

     我幾乎快要忘記了地面是什麼樣子。

     有時候我在樓上看書,嘉芳會在做好點心之後,打個電話或傳個訊息給我。

     『幹嘛關機呀?害我打半天!下來吃綠豆湯啦!』

     第一次接到這樣的訊息時我很納悶,後來傳來的更多也更怪:『熱騰騰的湯圓正在通緝你的嘴,自首吧,孩子。』

     『我的蕃薯粥正在期待和你的舌頭纏綿,你快帶它下來。』

     …

     千奇百怪,什麼都有。

     然而,雖然相處時間很多,我們卻始終都沒有提起過那一晚發生的事情。

     我很想問她,這樣為我付出有什麼價值。

     不過我想假若我們角色對換,她問我這樣的問題時,我也同樣答不出來。

     所以我問我自己,我該怎麼辦?

     或者說,我該怎麼回報她為我這樣的付出。

     想了一個星期之後,答案是,沒有答案。

     她只是每天陪著我,在我病情好一點之後,我們去了台中美術館,三更半夜地,在美術館外面的小徑和雕塑群中散步。

     身體更好一點之後,我們跑得更遠。

     小凌風載著我跟嘉芳,遠征了大雪山森林遊樂區。

     但是這個問題我一直沒有忘記過。

     相同的問題我去問貓咪,貓咪說:『你會這樣想那表示你不夠愛她。』

     我問他為什麼。

     貓咪說:『如果你是愛她的,你就不會想要回報她。』

     『兩個人在一起,為對方做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回報的。』

     『一杯茶、一句話都可以是很好的回報,那都是在無意間的。』

     或許是吧,但是,我還是不能清楚。

     用性命去付出的真心,真的能與一杯茶、一句話等值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而我,是連看法都沒有的那種蠢蛋。

     貓咪似乎對解釋這種事情沒什麼耐心。

     他為我這樣下了結論:如果你愛她,就不必再提這件事情。

     總之,你的命是她救回來的。

     所以你要用一輩子的愛去還。

     如果你不愛她,或者你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愛她,那也還是改變不了你欠她一條命的這個事實。

     所以,你還是要用這一輩子去還。

     有差別的地方,在於有愛的去還,或者沒有那麼愛的去還而已。

     就算我是白痴,我想我也應該明白。

     有愛的還這一條命,跟沒那麼愛的還這一條命,差別有多大了。

     不過我這樣的迷思沒有維持多久,更嚴重的事情從高雄傳來了。

     雅凌打了電話回來,說謝仔已經不行了,要嘉芳立即趕過去。

     送嘉芳到車站的那一個晚上,天空還飄著雨。

     台中火車站冷冷清清地。

     昏黃的路燈,在雨絲飄搖中,瀰漫著淒清的味道。

     嘉芳穿著粉紅色的大外套,把變長的頭髮藏到外套裡面。

     我把行李交給她,然後幫她買了車票。

     不知道為什麼,連我也感覺到沉重的哀傷。

     「多陪在妳爸的身邊,有什麼情況就打個電話回來。」

     我只能這樣說。

     嘉芳的臉頰上似乎連那一片嬌紅都黯淡了,她低著頭。

     即使車子馬上要開動了,她卻還是從大外套裡面伸出一點手來,緊緊拉著我的衣袖。

     「怎麼了?又不是不回來。過兩天妳爸好一點,妳就要回來唸書了嘛。」

     我安慰著她。

     『阿哲,我很擔心我爸。』

     「我知道。」

     『而且,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我安慰她說,每個人在這種時候的預感都不會好到哪裡去,不要過分放在心上。

     嘉芳搖搖頭,說:『如果我爸沒事,那一切就沒事;』

     『可是如果我爸有事,我們姊妹倆也不會再留在台中了,你知道嗎?』

     嘉芳的話讓我心頭一跳。

     如果謝仔真的掛了,嘉芳她們也不會留在台中了!?

     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因為嘉芳她們的媽媽在台北,姑姑滅絕師太則是在高雄。

     如果謝仔熬不過這一關,那麼不管她們日後跟著誰,都不可能再繼續留在台中了!

