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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電影院內冷冷清清大概是因為盜版DVD的沖擊,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帶著孩子坐在影廳裡史萊克大戰穿靴子的貓時,宇文正抱著一袋爆米花哈哈大笑。顧青偷偷看著宇文的側影黑暗中,宇文的臉有如一張剪影般輪廓分明高挺的鼻樑線條讓顧青怦然心動。

  “怎麼了?”宇文突然扭過臉來,把顧青嚇一跳。

  “拿點爆米花來你吃獨食啊?”顧青的聲音理直氣壯。

  “哦……給你。”

  顧青從宇文手中抓了一大把爆米花,暗自慶幸電影院裡沒開燈,不然宇文就會發現她的臉紅成了一個燈籠。

  電影散場之後,宇文顯得有些興奮,還把電影票鄭重其事地收了起來。顧青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電影票可是只能用一次的,下次來就得另外買了!”

  宇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留著做個紀念吧,我還是第一次來電影院看電影。”

  顧青一呆,沒想到宇文這麼大一個人,竟然是第一次來電影院……

  出了影院大門,顧青在肯德基買了一個翅桶,準備帶給玄罡,然後兩人慢慢走到電影院背面的露天停車場。剛走進停車場,顧青就聽見長長的一聲金屬劃過玻璃的聲音,這聲音尖銳刺耳到令人牙酸,前方有幾個黑影晃動著,還不時傳來一陣嬉笑聲。顧青心頭覺得不妙,她快步走到自己的車前仔細一看,白色桑塔納竟被人用刀劃花了,細長的劃痕從車尾一直拉到前燈,深可見底,車前窗上還被劃了一個大叉!再看看周圍停放的其它車輛,居然都有輕重不一的劃痕。

  顧青頓時怒不可遏,宇文看顧青表情不對,連忙想拉住她的手,但已經來不及了,顧青對著那幾個黑影大吼了一聲:“站住!你們哪個混蛋劃傷了我的車!”

  前方那幾個黑影突然站立不動,緊接著,黑影四散開來,迅速地沖到宇文和顧青身邊,將兩人包圍了起來。

  這是七個古惑仔打扮的年輕人,年紀都不大,個個都叼著煙,兩人手中拿著大號獵刀,一人手中還提著一條自行車的軟鎖鐵鏈。為首的一個家伙大概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走到顧青的面前,瞇著眼睛看著她的臉,顧青開始有些害怕,朝宇文身邊靠了一靠。

  “你***嚷嚷什麼?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劃了你的車?”刀疤臉兇狠地說道,旁邊一個家伙也走上前一步,朝顧青臉上噴了一口煙。

  “大哥,我女朋友不懂事,錯怪你了。”顧青突然聽見在一旁的宇文低聲下氣地對刀疤臉說道,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扭過頭來望著宇文。緊接著,宇文做出了令她更不能相信的舉動,他一把從顧青手中抓過顧青的挎包,拉開拉鏈,從裡面把顧青的錢包給掏了出來。

  “大哥別生氣,我請客,大家拿去喝酒吧。”宇文將顧青的錢包遞到了刀疤臉的面前。

  刀疤臉冷哼了一聲,把錢包拿在手裡打開,將鈔票全抽了出來,塞進自己的褲袋,錢包就順手向身後一扔。

  “大哥,放我們走吧,下次見面我再請客,好不好?”宇文不顧一旁顧青恨恨的目光,繼續討好刀疤臉。

  刀疤臉看都沒有看宇文,眼睛一直盯著顧青的臉,他嘴角輕佻地一翹,說道:“你誣蔑我劃了你的車,我受到的精神損失可不是錢就能賠償的,不如你陪大哥我去喝幾杯?”說著說著,刀疤臉竟想伸手去摸顧青的臉。

  宇文突然低沉地吼道:“別碰她!”

  刀疤臉驚訝地回頭看了看宇文。

  “你們竟然敢在新世紀電影城的停車場裡面劃爛別人的車,還敢打劫我們!”宇文突然大聲吼叫起來。

  刀疤臉和他的手下們愕然地對視了一眼,接著,幾個家伙都狂笑起來。

  “哈哈哈……老子什麼不敢做?難道這裡有牌子寫著禁止打劫嗎?”刀疤臉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突然,他一把拉住顧青的胳膊,惡狠狠地對著宇文說:“你的錢我要了,你的女朋友我也要了,快給我滾開!”

  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宇文一大步沖到刀疤臉的身前,一記兇狠的頭錘猛地撞向刀疤臉的鼻樑,刀疤臉應聲倒地,捂著鼻子痛苦地在地上掙紮著。

  宇文可沒有停下來,立即飛身撲向前去,跨騎在刀疤臉的身上,左右開弓地對著他的臉一頓痛揍。

  站住一旁的六個古惑仔呆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三個人伸手將宇文從他們的老大身上拉下來,另三個忙不迭地將刀疤臉扶了起來。

  刀疤臉鼻血長流,眼角高腫,狼狽不堪地對手下喊道:“給我上,打死他!”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宇文面對著六個家伙。宇文打倒兩個家伙後,終於在顧青的尖叫聲中被鐵鏈掃中膝蓋,他大叫一聲,跪了下去,又被一腳倒在地上。幾個家伙沖上去輪番兇狠地踢打著宇文,宇文只能咬緊牙關在地上忍受著劇烈的疼痛。

  刀疤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要去拉顧青,顧青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又大聲喊叫著“救命”。刀疤臉兇相畢露地拔出獵刀,頂在了顧青的脖子上。顧青只覺得脖頸上一涼,再也不敢大聲喊叫。

  在地上翻滾的宇文悶哼著:“別碰她!”但換來的是更加毒辣的拳腳。

  刀疤臉抹了一把還在洶湧而出的鼻血,將刀尖移到顧青的臉上,“老子劃花的車也不知道有多少,倒還沒有劃花過女人的臉,今天非得試試看,這女人的臉劃起來是什麼感覺。”

  “如果你還有機會從監獄出來的話,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去劃劃豆腐算了。”一個冰涼的聲音在刀疤臉的身後響起。

  刀疤臉驚愕地回頭看去,但他還沒有看到後面倒底是誰,一只異常有力的手就已經握住了他拿刀的手,緊隨其後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施加在他的手腕上。刀疤臉慘叫了一聲,獵刀從手中掉落在地上。

  顧青驚喜萬分地叫了出來:“劉天明!”

