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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勉強的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急診室,浩維苦笑的看著跟在身後的朔閉,並用餘光看向對方包滿繃帶的左手掌,大概是被玻璃劃傷的吧。

  「你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浩維關心的問;雖然比起自己被拉得脫臼的左手,朔閉的情況算沒啥大礙了。

  而朔閉沒有直接回答浩維的問題,僅是看了浩維的傷勢一眼,然後抬頭望著他:「不是叫你打昏我嗎?」

  「打昏你無繼於事啊,還是讓你發洩一下比較好吧?」浩維故作輕鬆的說,雖然他依然擔心朔閉的精神問題。

  看出浩維的憂心,朔閉不禁皺起眉頭……他發現有些事已經不能隱瞞了。

  「先去用餐吧?」

  看著已快到午茶時間的鐘,朔閉提議。

  於是兩人來到醫院附屬的小西餐廳──如同醫院其他餐廳一般,人多口雜,但讓他們兩人簡單的談論私事還不成問題。稍微點了兩盤義大利面,浩維一邊等待餐點上來,一邊打量搖著水杯的朔閉。

  「剛剛是怎麼回事?又是人格替換?」浩維不得不這麼想。

  放下水杯,朔閉的眼神冷淡。

  「不。」他停頓許久,才慢慢的說著:「那才是真正的我。」

  浩維感到驚訝。但在他開口詢問之前,朔閉就先回答了:「這就是我,在情緒上來的時候,一定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你平常這麼冷靜……」浩維脫口而出──其實他知道自己說的太過主觀,但是就算從客觀的角度去想,浩維也想不到「是什麼」讓朔閉情緒崩潰。

  在聽過朔閉的演奏後,浩維知道朔閉事實上是情感豐沛的人,但是他認為朔閉不像個任由自己情緒而行的人。

  朔閉則是搖了搖頭。「不是我。」

  「不是你?」浩維一聽又困惑起來。又說是真正的他,又說不是?想了許久,浩維忽然「啊」的大叫一聲:「難不成你是指那個女孩……林思緣?」

  的確,從之前在偵訊室外的情況,浩維知道林思緣因為什麼「事件」的觸發而產生大量負面情感。說不定朔閉是受她影響……?

  「是的。我的情緒很容易跟他人共鳴,應該說容易與他人同步。她的悲傷……難以負荷。」說完,朔閉居然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浩維則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必須要『防禦』。」

  「是啊。」抓住自己的肩膀,朔閉輕喘著:「這個肉體內的情緒,已經不是很好受……」

  「這麼說來,梓敻能輕易取代你也是……」

  「每次看到她,都覺得,有什麼黑暗──」朔閉忽然止住話,眉頭深鎖,好似在做什麼掙扎。良久,他放開肩膀,但是按住了頭:「有什麼黑暗的……我說不上來,一點一點的,滴了下去,把人淹沒在逃脫不出的監牢。」

  知道一切的緣由,浩維先是點頭認可,但又不解:「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怎麼……我想,你應該會盡量避免與她接觸吧?」

  「太遲了,張先生。」朔閉說著,緩緩閉上了眼:「我幾乎可以感覺她的同理心了。如果不解決這件事,這種陰影會一直存在我心中。」然後,朔閉睜開了眼,身體也不再顫抖。「我要幫她。」

  浩維只得苦笑。其實弄成這樣,不參與調查也不行了。

  「那我們只能就自己的專長來進行調查了。」

  喝著女侍剛端上的湯,浩維也簡單的將案情重述一次。朔閉只是冷靜的聽了下去,待浩維說完後,才淡淡的說:「對於這樣的案子,你有什麼想法?」

  這不是要我再講下去嗎?浩維又苦笑一陣,只能講自己對此事的感想:「我覺得是惡魔崇拜,或是極端的反基督狂熱份子。」

  沒想到浩維才剛說完,朔閉就一臉狐疑的盯著他看:「你怎麼會這麼想?」

  「這、我不清楚基督宗教啊,我只知道電影上都這樣演嘛。」浩維馬上慌張的回應,想想不夠清楚,又補充一句:「我指得是逆十字架。」

  朔閉臉上的疑惑反而有增無減。他思考了許久,才說:「歷史上就有一個人是被釘在倒置的十字架上。」

  「有嗎?誰呢?」

  「天堂之鑰的持有者,羅馬第一任教皇,耶穌十二門徒中的聖彼得。」


  彼得原本是名漁夫,受到耶穌的召喚而跟隨他。他懷著滿腔的熱血,對耶穌的作為也深信不疑,在十二門徒中是赫赫有名的一人。

  然而在耶穌被送上十字架那天,彼得卻怕的一連三次不認耶酥。在耶穌死後,門徒們也因為害怕猶太人躲了起來。

  但後來耶穌復活的事件,堅振門徒們的心,這使得彼得勇於站出,為基督作證。於是他開始在羅馬傳教。

  在羅馬政權下,原本小小的基督信仰,居然漸漸的括大,大到令羅馬當局感到害怕,不得不下令禁教。

  尼祿王在位時,火燒羅馬城的事件引起百姓的不滿。在難以平息民怨的情況下,尼祿王得將這件事歸罪在基督徒身上──身為當時首領的彼得當然首當其衝。

  原本彼得曾猶豫要不要逃亡,在逃出去時,耶穌在他面前顯靈,問他往何處去,這件事是著名的顯靈事件Quo Vadis。彼得心有愧疚,於是勇敢站出去,親自慷慨就義──彼得自己在羅馬的士兵前現身。

  士兵決定將彼得也用十字架釘死,而彼得同意了,只說:「我可以死,但我有請求。我不配同基督一樣的死法,請將我頭朝地,腳朝上的釘死。」


  「……原來有這樣的歷史。」聽完朔閉的解說,浩維點了點頭。這的確提供了新的思考方向。

  「過去也有畫家畫出了這件事的景象,就是Caravaggio的The Crucifixion of St. Peter。」一面吃著白醬蛤蜊義大利面,朔閉卻皺起眉頭:「不過並不是很多人都知道這樣的事,可能連基督徒都不清楚這件事。我是碰巧讀過書,才知道這個典故。說不定只是兇手故弄玄虛呢。」

  「這就不知道了。但是,總覺得只是故弄玄虛的話,這種方法實在太費力氣了。」插起切成丁狀的蕃茄,浩維微笑:「等等我們找警察大姐問問,說不定有新的線索。」

  「不,我想自己查詢看看,應該能查出些什麼。」放下叉子,朔閉平靜的說。

  決定兩人分開搜查後,他們很快的結束午餐時間,各分東西。


  但當他們還一起走出醫院大門的同時,卻沒注意到與他們擦身而過、剛剛推進急診室的傷患。


  「傷口很嚴重!你們通知警察了沒?」

  「這已經是第三起……」

  滿身的傷口,被蟲子、老鼠等啃得稀爛。又是一名男子,赤身被釘在倒置的十字架上,身上被利器割出不少傷口,任由其他生物啃食。男子是在偏僻的巷道被人發現,但就是因為他發出痛苦的慘叫,才能讓人及時去救他。然而他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很好。

  「生殖器官遭人割除……不可能復原了……」

  「哇啊!有蟲子鑽進他腸子裡了!天啊!」

  嚴重的傷勢令急診室的實習醫生無法招架,甚至得多派幾位正式的醫生來幫忙,救助的過程中傷患的慘叫響徹雲霄,但已經遠離的朔閉及浩維當然沒有聽到。


  這僅是當天醫院的小小插曲。

  在同一時間,警局內也被凶悍的咆嘯聲給淹沒。


  「你說什麼!」

  湘儀喊著,雙手也用力的打在辦公桌上,這舉動讓身為上司的劉育偉也嚇了一跳。其實他也知道為何湘儀會這麼憤怒,但他自己也是依法辦事。

  「是你自己說想要知道林思緣跟什麼案子牽扯上的,你這態度也太差了吧?」劉育偉嚴肅的說,對於自己底下有個這個熱血的女性警員,他實在苦惱。

  「可是,如果她之前是碰到『這樣的』案件,就算那些男人死了也死有餘辜,你現在卻是逼她受二次傷害!」湘儀忍不住尖叫起來,不顧她面前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注意你的口氣及觀念!身為警察還說『死有餘辜』這種話?」劉育偉開始對自己部下的無禮感到不滿:「就算再仇恨,用殘忍的殺人手段就是犯罪!你不該同情罪犯!」

  「她還沒被確定是兇手吧?」湘儀雖然反感,但態度明顯和緩的多:「對於我的失禮我必須道歉。然而,我認為這樣認定她是犯人,是不適當的。我會更加認真的辦案,找出她不是兇手的證據。」

  她微微的行了舉手禮,然後快步走出。


  「真是的,究竟是發生什麼事,警察大姐怎麼也不講。」

  浩維站在台北西區街口發呆,歎了口氣。

  原本想參與調查,但打電話給湘儀的時候,她卻不肯告訴浩維任何事,看來只有等待的份?浩維當然不願意空等,能想到的只有找好友──私家偵探陳洛培,來插手管這件事。

  欠洛培太多人情,連這種事都要拜託對方,這令浩維有些無奈。

  打電話過去時,洛培一聽完浩維提出的事情,說了「我去查查」,吩咐浩維在西門町等他以後就掛掉電話。幾乎可以說完全沒進入狀況的浩維,呆站在西門町前已經二個小時。因為受不了這種漫長等待,浩維還走去書店買了新書來看,但還是等了很久。可幸的是與他搭訕的推銷員不像以往這麼多,在閱讀中干擾浩維的,只剩這幾天牽扯的案件了。

  在書也看不太下去、卻又等得煩躁的情況下,浩維好不容易等到洛培的電話,說十分鐘後會到。

  『你在捷運站口等了我兩個小時?你也太老實了吧。我們都有手機,不會在別的地方等電話就夠了嗎?』

  洛培的疑惑讓浩維也想揍自己一拳。

  但洛培還算是浩維的好友。可能是對浩維等他兩小時有些過意不去,洛培就叫浩維先去附近的咖啡廳等,反正時間上也接近晚餐時間了。

  只是洛培提議的地點讓浩維有些驚訝。

  「嗯?真是好久不見呢,渚音沒跟你來嗎?」

  帶著溫柔的笑,樣貌俊挺卻是女兒身的咖啡店店長在浩維來到店裡時,替他安排了窗邊的坐位。這裡是「群尚」曾帶浩維來過的咖啡店《異端人》,在第一次碰到的殺人案件後就沒來過了,洛培也知道這個地方倒是令浩維意外。

  可以說是行家才知道的咖啡店嗎?

  浩維先點了杯肯亞,總算能輕鬆的等待洛培。

  「久等了。」

  開門的動作搖動了掛在門上的風鈴,果然在十分鐘後進門的洛培慢慢的脫掉大衣,然後走向浩維:「你是要聽重點呢?還是要先寒暄一下?」

  「浪費的時間夠久了,還是直接說重點吧?」浩維今天可能只得苦笑了。

  「好。」放下大衣,洛培坐到位置上也不急燥,只是慢條斯理的點起了煙,讓肩膀鬆了下來。「我稍微調查了一下林思緣過去的事情。」

  這也是湘儀不肯告訴浩維的事。

  「那名女孩之前是就讀某間學校的醫學系,成績非常優秀。但因為這件事而休學。」彈了一些煙灰在缸裡的咖啡渣上,洛培淡淡的說了:「她被人輪暴。」

  浩維不禁倒抽口氣。他一下子瞭解為何湘儀不肯告訴他這件事。

  「這是三年前的事,輪暴她的人是繫上的同學,共五名男子。他們用化學藥劑沾上手帕,將她弄昏後,把她帶到其中一人的家裡輪暴,監禁了十個小時。」

  「三年前……那時強暴還不是公訴罪是嗎?」浩維思索著,皺起眉頭:「但是碰到這樣的事,怎麼可能就這樣結束了?那五個男子沒被判刑?」

  「其中一人家中非常有錢,給林家五百萬協定合解。原本林思緣的母親是極力要控告那五人,但林思緣的父親答應和解。」洛培吸了口煙,表情嚴肅,「然而,林父本身有外遇,之後因為林母本身精神就不是很穩定,於是林父就與外遇對像帶著五百萬離開了。」

  這件事讓浩維一陣胸悶。

  他不難理解林思緣為何會如此排斥男性,這種恐懼不是一年半載就可以擺脫的掉。那天晚上她對朔閉的抗拒,不只是她之前受過這樣的遭遇,也跟她才受過騷擾有很大的關係吧?

  想一想,浩維又忽然想起湘儀提到現在的被害人跟過去的案子有關的事……

  「等等,難不成……」

  「沒錯,這次這個奇怪殺人案的兩名死者,就是強暴那名女子的五人中,其中的兩人。」洛培一面說,一面從公事包拿出了資料:「你想詳細的瞭解他們兩人的資料嗎?」

  「不……暫時不用了。」其實就算記下那些被害人的資料,浩維自認為自己的才能無法因此發揮作用。而他感興趣的是別的事:「的確這樣會聯想到,兇手是不是那名女子,或是跟女子有關的人。」

  「被害人的相關性太容易聯想到了。這種事不可能大肆傳出,因為那些被害人都像沒事一般的在原校讀書,代表事情被封鎖住,四周的人不知道。」洛培說著說著,不禁思索起來,眼睛閃閃發光。「在台灣難得一見的有趣案子啊。」

  「哪裡有趣?」浩維覺得洛培說的好笑。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詭異的案子,尤其他自己就是這個案子的嫌疑犯之一。

  「連續殺人、邪教儀式,台灣險少出現這麼拐彎抹角的殺人方式。如果是單純的報復,直接殺不是比較快嗎?」洛培露出難得的笑容,這代表他對這個案子有些興趣,「看來是有什麼組織操縱著兇手吧?」

  「你說那個宗教嗎?」

  「不一定。現在還很難判斷出這是要做什麼,我們知道的太少了。」洛培說著,將快燒完的煙壓在咖啡渣上弄熄,「看來得找方小姐問一問。」

  「你說警察大姐?」浩維皺眉。要不是湘儀一開始拒絕跟他說案情,他根本不用找洛培來幫忙,而且知道是怎麼回事後更不好意思找她。

  「有些事得靠警察才能做。」洛培又微微一笑。「知道多了兩個戰友,她要實行工作也比較容易吧?」

  對於洛培敏銳的感覺,浩維總算放心的笑了,原來洛培早猜想到湘儀是同情女子林思緣的一方。於是不說什麼,浩維拿起手機撥了那通熟悉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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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將自己反鎖在房間中,朔閉用電腦搜尋著他想找的資訊。他自然知道這類情報不容易找到,但是從事件的詭異性來說,或許網路上會有他要的訊息。

  『要試試入侵那個情報站嗎?』循詼的聲音小聲的傳來。

  因為之前的擅自行動,循詼被限制一段時間不得出現,就連發聲都受到制止。然而對朔閉來說,這種事不借用循詼的才能是行不通的,因此就瞞著其他人格暫時讓循詼出現。雖然只是要他幫忙,但是對循詼來說能稍微透點氣就很好了,所以他自然是很坦率的答應朔閉拜託的事。

  「入侵的風險太大了,而且我不認為情報只有在那裡找的到。」敲擊著鍵盤,朔閉謹慎的評估著。

  『好吧……讓我想想,如果真的照你所推理的一樣,那至少會有一年的歷史……』知道自己不得展現才能,循詼也只能無聊的出主意。

  「對於宗教的事,可能得問問夜語比較好?」朔閉有些苦惱。

  而循詼突然靈光一閃,不由得大聲嚷嚷:『如果真的算陰謀,那網站應該不會很難找才對,至少如果要發揮效用是給越多人看越好──用奇摩搜尋看看吧?』說完,他擅自動用一下手指,不用一分鐘就找到許多教會的網站。

  「厲害。先看看是這個吧?」朔閉用游標點了「聖石會」這個網站。

  循詼則是不以為然。『什麼〝聖石會〞?布袋戲嗎?』

  「『你是磐石,我要將教會建立在這顆磐石上』……這是聖經裡耶穌說過的話,而磐石指的是彼得(peter)。」朔閉為了避免循詼吵鬧,只能在一旁補充,「我只是賭一賭,案件中的『逆十字』是否真的跟彼得有關。」

  『既然你找到了,那我先回去囉。』看來是這件事顯得無聊,讓循詼也沒興趣在一旁看了。但是他還是說「如果有需要可以再找我」才再次沉入潛意識。

  朔閉也因此可以專心找他要的情報。他一打開網頁就不禁冒了冷汗,那是聖彼得的肖像,卻是被倒釘在十字架上的樣子。看不出是誰畫的,可能是現代的畫家所作吧?圖的逼真猙獰,讓朔閉看了也膽戰心驚。

  整個網頁的色調暗淡,顯得很陰森。

  首頁只有一行字:就如同聖彼得三次不認基督仍獲得救,我們也要如聖彼得一般悔改,洗淨身心。

  朔閉點了進去。裡頭介紹聖彼得的種種生平、聖彼得寫的書信以及祈禱文等等。而對於聖彼得被釘在倒十字架的事,這個網站也有詳述。

  看來沒有弄錯?朔閉再仔細瀏覽整個網頁。「聖石會」看來是一個新興教會,成立不過兩年多,但分部也越來越多了。主旨就是要那些不敢看著基督的人,先勇於學習聖彼得的精神。如果朔閉猜的沒錯,這個案件跟此宗教是脫不了關係了……

  於是朔閉記下了各分會的地址與電話,接著思考下一步行動。

  方湘儀原本接到浩維的電話時是非常不開心的。她因為這件案子的不清爽而顯得煩躁,而自己上司的態度又如此沒道理。打從心裡她就同情最初的受害人、現在的嫌疑犯──林思緣,但基於女性的同理心,她實在不想跟別人提起林思緣所遭遇過的事,而現在浩維又打電話來……

