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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你慢慢的往下走,一步一步的踏下去,腳步要踏穩。你來到了新的一層樓,此時的你也跟著階梯小了十歲。」

  在昏暗的房間裡,一個面相恐怖、身材魁梧的壯漢躺在躺椅上,卻出乎意料的,露出有如睡著一般安詳神情。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有些緊張的瞄了幾眼身旁的病例表,深吸口氣後,開口說道:「你現在位於二十三歲的歲月,據說你在此時已經開始做汽車維修的工作……」

  在一旁,有許多警官、檢察官及律師坐在桌子旁看著這場「表演」。躺在那的是這一年來連續姦殺、凌虐女子的殺人犯,由於犯案的手段十分粗糙,導致犯人一下子就被抓到,但據說還有屍體沒被找到,才令案件拖延許久。警方威喝、律師說情都沒用,最後是找了許多心理醫生打算突破他的心防,但大部分的醫生都無功而返。最後是出名的外國心理學學者金.佛斯特打算接下,但他卻因為一次意外而葬身火窟。警方將最後的希望交給金的得意門生,在他底下成績優秀的年輕人,張浩維。與其說是寄與厚望,不如說是看好戲的成份居多,這點張浩維清楚的很。

  他其實是沒什麼自信的。在台灣,心理醫生還沒到專業的程度,自己又是第一次作這樣的治療,怎樣也比不上外頭的名醫老字號。而他這次用的又是一般醫生不會特別採用的催眠術,一邊的警官已經在偷偷竊笑了,畢竟那年頭流行的催眠術是表演用的花招,但浩維卻沒有退路。對於已逝的恩師,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完成恩師未完成的遺憾。面對眼前這個兇惡的罪犯,他居然成功的領導他進入了潛意識的世界,這是年輕的浩維所料未及的。

  「你現在來到了三歲的樓層。小時候,你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是個工人,母親是家庭主婦,你是家中四個孩子裡僅有的男孩。現在,你三歲,姐姐們都上學去了,只有你跟媽媽在家。此時,你看到了什麼?可不可以告訴我?」浩維謹慎的詢問著。他認為要瞭解殺人犯的心理要從小開始,因為幼年時期是培養正確心智的關鍵時期,而這個人的家庭又令他介意:據說在罪犯十七歲時,他母親就離家失蹤不見。

  只見罪犯臉部扭曲的厲害,看來觸動他內心的核心。

  「若你不想說,可以不要勉強的。」浩維說著,畢竟強軀直入沒有益只有害。罪犯的臉部神經抽動不停,好像要突然醒來一般。見此,浩維心感不安,補充了一句:「不論何時,我都會在你身旁的,所以請你不要害怕。」

  說完這句話,罪犯頓了一會,居然一下就全身放鬆了。

  「一個人很害怕嗎?你媽媽不在家?」浩維困惑的問道。

  而罪犯又不覺得抖動肩膀,用快哭的聲音說著:「好可怕……好可怕……」

  「什麼好可怕?」

  「……媽媽……」

  浩維一愣,旁邊的警察還在疑惑罪犯的聲音怎麼像個小孩,浩維就急急問了下去:「媽媽為什麼會好可怕?她是不是做了讓你害怕的事?」

  「媽媽……又帶了奇怪的叔叔回來……」

  罪犯帶著哭音訴說著。他的母親似乎因為丈夫長期不在家,有了許多私通的對象。在外人面前她是個賢淑的妻子,但在他年幼的注視下他的母親卻是蕩婦、妓女,尤其與她私通的男人又是個粗暴的男子,時常在性交的時候對其施暴。三歲的孩童,對於性愛最初的印象是扭曲的。

  長期的恐懼居然令他產生了更為扭曲的情感,母親長期更換伴侶的情況下,讓他認為母親是「人盡可夫」的,「包括自己」。就讀五專的時候,他意圖強暴自己的母親,卻因母親反抗,憤怒之下打死了母親。當時心智尚未成熟,他只能恐懼的將母親埋了起來,後來居然遺忘了這回事。

  待他再度將第一任女友用重物擊死後,瘋狂的血才再度從他體內沸騰。

  包括警方查出的三起案件外,他還殺害了四名女子,其中包括自己的第一任女友以及母親。

  犯人哭著將所有的犯案說出來了,警方沒查出的、沒找到的藏屍地點也一一供出,他內心封鎖的堡壘已崩潰了。相對的,年輕的心理醫生,張浩維,也因此受到了認同。

  浩維不禁回想起他第一個案子。

  雖然現在身處辦公室,但是他卻一樣坐在病人旁邊,看著躺在醫療椅上的那個病人,準備要用催眠術作診療。現在他要診治的當然是他僅有卻重要的當事人:上官渚音,正確說來應該是渚音的其中一個人格「夕遠」,但又不只是那麼一回事。

  「張醫生,我只要放鬆身體就好了嗎?」夕遠平靜的問著,而浩維點點頭。他總認為這個任務對夕遠來說根本不是難事。

  果不其然,夕遠閉上眼睛後,整個人就沉在治療椅上。從他放鬆的狀態已經是進入恍惚狀態,就連浩維都驚訝於對方的放鬆技巧,這意味著浩維不用做繁瑣的放鬆處理。他輕吸口氣,準備催眠的工作。

  跟第一件案子一樣,是金老師遺留的案子,所以才會想到處女案吧?

  喝了口水,浩維看著已經不是「夕遠」而沉睡的渚音,慢慢的下了指令:「你,上官渚音,不是只有一個人,而是許多人。你們共同住在一座大殿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我是張浩維,我想成為你們的朋友,也希望可以跟你們每一個人接觸。大門只有一個,所以你們會單獨一人來見我,這一點,夕遠已經先作了保證,希望你們能跟我配合。」

  說完,「渚音」本體起了騷動,複雜的表情好像人人都想出來一般。隨即,整個人又安靜了下來,卻睜開眼。

  「你是?」浩維疑惑的問。

  「渚音」坐了起來,四處張望,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才看向浩維,童稚的神情不像十七歲的少年。

  「緋薦。」對方略帶童音的說著。

  浩維點了點頭,看來是個年幼的人格。「『飛劍』,那是你的名字嗎?」

  「是夕遠葛格幫人家取的名字。」名叫「緋薦」的人格有些害怕的說。

  見狀,浩維笑了笑,伏身向前:「不要怕,哥哥是你們的朋友。我叫張浩維喔,夕遠有沒有介紹過我?」

  緋薦又眨眨眼,眼睛咕嚕咕嚕的轉來轉去,點點頭。

  「夕遠葛格說你會幫忙我們,你是個大好人。」

  這可是過度的奉承啊,浩維苦笑了一下。大概是面對這年幼的人格,這樣說比較簡單吧?為了要多加瞭解這個人格,浩維問了問題:「嗯,可是要幫你們要多多瞭解你們喔。例如,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事呢?好比說你喜歡什麼啊?」

  緋薦頓了一下,快速的說了:「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浩維大愣。

  只見緋薦嘟起了嘴,不太高興:「人家是女孩子,喜歡芭比娃娃很奇怪嗎?」

  看來是繼「月牙」後的第二個女性人格了。浩維默想著。

  在長約半小時的淺談中,浩維大概瞭解了這個人格的定位:「她」是人格中最年幼的一個,誕生時間也不長,性情天真無邪。她似乎認識許多「哥哥姐姐」,在人格中她也受到許多照顧,因此很喜歡其他人格。

  「那麼,那些哥哥姐姐當中,你最喜歡哪一個呢?」浩維好奇的問著。既然這位是孩童人格,自然是不會說謊的,這可能是她最先出來(極大可能是夕遠讓她先出來的,這是浩維的判斷)的原因。

  而緋薦眼睛轉來轉去,口齒清晰的說道:「人家最喜歡循詼葛格了!」

  「循詼……為什麼呢?」浩維苦笑。在他眼中,循詼的年紀也不是很大呢。

  「循詼葛格會陪人家去玩啊!他還會讓人家玩很多好玩的遊戲,像那個公主啊、魔法少女啊……還有很多電動玩具,循詼葛格都好厲害。」

  原來是玩伴!這麼一想浩維忍不住又笑起來,原來循詼也是善體人意、懂得照顧弟妹的。從緋薦身上可以知道許多有趣的事,但浩維想想,還是想先認識多一點的人格:「原來是這樣……緋薦,哥哥知道你跟大家很好,有沒有什麼其他人格想認識我呢?你應該知道吧。」

  緋薦大眼眨了眨,點點頭,閉上了眼。

  再度睜開眼時,又是一個新的人。

  浩維盡量把跟每個人格接觸的時間控制在半小時之內,且盡可能的在這有限的時間中剖析每個人格的特色。他預計一天診療在八小時左右,也就是說大約可以見到十六個人格。

  繼緋薦後出來的人格是一個口才好、擅長帶動氣氛的開朗人格,動作跟氣質都相當吸引人。他自稱「燃好」,自嘲自己為人格中的公關。浩維也看出這個人的社交才能,但是他的腦袋靈活性沒有像「柱」那麼優秀。比起對人互動的敏感性,智商僅為一般,這可能是夕遠最後沒選擇他而選擇群尚作為日常生活主控者的緣故。但是燃好並不介意,因為在酒會之類的社交場合往往是他發揮才能的天下。

  接著出來的是燃好的好友,個性也是極為友善。比起燃好天生善於交際的外向性格,這個人格似乎是享受個人生活的內在性格。人格自稱為「永星」,他跟浩維說自己熱愛藝術創作,尤其是可以混合各類色彩的繪畫。浩維給他一隻藍色原子筆,他立刻畫了一張浩維肖像給浩維。(那張圖看起來很有趣,也很生動,但是一點也不像浩維)也許是因為藝術家的浪漫天性,畫中的浩維帶著微笑卻也流著眼淚,好像小丑似的。

  永星跟燃好還有一個朋友叫「游世」,在永星還未完全沉默時他忍不住跑了出來,性格上很像循詼,活潑好動又聒噪,但卻不會讓浩維感覺這個人格內含心機陰謀深城府。這個人格很單純,有如他那兩個朋友。游世很喜歡漫畫及遊戲,甚至會想去搜集周邊產品或參加漫畫展等活動。在這方面他與循詼時常交流情報,兩人時常在有空時「一起」參加俗稱同人志會展的CW活動。對於這類話題浩維不太懂,但他可以想像游世跟緋薦的感情一定也不錯。

  取代游世的人格是一個溫和的人。與其說是溫和,不如說呈現比夕遠更放鬆的態度,不,應該說是前所未見的懶散態度。他舒適的躺在治療椅上,帶著微笑,但表情看起來快要睡著似的。人格好半天才說自己名叫「叔溫」,然後慢慢的說著類似道家哲學的話語。叔溫說話之慢,大約一秒多一個字,聽的浩維也快睡著。他判斷這個人格與夕遠的感情一定不錯,兩個人挺適合坐在茶室喝茶的。

  接下來,叔溫不預警的將人格轉換為別人。新的人格眼睛半閉,好像在沉思似的,浩維問他也不答。沉默了十分鐘,那個人格才說了:「三女神決定眾生的命運,在命運的輪迴不可能逃脫。」

  浩維不解。但人格一躺,又變成了新的人。

  「看醫生你一臉困惑,可是你可幸運呢,剛剛那個人格是不會輕易出來見人的。」這個新人格帶著親切的笑容,正正的坐在診療椅上:「剛剛那個人格是『夜語』,他擅長命理的解析與占卜,連夕遠都敬他三分呢!」

  「命理的解析,這樣嗎……」浩維思索著。剛剛那個人格說的似乎是暗喻塔羅牌「命運之輪」的牌義,這是之前別人幫他算出的結果。說起塔羅牌,浩維知道有個人格透過牌來與自己接觸,那個人就是女性人格「月牙」。

  「但是,你不要介意,因為夜語本身是不多話的。」現在這個人格細心的解說著。浩維打量對方一會,問著:「那麼你呢?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犧華』,請多多指教。」對方微笑著。

  從談吐間浩維判斷「犧華」是名女性,談吐像個大姐姐,似乎也富母性愛。這個人格對自己的事不多說,倒是說了許多別的人格的事:因為她說有些人格連出來都不敢出來。

  「我有個被認定為雙胞人格的弟弟,名叫『祀榮』。他也想認識你,但他不敢出來,他對出來有種精神上的排斥感。」

  「排斥?怎麼說呢?」浩維問著。

  「這要說到更之前的事情了。我的誕生與夕遠相當時期,所以我才會說的。是由我說的,祀榮也會同意吧。」犧華慢慢的說著,表情平靜:「別的人格為何誕生,我是不清楚為什麼,但是我卻清楚祀榮與我誕生的意義。」

  「你們的誕生,是為了什麼呢?」浩維有些不安。

  「遇到恐怖的事情時,時常是由我們出來的。我們是為了承擔痛苦而誕生的人格。」犧華微微一笑,「我為引以為自傲的地方就是懂得忍耐,也不會動氣。而且,我也不喜歡看到別人痛苦的樣子。」

  浩維內心一震,總覺得很不舒服。「那麼,祀榮呢?」

  「祀榮這個孩子則是非常的膽小,他其實是非常害怕的,但也因為如此,他不敢反抗他人。他是個會默默承受不合理命令的孩子,這是他可憐的地方。他因而相當自卑的。」在訴說祀榮的事情時,犧華看起來十分悲傷。「我多麼希望只有我承受痛苦就好了,但是,出來不出來並不是由我們決定。」

  「這……是由誰決定呢?」浩維不解。

  犧華搖了搖頭。

  問不出答案,浩維換了一個方向:「你們現在還是那樣嗎?」

  「不,自從由夕遠掌控大局後,局勢就穩定下來了。事實上現在『渚音』的生活過得十分順利,也不太需要我們去分擔痛苦。」犧華淡淡一笑,然而表情卻帶有深意,「但是,卻有些事讓我不安,從一開始的受人控制……我覺得,夕遠主控的和平無法維持長久的。未來,不只是我們,所有的人格會遭到犧牲……大概是這種感覺吧。」說完,犧華變得正經,看著浩維:「如果,你會保護我們,那我會告訴你其他事情的。」

  「我盡力而為。」浩維握緊了拳頭。

  犧華開始敘述一些不喜歡「出來」的人格。一是「質羅」,這個人格是數學高手,擅長許多複雜的運算,但這個人格很神經質,常常把指甲咬得出血。他也怕光,因此不喜歡出來。二是「卡卻」,他是與質羅友好的人格,機械、邏輯思考十分卓越,與質羅是個好搭檔,但是他生性膽小,尤其不敢跟人接觸。與這兩人友好的第三個人個是「達頓」。達頓的智力不高,動作也很遲緩,但是集心力強,如拼圖或是疊硬幣等他十分的擅長。這三個人格不喜歡出來,但卻具有特殊的才能。

  「這麼說來,許多人格都有自己的天賦囉?」浩維問著。他開始思索著人格分裂是怎麼回事:照理,腦不可能同時分開作運作,但人格分裂卻可以讓各個人格獨立思考。以另一個想法來看,可能就是人格佔據腦的各個部位,因此擅長的領域也因此分開、獨自發展了。

  犧華接下來敘述的人格典型似乎證明他這樣的判斷。

  「如果要說天賦的話,還有幾個人沒有提到。像是嗅覺、味覺都靈敏如狗的『酉菱』,他性情豪爽、天性樂觀,而且還立志用自己的才能當調酒師,但他天生看不見。這是我們其他人格感覺意外的地方。還有個人,『拙聶』,他的聽力好得不得了,連三公尺心跳聲都可以聽到,但他也因此有被害妄想,覺得每個人都要殺他。」犧華如此陳述著,讓浩維點了點頭。將器官機能開發出來,這大概是腦中的潛能吧……

  難怪一些心理醫生視渚音為最佳實驗動物了,浩維不禁打起了冷顫。

  「謝謝你提供的消息,希望我因此能作些幫助就好了。」

  浩維不由得這麼說著,而犧華微笑,說道:「這是我要說的才對。還有什麼需要指教的嗎?」

  「這個,讓想見我的人格出來如何?我也想見見大家。」浩維思索著。由於對其他人格瞭解不甚,因此還是親自見到比較好。犧華也點點頭,躺回診療椅,閉上了眼。

  浩維正想短短四小時內,事情進行的比想像中順利,但渚音的肉體忽然緊張起來。閉上眼的「渚音」一臉痛苦,樣子像是作惡夢,浩維一急,想走過去查看,卻忽地被撲倒在地。他感覺頸部受到壓迫,而且越掐越深。

  「放……放手……!」浩維痛苦的睜開眼並抓住掐住自己的手,卻見眼前的「渚音」……,不,是不知道是誰的人,一臉驚恐、害怕,悲傷的樣子,眼睛跟嘴巴睜的極大,淚水、唾液滴了下來。他口中喃喃自語,不斷的念著同樣的句子: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見到這人如此痛苦的表情,浩維心一軟,手也鬆開,豈料對方一邊吼叫,掐住自己的手卻掐得更緊。浩維慌了起來,但自己感覺缺氧的痛苦,完全使不上力氣。他感覺昏厥,正覺得自己快要昏去時,對方鬆了手。

  浩維再睜開眼,只見那個「渚音」站了起來,將臉上的液體擦乾,並將弄亂的頭髮、衣領整理好。看來在緊急之中轉換了人格,浩維放心的站了起來。

  「真是抱歉,醫生,居然在鬆懈中讓這樣危險的人物出來了,您沒事吧?」新的人格在整理好自己打扮時轉過身來,笑著將浩維拉起來:「對於這一時的疏忽,我想鄭重跟您道個歉。」

  「不、這不是你的錯啊……你是?」浩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頸子,大口喘息。

  「我是『柳羯』。初次見面,您好。」柳羯笑了笑,回到診療椅上坐好:「剛剛那個人個叫作『無方』,在人格中是很危險的人物。他由於過度的恐懼,對外來的每個人都會採取攻擊的手段。」

  「這樣……」一邊聽柳羯的說明,浩維好不容易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才看清柳羯的樣子,一臉誠懇有禮貌。浩維不禁皺起眉頭,說著:「那個……你可以不用那麼拘謹。」

  柳羯頓了頓,「您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指,雖然你是這樣有禮貌,但是你的眼神……」

  充滿了輕視。

  浩維留了這句話沒說,但柳羯冷笑起來。他一改開始雙手放在兩膝上的坐姿,整個人後躺,兩手交叉環抱胸口,腳也翹起了二郎腿:「不愧是醫生啊,觀察力也極為敏銳呢。」

  「你是……」

  「一直久仰你的大名,但也似乎沒什麼好怕的。」柳羯笑得瞇起眼,「我在知道你的存在後,一直想會會你,但夕遠那傢伙卻不斷壓著我們。認為我們礙事,就控制我們嗎?真是個偽善的獨裁者。幸好借用他放大家出來的時候,我可以藉著那些下賤的人格作跳板。我說你啊,別以為月牙喜歡你你就囂張了,首先要警告你別管我們太多,否則,呵呵……你的下場跟他們一樣。」

