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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下了車,浩維看到天候不佳,就把隨身帶的折傘撐了開來。離十點還有五分鐘,浩維只能站在大風大雨的基隆港發呆。他搞不懂什麼不約約在基隆港,基隆港有多大啊?
在浩維思考這些問題時,手機響起了。
〝浩維,十點了,你到了沒?〞剛接起電話的浩維深深歎了口氣,洛培問的真是沒頭沒腦。
「到了。可是你也嘛幫幫忙,我們到底是約在基隆港的哪裡啊?」
〝總之你到了就好,現在到第十九港口找我。〞
冒著風雨趕到連海浪都打上港口的浩維,遠遠看到小艇旁站著的人以後,不知是否因為等待過久產生的急躁,還是淋雨過久產生的疲憊感,浩維鎖性丟下手中的傘衝向那個人:「洛培!」
「喲。」抽著煙,拿把傘站著的洛培顯得意興闌珊:「船已經找好了,從對方的方位、速率以及風雨的誤差來計算,應該可以在一小時左右後找到對方的輪船。」
「一個小時?這算遲或不遲?」浩維急著說,而洛培伸手用自己的傘替浩維遮雨。
「以那位小朋友離開的時間,加上黑道聚會的情形來看,他們已經開始在聚會了……」洛培一邊解說,將自己的手帕遞給浩維。
「這可不行!能再快一點嗎?」浩維明白此時的激動是沒用的,但用手帕擦乾臉上水滴的自己,卻無法冷靜下來。
「放心,別忘了我會作些準備的。」洛培將煙呼了出來,指指身旁站的另一個人。浩維順著洛培所指引的方向,看見他身旁看了一個頭染成栗子褐色、頭髮微長的俊俏男孩。
「你好。」男孩表情正經的說著:「我也想把循詼找回來,請帶我一起去。」
「這位是蘇運則,也就是蘇添堂『正牌』的兒子。」洛培漫不經心的說。
看到連這樣的孩子都登場了,浩維不禁對洛培所做的感到有些感動。「謝謝你,洛培。」浩維慢慢的說著,「我們趕快出發吧,時間不等人的。」
「錢記得匯入我的帳戶裡。」洛培幽幽的吐了煙。
被安排在主位附近的循詼,思考著這種「黑道談判」的情景是否跟自己在港片上看到的一樣。結論是──不太一樣的,大家的打扮都很端莊,安靜而謹慎的坐在長桌所分配的位置。比起黑道聚會,循詼總覺得比較像是之前去過好幾次的「富豪聚會」,不同的是他們的聚會少了土財主的氣味,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沒人虛情假意的寒暄,沒人說些無聊的爛笑話。這就是大黑幫有的那種氣勢與秩序吧?
不過連場追悼會都搞得有些殺氣騰騰的,這點才是循詼最佩服的地方。也難怪在自己父親死亡以後,他的好朋友會感到壓力倍增了。看來接下來就是場爭奪王位的好戲了吧?循詼想著。
在侍者替每個人上了酒後,追悼會也在大家的默契之下開始了。
坐在主位、率先站起來的是北堂主梁政:「致我們偉大的幫主,蘇添堂先生。他不幸於前天去世。我們以這杯酒送他最後一程。」說著,他高舉酒杯。
「干。」
「干!」
一瞬間,大家都站了起來,每個人都高舉著酒杯,一飲而盡。這不只是對前幫主的去世表示敬意,也有向梁政示忠的意味吧?循詼曾聽他那好友這麼說了,臥龍幫底下有東南西北四堂,每堂有一個堂主,他們都是臥龍幫的支柱。其中北堂主梁政的勢力最大,說他的勢力僅次於蘇添堂也不為過。現在由他帶領大家乾杯,也是因為大家默認他是下任幫主了。
但事實上聽說在臥龍幫底下爭權奪利的可厲害。梁政有實力是真的,他嚴酷謹慎的個性使得臥龍北堂像德軍一般有效率又精密,加上他臉上赤色的刀疤據說是替主子蘇添堂挨的,這忠誠之心不得懷疑。當然也有人說他是在作戲,例如南堂主彭蓮惠這個名字像女人的男人,聽說他非常的聰明能幹,將香港股票市場玩弄於股掌,然而他性情狡詐善妒,在私底下常對臥龍幫主說北堂主的壞話,今天在北堂主敬酒時也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