  然而在浩維提到洛培同意一起來辦這個案件的時候,湘儀居然很快的改變主意,直說自己願意一同參與調查。他們在約了地方見面之後,就草草結束了話題。

  掛上電話後,浩維困惑的說著:「警察大姐不會是那個來了吧?」

  「方小姐人一向很有趣。」洛培又點起了一根煙。

  十五分鐘後,湘儀很快的趕到他們約定的地方──咖啡廳《異端人》,在辦上一次案件的時候,湘儀也來過這裡。

  她在門口先拉好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深吸口氣,小步走進店中。而她敏銳的找到浩維跟洛培後,也快步走到他們桌旁:「洛、洛培,真是好久不見呢,最近過的如何?」

  「普普通通。」洛培簡單的回應。

  浩維意識到自己被忽視,只能輕咳兩聲。湘儀則是因此回過神,往浩維旁邊的位置坐下去:「那麼,都清楚案子的發展了嗎?還是要補述一遍?」

  「我已經查過了,同時,我也跟浩維說過了。」洛培看著完全插不上話的浩維笑了笑。而湘儀臉上露出了些微的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麼,你們對這件事的看法呢?」

  「我覺得這件事並不單純,可能得從接下來可能的被害人下手。」浩維總算可以開口了。

  洛培也點點頭:「同意,至少……犯人不應該是林思緣。」

  湘儀臉一紅,也終於展露了笑容──她這兩個朋友是站在她這邊的。

  「好,那我們來重新整理一下情報。」

  看到湘儀的態度轉和,洛培也進入主題了:「方小姐,我先確認一下。現在死者有張大倫、李四維,而接下來可能的……」

  湘儀一聽則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只。」

  「不只,下午的時候又有一名被害人,他除了被倒釘在十字架上,身上又被刺滿傷口,被老鼠爬蟲啃的亂七八糟。從送到警局的情報中,他於下午三點二十四分被送到信義醫院,聽說情況還很危急。」湘儀說了現在還未外傳的情報,然後正色的看著浩維、洛培:「被害人叫作郭景德,二十六歲。」

  洛培與浩維對望了一眼──又是五人中的一個。

  「簡直越來越指向那個方向。」浩維不由得說此評語。

  「不只如此。你們知道嗎?」洛培彈了彈煙灰,若有所思的瞇起眼:「兇手從罪行輕的開始殺。」

  聽到洛培說的話,坐在一起的浩維、湘儀睜大了眼。不只驚訝,還有疑惑。

  而洛培也撕下一張筆記紙,正正的寫下五個名字。

  陳征峰 陳躍峰 郭景德 李四維 張大倫

  「後面那兩個……也就是這次的前兩個受害者,他們之前雖然也是共犯,但其實只有幫忙迷昏、搬動林思緣等。當然受到慫恿他們可能也有侵犯林思緣,但是比起前面三個來說算是輕的多了。」洛培低聲說著,表情也相對的嚴肅起來:「剩下的三人,可以說是輪流地……」

  浩維吞了一口口水,而湘儀則是握緊了拳頭。

  「陳征峰跟陳躍峰名字很像,他們是兄弟嗎?」怕湘儀直接暴走,浩維轉開話題。

  「嗯?你不知道嗎?」洛培挑起了眉頭:「這對兄弟可是出身名門啊!」

  「出身名門?」這浩維倒是真的不知道,他覺得更緊急的是旁邊的湘儀好像快咬人了……

  「是啊,好像是陳偉業的兩個兒子嘛?陳偉業就是偉業電訊的……」

  「偉業電訊?近年來很有名的手機企業?」想起這件事的浩維,也回想之前洛培跟他說過「他們用許多錢合解這件事」。

  「是的。你知道我為何查的到這些情報嗎?涉及到偉業企業的醜聞,要是傳播出去怎麼辦?這情報可值錢的很……」開始玩性的轉動筆,洛培輕輕一笑,但又正色地說:「回到正題吧。兇手從罪行較低的開始殺,我並不確定他是要做什麼。也許是先試驗性的對罪刑低的下手,也許是要罪行高的開始感到壓力……」

  「所以從郭景德開始,兇手的手法就更加殘忍了嗎?」浩維接著問。

  「說的是呢。」終於冷靜下來,湘儀托住下巴,仔細的回想著:「之前那兩個都是在麻醉的狀況釘死的,而且有刺穿喉頭讓他們死的快些。從法醫的解剖來看,兇手先用麻藥沾布迷昏這些人,再用針筒注入麻醉劑。但第三個非但沒有用藥,而且還多挑出了許多傷口任蟲子咬。」

  洛培聽了,又點點頭。「所以說林思緣八成不是兇手。」

  「你怎麼能肯定呢?」浩維驚奇的問,因為他覺得就算是林思緣殺了這些人也不足為奇,也不該讓人責難。

  「兇手用藥去制服這些被害人吧?但是,以林思緣的立場,用這種方法迷昏人連自己也有危險。被害人都是成年男子,如果她被制止了怎麼辦?從時間、地點、手法來看,都不像一個弱女子所為。」洛培仔細的推理著,放下筆桿:「除非,她有共犯。」

  又回到共犯這個路線上了嗎?浩維苦笑。

  「案情陷入膠著了嗎?再這樣下去我恐怕死老頭會對那女孩逼供啊!」湘儀急了起來,從上次的偵訊來看,林思緣的精神力就快負荷不了了。

  「放心,我們不是多了新的線索了嗎?」洛培又淡淡一笑,指著紙上寫的兩個名字:「從陳氏兄弟下手,大概是不錯的路。」


  當林思緣疲憊的回到家,所見的還是往常的癲狂:滿地的垃圾、砸爛的食物,傢俱沒有一個正正放好,通通懶散的躺在地上。

  雙手綁滿繃帶的少年輕輕的拍著跪倒在地上,披頭散髮的中年女子。當他看到思緣進門後,就輕步的跑到她跟前,小聲的說著:「媽媽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是嗎……」思緣長長地歎了口氣。

  母親的精神力本來就不穩定,在父親外遇離開以後就整個崩潰了。本來自己也是自殺了好幾次,但母親的情況更糟,時常大吼大叫摔東西,整天東西摔的連清都懶得清理了,只有在地上東西發臭時,思緣才提的起精神去處理。

  變了、整個都變了,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全部變色,家境也變很差,弟弟因此在學校被欺負。現在又要再次面對這件事,思緣感到鼻頭一酸,按住額頭靠向牆去。

  而瞥見自己的母親跪在地上唸唸有詞,說著「把你們都殺掉,通通去死,通通去死……」思緣只得帶著弟弟將母親背去床上。好不容易安撫好母親入睡,姐弟倆用完餐後,也開始收拾雜亂的房子。

  「姐姐,你沒事吧?」整理完以後,她的弟弟擔心的問著。而思緣摸摸他的頭,輕聲說道:「不用擔心的,忘仇。」

  少年點點頭。「今天還是去那裡嗎?」

  「嗯,一起去吧。」思緣淡淡地說。

  那裡是她現在唯一的歸宿。


  手拉著弟弟,林思緣來到那無人煙的暗巷。她們兩人輕步的在巷道中走著,連貓的腳步都比她們還清楚。她們在一個教堂前停了下來,推開大門走了進去。裡頭甚至比外頭來的陰暗,牆壁塗的漆黑、用的是黑色的長椅,只有在聖彼得肖像前點的蠟燭可以給這間教堂帶來光明。

  他們姐弟倆來到聖彼得像前跪下,雙手合十的祈禱著。祈禱不要再有紛亂,祈禱和平的到來。

  「你果然來了。」

  低沉但澄澈,熟悉的男音響起。

  林思緣驚恐的回過頭,看見一名美得不像人間物的少年就坐在她身後的長椅上。這個人,就是她在圖書館常常看見的朔閉。

  「我之前就猜想你會到這來。」朔閉低聲說著。

  思緣對於朔閉的出現感到為難,而自己的弟弟也對他露出了敵意。想想沒辦法,思緣先摸摸弟弟的頭說「這是我的朋友」,然後走到朔閉面前,冷淡的說:「你來這裡作什麼?」

  「只是想確認而已。」找到這裡的時候,朔閉也感到意外。這裡是聖石會的教會之一。「上次也是在這附近見到你呢。」

  思緣震了一震,她知道朔閉指的是上次被騷擾的時候。

  「你之所以不直接回家,就是要來這個教會吧?」朔閉接著問。

  林思緣臉色一變,急促但小聲的回道:「你為什麼要去管我的事?你是我的誰?你懂我什麼!」

  而思緣的弟弟也站了起來,一臉不滿的盯著朔閉看。朔閉眼簾半閉,搖搖頭說著:「是啊,沒有人懂任何人,連自己是怎樣的人都不懂……連自己為何要出現也不懂。」

  思緣愣了一下,而她弟弟原本想衝出去,卻一下給她拉住。

  「你不是兇手吧?」睜開眼,朔閉正經的問著。

  雖然因為這樣的話瞬間感到不悅,但是看到朔閉正經的神情,思緣還是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看到思緣的回應,朔閉站了起來:「那麼,我會盡全力來證明你的清白。」說完,朔閉轉身走了出去,留下一臉茫然的林氏姐弟。

  癡癡的看著朔閉的背影,直到教堂的門再次關上,思緣呆呆的站著,完全沒發現自己的弟弟拉著她的衣角,問她該不該離去了?

  她只是想著……那一天的恐怖,這三年來痛苦的記憶,她幾乎是孤立無援,未來完全沒有希望。雖然她將心絲全放在信仰上,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絕望?但是……

  有人對她伸出援手了。

  一個幾乎稱不上認識的少年。

  兩腳一鬆,林思緣跪倒在地上,她終於明白神是不會捨棄她的。她第一次發現,滑過臉頰的淚水是如此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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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過我們這樣行的通嗎?」

  眼看天色已晚,浩維不安的看著開車的洛培。他們現在要去找陳征峰、陳躍峰兩兄弟談話,為了避免方湘儀一看到這兩個人就激動的想開槍,洛培已經先請她去探視在醫院的郭景德,順便問問兇手的事。在雙雙約定好後,浩維就搭著洛培的車子前往陳氏的住宅。

  「他們本身有危險,應該多少會配合吧?」駕車的洛培將車一轉,浩維就看到眼前的這棟豪宅了。

  一棟大的讓他覺得台灣這塊土地更不夠用的豪宅。

  而當他們想開入豪宅外的院子時,門口的警衛就把他們攔下來:「請問有什麼事。」

  「我們是警察。」洛培說著亮出了自己的證件,令浩維驚訝洛培連警察的假證件都弄的到手。

  但警衛看到證件時卻像看到鬼一樣,對著他們兩人尖叫著:「警察來做什麼?這裡沒有你們需要的訊息!回去!快回去!」

  「先生,我們是要調查一些事,只想找陳征峰、陳躍峰公子談談話,請你配合。」洛培淡然的說著。哪知警衛聽到他提到這對兄弟,表情變得更難看,叫著:「回去!回去!我們不需要警察來多管閒事。」

  看到警衛不尋常的態度,洛培冷冷的說了:「我們只是要來調查事情,還是你們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警衛一聽居然關上了門,迅速的回頭開始播電話。浩維看情況不妙,下了車敲敲警衛室的門,盡量大聲的說著:「警衛,你別太緊張!事實上公子們被捲入一個兇案中,兇手可能要殺他們。」

  這句話一說,警衛果然緊張的打開門,洛培也不耐煩的接口:「是的,所以讓我們去見他們吧?免得他們到時出了什麼事,責任就要歸在你身上了。」

  「真的?可是,少爺他們都出門了。」警衛惶恐的說著。

  「出門?」浩維不解,現在是許多學校的考試期間。

  「是的,兜風……還是去玩什麼的,我也不太清楚。」警衛不耐煩的回答。

  「打電話叫他們回來。」洛培說的很快。

  警衛表情充滿驚慌,不過看洛培嚴肅的表情,他也只能乖乖的照作。警衛本身對陳家的兩少爺沒什麼好感,對於警察會來的事他自己心裡也有底,但是這是依照老闆的命令,他不能讓警方來干涉;然而現在的情形卻是不找少爺回來也不行。

  通話的時候也得忍受陳家少爺的任性,警衛一面試著跟他們溝通一面煩躁的嚼著口香糖。警察的壓力、上司的壓力、工作的壓力及面對白目小孩的壓力,浩維眼見警衛塞了第三片青箭口香糖還嚼的滿臉通紅,不禁有些為他的健康擔憂。

  好不容易警衛甩下了電話,跟他們吼著:他們同意回來,請警察先生先去客廳坐一下,就用力的關上門。雖然感覺有些抱歉,浩維還是坐上車,讓洛培開到豪宅的停車區。

  兩人被年長的管家領到客廳坐著,還有侍女送上美味的茶點。於是在氣氛不錯、事情進展也還算順利的情況下,浩維跟洛培以閒聊來度過這段時間。然而,出乎浩維意料,這一坐就枯等了兩個小時!

  「不是說要回來嗎?」浩維疑惑的問著。縱然再怎麼拖拉,也不至於弄了兩小時還無法回家?還是因為碰到下班的尖峰時刻?

  洛培卻一派平常的捻起一片小餅乾,放入口中:「我以為你很清楚現在小孩有多難搞。」

  這句話讓浩維想說些什麼反駁都說不出,因為他所照顧的「上官渚音」本身就是個難搞的因子。在這有些尷尬的當頭,管家的電話響起,通話後也走去開了大門。知道要等的人回來了,浩維一下站起身想查看,卻因為看到來人的樣子而愣了一下。

  回來的的確是兩個年輕人──然而,卻不像是富家子弟的小孩。兩人頂著奇形怪狀的七彩怪頭,身上穿著黑色破爛的皮衣,掛滿怪異的骷髏、十字架、鎖煉等銀飾,加上兩人耳朵上的環加起來超過十個,不知該說是美國七零年代的嬉皮風還是日本流行的視覺系。至於長相……浩維不太想去形容,那種黑色濃妝實在有點可怕。

  連正眼直視都有些痛苦,因此浩維很快的回到原來的座位,讓兩名年輕男子自己過來。

  「啊喲,居然真的有兩個警察來了,興致都被弄砸了。」長髮的那名男人煩悶的說著,而另一名短髮挑染的男人則嘿嘿的笑了起來:「不就是說派了警察來保護我們嗎?果然是大費周張。」

  「你們好,我是陳洛培。」洛培看到兩人的出現即快速的亮出他的(假)證件,說道:「客套話不說了。警方判斷你們極可能捲入一個兇案中,其中你們的朋友已經遭到殺害,知道嗎?」

  「知道啦,消息早就傳過來了,有三個人受害了吧?這事可真糟糕啊!」短頭髮的男人歎了口氣,攤了攤手:「這年頭還發生這種事,真是累人呢!」

  「可不是嗎?幸好我們有保鑣,要不然搞不好是我們先死哩。」長髮男人歎了口氣,笑的眼歪嘴斜。

  傻在一旁的浩維則是連他們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都不知道。

  而洛培微微行個禮,然後正色對他們說:「為了方便保護你們,可以跟我們說一些線索嗎?例如曾經跟誰結過仇,或是發生過什麼意外之類的。」

  話一說出口,兩名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大笑起來。

  「哇咧靠!警察不會沒有查吧!」

  「就算查到了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吧!哇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兩名男子笑的幾乎站不穩,浩維愣得不敢說話,只能用眼神跟洛培表示「實在不想跟這兩個人多談」。洛培點點頭,依然保持原有的正經:「你們的態度讓我困惑。難道你們不會感到害怕嗎?你們的生命正受威脅呢。」

  「根本就不用怕,倒是你們警察就用力點抓吧!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殺死。」長髮的男人陰陰的笑著,而短髮的男人也隨即說道:「你們還有什麼事嗎?把我們叫回來,不會只想問一些廢話吧?」

  「你們不知道什麼線索嗎?可以幫助破案呢。」浩維忍不住問著,他也不想等了兩小時後就被這兩個大少爺趕出去。

  「哪知道什麼線索?你們警察也真奇怪,正常人哪敢惹我們啊?大概就是哪個女人發瘋了,所以就到處殺人吧?」短髮的男人又攤開了手,發出嘖嘖兩聲。

  「不用派人保護你們嗎?」洛培點起了煙。而浩維注意到,一直面無表情的洛培居然露出了笑容。

  「不用啦!煩死了,沒事就趕快回去辦案啦,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不可靠的警察我們才要害怕咧!辦事不周!」長髮男人開始不滿的叫道,而年長的管家也開始走近,準備要「送人」。洛培笑著搖搖頭,拉起浩維就往門口走──自己走總比被人趕出去好多了吧?