  「他們」?指的是之前的心理醫生們嗎?浩維吞了口口水。

  「這件事之前的人格已經跟我提過了,謝謝你的好意。」

  「我要說的東西跟那些柱子不一樣,你搞清楚。」柳羯皺起了眉頭,用斜視的方式看著浩維:「跟那些人不同,我們可清楚明白是誰在作判決啊。只是我一直不懂,他為何要把你留到現在。」

  「『他』,你是在說誰?」浩維敏銳的回應著。

  柳羯又冷笑了一陣,「你有什麼資格知道他的事?」

  說完,他轉過身,打開門走了出去。浩維先是不解,後來才發現是「柳羯」擅用身體離去了,他一急,跟在後頭衝了出去。但見柳羯已搭了電梯下樓。

  浩維從逃生梯跑了下來,卻遲於電梯,到一樓時已經見柳羯的蹤影,被急壞的浩維只能跑出大樓四處探望。上官渚音的樣子算是顯眼,某方面來說是好處。浩維看到「柳羯」已走入過馬路的人群之中,不禁跟著跑過去,但卻因為時間差,紅燈亮起,而浩維也被擋在馬路的另一邊。

  「糟了!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浩維懊惱的想著,自責的心情連四周發生了什麼都沒注意。他隱約聽到有女孩的聲音,卻不覺得那跟自己有關。忽地,肩膀被人一拍,浩維才緊張的叫了出來。

  回頭一看,對方是一臉憂愁的少女,因為浩維的反應而有些驚恐。

  「抱歉,醫生,嚇到你了嗎?」

  浩維先是疑惑,後來才想起來:這是之前他輔導過的少女,名字叫劉雨漓。

  「沒事,我只是在想事情。你最近還好嗎?」浩維微笑;少女在之前的輔導後已經好很多,因此後來也沒找他就診了。今天見到,忍不住想關心她的情況。

  「最近非常的好,謝謝醫生的關心。」雨漓怯怯的說,臉不覺一紅。「就像醫生所說的,有了心靈支柱真的好的多了。」

  「這樣,那太好了。莫非你有了男朋友?」浩維笑著說道。這原是不經意的一句,卻讓雨漓紅透了臉,百般的搖頭:「不是的、醫生真是愛開玩笑。」

  「我沒有別的意思。」浩維緊張的回道。

  「不,我,只是。」雨漓低下了頭,似乎不敢正眼看著浩維:「最近有了宗教支持,因此心理上好過了。」

  「這樣……」浩維又點點頭。

  而雨漓忽然一頓,抬頭看著浩維笑道:「時間不多了,那我先走了,能見到你真高興。」

  「再見。」浩維也微笑,看著雨漓離去的身影。他原本感覺高興,卻覺得有些不對勁。突然,他知道自己不安的根源在哪了。

  離去的劉雨漓,手上掛著黑色的逆十字手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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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浩維覺得他睡得很沉。不是熟睡的那種,而是精神長期處於緊張,導致身體如鉛塊般沉重的疲憊。這幾天來都是如此,明明沒有什麼要事卻讓自己感覺如此疲憊,這讓浩維自己也感覺驚訝。

  原本那類似邪教殺人的案子告一段落應該會讓自己鬆一口氣的──尤其朔閉也因此得到解放;然而,腦袋卻像事情毫無頭緒一般的感覺緊繃,就像是聯考前明明想加緊讀書,卻得了重感冒一般的懊惱。

  同時也作了許久未作的惡夢。

  一個人在黑暗的小房間裡,沒有窗戶,沒有門,整個人縮在房間中央不停的打囉唆,卻可以感覺到有人在外頭竊笑,隱約傳來的毛骨悚然。浩維在夢境感覺到自己還是個孩子,一個無能為力的孩子,任人宰割之外連哭泣都不能自主。

  一個十分悲傷的夢。

  但至少他不是整天都處於如此不快的情緒:只有在睡眠的時候感覺不安,也不知該說是幸或不幸。朔閉順利的完成考試,開始了寒假的假期。浩維認為自己心靈上的疲倦說不定與這也有關係──假期的開始意味著學校束縛的解放,因此無法預料渚音的人格群會產生怎樣的改變。浩維也明白這可能只是過度的防備,但是控制以外的行動還是讓他有點顧慮。許多的巧合,都讓他對原人格「渚音」感到警戒與好奇。

  會不會因為假期的開始而讓他與渚音接觸,甚或是其他人格?不知該感到高興或是恐懼,將要更進一步的探討「渚音」本身可能是造成他不安的原因吧。

  不安的時候就會作惡夢,從以前到現在,浩維一直都是這樣。身為心理醫生,浩維卻逃避對於自己夢境解析,這是因為他清楚他的夢代表著什麼。

  然而,今天的夢卻不一樣。

  原本身處於黑暗,四周有著奇異的竊竊私語,浩維以為又是那個惡夢。

  但當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個孩子,而是個成年人時,眼前出現了微弱的光茫:這不是過去關住自己的小房間,而是一棟富麗堂皇的殿堂,典雅,精美,光滑的發亮的黑色廳堂。

  許多人在自己的四周,有人坐著,有人站著,有人自顧自的跳著舞。浩維在他們中間好像不存在一般,因為這些人在經過浩維時沒有一點反應。浩維注意到這些人各有特色,也像是各作各的事,但他們在相互論談。

  聲音很小,浩維聽不太到,耳朵卻突然像解開耳鳴般的開了。

  「又有一位心理醫生。」

  浩維一愣,心想是否指的是自己,卻看到每個人都注視著發言的人。

  那是一名清秀的少年,打扮是時下所稱的「嘻哈風格」,頭上還用髮帶將頭髮往後箍。

  意外的熟悉感從浩維內心湧出,浩維正想說出那叫過許多次的名號,就見那位少年開心的說了起來:「聽說是心理學界的心銳呢!年僅25歲卻已經有了許多難得的成就,肯定跟之前那些連心理分析都不會的老頭好得多了吧!」

  「聽起來,又有新的樂子了,不是嗎?」接口的是一名英俊但邪魅的長髮青年,他身穿黑衣並掛有許多銀飾,骷髏、十字架,浩維在見過那人不尋常的笑意後感覺一陣寒顫,點頭默認心中浮現的名字。

  而在一旁翻閱著外文書,一派學士貌的男子推了推無框眼鏡,用冷淡的目光望著剛剛發言的人:「別再說讓人心寒的話了,那根本不是該探討的重點。」

  「我同意。那樣一個年輕有為的醫生,我認為先不用為難他。」站在殿堂中央的男人露出淡淡的微笑。這個人長得跟剛剛那位黑衣男子一樣,卻著一身白色整齊的長袍,顯露出來的氣質跟剛剛那個人完全不同。

  聽到這位似乎是主控者的發言,黑衣男子聳了聳肩頭,笑得更加的寒慄:「不論你們說什麼,我已有心要好好疼愛他了。」

  浩維此刻只想轉身就跑。

  一名長相普通、樣子也像一般高中生的男孩微皺起眉,望著站在中央的白衣男子道:「先別說這些了。我倒是擔心,他有能耐對付渚音嗎?」

  「渚音?」敏感的字眼讓浩維忍不住發出了聲音,而眼前的意象卻在此時發生了變化:殿堂一塊一塊的垮下,旁邊的每個人像沙堆崩潰般的風化掉,浩維在這巨大的搖晃中從崩壞的地板跟著摔了下去,掉入更深沉的黑暗。他因此非常的恐懼,想伸手探取能夠抓住的東西,卻抓到了極度冰冷的物體。

  浩維忍不住抬頭往上看,卻看見一個人,不,浩維也不確定,而對方也盯著自己看。

  一雙黯淡無色,像是將所有東西吸入的黑色瞳孔。

  對方對自己微笑。

  那是有著人類外型的魔鬼。

  浩維感覺到自己的肉體像被重力壓縮而扭曲變型的痛苦,同時心靈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他大吼起來,那異常的壓力一下就消失了。浩維覺得身體十分冰冷,而且也潮濕的像剛從游泳池爬出來。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只是冷汗濕透了自己的睡衣。

  拿起鬧鐘,上頭顯示九點四十五分,晚的不像平常的自己。

  於是他很快的爬起身走到浴室梳洗──他現在需要的是清醒,尤其是在難以理解的夢魘之後。幸好他現在沒有多出來的case,甚至可說不用去辦公室也可以坐領乾薪,監護「上官渚音」成了他唯一的工作,但浩維不認為這有什麼好開心的。

  在「上官渚音」方面也沒什麼進展,這讓他有些挫折。

  而剛剛的夢也讓他更加茫然……那是之前未見的意象,但是他也猜測的出那意味著什麼。

  「渚音……嗎?」看著鏡中的自己,浩維如此思索著。那的確是渚音人格們的形象,更切確的說,是自己對那些人格的印象。浩維不知道是自己潛意識中思考了他們之間的相處,或是一種預感,人常說夢有預知功能。但他不懂最後的形象是什麼意思,他僅僅留下「渚音」這個名號的印象,卻忘了其他的事情,例如那個「渚音」擁有的是怎樣的姿態。對一個夢的解析,越後頭的意像往往越重要,但他卻獨獨對此毫無印象。

  既然想不起來,想破頭也沒用。這麼想的浩維梳洗、換裝完畢後就走出房門。雖然是冬天,陽光卻溫柔的照進客廳。少年在茶水台慢條斯理的泡著茶,頭也不回,就輕輕的說了聲:「早安。」

  「夕遠。」浩維驚訝的說著,而看見對方笑著回過頭,將茶安穩的端在餐桌上。浩維的訝異是多重的,一是驚訝出現的人是夕遠,二是自己想也不想就認出對方這件事。

  「要喝茶嗎?」夕遠幽幽的倒了杯茶,浩維睜大了眼,點點頭。

  他想起來了。不只是夕遠慣有的語氣,還有那讓人神清氣爽的茶香,唯一與夕遠見面的那次讓他印象非常深刻。

  回過神來,浩維已經坐到餐桌旁,眼前置好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了。浩維啜了一口,微熱的水溫不會燙舌,茶味也透出甘甜。平常他都是以咖啡開啟味蕾的一天,但他覺得用夕遠的茶作開場是個享受。

  「真好喝,這是用我家的茶包?」

  「是的,合你的胃口嗎?」說著,夕遠也帶著笑容坐到餐桌旁。

  「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有些訝異而已……」訝異普通的茶包可以泡成這樣。

  「注意水溫跟取出茶包的時機,我只是這麼做而已。」夕遠微微的傾頭,輕聲說著:「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首先得感謝你為循詼與朔閉做的一切,醫生。」

  浩維愣得半舉手中的茶杯。

  「我做過什麼嗎?」回想起來,浩維認為只是盡了應盡的責任。

  而夕遠伏下身,恭敬的行了禮:「許多事情。他們願意打開心扉了,這讓我感到驚訝。謝謝你,醫生。」

  「不用那麼拘謹啦,還有,請別叫我醫生,我當受不起。」浩維急忙的揮著手,畢竟自己並不算的上是正式的醫生。

  聞此,夕遠意味深遠的盯著浩維許久,帶著他那神秘的笑。

  「那麼,要怎樣稱呼你好呢?」

  這個問題反倒讓浩維又愣住了。

  回想起來,不知是否是性格的關係,每個人格稱呼自己的方式都不同:群尚稱他為「浩維兄」,朔閉稱呼他為「張先生」,循詼叫他「張大哥」,月牙叫他「哥哥」,梓敻則直稱他「張浩維」。每個叫法似乎都有不同的意義,一下要改也不知該怎麼叫比較好。雖然稱呼自己為醫生顯得拘束,但對夕遠來說,叫「浩維兄」或「張大哥」之類的可能會把浩維嚇到吧?

  「你還是叫我醫生就好了。」浩維帶有歉疚之意的摸了摸頭,而夕遠也點頭回應。在浩維喝過茶,較為清醒以後,才問了他一開始的疑問:「為什麼會是你呢?夕遠。」印象中,雖然大家對夕遠有一定的敬意,但他卻不常出來。

  「因為現在正開始長假。」夕遠靜靜的吸了口茶,說道:「長假的開始是人格群最混亂的時候,通常是我先出來,將他們穩定下來。」

  這剛好符合了浩維最先的疑慮,同時也是最佳的處方,浩維不禁猛點頭。

  「說的也是,放任大家爭先恐後的出來,對大家也不好。」

  夕遠微微一笑。「讓其他人格出來是還好,不過最終結果應該是梓敻當家作主吧。」這話一出讓浩維整個人癱倒在桌上,這句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

  見浩維過度的反應,夕遠笑得瞇起眼。「倒是很好奇你對梓敻的看法呢。」

  「嗯?!怎麼說?」浩維爬了起來。

  「例如,覺得我跟他相差甚遠。」

  夕遠如此說著,而浩維沉思了一會,搖搖頭。

  「說有差距是有差距。」浩維定睛望著夕遠:「但從本質上來看,我是覺得滿類似的。」

  「怎麼說?」夕遠放下了茶杯。

  「總覺得你們對四周事物的看法與常人不同,例如,對外在事物沒有善惡好惡之分這點,讓我感覺十分驚奇。」浩維說完,又頓了頓。「可是我對你們的認識都不深,如果有判斷錯誤的地方,還請多多見諒。」

  夕遠沒說什麼,只是給浩維重砌一杯茶。

  但他隱隱感覺張浩維這個人的厲害。

  「其實不用在意是否判斷錯誤,因為你的工作就是要找出問題征結,醫生。」夕遠正色說道,雖然笑容還是存在,卻顯得正經多了:「你過去沒有多少機會,請別氣餒。過去你碰過的每個人無法跟你合作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也得壓制住反抗的人格群,但是如果是我的話,我有辦法讓那些人格處於穩定的情況下。不過,要讓他們一個個在控制下出來,就得靠醫生你了。」

  浩維眼睛一亮,「你是指……」

  「催眠術。據說,這是醫生的強項吧?」

  不禁打了個冷顫。浩維不知道夕遠從何而知這件事的,雖然這不算是秘密──過去使他成名的那件案子,就是他用催眠術引出來的──但……他沒跟任何人提過。

  「任何人格」

  回過神,浩維又發覺自己汗濕了背,也不知是否為緊張過度。

  夕遠的笑容也消失了,看不出表情。

  他似乎喃喃地想說什麼,良久,卻說了一句:「四十七。」

  「四十七?」

  「上官渚音體內人格的大約數目,指的是我所知道的人格。包括渚音。」

  浩維睜大了眼。

  「其中大約有二十個左右與我站在同一邊,十個左右立場中立卻不與予敵意,但是剩下約十個是立場完全不同的。」夕遠說完,正色地望著浩維:「這是我先給你的參考。」

  「是嗎……」

  「但是,我不知道渚音的立場是如何。」這句話說得中肯而老實。

  浩維點點頭,卻皺起眉頭,「我一直想問,聽的出來夕遠對於人格群有一定的控制力,為何都不常見到你呢?」

  「這也不用瞞著你。事實上,比起我對人格的控制力,我的體能卻不是很好,時常出現一陣子就感覺疲憊萬分。在控制身體的能力上,梓敻就比我優秀的多了。」夕遠平淡的說著。而浩維也細細思索,夕遠那一派平和的態度可能就是要維持足夠的體力吧?

  「我大概能完全控制的日子是……一星期。這段時間內,就要多多勞煩醫生了。」

  夕遠淡淡的說著,而浩維明白他的意思。

  把握機會與其他不常見的人格接觸,也只有這一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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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如果警察趕不及找到陳氏兄弟,情況就危急了。」一邊加速開車,洛培一邊說著自己的推斷。

  正如同朔閉所推斷的,調查顯示出發現受害者的地方都在聖石會的教區內,然而聖石會規模雖小,卻有六個分會;除卻之前的三個案發地點,還剩三個。

  而洛培提出「兇手查覺我們快問出真相,才會急著將郭景德殺掉」,以及「這可能會是最後一次犯案」的話,也讓浩維想到「兇手會一次對付這對兄弟」的可能性。

  「只是你會這麼肯定,是代表你心裡有定見了嗎?」坐在駕駛座旁的浩維不禁這麼問著。除了不知道兇手鎖定哪個地點外,洛培推論的態度也未免太過肯定。

  洛培卻露出了笑容。

  「就讓我們從頭說起吧。兇手究竟是怎樣的人呢?知道被害人的秘密,被害人都是沒什麼掙扎就被下藥,而被害人都是些強壯的成年男子……如果是我,就會這麼判斷──兇手是認識、熟悉被害人的人,有自己的車,人數是一人以上,應為男子。加上使用這麼複雜的殺人方式,我認為兇手應具備一定的醫學知識……」慢慢的作分析,洛培點起了煙:「你之前不是有朋友查到,有誰是聖石會的教徒嗎?」

  「是啊,真的是很意外,陳氏兄弟居然是教徒……」浩維回憶起朔閉所說的,卻又一愣:「你、你是指他們兩個是兇手?這不合理吧?」

  「假設是為了將來,而殺人滅口呢?兩人商量將知道醜事的同伴殺死,加上知道一個新興小教團的教義,來佯裝是宗教謀殺,這也不是不可能。」洛培簡單的說了自己的想法,但注意到浩維還是一臉困惑,只好說了下去:「你想想看那兩人的疑點吧。首先是讓我們等兩個小時的事,剛好跟方小姐說郭景德喪亡的時候一樣不是嗎?他們可能知道有人去找他們,就先去處理。他們是學醫的,但正常來說他們直接繼承也不需要什麼學歷了,何況是醫學上的學歷。說不定他們真的有在用功。

  「另外,他們對話上的疑點也是。我在說有人被殺害的時候,陳征峰就說有三人──那時我們都不知道郭景德遇害了呢!這時我就確信,這人可能是兇手了。最重要的是他們毫不懼怕的態度,好像肯定自己不會被殺。」

  聽完洛培的論述,浩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又皺起眉頭:「可是,如果你認為那對兄弟是兇手的話,那最後一次兇案是指……」

  「林思緣會有危險吧……喔!忘記派人保護她了嗎?」

  「嗚……」

  勉力的爬到牆邊,雖然受到驚嚇,但林思緣還是看的很清楚──站在她眼前,這個全身染滿鮮血、穿著整齊而面容清秀的人,是她過去的同學,毀了她一生的人。

  「陳……征峰!」當思緣認出了這個人,過去的痛苦回憶、勉強熬過來的經歷一下浮現在腦中,瞬間她的恨意湧滿心頭,但恐懼卻讓她站不起來。

  「你居然認的出我,林思緣。這幾年來我在外都穿的怪模怪樣,沒想到最有人記得我平常的樣子。」男人──陳征峰,笑的張開了雙手:「你應該是很開心的吧?那群人全死了呢……包括我的弟弟!」

  聽到陳征峰所說的,思緣才猛然想起那個被倒釘在十字架,長髮的男人……

  「這幾天的命案是你做的!你這個惡魔!」

  「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啊?這不正如你所願嗎?你應該恨透我們了。」陳征峰帶著笑容,彎下身對著林思緣說:「知道我為何強暴你嗎?就是你這種自作清高的態度讓我不爽啊。」