當然搶著當頭頭的一定不只兩個人,西堂主周滿福是個大胖子,聽說也是兒孫滿堂、家產千萬。他常以為自己的實力是很雄厚的,絕對會是下任幫主,但其實大家都認為他只靠過去的祖業在撐腰,南北堂主都看不上眼。倒是東堂主呂明比較像狠角色。表面上他笑咪咪的,說話客客氣氣,做事有禮可親,但是在大家不知道的情況下他一步一步的爬上來,到了堂主這樣的位置。說他做過什麼大事?也沒有,但是也沒聽他做錯什麼事。像他這樣做事讓人摸不透的,連臥龍幫幫主自己都感到有威脅。
至於為何循詼知道的這麼詳細,就是因為臥龍幫老大自己告訴兒子,兒子再轉告自己。所以說「我把秘密跟你說,你別跟別人講喔」這樣的事是行不通的,你永遠不知道這「秘密」會怎樣傳到誰耳裡。
不過他對誰來當下任幫主可不關心。首先「本尊」已經不想去管,自己這樣的「偽物」就更不用說了。更重要的是他也管不著,因為他聽不懂粵語──剛剛北堂主講了一堆啦哩啦渣的,他啥也聽不懂。反正跟著別人站起來乾杯就好了。循詼在別的聚會也是這樣。
所以在他發著呆坐在位置上看著幾個大人熱烈討論時,雖然他直覺那些人絕對不是在為蘇幫主的死亡而哀悼,而是在討論蘇幫主的「後事」──也就是接班人的問題。循詼看到好幾個大人講話凶狠而激動,還有大人突然站起來大叫等等。
這至少也是你們老大的追悼會啊……循詼一邊這樣想,一邊壓抑著想笑的衝動。其實聽不懂台詞,單看他們的演出的話,這場表演還算滿有趣的。
大約聽他們談論了半個小時,循詼也開始在思考自己在這齣戲中所扮演的角色……
因為這是一場陰謀。
在聽到好友──運則對他說明父親的死亡後,循詼很快的聯想到他父親是死於謀殺,而且是幫內人所做的。畢竟聽運則講了他們黑幫的事以後,他也常想到蘇添堂總有一天會這樣被殺死;他底下想要他位置的人太多了。
表面上勢力龐大,底下卻分裂各聚一方,這是很悲哀的事。
想著想著,循詼突然注意到討論的聲音停了;最糟糕的是大家都在注意自己。
循詼只能困惑看著孫老。
「少爺,他們是想請你說說話。」孫老用普通話恭敬的說著。
注意到孫老用普通話說話的梁政,想起這位蘇家的公子是在台灣長大,應該不懂粵語,也改用普通話說話:「你父親的事我們深感悲哀,因此想聽聽你對此事的想法,而且我們也想知道你之後要怎麼過。」
還不是想試探「我」?循詼雖然這樣想,但他決定反將他們一軍──於是他站了起來,面色凝重:「感謝各位大老對我如此關心。家父去世的消息令我震驚萬分,但是看到父親過去的部屬居然對家父如此忠誠,我內心十分感動,相信家父也是會深感欣慰的,可是……」
「什麼可是?莫非蘇公子對於令尊的後事有難處?」南堂主彭蓮惠皺起眉頭。
「不是的。家父他自己已經準備好所有的事,我跟家母會分到一部分的遺產,而我們在台灣也有幾棟房子,足夠我們十年不餘潰乏。我與家母都不打算過問家父的事業,對於我們的事情請各位大老不用擔心。」循詼雜七雜八說了一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詳情。
「這麼說來,」東堂主呂明也收起平時一慣的笑容,但他顯出的感傷卻讓人感到有些做作,「看來幫主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會死一樣。」
他這句話一說出,原本場子上的人沒多大反應,但漸漸的、如漣漪般擴散般的,大家的表情開始變得古怪,緊張、驚訝、困惑,不安的種子似乎投入這個會議,讓場面變得詭異。
「好像他知道自己會死……這句話好奇怪?」
「幫主知道自己的死期?」
「這難道是說……」
「幫主知道自己會死,這大概是……」突然開口,呂明慢慢的將自己的話說下去:「他知道自己會被謀殺,而且是自己身邊的人。」
話說完,梁政就瞪了呂明一眼:「不要散播謠言,我們這樣的人會意外死去也是平常的事。」
「是啊,可是聽蘇公子說的好像又跟你說的不太一樣。」呂明淡淡的說。
看來這個人的目的也是想引起紛亂吧?循詼對呂明下了這樣的評斷。但是這樣的行為並沒有違背他的初衷,因為他也是想這麼做。
「是的,」循詼正經的說著:「其實我的父親,這陣子好幾次都跟我說過他會被身邊的人設計!」
這當然是他胡謅的。
但是這很快的引起連鎖反應──老大的獨生子親口說出父親曾說過有人要謀害自己,這當然非同小可。而在黑道大老團團圍住下,正常的小孩子應該也不敢亂開玩笑,這位孩子所說的可信度就增加了,因為老大與他家人間的事,在他們部屬前也是個謎。