  「應該讓警察大姐過來把他們兩個亂槍射死。」這是浩維跳上車後的第一句話。

  「噯,你想害她被革職啊?」發動引擎,洛培的心情卻好像很好似的:「況且,我認為已經充份得到我想要的訊息了。」

  「嗯?什麼意思?」浩維從剛剛開始就好奇洛培在笑什麼。

  「那兩人知情啊,你回想看看剛剛他們說話的內容。」

  「是啊,看來他們認為是林思緣在追殺他們。但他們的態度實在……」

  「而且我認為該打電話給方小姐了。」

  開出豪宅的洛培淡然的說著。雖然浩維有些困惑,但他以為洛培指的是雙方要會合的事,於是拿出了手機。

  然而手機上有七、八通未接來電。

  「方小姐打了幾通呢?」洛培一派自然的開著車。

  感到不尋常,因為浩維發現上面的來電都是方湘儀打來的!他馬上撥了手機回去,很快的就傳來湘儀的咆哮:『你在幹什麼!我打了好幾通電話耶!』

  因為把手機調震動還放在包包中才沒注意到湘儀的來電,浩維不禁苦笑,然而湘儀來電之急也讓他感到疑惑:「我們光等那兩個傢伙就等了兩小時,沒想到談了一下就被趕走了。倒是你那邊怎麼了?警察大姐。」

  『你們快過來醫院啊!出大事了!』


  看著已經移至停屍間,由法醫解剖的郭景德屍體,洛培沒有感到什麼意外。

  而在門口的浩維則是聽著表情鐵青的湘儀解釋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死了,聽說是有個醫生以檢查之名進去,居然直接在他的腹部畫了逆位的十字刀痕,將腹腔的器官也割裂……」

  「兇手真的是相當殘忍……」浩維不禁皺起眉頭,他認為兩名囂張的少爺下場也凶多吉少:「沒人看到那個醫生是長怎樣嗎?是男是女知不知道?」

  「醫生來來往往,守在外頭的警察早已累了,根本記不得是長怎樣。天啊,有警察守在外頭居然還會發生這種事……」湘儀歎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是不是因為這些男人罪有應得呢?總覺得一點幹勁也沒有了。」

  「打起精神來吧,警察大姐。沒有鬥志的你就一點也不像你了。」浩維一面苦笑,一面說著:「倒是我們這裡也毫無進展呢,連他們兄弟哪個是哪個都不知道……」

  「頭髮短的那個是哥哥,長的是弟弟。」

  不知何時,洛培也走到他們身旁。

  「你已經事先調查過他們的資料了嗎?」浩維訝異的看著洛培,而洛培只是挑起了眉頭:「你忘記我找你之前都在做什麼?另外,別看那對兄弟是那個樣子,在學校的成績還算不錯的,真是耐人尋味。」

  「真的?不是用錢買來的成績嗎?」湘儀不解的問。

  「……這就不知道了。」洛培搖搖頭,看著浩維:「只是,浩維,你看那兩個人你會覺得如何呢?」

  「他們毫無悔意,也毫不膽怯,連自己可能會被殺死的驚恐感也沒有。是因為他們從小被寵壞了嗎?導致天不怕、地不怕。」浩維簡略的說著自己的看法。

  「是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有時顯得口無遮攔。答案真的很明顯,你沒注意到?」洛培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正當湘儀跟浩維想問洛培知道些什麼時,浩維的皮包開始震動起來。

  「手機啊!你居然進了醫院不關手機!」湘儀尖叫了起來,馬上快速的把浩維推到樓梯間。浩維只能驚慌的把手機掏出──忘了關就是忘了關,他也不想在這時候讓手機響來啊!等兩人到了樓梯間,浩維才看清撥電話來的是誰。

  「……渚音?」有些訝異,但浩維接起了電話。

  『張先生,我查到了一些東西。』

  聽這語氣,浩維知道這是人格「朔閉」,也同時想起對方自己去追查的事。於是他接著詢問著,聽著朔閉低聲敘述有關他查到的線索。

  關於神秘的新興宗教,聖石會。

  浩維聽了點點頭,朔閉的詳細解說讓他幾乎沒有疑問:「逆十字架的教會,而且也是林思緣所篤信的教會,聽來跟這個案子脫不了關係。沒想到真的出現了怪異的宗教。」

  『嗯,除此之外,我查到會員名單中還有另一個人……』

  朔閉喃喃地說了個名字,這讓浩維睜大了眼。

  「不會吧!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另外,發現受害者的地方都是些偏僻的巷子,而附近也都有聖石會的教會,我想下一處會發生命案的地方可能也……』

  「到底怎麼回事?」湘儀不禁問著,而洛培從走廊走了進來。

  「有新線索了,查出兇手可能犯案的下個地點。」浩維用手遮住手機。

  「那我們得快點。我想兇手被逼急,可能今晚就會再度犯案了。」洛培一面說道,轉頭對著湘儀說著:「方小姐,請你派人去找陳氏兄弟。」


  雖然朔閉曾說要送她回家,但林思緣還是婉拒他的好意。一方面是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她又會待的很晚。她時常留在教會幫忙做些義工,這是家境清寒的她所能替教會做的事。

  陪她來的弟弟也早已回去了,而她現在正打掃整間教堂。

  「林小姐總是這麼努力,實在令我們不敢當呢。像我們這樣的小教會連打掃的人也沒有,也只能仰賴你們這些義人了。」守著教會的老神父在她打掃的時候如此稱讚著。

  「這是我應當做的。」思緣笑的點點頭,將掃具放回工具室。

  「真是太令人感動了……對了,你離去時,方不方便替我送個東西?」

  「什麼?」思緣知道神父年歲已高,行動不方便,有時也會幫他送送信等等。

  「這個包裹……幫我送到北區的教會好嗎?地址在上面……也不用急著送,你一個女孩子家晚上太危險了。」神父雙手將一個小包裹交給思緣,而思緣笑著接過:「我就送去吧,會多注意的。」

  只要走在人多的地方就不會發生事情,這是思緣自己清楚的。

  中途的路程自然都很安全,北區的教會位於高級住宅區的天母,治安也不錯,因此思緣也順利的來到那裡。

  然而教會總是在偏遠的巷子。思緣看了地址卻很久都找不到在哪,當她正一個一個確認門牌時,卻聽到巷子深處似乎傳來一些叫喊。

  怎麼回事?雖然思緣這麼想,卻對過於陰暗的巷道有恐懼感。但這慘叫聲不是很尋常,她不禁走過去一看,似乎有什麼東西吊在巷道的最底,但暗的看不清。

  她又走近,但當她知道那是什麼的時候,她尖叫起來。

  一名男人被倒釘在黑色的十字架上,身上滿是創傷,內臟從腹部的大切口中露了出來,而男人還在抽搐顫抖著。

  林思緣想喊人,但她發現自己沒力氣,整個人軟在地上。同時,她看到有個男人的陰影,漸漸朝自己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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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如果警察趕不及找到陳氏兄弟,情況就危急了。」一邊加速開車,洛培一邊說著自己的推斷。

  正如同朔閉所推斷的,調查顯示出發現受害者的地方都在聖石會的教區內,然而聖石會規模雖小,卻有六個分會;除卻之前的三個案發地點,還剩三個。

  而洛培提出「兇手查覺我們快問出真相,才會急著將郭景德殺掉」,以及「這可能會是最後一次犯案」的話,也讓浩維想到「兇手會一次對付這對兄弟」的可能性。

  「只是你會這麼肯定,是代表你心裡有定見了嗎?」坐在駕駛座旁的浩維不禁這麼問著。除了不知道兇手鎖定哪個地點外,洛培推論的態度也未免太過肯定。

  洛培卻露出了笑容。

  「就讓我們從頭說起吧。兇手究竟是怎樣的人呢?知道被害人的秘密,被害人都是沒什麼掙扎就被下藥,而被害人都是些強壯的成年男子……如果是我,就會這麼判斷──兇手是認識、熟悉被害人的人,有自己的車,人數是一人以上,應為男子。加上使用這麼複雜的殺人方式,我認為兇手應具備一定的醫學知識……」慢慢的作分析,洛培點起了煙:「你之前不是有朋友查到,有誰是聖石會的教徒嗎?」

  「是啊,真的是很意外,陳氏兄弟居然是教徒……」浩維回憶起朔閉所說的,卻又一愣:「你、你是指他們兩個是兇手?這不合理吧?」

  「假設是為了將來,而殺人滅口呢?兩人商量將知道醜事的同伴殺死,加上知道一個新興小教團的教義,來佯裝是宗教謀殺,這也不是不可能。」洛培簡單的說了自己的想法,但注意到浩維還是一臉困惑,只好說了下去:「你想想看那兩人的疑點吧。首先是讓我們等兩個小時的事,剛好跟方小姐說郭景德喪亡的時候一樣不是嗎?他們可能知道有人去找他們,就先去處理。他們是學醫的,但正常來說他們直接繼承也不需要什麼學歷了,何況是醫學上的學歷。說不定他們真的有在用功。

  「另外,他們對話上的疑點也是。我在說有人被殺害的時候,陳征峰就說有三人──那時我們都不知道郭景德遇害了呢!這時我就確信,這人可能是兇手了。最重要的是他們毫不懼怕的態度,好像肯定自己不會被殺。」

  聽完洛培的論述,浩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又皺起眉頭:「可是,如果你認為那對兄弟是兇手的話,那最後一次兇案是指……」

  「林思緣會有危險吧……喔!忘記派人保護她了嗎?」

  「嗚……」

  勉力的爬到牆邊,雖然受到驚嚇,但林思緣還是看的很清楚──站在她眼前,這個全身染滿鮮血、穿著整齊而面容清秀的人,是她過去的同學,毀了她一生的人。

  「陳……征峰!」當思緣認出了這個人,過去的痛苦回憶、勉強熬過來的經歷一下浮現在腦中,瞬間她的恨意湧滿心頭,但恐懼卻讓她站不起來。

  「你居然認的出我,林思緣。這幾年來我在外都穿的怪模怪樣,沒想到最有人記得我平常的樣子。」男人──陳征峰,笑的張開了雙手:「你應該是很開心的吧?那群人全死了呢……包括我的弟弟!」

  聽到陳征峰所說的,思緣才猛然想起那個被倒釘在十字架,長髮的男人……

  「這幾天的命案是你做的!你這個惡魔!」

  「哈哈哈……你在說什麼啊?這不正如你所願嗎?你應該恨透我們了。」陳征峰帶著笑容,彎下身對著林思緣說:「知道我為何強暴你嗎?就是你這種自作清高的態度讓我不爽啊。」

  「滾開!」一邊尖叫,林思緣一邊將手提包用力打向陳征峰,甚至把他的頭擦破了傷口,但陳征峰依然是笑,笑的極為詭異。

  這笑容讓林思緣害怕了起來,不自覺的顫抖:「你……為何這麼做?」

  「你問我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要……贖罪。」眼神有些呆滯,陳征峰站起了聲,看著天空:「從小到大我犯了種種錯誤總是被原諒。但是,只有這一件,糟到連警方都留下了記錄。原本我是不以為然的,我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感覺,更別說是你的感覺……但我逐漸感到害怕了,難道我不會受到懲罰嗎?經典上這麼說著:『如果你的眼睛使你犯罪,就把它挖出來扔掉,總比你因為這隻眼下地獄來的好。』我要贖罪,首先要拋棄過去使我犯罪的事物,所以我殺掉了那些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陳征峰一臉疑惑看著倒坐在地上的林思緣,然而,對林思緣來說,陳征峰所說的一切更令她困惑。這是她從過去到現在聽過最可笑的藉口,甚至不像任何一個犯罪者會說出來的話,但眼前的人卻是理所當然般的說了這些。

  「你瘋了,你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喔,不理解我的人往往以為我瘋了,我的弟弟也這麼認為。要不是我用其他理由說服他,他恐怕不會想到幫我。可惜他到最後還是質迷不悟,我只好連他也殺了。我希望這樣我的罪就贖了,帶著這聖寵,我也可以回歸到上天的懷抱……」

  陳征峰對著天空說著,看來是在自我陶醉,但看在林思緣眼中更覺得這人的瘋狂!她本來對陳征峰就充滿恨意,而征峰對自己的罪行說了一堆奇怪的話語,她越想越不對勁,用手想將自己撐起來:「這不是對的!上帝絕不會允許這樣的行為,你只是用更嚴重的過錯來掩飾你過去犯的錯!」

  臉抽動了一下,帶著笑容的陳征峰睜大了眼,低頭看著思緣:「什麼?」

  「我說你依舊是十惡不赦!陳征峰!」林思緣竭力的喊著,卻依然沒力氣站起來。

  但是陳征峰沉默了,他的表情像是沒聽懂林思緣所說的。

  「我是十惡不赦……是嗎?我不是親自殺掉那些人了嗎?而且現在這個樣子,為何還讓你這麼怨恨呢……」

  他的表情呆滯、無神,忽然,面容變得猙獰:「我懂了!你根本不是需要幫助的弱者,你是誘人犯罪的……惡魔!對了!原來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誘惑我犯罪的,我瞭解了,現在,就把你送為地獄……」說完,陳征峰帶著可怕的笑容拔起藏在身上、沾滿了血的手術刀,朝著林思緣的方向狠狠的刺下去。

  糟了!林思緣內心暗叫著,她老早就想從這個人面前逃開,無奈腳到現在都毫無力氣。她絕望的閉起眼,卻發現自己被人用力一拉,整個人向後滾去。她還未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被人橫抱起,並跟著那個人飛快的離開。

  不知怎麼回事,但思緣睜開眼,卻看到一名瘦弱似女孩、臉蛋也清秀柔美的少年,緊緊的抱著自己向前跑。

  朔閉。

  「是……是你?」

  「別說話,我帶你到比較安全的地方。」朔閉細聲的說。思緣看的出來朔閉的動作雖然快,卻有些吃力。畢竟雖然朔閉是接近成年的男性,抱著一名成年女性快速奔跑還是有些困難。背後的陳征峰似乎也尖叫著追上來了。

  「把我放下來吧,我現在應該沒問題了。」會這麼說,一方面也是林思緣擔心朔閉的體力,另一方面是因為她開始覺得不好意思。

  聽到思緣的要求,朔閉先將她抱到暗巷,然後將她放下來。

  「跑的動嗎?你也可以先躲在這裡,我去引開他。」

  林思緣勉強的扶著水泥牆站起來,輕輕的喘息::「沒問題,我可以跑……倒是你,你怎麼會到這。」

  「我離開到家的時候,左想右想覺得很不對勁,我覺得你不會直接回家,於是就回到原來那間教堂,問了一下,聽說你去了北區的教堂。我的私下調查發現命案都發生在教區附近,我覺得不妙,就過來了。」朔閉一邊說明一邊查看四周,思考該如何脫逃。而林思緣傻了,她呆呆的望著朔閉。

  「為什麼……你要為我……」

  「別說了,你聽。」朔閉抓緊思緣的手。

  四周鴉雀無聲。

  剛剛陳征峰還一邊吼叫的追上來!思緣發現不對勁了,然後她看到朔閉往上看,不由得跟著抬起了頭。

  「呀啊!!」

  在上頭,有個人倒攀著欄杆,帶著可怕的笑容向下望著。那個人是陳征峰,他的樣子簡直就像恐怖片被惡鬼附身的人一樣,臉部的表情簡直不像是個人,還一面用空出來的手揮舞著手術刀。

  朔閉看情況不對馬上拉著思緣逃跑,陳征峰卻跳了下來,整個人摔進巷子裡的垃圾堆中,但同時也擋住他們的去路。

  陳征峰勉力站了起來,但依然是笑著,並一邊揮舞著手術刀。

  也許朔閉的智慧可以冷靜對付一個惡人,但眼前是一個已經瘋狂的殺人狂,非得與對方搏鬥。朔閉深知自己運用肌肉的能力、反應力及動態視力沒有其他人格那樣好,但現在的情況他無法安心的轉換人格──至少先讓思緣離開。這麼想的朔閉將思緣擋在身後:「你先想辦法離開,我至少擋他幾下。」

  「不行……不行……」狀況之危險,令思緣想阻止朔閉的行動,但她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僅剩氣音,她開始急了起來。她明白眼前的兇犯想殺的是自己,待在這的話甚至會拖累朔閉,頓時間她淚流滿面,卻慌得不知該怎麼辦。

  但事情緊急到不容他們兩個商量,陳征峰已經揮刀而來。朔閉一急想伸手去接,卻忘記自己的手下午才被割傷,瞬間左手的傷口因為激烈的動作而裂開,痛楚讓朔閉猶豫了一會,這讓陳征峰趁隙將刀揮去,給朔閉清秀的臉劃出一道傷口。而朔閉也不理會傷口,鎖性徒手去阻擋對方的攻擊。這樣一來一往,隻身去擋凶器的朔閉處境令人驚心,但在一旁的思緣卻不知該怎麼辦。

  她握起了教會給她的逆十字架──雖然她知道此時祈禱不會有太大的幫助,但這個舉動已成為林思緣的習慣了。然而在握上十字架的瞬間,她忽然回想起老神父當初將十字架交給她所告訴她的事:

  『你以後再也不用害怕被侵擾,這東西會保護你。你只要按下十字架中間的寶石……』

  她忽然鼓起勇氣,拿著十字架朝幾乎扭打在一起的兩名男子衝去,叫著:「快讓開!」依舊在阻擋敵人攻擊的朔閉自然不懂思緣在想什麼,但思緣一步衝上,用力的將朔閉拉開,拿出了十字架。

  噗

  朔閉睜大了眼,而思緣咬緊牙關。

  她手上的十字架在按開了石頭後整個外殼解開,露出一把鋒利的短刀,此時也正深深的插入陳征峰的右臂裡。並沒有刺進要害,但也讓陳征峰痛得鬆開手術刀。趁這空檔,林思緣當然拉著朔閉開始跑。而陳征峰沒追上,反而是呆呆的看著插進右手的刀,他知道這是什麼。

  「逆十字架……她也有逆十字架……?」

  待朔閉與思緣逃離了現場來到大道上,稍微才喘口氣的朔閉驚訝的看向拉著他跑的林思緣:「你怎麼……而且那把刀是?」

  林思緣僅是猛搖頭。而在她看到朔閉身上的傷痕時,不禁再度失控,抓緊了朔閉的兩肩:「天啊……你得去送醫……你現在這樣子……」

  看著思緣眼淚不斷落下,朔閉也不再追問,只是從隨身的提袋中找出面紙遞給她。


  「我們在旁邊看沒問題嗎?他們兩個全身是血耶!」

  才剛剛趕到,坐在客座的浩唯在旁擔憂的看著。而在旁邊的洛培則是拍拍他的肩:「你好意思去打擾他們兩個嗎?天母地區有三間醫院在附近,倒是不用怕他們出問題。倒是我們不用等方小姐了,先去查看兇案的情況。」

  「好的。」浩維點了點頭。

  其實當浩維接到朔閉的電話,也是相當驚訝。

  朔閉的電話相當簡單,只說了「林思緣去了北區的教會」就掛了電話,還未搞清楚狀況的浩維在跟洛培商量後,兩人迅速的趕到北區這裡,而看到剛跑到外頭的兩人也能半肯定發生事情了。簡單的停了車,洛培也在前引導,兩人去作了調查。


  陳征峰的屍體被發現在陳躍峰的屍體旁邊。

  他手中緊緊的握著林思緣的刀,看情形是他往自己的腹部戳了好幾刀,自殘而死。案情瞬間成謎,然而在找出陳征峰的日記後解開了一切。

  日記上陳述著他的犯案過程與動機,如何慫恿弟弟與自己一同殺掉過去的同伴,為了過去的罪過想贖罪等等……日記上的筆跡極為凌亂且句子有些不通,在讀他以前的日記時,會發現他從很小的時候情緒就已經很不穩定了,就連打扮古怪或做壞事都算是故意的,他對自己的家庭在作某種反抗。

  陳家教育似乎是放任近乎冷漠,而陳征峰像個想引人注意的小孩。

  這件案子爆發以後,小型的教會聖石會一度受到矚目,但大家的觀點很快的轉回其父親的偉業電訊上。陳氏兄弟過去犯過大大小小的錯也因此爆發,這次的案件又非同小可,「家教出了大問題、大財團的公子哥是犯罪者」,輿論、傳媒的譴責讓偉業電訊的聲望下降,股票也開始大跌。

  「可是,聖石會的動作也是很奇怪。」事後提到這件事時,浩維不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例如,叫林思緣送東西這件事,居然與犯案地點穩合,總覺得用巧合很難去解釋這樣的事……」

  「的確是很值得去調查,不過那就是警方的事了。」洛培倒是照例的點起了煙,幽幽的吐了口氣:「倒是,你知道從中獲利的還有其他人嗎?」

  「其他人?你是指?」浩維好奇。

  「就是空遠集團啊!聽說在偉業電訊股票下跌了以後,空遠集團就開始在收購他們了。聽說空遠集團很早以前就想收購偉業電訊……偉業電訊的董事長陳偉業年歲已高了也經不太起打擊,現在的他們正需要有大財團去支助他們吧?」

  洛培一派自然的說完他的論調,但浩維卻深感訝異。空遠集團就是上官渚音父親領導的集團,這的確聽起來不太像巧合。

  「你是在懷疑渚音嗎?」浩維忍不住這麼問。

  洛培搖搖頭。但對浩維而言,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了。他知道這是朔閉的意思,但跟一開始碰到的事件一樣,誰說沒有人在背後暗地操縱?