  「滾開!」一邊尖叫,林思緣一邊將手提包用力打向陳征峰,甚至把他的頭擦破了傷口,但陳征峰依然是笑,笑的極為詭異。

  這笑容讓林思緣害怕了起來,不自覺的顫抖:「你……為何這麼做?」

  「你問我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要……贖罪。」眼神有些呆滯,陳征峰站起了聲,看著天空:「從小到大我犯了種種錯誤總是被原諒。但是,只有這一件,糟到連警方都留下了記錄。原本我是不以為然的,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感覺,更別說是你的感覺……但我逐漸感到害怕了,難道我不會受到懲罰嗎?經典上這麼說著:『如果你的眼睛使你犯罪,就把它挖出來扔掉,總比你因為這隻眼下地獄來的好。』我要贖罪,首先要拋棄過去使我犯罪的事物,所以我殺掉了那些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陳征峰一臉疑惑看著倒坐在地上的林思緣,然而,對林思緣來說,陳征峰所說的一切更令她困惑。這是她從過去到現在聽過最可笑的藉口,甚至不像任何一個犯罪者會說出來的話,但眼前的人卻是理所當然般的說了這些。

  「你瘋了,你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喔,不理解我的人往往以為我瘋了,我的弟弟也這麼認為。要不是我用其他理由說服他,他恐怕不會想到幫我。可惜他到最後還是質迷不悟,我只好連他也殺了。我希望這樣我的罪就贖了,帶著這聖寵,我也可以回歸到上天的懷抱……」

  陳征峰對著天空說著,看來是在自我陶醉,但看在林思緣眼中更覺得這人的瘋狂!她本來對陳征峰就充滿恨意,而征峰對自己的罪行說了一堆奇怪的話語,她越想越不對勁,用手想將自己撐起來:「這不是對的!上帝絕不會允許這樣的行為,你只是用更嚴重的過錯來掩飾你過去犯的錯!」

  臉抽動了一下,帶著笑容的陳征峰睜大了眼,低頭看著思緣:「什麼?」

  「我說你依舊是十惡不赦!陳征峰!」林思緣竭力的喊著,卻依然沒力氣站起來。

  但是陳征峰沉默了,他的表情像是沒聽懂林思緣所說的。

  「我是十惡不赦……是嗎?我不是親自殺掉那些人了嗎?而且現在這個樣子,為何還讓你這麼怨恨呢……」

  他的表情呆滯、無神,忽然,面容變得猙獰:「我懂了!你根本不是需要幫助的弱者,你是誘人犯罪的……惡魔!對了!原來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誘惑我犯罪的,我瞭解了,現在,就把你送為地獄……」說完,陳征峰帶著可怕的笑容拔起藏在身上、沾滿了血的手術刀,朝著林思緣的方向狠狠的刺下去。

  糟了!林思緣內心暗叫著,她老早就想從這個人面前逃開,無奈腳到現在都毫無力氣。她絕望的閉起眼,卻發現自己被人用力一拉,整個人向後滾去。她還未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被人橫抱起,並跟著那個人飛快的離開。

  不知怎麼回事,但思緣睜開眼,卻看到一名瘦弱似女孩、臉蛋也清秀柔美的少年,緊緊的抱著自己向前跑。

  朔閉。

  「是……是你?」

  「別說話,我帶你到比較安全的地方。」朔閉細聲的說。思緣看的出來朔閉的動作雖然快,卻有些吃力。畢竟雖然朔閉是接近成年的男性,抱著一名成年女性快速奔跑還是有些困難。背後的陳征峰似乎也尖叫著追上來了。

  「把我放下來吧,我現在應該沒問題了。」會這麼說,一方面也是林思緣擔心朔閉的體力,另一方面是因為她開始覺得不好意思。

  聽到思緣的要求,朔閉先將她抱到暗巷,然後將她放下來。

  「跑的動嗎?你也可以先躲在這裡,我去引開他。」

  林思緣勉強的扶著水泥牆站起來,輕輕的喘息::「沒問題,我可以跑……倒是你,你怎麼會到這。」

  「我離開到家的時候,左想右想覺得很不對勁,我覺得你不會直接回家,於是就回到原來那間教堂,問了一下,聽說你去了北區的教堂。我的私下調查發現命案都發生在教區附近,我覺得不妙,就過來了。」朔閉一邊說明一邊查看四周,思考該如何脫逃。而林思緣傻了,她呆呆的望著朔閉。

  「為什麼……你要為我……」

  「別說了,你聽。」朔閉抓緊思緣的手。

  四周鴉雀無聲。

  剛剛陳征峰還一邊吼叫的追上來!思緣發現不對勁了,然後她看到朔閉往上看,不由得跟著抬起了頭。

  「呀啊!!」

  在上頭,有個人倒攀著欄杆,帶著可怕的笑容向下望著。那個人是陳征峰,他的樣子簡直就像恐怖片被惡鬼附身的人一樣,臉部的表情簡直不像是個人,還一面用空出來的手揮舞著手術刀。

  朔閉看情況不對馬上拉著思緣逃跑,陳征峰卻跳了下來,整個人摔進巷子裡的垃圾堆中,但同時也擋住他們的去路。

  陳征峰勉力站了起來,但依然是笑著,並一邊揮舞著手術刀。

  也許朔閉的智慧可以冷靜對付一個惡人,但眼前是一個已經瘋狂的殺人狂,非得與對方搏鬥。朔閉深知自己運用肌肉的能力、反應力及動態視力沒有其他人格那樣好,但現在的情況他無法安心的轉換人格──至少先讓思緣離開。這麼想的朔閉將思緣擋在身後:「你先想辦法離開,我至少擋他幾下。」

  「不行……不行……」狀況之危險,令思緣想阻止朔閉的行動,但她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僅剩氣音,她開始急了起來。她明白眼前的兇犯想殺的是自己,待在這的話甚至會拖累朔閉,頓時間她淚流滿面,卻慌得不知該怎麼辦。

  但事情緊急到不容他們兩個商量,陳征峰已經揮刀而來。朔閉一急想伸手去接,卻忘記自己的手下午才被割傷,瞬間左手的傷口因為激烈的動作而裂開,痛楚讓朔閉猶豫了一會,這讓陳征峰趁隙將刀揮去,給朔閉清秀的臉劃出一道傷口。而朔閉也不理會傷口,鎖性徒手去阻擋對方的攻擊。這樣一來一往,隻身去擋凶器的朔閉處境令人驚心,但在一旁的思緣卻不知該怎麼辦。

  她握起了教會給她的逆十字架──雖然她知道此時祈禱不會有太大的幫助,但這個舉動已成為林思緣的習慣了。然而在握上十字架的瞬間,她忽然回想起老神父當初將十字架交給她所告訴她的事:

  『你以後再也不用害怕被侵擾,這東西會保護你。你只要按下十字架中間的寶石……』

  她忽然鼓起勇氣,拿著十字架朝幾乎扭打在一起的兩名男子衝去,叫著:「快讓開!」依舊在阻擋敵人攻擊的朔閉自然不懂思緣在想什麼,但思緣一步衝上,用力的將朔閉拉開,拿出了十字架。

  噗

  朔閉睜大了眼,而思緣咬緊牙關。

  她手上的十字架在按開了石頭後整個外殼解開,露出一把鋒利的短刀,此時也正深深的插入陳征峰的右臂裡。並沒有刺進要害,但也讓陳征峰痛得鬆開手術刀。趁這空檔,林思緣當然拉著朔閉開始跑。而陳征峰沒追上,反而是呆呆的看著插進右手的刀,他知道這是什麼。

  「逆十字架……她也有逆十字架……?」

  待朔閉與思緣逃離了現場來到大道上,稍微才喘口氣的朔閉驚訝的看向拉著他跑的林思緣:「你怎麼……而且那把刀是?」

  林思緣僅是猛搖頭。而在她看到朔閉身上的傷痕時,不禁再度失控,抓緊了朔閉的兩肩:「天啊……你得去送醫……你現在這樣子……」

  看著思緣眼淚不斷落下,朔閉也不再追問,只是從隨身的提袋中找出面紙遞給她。


  「我們在旁邊看沒問題嗎?他們兩個全身是血耶!」

  才剛剛趕到,坐在客座的浩唯在旁擔憂的看著。而在旁邊的洛培則是拍拍他的肩:「你好意思去打擾他們兩個嗎?天母地區有三間醫院在附近,倒是不用怕他們出問題。倒是我們不用等方小姐了,先去查看兇案的情況。」

  「好的。」浩維點了點頭。

  其實當浩維接到朔閉的電話,也是相當驚訝。

  朔閉的電話相當簡單,只說了「林思緣去了北區的教會」就掛了電話,還未搞清楚狀況的浩維在跟洛培商量後,兩人迅速的趕到北區這裡,而看到剛跑到外頭的兩人也能半肯定發生事情了。簡單的停了車,洛培也在前引導,兩人去作了調查。


  陳征峰的屍體被發現在陳躍峰的屍體旁邊。

  他手中緊緊的握著林思緣的刀,看情形是他往自己的腹部戳了好幾刀,自殘而死。案情瞬間成謎,然而在找出陳征峰的日記後解開了一切。

  日記上陳述著他的犯案過程與動機,如何慫恿弟弟與自己一同殺掉過去的同伴,為了過去的罪過想贖罪等等……日記上的筆跡極為凌亂且句子有些不通,在讀他以前的日記時,會發現他從很小的時候情緒就已經很不穩定了,就連打扮古怪或做壞事都算是故意的,他對自己的家庭在作某種反抗。

  陳家教育似乎是放任近乎冷漠,而陳征峰像個想引人注意的小孩。

  這件案子爆發以後,小型的教會聖石會一度受到矚目,但大家的觀點很快的轉回其父親的偉業電訊上。陳氏兄弟過去犯過大大小小的錯也因此爆發,這次的案件又非同小可,「家教出了大問題、大財團的公子哥是犯罪者」,輿論、傳媒的譴責讓偉業電訊的聲望下降,股票也開始大跌。

  「可是,聖石會的動作也是很奇怪。」事後提到這件事時,浩維不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例如,叫林思緣送東西這件事,居然與犯案地點穩合,總覺得用巧合很難去解釋這樣的事……」

  「的確是很值得去調查,不過那就是警方的事了。」洛培倒是照例的點起了煙,幽幽的吐了口氣:「倒是,你知道從中獲利的還有其他人嗎?」

  「其他人?你是指?」浩維好奇。

  「就是空遠集團啊!聽說在偉業電訊股票下跌了以後,空遠集團就開始在收購他們了。聽說空遠集團很早以前就想收購偉業電訊……偉業電訊的董事長陳偉業年歲已高了也經不太起打擊,現在的他們正需要有大財團去支助他們吧?」

  洛培一派自然的說完他的論調,但浩維卻深感訝異。空遠集團就是上官渚音父親領導的集團,這的確聽起來不太像巧合。

  「你是在懷疑渚音嗎?」浩維忍不住這麼問。

  洛培搖搖頭。但對浩維而言,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了。他知道這是朔閉的意思,但跟一開始碰到的事件一樣,誰說沒有人在背後暗地操縱?

  「是……『渚音』嗎?」

  低喃著,浩維感覺背脊涼了起來。

  「你們兩個還在那發呆作什麼?飛機都要起飛了!」

  在遠方傳來呼喊的,是用力揮著手的女警方湘儀。她這一喊才令浩維回過神來,他們現在是在機場,要等著送人上飛機。

  林思緣決定要去國外留學了。

  她的事情隨著逆十字命案爆發,外面幾乎給予同情。於是空遠集團義務性的對她的家庭作出支助,並贊助她出國留學。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形象策略,但是浩維覺得這跟朔閉的決定有很大的關係。

  在登機門口,朔閉與思緣同站在那裡。思緣看起來有精神的多,樣子也打扮的更加整齊清潔,顯露她清秀的外貌。她不停的向朔閉道謝,也展露了自然的笑靨。

  「這一切都要謝謝你。」

  林思緣誠懇的說著,而朔閉只是搖搖頭。思緣見他這樣,雖有困惑但也不多問,加上登機的時間也到了。

  臨走前,林思緣還回頭望了朔閉好幾次,最後她問了一句:「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朔閉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很小聲的說了:『朔閉』

  他不確定林思緣有沒有聽到,因為她已經上了飛機了。

  好一段時間,飛機都起飛了,而朔閉依舊站在那裡。

  在旁邊看的浩維不禁有些擔心,於是他一個人來到朔閉的身旁,然而卻嚇了一跳。

  朔閉正看著天空,面帶極為淡薄、卻讓人感覺溫暖的微笑。

  一瞬間,浩維也安心了,慢步離開。至少,過去的他沒見過朔閉如此高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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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過我們這樣行的通嗎?」

  眼看天色已晚,浩維不安的看著開車的洛培。他們現在要去找陳征峰、陳躍峰兩兄弟談話,為了避免方湘儀一看到這兩個人就激動的想開槍,洛培已經先請她去探視在醫院的郭景德,順便問問兇手的事。在雙雙約定好後,浩維就搭著洛培的車子前往陳氏的住宅。

  「他們本身有危險,應該多少會配合吧?」駕車的洛培將車一轉,浩維就看到眼前的這棟豪宅了。

  一棟大的讓他覺得台灣這塊土地更不夠用的豪宅。

  而當他們想開入豪宅外的院子時,門口的警衛就把他們攔下來:「請問有什麼事。」

  「我們是警察。」洛培說著亮出了自己的證件,令浩維驚訝洛培連警察的假證件都弄的到手。

  但警衛看到證件時卻像看到鬼一樣,對著他們兩人尖叫著:「警察來做什麼?這裡沒有你們需要的訊息!回去!快回去!」

  「先生,我們是要調查一些事,只想找陳征峰、陳躍峰公子談談話,請你配合。」洛培淡然的說著。哪知警衛聽到他提到這對兄弟,表情變得更難看,叫著:「回去!回去!我們不需要警察來多管閒事。」

  看到警衛不尋常的態度,洛培冷冷的說了:「我們只是要來調查事情,還是你們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警衛一聽居然關上了門,迅速的回頭開始播電話。浩維看情況不妙,下了車敲敲警衛室的門,盡量大聲的說著:「警衛,你別太緊張!事實上公子們被捲入一個兇案中,兇手可能要殺他們。」

  這句話一說,警衛果然緊張的打開門,洛培也不耐煩的接口:「是的,所以讓我們去見他們吧?免得他們到時出了什麼事,責任就要歸在你身上了。」

  「真的?可是,少爺他們都出門了。」警衛惶恐的說著。

  「出門?」浩維不解,現在是許多學校的考試期間。

  「是的,兜風……還是去玩什麼的,我也不太清楚。」警衛不耐煩的回答。

  「打電話叫他們回來。」洛培說的很快。

  警衛表情充滿驚慌,不過看洛培嚴肅的表情,他也只能乖乖的照作。警衛本身對陳家的兩少爺沒什麼好感,對於警察會來的事他自己心裡也有底,但是這是依照老闆的命令,他不能讓警方來干涉;然而現在的情形卻是不找少爺回來也不行。

  通話的時候也得忍受陳家少爺的任性,警衛一面試著跟他們溝通一面煩躁的嚼著口香糖。警察的壓力、上司的壓力、工作的壓力及面對白目小孩的壓力,浩維眼見警衛塞了第三片青箭口香糖還嚼的滿臉通紅,不禁有些為他的健康擔憂。

  好不容易警衛甩下了電話,跟他們吼著:他們同意回來,請警察先生先去客廳坐一下,就用力的關上門。雖然感覺有些抱歉,浩維還是坐上車,讓洛培開到豪宅的停車區。

  兩人被年長的管家領到客廳坐著,還有侍女送上美味的茶點。於是在氣氛不錯、事情進展也還算順利的情況下,浩維跟洛培以閒聊來度過這段時間。然而,出乎浩維意料,這一坐就枯等了兩個小時!

  「不是說要回來嗎?」浩維疑惑的問著。縱然再怎麼拖拉,也不至於弄了兩小時還無法回家?還是因為碰到下班的尖峰時刻?

  洛培卻一派平常的捻起一片小餅乾,放入口中:「我以為你很清楚現在小孩有多難搞。」

  這句話讓浩維想說些什麼反駁都說不出,因為他所照顧的「上官渚音」本身就是個難搞的因子。在這有些尷尬的當頭,管家的電話響起,通話後也走去開了大門。知道要等的人回來了,浩維一下站起身想查看,卻因為看到來人的樣子而愣了一下。

  回來的的確是兩個年輕人──然而,卻不像是富家子弟的小孩。兩人頂著奇形怪狀的七彩怪頭,身上穿著黑色破爛的皮衣,掛滿怪異的骷髏、十字架、鎖煉等銀飾,加上兩人耳朵上的環加起來超過十個,不知該說是美國七零年代的嬉皮風還是日本流行的視覺系。至於長相……浩維不太想去形容,那種黑色濃妝實在有點可怕。

  連正眼直視都有些痛苦,因此浩維很快的回到原來的座位,讓兩名年輕男子自己過來。

  「啊喲,居然真的有兩個警察來了,興致都被弄砸了。」長髮的那名男人煩悶的說著,而另一名短髮挑染的男人則嘿嘿的笑了起來:「不就是說派了警察來保護我們嗎?果然是大費周張。」

  「你們好,我是陳洛培。」洛培看到兩人的出現即快速的亮出他的(假)證件,說道:「客套話不說了。警方判斷你們極可能捲入一個兇案中,其中你們的朋友已經遭到殺害,知道嗎?」

  「知道啦,消息早就傳過來了,有三個人受害了吧?這事可真糟糕啊!」短頭髮的男人歎了口氣,攤了攤手:「這年頭還發生這種事,真是累人呢!」

  「可不是嗎?幸好我們有保鑣,要不然搞不好是我們先死哩。」長髮男人歎了口氣,笑的眼歪嘴斜。

  傻在一旁的浩維則是連他們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都不知道。

  而洛培微微行個禮,然後正色對他們說:「為了方便保護你們,可以跟我們說一些線索嗎?例如曾經跟誰結過仇,或是發生過什麼意外之類的。」

  話一說出口,兩名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大笑起來。

  「哇咧靠!警察不會沒有查吧!」

  「就算查到了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吧!哇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兩名男子笑的幾乎站不穩,浩維愣得不敢說話,只能用眼神跟洛培表示「實在不想跟這兩個人多談」。洛培點點頭,依然保持原有的正經:「你們的態度讓我困惑。難道你們不會感到害怕嗎?你們的生命正受威脅呢。」

  「根本就不用怕,倒是你們警察就用力點抓吧!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殺死。」長髮的男人陰陰的笑著,而短髮的男人也隨即說道:「你們還有什麼事嗎?把我們叫回來,不會只想問一些廢話吧?」

  「你們不知道什麼線索嗎?可以幫助破案呢。」浩維忍不住問著,他也不想等了兩小時後就被這兩個大少爺趕出去。

  「哪知道什麼線索?你們警察也真奇怪,正常人哪敢惹我們啊?大概就是哪個女人發瘋了,所以就到處殺人吧?」短髮的男人又攤開了手,發出嘖嘖兩聲。

  「不用派人保護你們嗎?」洛培點起了煙。而浩維注意到,一直面無表情的洛培居然露出了笑容。

  「不用啦!煩死了,沒事就趕快回去辦案啦,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不可靠的警察我們才要害怕咧!辦事不周!」長髮男人開始不滿的叫道,而年長的管家也開始走近,準備要「送人」。洛培笑著搖搖頭,拉起浩維就往門口走──自己走總比被人趕出去好多了吧?