     我竟然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

     『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說,現在,我好慌。』

     我也很慌,同樣也說不出話來。

     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這樣陪著她。

     不管還有多少時間,都靜靜地陪著她。

     看著嘉芳悽楚的臉龐,我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要她不要想太多,好好照顧爸爸就好。

     車站廣播再一次響起。

     我站在月台上,她站在車門邊。

     直到火車啟動,直到我們的手再也抓不住對方,直到連雨絲都追不到火車的背影。

     但是嘉芳淒苦的面容與眼神,卻還牢牢印在我心中。

     那種感覺,像是我們在這次分離之後,竟永遠不能再相見了一般。

     走出火車站,風雨都還飄搖著,我在車站外面點起一根香菸,將煙徐徐吐出。

     菸很快地被風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我的擔心與不捨,還有隱隱不安的預兆,卻濃濃瀰漫著。

     那三天,雅凌和嘉芳都沒有打電話來。

     而糟糕的是她們都沒有手機。

     我只能靜靜地等待著她們的消息。

     連課都懶得去上了。

     貓咪說,她只不過是去探病陪老爸,又不是去奔喪。

     學長說,人可以坐車去,衣服、課本還有房子可不會自己走。

     所以她一定還會回來,不必這樣愁雲慘霧的。

     我也相信,她們都會回來。

     只是,回來之後會是怎樣呢?

     既為了謝仔擔心,也為萬一謝仔不在了之後的她們擔心。

     第四天下午,我坐在門口階梯上面抽菸。

     電話鈴聲響起。

     「喂。」

     『…』

     「喂,喂。」

     『…』

     「喂,說話啊!」

     『阿哲…』

     聲音低調而消沉,我聽出來是嘉芳的聲音。

     「嘉芳!妳在哪裡?」

     『我在醫院。』

     「妳的聲音好沒精神,生病了嗎?」

     『我爸…他過世了…』

     我愕然良久,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話。

     嘉芳也沒有說話,因為我聽見了她的哭泣聲。

     生命總有盡頭,但是我希望在我的生命盡頭處,還握著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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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那通電話掛得無聲無息。

     霎時間,所有不好的預感通通湧了上來。

     我在電話掛斷很久之後才回過神來。

     貓咪建議我立刻趕過去高雄,因為相信這個時候的嘉芳,會很需要我陪著她。

     我能去嗎?我當然可以去。

     可是去了又能如何?

     我想我連怎麼找到她們都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她們在高雄哪一家醫院,也不知道謝仔過世之後,她們接下來的情形。

     我們五個大男生,每天守在這個失去房東的房子裡面,也在等待接下來的變化。

     接到那通電話之後的一個星期,我已經急得想要飛去高雄,一家一家醫院慢慢找的時候,雅凌回來了。

     她又更瘦了,臉頰蒼白許多。

     而我已經不知不覺間養成在門口瞎坐的習慣,她的計程車停車時,我才發現是她。

     「雅凌…」

     她的兩眼無神,只是怔怔地看著我。

     (我爸他…)

     「我已經知道了,很遺憾。」

     雅凌沒有再說話,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我找不出安慰的話,只好擁抱著她。

     作為一個朋友,我想我還可以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

     雅凌慢慢哭出了聲音,她的淚水溼透了我上衣的前面。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但是卻停止不了她的傷痛。

     晚上,雅凌收拾好很多東西。

     我問她接下來的打算。

     (能做打算的不是我們姊妹倆,是我姑姑。)

     「要去高雄嗎?」

     (應該是吧。我想我會重考吧,發生這樣的事,這陣子我不可能再唸得下去了。)

     「那…嘉芳呢?」

     (姑姑要她到高雄去唸書。)

     「什麼時候辦轉學?」

     (明天。)

     我驚訝地問:「這麼快?」

     (爸爸的喪事還在辦,我們也不能拖…)

     再也找不到我能說的話,腦海中盡是那天晚上,嘉芳離開時的畫面…

     我們竟然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

     陪著雅凌去學校辦了手續,又陪她整理好房子。

     (介不介意送我到車站去?)