  「是……『渚音』嗎?」

  低喃著,浩維感覺背脊涼了起來。

  「你們兩個還在那發呆作什麼?飛機都要起飛了!」

  在遠方傳來呼喊的,是用力揮著手的女警方湘儀。她這一喊才令浩維回過神來,他們現在是在機場,要等著送人上飛機。

  林思緣決定要去國外留學了。

  她的事情隨著逆十字命案爆發,外面幾乎給予同情。於是空遠集團義務性的對她的家庭作出支助,並贊助她出國留學。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形象策略,但是浩維覺得這跟朔閉的決定有很大的關係。

  在登機門口,朔閉與思緣同站在那裡。思緣看起來有精神的多,樣子也打扮的更加整齊清潔,顯露她清秀的外貌。她不停的向朔閉道謝,也展露了自然的笑靨。

  「這一切都要謝謝你。」

  林思緣誠懇的說著,而朔閉只是搖搖頭。思緣見他這樣,雖有困惑但也不多問,加上登機的時間也到了。

  臨走前,林思緣還回頭望了朔閉好幾次,最後她問了一句:「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朔閉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很小聲的說了:『朔閉』

  他不確定林思緣有沒有聽到,因為她已經上了飛機了。

  好一段時間,飛機都起飛了,而朔閉依舊站在那裡。

  在旁邊看的浩維不禁有些擔心,於是他一個人來到朔閉的身旁,然而卻嚇了一跳。

  朔閉正看著天空,面帶極為淡薄、卻讓人感覺溫暖的微笑。

  一瞬間,浩維也安心了,慢步離開。至少,過去的他沒見過朔閉如此高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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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浩維覺得他睡得很沉。不是熟睡的那種,而是精神長期處於緊張,導致身體如鉛塊般沉重的疲憊。這幾天來都是如此,明明沒有什麼要事卻讓自己感覺如此疲憊,這讓浩維自己也感覺驚訝。

  原本那類似邪教殺人的案子告一段落應該會讓自己鬆一口氣的──尤其朔閉也因此得到解放;然而,腦袋卻像事情毫無頭緒一般的感覺緊繃,就像是聯考前明明想加緊讀書,卻得了重感冒一般的懊惱。

  同時也作了許久未作的惡夢。

  一個人在黑暗的小房間裡,沒有窗戶,沒有門,整個人縮在房間中央不停的打囉唆,卻可以感覺到有人在外頭竊笑,隱約傳來的毛骨悚然。浩維在夢境感覺到自己還是個孩子,一個無能為力的孩子,任人宰割之外連哭泣都不能自主。

  一個十分悲傷的夢。

  但至少他不是整天都處於如此不快的情緒:只有在睡眠的時候感覺不安,也不知該說是幸或不幸。朔閉順利的完成考試,開始了寒假的假期。浩維認為自己心靈上的疲倦說不定與這也有關係──假期的開始意味著學校束縛的解放,因此無法預料渚音的人格群會產生怎樣的改變。浩維也明白這可能只是過度的防備,但是控制以外的行動還是讓他有點顧慮。許多的巧合,都讓他對原人格「渚音」感到警戒與好奇。

  會不會因為假期的開始而讓他與渚音接觸,甚或是其他人格?不知該感到高興或是恐懼,將要更進一步的探討「渚音」本身可能是造成他不安的原因吧。

  不安的時候就會作惡夢,從以前到現在,浩維一直都是這樣。身為心理醫生,浩維卻逃避對於自己夢境解析,這是因為他清楚他的夢代表著什麼。

  然而,今天的夢卻不一樣。

  原本身處於黑暗,四周有著奇異的竊竊私語,浩維以為又是那個惡夢。

  但當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個孩子,而是個成年人時,眼前出現了微弱的光茫:這不是過去關住自己的小房間,而是一棟富麗堂皇的殿堂,典雅,精美,光滑的發亮的黑色廳堂。

  許多人在自己的四周,有人坐著,有人站著,有人自顧自的跳著舞。浩維在他們中間好像不存在一般,因為這些人在經過浩維時沒有一點反應。浩維注意到這些人各有特色,也像是各作各的事,但他們在相互論談。

  聲音很小,浩維聽不太到,耳朵卻突然像解開耳鳴般的開了。

  「又有一位心理醫生。」

  浩維一愣,心想是否指的是自己,卻看到每個人都注視著發言的人。

  那是一名清秀的少年,打扮是時下所稱的「嘻哈風格」,頭上還用髮帶將頭髮往後箍。

  意外的熟悉感從浩維內心湧出,浩維正想說出那叫過許多次的名號,就見那位少年開心的說了起來:「聽說是心理學界的心銳呢!年僅25歲卻已經有了許多難得的成就,肯定跟之前那些連心理分析都不會的老頭好得多了吧!」

  「聽起來,又有新的樂子了,不是嗎?」接口的是一名英俊但邪魅的長髮青年,他身穿黑衣並掛有許多銀飾,骷髏、十字架,浩維在見過那人不尋常的笑意後感覺一陣寒顫,點頭默認心中浮現的名字。

  而在一旁翻閱著外文書,一派學士貌的男子推了推無框眼鏡,用冷淡的目光望著剛剛發言的人:「別再說讓人心寒的話了,那根本不是該探討的重點。」

  「我同意。那樣一個年輕有為的醫生,我認為先不用為難他。」站在殿堂中央的男人露出淡淡的微笑。這個人長得跟剛剛那位黑衣男子一樣,卻著一身白色整齊的長袍,顯露出來的氣質跟剛剛那個人完全不同。

  聽到這位似乎是主控者的發言,黑衣男子聳了聳肩頭,笑得更加的寒慄:「不論你們說什麼,我已有心要好好疼愛他了。」

  浩維此刻只想轉身就跑。

  一名長相普通、樣子也像一般高中生的男孩微皺起眉,望著站在中央的白衣男子道:「先別說這些了。我倒是擔心,他有能耐對付渚音嗎?」

  「渚音?」敏感的字眼讓浩維忍不住發出了聲音,而眼前的意象卻在此時發生了變化:殿堂一塊一塊的垮下,旁邊的每個人像沙堆崩潰般的風化掉,浩維在這巨大的搖晃中從崩壞的地板跟著摔了下去,掉入更深沉的黑暗。他因此非常的恐懼,想伸手探取能夠抓住的東西,卻抓到了極度冰冷的物體。

  浩維忍不住抬頭往上看,卻看見一個人,不,浩維也不確定,而對方也盯著自己看。

  一雙黯淡無色,像是將所有東西吸入的黑色瞳孔。

  對方對自己微笑。

  那是有著人類外型的魔鬼。

  浩維感覺到自己的肉體像被重力壓縮而扭曲變型的痛苦,同時心靈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他大吼起來,那異常的壓力一下就消失了。浩維覺得身體十分冰冷,而且也潮濕的像剛從游泳池爬出來。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只是冷汗濕透了自己的睡衣。

  拿起鬧鐘,上頭顯示九點四十五分,晚的不像平常的自己。

  於是他很快的爬起身走到浴室梳洗──他現在需要的是清醒,尤其是在難以理解的夢魘之後。幸好他現在沒有多出來的case,甚至可說不用去辦公室也可以坐領乾薪,監護「上官渚音」成了他唯一的工作,但浩維不認為這有什麼好開心的。

  在「上官渚音」方面也沒什麼進展,這讓他有些挫折。

  而剛剛的夢也讓他更加茫然……那是之前未見的意象,但是他也猜測的出那意味著什麼。

  「渚音……嗎?」看著鏡中的自己,浩維如此思索著。那的確是渚音人格們的形象,更切確的說,是自己對那些人格的印象。浩維不知道是自己潛意識中思考了他們之間的相處,或是一種預感,人常說夢有預知功能。但他不懂最後的形象是什麼意思,他僅僅留下「渚音」這個名號的印象,卻忘了其他的事情,例如那個「渚音」擁有的是怎樣的姿態。對一個夢的解析,越後頭的意像往往越重要,但他卻獨獨對此毫無印象。

  既然想不起來,想破頭也沒用。這麼想的浩維梳洗、換裝完畢後就走出房門。雖然是冬天,陽光卻溫柔的照進客廳。少年在茶水台慢條斯理的泡著茶,頭也不回,就輕輕的說了聲:「早安。」

  「夕遠。」浩維驚訝的說著,而看見對方笑著回過頭,將茶安穩的端在餐桌上。浩維的訝異是多重的,一是驚訝出現的人是夕遠,二是自己想也不想就認出對方這件事。

  「要喝茶嗎?」夕遠幽幽的倒了杯茶,浩維睜大了眼,點點頭。

  他想起來了。不只是夕遠慣有的語氣,還有那讓人神清氣爽的茶香,唯一與夕遠見面的那次讓他印象非常深刻。

  回過神來,浩維已經坐到餐桌旁,眼前置好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了。浩維啜了一口,微熱的水溫不會燙舌,茶味也透出甘甜。平常他都是以咖啡開啟味蕾的一天,但他覺得用夕遠的茶作開場是個享受。

  「真好喝,這是用我家的茶包?」

  「是的,合你的胃口嗎?」說著,夕遠也帶著笑容坐到餐桌旁。

  「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有些訝異而已……」訝異普通的茶包可以泡成這樣。

  「注意水溫跟取出茶包的時機,我只是這麼做而已。」夕遠微微的傾頭,輕聲說著:「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首先得感謝你為循詼與朔閉做的一切,醫生。」

  浩維愣得半舉手中的茶杯。

  「我做過什麼嗎?」回想起來,浩維認為只是盡了應盡的責任。

  而夕遠伏下身,恭敬的行了禮:「許多事情。他們願意打開心扉了,這讓我感到驚訝。謝謝你,醫生。」

  「不用那麼拘謹啦,還有,請別叫我醫生,我當受不起。」浩維急忙的揮著手,畢竟自己並不算的上是正式的醫生。

  聞此,夕遠意味深遠的盯著浩維許久,帶著他那神秘的笑。

  「那麼,要怎樣稱呼你好呢?」

  這個問題反倒讓浩維又愣住了。

  回想起來,不知是否是性格的關係,每個人格稱呼自己的方式都不同:群尚稱他為「浩維兄」,朔閉稱呼他為「張先生」,循詼叫他「張大哥」,月牙叫他「哥哥」,梓敻則直稱他「張浩維」。每個叫法似乎都有不同的意義,一下要改也不知該怎麼叫比較好。雖然稱呼自己為醫生顯得拘束,但對夕遠來說,叫「浩維兄」或「張大哥」之類的可能會把浩維嚇到吧?

  「你還是叫我醫生就好了。」浩維帶有歉疚之意的摸了摸頭,而夕遠也點頭回應。在浩維喝過茶,較為清醒以後,才問了他一開始的疑問:「為什麼會是你呢?夕遠。」印象中,雖然大家對夕遠有一定的敬意,但他卻不常出來。

  「因為現在正開始長假。」夕遠靜靜的吸了口茶,說道:「長假的開始是人格群最混亂的時候,通常是我先出來,將他們穩定下來。」

  這剛好符合了浩維最先的疑慮,同時也是最佳的處方,浩維不禁猛點頭。

  「說的也是,放任大家爭先恐後的出來,對大家也不好。」

  夕遠微微一笑。「讓其他人格出來是還好,不過最終結果應該是梓敻當家作主吧。」這話一出讓浩維整個人癱倒在桌上,這句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

  見浩維過度的反應,夕遠笑得瞇起眼。「倒是很好奇你對梓敻的看法呢。」

  「嗯?!怎麼說?」浩維爬了起來。

  「例如,覺得我跟他相差甚遠。」

  夕遠如此說著,而浩維沉思了一會,搖搖頭。

  「說有差距是有差距。」浩維定睛望著夕遠:「但從本質上來看,我是覺得滿類似的。」

  「怎麼說?」夕遠放下了茶杯。

  「總覺得你們對四周事物的看法與常人不同,例如,對外在事物沒有善惡好惡之分這點,讓我感覺十分驚奇。」浩維說完,又頓了頓。「可是我對你們的認識都不深,如果有判斷錯誤的地方,還請多多見諒。」

  夕遠沒說什麼,只是給浩維重砌一杯茶。

  但他隱隱感覺張浩維這個人的厲害。

  「其實不用在意是否判斷錯誤,因為你的工作就是要找出問題征結,醫生。」夕遠正色說道,雖然笑容還是存在,卻顯得正經多了:「你過去沒有多少機會,請別氣餒。過去你碰過的每個人無法跟你合作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也得壓制住反抗的人格群,但是如果是我的話,我有辦法讓那些人格處於穩定的情況下。不過,要讓他們一個個在控制下出來,就得靠醫生你了。」

  浩維眼睛一亮,「你是指……」

  「催眠術。據說,這是醫生的強項吧?」

  不禁打了個冷顫。浩維不知道夕遠從何而知這件事的,雖然這不算是秘密──過去使他成名的那件案子,就是他用催眠術引出來的──但……他沒跟任何人提過。

  「任何人格」

  回過神,浩維又發覺自己汗濕了背,也不知是否為緊張過度。

  夕遠的笑容也消失了,看不出表情。

  他似乎喃喃地想說什麼,良久,卻說了一句:「四十七。」

  「四十七?」

  「上官渚音體內人格的大約數目,指的是我所知道的人格。包括渚音。」

  浩維睜大了眼。

  「其中大約有二十個左右與我站在同一邊,十個左右立場中立卻不與予敵意,但是剩下約十個是立場完全不同的。」夕遠說完,正色地望著浩維:「這是我先給你的參考。」

  「是嗎……」

  「但是,我不知道渚音的立場是如何。」這句話說得中肯而老實。

  浩維點點頭,卻皺起眉頭,「我一直想問,聽的出來夕遠對於人格群有一定的控制力,為何都不常見到你呢?」

  「這也不用瞞著你。事實上,比起我對人格的控制力,我的體能卻不是很好,時常出現一陣子就感覺疲憊萬分。在控制身體的能力上,梓敻就比我優秀的多了。」夕遠平淡的說著。而浩維也細細思索,夕遠那一派平和的態度可能就是要維持足夠的體力吧?