  「應該讓警察大姐過來把他們兩個亂槍射死。」這是浩維跳上車後的第一句話。

  「噯,你想害她被革職啊?」發動引擎,洛培的心情卻好像很好似的:「況且,我認為已經充份得到我想要的訊息了。」

  「嗯?什麼意思?」浩維從剛剛開始就好奇洛培在笑什麼。

  「那兩人知情啊,你回想看看剛剛他們說話的內容。」

  「是啊,看來他們認為是林思緣在追殺他們。但他們的態度實在……」

  「而且我認為該打電話給方小姐了。」

  開出豪宅的洛培淡然的說著。雖然浩維有些困惑,但他以為洛培指的是雙方要會合的事,於是拿出了手機。

  然而手機上有七、八通未接來電。

  「方小姐打了幾通呢?」洛培一派自然的開著車。

  感到不尋常,因為浩維發現上面的來電都是方湘儀打來的!他馬上撥了手機回去,很快的就傳來湘儀的咆哮:『你在幹什麼!我打了好幾通電話耶!』

  因為把手機調震動還放在包包中才沒注意到湘儀的來電,浩維不禁苦笑,然而湘儀來電之急也讓他感到疑惑:「我們光等那兩個傢伙就等了兩小時,沒想到談了一下就被趕走了。倒是你那邊怎麼了?警察大姐。」

  『你們快過來醫院啊!出大事了!』


  看著已經移至停屍間,由法醫解剖的郭景德屍體,洛培沒有感到什麼意外。

  而在門口的浩維則是聽著表情鐵青的湘儀解釋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死了,聽說是有個醫生以檢查之名進去,居然直接在他的腹部畫了逆位的十字刀痕,將腹腔的器官也割裂……」

  「兇手真的是相當殘忍……」浩維不禁皺起眉頭,他認為兩名囂張的少爺下場也凶多吉少:「沒人看到那個醫生是長怎樣嗎?是男是女知不知道?」

  「醫生來來往往,守在外頭的警察早已累了,根本記不得是長怎樣。天啊,有警察守在外頭居然還會發生這種事……」湘儀歎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是不是因為這些男人罪有應得呢?總覺得一點幹勁也沒有了。」

  「打起精神來吧,警察大姐。沒有鬥志的你就一點也不像你了。」浩維一面苦笑,一面說著:「倒是我們這裡也毫無進展呢,連他們兄弟哪個是哪個都不知道……」

  「頭髮短的那個是哥哥,長的是弟弟。」

  不知何時,洛培也走到他們身旁。

  「你已經事先調查過他們的資料了嗎?」浩維訝異的看著洛培,而洛培只是挑起了眉頭:「你忘記我找你之前都在做什麼?另外,別看那對兄弟是那個樣子,在學校的成績還算不錯的,真是耐人尋味。」

  「真的?不是用錢買來的成績嗎?」湘儀不解的問。

  「……這就不知道了。」洛培搖搖頭,看著浩維:「只是,浩維,你看那兩個人你會覺得如何呢?」

  「他們毫無悔意,也毫不膽怯,連自己可能會被殺死的驚恐感也沒有。是因為他們從小被寵壞了嗎?導致天不怕、地不怕。」浩維簡略的說著自己的看法。

  「是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有時顯得口無遮攔。答案真的很明顯,你沒注意到?」洛培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正當湘儀跟浩維想問洛培知道些什麼時,浩維的皮包開始震動起來。

  「手機啊!你居然進了醫院不關手機!」湘儀尖叫了起來,馬上快速的把浩維推到樓梯間。浩維只能驚慌的把手機掏出──忘了關就是忘了關,他也不想在這時候讓手機響來啊!等兩人到了樓梯間,浩維才看清撥電話來的是誰。

  「……渚音?」有些訝異,但浩維接起了電話。

  『張先生,我查到了一些東西。』

  聽這語氣,浩維知道這是人格「朔閉」,也同時想起對方自己去追查的事。於是他接著詢問著,聽著朔閉低聲敘述有關他查到的線索。

  關於神秘的新興宗教,聖石會。

  浩維聽了點點頭,朔閉的詳細解說讓他幾乎沒有疑問:「逆十字架的教會,而且也是林思緣所篤信的教會,聽來跟這個案子脫不了關係。沒想到真的出現了怪異的宗教。」

  『嗯,除此之外,我查到會員名單中還有另一個人……』

  朔閉喃喃地說了個名字,這讓浩維睜大了眼。

  「不會吧!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另外,發現受害者的地方都是些偏僻的巷子,而附近也都有聖石會的教會,我想下一處會發生命案的地方可能也……』

  「到底怎麼回事?」湘儀不禁問著,而洛培從走廊走了進來。

  「有新線索了,查出兇手可能犯案的下個地點。」浩維用手遮住手機。

  「那我們得快點。我想兇手被逼急,可能今晚就會再度犯案了。」洛培一面說道,轉頭對著湘儀說著:「方小姐,請你派人去找陳氏兄弟。」


  雖然朔閉曾說要送她回家,但林思緣還是婉拒他的好意。一方面是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她又會待的很晚。她時常留在教會幫忙做些義工,這是家境清寒的她所能替教會做的事。

  陪她來的弟弟也早已回去了,而她現在正打掃整間教堂。

  「林小姐總是這麼努力,實在令我們不敢當呢。像我們這樣的小教會連打掃的人也沒有,也只能仰賴你們這些義人了。」守著教會的老神父在她打掃的時候如此稱讚著。

  「這是我應當做的。」思緣笑的點點頭,將掃具放回工具室。

  「真是太令人感動了……對了,你離去時,方不方便替我送個東西?」

  「什麼?」思緣知道神父年歲已高,行動不方便,有時也會幫他送送信等等。

  「這個包裹……幫我送到北區的教會好嗎?地址在上面……也不用急著送,你一個女孩子家晚上太危險了。」神父雙手將一個小包裹交給思緣,而思緣笑著接過:「我就送去吧,會多注意的。」

  只要走在人多的地方就不會發生事情,這是思緣自己清楚的。

  中途的路程自然都很安全,北區的教會位於高級住宅區的天母,治安也不錯,因此思緣也順利的來到那裡。

  然而教會總是在偏遠的巷子。思緣看了地址卻很久都找不到在哪,當她正一個一個確認門牌時,卻聽到巷子深處似乎傳來一些叫喊。

  怎麼回事?雖然思緣這麼想,卻對過於陰暗的巷道有恐懼感。但這慘叫聲不是很尋常,她不禁走過去一看,似乎有什麼東西吊在巷道的最底,但暗的看不清。

  她又走近,但當她知道那是什麼的時候,她尖叫起來。

  一名男人被倒釘在黑色的十字架上,身上滿是創傷,內臟從腹部的大切口中露了出來,而男人還在抽搐顫抖著。

  林思緣想喊人,但她發現自己沒力氣,整個人軟在地上。同時,她看到有個男人的陰影,漸漸朝自己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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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將自己反鎖在房間中,朔閉用電腦搜尋著他想找的資訊。他自然知道這類情報不容易找到,但是從事件的詭異性來說,或許網路上會有他要的訊息。

  『要試試入侵那個情報站嗎?』循詼的聲音小聲的傳來。

  因為之前的擅自行動,循詼被限制一段時間不得出現,就連發聲都受到制止。然而對朔閉來說,這種事不借用循詼的才能是行不通的,因此就瞞著其他人格暫時讓循詼出現。雖然只是要他幫忙,但是對循詼來說能稍微透點氣就很好了,所以他自然是很坦率的答應朔閉拜託的事。

  「入侵的風險太大了,而且我不認為情報只有在那裡找的到。」敲擊著鍵盤,朔閉謹慎的評估著。

  『好吧……讓我想想,如果真的照你所推理的一樣,那至少會有一年的歷史……』知道自己不得展現才能,循詼也只能無聊的出主意。

  「對於宗教的事,可能得問問夜語比較好?」朔閉有些苦惱。

  而循詼突然靈光一閃,不由得大聲嚷嚷:『如果真的算陰謀,那網站應該不會很難找才對,至少如果要發揮效用是給越多人看越好──用奇摩搜尋看看吧?』說完,他擅自動用一下手指,不用一分鐘就找到許多教會的網站。

  「厲害。先看看是這個吧?」朔閉用游標點了「聖石會」這個網站。

  循詼則是不以為然。『什麼〝聖石會〞?布袋戲嗎?』

  「『你是磐石,我要將教會建立在這顆磐石上』……這是聖經裡耶穌說過的話,而磐石指的是彼得(peter)。」朔閉為了避免循詼吵鬧,只能在一旁補充,「我只是賭一賭,案件中的『逆十字』是否真的跟彼得有關。」

  『既然你找到了,那我先回去囉。』看來是這件事顯得無聊,讓循詼也沒興趣在一旁看了。但是他還是說「如果有需要可以再找我」才再次沉入潛意識。

  朔閉也因此可以專心找他要的情報。他一打開網頁就不禁冒了冷汗,那是聖彼得的肖像,卻是被倒釘在十字架上的樣子。看不出是誰畫的,可能是現代的畫家所作吧?圖的逼真猙獰,讓朔閉看了也膽戰心驚。

  整個網頁的色調暗淡,顯得很陰森。

  首頁只有一行字:就如同聖彼得三次不認基督仍獲得救,我們也要如聖彼得一般悔改,洗淨身心。

  朔閉點了進去。裡頭介紹聖彼得的種種生平、聖彼得寫的書信以及祈禱文等等。而對於聖彼得被釘在倒十字架的事,這個網站也有詳述。

  看來沒有弄錯?朔閉再仔細瀏覽整個網頁。「聖石會」看來是一個新興教會,成立不過兩年多,但分部也越來越多了。主旨就是要那些不敢看著基督的人,先勇於學習聖彼得的精神。如果朔閉猜的沒錯,這個案件跟此宗教是脫不了關係了……

  於是朔閉記下了各分會的地址與電話,接著思考下一步行動。

  方湘儀原本接到浩維的電話時是非常不開心的。她因為這件案子的不清爽而顯得煩躁,而自己上司的態度又如此沒道理。打從心裡她就同情最初的受害人、現在的嫌疑犯──林思緣,但基於女性的同理心,她實在不想跟別人提起林思緣所遭遇過的事,而現在浩維又打電話來……

  然而在浩維提到洛培同意一起來辦這個案件的時候,湘儀居然很快的改變主意,直說自己願意一同參與調查。他們在約了地方見面之後,就草草結束了話題。

  掛上電話後,浩維困惑的說著:「警察大姐不會是那個來了吧?」

  「方小姐人一向很有趣。」洛培又點起了一根煙。

  十五分鐘後,湘儀很快的趕到他們約定的地方──咖啡廳《異端人》,在辦上一次案件的時候,湘儀也來過這裡。

  她在門口先拉好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深吸口氣,小步走進店中。而她敏銳的找到浩維跟洛培後,也快步走到他們桌旁:「洛、洛培,真是好久不見呢,最近過的如何?」

  「普普通通。」洛培簡單的回應。

  浩維意識到自己被忽視,只能輕咳兩聲。湘儀則是因此回過神,往浩維旁邊的位置坐下去:「那麼,都清楚案子的發展了嗎?還是要補述一遍?」

  「我已經查過了,同時,我也跟浩維說過了。」洛培看著完全插不上話的浩維笑了笑。而湘儀臉上露出了些微的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麼,你們對這件事的看法呢?」

  「我覺得這件事並不單純,可能得從接下來可能的被害人下手。」浩維總算可以開口了。

  洛培也點點頭:「同意,至少……犯人不應該是林思緣。」

  湘儀臉一紅,也終於展露了笑容──她這兩個朋友是站在她這邊的。

  「好,那我們來重新整理一下情報。」

  看到湘儀的態度轉和,洛培也進入主題了:「方小姐,我先確認一下。現在死者有張大倫、李四維,而接下來可能的……」

  湘儀一聽則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只。」

  「不只,下午的時候又有一名被害人,他除了被倒釘在十字架上,身上又被刺滿傷口,被老鼠爬蟲啃的亂七八糟。從送到警局的情報中,他於下午三點二十四分被送到信義醫院,聽說情況還很危急。」湘儀說了現在還未外傳的情報,然後正色的看著浩維、洛培:「被害人叫作郭景德,二十六歲。」

  洛培與浩維對望了一眼──又是五人中的一個。

  「簡直越來越指向那個方向。」浩維不由得說此評語。

  「不只如此。你們知道嗎?」洛培彈了彈煙灰,若有所思的瞇起眼:「兇手從罪行輕的開始殺。」

  聽到洛培說的話,坐在一起的浩維、湘儀睜大了眼。不只驚訝,還有疑惑。

  而洛培也撕下一張筆記紙,正正的寫下五個名字。

  陳征峰 陳躍峰 郭景德 李四維 張大倫

  「後面那兩個……也就是這次的前兩個受害者,他們之前雖然也是共犯,但其實只有幫忙迷昏、搬動林思緣等。當然受到慫恿他們可能也有侵犯林思緣,但是比起前面三個來說算是輕的多了。」洛培低聲說著,表情也相對的嚴肅起來:「剩下的三人,可以說是輪流地……」

  浩維吞了一口口水,而湘儀則是握緊了拳頭。

  「陳征峰跟陳躍峰名字很像,他們是兄弟嗎?」怕湘儀直接暴走,浩維轉開話題。

  「嗯?你不知道嗎?」洛培挑起了眉頭:「這對兄弟可是出身名門啊!」

  「出身名門?」這浩維倒是真的不知道,他覺得更緊急的是旁邊的湘儀好像快咬人了……

  「是啊,好像是陳偉業的兩個兒子嘛?陳偉業就是偉業電訊的……」

  「偉業電訊?近年來很有名的手機企業?」想起這件事的浩維,也回想之前洛培跟他說過「他們用許多錢合解這件事」。

  「是的。你知道我為何查的到這些情報嗎?涉及到偉業企業的醜聞,要是傳播出去怎麼辦?這情報可值錢的很……」開始玩性的轉動筆,洛培輕輕一笑,但又正色地說:「回到正題吧。兇手從罪行較低的開始殺,我並不確定他是要做什麼。也許是先試驗性的對罪刑低的下手,也許是要罪行高的開始感到壓力……」

  「所以從郭景德開始,兇手的手法就更加殘忍了嗎?」浩維接著問。

  「說的是呢。」終於冷靜下來,湘儀托住下巴,仔細的回想著:「之前那兩個都是在麻醉的狀況釘死的,而且有刺穿喉頭讓他們死的快些。從法醫的解剖來看,兇手先用麻藥沾布迷昏這些人,再用針筒注入麻醉劑。但第三個非但沒有用藥,而且還多挑出了許多傷口任蟲子咬。」

  洛培聽了,又點點頭。「所以說林思緣八成不是兇手。」

  「你怎麼能肯定呢?」浩維驚奇的問,因為他覺得就算是林思緣殺了這些人也不足為奇,也不該讓人責難。

  「兇手用藥去制服這些被害人吧?但是,以林思緣的立場,用這種方法迷昏人連自己也有危險。被害人都是成年男子,如果她被制止了怎麼辦?從時間、地點、手法來看,都不像一個弱女子所為。」洛培仔細的推理著,放下筆桿:「除非,她有共犯。」

  又回到共犯這個路線上了嗎?浩維苦笑。

  「案情陷入膠著了嗎?再這樣下去我恐怕死老頭會對那女孩逼供啊!」湘儀急了起來,從上次的偵訊來看,林思緣的精神力就快負荷不了了。

  「放心,我們不是多了新的線索了嗎?」洛培又淡淡一笑,指著紙上寫的兩個名字:「從陳氏兄弟下手,大概是不錯的路。」


  當林思緣疲憊的回到家,所見的還是往常的癲狂:滿地的垃圾、砸爛的食物,傢俱沒有一個正正放好,通通懶散的躺在地上。

  雙手綁滿繃帶的少年輕輕的拍著跪倒在地上,披頭散髮的中年女子。當他看到思緣進門後,就輕步的跑到她跟前,小聲的說著:「媽媽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是嗎……」思緣長長地歎了口氣。

  母親的精神力本來就不穩定,在父親外遇離開以後就整個崩潰了。本來自己也是自殺了好幾次,但母親的情況更糟,時常大吼大叫摔東西,整天東西摔的連清都懶得清理了,只有在地上東西發臭時,思緣才提的起精神去處理。

  變了、整個都變了,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全部變色,家境也變很差,弟弟因此在學校被欺負。現在又要再次面對這件事,思緣感到鼻頭一酸,按住額頭靠向牆去。

  而瞥見自己的母親跪在地上唸唸有詞,說著「把你們都殺掉,通通去死,通通去死……」思緣只得帶著弟弟將母親背去床上。好不容易安撫好母親入睡,姐弟倆用完餐後,也開始收拾雜亂的房子。

  「姐姐,你沒事吧?」整理完以後,她的弟弟擔心的問著。而思緣摸摸他的頭,輕聲說道:「不用擔心的,忘仇。」

  少年點點頭。「今天還是去那裡嗎?」

  「嗯,一起去吧。」思緣淡淡地說。

  那裡是她現在唯一的歸宿。


  手拉著弟弟,林思緣來到那無人煙的暗巷。她們兩人輕步的在巷道中走著,連貓的腳步都比她們還清楚。她們在一個教堂前停了下來,推開大門走了進去。裡頭甚至比外頭來的陰暗,牆壁塗的漆黑、用的是黑色的長椅,只有在聖彼得肖像前點的蠟燭可以給這間教堂帶來光明。

  他們姐弟倆來到聖彼得像前跪下,雙手合十的祈禱著。祈禱不要再有紛亂,祈禱和平的到來。

  「你果然來了。」

  低沉但澄澈,熟悉的男音響起。

  林思緣驚恐的回過頭,看見一名美得不像人間物的少年就坐在她身後的長椅上。這個人,就是她在圖書館常常看見的朔閉。

  「我之前就猜想你會到這來。」朔閉低聲說著。

  思緣對於朔閉的出現感到為難,而自己的弟弟也對他露出了敵意。想想沒辦法,思緣先摸摸弟弟的頭說「這是我的朋友」,然後走到朔閉面前,冷淡的說:「你來這裡作什麼?」

  「只是想確認而已。」找到這裡的時候,朔閉也感到意外。這裡是聖石會的教會之一。「上次也是在這附近見到你呢。」

  思緣震了一震,她知道朔閉指的是上次被騷擾的時候。

  「你之所以不直接回家,就是要來這個教會吧?」朔閉接著問。

  林思緣臉色一變,急促但小聲的回道:「你為什麼要去管我的事?你是我的誰?你懂我什麼!」

  而思緣的弟弟也站了起來,一臉不滿的盯著朔閉看。朔閉眼簾半閉,搖搖頭說著:「是啊,沒有人懂任何人,連自己是怎樣的人都不懂……連自己為何要出現也不懂。」

  思緣愣了一下,而她弟弟原本想衝出去,卻一下給她拉住。

  「你不是兇手吧?」睜開眼,朔閉正經的問著。

  雖然因為這樣的話瞬間感到不悅,但是看到朔閉正經的神情,思緣還是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看到思緣的回應,朔閉站了起來:「那麼,我會盡全力來證明你的清白。」說完,朔閉轉身走了出去,留下一臉茫然的林氏姐弟。

  癡癡的看著朔閉的背影,直到教堂的門再次關上,思緣呆呆的站著,完全沒發現自己的弟弟拉著她的衣角,問她該不該離去了?