  沒錯,解救了顧青的正是身著便衣的劉天明,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便衣的青年警察。

  劉天明甩開刀疤臉的手,走到顧青面前,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顧青頓時聞到劉天明口中噴出一股濃重的酒氣,她差點被熏得背了氣,只能用力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正對宇文拳打腳踢的幾個古惑仔並不知道面前突然多出來的兩人是什麼來頭,只看到老大吃了虧,就扔下宇文,一陣風地向劉天明撲來,刀疤臉也重新站了起來,再次拾起那把獵刀。

  劉天明把顧青向後推了兩步,又對身後的那位青年警察遞了個眼色,兩人同時迎著幾個古惑仔走去。

  刀疤臉他們哪裡知道劉天明是G市警察隊伍中出了名的散打王,那跟在劉天明身後的青年也是經受過正規訓練的跆拳道黑帶一段。短短的一分鐘內,七個家伙都呻吟著倒在了地上。劉天明打紅了眼,把刀疤臉又從地上拉了起來,一個重重的當胸踢,飛出去的刀疤臉連呻吟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青年拉住劉天明,說道:“劉隊,不能再打了,不然要打出人命的。”

  劉天明回頭望去,顧青正去扶蜷縮在地上的宇文,可憐宇文舊傷未癒,新傷又起,臉上又是青紫一片。

  劉天明走到顧青和宇文身邊,蹲下身去對宇文說道:“還好我來的巧,不然你可保不住顧青了。”他的聲音裡略帶了一絲輕蔑。然後,劉天明又酒氣沖天地站起身對青年說道:“小李,打個電話通知附近的派出所,讓他們來人把這幾個家伙拖走。”

  小李剛掏出手機,便聽到大街那邊有警車的鳴叫聲響起,很快,幾個警察沖進了停車場。小李詫異地舉著手機,自言自語地說:“怎麼來的這麼快?我還沒撥電話啊?”

  渾身灰撲撲的宇文掙紮著坐起身來,從褲兜裡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個諾基亞手機,顧青驚訝地叫道:“我的手機怎麼在你的身上?”

  宇文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朝身旁唾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緩緩舉起手中的手機,對那幾位剛進來的警察揮揮手,低聲叫道:“警察同志,是我這裡報的警。”

  至此,顧青才恍然明白,原來宇文把她的挎包拿去,把錢包拿給刀疤臉,只是為了偷偷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放在褲兜裡,後來宇文大喊大叫的時候,已經在褲兜裡撥通了110。

  警察們依次拷走幾個仍在地上呻吟的小混混,那刀疤臉已經昏迷了過去,不得已,又叫來了救護車。

  醫生們在帶走刀疤臉的同時,又為宇文簡單包紮處理了一下。

  等亂成一團的停車場裡再次安靜下來時,只剩下了顧青、宇文、小李和劉天明四人,宇文和劉天明並排坐在一張長椅上,宇文苦笑著在那裡喘息,劉天明卻是頭一歪,早已睡著了。

  小李尷尬地對顧青笑了笑,說道:“劉隊今天是喝多了。”

  顧青寬慰地笑笑,說:“還是要謝謝你們兩個來搭救我們啊。”

  小李說道:“因為上面下命令,叫我們停止對騰龍大廈的所有調查,迅速清場,所以劉隊今天心情很不好,我們一隊的人剛才都在陪他喝酒,後來他喝高了,我這才扶著他回家。他雖然醉醺醺地連路都走不直,居然能在聽見你叫救命的時候一下子就飛奔過來,我追都追不上他,呵呵……”

  顧青驚奇地問道:“為什麼上面會讓你們停止調查啊?小張的案子還沒有破啊?”

  小李嘆了一口氣,“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好像是你們騰龍公司的老板來了,和我們上面的打了招呼,讓我們停止調查,似乎張建國和王飛的殉職撫恤金也是你們老板給的,那數目可不小啊……”

  “哪一個老板這麼做的?我怎麼都不知道?”顧青張大了嘴。

  “這個……”小李拍拍腦袋,突然叫出來,“我想起來了,那位老板好像是叫蒲遠!”

  “蒲遠?”顧青仿佛被人猛撞了一下,一時間愣在了那裡。

  宇文疑惑地抬頭看著顧青,“蒲遠又是誰?他說不查案子就不查了麼?”

  顧青搖搖頭,說道:“蒲遠是騰龍實業的董事長,你也只是在為他手下的一個分公司打工啊。”

  “哦……原來是真正的大老板啊!”宇文想笑笑,卻牽扯到臉上的傷口,又疼得他牙咧嘴。

  “他不是去國外考察了嗎?怎麼會突然來到分公司?”顧青想起前幾天打電話去總部時秘書小姐的回復。

  “你這位蒲大老板,財大氣粗到想要用錢買人的命啊!”一直閉著眼睛的劉天明突然有些鄙夷地說道,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醒了。

  小李也附和地冷哼了一聲:“上面也不知得了他什麼好處,居然將騰龍大廈兇殺事件的專案組撤了,難道張建國和王飛就這麼白死了嗎?”