  「我大概能完全控制的日子是……一星期。這段時間內,就要多多勞煩醫生了。」

  夕遠淡淡的說著,而浩維明白他的意思。

  把握機會與其他不常見的人格接觸,也只有這一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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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你慢慢的往下走,一步一步的踏下去,腳步要踏穩。你來到了新的一層樓,此時的你也跟著階梯小了十歲。」

  在昏暗的房間裡,一個面相恐怖、身材魁梧的壯漢躺在躺椅上,卻出乎意料的,露出有如睡著一般安詳神情。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有些緊張的瞄了幾眼身旁的病例表,深吸口氣後,開口說道:「你現在位於二十三歲的歲月,據說你在此時已經開始做汽車維修的工作……」

  在一旁,有許多警官、檢察官及律師坐在桌子旁看著這場「表演」。躺在那的是這一年來連續姦殺、凌虐女子的殺人犯,由於犯案的手段十分粗糙,導致犯人一下子就被抓到,但據說還有屍體沒被找到,才令案件拖延許久。警方威喝、律師說情都沒用,最後是找了許多心理醫生打算突破他的心防,但大部分的醫生都無功而返。最後是出名的外國心理學學者金.佛斯特打算接下,但他卻因為一次意外而葬身火窟。警方將最後的希望交給金的得意門生,在他底下成績優秀的年輕人,張浩維。與其說是寄與厚望,不如說是看好戲的成份居多,這點張浩維清楚的很。

  他其實是沒什麼自信的。在台灣,心理醫生還沒到專業的程度,自己又是第一次作這樣的治療,怎樣也比不上外頭的名醫老字號。而他這次用的又是一般醫生不會特別採用的催眠術,一邊的警官已經在偷偷竊笑了,畢竟那年頭流行的催眠術是表演用的花招,但浩維卻沒有退路。對於已逝的恩師,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完成恩師未完成的遺憾。面對眼前這個兇惡的罪犯,他居然成功的領導他進入了潛意識的世界,這是年輕的浩維所料未及的。

  「你現在來到了三歲的樓層。小時候,你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是個工人,母親是家庭主婦,你是家中四個孩子裡僅有的男孩。現在,你三歲,姐姐們都上學去了,只有你跟媽媽在家。此時,你看到了什麼?可不可以告訴我?」浩維謹慎的詢問著。他認為要瞭解殺人犯的心理要從小開始,因為幼年時期是培養正確心智的關鍵時期,而這個人的家庭又令他介意:據說在罪犯十七歲時,他母親就離家失蹤不見。

  只見罪犯臉部扭曲的厲害,看來觸動他內心的核心。

  「若你不想說,可以不要勉強的。」浩維說著,畢竟強軀直入沒有益只有害。罪犯的臉部神經抽動不停,好像要突然醒來一般。見此,浩維心感不安,補充了一句:「不論何時,我都會在你身旁的,所以請你不要害怕。」

  說完這句話,罪犯頓了一會,居然一下就全身放鬆了。

  「一個人很害怕嗎?你媽媽不在家?」浩維困惑的問道。

  而罪犯又不覺得抖動肩膀,用快哭的聲音說著:「好可怕……好可怕……」

  「什麼好可怕?」

  「……媽媽……」

  浩維一愣,旁邊的警察還在疑惑罪犯的聲音怎麼像個小孩,浩維就急急問了下去:「媽媽為什麼會好可怕?她是不是做了讓你害怕的事?」

  「媽媽……又帶了奇怪的叔叔回來……」

  罪犯帶著哭音訴說著。他的母親似乎因為丈夫長期不在家,有了許多私通的對象。在外人面前她是個賢淑的妻子,但在他年幼的注視下他的母親卻是蕩婦、妓女,尤其與她私通的男人又是個粗暴的男子,時常在性交的時候對其施暴。三歲的孩童,對於性愛最初的印象是扭曲的。

  長期的恐懼居然令他產生了更為扭曲的情感,母親長期更換伴侶的情況下,讓他認為母親是「人盡可夫」的,「包括自己」。就讀五專的時候,他意圖強暴自己的母親,卻因母親反抗,憤怒之下打死了母親。當時心智尚未成熟,他只能恐懼的將母親埋了起來,後來居然遺忘了這回事。

  待他再度將第一任女友用重物擊死後,瘋狂的血才再度從他體內沸騰。

  包括警方查出的三起案件外,他還殺害了四名女子,其中包括自己的第一任女友以及母親。

  犯人哭著將所有的犯案說出來了,警方沒查出的、沒找到的藏屍地點也一一供出,他內心封鎖的堡壘已崩潰了。相對的,年輕的心理醫生,張浩維,也因此受到了認同。

  浩維不禁回想起他第一個案子。

  雖然現在身處辦公室,但是他卻一樣坐在病人旁邊,看著躺在醫療椅上的那個病人,準備要用催眠術作診療。現在他要診治的當然是他僅有卻重要的當事人:上官渚音,正確說來應該是渚音的其中一個人格「夕遠」,但又不只是那麼一回事。

  「張醫生,我只要放鬆身體就好了嗎?」夕遠平靜的問著,而浩維點點頭。他總認為這個任務對夕遠來說根本不是難事。

  果不其然,夕遠閉上眼睛後,整個人就沉在治療椅上。從他放鬆的狀態已經是進入恍惚狀態,就連浩維都驚訝於對方的放鬆技巧,這意味著浩維不用做繁瑣的放鬆處理。他輕吸口氣,準備催眠的工作。

  跟第一件案子一樣,是金老師遺留的案子,所以才會想到處女案吧?

  喝了口水,浩維看著已經不是「夕遠」而沉睡的渚音,慢慢的下了指令:「你,上官渚音,不是只有一個人,而是許多人。你們共同住在一座大殿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我是張浩維,我想成為你們的朋友,也希望可以跟你們每一個人接觸。大門只有一個,所以你們會單獨一人來見我,這一點,夕遠已經先作了保證,希望你們能跟我配合。」

  說完,「渚音」本體起了騷動,複雜的表情好像人人都想出來一般。隨即,整個人又安靜了下來,卻睜開眼。

  「你是?」浩維疑惑的問。

  「渚音」坐了起來,四處張望,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才看向浩維,童稚的神情不像十七歲的少年。

  「緋薦。」對方略帶童音的說著。

  浩維點了點頭,看來是個年幼的人格。「『飛劍』,那是你的名字嗎?」

  「是夕遠葛格幫人家取的名字。」名叫「緋薦」的人格有些害怕的說。

  見狀,浩維笑了笑,伏身向前:「不要怕,哥哥是你們的朋友。我叫張浩維喔,夕遠有沒有介紹過我?」

  緋薦又眨眨眼,眼睛咕嚕咕嚕的轉來轉去,點點頭。

  「夕遠葛格說你會幫忙我們,你是個大好人。」

  這可是過度的奉承啊,浩維苦笑了一下。大概是面對這年幼的人格,這樣說比較簡單吧?為了要多加瞭解這個人格,浩維問了問題:「嗯,可是要幫你們要多多瞭解你們喔。例如,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事呢?好比說你喜歡什麼啊?」

  緋薦頓了一下,快速的說了:「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浩維大愣。

  只見緋薦嘟起了嘴,不太高興:「人家是女孩子,喜歡芭比娃娃很奇怪嗎?」

  看來是繼「月牙」後的第二個女性人格了。浩維默想著。

  在長約半小時的淺談中,浩維大概瞭解了這個人格的定位:「她」是人格中最年幼的一個,誕生時間也不長,性情天真無邪。她似乎認識許多「哥哥姐姐」,在人格中她也受到許多照顧,因此很喜歡其他人格。

  「那麼,那些哥哥姐姐當中,你最喜歡哪一個呢?」浩維好奇的問著。既然這位是孩童人格,自然是不會說謊的,這可能是她最先出來(極大可能是夕遠讓她先出來的,這是浩維的判斷)的原因。

  而緋薦眼睛轉來轉去,口齒清晰的說道:「人家最喜歡循詼葛格了!」

  「循詼……為什麼呢?」浩維苦笑。在他眼中,循詼的年紀也不是很大呢。

  「循詼葛格會陪人家去玩啊!他還會讓人家玩很多好玩的遊戲,像那個公主啊、魔法少女啊……還有很多電動玩具,循詼葛格都好厲害。」

  原來是玩伴!這麼一想浩維忍不住又笑起來,原來循詼也是善體人意、懂得照顧弟妹的。從緋薦身上可以知道許多有趣的事,但浩維想想,還是想先認識多一點的人格:「原來是這樣……緋薦,哥哥知道你跟大家很好,有沒有什麼其他人格想認識我呢?你應該知道吧。」

  緋薦大眼眨了眨,點點頭,閉上了眼。

  再度睜開眼時,又是一個新的人。

  浩維盡量把跟每個人格接觸的時間控制在半小時之內,且盡可能的在這有限的時間中剖析每個人格的特色。他預計一天診療在八小時左右,也就是說大約可以見到十六個人格。

  繼緋薦後出來的人格是一個口才好、擅長帶動氣氛的開朗人格,動作跟氣質都相當吸引人。他自稱「燃好」,自嘲自己為人格中的公關。浩維也看出這個人的社交才能,但是他的腦袋靈活性沒有像「柱」那麼優秀。比起對人互動的敏感性,智商僅為一般,這可能是夕遠最後沒選擇他而選擇群尚作為日常生活主控者的緣故。但是燃好並不介意,因為在酒會之類的社交場合往往是他發揮才能的天下。

  接著出來的是燃好的好友,個性也是極為友善。比起燃好天生善於交際的外向性格,這個人格似乎是享受個人生活的內在性格。人格自稱為「永星」,他跟浩維說自己熱愛藝術創作,尤其是可以混合各類色彩的繪畫。浩維給他一隻藍色原子筆,他立刻畫了一張浩維肖像給浩維。(那張圖看起來很有趣,也很生動,但是一點也不像浩維)也許是因為藝術家的浪漫天性,畫中的浩維帶著微笑卻也流著眼淚,好像小丑似的。

  永星跟燃好還有一個朋友叫「游世」,在永星還未完全沉默時他忍不住跑了出來,性格上很像循詼,活潑好動又聒噪,但卻不會讓浩維感覺這個人格內含心機陰謀深城府。這個人格很單純,有如他那兩個朋友。游世很喜歡漫畫及遊戲,甚至會想去搜集周邊產品或參加漫畫展等活動。在這方面他與循詼時常交流情報,兩人時常在有空時「一起」參加俗稱同人志會展的CW活動。對於這類話題浩維不太懂,但他可以想像游世跟緋薦的感情一定也不錯。

  取代游世的人格是一個溫和的人。與其說是溫和,不如說呈現比夕遠更放鬆的態度,不,應該說是前所未見的懶散態度。他舒適的躺在治療椅上,帶著微笑,但表情看起來快要睡著似的。人格好半天才說自己名叫「叔溫」,然後慢慢的說著類似道家哲學的話語。叔溫說話之慢,大約一秒多一個字,聽的浩維也快睡著。他判斷這個人格與夕遠的感情一定不錯,兩個人挺適合坐在茶室喝茶的。

  接下來,叔溫不預警的將人格轉換為別人。新的人格眼睛半閉,好像在沉思似的,浩維問他也不答。沉默了十分鐘,那個人格才說了:「三女神決定眾生的命運,在命運的輪迴不可能逃脫。」

  浩維不解。但人格一躺,又變成了新的人。

  「看醫生你一臉困惑,可是你可幸運呢,剛剛那個人格是不會輕易出來見人的。」這個新人格帶著親切的笑容,正正的坐在診療椅上:「剛剛那個人格是『夜語』,他擅長命理的解析與占卜,連夕遠都敬他三分呢!」

  「命理的解析,這樣嗎……」浩維思索著。剛剛那個人格說的似乎是暗喻塔羅牌「命運之輪」的牌義,這是之前別人幫他算出的結果。說起塔羅牌,浩維知道有個人格透過牌來與自己接觸,那個人就是女性人格「月牙」。

  「但是,你不要介意,因為夜語本身是不多話的。」現在這個人格細心的解說著。浩維打量對方一會,問著:「那麼你呢?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犧華』,請多多指教。」對方微笑著。

  從談吐間浩維判斷「犧華」是名女性,談吐像個大姐姐,似乎也富母性愛。這個人格對自己的事不多說,倒是說了許多別的人格的事:因為她說有些人格連出來都不敢出來。

  「我有個被認定為雙胞人格的弟弟,名叫『祀榮』。他也想認識你,但他不敢出來,他對出來有種精神上的排斥感。」

  「排斥?怎麼說呢?」浩維問著。

  「這要說到更之前的事情了。我的誕生與夕遠相當時期,所以我才會說的。是由我說的,祀榮也會同意吧。」犧華慢慢的說著,表情平靜:「別的人格為何誕生,我是不清楚為什麼,但是我卻清楚祀榮與我誕生的意義。」

  「你們的誕生,是為了什麼呢?」浩維有些不安。

  「遇到恐怖的事情時,時常是由我們出來的。我們是為了承擔痛苦而誕生的人格。」犧華微微一笑,「我為引以為自傲的地方就是懂得忍耐,也不會動氣。而且,我也不喜歡看到別人痛苦的樣子。」

  浩維內心一震,總覺得很不舒服。「那麼,祀榮呢?」

  「祀榮這個孩子則是非常的膽小,他其實是非常害怕的,但也因為如此,他不敢反抗他人。他是個會默默承受不合理命令的孩子,這是他可憐的地方。他因而相當自卑的。」在訴說祀榮的事情時,犧華看起來十分悲傷。「我多麼希望只有我承受痛苦就好了,但是,出來不出來並不是由我們決定。」

  「這……是由誰決定呢?」浩維不解。

  犧華搖了搖頭。

  問不出答案,浩維換了一個方向:「你們現在還是那樣嗎?」

  「不,自從由夕遠掌控大局後,局勢就穩定下來了。事實上現在『渚音』的生活過得十分順利,也不太需要我們去分擔痛苦。」犧華淡淡一笑,然而表情卻帶有深意,「但是,卻有些事讓我不安,從一開始的受人控制……我覺得,夕遠主控的和平無法維持長久的。未來,不只是我們,所有的人格會遭到犧牲……大概是這種感覺吧。」說完,犧華變得正經,看著浩維:「如果,你會保護我們,那我會告訴你其他事情的。」

  「我盡力而為。」浩維握緊了拳頭。

  犧華開始敘述一些不喜歡「出來」的人格。一是「質羅」,這個人格是數學高手,擅長許多複雜的運算,但這個人格很神經質,常常把指甲咬得出血。他也怕光,因此不喜歡出來。二是「卡卻」,他是與質羅友好的人格,機械、邏輯思考十分卓越,與質羅是個好搭檔,但是他生性膽小,尤其不敢跟人接觸。與這兩人友好的第三個人個是「達頓」。達頓的智力不高,動作也很遲緩,但是集心力強,如拼圖或是疊硬幣等他十分的擅長。這三個人格不喜歡出來,但卻具有特殊的才能。

  「這麼說來,許多人格都有自己的天賦囉?」浩維問著。他開始思索著人格分裂是怎麼回事:照理,腦不可能同時分開作運作,但人格分裂卻可以讓各個人格獨立思考。以另一個想法來看,可能就是人格佔據腦的各個部位,因此擅長的領域也因此分開、獨自發展了。

  犧華接下來敘述的人格典型似乎證明他這樣的判斷。

  「如果要說天賦的話,還有幾個人沒有提到。像是嗅覺、味覺都靈敏如狗的『酉菱』,他性情豪爽、天性樂觀,而且還立志用自己的才能當調酒師,但他天生看不見。這是我們其他人格感覺意外的地方。還有個人,『拙聶』,他的聽力好得不得了,連三公尺心跳聲都可以聽到,但他也因此有被害妄想,覺得每個人都要殺他。」犧華如此陳述著,讓浩維點了點頭。將器官機能開發出來,這大概是腦中的潛能吧……

  難怪一些心理醫生視渚音為最佳實驗動物了,浩維不禁打起了冷顫。

  「謝謝你提供的消息,希望我因此能作些幫助就好了。」

  浩維不由得這麼說著,而犧華微笑,說道:「這是我要說的才對。還有什麼需要指教的嗎?」

  「這個,讓想見我的人格出來如何?我也想見見大家。」浩維思索著。由於對其他人格瞭解不甚,因此還是親自見到比較好。犧華也點點頭,躺回診療椅,閉上了眼。

  浩維正想短短四小時內,事情進行的比想像中順利,但渚音的肉體忽然緊張起來。閉上眼的「渚音」一臉痛苦,樣子像是作惡夢,浩維一急,想走過去查看,卻忽地被撲倒在地。他感覺頸部受到壓迫,而且越掐越深。

  「放……放手……!」浩維痛苦的睜開眼並抓住掐住自己的手,卻見眼前的「渚音」……,不,是不知道是誰的人,一臉驚恐、害怕,悲傷的樣子,眼睛跟嘴巴睜的極大,淚水、唾液滴了下來。他口中喃喃自語,不斷的念著同樣的句子: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見到這人如此痛苦的表情,浩維心一軟,手也鬆開,豈料對方一邊吼叫,掐住自己的手卻掐得更緊。浩維慌了起來,但自己感覺缺氧的痛苦,完全使不上力氣。他感覺昏厥,正覺得自己快要昏去時,對方鬆了手。

  浩維再睜開眼,只見那個「渚音」站了起來,將臉上的液體擦乾,並將弄亂的頭髮、衣領整理好。看來在緊急之中轉換了人格,浩維放心的站了起來。

  「真是抱歉,醫生,居然在鬆懈中讓這樣危險的人物出來了,您沒事吧?」新的人格在整理好自己打扮時轉過身來,笑著將浩維拉起來:「對於這一時的疏忽,我想鄭重跟您道個歉。」

  「不、這不是你的錯啊……你是?」浩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頸子,大口喘息。

  「我是『柳羯』。初次見面,您好。」柳羯笑了笑,回到診療椅上坐好:「剛剛那個人個叫作『無方』,在人格中是很危險的人物。他由於過度的恐懼,對外來的每個人都會採取攻擊的手段。」

  「這樣……」一邊聽柳羯的說明,浩維好不容易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才看清柳羯的樣子,一臉誠懇有禮貌。浩維不禁皺起眉頭,說著:「那個……你可以不用那麼拘謹。」

  柳羯頓了頓,「您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是指,雖然你是這樣有禮貌,但是你的眼神……」

  充滿了輕視。

  浩維留了這句話沒說,但柳羯冷笑起來。他一改開始雙手放在兩膝上的坐姿,整個人後躺,兩手交叉環抱胸口,腳也翹起了二郎腿:「不愧是醫生啊,觀察力也極為敏銳呢。」

  「你是……」

  「一直久仰你的大名,但也似乎沒什麼好怕的。」柳羯笑得瞇起眼,「我在知道你的存在後,一直想會會你,但夕遠那傢伙卻不斷壓著我們。認為我們礙事,就控制我們嗎?真是個偽善的獨裁者。幸好借用他放大家出來的時候,我可以藉著那些下賤的人格作跳板。我說你啊,別以為月牙喜歡你你就囂張了,首先要警告你別管我們太多,否則,呵呵……你的下場跟他們一樣。」

  「他們」?指的是之前的心理醫生們嗎?浩維吞了口口水。

  「這件事之前的人格已經跟我提過了,謝謝你的好意。」

  「我要說的東西跟那些柱子不一樣,你搞清楚。」柳羯皺起了眉頭,用斜視的方式看著浩維:「跟那些人不同,我們可清楚明白是誰在作判決啊。只是我一直不懂,他為何要把你留到現在。」