  她只是想著……那一天的恐怖,這三年來痛苦的記憶,她幾乎是孤立無援,未來完全沒有希望。雖然她將心絲全放在信仰上,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絕望?但是……

  有人對她伸出援手了。

  一個幾乎稱不上認識的少年。

  兩腳一鬆,林思緣跪倒在地上,她終於明白神是不會捨棄她的。她第一次發現,滑過臉頰的淚水是如此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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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勉強的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急診室,浩維苦笑的看著跟在身後的朔閉,並用餘光看向對方包滿繃帶的左手掌,大概是被玻璃劃傷的吧。

  「你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浩維關心的問;雖然比起自己被拉得脫臼的左手,朔閉的情況算沒啥大礙了。

  而朔閉沒有直接回答浩維的問題,僅是看了浩維的傷勢一眼,然後抬頭望著他:「不是叫你打昏我嗎?」

  「打昏你無繼於事啊,還是讓你發洩一下比較好吧?」浩維故作輕鬆的說,雖然他依然擔心朔閉的精神問題。

  看出浩維的憂心,朔閉不禁皺起眉頭……他發現有些事已經不能隱瞞了。

  「先去用餐吧?」

  看著已快到午茶時間的鐘,朔閉提議。

  於是兩人來到醫院附屬的小西餐廳──如同醫院其他餐廳一般,人多口雜,但讓他們兩人簡單的談論私事還不成問題。稍微點了兩盤義大利面,浩維一邊等待餐點上來,一邊打量搖著水杯的朔閉。

  「剛剛是怎麼回事?又是人格替換?」浩維不得不這麼想。

  放下水杯,朔閉的眼神冷淡。

  「不。」他停頓許久,才慢慢的說著:「那才是真正的我。」

  浩維感到驚訝。但在他開口詢問之前,朔閉就先回答了:「這就是我,在情緒上來的時候,一定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你平常這麼冷靜……」浩維脫口而出──其實他知道自己說的太過主觀,但是就算從客觀的角度去想,浩維也想不到「是什麼」讓朔閉情緒崩潰。

  在聽過朔閉的演奏後,浩維知道朔閉事實上是情感豐沛的人,但是他認為朔閉不像個任由自己情緒而行的人。

  朔閉則是搖了搖頭。「不是我。」

  「不是你?」浩維一聽又困惑起來。又說是真正的他,又說不是?想了許久,浩維忽然「啊」的大叫一聲:「難不成你是指那個女孩……林思緣?」

  的確,從之前在偵訊室外的情況,浩維知道林思緣因為什麼「事件」的觸發而產生大量負面情感。說不定朔閉是受她影響……?

  「是的。我的情緒很容易跟他人共鳴,應該說容易與他人同步。她的悲傷……難以負荷。」說完,朔閉居然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浩維則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必須要『防禦』。」

  「是啊。」抓住自己的肩膀,朔閉輕喘著:「這個肉體內的情緒,已經不是很好受……」

  「這麼說來,梓敻能輕易取代你也是……」

  「每次看到她,都覺得,有什麼黑暗──」朔閉忽然止住話,眉頭深鎖,好似在做什麼掙扎。良久,他放開肩膀,但是按住了頭:「有什麼黑暗的……我說不上來,一點一點的,滴了下去,把人淹沒在逃脫不出的監牢。」

  知道一切的緣由,浩維先是點頭認可,但又不解:「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怎麼……我想,你應該會盡量避免與她接觸吧?」

  「太遲了,張先生。」朔閉說著,緩緩閉上了眼:「我幾乎可以感覺她的同理心了。如果不解決這件事,這種陰影會一直存在我心中。」然後,朔閉睜開了眼,身體也不再顫抖。「我要幫她。」

  浩維只得苦笑。其實弄成這樣,不參與調查也不行了。

  「那我們只能就自己的專長來進行調查了。」

  喝著女侍剛端上的湯,浩維也簡單的將案情重述一次。朔閉只是冷靜的聽了下去,待浩維說完後,才淡淡的說:「對於這樣的案子,你有什麼想法?」

  這不是要我再講下去嗎?浩維又苦笑一陣,只能講自己對此事的感想:「我覺得是惡魔崇拜,或是極端的反基督狂熱份子。」

  沒想到浩維才剛說完,朔閉就一臉狐疑的盯著他看:「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我不清楚基督宗教啊,我只知道電影上都這樣演嘛。」浩維馬上慌張的回應,想想不夠清楚,又補充一句:「我指得是逆十字架。」

  朔閉臉上的疑惑反而有增無減。他思考了許久,才說:「歷史上就有一個人是被釘在倒置的十字架上。」

  「有嗎?誰呢?」

  「天堂之鑰的持有者,羅馬第一任教皇,耶穌十二門徒中的聖彼得。」


  彼得原本是名漁夫,受到耶穌的召喚而跟隨他。他懷著滿腔的熱血,對耶穌的作為也深信不疑,在十二門徒中是赫赫有名的一人。

  然而在耶穌被送上十字架那天,彼得卻怕的一連三次不認耶酥。在耶穌死後,門徒們也因為害怕猶太人躲了起來。

  但後來耶穌復活的事件,堅振門徒們的心,這使得彼得勇於站出,為基督作證。於是他開始在羅馬傳教。

  在羅馬政權下,原本小小的基督信仰,居然漸漸的括大,大到令羅馬當局感到害怕,不得不下令禁教。

  尼祿王在位時,火燒羅馬城的事件引起百姓的不滿。在難以平息民怨的情況下,尼祿王得將這件事歸罪在基督徒身上──身為當時首領的彼得當然首當其衝。

  原本彼得曾猶豫要不要逃亡,在逃出去時,耶穌在他面前顯靈,問他往何處去,這件事是著名的顯靈事件Quo Vadis。彼得心有愧疚,於是勇敢站出去,親自慷慨就義──彼得自己在羅馬的士兵前現身。

  士兵決定將彼得也用十字架釘死,而彼得同意了,只說:「我可以死,但我有請求。我不配同基督一樣的死法,請將我頭朝地,腳朝上的釘死。」


  「……原來有這樣的歷史。」聽完朔閉的解說,浩維點了點頭。這的確提供了新的思考方向。

  「過去也有畫家畫出了這件事的景象,就是Caravaggio的The Crucifixion of St. Peter。」一面吃著白醬蛤蜊義大利面,朔閉卻皺起眉頭:「不過並不是很多人都知道這樣的事,可能連基督徒都不清楚這件事。我是碰巧讀過書,才知道這個典故。說不定只是兇手故弄玄虛呢。」

  「這就不知道了。但是,總覺得只是故弄玄虛的話,這種方法實在太費力氣了。」插起切成丁狀的蕃茄,浩維微笑:「等等我們找警察大姐問問,說不定有新的線索。」

  「不,我想自己查詢看看,應該能查出些什麼。」放下叉子,朔閉平靜的說。

  決定兩人分開搜查後,他們很快的結束午餐時間,各分東西。


  但當他們還一起走出醫院大門的同時,卻沒注意到與他們擦身而過、剛剛推進急診室的傷患。


  「傷口很嚴重!你們通知警察了沒?」

  「這已經是第三起……」

  滿身的傷口,被蟲子、老鼠等啃得稀爛。又是一名男子,赤身被釘在倒置的十字架上,身上被利器割出不少傷口,任由其他生物啃食。男子是在偏僻的巷道被人發現,但就是因為他發出痛苦的慘叫,才能讓人及時去救他。然而他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很好。

  「生殖器官遭人割除……不可能復原了……」

  「哇啊!有蟲子鑽進他腸子裡了!天啊!」

  嚴重的傷勢令急診室的實習醫生無法招架,甚至得多派幾位正式的醫生來幫忙,救助的過程中傷患的慘叫響徹雲霄,但已經遠離的朔閉及浩維當然沒有聽到。


  這僅是當天醫院的小小插曲。

  在同一時間,警局內也被凶悍的咆嘯聲給淹沒。


  「你說什麼!」

  湘儀喊著,雙手也用力的打在辦公桌上,這舉動讓身為上司的劉育偉也嚇了一跳。其實他也知道為何湘儀會這麼憤怒,但他自己也是依法辦事。

  「是你自己說想要知道林思緣跟什麼案子牽扯上的,你這態度也太差了吧?」劉育偉嚴肅的說,對於自己底下有個這個熱血的女性警員,他實在苦惱。

  「可是,如果她之前是碰到『這樣的』案件,就算那些男人死了也死有餘辜,你現在卻是逼她受二次傷害!」湘儀忍不住尖叫起來,不顧她面前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注意你的口氣及觀念!身為警察還說『死有餘辜』這種話?」劉育偉開始對自己部下的無禮感到不滿:「就算再仇恨,用殘忍的殺人手段就是犯罪!你不該同情罪犯!」

  「她還沒被確定是兇手吧?」湘儀雖然反感,但態度明顯和緩的多:「對於我的失禮我必須道歉。然而,我認為這樣認定她是犯人,是不適當的。我會更加認真的辦案,找出她不是兇手的證據。」

  她微微的行了舉手禮,然後快步走出。


  「真是的,究竟是發生什麼事,警察大姐怎麼也不講。」

  浩維站在台北西區街口發呆,歎了口氣。

  原本想參與調查,但打電話給湘儀的時候,她卻不肯告訴浩維任何事,看來只有等待的份?浩維當然不願意空等,能想到的只有找好友──私家偵探陳洛培,來插手管這件事。

  欠洛培太多人情,連這種事都要拜託對方,這令浩維有些無奈。

  打電話過去時,洛培一聽完浩維提出的事情,說了「我去查查」,吩咐浩維在西門町等他以後就掛掉電話。幾乎可以說完全沒進入狀況的浩維,呆站在西門町前已經二個小時。因為受不了這種漫長等待,浩維還走去書店買了新書來看,但還是等了很久。可幸的是與他搭訕的推銷員不像以往這麼多,在閱讀中干擾浩維的,只剩這幾天牽扯的案件了。

  在書也看不太下去、卻又等得煩躁的情況下,浩維好不容易等到洛培的電話,說十分鐘後會到。

  『你在捷運站口等了我兩個小時?你也太老實了吧。我們都有手機,不會在別的地方等電話就夠了嗎?』

  洛培的疑惑讓浩維也想揍自己一拳。

  但洛培還算是浩維的好友。可能是對浩維等他兩小時有些過意不去,洛培就叫浩維先去附近的咖啡廳等,反正時間上也接近晚餐時間了。

  只是洛培提議的地點讓浩維有些驚訝。

  「嗯?真是好久不見呢,渚音沒跟你來嗎?」

  帶著溫柔的笑,樣貌俊挺卻是女兒身的咖啡店店長在浩維來到店裡時,替他安排了窗邊的坐位。這裡是「群尚」曾帶浩維來過的咖啡店《異端人》,在第一次碰到的殺人案件後就沒來過了,洛培也知道這個地方倒是令浩維意外。

  可以說是行家才知道的咖啡店嗎?

  浩維先點了杯肯亞,總算能輕鬆的等待洛培。

  「久等了。」

  開門的動作搖動了掛在門上的風鈴,果然在十分鐘後進門的洛培慢慢的脫掉大衣,然後走向浩維:「你是要聽重點呢?還是要先寒暄一下?」

  「浪費的時間夠久了,還是直接說重點吧?」浩維今天可能只得苦笑了。

  「好。」放下大衣,洛培坐到位置上也不急燥,只是慢條斯理的點起了煙,讓肩膀鬆了下來。「我稍微調查了一下林思緣過去的事情。」

  這也是湘儀不肯告訴浩維的事。

  「那名女孩之前是就讀某間學校的醫學系,成績非常優秀。但因為這件事而休學。」彈了一些煙灰在缸裡的咖啡渣上,洛培淡淡的說了:「她被人輪暴。」

  浩維不禁倒抽口氣。他一下子瞭解為何湘儀不肯告訴他這件事。

  「這是三年前的事,輪暴她的人是繫上的同學,共五名男子。他們用化學藥劑沾上手帕,將她弄昏後,把她帶到其中一人的家裡輪暴,監禁了十個小時。」

  「三年前……那時強暴還不是公訴罪是嗎?」浩維思索著,皺起眉頭:「但是碰到這樣的事,怎麼可能就這樣結束了?那五個男子沒被判刑?」

  「其中一人家中非常有錢,給林家五百萬協定合解。原本林思緣的母親是極力要控告那五人,但林思緣的父親答應和解。」洛培吸了口煙,表情嚴肅,「然而,林父本身有外遇,之後因為林母本身精神就不是很穩定,於是林父就與外遇對像帶著五百萬離開了。」

  這件事讓浩維一陣胸悶。

  他不難理解林思緣為何會如此排斥男性,這種恐懼不是一年半載就可以擺脫的掉。那天晚上她對朔閉的抗拒,不只是她之前受過這樣的遭遇,也跟她才受過騷擾有很大的關係吧?

  想一想,浩維又忽然想起湘儀提到現在的被害人跟過去的案子有關的事……

  「等等,難不成……」

  「沒錯,這次這個奇怪殺人案的兩名死者,就是強暴那名女子的五人中,其中的兩人。」洛培一面說,一面從公事包拿出了資料:「你想詳細的瞭解他們兩人的資料嗎?」

  「不……暫時不用了。」其實就算記下那些被害人的資料,浩維自認為自己的才能無法因此發揮作用。而他感興趣的是別的事:「的確這樣會聯想到,兇手是不是那名女子,或是跟女子有關的人。」

  「被害人的相關性太容易聯想到了。這種事不可能大肆傳出,因為那些被害人都像沒事一般的在原校讀書,代表事情被封鎖住,四周的人不知道。」洛培說著說著,不禁思索起來,眼睛閃閃發光。「在台灣難得一見的有趣案子啊。」

  「哪裡有趣?」浩維覺得洛培說的好笑。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詭異的案子,尤其他自己就是這個案子的嫌疑犯之一。

  「連續殺人、邪教儀式,台灣險少出現這麼拐彎抹角的殺人方式。如果是單純的報復,直接殺不是比較快嗎?」洛培露出難得的笑容,這代表他對這個案子有些興趣,「看來是有什麼組織操縱著兇手吧?」

  「你說那個宗教嗎?」

  「不一定。現在還很難判斷出這是要做什麼,我們知道的太少了。」洛培說著,將快燒完的煙壓在咖啡渣上弄熄,「看來得找方小姐問一問。」

  「你說警察大姐?」浩維皺眉。要不是湘儀一開始拒絕跟他說案情,他根本不用找洛培來幫忙,而且知道是怎麼回事後更不好意思找她。

  「有些事得靠警察才能做。」洛培又微微一笑。「知道多了兩個戰友,她要實行工作也比較容易吧?」

  對於洛培敏銳的感覺,浩維總算放心的笑了,原來洛培早猜想到湘儀是同情女子林思緣的一方。於是不說什麼,浩維拿起手機撥了那通熟悉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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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一臉驚訝,在警局內難得的女警──方湘儀,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好朋友張浩維被警察帶到偵訊室裡。這自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浩維只得苦笑,然後小聲的對湘儀說道:「應該讓我來問問,為何那個女孩會被當作嫌犯?」

  一聽湘儀曉得了,因為這件事她也深感疑惑。

  「還不是我頂上的老頭,說她跟這次的命案有很大的關係,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湘儀歎了口氣,吩咐一旁的警員幫她倒茶。她與浩維同樣感到幸運,是由她自己來審問浩維,而不是其他麻煩人物。

  「這次的命案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以為你辦完了。」浩維好奇的問。

  只見湘儀臉色一變,嚴肅了起來:「又出現了。」

  「『又』?」

  「這是連續殺人案,而且不尋常。」

  「連續殺人?台灣很少出現這種案件耶?之前的少女分屍殺人案(注)就讓我很驚訝了。」浩維下意識抓了抓臉。

  「不是那種殺人案啦。」湘儀揮了揮手,皺起眉頭:「比較接近宗教狂熱。」

  「宗教狂熱?難道是活人獻祭?」浩維試著猜測。

  「不太像……應該說,比較像處刑之類的,被害者被釘在十字架上。」湘儀一說,浩維就一臉疑惑。而不理會滿是疑問的浩維,湘儀拿出便條紙,在上頭畫了一個十字記號,遞給浩維:「十字架是這樣釘的吧?」

  「是啊,直的長橫的短,因為是直直的掛著所以交叉點在上面。」

  「但是這次的十字架不是這樣,而是反過來。」湘儀說完將便條紙反轉了一百八十度,現在浩維所見的是逆的十字架。

  「耐人尋味。」浩維發出嘖嘖兩聲:「把人倒過來釘?感覺有邪教的意味,至少宗教恐怖片常把倒十字架當作惡魔的象徵。」

  「可不是嗎?如果單純把人照著十字架的方式釘也算了,因為十字架雖是基督教的象徵,可是也是世界各地都看的到的刑罰。但是若只是要處罰或是殺人,倒過來不是顯得多此一舉嗎?」湘儀苦惱的說完,歎了口氣:「因為實在太詭異了,警政署一知道這消息馬上封鎖,免得給媒體大肆報導還得了,會陷入人人自危的處境。」

  「當然是這樣,不過不知道有沒有用。」浩維拿起便條紙,仔細的看了看:「說是連續殺人,也就是說第二個人也是這種死法囉?」

  「廢話,這麼詭異的死法總不會是巧合吧?」兩手一攤,湘儀顯得更沒精神:「兩名被害人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壯男子。順便說明一下,被害人是釘在兩公尺長的木頭上,死因是失血過多。兇手割破被害人的頸部,好讓他死的快,不過如果放著不管,有可能會餓死、被動物啃死或是壓迫性窒息吧?因為十字架本來就是強迫被害人維持那種動作,導致胸口受壓迫而氣絕。」

  「命案現場情況如何?」浩維追問下去。

  「找不到跟命案現場有關的東西,有的話也只有釘著被害人的木頭了,兩公尺長、面積約四百平分公分的木條,上頭已經釘好了釘痕,看來是為方便釘下去而設。屍體方面還在由法醫解剖。」湘儀回想起命案現場,不得不打了冷顫。

  「這樣啊……那怎麼會懷疑到那個女孩呢?怎麼想這都不會是女性會用的方法啊。」浩維將話題轉回之前的提問,他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跟梓敻的嫌疑都比少女大的多。

  但是看湘儀的表情,浩維覺得連她也不知道答案。

  「劉……我的上司,查出兩名被害人不但認識,而且還跟某件案子扯上關係,更可怕的是那名女子聽說是這個案子的關鍵人物。」有些氣急敗壞,湘儀開始抓自己的頭髮:「而且啊,那個女子脖子上有條項鏈你有沒有看到?那是個很大的黑色逆十字架!雖然說懷疑她很不合理,但是巧合實再多到讓我無法幫她辯解。」

  「原來如此。」浩維感到苦惱,他猜不透這整件事是怎麼回事。而在他思考整件事的端倪時,原本幫湘儀倒茶,而站在旁邊好一陣子的員警忍不住了,伸手拍拍湘儀的肩:「大姐,你嘛幫幫忙,他是嫌犯耶,你跟他講案情也就算了,講了這麼久不審問一下怎麼行?」

  「喔,對喔。」湘儀像是猛一回神,然後轉頭看著「嫌犯」:「誠實的說你怎麼會在那吧?張浩維。」

  終於回到正題,浩維想起朔閉的提醒,於是跟湘儀坦白:「大姐我要道個歉,上次我有撒謊。」

  「任誰也聽的出來啦,到底發生什麼事?」湘儀正經的問。

  浩維又思考了一會。可能是怕兩人的口供出現矛盾,朔閉才會要他說實話吧?避開多重人格的因素,整個事情還是很扯,浩維只能硬著頭皮告白:「老實說,我那天被打昏,然後就帶去那裡玩高空彈跳。」

  這句話才剛說出口,湘儀與身旁的員警震住了──並不是被嚇到的那種震驚,而是不敢置信的震撼,然後三人沉默了好一陣子。

  浩維很快的被放出偵訊室。

  當朔閉出來的時候,看到朔閉已經坐在外頭的坐椅上翻看報紙。雖然很訝異,但是浩維猜想朔閉也同樣順利,於是走了過去。

  「太久了。」朔閉面無表情的將報紙收好,收回報架上。

  「我問了點案情。」浩維解釋著,而他發現朔閉無框眼鏡下的黑色瞳仁閃過一絲光芒,但很快的恢復暗淡。

  想了想,浩維還是覺得警察們對自己太好了,疑惑的問著:「他們也這麼輕易的放過你嗎?我覺得任誰也會覺得我們在唬爛吧?」

  「一開始聽我也覺得。」

  湘儀從浩維後頭走了出來,旁邊還有審問朔閉的警察。

  「不良少年們也這麼說,我們還以為他們胡扯。」湘儀聳了聳肩。

  聽到這句話浩維不由得張大嘴,他忘了還有其他在現場、甚至是目擊證人的不良少年。說實話是正確的,因為他們也會將自己的事給說出去。

  雖然是很奇怪的證詞,但是由三批人口中說出相同的口供,應該很難造假吧?