     她問我。

     我總覺得我有些話想要對她說,可是當此情景,我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或許,我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吧,送她到車站去。

     (沒想到我們相處才半年,就要分別了。)

     「應該是連半年都不到吧,大概只有四個多月而已。」

     (可是感覺好像過了很久。)

     「我想是因為,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吧!」

     走在火車站外面的人行道上,陰天,風吹得落葉滿地都是,也吹得心飄得滿地都是。

     雅凌走在前面,我提著行李走在後面。

     (阿哲。)

     雅凌突然停下了腳步。

     「嗯?」

     (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妳說。」

     (你應該再更勇敢、更積極一點的。)

     「我?」

     她回過頭來,看著我說:(如果你決定了你的方向,就不要停下來等待。)

     我靜默無語。

     (不管你選擇的是什麼,都應該要這樣。)

     (我還是會再繼續唸書的,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

     (你追逐的呢?)

     「我不知道。」

     她側著頭,淡淡地笑著。

     (加油吧!雖然我們可能很難再見面了。)

     (不過我希望你會一直都很好,直到…)

     (永遠永遠…)

     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因為眼淚漸漸流了出來。

     雅凌上車前,我向她要電話。

     可是她們目前暫住在滅絕師太的佛堂裡,接電話不方便。

     而之前她們姊妹共用的手機也是滅絕師太的,我若打電話過去,接收我的相思的人,將會是擁有倚天劍的武林高手。

     所以我請她回去之後,無論如何要嘉芳打電話給我。

     晚上十一點半多了,我沒接到雅凌到達的通知,嘉芳也還沒有給我消息。

     反而是貓咪回來了。

     他說,上次我們到蔡頭的學校去的那場表演很成功,蔡頭想請我們再去支援一場。

     『是他們的成果展。』

     「你覺得我會有心情嗎?」

     『是因為嘉芳嗎?』

     「讓我考慮一下好不好?」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已經不需要回答了。

     雅凌跟我說的話,我當然明白。

     然而,現在才確定,會不會晚了一點?

     在我大病一場之後,我很確切地感受到嘉芳的深情,然而,我能回報給她的,竟然只有那一個星期的時間而已。

     會不會太短了一點?

     我始終沒有接到過電話。

     不明白,為什麼嘉芳不給我消息。

     因為幾乎沒有再相聚的可能,所以只好忍心斬斷僅有的相連的那一條線,讓彼此都可以在各自的傷痛中,慢慢復原。

     是這樣嗎?

     我甚至可以想像著。

     想像嘉芳那雙哭紅的雙眼,不斷湧下的淚水。

     在為了失去父親的傷痛而哭泣著,也在為了我們已經無力延續的感情而哭泣著。

     而我只能在這裡,靜靜地失神,卻沒有辦法再一次擁抱著她,也無法將我滿滿的心思傳遞給她。

     上下樓經過她們的房間,門緊鎖著。

     鎖著所有曾經有過的回憶。

     所以我也將自己鎖在房間裡面,看著天黑之後又天亮,看著時針轉過一圈之後,再轉一圈。

     然後看著自己的心,死了又死。

     貓咪建議我去參加那一場表演,就當作是一個新的開始。

     『雖然我知道這個建議其實很膚淺,不過應該還算直接。』

     「哪裡直接了?」

     『你可以狠狠的唱一個晚上,把所有的心事都唱出來。』

     「那是成果展,不是我的個人演唱會吧?」

     『哎呀,管他去死,你高興就好了。』

     我有點不耐煩,問道:「謝仔去世了,你都沒有一點感傷嗎?」

     『我感傷啊,沒人講古了,沒人做滷肉了,沒人問我們要不要吃飯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又能怎麼樣呢?』