「蘇……你是叫蘇運則嗎?運則,你確定令尊是那樣的意思嗎?」梁政此時語氣也沉下來了。
「而且就算幫主說了那樣的話,也不代表他一定是因為這樣過世的啊。」彭惠蓮緊張兮兮的說著。
「這也不一定啊,難道你們沒懷疑過幫主的死嗎?」呂明開口,他的態度是異常的鎮定:「幫主是死於幫派械鬥……這不是很奇怪嗎?我們堂堂幫主居然會死在幫派間基層的爭鬥中,而且還是被亂槍射死的──他身旁難道沒有護衛的人嗎?」
「注意你的語氣,呂明。」梁政的語氣有些不悅,「那麼你又怎麼判斷幫主是被出賣的?」
「當然啦!幫主是經歷過許多生死關頭才把臥龍幫搞得那麼大的,他一定有相當程度的警覺性。死因這麼可笑,如果是他自己選擇的不是很不合理?」呂明說完,下了結論:「因此幫主是被誰騙去的……大概是哪個他極信任的人。而且事後沒人追究不是也很奇怪嗎?」
此話一說完,場子裡又吵起來了。大家一激動開口直接用廣東話在爭吵,梁政表現得憤怒,彭蓮惠一臉心虛,呂明的微笑冷的可怕,而周滿福則是露出搞不清楚狀況的慌張貌,怕是連剛剛的普通話也沒聽懂一句。
「不管怎麼說,」不知何時,呂明又改回普通話:「別忘了蘇公子還在這裡,不讓他先說完嗎?」
「是啊,請讓少爺先說完吧?少爺看起來很傷心的呢。」孫老也在一旁搭腔。
話題再度轉回蘇家少爺(循詼)身上。
原本循詼還期待看到黑道之間是如何幹架、拔槍血拼的,不過事情也不能鬧太大,循詼帶著無奈的心情再度站了起來。
「其實家父並不是死的那麼甘願。」
循詼歎了一口氣。
「他一直知道某個人想謀害他,但是他不想懷疑那個人平日的忠誠。」循詼語氣說的沉重:「但是他生前曾經鎮重的跟我說,如果那個人真的背叛他的信賴,就要我在有機會時替他報仇。」
呂明吹了兩聲口哨。
「報仇?你有什麼辦法呢?」梁政困惑的說著,因為眼前這位少年幾乎跟女孩一般瘦弱,而聽說他也沒受過黑道的教育,肯定不會動刀動槍,他懷疑這樣的說法。
「因為我是這樣不起眼,我才有辦法做到的。」循詼輕輕的說著:「在你們不注意的時候,我偷偷的在『背叛者』的酒中下了慢性的毒……」
忽然間,有只酒杯因為座前人動作之大而打翻,那個人也壓住喉頭死命的想嘔吐。在他略帶憤恨的轉頭看著循詼時,循詼只是故作驚訝。
「怎麼了,酒不合你胃口嗎?」循詼眨了眨眼,「孫老先生。」
瞬間,大家的焦點全都集中在那位最忠誠、最和藹、臥龍幫主的心腹──孫睿宏老先生;而他現在是嘔的滿桌都是口水。
驚訝的聲音四起,有人緊急派醫護隊前來,也有人準備好要拔槍,更有幾個人將槍口對準循詼。然而在醫護隊檢查老半天後,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而梁政與呂明注意到這點微妙的情況。
「孫老是中了什麼毒嗎?」梁政用廣東話問著。
醫護班驚恐的看著梁政,「他沒有中毒,就連食物中毒也沒有。」
「那麼是噎到了嗎?」梁政又問,醫護班搖搖頭。
「直接問比較快,」呂明一邊說著,用普通話對著循詼說著:「蘇公子,你是對孫老下了毒嗎?」
循詼笑著搖搖頭。
而孫老則是驚訝的爬起身看著循詼。
「好厲害!好聰明的技倆啊!」呂明大笑,拍掌拍得極響:「其實你沒對任何人下毒對不對?其實你只是想看看,會有哪個人因為這句話起了反應。沒想到就有一個人自以為中毒、獨自催吐起來了,是不是啊?」
「原來是這樣,這的確很聰明……」梁政低頭看著那被醫護班抬到一邊的孫睿宏:「我們都沒想過是你啊。」
這位孫老先生看到梁政銳利的眼光,驚恐的說著:「不,這是誤會……」
「我來說說我的想法吧。」看到佈局進入尾聲,循詼滿意的笑著,「我的確不知道家父是怎麼死的,家父也沒要我報仇,我只是感到可疑。會設下這樣的騙局也不只是賭一賭而已,其實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孫老先生很可疑──聽說他用錢極為節檢,身邊沒有女人,沒跟幫會惹過事,這麼多年來一直跟在家父身邊默默做事,連孩子都沒有頭髮就白花了,這不是很奇怪嗎?聽說他跟家父也沒有什麼很大的恩怨。」