  「在那裡我們也發現高空彈跳用的繩子,可以說幾乎證實你們說的真的。」另一名警察也補充,但還是不太友善:「這不代表你們脫離嫌疑了。」

  浩維明白的很。

  而一旁的朔閉看起來卻冷靜過頭了,只是盯著眼前的浩維:「這個案子是怎麼回事?」浩維知道朔閉會這樣問,梓敻也說過「不瞭解案情就無法幫人辯護」。

  於是浩維小聲的說明整個案件的情況,以免洩露案情的警察大姐受牽連。

  朔閉聽完後,露出了極為困惑的表情。

  他停頓了許久,然後抬頭望著浩維,正色說道:「她不可能犯案。」

  「怎麼說?」先有反應的不是浩維,而是站在身後的方湘儀──她一把將浩維拉到後頭,走到朔閉面前。

  看來警察大姐比自己還心急;被拉扯過頭而半倒在垃圾桶上方的浩維這麼想著。


  女子的名字叫林思緣,今年二十四歲,目前是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步行上班。家中有一母一弟,家境清寒,租屋,無交通工具。與人交往淡薄,沒什麼朋友。

  「她的資料簡單的說就是這樣了,感覺……很單純啦!現在,劉警官正在審問她。」一邊說明,湘儀帶著身後的幾個人往自己上司所在的偵訊室走去。

  「所以問題是出在她之前碰過的案件囉?」追在後頭的浩維氣喘噓噓的問。

  「可能吧!我之後再查一下。」湘儀說完,在偵訊室前停下來。門外的員警看到這麼一群人來到門口,就提示他們先在旁邊的房間看一下;這是可以從兩面鏡看到偵訊室的房間。

  於是靠著湘儀的面子,浩維與朔閉得以進去觀看。一進房,透過玻璃,湘儀三人看到了偵訊室目前的情形──裡面有張長長的桌子。表情凶狠的中年警官,臉色慘白的年輕女子,各坐在長桌的一邊,極端的沉默顯示他們已經結束了一段對話。

  中年警官──自然就是湘儀的上司,劉育偉,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將上身壓向前,悶聲說道:「你還是老實說出來吧,不要再給我裝傻。」

  女子──林思緣,整個身體震了震,先是咬緊了唇,接著感覺十分勉強的說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弄錯了。」

  「是嗎?那你要麼解釋呢?你不是因為那個案子……」

  當劉育偉說到「案子」兩字時,林思緣的臉色從蒼白轉為冷青,難看的像要嘔出什麼東西。她放在雙腿上的手抖得太厲害,好像單是血液的脈動在驅使她動作。

  浩維看這情形暗想「不好」,一旁的湘儀已經走出房間,不理會門口員警的阻止,直接坦然的拉開門走了進去,說道:「警官,不要再迫她了。」

  湘儀的闖入自然引起劉育偉的不快,他只能強忍住這不滿:「方小姐,請不要打擾工作,你是警察啊。」

  「你要她講再多也沒用啊,她根本沒辦法犯案。」湘儀正經的說──這件事,她還是經由朔閉的提醒才意會到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一個弱女子不能殺人嗎?」劉育偉冷笑了幾聲。

  「警官,容我重述案件的幾個要點。受害人被釘在木條上,整個被立起來,是嗎?」湘儀簡單的陳述一遍,劉育偉點頭算是回應。

  「現場我們也搜尋過了,找不到犯案的相關工具吧?」湘儀再說。

  「你想說什麼?」劉育偉感到越來越沒耐性。

  「她要從哪帶來那麼大條的木條呢?一名女子帶著這種木條是很顯眼的,而且也不會有那種力氣,加上她也沒有交通工具。那幾天她工作的時候,也未帶著這樣的木條。」湘儀先提出這樣的觀點,再補充了幾句:「而被害人,都是健康的男人。她這樣一個瘦弱的女孩別說搬動他們,連設法將他們弄昏都有問題。把這樣的男人釘在木條,然後再搬運起來,對這樣的女孩來說是不太可能的。若她有用道具如繩索,當時前去的我也看到了,她只有帶個手提包,我們也找過附近沒有相關工具。加上被害人被割喉,而她身上沒有濺到血,頂多只有跌在地上而染到的灰塵。我自己就是證人,以她當時的狀況是不可能犯案的。」

  好不容易說完,湘儀查看著劉育偉的態度,發現對方笑了。

  「是,你說的也沒錯。」劉育偉哼了一聲,「不過,這是指沒有共犯的情況下。」他說完,轉頭瞪著兩面鏡。

  似乎是知道朔閉站在那裡似的。

  冷峻的視線直接對上,朔閉推了一下眼鏡,瞇起了眼。

  「對不起,張先生,我們必須要調查這個案件了。」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浩維苦笑。


  由於證據不足,張浩維、朔閉以及劉育偉最懷疑的林思緣很快的被釋放。擔心林思緣是單獨一個女人,加上之前也有過一面之緣,於是湘儀主動提出要送她回去的事。臨走前,林思緣與朔閉對望了一眼,浩維注意到思緣眼神下的憂愁,但她沒說什麼就跟湘儀離開。

  在兩名女子開車離去以後,剩下的兩名男子在沒交通工具的情況下,只能先步行一陣子,看看附近有沒有公車捷運,或是招招看計程車。張浩維離開警察局後,想到過了午餐時間已久,他們卻什麼也沒吃。

  「要不要順道吃些什麼?」走在路上,浩維跟朔閉如此提議著,想說可以稍微排除掉剛剛不快的心情。然而,原本就不多話的朔閉低頭不語,甚至到後來停了下來,不跟著浩維前行。

  感到奇怪的浩維停下腳步看看身後的朔閉,發現對方的呼吸很不順暢,兩肩也顫抖起來。驚覺不對勁,浩維走向前,卻被朔閉一手揮開:「走開!」

  還搞不清楚狀態,被推得倒退一步的浩維就看到朔閉用力的將手掌拍到騎樓的柱子上,發出了巨響。浩維驚訝之餘,注意到朔閉的隔著眼鏡雖然看不出眼神,但是有幾滴眼淚自他的臉龐流下,同時,他的呼吸也急促的快要喘不過氣。

  「快把我打昏,否則……」朔閉說著,喘得聽不清楚:「我會殺掉你的……」

  浩維從未見過朔閉如此情緒化的反應,但是看他這麼激烈,浩維只能衝向前,抓住朔閉的肩膀:「哭吧!想摔點什麼東西也無所謂,強忍著只是讓自己更難受而已。」

  聽到浩維的話,朔閉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吶喊起來,不管路過行人的異樣眼光。他咒罵著,眼淚也隨著身體的顫抖大量的滾到地上,最後連鼻樑上的無框眼鏡也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期間朔閉還抓住了浩維的手臂,握緊的力道有如要殺掉他恨了一輩子的人,痛得浩維叫了出來。最後,朔閉一拳打在騎樓的展覽櫥窗上,裂了大片裂痕。

  看到對方大口呼吸的同時,浩維也知道朔閉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了。

  「好點沒?」浩維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被打破玻璃的店家老闆怒氣沖沖的衝了出來。

  朔閉的呼吸漸漸恢復平靜。

  在浩維還在應付憤怒的店家老闆時,朔閉掏出手帕擦掉臉上的淚水,淡然的拍了拍浩維的肩膀:「去醫院吧?張先生。」

(注)於未知領域第42至49章節發生的連續分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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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這裡是哪裡?」

  位於一片黑暗的廢棄巷道,也穿著自己平時不可能穿的打扮;按著自己的額頭,朔閉冷靜的評斷自己的處境,也想理清發生什麼事。

  「是梓敻嗎?」

  朔閉有些感覺。根據他的印象,也只有梓敻會這麼粗魯的打斷別人的思維,朔閉很清楚這並不是因為事物引起的觸發。而現在古怪的打扮及身處的環境,也讓朔閉聯想到梓敻。

  然而朔閉不明白梓敻的行動。突然取代自己也就算了,因為朔閉很清楚梓敻的行動一向我行我素,但是梓敻現在喚醒他是為什麼呢?思考這件事的同時,朔閉忽然聽到遠方傳來女孩的驚呼。由於聽起來很緊急,朔閉趕緊朝聲音的方向跑去,然後在巷子的另一邊看到了其他人──有幾名不良少年圍著一個女孩子,好像是在調戲對方,而女孩的身影似曾相識。

  不知是內心的正義感起了作用或是怎樣,朔閉想也不想就站了出來大喊「住手」,少年們見狀,大叫「是梓敻大哥」然後個個落荒而逃。雖然不解為什麼,但聽到「梓敻」兩字的朔閉更確定目前的情況是梓敻引起的,不過他現在也不想去思考這種事,因為他發現已經跌倒在地的女子正是他所認識的人。

  那是圖書館的那位工作人員。

  朔閉先是訝異,再來是注意到女子態顯得驚慌害怕,於是他就過去想表示關心,畢竟他也是為了要救女子才前來的。然而朔閉才往前踏一步,女子就尖叫起來:「你、你別過來!」

  女子的反應讓朔閉困惑了,畢竟她現在應該是處於無助的狀態,照理說看到有人來搭救會整個安心下來。而從對方驚訝的眼神當中,朔閉也知道她已經認出自己了,但是女孩的反應只是越來越恐慌。是因為女子受到太大的驚嚇嗎?但是就算女子不要他的幫助,朔閉卻明白如果丟下她不管,難保不會再發生剛剛的事,而且朔閉發現女子的右腳踝有點紅腫。

  「你要幹什麼?」女子驚訝的說著,因為朔閉正朝著自己走來。她一驚,整個人不斷的倒退,直到碰到了牆,朔閉也來到她身邊,蹲了下來,抬起她的右腳。女子被朔閉的舉動嚇到了,急得用腳踢他。女子的動作當然令朔閉有些不悅,但他還是撕下自己的外套右袖,然後把女子的右腳踝緊緊的包紮:「你扭傷了,需要幾天靜養。」

  驚訝於朔閉的動作,女子愣愣的看著朔閉將自己的腳包紮好,完了以後朔閉馬上離開她身邊,到巷口靜靜的站著。對於這個情況,她先是愕然,接得覺得胸口一鬆,整個人號啕大哭起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緊跟著女子的哭聲,朔閉聽到有人朝著巷子衝來的聲音,而當朔閉看到那個人,與對方同時驚訝起來。

  這個人自然是追逐梓敻許久的心理醫生──張浩維。

  張浩維是因為聽到有女孩的呼救聲而來的,而看到他要找的人也在這,自然也大吃一驚。而他也發現梓敻狂傲的眼神已經變得冷淡,一下子領會梓敻轉變成朔閉的事。但是,對於現在的情況,浩維深感不解。

  「吶,你現在是朔閉吧?」湊近對方,浩維輕聲問著:「該不會是梓敻欺負那個女孩,然後讓你收拾爛攤子吧?」

  「一點也不好笑。」朔閉冷冷的說。

  稍微聽過解釋以後,浩維有些明白情況是怎麼回事了,但是也因此感覺事態的麻煩。從剛剛的事件可以知道女子單獨行動是很危險的,而女子不但扭傷了腳,現在還不敢讓男人碰,因此就算出於好心,浩維也知道自己或朔閉不能負起送她回家的責任。而其實最糟的是,浩維根本不知道自己位在哪裡。

  「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回家了吧?實在是很傷腦筋呢……」浩維歎了口氣,梓敻已經轉換成朔閉,因此浩維認為對方也不清楚。

  而大概發現浩維在煩惱什麼,朔閉閉上眼,回想了一會。

  「這是台北西區的巷子。」

  「咦?」浩為困惑的看著朔閉,不解,「你怎麼會知道呢?你來過嗎?」

  朔閉搖了搖頭。「不……我沒來過這裡。但是腦中還殘留一些梓敻的印象。」

  「這樣啊,原來你們人格間的記憶是相通的?」浩維有些好奇,但因為還有外人在身邊,因此他說的很小聲。

  「並不是全部,而且也不是每個人格都有相通的記憶。可以確定的是,人格可以選擇自己保有的回憶。」

  朔閉平淡的說著,好像在說理所當然的事情。

  浩維點了點頭,既然確定人在哪裡,他也想到好法子了。

  「你身上有手機嗎?」

  浩維詢問著,而朔閉也疑惑的從身上尋找,然後從腰間找出手機,然後直接扔給浩維:「你要找什麼人嗎?」

  「一個最為可靠的朋友。」播著電話,浩維微笑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快速的開車趕來,方湘儀,也就是張浩維的女警朋友,不滿的看著暗巷中兩男一女的處境。

  接到不明的來電,沒想到是好友張浩維打來的,到現在湘儀還沒完全搞懂情況。接通電話後,浩維只是拋了一句「有女孩子落難了,快來幫忙」的曖昧句子,然後說的地點又不清不楚,害湘儀迷迷糊糊的趕來時迷路了十幾分鐘。當然,湘儀想也想不到浩維居然會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而且只是要她開車載一個扭傷腳的少女。

  「你就幫幫忙吧,這個女孩剛剛才被欺負,我們覺得不能放著她不管,但是她已經被嚇壞了,不敢讓我們碰她。」浩維再度簡潔的解釋現在的情形,然後添了幾句:「我腦中只想到你這個又可靠又善良的強悍女性,加上你是警察,又有自己的車……」

  「好啦好啦,別亂拍馬屁。」湘儀雖然對浩維的態度有點不滿,但這些話還是讓她感到心花怒放。但是以她的性格來說,就算沒有浩維的人情奉承,她也會幫助眼前無助的女子。於是她走向前,向女子表明自己的身份,並詢問是否可以幫忙。

  對於同是女性的方湘儀,女子的態度明顯變得溫和,而且還一臉抱歉的婉拒謙讓。不過在兩人稍微小聊一下以後,女子也終於接受他們的好意。

  「那麼我就送她走囉。」方湘儀對著浩維二人說著,也第一次親眼看過「上官渚音」這名少年;雖然打扮很怪異,但看起來卻很正經,整個人的印象很令人安心,至少她不用擔心浩維會發生什麼事。

  「警察大姐,既然她開車來,就順便載我們吧?」浩維提議,但馬上被湘儀白了一眼。


  在送完女子之後已經很晚了,原本疲憊的湘儀還想早點回家洗個熱水澡,手機卻又響了。在她講著粗話,心不甘情不塞的接起手機。對方的話還未說完,臉色突然一變。

  「什麼?發生了大事?」


  在浩維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後,赫然發現放在家中的手機已經有了三通未接來電,疑惑的播了回去,才知道打來電話的是氣急敗壞的方湘儀:〝張浩維,你給我聽好,發生命案了!〞

  「發生命案跟我有什麼關係?」已經累個半死的浩維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

  〝命案現場就是你們剛剛去過的那個區域,時間在我趕去以前,你說我該不該跟你說?〞

  浩維現在可真的笑不出來,他感覺命運又在跟他開玩笑。

  「怎麼會這樣?是警察大姐你發現的嗎?」

  〝才不是呢!你不是提到有不良少年嗎?是一些不良少年發現的。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勇氣,居然報警了。〞湘儀急躁的說明完,然後順口問了:〝倒是你跟上官渚音,怎麼會在那裡?〞

  浩維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懷疑我跟渚音?」

  〝與其說懷疑你們是兇手,不如說你們兩個在那,本來就很奇怪吧?〞湘儀一邊說,一邊回想有關「上官渚音與命案牽扯不清」的現象。

  而湘儀的疑問讓浩維遲疑了。事實上他們的出現的確很不自然,但浩維知道據實以報只會讓情況更複雜,尤其多重人格的事千萬不能讓人知道。

  「渚音有朋友在那邊,但是我覺得太危險,所以就跟他一起去。」

  想了半天,浩維只得撒這種一聽就像編的謊,湘儀在聽的時候也感到懷疑,不過沒追問下去。

  〝總之,你知道有什麼訊息,就通知我吧。〞

  說完雙方草草結束了話題,也掛了電話後,浩維先是思考了一陣子,然後轉頭看著一直在旁邊聽的人:「你應該知道些什麼吧?梓敻。」

  對方嘴角一撇,露出輕薄的微笑:「為什麼我非得知道呢?」

  浩維搖搖頭。在回家的途中,朔閉在不知之間就突然轉換成梓敻,這過程對浩維來說比恐怖片還驚悚;然而現在的情形反而讓浩維問的方便。

  畢竟在浩維昏迷的時候,沒人知道梓敻做了什麼。

  如果是別的人格也就算了,但是梓敻是最難以捉摸的一個。

  而梓敻聳了聳肩,偏著頭注視著浩維:「如果真的是我幹的,你要怎麼辦呢?」

  浩維不說話。若是這樣,就是最糟的情況了。

  看著浩維嚴肅的樣子,梓敻搖搖頭:「你也太傻了,如果是我做的話,我會不叫我的同伴封口嗎?」

  這話點醒了浩維。的確,發現屍體的就是梓敻的朋友,因此「在心理層面上」可以說他們的嫌疑被消除了;然而也有可能是梓敻在沒人的情況下展開殺戮。怎麼想也很怪,梓敻跟他的朋友們事實上也不會有什麼殺人動機,但若只是單純的巧合也太巧了。