     『活著的人要對得起死去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好好的活著。』

     『所以我問你要不要去參加表演,讓你振作一點。』

     「我想等她電話。」

     『如果她一輩子都不打,難道你一輩子不出門?』

     我固執地搖頭。

     『這樣好不好,我陪你賭一把。』

     「賭什麼?」

     『如果她打電話來,表示事情還有轉機,那你就去參加表演,當作慶祝。』

     「沒打的話呢?」

     『放蔡頭一次鴿子,讓他開天窗。』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一付患難與共的堅毅神情,忽然笑了出來。

     沒想到除了彈貝斯和做愛之外,這隻貓也有這樣認真的表情。

     距離成果展表演還有整整十天。

     十天,足以證明很多事情,也足以毀去很多痕跡。

     從雅凌離去到現在,已經過了不只一個十天。

     所以我已經證明了我有多想念和擔心嘉芳。

     還有那一句我始終沒有說出口的話。

     十天,也已經足夠毀去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回憶。

     但是我不想將它們毀去,因為我還沒死心。

     這十天裡面,我乖乖地去上課。

     認真地做報告,還考了期中考。

     學長們有空的人就下來樓下客廳唸書,幫我等電話。

     第九天,陰天,風吹得很急,東海大學校門口發生一場車禍,我視而不見。

     第八天,陰天,風依舊狂亂,補足所有欠的筆記。

     第七天,陰天,風漸小,到了學校才知道今天期中考。

     第六天,陰天…

     …

     …

     …

     後來呢?

     那天的會場湧入比招生演唱會更多的人潮。

     女生宿舍的窗戶再次探出了一堆人頭。

     我們真的把成果展當成自己的演唱會。

     蔡頭因為「引狼入室」,結果被開除出社。

     我們成功地在別人的學校搞了一次東海大學熱門音樂社的成果展。

     貓咪說他簽名簽到手軟,蔡頭說被開除也是值得的,他因為這場演唱會認識了他的女朋友。

     我呢?

     我第一次在舞台上唱到眼淚流出來。

     而且是在唱超芭樂的BON JOVI的<always>的時候。

     我依然是自己先離開。

     這一次,我的後座沒有載人。

     不過我還是把吉他托給貓咪帶回來。

     我自己一個人又上了望高寮。

     無盡的夜吹著無情的強冷晚風,從海的方向吹上山來,把我裹在隱約還有鹹味的空氣中。

     我好像還聽見嘉芳喊著:徐雋哲,我喜歡你。

     她的聲音像是飄過了世界一圈之後,又回到我的耳中一樣。

     風是由西向東吹,所以吹不到有她在的南方。

     我去參加演出,是因為我終於有了嘉芳的消息,雖然,只是一封信而已。

     等待如果非得有個期限,我希望是世界末日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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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

     『阿哲:

     最近好嗎?

     我想不到更好的開頭,所以只能客套的這樣問候你。

     沒想到,到最後我們只能這樣問候而已。

     多麼希望,可以用熱切的擁抱,取代這樣冰冷的文字。

     可是,我寧願選擇魚雁往返,因為,我怕我承受不了,再一次離別時的痛苦。

     抱歉,要讓你傷心了。


     爸爸的喪事已經辦理得差不多了,多虧姑姑幫忙。

     如果不是姑姑,我和姊姊什麼都不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是也因為姑姑的決定,所以我們要轉學到高雄來,好接受她的照顧。

     雖然我們有照顧自己的能力,但這是爸爸的遺言,所以我們只好接受它。


     還記得聊到天亮的那一晚嗎?

     應該說是那一個凌晨吧。

     你給我一個無心的吻,卻吻出了好多事情。

     以後,你還會這樣去吻別的女孩嗎?

     不要再這樣了,因為這樣的話你會很辛苦的。

     我,捨不得你這樣辛苦。


     或許我們從來不算真正談過戀愛吧!

     不知道是因為開始得太突然,都沒有準備好的緣故,還是因為我們還有我姊姊之間的問題太複雜,所以好像根本沒有一個正式的開始似的。

     可是,我卻感覺我好像已經愛你好久,好久了,在我終於對你說出「我愛你」的那一天晚上,還有在那之前。


     現在才說這些,是不是太遲了一點?