  顧青對自己的這位老板倒是頗了解,若要讓公安機關停止調查騰龍大廈裡發生的這件案子,對蒲遠來說,並不是件難事,問題的關鍵在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顧青!”有人在遠處高聲叫道,顧青一回頭,停車場入口的地方,正走進三個人。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三人中領頭的,正是蒲遠!後面依次跟著的是陳詞和一個秘書模樣的青年男子。

  “蒲董。”顧青驚訝地迎上兩步。

  “顧青,你沒事吧?”蒲遠大步走到顧青身邊,關切之情溢於面上。

  “蒲董和我剛才正好在市公安局辦事,聽到回來的幾個警察說你在這兒遇上打劫,蒲董立即和我趕了過來。”陳詞在一旁解釋道。

  “謝謝蒲董關心,我沒事。”顧青笑著和蒲遠握了握手。

  宇文和劉天明雖然都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暗地裡卻都在仔細觀察著這位手眼通天的大老板。

  蒲遠中等身材,雙肩寬闊,肚子收得很好,並不像平日常見的中年老板那樣發福。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經過精心保養的面部很難看見皺紋,線條堅毅的臉顯得頗有男性魅力,不知道的人,是無法從他的外表上看出蒲遠已經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紀。

  見顧青確實毫發未傷,蒲遠鬆了一口氣,注意力便轉到顧青身後的三個男人身上。

  劉天明從椅子上站起來,拍拍小李的肩膀,說:“沒我們的事了,我們走。”說完,兩人徑直從蒲遠身邊走過,看也沒看蒲遠一眼。顧青舉起手想挽留劉天明,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眼看著他們走出了停車場。

  蒲遠走到宇文身邊,笑著伸出手,“你的事我已經聽陳詞說過,被警察冤枉蹲了一天大牢,也難為你了。”

  宇文倒沒想到蒲遠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也就含混地笑笑,與蒲遠握了握手。

  “蒲董,你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顧青提出心中的疑問。

  “我來看望一個生病的老朋友,順便到分公司視察一下,明天上午,你來一下我的辦公室。”蒲遠輕描淡寫地說道。

  “蒲董已經下發了通知,明天公司恢復運作,所有員工正常上班,就差你沒通知到了。”陳詞微笑著對顧青說。

  “什麼?正常上班?蒲董,大廈裡有鬼的啊!”顧青一急之下脫口而出。

  “小顧,你我都是*******員,唯物主義的信奉者,怎麼會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呢?”蒲遠有些嚴肅地說,“大廈裡發生的兇殺案確實很惡劣,但我們會配合公安機關的偵破調查,這並不是影響騰龍影音正常運作的理由。”

  “可是……”顧青還想分辨,坐在椅子上的宇文卻用眼神制止了她,並緩緩地搖了搖頭。

  “嗯……時間也不早了,陳詞,你開我的車送顧青回去休息吧,我和小黃坐的士回酒店。”蒲遠對陳詞下了命令。

  “不用了,我會開車送顧青回去的。”宇文突然站了起來。

  “是啊是啊,車雖然被劃花了,也得開回去啊。”顧青也在一旁幫腔。

  蒲遠看了宇文一會,說道:“那也好,如果你的傷不礙事,就麻煩你送一下顧青。”說完,他就帶著陳詞和那位姓黃的青年一起離開了停車場。快走到出口時,蒲遠又回頭對顧青喊了一嗓子:“記住明天上午來我辦公室!”

  顧青答應著,和宇文鑽進了桑塔納。

  “手好疼啊……還是你來開車。”宇文試著晃晃方向盤,又從駕駛座上下來。“怎麼自從認識了你,我就三天兩頭的被人揍啊?”他一邊打呵欠,一邊嘟噥著。

  顧青坐上駕駛位,卻半天沒有動,宇文奇怪地側身看看,發現顧青眼眶裡有淚花的閃光。

  “又怎麼了?”宇文最怕顧青掉眼淚。

  “我……我又害了你一次……我以為……我以為你會很厲害的收拾那些壞人……”顧青心裡內疚得不行,她和宇文在一起的時候就特別有安全感,膽子也會莫名其妙地變得大起來。

  “唉……錯覺啊……算了,這不怪你,換作是別人,也會這樣的,我們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宇文嘆著氣說道。

  兩人又回到騰龍大廈的停車場,玄罡早等得不耐煩了,還好顧青買的肯德基翅桶安撫了這個家伙。

  看著玄罡大口大口地啃嚼雞塊,宇文臉上露出笑容,“今晚就讓玄罡留在你的房間裡睡覺吧。”

  “嗯?為什麼讓它在我的房間睡覺?”顧青很奇怪。

  “你還想接著做噩夢嗎?”宇文神秘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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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蒲遠很早就從酒店出來步行去公司這是他的生活習慣之一。在路上,他接到了妻子文玲的電話。

  “忘記給你準備毛衣了早上起來看天氣預報你那邊要降溫,你自己去買一件好不好?”

  “呵呵……我知道了小瑤起床沒有?”

  “起來了,正在吃早餐……”

  “是不是爸爸的電話?”一個可愛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蒲遠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爸爸!你不要忘記給我帶一件禮物回來,你答應過我的!”

  “知道知道我怎麼會忘記給自己的寶貝女兒帶生日禮物?”