  「『他』,你是在說誰?」浩維敏銳的回應著。

  柳羯又冷笑了一陣,「你有什麼資格知道他的事?」

  說完,他轉過身,打開門走了出去。浩維先是不解,後來才發現是「柳羯」擅用身體離去了,他一急,跟在後頭衝了出去。但見柳羯已搭了電梯下樓。

  浩維從逃生梯跑了下來,卻遲於電梯,到一樓時已經見柳羯的蹤影,被急壞的浩維只能跑出大樓四處探望。上官渚音的樣子算是顯眼,某方面來說是好處。浩維看到「柳羯」已走入過馬路的人群之中,不禁跟著跑過去,但卻因為時間差,紅燈亮起,而浩維也被擋在馬路的另一邊。

  「糟了!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浩維懊惱的想著,自責的心情連四周發生了什麼都沒注意。他隱約聽到有女孩的聲音,卻不覺得那跟自己有關。忽地,肩膀被人一拍,浩維才緊張的叫了出來。

  回頭一看,對方是一臉憂愁的少女,因為浩維的反應而有些驚恐。

  「抱歉,醫生,嚇到你了嗎?」

  浩維先是疑惑,後來才想起來:這是之前他輔導過的少女,名字叫劉雨漓。

  「沒事,我只是在想事情。你最近還好嗎?」浩維微笑;少女在之前的輔導後已經好很多,因此後來也沒找他就診了。今天見到,忍不住想關心她的情況。

  「最近非常的好,謝謝醫生的關心。」雨漓怯怯的說,臉不覺一紅。「就像醫生所說的,有了心靈支柱真的好的多了。」

  「這樣,那太好了。莫非你有了男朋友?」浩維笑著說道。這原是不經意的一句,卻讓雨漓紅透了臉,百般的搖頭:「不是的、醫生真是愛開玩笑。」

  「我沒有別的意思。」浩維緊張的回道。

  「不,我,只是。」雨漓低下了頭,似乎不敢正眼看著浩維:「最近有了宗教支持,因此心理上好過了。」

  「這樣……」浩維又點點頭。

  而雨漓忽然一頓,抬頭看著浩維笑道:「時間不多了,那我先走了,能見到你真高興。」

  「再見。」浩維也微笑,看著雨漓離去的身影。他原本感覺高興,卻覺得有些不對勁。突然,他知道自己不安的根源在哪了。

  離去的劉雨漓,手上掛著黑色的逆十字手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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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湘儀一邊把玩著手中的十字架,心中帶有一絲不安。這十字架不是普通的十字架,而是之前案件的嫌疑犯──林思緣原持有的,一把黑色的逆十字架。驚人的是,這看似普通的項鏈,卻內藏著一把銳利的小刀。

  這東西因為被該案件的犯人搶去使用過,原本是被當作證物扣押著,但因為犯人自殺了,而整個案件也真相大白,因此證物怎麼樣也沒人管了。湘儀對於拿到這個東西之輕鬆感到驚訝,但也使她鬆了口氣。

  畢竟這東西是他要的。

  將十字架放在桌上,湘儀輕啜了咖啡。這次他們又約在這裡,異端人,神秘的咖啡廳。幸好湘儀挺喜歡這間咖啡廳的,要不然等待會讓她很心煩。

  開門的鈴鐺聲響起,湘儀知道他來了,想高聲叫喚卻怕破壞咖啡廳的寧靜,只得等對方過來。

  「久等了,方小姐。」在湘儀對面坐了下來,洛培慢慢的點起了煙,吸了一口,然後注意到她手中的十字架,不禁一笑:「你真有本事,把它弄了出來。」

  湘儀臉一紅,不穩的將十字架遞了過去:「你要這個做什麼呢?」

  「作些調查。」洛培一邊說著,一邊接過十字架,左右端詳,然後按了一下中間的寶石,刀子就順利的抽了出來,「真厲害,這個設計很好,絲毫看不出有接縫,裡頭的刀子也相當鋒利。」

  「這個我們也查過了,你是想調查什麼呢?」

  「聖石會。」將逆十字架卡好放回桌上,洛培再吸了一口煙。但他見到湘儀更為不解的神情,就先將煙放在煙灰缸上:「之前查了一下,覺得有些問題。」


  「怎會?我們警方也調查過,他們是單純的教團,甚至沒斂財行為,其信徒以清廉出名,一些重要的政經人物也十非虔誠。說不定過一兩年就會被羅馬教廷承認了呢!」湘儀疑惑的說。

  聞此,洛培淡淡一笑:「但是,他們創辦人是誰呢?公開的資料都沒提到過。我調查的結果,不論創辦人或是帳戶,都是人頭。恐怖的是,為何他們能快速吸收信徒?是因為那些信徒大都是『災難倖存者』,都曾碰過災禍或是暴力事件而留下心靈創傷。他們主動去接觸這樣的人,進而吸收。」

  湘儀皺起眉頭,而洛培又抽起煙。

  「說不定其信徒與最下面的神職人員真的很單純,但是開創人以及上層人物就很可疑,而且可能也跟我一直以來調查的組織有關。」

  洛培這話說的神秘,令湘儀越來越疑慮:「組織?」

  「呃,要解釋給一般人聽是聽不懂的,你就想是一個恐怖組織好了。總之,我是有點擔心。」洛培說著又拿起十字架,左看右看,「這武器真的做的太好了,更讓人懷疑。之前那個案子,說不定也是他們策畫的。」

  將水桶以及掃把收拾好,他撥了撥在陽光下閃耀的淡色髮絲,因為光線太過耀眼而令他瞇起了眼。拍拍褲子上的灰,紀前昭仰頭呼了口氣,就提著掃具走回家去。這裡是陽明山山區,離家不遠。

  半路上他哼著歌,身旁卻傳來了鋼琴的伴奏:仔細聽,原來是手機鈴聲。前昭順手接起了手機,然而對方是與他不同的氣急敗壞:『紀同學!是你嗎?』

  「是啊,你是……張醫生?」前昭笑著問。

  『啊,對,我是張浩維。請問渚音有沒有到你那邊去?』

  前昭一愣,笑容瞬間不見:「發生什麼事?」

  在電話另一端的浩維,只能不好意思的將所有的事情告知。包括心理治療時令渚音其中之一的人格「柳羯」出現後,還讓他私自外出,自己追上卻找不到。然而,中間碰到自己過去病人的事倒是沒提過,畢竟這與渚音毫無關係。

  前昭聽了點點頭,笑容又回復:「我覺得不用太擔心啦,如果夕遠有能力壓制的話,應該一下就沒事了。」想了想,前昭又補充:「如果他來這裡的話,我會通報一聲的。」

  『謝謝你,那我在附近再找一找。』

  兩人簡單的寒暄一下後,就掛上電話結束話題。

  前昭並不是很擔心,因為他相信夕遠的能力;之前他接觸「上官渚音」的時候,也是靠著夕遠的幫助得以接觸許多人格。不過對於「柳羯」這個人格,他也是不太放心。

  前昭將掃具放在自家後院的小儲藏室後,就回頭要走回正門進入。然而,屋內卻有令他感到不對勁的地方,例如門沒鎖。

  「夕遠?」前昭小聲的問著,並推開門,然而裡頭毫無動靜。帶著困惑的心情(而且也在思考是否忘記鎖門),他簡單的到處探看,但都跟出門前一樣。

  等來到二樓,原本想將身上的灰塵清洗一下的前昭,發現更不對勁的事:他長久以來封鎖未開的房間內,傳出翻動些什麼的聲音。

  前昭吞了口口水,伸手想開門看是怎麼回事。

  手未觸及門把,門就被猛然拉開:一個人衝了出來一下把前昭給撞倒,手裡還抱了一疊資料。閃躲不及而倒地的前昭,用餘光快速掃過對方的身形,咬牙說著:「你怎麼會來這,柳羯!」

  對方原本打算轉身離去,聽他這麼一喊,帶著笑意,回頭走到前昭面前:「是誰跟你說我是柳羯的?」

  前昭勉強爬起,卻被他一把再推倒,然後扯住領子,拉了起來。

  「是那個心理醫生嗎?他還真多嘴啊……不過,你也是差不多。」將前昭拉得離開地面,柳羯輕笑著,「早就跟你說過別多管閒事,乾脆把你丟下山好了。」

  「我問的話可跟多管閒事無關啊……」被扯住脖子的前昭感到呼吸困難。

  而柳羯瞇起眼,充滿鄙視。「我只是拿回該拿的東西,而且那東西本來就屬於我們的。」

  突然響亮的撞擊聲傳來,柳羯睜大眼,鬆手放開了前昭,資料也散了一地。摔到地上的前昭看到柳羯整個人往前倒,連忙衝向前將他接住,但時間接的不對,導致兩人一下倒在一起。被對方壓在底下的前昭不解的爬起身,才看到眼前的人是誰。

  「陳大哥……?」

  對方笑了笑,點起了煙。

  「看到你受攻擊,我下手重了點,應該沒問題吧?」彎下腰將前昭拉起,洛培看了看倒在一旁,已經呈現昏迷狀態的「上官渚音」:「這個少年不是那個愛亂跑的少爺嗎?怎麼跑來這裡。」

  前昭只是搖了搖頭,問著:「倒是陳大哥,你怎麼來這?」

  注意到前昭不打算提起他們的關係,洛培只聳了聳肩,「我順道過來看看,按了幾聲門鈴都沒人應,門還沒鎖,我就推開門進來,結果二樓吵得要命。但看樣子也還好。」

  前昭一聽露出苦笑,這不能說是「還好」而已。而陳洛培的出現,至少讓他安心了點。

  「你是來看我爺爺的?」

  聽到前昭這麼問,洛培深吸了一口煙。

  「畢竟也是老師的忌日,而且我是兩人份。」歎了口氣,洛培意味深遠的看著遠方:「我跟浩維。」

  「浩……啊,可是張醫生好像都沒有……」

  「是我沒跟他說。墳墓在哪、他的居住在哪裡……省得他到了忌日會哭哭啼啼的。金是他的恩師,浩維重視他勝過父母,要是他無法忘卻金的死,會是很麻煩的事。沒讓他參加葬禮,還令我被他揍了兩拳呢。」洛培很快的說了這一長串,卻沉默下來,只是用力的吸著煙。而前昭也低著頭,思索。

  「原來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不知道我是金的孫子。」

  「呵呵,你希望讓他知道嗎?會煩死你的。」洛培笑著把煙捏熄,然後彎下身,將昏迷的「上官渚音」抱起:「那,要怎樣?把他丟出去,還是讓他休息?」

  對於上官渚音的事他當然清楚,因為那是金.佛斯特的「遺物」。

  前昭愣了一下,很快的打開自己的門:「讓他在我床上休息吧,我會看著的。」

  「你跟浩維都這麼努力,老師會很高興的。」

  到處找得沒法再找的浩維,在回家看過確定「上官渚音」不在後,整個人癱在床上。他感覺全身疲憊,不只是體力更是精神壓力──這樣的事已經不只一次。難不成他只能笑笑,說年輕人離家出走本來就是常有的事?事實上,處處監視著對方本來也是不人道的事,但自己原本可以阻止卻又無法攔住,才是令浩維最無力的事。

  在他閉上眼睛,想著事情發展的各種可能性時,手機就響起來了。由於響得突然,心急的浩維又想趕快接起,猛然從床上爬起又不小心摔到床下的浩維還是快速的爬到手機旁把它接起,喊著:「喂?!」

  『幹嘛這麼大聲?你在生氣?』

  浩維一楞,過了兩秒才回過神:「洛培?!」

  『你心情不好喔?怎麼,我打的不是時間?』另一頭的洛培忍不住偷笑。

  對方不是渚音或前昭,這讓浩維感到有些沮喪,但還是禮貌的回應:「沒有,是我太累了,抱歉……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你心情可以好一點,你要找的我已經找到了。』

  洛培這話說的輕鬆,卻讓浩維整個人又跌在地上,不禁又大喊:「你、你說啥?!」

  『我說上官渚音啊,我無意中碰到他了,現在他在,呃,紀前昭他家休息。紀前昭你知道是誰吧?總之,現在是一切平安。』

  聽到這樣的消息,浩維先是呆了呆,又迅速的鬆了口氣:「太好了,好像沒發生什麼事。」

  看來浩維想找到渚音的心情令他忘記金的忌日,洛培這麼想,卻不打算提醒浩維:『你別放心的太早,我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怎麼回事?」浩維一聽又緊張起來。

  『別太緊張。你還記得之前你那個少爺捲進的那個案子?』

  「那個什麼聖石會的?」

  『那個組織有點問題。先不說其他的,你知道嗎,我稍微查了一下他們內部的資料,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洛培的關子賣的大,以至於浩維一臉迷糊。

  『自從上次案件以後,他們新增了資料──上官渚音跟你的資料。』

  浩維的手機落到地上了。

  『什麼碰撞聲?你還有在聽嗎?』另一端的洛培帶著不太有好意的笑,說了下去:『資料詳細的驚人,還包括出入時間都調查的很清楚。對,他們正在調查上官渚音,你的話呢則是輔助用的,但是也有在調查。』

  浩維抓起電話,整個人爬了起來:「等等等,你在說啥?為什麼那個奇怪的教會要調查我們?!」

  『這個嘛,你先不要想太多,先把那個教會當作邪惡組織好了,我知道這會讓你的腦袋更混亂,不過你先當作預設思考:你覺得一個邪惡組織找到你們的資料是想做什麼?』

  「這麼嘛──渚音是空遠集團的繼承人,跟這有關嗎?」浩維摸著腦袋。

  『大錯特錯!浩維,你的推理能力果然還是不太靈光。』洛培哈哈大笑,然後又回復正經:『聽說你家那個少爺有調查過聖石會?』

  「……啊,是啊。」浩維想起來了,之前的確「朔閉」為了幫助受害少女林思緣,曾試圖查過聖石會的事。但這有什麼問題?

  『聖石會是個糖衣毒藥,外表看起來正派,其實有問題的。他們上面,還有一個大組織……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不過你要知道,若是他們知道有人在調查他們,一定會把那個人除掉的。』

  浩維聽不太懂,但他感覺出其中的危險。

  「所以他們開始調查『上官渚音』,以便把他解決?」

  『很有可能,而且我會很肯定的說──是「上官渚音」身為財團繼承人的緣故而救了他,但難保以後不會出問題。現在把他安置在紀家說不定很安全,但以後就不知道。而你的話,勸你還是小心點,去老家避避也好。』

  沉默了一會,浩維才說了:「你怎麼會調查的這麼深入?」

  『你也知道,我追某個組織很久了,這個聖石會在調查之後,我也覺得跟那個組織有關。』洛培笑了笑,摸了摸上衣口袋,發現煙已經抽完了,而皺起眉頭。

  同時間的浩維也皺起眉頭:「我還是搞不太清楚,光逃避是沒有用的吧?」

  『是啊,反正我也在調查聖石會,找出把柄的話,應該就可以讓其瓦解,應該就可以消除他們的威脅了,只是不知待到何時。』洛培摸遍全身,找到一包干扁的煙包,裡頭還有一根煙,令他笑了。『還是,你打算來幫我?』

  什麼都搞不清楚的浩維,只聽到打火機的磨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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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那個人,是惡魔之子。」


  在這間廣大卻陰森森,用黑色的石塊建築起來的祭壇,每個人都披著黑色絲織長袍,僅有的光線來自於每個人手上所持的白色蠟燭;伴隨著管風琴哀怨的合聲,搖移的燭光顯得恐怖。

  說話的人是祭壇前的主祭,一名瘦高而看來堅毅的男人。由於這寬敞的房間除了風琴聲沒有其他的聲響,因此他的聲音顯得宏亮而動人。他走向前一步,拍了拍掌,背後就亮起了幻燈片。

  那是上官渚音的照片。

  主祭咳了兩聲,又說了下去:「這位少年看來清秀且聰明,然而他身邊卻時常發生命案、引起騷動。恐怖的是,他的精神上很不穩定,死得幾乎都是心理醫生。上次那件慘案,也是與他有所關係。而且,我們的大人也有所感應,他會再一次的引起災難。根據大人的預言,他近日內會顛覆教會的信用,使許多人會迷惑失所,遠離永生之道。」

  台下一陣騷動,並紛紛擾擾的指責投影片上的少年。

  這麼整齊化一而不受質疑的思考模式自然令一些新來的人感覺奇怪,但他們也明白這是什麼回事:台上那位「大人」所預見的每一件事從來未出錯過,而且時常讓自己遠離兇惡並渡過難關;這麼一想,他們也不由得憎惡起投影片上素昧平生的少年,因為他將破壞大家的幸福。

  而所謂的「大人」,其實就是一直站在主祭壇旁,矮得幾乎看不到的孩子。  他同樣穿著黑色長袍,只不過袍子太大,好像是整個罩住了。他陰陰的低著頭,似乎在笑著。

  主見主祭語帶煽情講述種種事跡,以及不加處理會發生哪些恐怖的事,台下的人是聽得點頭並出聲應喝,還漸漸吵嚷起來。最後主祭雙手高高舉起,台下才迅速安靜下來。然後,身旁的「大人」慢慢走到台前,將袖子拉開,裡頭是滲著血的傷痕──不,不只是傷痕,那是一行一行的字。然後,他張開那雙傷痕纍纍的手,說道:「看啊!這是上主的啟示,烙印在我身上的聖痕。今日我命你們,以堅定的心拒絕惡魔的侵擾!」

  台下一陣歡呼,直到主祭又高舉雙手,示意安靜下來。

  等到台下的信徒很有默契的沉靜下來時,同時間投影片一換,出現的是張浩維的照片。主祭張開雙手,笑著說:「首先,我們必須要拯救迷失的羔羊。那位少年現今的心理醫生是一名有為的青年,現在卻迫受少年的控制。我們要導正他,引他走出受壓迫的監牢。」

  台下歡聲雷動。然而,背後的管風琴聲,卻依舊哀怨的演奏著。

  這一天又是沒有睡好。剛睡醒的張浩維,卻感覺頭痛及四肢酸痛──除此之外,腦袋異常的清醒,卻讓他不禁苦笑起來。不知該說是自己預感實現還是如何?非但「上官渚音」到了紀前昭的家「避難」,就連自己也可能遭遇危險。是該為失去控制的情況感到著急,還是俯首接受一切比較好?笑了笑,卻覺得全身無力。

  他實在是討厭這種完全受到控制,卻無法如己所願的感覺。

  往好的地方想吧──浩維對自己說著,例如,現在是免費無限的放長假。

  對天花板乾笑了兩聲,浩維從床上跳了下來,想藉著梳洗將自己的愚蠢想法擺脫;現在不是樂觀並輕鬆度日的時候了。浩維一邊用水打濕臉,一面望向鏡子。

  「洛培會這樣特地跟我說,就不是單純的玩笑。他的警告向來是謹慎而有力的。」

  這麼一想,浩維又不由得擔憂起來:洛培把事情講得如此含糊,讓他連事情都還沒搞懂就宣佈他有危機,令他連準備都不知道從何做起。現在只是搞得他提心吊膽,害怕四周隨時都會有奇怪的宗教人士。

  至少,「上官渚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這莫名的信心瞬間也讓浩維安心了。

  在家中枯想對自己也是無益的。喝完剛泡的熱咖啡,並吃下一塊美味法式吐司的浩維,決定出外散步後,再找洛培商量商量。以洛培的個性並不會那麼早就起床,而浩維閒著也是閒著。

  這麼一想,浩維抓起外套,就步出門外。

  冬日的陽光令人舒爽,也讓長久窩在室內的浩維感覺肌肉放鬆開來。

  簡直是太奢侈了──!尤其是身旁路過的人都趕著搭公車、叫計程車,一邊看手錶一邊往前跑,各個都為通勤所苦。浩維習慣性的苦笑,因為不久前他也是類似這樣的工作呢。不知不覺,他又來到上次追失「柳羯」的十字路口。

  上次碰巧遇見劉雨漓,讓他印象非常深刻,特別是她的手飾──也許與神秘宗教聖石會有關。而且,她也提過所謂宗教的事。

  也許可以找她問問聖石會的事?