     我很快就要準備聯考了,其實,並不適合戀愛。

     因為我的成績一向不是很好,談起戀愛,我怕我會完蛋。

     或許你要說,我還可以考回台中的學校。

     沒錯,我是想。

     在認識你之前,我就想唸東海的歷史系,在認識你之後,我更想當你的學妹。

     然而這終究只是我的理想,我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到哪裡。

     以我的程度,陪你鬥嘴聊歷史不難,要考上東海卻還差很遠。

     但是我還是不會放棄的。

     還有一年半,如果考不上,就變成還有兩年半,那時候你大學都還沒畢業呢!


     說太遠了。

     寫這封信給你,是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

     原諒我一直沒有打電話給你,因為我怕一聽見你的聲音,自己會先崩潰。

     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已經流了太多眼淚了,這段時間以來,眼淚也幾乎沒有停過。

     你知道嗎?每當我開始難過的時候,我就會努力去回想我們在東海古堡那一夜的事情。

     回想著你在路上對我說過的話,回想著我在山坡上面大喊的話。

     然後強迫自己,用已經不復存在的甜蜜,來掩蓋和麻痺自己的思念。

     可是,當我把佛堂裡的燈打開,看到的再也不是你的臉時,所有的感覺就又回來了,也就又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姊姊勸我要看開點,其實,我知道她自己才是放不開的人。

     我們住在一起,她繼續寫那本小手記,我當然不會不知道。

     她說,她很想慫恿姑姑,讓我回台中唸完高中,因為她知道在那裡,有你會照顧我。

     可是她也知道姑姑決不會答應…

     我想,幸福是要自己追求來的。

     如果可以,我會靠著自己的本事,考回台中去的。

     到時候,你還會在嗎?


     也許緣分在你送我上車那一天就結束了也不一定。

     因為我們竟然看著對方的臉,忘了說再見。

     那一天的你,看起來好悲傷。

     比你生病的時候還要憔悴。

     我好想留下來不走,可是我又不能不顧爸爸。


     本來,想在跟你的事情確定之後,就告訴他的。

     因為我知道爸爸對你印象不錯,他曾說,四樓戴眼鏡的不錯,像個讀書人的樣子。

     還說,挑對象不要挑一個像貓咪那樣的,那種臉一看就是光棍臉…


     還是老話一句,似乎都太遲了一點。

     遲了一點,一切竟然就差得好多。

     好多,好多。


     讓我們把最後一句再見說完好嗎?

     或許還稍微來得及改變命運,也說不定,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再見到你。

     最後,提醒你要保重自己,望高寮風大,少上去。

     你很容易感冒,記得多照顧自己。

     那麼,親愛的你,再見了。

     嘉芳  11/26             』


     這到底算不算是個希望呢?

     我不知道。

     因為信上面沒有地址。

     也許是因為她住在佛堂,連寫信也不方便吧。

     總之,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收到嘉芳寫給我的信件。


     表演回來之後,我一個人站在陽台,看著中港路上不斷過往的人車,才發現這裡的夜景其實也不差。

     我很聽話地從此不再上去望高寮,不管貓咪怎麼約,學長怎麼找,我死都不去。

     因為我在等待,等待她有一天會再寫信給我,約定下一次見面的時間,那時候,我才要陪她再上山去。

     我也要在風裡,跟她說:我喜歡妳。


     過沒幾天,我下課回來時,發現嘉芳她們房間的門開著,所有東西都搬完了。

     學長說,是滅絕師太帶人來搬的。

     她的殺氣還是那樣銳利,沒人敢跟她說一句話。


     學期末的時候,滅絕師太打電話來。

     她要我們收拾好了就自動滾蛋。

     當初房租契約只打半年,她決定賣了房子,不再續約。

     這房子本來是謝仔要帶女兒兼養老之用的,如此謝仔過世了,一切也都已經沒意義了。


     搬家離開之前,我最後一次站在陽台。

     貓咪買了酒回來。

     『你後不後悔?』

     「後悔。」

     『後悔什麼?』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後悔個什麼勁兒?』

     「不然呢?你希望我後悔什麼?」

     『我也不知道。』

     貓咪說。

     其實我很清楚我在後悔什麼。

     我在後悔,我沒有儘早對雅凌說明白。

     在我心中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情形之下,所以讓她這樣為我默默付出感情,讓她這樣傷心。