「……沒把自己的慾望表現出來的人嗎?」梁政忽有體認的點了點頭。
「不過,就算是這樣你怎麼鎖定他呢?你用的策略適用於每個人,而且心虛的人也可能露出馬腳啊?」呂明好奇的問著。
「這就要說到你們所不知道的事了。」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循詼慢慢的說著:「事實上,我不可能對你們下毒。因為我打從上船開始就一個人關在船艙中不動,就連前往這裡時也是跟著孫老先生一同前來的,而孫老先生也知道這樣的事。但他卻沒有想到我只是試探,反而自己催吐了起來──這是因為他就坐在我旁邊,如果我剛剛說的是真的,那麼只有他一個人有辦法被我下毒,而他的反應之所以會那麼大,就是因為他真的做過虧心事。」
「你胡說!」推開一旁的醫護員,孫睿宏激動的說著:「蘇……少爺,你要相信我,我對你父親是一片忠心啊!剛剛只不過是我喉中有痰吐不出才會讓我猛咳嗽的,你也體諒我們老人家啊!」
「是嗎?可是你是一直在我父親身邊的人,我父親的行程也是你來安排的吧?」循詼皺起眉頭看著這位身體看來非常硬朗的老頭:「我是這麼想的,你事先安排好別的幫會在那個地方,然後開車帶著我的父親……」
「哈哈!小少爺!你這就說錯了!」孫老興奮的大笑起來:「我怎麼可能會開車帶你父親去呢?那裡即將要變成戰場了,我怎麼能去!……咦?」
孫老愣住了,其他人也睜大眼看著他。原來在他激動的情緒下,不小心讓他說話說溜了嘴──如果他沒作這樣的安排,怎麼會事先知道那裡有埋伏?孫睿宏一驚,拔起藏在褲管底下的槍對準循詼,扣下板機──
碰
孫老顫抖著,隨著他手槍落下的,是斷裂的食指與中指。在孫老開口解釋的同時,梁政早就把槍頭對準他老人家的手指。
梁政冷冷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孫睿宏。
「把他帶走。」
會議快速的結束,而船也快開到香港的私人港口。循詼無所事事的走到甲板上看著漸漸接近的香港邊界,在略為減弱的風雨中,朦朧的夜景也有特別的美感。
事情就這樣結束啦……循詼閉上眼想感上風雨的冷,卻忽然感覺風雨不再落在自己身上。
回頭一看,北堂主梁政替他撐了一把傘。
「你真的很聰明,不愧是幫主的獨生子。我想你繼承父業也能大放光明吧?」
「什麼?你別開玩笑了,北堂主。」循詼乾笑了一下:「我不可能的,因為我……」
「因為你不是真正的蘇運則。」
聽到這句話的梁政愣了一下,而說話的主人,是走了過來的東堂主呂明。
「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難怪你這麼冷靜,擺明跟我一樣是看好戲的,循詼心想。
「因為我見過你啊,你是空遠集團的大少爺吧?」呂明淡淡一笑,「不僅是機智,也相當大膽呢。」
你見過我,我可不記得你啊!雖然這麼說卻不打算開口的循詼,只能傻笑:「也沒那麼誇張啦!另外,『正牌的』一點也不想跟黑道扯上關係,所以請你們…」
在循詼還沒說完這句時,爆烈聲響起。呂明驚訝的睜大眼,梁政急忙伸手──假的蘇家少爺,循詼,從胸口畫出一道長長的血色拋物線,在空中湛放出燦爛的紅花,而他也隨著這道拋物線,爆炸的衝擊,整個人翻過欄杆掉下船去。
濺起水花。
梁政咬緊牙看著沒辦法拉住而掉入海中的男孩,轉頭看向槍聲的來源──站在甲板另一邊的是雙手握著槍,顫抖不已的南堂主彭蓮惠。
「是他不好!我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解決掉幫主,我等到了!那個小鬼居然破壞,我管他是什麼幫主的少爺……」在被人帶走時,彭蓮惠不斷的對天喊叫著。
「現在該怎麼辦?」
原本是對立的兩人,呂明跟梁政,不知為何已在甲板上站在一起了。
「那還要說。」梁政冷冷的盯著大海,「就算是屍體,也要把那個孩子給撈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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