  “不要以為隨便買個價格昂貴的東西就可以打發我,只準買50元以內的東西,但一定要是我喜歡的!”蒲瑤在那邊撒嬌。

  “好好好……我一定親自去給你挑生日禮物!”蒲遠拿自己這個十五歲的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啊!我上學去了,拜拜!”蒲遠聽見蒲瑤啪嗒啪嗒地跑開,電話又被妻子拿了起來。

  “你既然答應了小瑤,可別又像上次那樣買金表什麼的給她了,她不喜歡這些東西。”文玲叮囑蒲遠。

  “是啦,老婆大人,你不也一樣嗎?最喜歡的不是錢,是我親筆寫給你的情書……”

  “討厭!老提這事幹嘛?注意休息,別整天像個工作狂一樣!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蒲遠諾諾連聲地答應著,掛掉了電話。他看看手中的手機,長嘆了一聲,公司雖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但他是這個公司的家長,在這個領導決定一切的年代,他的決定就是公司的決定,他必須擔負起公司興亡的責任!特別是現在,騰龍實業正處於一個生死攸關的境地,他更不能鬆手……

  走進騰龍大廈的大廳,兩個身著公司制服的健壯小伙子立即從會客室沙發上彈了起來,站得筆直。蒲遠略略點了點頭,兩個小伙子就緊跟著蒲遠身後,一起走進了電梯。

  這兩個年輕人是蒲遠特地從京城請到G市來的貼身保鏢。蒲遠再怎麼見多識廣,在公安局看見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時,他也無法壓制心頭的震驚,那時蒲遠就打定了主意,要繼續在騰龍大廈辦公,不做點保護措施是不行的。

  電梯上升的速度不是很快,蒲遠心裡便有些煩躁,他對這種密封的狹窄空間有種天生的厭惡感。“怎麼沒安裝高速電梯……”蒲遠心裡嘀咕著。

  突然,電梯內的燈光暗了一下,蒲遠腳下猛地一陣抖動,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摔跤,他身邊的一個保鏢連忙扶住了他。但只是一瞬間,燈光又恢復了正常,電梯平穩地停了下來。

  “叮鈴……”隨著悅耳的提示鈴聲,電梯門打開了。

  蒲遠只覺得一股冷風從門外吹了進來,他不禁打個冷戰,抬眼看看門外。

  門外並沒有人,保鏢探頭出去看了看,說了聲奇怪,又按下關門鍵。

  蒲遠掃了一眼門邊,這裡是十二樓。

  電梯繼續上行,停在二十二樓,蒲遠走出電梯間,一眼便看見陳詞正指揮著幾個清潔工打掃他自己的辦公室,準備讓給蒲遠辦公。

  “蒲董,馬上就打掃幹淨了,再等五分鐘。”陳詞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臉上綻開一片獻媚的笑容。

  “嗯,辛苦你了。”蒲遠一副無可無不可的面孔,快步走進辦公室。

  兩個保鏢一左一右地站在辦公室門前,就像兩尊門神,陳詞看看這副架勢,忙招手讓幾個清潔工停手出去。

  蒲遠隨便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看陳詞還站在門邊,便對他揮揮手:“去把顧青給我叫來。”

  此時的顧青,正心情愉快地在辦公室裡哼歌呢,昨晚她聽從宇文的意見,讓玄罡在自己的房間裡睡覺,竟然就此一夜無夢,美美地睡了一覺。充足的睡眠讓顧青今日精神煥發,整個人一下亮麗起來,就連剛進門的陳詞,也感覺到顧青與前兩日有些不同。

  “喲,顧主管今天心情不錯啊!”陳詞微笑著。

  “呵呵……是嗎?我也不能一直苦著臉影響下屬情緒啊。”

  “哈……顧主管這樣的美女,站在哪裡都能讓下屬們精神振奮啊。”陳詞隨時隨地都不忘拍馬屁,只不過這樣的馬屁,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吧。

  “陳經理就是喜歡開玩笑,呵呵……有什麼事嗎?”

  “蒲老板心情不是很好,正急著招你去辦公室,快去吧。”

  “哦……”顧青本想把關於杜聽濤的一些情況整理一下再去見蒲遠,現在蒲遠這麼著急,也只好先放一放了。

  顧青走進蒲遠辦公室時,蒲遠正背著手神情嚴峻地眺望窗外。

  “蒲董……”

  “哦,來了,坐。”蒲遠指指沙發,顧青坐下後,他又去門邊把門關上。

  “顧青,你比我先到這裡幾天,感覺怎麼樣?”蒲遠坐在顧青的對面。

  “唉……蒲董,這邊出了這麼多事,我正經呆在辦公室裡的時間大概才一天吧。”顧青苦笑。

  “嗯……現在應該趕緊把公司運作拉入正軌了。”

  顧青想說點什麼,卻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大廈裡發生的案件現在並沒有被散布出去,特別是第二個案子,目前也只有你我和陳詞知道,警察那邊也向我保証了不會有人出去亂嚼舌頭,其它經理和員工應該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可是……為什麼要封鎖這個案件的情況,甚至要冒再次發生兇案的危險!”顧青的聲音開始有些激動。

  “顧青,騰龍實業最初的前身是什麼,你還記得嗎?”蒲遠的臉色很平靜。

  “這……不就是中原油漆廠嗎?”顧青有些不明白,蒲遠怎麼突然問起這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對,正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原油漆廠。”蒲遠回憶著,“那時候的中原油漆廠只不過是一家頻臨倒閉的小廠,負債累累,破產在即,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負資產。當時,我頂著壓力接手養育這個殘疾孩子的任務,盡心竭力地一點點把局面扭轉過來,用科技和資本來舖路,終於,殘疾孩子不但治好了殘疾,更是在路上飛奔起來。這才有了今天的騰龍實業。”

  顧青不禁點著頭,騰龍實業的基礎確實是蒲遠帶來著手下一錘一錘打下的江山,那個年代的扭虧為盈可不像現在這樣融資、上市什麼的,可以依靠金融運作來曲線救國,那才是真正的實業。

  “顧青,騰龍現在的資產有多少,你心裡有數沒有?”

  顧青只是略為沉吟,便說道:“目前騰龍實業擁有二十三家分支控股企業,分別涉及冶金、貨運、電子、化工、工業機械等行業,另有騰龍科技、騰龍股份兩支上市股票。淨資產接近一百八十個億。”

  “嗯,這一百八十億的資產,哪一分錢不是我們騰龍人自己用雙手創造出來的!但現在……卻要被拿走了……”

  顧青一驚:“難道……產權界定避免不了啦?”