  這麼想的同時,浩維不禁倒吸了口氣──雨漓正從對街走來。

  是巧合?浩維感覺背脊發冷,卻現在已經是這種情況了,又沒有其他法子,只能故作輕鬆的走向前,打了聲招呼:「嗨,又碰到你了。」

  對方也是相當驚訝,但表情卻是歡喜的。兩人稍微寒暄了一會,一起走到對街上,此時浩維也跟著話題順水推舟,直稱讚雨漓的逆十字手鏈很有特色。

  「很不錯吧!但是,這條手鏈不單是裝飾品,它是玫瑰煉呢。」雨漓開心的回應著,之前情緒不穩的少女現在卻那麼有朝氣,令浩維百感交集。

  「玫瑰煉?」浩維順口問道。

  「啊!是類似念珠的手鏈,撥動上面的珠子然後可以念聖母經也就是玫瑰經,所以叫聖母煉。」雨漓快速的回應著,令浩維皺起眉頭──聖母經是天主教的一種經,怎麼主信聖彼得的聖石會也拿去用了?但他不打算追究,只是很自然的說了下去:「啊,這麼說來,你之前也提過宗教的事。」

  「是、是啊,醫生你居然還記得。」雨漓羞紅了臉,握緊逆十字手鏈:「是基督宗教的分會,聖石會,初聽的時候可能會覺得好笑吧……不過這是章顯聖彼得為磐石而命名的教會。」

  「這樣啊,有信仰真的不錯呢,你氣色看起來很好。」浩維笑著說,而雨漓頭更低了。

  「其、其實,我正要參加早上的彌撒呢,醫生如果有興趣的話,要不要……一起來呢?」雨漓害羞的說著,卻令浩維嚇了一跳,因為他想不到是對方主動邀約。

  本來就是打算要調查聖石會,沒什麼猶豫,浩維答應了。


  雖然教堂內外都是黑色的裝潢,但也許是采光、也許是音樂、也許是教堂人們的氣氛,顯得這壇彌撒溫馨而感人。在彌撒結束後,外頭也會舉辦簡單的義賣,眾信徒開心的談笑、互相祝福,顯得十分親切。

  當他們注意到新朋友──浩維的同時,也對他表示歡迎,並分享彼此得救的經驗,希望他能再度前來。浩維只是苦笑。

  而活動結束的時候,他也邀雨漓到附近的餐廳吃了飯,聊聊最近的事。

  雨漓本來也是個內向的女孩,因此浩維對她的害羞並不會感到奇怪,大多都是由他自己開啟話題的。簡單的聊了一下聖石會,雨漓也只是說是拿到傳單,順道來看看,就被溫暖的氣氛吸引了。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提到教會的時候,雨漓顯得神采亦亦,這是浩維感到高興的。而雨漓似乎也注意到浩維老是關心她宗教的問題,因此感到好奇。

  「醫生,如果你對聖石會也有興趣的話,不如常來看看嘛?並不是內心有所憂愁才需要信仰的,信仰只是幫助人得到永生而已。」

  雨漓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抱持著某種期待。而浩維思考了一會,點了點頭。


  「你還真大膽啊,主動接觸他們嗎?」

  晚上,西門町的異端人,老是抽著煙的洛培笑得連指間的煙都灑下煙灰,而坐在他對面的浩維倒是臉紅了起來,帶點不甘心的。

  「也沒必要笑成這樣吧,我又不是做什麼蠢事!」

  「啊,也不是說蠢啦,只是往火坑裡跳這種事……算了,又不是第一次。」洛培笑著將煙熄掉以後,突然變得正經:「說正格的,你對那個教會有什麼感想呢?」

  聽洛培正經起來,浩維也回想,搖了搖頭。

  「除了裝飾擺設外,很平常也很有人情味,整個教會的氣氛很好呢!」

  「當然啊,要是他們一付邪教的樣子,早就會被媒體盯上了啦!」洛培又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低頭喝了幾口咖啡:「不過的確是那組織的作風,看起來一點也無害。」

  「說來說去,你到底在說什麼組織?」對於這點浩維之前就想問。

  洛培一聽又不笑了,從上衣口袋又掏出了煙。

  「跟你說,你大概也一時難以理解。」點起煙,洛培深深吸了一口,讓浩維又開始擔心他哪一天會因為肺癌而掛掉。但洛培將煙吐到一邊,看了看四周,才小聲的對著浩維說道:「你相信我們的生活遭到控制嗎?」

  「啊?」浩維一臉疑惑。

  「有個秘密組織在台灣偷偷的操縱著每個人……當然,也沒有我說的那麼嚴重,不過也差不多了,而且這樣說也比較好懂……」洛培又吸了一口,看著漆黑的窗外。

  「你說,聖石會就是你所說的那個……邪惡組織?」浩維抓了抓頭。

  「可能是其中的一支,可能啦,做法太像了。但不論是不是,他們要對你們不利都是不爭的事實。」洛培轉過頭來,看著浩維,「你要主動出擊,這也許是正確的選擇,因為他們可能也想先從你下手。不過你放心,他們應該不會傷害你,但有可能透過你來傷害那位大少爺。」

  「這樣嗎……」浩維皺眉,老實說,他本來就不該被捲入那麼多的事件,但他更不想被所謂邪惡組織給利用。洛培看出他這樣的心思,暗暗一笑,故作正經的說著:「既然如此,我們應該能反將他們一軍,利用他們這樣的心態,你去釣他們如何?」

  「釣……」我是魚餌嗎?浩維這麼想著。

  「他們應該猜不到你事先知道訊息了,趁著大少爺不在,你去跟他們混熟,套點情報好讓我們可以趁早把他們鏟掉,落得輕鬆。」

  洛培笑著再喝了一口咖啡,而浩維則覺得他心懷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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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慢慢的睜開眼睛,他迷茫的望著四周,摸了摸蓋在身上的被子,確認身在何處後,他本能性的又縮進被窩裡摩蹭,感覺其中的舒適及溫暖。

  因為很久沒有這樣充份的休息了,所以也不打算浪費。

  而再他放鬆神經,想再多睡一會的同時,卻聽到開門的聲音。

  『也好,那我先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吧。』

  他如此想著,閉上了眼。

  反倒是門打開後從外頭進來的人看到他這樣,笑了。

  「你醒了嗎?夕遠。」

  他將帶進來的水瓶放在床旁的茶几上,並拉了椅子坐在一邊。而床上的人,夕遠,則是坐了起來:「我……睡了多久呢?」

  「大約兩天吧。」幫夕遠倒了水,前昭思考著該讓夕遠吃些東西。

  回想起來,那也不是睡,而是一種昏迷的狀態。

  時常臉色蒼白的痙攣起來,或是滿身是汗的抽搐著,情況非常的糟糕。聽聞「上官渚音」可能有危險,前昭已是非常緊張,而他在昏睡期間狀況也很差,這讓前昭擔憂不已。至少,前昭確定「上官渚音」無意識,但也顯現出他身體上的疲勞。

  回過神時,前昭發現夕遠按住自己拿著水杯的手,笑著。

  「不要擔心我。」夕遠淡淡的說。

  聲音都這麼有氣無力,怎麼可能不擔心?前昭聳聳肩,下樓去廚房弄了點簡單的食物。烤麵包加上速食包濃湯,外加一杯現搾蘋果汁,應該還算健康。待夕遠慢條斯理的用完餐點,在一旁喝掉多打的蘋果汁的前昭也打破沉默,問了:「怎麼會這樣呢?」

  就過去他與夕遠的認識,他已認為夕遠絕對有辦法控制這樣子的意外,尤其這次出事的還是「柱」以外的人。

  而夕遠只是笑。「我想是太累了。」

  「所以你是不會特別出來的,因為你要控制許多可能有害的人格,但……」前昭頓了一下,看著夕遠:「就算你現在出來,讓張醫生為你作催眠治療,應該也不太可能讓局勢失調的。事實上,醒來會是你,其實就證明了這件事。」

  「說的對,但我一定睡得不安穩吧。」夕遠將頭靠在膝上,正色說道:「其實我隱約有感覺,就連肉體無法有清晰意識,也有人格想要出來呢,因此我們才睡了那麼久。」

  「真是驚險刺激啊。」前昭笑了起來,內心卻依然不安。

  「我也是對自己的能力有自信,所以才願意讓醫生來幫助我的,怎知……說不定那些人已經等這個機會很久了。前陣子接二連三的事件,讓人格混亂起來,而柱的力量也分散開來:群尚無力掌控情勢,循詼又受壓制,而朔閉本來也不太願意管別的人格,最近處理掉那件事又令他心情放鬆;至於梓敻,本來他就是不受限制的,我也不會特別去管他。因此,只要我無法全力掌控的話,就會令一些人格脫穎而出。」

  「而你也是因為處理最近的事情,而感到疲憊吧。」前昭若有所思的想。

  「是啊,就算一些結果已經被夜語占卜出來了,但還是有突發狀況,依然還是常常莫名其妙的捲入危機呢。但,我還寧可這只是巧合。」

  夕遠將頭埋在膝間,因此前昭看不出他的表情。

  『因為不知何時有用,竊聽器你就帶到身上吧。』

  由於洛培這樣無理的提議,浩維多了一個領帶夾。

  而且也依照計劃,跟著雨漓去望彌撒──關於這點他有些尷尬,也有教友問他說「你是要追這個女孩才跟來的嗎」?被這麼提醒,浩維也才注意到雨漓在跟自己談話的時候總有些扭捏害羞,這讓浩維也緊張起來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看起來多自然。』

  洛培聽到這樣的論點後,笑著發表這句感想,但浩維只覺得風涼話居多。

  但也許是這樣,第三天來到這教堂時,許多教徒已經可以叫出他的名字了。這不知該說是台灣人的人情味,還是八卦。

  「喔!是浩維喔,雨漓今天沒來耶!」一名親切的老太太這樣打招呼,還帶著曖昧的笑法,令浩維不知該笑還是該躲起來。而一旁的歐吉歐巴也不斷為他打氣,說好青年就是要跟好女孩在一起,讓他想快速的逃回家。

  而也許今天是平日的緣故,一些年輕人來的特別少,就連劉雨漓都沒到。

  「劉小姐有先說她有事呢,張先生你沒聽說過嗎?」一邊整理東西,在那間教堂的神父也不忘笑著對在旁幫忙的浩維說道,讓浩維一陣無力;連神父都在虧他,難道他那麼容易遭人誤會?

  「沒有啦,我只是……」

  「平日很少年輕人呢,要整理起來就很麻煩了,不過,真是謝謝張先生來幫忙。」將聖經都收到櫃子裡,神父微微一笑:「張先生不但勇於追求,,而且還熱心助人呢!」

  「不,我都說……」感覺越抹越黑,浩維頭上掉三條線。

  「看來都整理好了,如果張先生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來喝杯茶呢?算是謝謝你。」神父笑著說道。

  「我……」浩維猶豫了一會。以過去的個性,他會反射性的婉拒,然而他忽而想到調查的事,而且他總覺得神父的笑容有別的意思。

  他按了按領帶夾,點頭。


  神父的辦公室非常舒適,柔和的光線,簡單的擺飾,輕柔的音樂,還有放得整齊的書櫃。當浩維一坐上客椅就覺得十分舒服,之前產生的些微警戒也消失了。神父親切的泡了龍井茶,給自己以及浩維各倒一杯。

  「呵呵呵,剛剛玩笑開太大了,希望張先生不要太介意啊。」神父笑著喝了口茶,皺眉,又呼了兩口氣。

  他這句話太突然,瞬間浩維是疑惑的,但又馬上體會過來,神父指的是剛剛虧他的事。浩維微微一笑,表示不在意。

  「只是我還是很好奇,如果不是因為她,你怎麼會來呢?」神父笑著問。

  浩維一聽臉馬上紅起來,結巴的說:「也、也不能說跟她無關,因為是她帶我進來的。」然後他低頭喝起茶來,看到神父依然再微笑,只能接下去補充:「事實上是這樣的,我是她的心理醫生。見她有了信仰,情緒也穩定下來,所以很高興,就順便來看看。」

  「原來如此!我好像聽過她說這件事,她說很尊敬你呢,張先生。」神父笑得瞇起眼,讓浩維越來越不自在。看出浩維的窘態,神父也笑了笑,不再多提:「倒是,張先生,你對這裡的感覺怎樣?」

  「這裡?指教會嗎?非常好呢,大家都是好人,不像外面裝潢的那麼恐怖。」

  「呵呵呵……看起來很像邪教吧,可是我們不太喜歡引人注意。倒是年輕人因為我們這樣的風格而前來參觀的也不在少數。」神父繼續笑著,意味深長的看著張浩維:「張先生對這裡印象那麼好,應該對我們這個宗教很有興趣吧?」

  「這,與其說有興趣,不如說好奇吧。因為你們聖石會雖然是基督宗教,卻有新的教義,旁邊的聖彼得殉難像也很嚇人呢。」浩維喝了幾口茶。

  「嗯,所以張先生你就知道了。我們是針對罪人及自認被遺棄的人加以服務的教會。不過請不要介意,所謂的罪並不是指什麼法律上的犯罪,而是有過無法挽回的事。」說著,神父俯下身,凝視著浩維:「那麼,張先生,你有什麼後悔的事,或不敢面對的事嗎?」

  「我……」這種問題要說出口,尤其是對陌生人來說,絕對是令人抗拒的,這點浩維當然清楚。他正想說些什麼,腦中同時閃過一些不太開心的回憶,然後,他呆住了。

  腦中一陣空白,還帶著極度的悲傷。

  眼前一黑,浩維倒了下來。


  接到洛培電話的時候,湘儀是十分的驚訝;而聽到洛培跟她說的,她更是滿頭霧水。總之,她快速的開著車,來到洛培所說的地方──台北東區的聖石會分會。

  這次很難得的,洛培已經先在那裡等了,看到了湘儀的車,他揮了揮手。

  湘儀勉強把車停在巷子裡的空位後,趕緊下車來到洛培旁邊。

  「方小姐,也不用這麼急,也許我們可以先去咖啡廳說說事情經過。」洛培照例抽著煙,但湘儀卻無法像他那麼冷靜:「等等!洛培,你不就是說浩維他發生事情了,才叫我來的嗎?」

  「或者我們在附近走走──」洛培瞄了一眼聖石會教堂,微笑,「在這裡談總是不太好。」

  湘儀一下會過意過來,於是就跟著洛培到附近走了一圈。中途洛培提起聖石會打算對渚音及浩維不利的事,也說了浩維想主動調查、於是洛培給他一隻竊聽器的事。

  「他在今天打開了竊聽器,但是當他進入了另一間房間,就受到了干擾:那個房間隔絕了電波,完成錄不進聲音。之後我不斷打手機給他,也收不到訊號。我猜他是遭遇不測。」洛培深深的吸了口煙,他現在可笑不出來。

  而湘儀更是嚇得臉色發白,「這樣的事怎麼不跟我說?」

  「浩維已經是個會緊張過度的人了,我不想讓方小姐也一起替他緊張。再說這樣的事要是鬧大就糟了──我一開始是這麼想的,現在覺得事情已經到了我無法掌握的地步。至少,我沒想到他們三天就打算出擊了。」洛培皺皺眉頭,歎了口氣:「令人安心的事,他們也不會想把事情鬧大,而且他們針對的對象也不是浩維,可能只是想從浩維身上找到什麼吧。」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湘儀說著,如果要靠警方力量的話大概也是不行,光搜索票可能就拿不到了,因為毫無實在的證據指證他們是真的要不利於浩維。而洛培露出笑容,挽起湘儀的手:「只能先請方小姐擔任我的戀人了。」


  兩人進到教堂裡,湘儀的心情十分複雜;雖然知道現在是要假扮情侶,但她卻不止的臉紅心跳,緊張得不知像是不會演戲還是清純的初戀少女。她與洛培手挽著手,看起來這麼親蜜的樣子,加上是齊步入教堂,雙關意義總讓她尷尬不已。