  若依照認識渚音以前的問題模式,最有可能遭受殺害的就是現任的心理醫生──張浩維自己,想想他更覺得一陣心寒。

  相對於始終不說話,只是單站著思考的浩維,梓敻則是一臉無趣的半躺在沙發上,低聲說著:「是怎樣的命案,這個你有問嗎?」

  梓敻問的突然,所以浩維回想著:「……沒有呢,因為警察大姐只是稍微通知我而已。」

  「你果然是笨蛋,這就沒意外你會被列入嫌犯啦?你不瞭解情況要怎麼擺脫嫌疑?」梓敻毫不客氣的說,最後丟了一個字:「蠢。」

  梓敻的話實在不怎麼好聽,但浩維也懶得去應付了。對他來說單獨與梓敻共處,比變成嫌疑犯還值得擔心。

  「但是,蠢歸蠢,你到是讓人覺得滿有趣的。」梓敻又恢復之前的笑,站起了身。正在浩維心想「來了!準備逃亡」的時候,梓敻出乎意料的轉過身,走向渚音的房間。在他轉開門以後,停了一下,轉頭朝著浩維笑:「真的很想再跟你玩玩,但為了大局,我還是先睡好了。再說朔閉的精神也接近極限了。」

  「朔閉?他怎麼了?」浩維疑惑的問著,他以為是梓敻強行突破才造成人格轉換。

  「他的精神疲勞到了極點,因此我才能順利替換,你沒發現嗎?」梓敻瞇眼一笑,關上了門:「要好好照顧他啊。至於我們的事,以後可以慢慢談……」

  等寂靜淹沒了整間房子,浩維也才意識到客廳只剩他一個人。

  也許是梓敻給人的印象太強烈,讓浩維沒有注意到朔閉的情況。浩維回想起今天見到的朔閉,也不覺得哪裡不尋常,頂多是他們兩個講了些內心事。但浩維仔細想想,所謂的「柱」指的是有獨當一面能力的人格,原本他以為是梓敻的力量過於強大才令朔閉無法招架,但反過來想,若是因為朔閉精神力弱化,才使的梓敻趁虛而入呢?然而,浩維卻想不透其中的問題所在。


  值得慶幸的是,情況沒有浩維所想的這麼糟;至少在近期內,他與「上官渚音」之間完全沒發生問題。關於命案的事,方湘儀也未再找過他們,浩維猜想是案子告了段落。而梓敻也再也沒出現過,一直是由朔閉主持大局,過著勤奮用功的好學生生活。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星期,學校也放了溫書假讓學生安排自習時間。朔閉理所當然會自個去圖書館溫書,而浩維一來不想丟下朔閉不管,二來也想查查心理學方面的資料,因此在這段假期間,浩維幾乎是跟朔閉一起去圖書館的。

  然而這天,兩人原本是相安無事的在圖書館自讀自的書,卻發生平常不可能發生的事──忽然有三四輛警車團團包圍圖書館的大門口,幾個警察就這樣衝了進去。在裡頭的浩維當然不解,但是令他更為驚訝的是警察們圍住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圖書館的工作人員,也就是他們上次搭救的女性。

  「怎麼回事?」浩維心想著,但也不可能想出些什麼。他原本想問警察發生什麼事,但警察們卻先清場,斥責議論紛紛的群眾。苦惱於情況混亂,浩維想走去問個清楚,但在他展開行動之前,朔閉站起來直接去找帶頭的警官:「可以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嗎?」

  那名警官對於朔閉的行動原本打算開罵,卻瞬間發現到朔閉是什麼人物,整個人愣了一下。並不意外的,這名警官是之前不斷懷疑渚音有殺人嫌疑的劉育偉警官。對於「渚音」的出現,劉育偉自然驚訝,然而伴隨的是冷嘲熱諷:「果然你這小鬼身邊就是會發生倒楣事。」

  聽的出來劉育偉直接的無禮,但朔閉保持他一貫的冷漠,說道:「警官,她究竟做了什麼?為何要強行帶她走呢?」

  「這不關你的事,她可是重要案件的嫌疑犯。」劉育偉冷冷的說。

  朔閉表情沒變,卻講了驚人的話語:「如果指的是一星期前的命案,我也是嫌疑犯,你也把我帶走吧?」

  這話令劉警官更加愕然。少年與他的心理醫生「又」出現在犯罪現場附近,這件事他聽下屬方湘儀提過,但少年坦然的態度反而讓他困惑。

  而在一邊的浩維看到情況窘迫,雖然覺得無奈,但還是走了過去,對劉育偉說著:「這的確是事實。既然我跟渚音都是關係人,一起去也可以幫助案情進展吧?」他這麼說,也只是幫朔閉順水推舟。反正朔閉的積極已經讓事態一面倒,再說浩維也不知道這名無辜的少女為何會被當作嫌犯。

  劉育偉見兩個麻煩人物都站了出來,當然心中只存在不滿。然而他對「上官渚音」以及老是護著他的心理醫生的確十分反感,如果能趁機加以調查,對劉育偉來說也不是壞事。於是他轉頭招來其他警察,說:「把他們也帶走!」

  在警察團團圍上以前,朔閉偷偷塞了一張紙條給浩維,然後兩人被各自帶走。被帶上車以後,浩維小心的看了一下紙條,上頭寫著:「據實以告」

  什麼據實以告?莫非朔閉打算公開多重人格的事實?浩維雖然一時想不透,但也開始謹慎的判斷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動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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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這個時候還是只有她一個人,原本只是翻著書看的朔閉,忽然閃過這樣的想法。現在是放學後,朔閉打算充電讀書,而來到圖書館的時候。安靜的進修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

  在圖書館的人並不多,因此顯得安靜。而這間圖書館所置留的員工更顯的少,時常看到的都是同一個,即是一名見過好幾次的少女;或者年紀可能要再大一點,畢竟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的女性,年紀是很難作出評斷的。

  有些難得的是,朔閉在翻書的過程中,或多或少的注意過她;或者更早以前已經注意過了,因為他來這間圖書館讀書已經好一陣子,她在這裡工作也好一陣子。女子向來只穿素色的長袖長裙,紮了不是很好看的長馬尾,戴著厚重的眼鏡,沒有上妝。

  很不起眼,可能一般人看過幾次就會忘記;然而朔閉記得。

  可能朔閉的記憶力異於常人的好,但朔閉覺得,是這名女子的「什麼」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朔閉不再閱讀鉛字,而平視圖書館的同時,他發現那名女員工將別人歸還的書籍一本一本歸位。書放的地方不低,加上女子的個子並不高,她必須要高舉手才能勉強將書放上去。基於某種不耐煩的心理,朔閉走到她的身旁:「我來幫你吧?」

  女子因為朔閉忽然出現而嚇了一跳,但也老實的將書拿給他。以渚音的身高是可以輕易應付要放上的架子的,因此朔閉很快就將書本放好。

  「謝謝……」女子微微點頭。雖然感覺出她的謝意,但也聽出她沒什麼精神。

  查覺到這樣的情緒,放完書的朔閉,不自覺的說了一句:「你總是一個人,很辛苦的工作呢。」

  女子愣了一下,而朔閉平淡的說了下去:「你的工作總是到很晚,不危險嗎?」

  突然女子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硬生生的將朔閉的疑問打斷。朔閉回頭望了她一眼,看到她一臉不快。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不用再問了。」女子冷淡的說著,然後很快的轉身:「我得回去工作了。」

  一下子朔閉明白了一點。

  跟自己一樣,這是個「防禦心」很重的女孩。


  也許是這樣的相似感觸動了朔閉的心弦。

  在回家的路上,朔閉也不由得想到這樣的事。正是因為這樣相似,因此朔閉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煩躁感,像是一根細毛不斷的搔著同一個點,卻拍也拍不掉。雖然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但是卻也因此感到焦躁不安。大概有許久未感覺情緒難以控制了。看著已經整個變得漆黑的天空,朔閉感覺有些恍惚。

  忽然,朔閉感覺頭後有點刺痛。原本以為是讀書過度的智慧熱,但這種刺激感卻不斷湧出,一次比一次強,逐漸變成讓自己幾乎要昏去的劇痛。

  「這是……!」

  內心有種預感,但朔閉卻頭痛的站不住腳了。他扶著一旁的路燈,想壓制這樣的疼痛,然而在一個不注意的情況下,他感覺後頸好像被重重的敲了一下,使得他無力的半跪在地上。

  等到可以再站起來,「他」帶著微妙的笑意,拍掉了身上的灰塵。

  看見天暗下來,浩維也在開始準備晚餐了。

  事實上,浩維是很喜歡作料理的,而只要是簡單的家常料理他都會作。根據吃過的人(基本上有警察大姐跟好友陳洛培)的說法,他的料理口味還不錯,因此增強浩維不少信心。而自從「上官渚音」跟他一起住後,浩維也會一起準備他的晚餐。

  「朔閉會晚一點回來吧?」

  浩維想著,將晚餐包好後,自己先用晚餐。

  晚飯吃到一半的同時就聽到了大門的開鎖聲,對方回來的比浩維想像的早。浩維想站起身打招呼時,卻感到微微的訝異──進來的人眼神並不冷淡,而看起來很平常。

  「喲,浩維兄,我回來了。」他笑著脫掉鞋子,並彎身將鞋子放好。

  浩維猶豫了一下,問著:「群尚?」

  「是啊,晚餐準備好了嗎?很香啊。」帶著笑容,「群尚」將書包拋在沙發上,然後走到餐桌旁:「有準備我的嗎?」

  「有是有……朔閉呢?」浩維說著將原本包好的餐點放進微波爐加熱。

  「他好像讀的太累了,回去休息一下。而且我也好久沒跟浩維兄聊天了嘛。」自顧自的坐到餐桌旁,他微微笑著。

  「這樣啊……」浩維思考了一會,回頭一問:「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問?」

  看到對方坦率的回應,浩維慢慢的說著:「柱有五個,其中一個我沒見過的『梓敻』,他是怎樣的人格呢?」

  聽到這樣的話,「群尚」不禁頓了一下,然後抬頭思索著:「這個嘛……他的特色……是個不受拘束的人吧?只要他有想法的話,大概只有夕遠可以勉強阻止他。」

  「原來如此。」浩維點點頭,直直的看著眼前的人:「你果然很厲害,『梓敻』。」

  對方一臉驚訝,「你在說……什麼啊?」

  浩維吞了口口水。在對方說到「什麼」兩字的時候,語氣也完全變了,是低沉的男性語氣,同時,對方也露出了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微笑。

  感覺自己就像被蟒蛇盯住的青蛙。

  這是本能性的感覺──浩維覺得以生物的感覺來說,自己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這個人就是「梓敻」?

  「有點意外呢。那麼,你是怎麼查覺的呢?」那個「梓敻」輕輕的笑著,將綁好的領帶扯下,順手拋到後頭的沙發。

  感覺背後有點涼,浩維倒吸了口氣,說道:「一開始我就覺得『這個人我並不認識』。想來想去,我想到循詼說過:能主持大局的柱只有五個,因此我就猜想是不是我未見過的『梓敻』了。」

  對方露出溫和而滿意的笑容。

  浩維一愣,遲疑了一會,只能將內心的疑問也一起說出:「不過我覺得奇怪,如果只是想跟我接觸,為何要特地扮成群尚的樣子?」

  梓敻用鼻子哼了口氣,接著用食指挑掉靠近胸前的兩顆紐扣。

  「試探實力的因素也有。」帶著笑容,梓敻慢慢的走向浩維:「但是主要還是因為我不想一開始就把你嚇到了。」

  對於梓敻忽然走向前,浩維困惑之餘卻有不知從何說起的緊張感。而就這麼剛好,微波爐也響了。浩維反射性的回頭查看微波爐,卻感覺後頸一個重擊,他整個人軟倒。在他倒下去的同時,他感覺有人用手從腹部將他抱住,讓他不至於整個人落地,然後對方笑著在浩維耳邊低喃:「你就好好的享受吧。」


  在浩維終於恢復意識的同時,他首先注意到自己被緊緊的捆住,動彈不得。而當他勉強睜開眼,發現四週一片漆黑,,卻有冷風呼嘯而過,隱約可以看到遠方有一點一點的燈光。用反綁在後的手摸了摸四周的環境,發現地板是粗糙的水泥地,浩維簡單的判斷出自己身在公寓大樓的頂樓。

  而待浩維的精神較為清醒、眼睛也適應黑暗的同時,也聽到陣陣竊笑從四周傳來,浩維總算明白自己的處境──一群人包圍著自己,身材都沒有很高大,大概是國、高中生,而站在自己正前方的那個人,是浩維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歡迎光臨啊,張浩維。」少年輕輕的笑了,笑得有些邪魅:「等你好久呢。」

  浩維突然聽到他在對自己說話,不禁有些遲疑,有些小聲的回應:「梓敻。」

  依舊笑著──梓敻,這個人格跟浩維之前見過的每個人都差的太多。他看見梓敻穿著短得露出腹部及結實雙臂的黑色拉鏈皮衣,背上半披著掛滿金環的黑色外套,牽了長長的鐵鏈扣住腰間的第二條皮帶,而他穿的是低腰牛仔褲,上頭也有刻意弄破的破洞。至少這種不合常理的打扮,浩維沒見「渚音」穿過,因此他更覺得咋舌。當然對浩維來說,自己的處境比梓敻的打扮更值得驚訝。

  而梓敻帶著笑容朝浩維走去,彎下身,用右手食指挑起浩維的下巴:「原本想用更好的方式來自我介紹的,真可惜。」

  梓敻的動作對浩維來說曖昧而令人難堪,加上四周少年笑的更加厲害,浩維忽然覺得肚子一把火往上燒,叫了出來:「你到底想做什麼?!」可惜他的話非但沒有嚇阻作用,反而讓四周的少年笑得更開懷。

  而梓敻見浩維不滿,稍微皺起了眉頭:「我得跟你說再見啊,張浩維。」說完,梓敻收回右手,退身而去。浩維根本沒時間反應,就被三、四名少年抬了起來,走向頂樓邊緣。

  「等等,你們究竟要做什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張浩維,男,二十五歲。他在某個冬天的夜晚,被幾名少年硬生生的從高達八層樓的頂樓扔下,而且是沒作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的慘叫像是偶爾發射的單發煙火,響亮而尖銳,短暫而淒涼。少年們快步的往牆外查看,全都笑個不停。

  浩維回過神時,已經向上反彈第三次,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繩子好好的綁在上頭,原來少年們是用高空彈跳來開他玩笑。

  「爽不爽啊?心理醫生!」

  「喂!有沒有尿褲子啊?」

  上頭笑得東倒西歪,而位於下頭,被嚇的全身發冷的浩維,屈辱感也貫穿全身。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被這樣掌控,更沒想到會被玩成這樣。在他還沉浸在這種羞恥情緒時,上頭的人粗魯的將他扯上來,然後直接丟在頂樓的水泥地板上。在笑聲中梓敻走到他的身邊,用蝴蝶刀將綁住浩維的橡皮繩挑斷,然後跟一旁的少年說道:「我有事想跟他單獨聊聊,你們先自己玩吧!」


  情緒尚未撫平,跟著梓敻來到此棟樓其中一間房間的浩維,坐在角落大口呼吸,想藉此將劇烈的心跳平緩下來。在浩維保持冷靜的同時,也在打量身處的環境──空蕩蕩的房間,完全沒有擺飾,只有一些鐵管、水泥袋散在地上,也沒有電燈,沒裝上窗戶的窗口外都顯得比較亮,因此浩維腦中出現了「廢墟」這個結論。

  「這裡很不錯吧,完全沒有人來打擾呢。」梓敻的聲音從黑暗深處幽幽的傳來,而從腳步聲的輕重,浩維聽的出來梓敻正慢慢走向自己:「這裡是都市的死角,被捨棄的廢區。」

  「這樣……」浩維有氣無力的回應著,在戒備對方的同時,浩維先問了:「你有什麼目的?」

  「目的?」

  「把我帶到這裡,又把我從高處丟下,是想做什麼?」浩維急切的問著,這讓梓敻笑了起來。

  「當然是因為好玩。」

  梓敻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讓浩維整個單住。而梓敻抽出蝴蝶刀,在掌中把玩著,在微弱的燈光下產生了異樣的閃爍。

  「任何行動都不需要理由,照著自己喜歡的去做就行了。凡事都得去分析理由的話,不是會把自己弄得很累嗎?」笑著,梓敻一個欺身走到浩維的面前:「你就是這樣才一臉愁容的,張浩維。」說完,梓敻突然摸了浩維的臉。這舉動令浩維神經質的閃躲,讓梓敻又大笑出聲:「你真可愛。」

  浩維此時也懶得去想梓敻要幹嘛了,只能本能性的逃跑。一開始自己的預感是真的,浩維感覺不脫出的話,下場肯定不會很好。

  在他腳步正移開一步的同時,梓敻突然用力一推,讓浩維整個人半倒在牆上。浩維一時之間無法釐清自己的處境,梓敻就將手中的蝴蝶刀用力刺進浩維臉旁的石牆,還飛出些許石塵。然後梓敻壓上浩維,低聲說道:「來吧,你要選生命還是自尊?」

  浩維當場傻住,他滿腦子只有「現在是什麼情形」這句話。

  但他知道沒時間想這些了,因為他感覺到梓敻的鼻息噴在自己臉上,加上對方的手也不安份的觸及自己的身體了,浩維才驚覺對方是認真的。反抗的話可能會受到傷害,但不反抗八成會有另一種「傷害」,這的確是「性命與自尊」間的抉擇,而且是浩維怎麼想也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雖然自己是成年人,但浩維在梓敻輕易的將蝴蝶刀插進水泥牆的同時,他就已經知道逃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而當浩維感覺到自己的襯衫鈕扣被扯脫,他就有「死也要逃跑」的究極覺悟了。

  「如果你寧死不屈,那我是很樂意成全的。」梓敻笑著湊上身,輕咬浩維的耳垂:「對我也沒差,我還沒跟死人做過。」

  什麼啊!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浩維感覺越來越驚恐,現在更想逃跑了,雖然內心有種壓力,但是現在只能保持冷靜來評斷如何讓情勢變得有利。

  浩維首先注意到,梓敻的蝴蝶刀深深的刺進石牆,要拔出來也要再花點時間;而雖然現在被梓敻壓制住,但手勉強抓的到一根鐵管。想了想,浩維決定冒這個險,畢竟什麼也不做不就稱了對方心意?