  蒲遠沉重地點點頭。

  中原油漆廠雖然破爛,卻是一家根紅苗正的國營企業,蒲遠為它投入再多的心血,它也戴不上私營企業的帽子。顧青雖然知道這一往事,但她一直習慣於在蒲遠那手眼通天的能力下做事,總是認為產權界定的事情終將被蒲遠擺平,便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一年多了,我再怎麼去努力打通關節,政府也始終不鬆口,畢竟……現在的騰龍太富裕了,政府怎麼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塊肥肉。”蒲遠側目往向窗外,“而且我的理由也確實不夠充分,中原油漆廠翻身,依靠的是一筆部委下屬公司投資的兩百萬資金,雖然我們很早以前就把這錢還清了,但按照資產遞延的說法,我們的一百八十億都是這兩百萬的兒子孫子,都是屬於國家的……”

  顧青心裡很清楚,一旦產權界定最終談判之後,上面肯定會想派人來與蒲遠共同管理騰龍實業,以蒲遠的個性,怎麼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我現在只有和政府談判,盡力拿回屬於我們的股份吧,目前談判結果基本已定,我們只剩下30%的股份,想控股已經基本沒有指望。”蒲遠嘆口氣。

  “蒲董,我倒是有個想法。”顧青沉思片刻後,試探地開了口。

  “哦?你說。”

  “我們可以把手上能動用的資金全部集中起來,在股市上打一場埋伏戰,對我們的效益最好的優良資產進行絕對控股,保住最有生命力的幾株苗,至於那些成長中不是很順利的,甚至有虧損跡象的資產,就劃到那70%中去吧……”

  顧青侃侃而談的過程裡,蒲遠的眼神中漸漸流露出讚賞,這個年輕女孩的頭腦真的很好,竟然能和自己的想法不約而同,她實在是擁有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的智慧。一年前第一次見到她,便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如今,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蒲董,你說我的想法可行嗎?”顧青察覺到蒲遠有些心不在焉。

  “啊?你說得非常好!”蒲遠的思緒被顧青扯回當前的談話中,“我現在的想法就是這樣的,但要具體實施,還是有不少困難。”

  蒲遠點燃一支煙,終於回到最初的問題上。

  “目前騰龍實業總部的高管們已經全部出動,在華東和沿海地區進行活動,能集中的資金基本已經全部落實。但西北地區由於前期開發比較保守,資金潛力還沒有完全挖掘出來,而在作為西北重鎮的G市,騰龍影音國際顧問公司便是騰龍實業的風向旗,我要想在這裡得到支持,就必須在這段時間裡保持公司的對外形象!”

  顧青已漸漸明白了,為什麼蒲遠會興師動眾地來到G市,又一手遮天地封鎖大樓裡的兇殺案。

  “現在正面臨轉折的關鍵點,我們輸不起啊!”蒲遠有些沉重地將拳頭砸在茶幾上。“我準備今天晚上就在騰龍大廈裡舉辦一場酒會,把西北地區的實業老板們都請來,好好展示一下我們的企業形象,爭取多拉攏幾位同盟,共謀股市大計!”

  “今天晚上?就在騰龍大廈裡?”顧青驚叫了一聲。

  “你是不是又想說這裡有鬼啊?”蒲遠有些不悅。

  顧青知道自己就算把宇文的事情和盤托出,蒲遠也斷然不會相信,更何況自己還答應了為宇文保密,但就這麼在晚上大張旗鼓地開酒會,會不會太危險了?一時間心頭矛盾,顧青臉都脹紅了。

  “行了,小顧,我已經和市公安局談妥了,今天晚上他們的領導也是我們的客人,順便會有大批便衣警力進駐大廈,說不定他們還可以發現那個兇手,一舉擒獲。再說,今晚這麼多人在場,真有什麼殺人狂,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吧?”

  顧青知道,蒲遠向來是謀定而後動,準備開酒會定是早已謀劃完畢的事情,現在頂樓的餐廳肯定正忙著準備晚上的大餐,再堅持己見,恐怕也已無回頭的可能,她便有些急著想去找宇文,商量今天晚上該怎麼辦。

  “小顧,下一步的股市反擊戰,我可要請你唱主角哦。”蒲遠見顧青悟性這麼好,心情也隨之高興起來,“現在你去配合陳詞安排一下今晚的酒會吧,記得留點時間回去打扮一下,讓那些賓客們見識見識我們騰龍第一美女的風採,呵呵呵……”

  “好……我這就去安排。”顧青已無心留在這裡。

  就在顧青即將出門時,蒲遠叫住了她:“那個……你知道十四五歲的小女孩,都喜歡些什麼嗎?嗯……必須是不超過50塊錢的東西……”蒲遠的心中,仍是掛念著自己的孩子。

  顧青知道蒲遠有個寶貝女兒蒲瑤,現在這麼說,必然是想給女兒帶禮物,她回頭笑著說:“改日我陪你去給蒲瑤挑個小東西吧。”

  “那就好……那就好……”蒲遠滿意地結束了這次談話。

  顧青回到自己辦公室門前,突然想起那幾個奇怪的魚缸,這混元水龍陣若是真有用,今晚的酒會或許還能順利進行。她便多走了幾步,想去看看樓道拐角處的魚缸。

  現實總是出人預料之外……那玻璃魚缸竟被打了個粉碎!

  顧青怔怔地看著魚缸,魚缸裡的水早已盡數淌出,地上只有一圈淡淡的水印,那幾條蝶尾也已不見蹤影。

  是被人無意踢翻的嗎?顧青急忙向其它樓層跑去。

  七個魚缸無一例外,統統碎了一地,金魚也全部人間蒸發!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破壞,就是渾沌完全無視這個陣法的存在,甚至把金魚也挑來吃了……想到後一種可能,顧青用手捂著嘴,倒退了一步。

  她立即想把這事告訴宇文,等她掏出手機,才想起宇文好像沒有手機,打電話到宿舍,也沒有人接。

  “這個財迷混蛋……”顧青心頭暗罵,只好先回自己的辦公室。

  剛推開辦公室的門,顧青就看見宇文和玄罡正蹲在牆角玩弄金絲熊。

  “你怎麼進來的?”