     而且我心中的那另外一個人,是她妹妹。

     我更後悔,我始終不能確定自己心中所想的,所以讓嘉芳受了很多委屈。

     而在當我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也確定了心裡面的答案之後,她卻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遲了一步,就差了好遠。

     我這樣說給貓咪聽。

     『那句再見呢?你說了沒有?』

     「還沒。」

     『明天早上就要走了,今天晚上,讓一切都通通再見好不好?』

     『最後一句再見,你有理由要說。』

     回頭,是整理得乾乾淨靜的房間,打包好的行李都在牆角,只剩今晚睡覺的兩件棉被而已。

     我打包了行李,也打包了所有的回憶和愛情。

     「再見。」

     我拿起啤酒,敬了這個房間一杯,然後喝了一大口。

     貓咪笑了笑,也跟我做了同樣的動作。

     不同的是,他也敬了隔壁一下。

     「你敬隔壁幹嘛?」

     『說再見啊。』

     「跟你的小狐狸?」

     『已經是別人的小狐狸了。』

     「噢!節哀。」

     『順變。』

     「乾。」

     『乾。』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因為我再也沒有她們的消息。

     或許,是我那句再見說得太晚了點。

     也或許,是老天爺給舉棋不定的人一個逞罰。

     我很想從記憶裡面追尋一些什麼出來,然而,它們是附著於我打包起來的行李之上的,所以,只能沉澱在我生活與生命之中,卻再也沒有痕跡可尋。

     後來我常常聽鄭秀文的<值得>,和蔡健雅的<你的溫度>。

     希望在裡面聽見嘉芳的味道。

     但是我總是失望。

     她們唱得太感傷了,沒有嘉芳那種活潑和自信的感覺。

     我放棄了嗎?

     也許本來就不存在太多期待,所以也就沒有放不放棄可言。

     只是常常在傷風感冒的時候,想起那樣一段過去,然後,遠眺火力發電廠的煙囪,祝福,祝福,再祝福而已。

     -完-
         
         
    僅以這一篇小說,追悼那時候真的很照顧我們的謝仔。

     雖然,他其實不姓謝。

     我不知道嘉芳會不會有一天看到這篇小說。

     那她就會知道我是誰。

     雖然,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不過我希望她是快樂的。


     第一次寫愛情小說。

     都是籐井樹害的。

     而幸好我沒有太多這種題材可以寫,不然我怕我會寫個沒完沒了。

     但還是要感謝籐井樹,因為他給我不一樣的小說寫作靈感。

     至少,我以前絕對不可能用這樣排版段落方式寫作。


     寫作的時候常常想起那段日子。

     和貓咪半夜去偷滷肉吃,偷黃殼長壽來抽。

     那是我們一生中最窮困的時光,也是最快樂的時光。

     小說的結尾只有這樣而已,是因為事實只有這樣而已。

     大家都想看好的結局,又想看真的故事。

     雖然故事不見得全然都是真實,但是已經很接近了。

     我寫的是故事,可不是回憶錄。

     我寫真的故事,而且我認為這結尾也不算不好。

     所以我選擇讓它這樣結束。

     經過票選,阿哲是小說人物中,最被唾棄的。

     貓咪則是最受歡迎的,這一點,他很爽,也很不爽。

     因為我是半夜一點中打電話跟他講這消息的。

     他那時候已經睡到第八殿了…


     失去的東西不會重來,錯過的也只好過去。

     如果還會再有一次,或許一切也還是不會改觀,因為主角就是那種個性。

     那種死人個性,我也無能為力去改變他。

     那麼,是你的話你會怎樣?

     告訴我,我會再幫你寫。

         穹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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