  這麼一想,浩維抓起鐵管朝著梓敻揮去,發出鏗鏘一聲。有些擔心傷的太深的浩維,卻注意到梓敻用手腕的金屬鏈擋住浩維的側擊,再順手抓住鐵管,用力一拗,在浩維吃痛鬆手的同時,梓敻也將鐵管拋的老遠。

  完蛋了……浩維不禁感到頭暈,然而眼前的梓敻笑得溫和,輕聲說道:「雖然有點意外,但你算合格了。」

  合格?浩維不懂這個意思,呆滯的說著:「你只是在試探我?」

  「不,我是認真的。」梓敻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浩維橫移逃離中。

  看見浩維無謂的掙扎,梓敻笑得燦爛:「如果你的對手是其他人,應該逃的出去吧,可惜,你面對的是我……」

  浩維不由得吞了口口水,而看著梓敻說下去:「不過你兩邊都不放棄,我很欣賞,但就暫時放你一馬吧。」

  一邊歎息對方的自傲,一邊又為自己的無力感到難受。浩維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是目前為止最難對付、也最危險的人格,讓他為該如何下手而感到憂心。

  離開他身邊,來到窗邊的梓敻像在思考些什麼。就如同他所說的,梓敻行動不需要理由,因此浩維無從判斷梓敻的行動。

  而梓敻回頭對浩維一笑,招了招手。

  「總之,下次再聊吧,我先走了。」

  說完他單手撐過窗沿,整個人跳了出去。這個動作把浩維嚇到了,令他整個人衝過去看,一看恍然大悟──梓敻抓住掛在窗外,綁緊在頂樓的橡皮繩,半踢著公寓外牆的落了下去。此時浩維不禁真正的佩服梓敻的厲害與膽量,但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身為代理監護人,浩維總覺得不能放著他不管,於是也不管這裡是哪,他從樓梯上快速的跑下去。

  究竟梓敻想要做什麼?浩維邊想,內心壓不住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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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在黑暗中的循詼其實有一些覺悟。鬧出那麼大的事情來,應該很少人會笑著拍拍他的肩,說「沒關係啦,下次別再犯就好了」,更何況他的輕率動作差點把所有人給害死。

  果然當他沉入那有些黏稠的黑暗中時,聽到許多人格咒罵呼喊的聲音湧了上來:「你搞什麼鬼!差點讓大家淹死了知不知道?」

  「x你x的咧!應該把你xx然後xx,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果然只是個小鬼頭,連事情的輕重緩急也不清楚!」

  面對這麼多的責難,循詼聳了聳肩,搖搖頭說著:「我也沒打算把你們弄死啊,就算真的那麼緊急,一定有人可以把我們救出來嘛?」

  但他說完只是讓人格們更加吵鬧。原本應該安養的肉體,卻因為腦內的糾紛,整個人痙攣起來了。循詼在眾多的責罵下有些不快,他知道這些人格有些是妒嫉自己擁有支配肉體的意志力,或是苦惱能力不足才遷怒於他的。乍看下「渚音」的人格是團結一致,但是內部的猜忌、分派還顯得不少,就算同樣站在「柱」這邊的,也是會起相當的內哄。因此在聽到那些聲音時,循詼有種衝動想將那些人消滅。

  但是令人安心的感覺出現在他身邊。循詼定睛一看,原本不高興的情緒忽然平緩下來,取代的是些許的愧怯。

  「現在說這麼多也於事無補了,幸好我們活下來了,不是嗎?」幽幽的聲音,說話的是深受大家信賴的人格──夕遠。在他說話的同時,其他人格也安靜下來了,雖然多半是隱忍著憤怒不說。

  而話剛說完,夕遠轉頭看著站在一邊的循詼,輕輕的摸了他的頭:「循詼,我不怪你,可是你要知道,你做了讓大家都困擾的事。」

  縮了縮肩膀,循詼低著頭,細聲說了:「……對不起……」

  聽到他這麼說,夕遠露出溫和的笑容。

  「願意反省嗎?那麼,這幾天就好好待著不要出來吧。」

  循詼點點頭。而夕遠抬頭看著其他人格,說道:「這樣應該沒問題吧?算是作了懲罰。」

  幾聲稀落的同意聲傳來,人格們也平靜下來,開始比較實質性的溝通。

  「那麼,接下來要讓誰出來呢?」有人格這麼問。

  夕遠微微一笑,思考著。

  「是啊……要讓誰呢?」

  經過洛培的協調與翻譯,「上官渚音」與張浩維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租用的直升機也用到今天中午以前,這倒是比方便的事,尤其是在不想把事情鬧的太大的情況下;只不過錢的方面很傷腦筋,畢竟這種事可不能跟渚音的父親提起,更別說請款了。

  而「上官渚音」的身體也調養得差不多了,身為代理監護人的浩維為盡義務,必須要讓「渚音」早日回家,趕上應學的課業。今天也只能先請假一天,好讓他休息一陣子。

  將自己的事處理完畢後,浩維就只身前往病房查看「渚音」的情況。這一陣子是由「循詼」作主導,但也因此惹出這樣的事端,所以浩維直覺認為會有一陣子見不到「循詼」了。在心情因此顯得低落的情況下,浩維敲敲病房的門,然後進去。

  裡頭的情況讓浩維感到有點訝異:病房已經被收的整整齊齊,衣服一件一件的掛好,棉被疊的方正,而摘下點滴的「渚音」更是換了一套衣服,看起來很自然的坐在床上,面無表情的像發呆。看到浩維的到來,「渚音」舉起了手說著:「事情弄好了嗎?浩維兄?」

  聽到這樣平常的語氣,浩維先是一愣,猶豫的回應:「群尚?」

  對方微微的笑了。「猜對了,浩維兄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呢。」

  「你身體好點了嗎?」浩維這麼問是因為之前案件的事,畢竟群尚是因為受到命案的衝擊才隱而不出的。不過說完以後,浩維又想到關於循詼的事,不由得接著問道:「那循詼呢?他又如何了?」

  「怎麼,浩維兄很關心循詼嘛!」「渚音」……不,「群尚」笑著說了下去:「循詼受到懲罰,一段時間不得出來了。至於我呢,也不會待太久的時間。」

  「什麼意思?」浩維一時之間想到的是群尚的心理問題。

  群尚則苦笑的搖搖頭:「不是啦,浩維兄你不用緊張,我的意思是說,之後就要換別人了。」

  「換別人?」浩維不解。

  「不是要考試了嗎?可是大家都不喜歡考試啊!所以就要推一個人出來考試,剛好就有人很喜歡讀書跟考試嘛。」群尚說的簡單,但浩維聽的迷糊。原來互推責任的事也會發生在人格之間,浩維不禁想像如上課這種累人的事,也沒什麼人格願意擔當。

  照這樣的說法看來,就如同群尚所說的,他大概只是過渡吧。

  「總之,『你們』也得先趕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啊。」浩維一邊說著,一邊替群尚收拾東西。群尚雖然露出無聊的表情,但還是聳聳肩:「好吧,那就早點回去吧!」說完,跟著浩維走出病房,然後笑著在浩維身旁說著:「以後也要請你多多幫忙了,浩維兄。」

  浩維此時閃過一絲預感──這個「群尚」不是他所認識的群尚──然而他說不出原因。


  好不容易回到台灣的居處後,群尚躺回床上就沒醒過來過,連浩維想叫他起來吃晚餐,他也不吭聲。大概是身心太過疲憊,因此也睡的很沉。這倒給了浩維一點方便;將循詼救回來以及處理善後讓浩維累的要命,因此也算是利用時間,浩維這一天就暫時休憩,放鬆身心。

  隔天一早,浩維在休息一天的情況下,起的也比過去來的早。他在打理完外表後,照例先去泡了杯咖啡,讓頭腦清醒一下。而在他還在想「渚音」的情況時,就看到「渚音」打開房門,以穿戴整齊背好書包的狀態直接走向大門。浩維雖然呆了一下但也上下打量眼前的「渚音」,注意到對方除了身段乾淨俐落外,有著熟悉的冷淡眼神。

  「朔閉?」雖然口氣帶有疑問,但事實上浩維已經近乎確定了;眼前的人除了眼鏡沒戴上外,其他沒有與之前見過的「朔閉」不相似的地方。而對方在聽到浩維的叫喚後,稍微看了浩維一眼,點頭示意。

  「我走了。」

  說完,他走出了大門,將門關好。

  看著眼前的人快又有效率的完成所有的事,連早餐也還沒吃,讓手中的咖啡還舉在半空中的浩維呆了一分鐘之久。現在也才七點左右,平時只要七點半出門就可以在時間內到達學校,因此朔閉出門之早讓浩維整個傻眼。

  但浩維回想起群尚說過「剛好有人喜歡考試跟讀書」,才有些恍然大悟。的確,朔閉挺符合愛好讀書的形象,因此他的出現一點也不令人意外,早點到學校讀書也不奇怪。但雖然這麼說,朔閉的行動還是異於常人──不吃早餐就出門已經很怪了,加上「渚音」昨天一整天都未進食,顯得更加詭異。朔閉跟用外食的形象也搭不太上,這令浩維擔心起來了。

  「沒吃東西,又拚命讀書,要是昏過去怎麼辦?」

  想一想,浩維也知道窮擔心是不行的,於是最後他想到了一個點子──「作個豐盛的便當給他吃吧!」這麼想的浩維,雖然意識到自己變得像家庭主婦,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打定主意的浩維,在看冰箱還是空空的情況下,也就準備一下,出門買菜了。

  他打算煮好便當就直接送去給朔閉,因此準備上也不用太過急燥。在悠閒的弄完兩個便當(其中一個他要自己吃)後,也快十二點了。浩維準備好以後,就帶了便當出門。

  印象中他也是第一次來到上官渚音就讀的學校。雖然說是著名的私立學校,原本浩維以為裡頭都是拘謹的優良學生,一到那裡發現學習風氣滿自由的:學生自己佈置教室,社團活動也排練的很快樂,整個校園充滿了朝氣。

  浩維回想起一開始碰到不幸事件的不良學生,認為他們兩個雖然屬於壞份子,但也有受到自由風氣的影響,打扮非常率直。

  不知道渚音在這樣的環境下,性情有沒有比較穩定呢?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浩維繼續執行自己要做的送便當任務。他雖然不想太顯眼,不過一名陌生的西裝客,在學生群中很容易就被認出來。午休時間在走廊上前行的學生看見他也不由得竊竊私語的問著「是不是新老師?」、「是不是督學?」而在感到困擾,卻不知道該不該問上官渚音的教室在哪。而在苦惱中,浩維發現了救星──一頂鮮紅色的帽子。

  「欸~~那個……你是叫杜耀吧?」浩維喊著,眼前戴著帽子的男同學是他所認識的人,也就是「上官渚音」的同班好友,杜耀。杜耀在聽到浩維的呼喊當然也注意到他,於是帶著爽朗的笑容朝著浩維揮手:「喔~~你是那個心理醫生,怎了?發生什麼事 ?」

  「我是來找朔……渚音的,他在班上吧?」

  「不……這個時候他會在『那裡』。考試前,他特別喜歡去。」杜耀的表情中有說不出的困惑感,隨及他反問了:「醫生找他有什麼事?」

  浩維舉起手中的便當,而杜耀也恍然大悟的說了「原來如此」。


  「但是,一下課就去這裡嗎?他不吃東西?」跟著杜耀的腳步,浩維疑惑的問著。透過他人的感覺,似乎也能多瞭解「上官渚音」的行動。

  而杜耀聳了聳肩,看來他自己也不太瞭解:「他在考試前都會特別奇怪,很安靜、不太理人,而且用功的要命。我想他在面對考試的時候都會特別認真吧?」

  這是因為從群尚轉換成朔閉的緣故。浩維雖然知道這一點,但他卻不懂為何他會在「那裡」?

  在杜耀還未說「已經到了」的同時,浩維就已經查覺他要找的地方很接近了──輕柔,頻率適中,而富有感情的……鋼琴樂聲,反反覆覆的從走廊另一邊的音樂教室傳來。杜耀有些遲的查覺,笑著說道:「啊!是渚音彈的吧?」

  「他真學過鋼琴?」浩維問著。在他聽到杜耀之前說的時候,還感到不可思議。而杜耀又聳了聳肩,歪著頭:「我不清楚。不過有錢人家總會讓小孩學個什麼樂器吧?」

  這樣說也是有道理,浩維點點頭。

  而杜耀笑著一揮手,轉身離開:「這個時候的渚音不會想讓人打擾他啦,不過如果是醫生的話應該沒關係吧?我先走囉!」

  看著杜耀的反應,浩維腦中想著「這孩子真的很瞭解渚音的事」,但又想到自己的任務,匆匆趕了過去。音樂教室的門似乎壞了,因此才沒辦法關好,浩維從門縫中看見一名少年在彈著鋼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顯得陶醉。

  在無法判斷這個「渚音」是誰的同時,浩維先是聽出他彈的音樂是蕭邦的E大調練習曲,是一首不長但頗有名的樂曲。浩維有點訝異,因為對方的音樂非但沒彈錯一個音節、弄錯一個拍子,重輕也掌握的極佳,充份的將感情釋放出來……讓在一旁的浩維當場忘記自己要做的事,精神都進入了音樂之中。他有種震撼,說不出的感動,他忽然覺得自己與這個人的鋼琴樂聲產生了共鳴。

  屬於絕對藝術的共鳴。
  證據是當少年停下了手,休息一下,想將鋼琴樂譜翻過去的時候,浩維不由自主的舉起手,拍了兩聲清脆的掌聲,而這個掌聲一下將浩維驚醒,也讓鋼琴的演奏者嚇了一跳,猛地回過身來。一慣的冷漠眼神,但也多了幾分驚慌。

  看到對方的表情浩維肯定了──是朔閉,不會是其他人。但為什麼?不,浩維想想也不想去探究這個問題,重點是他不直接送便當也就算了,不自覺的鼓掌還把對方嚇一跳。為什麼要鼓掌,想到此浩維不禁有些臉紅,感到不好意思的成份為多。

  「你彈的真好呢……真是意想不到。」在兩人沉默許久的情況下,浩維才說了這麼一句。

  而朔閉皺了皺眉頭,不解的看著浩維:「你怎麼會在這?」

  他的問題比較接近核心。

  浩維苦笑了一下,舉起手中的便當:「我擔心你吃不飽,所以就作了便當。」

  聽到這句話的朔閉一下子領會過來,畢竟他連早餐也沒吃;但又稍稍露出點不耐煩,他可沒想過浩維要擅作主張。於是朔閉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憊的回應:「抱歉,我沒什麼食慾,你帶回去吧。」

  「這怎麼行呢?你從昨天就沒有進食啊。就算你不想吃,你的身體還是需要補充營養啊!」浩維擔心的說著,然而他遲疑一下,又說了:「你不吃飯的話精神也會變差,這樣讀書的吸收力也比較差喔。」

  聽到浩維的說詞,雖然朔閉還顯得有些猶豫,但也將琴譜收回,並將鋼琴布鋪好後蓋下鋼琴蓋,站起身:「在這裡不好,我們到外面吃吧。」

  校園中的庭院只要不弄髒,是可以用餐的。

  明白朔閉意思的浩維看著他走出教室,想了想,又問:「我可以一起吃嗎?」對於朔閉的事情,浩維感到好奇了。

  而走在前頭的朔閉,浩維看不到表情。

  「我並不介意。」

  依舊冷淡,但聽在浩維耳中不顯得那麼刺耳了。


  一名少年跟一個男人悠閒的在庭院中的小木桌旁用餐,而且吃的是同一種款式的手制便當。仔細想想,浩維感覺現在的處境有點詭異,幸好朔閉選的地點算是偏遠,沒有人接近,要不然在背後講小秘密的人一定更多。

  看著朔閉慢慢的細嚼慢咽,浩維也思索著,他想如何在短暫的午餐時間將自己的疑問解開。

  「我沒想過你會彈鋼琴呢,難道是你去學的嗎?」這是浩維最直接的疑問。

  聽到浩維突然的一句話,意外的朔閉沒表現出反感,只是說了一句:「自學的。」

  「自學的?那你很厲害呢,蕭邦的音樂是很富有感情的,你卻演奏的非常好。」浩維順口說著,他內心的確也這麼想,而坐在對面的朔閉則露出微微的訝異。

  「你知道是蕭邦?」

  「唔?E大調練習曲不是嗎?」

  浩維有些理所當然的回應著,但看到朔閉疑慮的模樣,只好解釋一番:「啊,其實我少年時期有學過音樂,那時主要學的是小提琴,雖然現在沒在碰了。」

  一聽,朔閉盯著浩維看了好一陣子,雖然面無表情,但浩維看的出他想說些什麼。

  「怎麼了,小提琴有問題嗎?」

  「不……」似乎沒想到浩維會問他,朔閉轉開頭:「我滿喜歡小提琴的音色……只是這樣。」

  「是嗎?」浩維點了點頭。小提琴的話題引起朔閉的反應,似乎也讓他流露了感情呢……浩維這麼想著,但他也猜測是剛剛朔閉在彈鋼琴的關係。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根本彈不出這麼棒的樂聲,浩維料想朔閉冷漠的態度下,可能是個很感性的人吧?想到此,浩維不禁鼓起勇氣:「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下次我可以教你。」

  「什麼?」

  「小提琴啊。」浩維不好意思的說。他想鋼琴比較好學,所以朔閉才學會的。但說不定朔閉更喜歡小提琴呢。

  而朔閉停頓了一下,低著頭說著:「還是先不要,那並不是必要的事。」

  「是嗎……」

  「不過還是謝謝你。」

  朔閉淡淡的回應著,這讓浩維有些意外。但是,同時也讓浩維安心了不少,這代表朔閉願意與他溝通了。這麼一想,浩維就不禁想問從早上他就一直疑惑到現在的問題:「你不用戴眼鏡嗎?」

  關於朔閉第一天戴的眼鏡,浩維在書桌上找到,也帶來了。而那付眼鏡是沒有度數的,因此浩維感到有些困惑,但也有可能人格的轉換造成身心變化。

  而朔閉的答案出乎浩維意料:「因為我現在是『上官渚音』。戴上眼鏡的話不是會引來疑問嗎?」

  的確也是這樣沒錯……然而答案的單純,讓浩維感到無力。

  「那麼,你不用戴眼鏡也可以囉?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因素?」

  不知是基於好奇還是什麼,浩維問了。朔閉看了浩維一眼,低聲說著:「防禦。」

  「什麼?」

  「眼鏡可以讓自己不那麼顯眼,因而讓人少去瞭解及過問。隔了一層玻璃,看起來也冷漠了不少。就像群尚的生理反應,或循詼不表露內心的態度,這麼做可以把自己封閉起來,讓自己不受傷害,也不會傷害別人。」朔閉不比往常的說了許多話,停了一下,短短的下了結論:「……收斂自己的鋒芒,隱藏起來。」

  朔閉的話則讓浩維思考許久。其實戴上眼鏡的朔閉還是掩蓋不了渚音天生的美貌,但就如同他所說的一樣,變得更加冷漠,因為就現在浩維看來,朔閉也不是那麼不好相處的人。但是,聽他這麼一說,浩維不禁開始思考朔閉想隱藏的是什麼……

  是感情嗎?

  浩維想起之前朔閉的琴聲。

  陷入長長的沉默,兩人雖然可以專心的用餐,但也顯得更加尷尬了。因為這種低迷的情勢,浩維也只能快快將餐點吃完,收拾一下就告離。而他站起身時,原本朔閉沒什麼反應,突然叫了一聲:「張先生。」

  「嗯?」

  「這陣子我會待在圖書館讀書,會比較晚回去。」

  朔閉淡淡的說著。浩維聽了,點頭外,不由得有些高興。

  就過去的印象來說,朔閉應該不會主動告知這樣的事。

  「我知道了,再見。」

  浩維笑著與朔閉打了招呼,但又不由得想著,這種順利的開始是否意味著某種不幸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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