  “啊……誰叫你忘記關門了,丟三落四的。”宇文還在對上次顧青的不請自入耿耿於懷。

  “你還有閑心開玩笑!”顧青怒氣沖沖地關上門,“你沒看見你那混元水龍陣被砸了嗎?”

  “那可不是我擺的陣法。”宇文似乎已經知道了。“不過渾沌竟然能破陣……那位道家高人似乎也沒露面的打算……這事情已經有些無法控制,你我也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是一步了。

  “現在怎麼辦?晚上蒲遠就要在這裡開酒會,會有很多人到場,要是渾沌又出現……”顧青急得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

  “開酒會?”宇文猛地站了起來,驚得玄罡也躲了一下。

  “是啊!你以為晚上不留人在樓裡,把大門一關就沒事了嗎?”顧青將自己和蒲遠的談話內容又說了一遍。

  宇文消化了顧青所說的全部情況後,意識到情況確實很危急,思考了好一陣,他開始提問題:“酒會是準備在幾點開始?”

  “七點。”

  “所有的人都將乘坐電梯從一樓直接到達頂樓?”

  “應該是這樣。”

  “本公司員工也要參加酒會?”

  “課長以上級別的必須參加。”

  “喏,現在是你發揮行政主管力量的時候了,你去把一樓、二十四樓的消防門鑰匙和電梯管理鑰匙全給我找來,然後以晚上有領導蒞臨公司的名義,在下午六點以前,把課長以下級別的員工統統給我趕走,一個都別留在樓裡。”宇文沉著臉,拍了拍玄罡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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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下午六點,太陽斜斜地靠在半空,染得騰龍大廈一片昏黃,偶有一兩只烏鵲飛過大廈樓頂,卻不敢片刻停留,只在離樓三丈的范圍外盤旋,發出淒啞的叫聲。

  一輛接一輛的豪華轎車駛入地下停車場,蒲遠親自帶著一班高管們站在大廳裡迎接客人。站在蒲遠旁邊的顧青只略施薄妝,卻身著一套淡紫色緞面低胸晚禮服,既將自己的曼妙身材盡顯無遺,又不失高貴大方的知性氣度,頓時把那些陪伴豪門貴客來參加酒會的艷妝女賓們比了下去。在男賓熱切視線和女賓嫉妒目光的包圍下,顧青的微笑從容大度,給每一個走進大門的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只有顧青自己心裡清楚,她現在的心思完全落在了宇文身上,下午顧青忙著安排酒會,就一直沒有見到宇文的面,也不知他現在正倒騰著什麼。剛才送兩位財政廳的高官乘電梯時,顧青試了試電梯裡的樓層按鈕,除了二十四樓,其余所有樓層按鈕都沒有了反應,這一定是宇文做了手腳。一樓和二十四樓的消防樓梯間也被宇文鎖了,現在宇文將一樓和二十四樓之間完全封閉了起來,他準備做什麼呢?

  十八樓,顧青的辦公室裡,宇文正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他把自己的整個身軀埋在大班椅裡,只留下左手放在桌上,五根細細的棉線從門外引進來,顫巍巍地連在宇文左手的五個手指上,玄罡趴在宇文腿邊,低著那毛茸茸的大腦袋,緊閉雙眼,卻支著一雙耳朵。

  一樓大廳裡聚集的賓客越來越多,不少客人因互相認識,便站在大廳裡交談起來,蒲遠被幾個濃妝艷抹的貴婦纏著說話脫不了身,便用目光示意顧青去疏散一下這些賓客,讓他們有話到頂樓去說。

  顧青微笑著將一堆堆客人引向電梯間,無意間發現人群中混有不少身著本公司制服的陌生面孔,顧青疑惑地四處張望,突然一個人影從一旁竄出,站在顧青跟前,把顧青嚇得直拍胸口。這突然跳出的人是劉天明,他居然也穿著一身騰龍公司的制服。

  騰龍公司的男裝制服是蒲遠親自設計的,引用了部分二戰時期納粹軍官服的線條設計,雖然德國納粹惹人憎恨,但人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軍服十分帥氣。所以身材標準的劉天明穿上制服更顯得異常的精神,惹得顧青也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劉天明湊到顧青耳邊輕聲說:“我的弟兄們都穿著你們公司的制服混在客人中,別大驚小怪的張望。”

  顧青點點頭,說道:“你可不可以讓你的弟兄就在一樓大廳和二十四樓宴會廳這兩處的范圍內活動,如果有打不開的門,也別試著強行破門,好嗎?”

  劉天明詫異地說:“你的口氣怎麼說得我們像土匪一樣?未經許可,警察也沒權利隨便破門吧?”

  顧青笑得有些不自然:“呵呵……那就沒有什麼問題了,電梯可以直接到達頂樓。”她輕展手臂,指向那正打開門的電梯。

  劉天明將雙手插在褲兜裡,笑問道:“顧主管就這麼不待見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會嗎?好歹我現在也是騰龍公司的一員嘛。”

  顧青倒也不反感劉天明站在身邊,也就微微一笑:“只要不影響你的工作,隨便你站在哪裡都行。”

  劉天明露出愉快的笑容,正想再和顧青搭話,卻察覺身後有人在拉扯他的手臂,劉天明一回頭,一個如同啤酒桶般肥胖的女人正綻開笑臉望著他。劉天明一愣,在一旁的顧青倒先熱情地喊了一聲。

  “喲,朱靈,您也來了,上次在北京分手,還常想著什麼時候能再見面呢。”

  “呵呵……顧青,你這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甜了?今天客人多,我本來也不想打攪你,只是你們公司這麼大,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上去啊?”那朱靈已經四十來歲的年紀,說話的聲音倒像二十歲的小姑娘。

  顧青拍拍劉天明的肩膀,說道:“劉助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李老板的夫人,朱靈。李老板可是西南地區鋼鐵行業裡赫赫有名的人物哦。”顧青口中的李老板是個半禿的小個子老頭,此刻正和蒲遠熱情地擁抱著。

  劉天明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騰龍公司的員工,只得在臉上堆積起僵硬的笑容,半彎著腰說道:“原來是朱靈女士,久仰久仰。”他心裡卻在嘀咕,面前這個啤酒桶和那個“靈”字哪裡有半點聯系?