  「這間教堂好特別喔──」一進來,她就照洛培說的,假裝在觀賞這座教堂。事實上,也是為了要引起內部人員的注意,才必須出聲。

  果然,在教堂間打掃的一名修女笑著上來關切,而也有一名神父從裡頭走出來。

  「你們是第一次來嗎?」神父笑著問道,而看到洛培時,愣了一下,但也保持著微笑。洛培胸口戴的是逆十字項鏈,這是他之前請湘儀弄來的那一隻。

  「是啊,是第一次。我聽說女友的住處附近也有聖石會教堂,所以帶她來看看,她好像不太放心我的信仰。」洛培露出親切的笑容,拍拍湘儀的肩:「怎樣,像我說的,大家都很親切吧。雖然一開始看還覺得很恐怖,不過感覺還不錯吧?」

  「光這樣還不太懂呢,因為還是很詭異啊,整個教堂都黑黑的。」湘儀接口說道,卻又無法太冷靜。而神父像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請他們在旁邊坐下,簡單的跟湘儀介紹教義。

  注意到神父似乎不太想讓人進去裡頭,洛培一笑,小聲的跟神父說了:「那個,事實上,有點事情想詳談一下。」說著,他看了一眼湘儀,笑了,再回頭:「我想給我女友一個驚喜,所以想談談關於舉行婚禮的事。」

  這話說完令神父淡然一笑,然後跟旁邊的修女說了:「我跟這位先生有事情要詳談,那麼你先帶這位小姐去參觀解說,我們就去裡頭的房間。」

  修女點頭示意,而神父帶了洛培進去裡頭的房間。

  在外頭的湘儀也終於鎮定下來,靜心思考了。她不太清楚洛培是怎麼把神父支開的,但現在是照著計劃在進行。神父若會帶洛培進去裡頭,可能也是因為他就在身邊,因此可以監視著洛培的緣故,也就是他有自信洛培不會不小心碰見浩維,因此搜查的工作必須由湘儀自己來進行。在修女帶她解說教堂的種種設施一陣子時,湘儀藉口要借廁所,而修女一時間先是猶豫了一下,才帶她到教堂外獨立的盥洗室。

  「對不起……我忍了好久喔,剛剛他在都不太敢說。你不用擔心我的,先去做自己的事吧,我可能會很久……」湘儀一邊說著還表現出很痛苦的樣子,於是修女不但識趣的離開還拿了一包衛生紙給她。等到修女離去,湘儀確認對方不在時,在混水摸魚的出來──她先用掃把把門擋起來,假裝裡頭有人。

  接下來就是搜查了。湘儀小心的從教堂的後門摸入,門並沒有鎖;而她依照在警校學到的搜查法,小心亦亦、不發出一點聲響的到處探視。她確認了神父與洛培在一間會客室,於是小心的在裡頭摸索著。她擔心中途碰到其他人該怎麼辦,同時也擔心著浩維的安危。

  當她走到最裡頭的房間,慢慢打開門時,倒吸了口氣。

  那是間臥室,而浩維躺在床上,看起來像在昏睡。

  從外表上看不出有什麼問題,但湘儀還是謹慎的來到浩維旁邊,輕輕的拍著。而浩維似乎不是遭到下藥而昏睡,因為在湘儀的手接觸到浩維時,他就迷迷糊糊的醒來了。

  「浩維!是我、湘儀,我跟洛培來救你了。看你狀況還不錯,趁現在,你快溜出去吧!」湘儀小聲的說。

  而浩維先是困惑,卻又想起之前的事,猛然的坐了起來。

  「我跟洛培會先困住其他人的,你先逃出去,之後我們再想辦法。」湘儀這麼說著,而浩維點點頭,跟著湘儀躡步走出走廊。把浩維帶出後門後,湘儀才將廁所處理好,包括扔了一堆衛生紙入馬桶。

  湘儀與洛培在教堂多待了一個多小時,中間也陸續來了幾個幫忙的信徒、新來的教友,因此也耗了不少時間。走了以後,確認浩維回到家,他們才整個安心過來。


  「浩維,你真是笨蛋耶!哪有人親自去調查,卻落入虎爪的啊?」三人當天再次約在異端人會面時,湘儀馬上破口大罵,浩維只是惦惦低頭不敢說話。而洛培倒是不急著責罵:「你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浩維按了按頭,皺起眉:「我昏過去了。」

  他說了與神父會談的時候,莫名其妙昏過去的事。

  之後發生過什麼他完全不記得。

  而洛培思考了一會,說道:「難道是在茶中加了藥嗎?」

  「這個也無從查知吧?」湘儀用手托住腮,也想著:「只是看起來浩維毫髮未傷,究竟他們迷昏浩維以後是要做什麼呢?」

  「也許是他們要對我做什麼以前你們就來救我了吧,真是謝謝你們。」浩維帶著歉意的說,被湘儀白了一眼:「你都不知道我們為了來救你有多危險。」

  「是啊,說不定,我與湘儀也會變成被狙擊的目標呢。」洛培語氣沉重的說著,而他在這次會談也抽了第三根煙,「不管是發生什麼事,我們要預設你已經『被做了什麼』,說不定該讓你去做身體檢查。」

  「不用啦,真的不用擔心,你不是說他們不是要針對我嗎?」浩維苦笑著揮手,舉起要喝的咖啡:「倒是渚音的安危更加……」

  話沒說完,浩維睜大了眼。

  咖啡落地,濺開,杯子摔得粉碎。

  那瞬間洛培與湘儀跑去接住他,但浩維卻昏了過去,殘存的,只是一種意識。

  比咖啡更黑,更苦,不敢再接觸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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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會是什麼人想要調查『我們』的資料?」

  坐在床上,夕遠自言自語著;事實上不能說是自言自語,他正與「其他人」對話,思考著最近的處境。

  在夕遠醒過來以後,前昭告知了洛培跟他說的消息:聖石會是個特殊的組織,由於發現渚音調查過聖石會,因此打算除掉渚音。

  『只是因為調查過聖石會就受到注意嗎?那麼,你說的陳先生也調查過,怎麼沒事呢?』夕遠問著,至少他覺得只是這樣就有危險,似乎顯得不合理。

  『洛培是個出色的偵探,他不會留下痕跡的。而且,他也說過那是個危險的組織,可能害怕自己的秘密暴光,才想對你不利吧?』前昭說道。

  而夕遠按著額頭,思考著。『如果照你這樣的說法,我不認為我們不夠低調。』

  兩人沉默了一會。

  然後前昭開口了,『我只能肯定的跟你說,洛培他不會輕易洩露情報,更不會亂髮布假情報,所以至少這點可以放心。』

  夕遠點頭,微笑。『所以我們可以根據這些找到線索。』

  因此,夕遠很快的與其他人格確認:跟聖石會事件相關的人格,大概只有梓敻、朔閉及循詼,但仔細想想也很奇怪;梓敻只是在命案現場附近出現過,甚至連命案現場也沒看過;循詼稍微用駭客找過訊息,卻僅是單純的以搜尋網找到聖石會的資料;而朔閉雖然說有直接幫助,卻主要是幫助林思緣這件事上,也沒有做過其他太大的動作。

  「是那個女的背叛我們嗎?」循詼這麼說著,但感覺被朔閉瞪了一眼。

  而夕遠也搖搖頭:「如果是這樣,她感覺出我們是打算幫她的話,聖石會應該也不會想把我們除掉,搞不好還會想吸收我們。」

  「林思緣的事件是否跟聖石會有關呢?既然他們現在打算調查我們,會不會是因為我們干涉那件案子的動向?我的意思是說,說不定那個人犯是聖石會培養出來的。」群尚提出意見,人格也議論紛紛。在這同時,一旁的梓敻笑了,輕聲說道:「你們去猜測一些不確定的事有什麼用?事實不是就擺在眼前嗎?回想朔閉的經歷,不是就知道到底是誰知道朔閉在調查聖石會的事?」而他說了一個人,其他人格也靜下來了。

  「這也許是個很好的線索。看看情況,我們來決定接下來的行動吧。」夕遠說道。

  奮力將浩維搬回床上,好不容易處理完一件事,洛培總算安心的走出門外,點起了煙。現在他們人在洛培的家裡,雖然狹小雜亂,但也隱密。

  而在一旁沙發坐著的湘儀有些擔憂。帶浩維去急診的結果,醫生是說浩維是單純的休克,只要靜養就好,身上也查不出有什麼傷口或藥物症狀。因為這樣,所以才決定要開車將浩維載到洛培家。

  浩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湘儀正苦惱的時候,洛培就遞了一罐可樂給她,微笑。

  「那是轉化症。」

  洛培平淡的說著,而湘儀愣了一下。同時間,洛培自己也開了罐可樂,說了:「因為想逃避某些情況而產生生理性的轉移,例如頭痛、昏迷,就是轉化症。你還記得嗎,學生時代的時候,浩維偶爾也會這樣昏倒。」

  「我想起來了,對,這是轉化症。」湘儀點點頭,卻疑惑:「但、浩維很久沒這樣了。」

  「我也以為他克服了心理障礙,但……」洛培停了一下,沉下臉:「他們真的動手了。」

  「他們?聖石會嗎?他們作了什麼!」湘儀嚷著。

  「是催眠吧?我一開始沒想到,現在回想起來……浩維說過那裡的氣氛很好,放著輕柔的音樂──也許就是音樂,有些超音波作過轉換可以隱藏在普通的聲音中,據說人雖然聽不到,卻會受到暗示。而那位神父,只是下了指令來引導那個暗示才對。他們所作的暗示可能是這樣:把被催眠者最痛苦的事喚醒,然後再由他們作輔導。」洛培慢慢的說著,手中的可樂卻被捏扁,許多都流了出來:「難怪會那麼多人對那個宗教死心踏地,引出了心靈弱點,再加以利用,真是聰明的手段。」

  「等……一個宗教團體需要做到那樣嗎?」湘儀的表情滿是驚恐。

  「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傳教啊,方小姐,而是假藉宗教的名義來做一些事情。要知道,這種激情的追隨者是最可怕的,政治也是,宗教也是。」洛培說著,慢條斯理的拿紙巾擦掉手上的可樂:「其實我也在懷疑他們針對上官渚音的目的是不是跟空遠集團有關,但他們既然敢對浩維出手,我想我就不能冷眼旁觀了。」

  「先別說這些,我比較擔心的是,浩維真的沒問題嗎。」湘儀問道。

  洛培掏出了一根煙,「可能他得再重新克服傷痛了。」


  +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國小時期的記憶,從未記得愉快的事情,只有痛苦的回憶永遠忘不了。

  小時候我不多話,在家年紀最小,排行老三,父母是公務員,不太管我。

  我的成績一直很好,成績單上都是優。雖然不太敢交朋友,在班上也時常被忽略,倒也沒到被欺負的地步。

  第一次感覺異常,是在小學三年級。

  換了新班級、新老師,陌生的環境固然讓人感覺不安,卻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在第一節作文課就發生了,老師看了我寫的文章,表情很難看。

  『你怎麼可能寫出這種程度的文章,你一定是抄來的!』

  怎麼可能,我是在作文課寫的。

  但老師不聽我說什麼,拿籐條打我的手心,打得腫起來。當天他打電話通知我父母,我感到安心;至少,我的父母應該會相信我。

  『你怎麼可以抄別人呢!不可以再這樣!』

  媽媽一來就這麼跟我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剩下的一年,我的成績總是被懷疑是作弊得來的,同學也都嘲笑我,老師更是常對我冷言冷語。

  到四年級時,班導是個漂亮的女老師,也是我最喜歡的老師,陳亞玲。當她看到我的成績時非常高興,常常稱讚我。有次她替我作了智力測驗,說成績非常好。她之後常常在課後教導我比較難的知識,同時也找過我父母。

  『這孩子的程度非常好,甚至可以跳讀國中。』

  陳老師這麼跟我父母說,但我父母好像不是很喜歡陳老師。

  後來終於讓我跳讀國中,父母的態度也不像過去那樣冷漠,但在國中也不是很快樂。被分到升學班,但競爭性強,同學的態度都不是很好,而且過去的惡夢再度重演──考試上,我使用的算法與老師上課教的不同,而被老師認為是作弊,算式是亂寫的。

  唯一比較開心的是,陳老師還是繼續來找我,教導我許多事。

  然而有一天,一些穿著西裝的人來我家找我了,說是想針對天才兒童作一些輔導、實驗,他們自稱為科學協會。他們想把我帶去,會給予錢、居住環境跟適當的教育。

  本來對我不是很關心的父母也很容易的答應了,連學校的老師也同意。唯一不同意的只有陳老師,她說還是照著自然的教育比較好。

  『陳老師,聽說你跟這位學生非常親近,連他離開學校以後你也常常去找他,難道你不怕別人說,你與這個學生的關係不明、另有意圖嗎?』

  有人這麼說了,我也感覺到科學協會不斷給陳老師壓力。陳老師後來也被學校解聘了,後來她似乎也妥協,不再來找我。

  我被送到科學協會。

  那是個恐怖的地方。

  每天不斷的實驗、不斷的出考題,把在那裡的小孩子丟在陌生的環境,要他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各種事情。穿著白衣的學者們在玻璃窗後吃吃的笑著,那眼神像是在看白老鼠。

  有小孩在這裡精神崩潰了。

  但其他小孩不敢動聲,明天還有更多的測驗要做,更多的書要硬記下來。如果惹那些學者不高興,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我也聽說過有小孩遭到上面虐待的事。

  不知道是怎麼了,我感覺我的精神力開始減弱,偶爾也會昏倒。

  有一天,我被診斷智力降到一般,而被送回來了。

  家人比以前更冷漠,好像我是陌生人。

  我,大概死了吧?

  〝轉機呢?〞

  一名看起來很親切的外國人來到我家,對著我微笑。

  他跟我爸媽談過,說要好好的輔導我,浪費我這樣的人才十分可惜。父母也是懷疑他的來意,但他說不用付錢,於是開始教我一些知識。

  對,他是我的恩師,金.佛斯特。

  也是因為他,我能回到一般的學校就讀,也認識了許多好友,洛培、湘儀……金是我的恩師,我的再生之父,我也想像他那樣幫助心靈脆弱的人。

  我最後終於可以成為老師的助手,同時也快取得精神科醫師的職照。但

  〝但是?〞

  老師死了。

  〝怎麼死的?〞

  在一場意外,他被燒死了。

  〝真的是意外嗎?〞

  我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嗎?是誰毀滅你的幸福?〞

  誰……?

  〝是、誰、毀、滅、你、的、幸、福?〞

  我不……

  〝是、誰、毀、滅、你、的、幸、福!〞

  +


  浩維驚醒了,帶著殘留的淚。

  他不敢相信這夢境會這麼清晰,好像重新來過一般──過去,縱然常常作這樣的夢,卻只是很隱諱的表現出其意像:在封閉的房間裡,被別人監視。

  他縮在被窩裡,先是不解臉頰上的濕潤,卻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一滴、兩滴,眼淚不斷的落下。最後浩維忍不住了,整個人縮起來不住的抽泣,卻無法理解是為什麼而哭。

  可以依靠的東西,消失了。

  內心殘留的迴響還在嗡嗡地叫著,似乎像是命令他一定得意識這件事。

  「是誰毀滅我的幸福……」浩維坐起來,思考著,「我真的是那麼想?」

  只要一想到上官渚音,腦中就出現這句話。

  說不定就是那麼想的……說不定自己就是這麼憎恨他!浩維倒吸了口氣,回想過去是怎麼想這位少年:不管是報導、資料、別人口中的訊息,他逃避、也拒絕接觸。

  是因為怕想恩師死亡的事嗎?不,浩維自己心知肚明,他只是怕自己的想法;怕自己認為是那位少年害死了恩師,怕自己忍不住會去怨恨一個有精神病的少年。可以的話,自己假裝那位少年是不存在的,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天定。

  他自我逃避的也夠久了。

  對於上官渚音也是,那種近乎病態的關心照顧本來就不是正常的,是為了什麼呢?是因為他是金未完成的工作?還是……因為相似?一聽到科學協會,他什麼也不想管了,他不能讓這位少年重步自己的後塵。只是想完成對自己的救贖──浩維睜大了眼。


  碰的一聲,房間的門開了,將原本沒有燈光的房間透入一線光明。浩維先對那刺眼的光線產生不適,漸漸視線適應以後,才發覺在門外的人是洛培。

  「你已經醒啦,這樣我就不用想辦法叫你了。」洛培笑著將電燈打開,看著有些狼狽的浩維:「這是我家,因為時間晚了,方小姐也已經先回去了。怎樣?出來吃點晚餐,只喝咖啡也好。」

  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洛培,浩維只能茫然的點頭。

  來到客廳,浩維看到洛培準備好的杯麵,內心正為自己沒力作晚餐而痛苦,雖然他相信洛培家裡應該沒有生鮮食材。而洛培吃著已經泡好的海鮮杯麵,悠悠的說著:「前昭打電話來說,大少爺要明天回來,聽說是有找到一些線索。不過我聽過以後,覺得沒辦法去查證那個線索,所以要他們三思。」

  聞此,浩維愣了一下。

  注意到浩維臉色不對,洛培歎了一口氣,說道:「剛剛看到你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但是,這絕對不是因為你哪裡軟弱的緣故。不覺得奇怪嗎?從聖石會出來以後你就變這樣了,你被人動手腳了。」

  這句話忽然點醒了浩維,回想起來,當時也是莫名其妙的昏過去。

  「你是說催眠?」

  「有這種可能,所以我認為你要當心他們可能的暗示。」

  「暗示嗎……」浩維點點頭,而且,他似乎也知道對方的暗示是什麼。

  看到浩維的表情凝重,洛培搖搖頭,低頭吃起速食麵:「你別想太多,不管你腦中出現什麼怪異的思想,你就知道那是聖石會動的手腳,當作是放屁就好了。」

  「喔……」聽到洛培這麼說,浩維只是笑,卻很苦。

  說不定聖石會只是把他內心真實的想法給喚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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