  那朱女士的一雙小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劉天明帥氣的臉龐,“哦,小劉,我對陌生的地方特別迷茫,麻煩你引一下路,帶我去你們的宴會廳,好嗎?”嘴上說著是 “麻煩一下”,那手卻開始毫不客氣地拖拉劉天明,也不知道她怎會這麼“迷茫”,以至於完全看不見她身後正敞開大門的電梯。

  劉天明就這麼被拽進了電梯,他無辜地回頭看看顧青,卻發現顧青正掩著嘴偷笑。

  站在大廳一角的杜聽濤冷漠地看著這絡繹不絕的人流,手中的一支萬寶路慢慢地被揉得變了形,幾縷煙絲飄落在黑曜石的地板上。一個舊相識走過來與他打招呼,杜聽濤臉色陰沉地扔掉揉爛的煙,從西裝上衣兜裡抽出一條手絹擦了擦手。那與他相識的人還以為他是準備握手,便熱情地伸出手,誰知杜聽濤完全沒有理睬他,自顧自地轉身上了電梯,弄得那人好生尷尬。

  這一幕盡數被顧青看在眼中,她心裡微微生疑,向蒲遠這邊望了一眼,卻發現蒲遠也正看著杜聽濤走開的那塊地方。

  騰龍大廈頂樓的宴會廳平時就是公司員工的餐廳,整整有一千二百個平方,瑰麗堂潢,高大寬敞,頂棚採用了波浪式的設計,既符合聲學原理,又顯得氣派獨特。不斷穿越在人群中的服務生為賓客們奉上精心調制的雞尾酒和西式小點,名流淑女們愉快地享受著這一切。

  劉天明在宴會廳費盡渾身解數才擺脫那位朱女士的糾纏,正想再回一樓,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話機響了起來,是小李的聲音。

  “劉隊,我剛才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似乎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只是靠近廚房操作間這邊的消防通道門不知被誰鎖了起來,要是一會兒出了什麼意外,恐怕會很麻煩。”

  劉天明一下想起剛才顧青說的話,就吩咐小李暫時不去管那被鎖的門。他自己也留了心,走到另一個消防通道門前,用力試了試,也已經被鎖上。“難道這樣就可以防止兇手上來?”劉天明苦笑著搖搖頭。

  眼看大多數來賓都已經去了頂樓,蒲遠心中也開始有些忐忑不安,那變態的殺人狂魔要是乘現在作亂,即使有便衣警察在場,恐怕也不一定管用。他想了想,又指使兩個貼身保鏢到樓上去隨機應變。

  兩個保鏢應了一聲,就一起上了電梯。兩人剛才一直精神高度集中地注意蒲遠身邊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現,現在老板不在,倒可以稍微歇口氣。

  “唉……這有錢的老板也不好服侍啊。”說話的這位保鏢年紀在二人中相對較小,“簽合同的時候不是說定只負責蒲遠一人的人身安全嗎?怎麼又變成看管這麼一大群人了。”

  另一位年紀稍長的保鏢靠在電梯的轎廂內壁上,懶洋洋地說道:“讓你幹嘛就幹嘛唄,反正都是賣命,又有什麼區別了?”

  “沒錢的人過得不舒坦,這有錢人的心理負擔也挺重啊,我可不喜歡有人躲在暗處盯著我的感覺。”

  “得了吧,你這輩子還沒機會讓人盯著你呢。”剛說完這句話,年長的保鏢就覺得這小小的電梯裡有第三雙眼睛在盯著他,他一驚,猛一抬頭,年輕保鏢腦袋旁邊的轎廂內壁上竟有一雙眼睛與他對視!他心頭一顫,再細看時,又什麼都沒有了。

  年輕保鏢見他臉色一下變得煞白,還以為他身體有什麼不適,“怎麼?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讓你少喝點,還偏不信!”

  年長保鏢揉揉眼睛,又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事。

  年輕保鏢掏出一支煙,遞給面前這位同僚,又拿出火機,想為他點個火。年長保鏢把頭湊到火邊正想點,火苗卻一下子熄滅了。年輕保鏢重新打了兩下,火燄復燃起來,但剛舉到香煙上,火燄又熄了……

  “你別呼吸出氣這麼重好不好,火都被你吹滅了。”年輕保鏢埋怨道。

  “我哪有出氣了?”年長保鏢身軀猛地一抖,慢慢地抬起了頭。

  年輕保鏢嘀咕著:“難道火機快沒油了?”他把火機舉到自己眼前,啪嗒啪嗒地連打好幾下。

  年長保鏢臉上的肌肉剎那間扭曲起來,眼中布滿恐懼,他竟然看見還有一只手舉著同樣的火機伸到自己的面前!那手竟是從年輕保鏢的腋下伸出來的!他重重地後退一步,將電梯的箱壁撞得當一聲。還沒有等他發出尖叫,那只手已經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年輕保鏢將視線從火機上移開時,正看見這極其詭異的場面,只見那只慘白的右手緊緊地扼住年長保鏢的嘴,細長的手指已經嵌進他的臉,五縷血絲正順著手指向下滴淌,這五個手指的第一節指關節,竟然沒有肌肉,只有那森然的白骨,在電梯照明小燈下散發著淡淡白色光芒。

  年輕保鏢喉嚨裡荷荷作響,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符,他已經被嚇傻了,以至於第二只手從他身後繞出來劃斷他的嚥喉時,他也完全沒有反抗。

  兩具屍體轟然倒地時,電梯剛經過十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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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劉天明謹慎地在電梯附近來回走動,剛才2號電梯莫名其妙地在十八樓整整停了五分鐘,他心中便有些在意,而今,這2號電梯又慢悠悠地爬上來了。

  叮鈴……電梯門開啟的瞬間,劉天明斜對著電梯間,左手已經放入懷中打開自己那把92式手槍的保險,只要電梯裡稍有異常,他便會在0。2秒之內抽出那把壓滿20發子彈的手槍。

  但電梯裡什麼也沒有……

  空無一人的電梯,似乎在嘲笑劉天明的過敏,幹淨的轎廂內壁將劉天明的影子反射出來,略微有些扭曲。

  劉天明有些不甘心,慢慢走入電梯內,手並沒有從懷中拿出來。

  電梯裡隱約有股清新的氣息,劉天明抽了抽鼻子,眼光在轎廂內掃動。這轎廂……怎麼感覺比平日幹淨了一些?劉天明將兩個手指放在廂壁上,竟感到些微濕潤……

  電梯下到一樓大廳,劉天明皺著眉毛走了出來,一個從禮儀公司請來負責指引來賓簽名的女孩子從一開始就一直在偷看這位酷酷的劉助理,見他不停地擺弄手指,還以為他摸到什麼臟東西,就大著膽子從簽名台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劉天明。

  劉天明一言不發地搖搖頭,並未接過紙巾,女孩見他的手指上幹幹淨淨的,有些奇怪地問道:“是被小刺紮了手嗎?”

  劉天明茫然地抬起頭來,“啊?什麼?哦……沒有沒有……”他表情怪異地走開了,把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上來搭話的女孩丟在原地,那女孩頓時滿面通紅,不知是羞還是氣。

  不過這也不能怪劉天明,現在他的注意力一下全集中在手上,明明自己的手上什麼也沒有,為什麼食指和中指在揉搓間會有一種熟悉的粘黏感呢?他又轉身走到自己剛才乘坐的2號電梯前,想再進去瞧個究竟。但門一開,劉天明就立即後悔自己有再乘坐電梯的想法,因為電梯裡已經有了一個人,那個讓劉天明頭痛不已的胖女人朱靈正笑面如花地向他招手。

  朱靈一把拉住劉天明的左臂,“劉助理,原來你躲在下面啊,害我找你這麼久,你不是答應陪我調雞尾的嗎……”

  劉天明沒料到她會追到樓下來,不經意間被她扯得一個踉蹌,這女人肥胖成這樣,手上著實有把力氣。他心中有些生氣,便按捺不住,手上使出三分力,借脫卸擒拿的一個小招式甩掉那條胖臂。“蒲董安排我做的事情有些緊急,實在不能奉陪了,抱歉抱歉。”他還沒有忘記在嘴上答謝朱靈的“好意” 。

  朱靈手腕吃力後很有些疼痛,終於惱羞成怒,口裡不幹不淨地罵開了:“去你媽的,你居然這麼不識相,想傍著我朱靈的帥哥都要拿號排隊,給你個插隊的機會,倒蹬鼻子上臉給老娘擺起譜來了。”她頓了一頓,又邪笑著說:“一直傳說蒲遠不好女色,只知道守著家裡的黃臉婆過日子,難道你就是那蒲遠養的欒童,沒主子的同意,不敢隨便換床頭麼?嘿嘿……”

  劉天明哪裡會想到面前這女人的嘴會這麼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恨不得一個大耳刮子把這肥豬般的女人抽個翻滾,他的左手顫了一陣,還是忍住了念頭,一聲不響地按動電梯,看著電梯門再次閉上,帶著這女人升向頂樓。

  朱靈氣哼哼地在電梯裡給自己的臉補粉,準備到頂樓再尋找一個目標,不然今夜的良辰美景又要白白浪費。她從拎包裡拿出一面小圓鏡檢查補粉的效果,只苦於那張圓臉太大,不得不把腦袋左右擺動的幅度盡量增大一些,才可看見自己的全貌。正顧盼間,朱靈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頭頂拂過,頭皮一陣發癢,她不禁伸手去撓,卻抓住一把光滑柔順的頭發。

  朱靈全身猛地一顫,她的頭發是特地在發廊處理過的細波浪卷,怎會有光滑柔順的感覺?

  她戰戰兢兢地抬頭向上望去,只看了一眼,她便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朱靈頭頂上倒立著一個黑色的女人,一張枯萎慘白的臉距離朱靈極近,正對著她陰笑,那張臉的嘴角滴下一滴已經變成黑色的血液,啪嗒一聲落在朱靈剛撲滿白粉的胖臉上,朱靈手裡抓著的,正是那女人頭上垂下的長發……

  朱靈還沒有來得及發出第二聲慘叫,一對手指便從空中插下,直插入她的雙眼中,那只有白骨沒有肌肉的兩個指節,完全沒入朱靈的眼眶之中,迸起的兩串鮮血混雜著眼球內的液體,極其有力地濺灑在電梯內壁,又緩緩地順著廂壁,向下流淌……

  快七點半了,蒲遠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最後兩位賓客,他忙招呼大廳內剩余的人一同去頂樓。1號電梯很快站了不少人,顧青站在電梯前沒進去,想等2號梯下來,劉天明卻在她身後輕推了一下,兩人便一起擠進了1號電梯。

  “你幹什麼啊?”顧青回過頭瞪了劉天明一眼,有些生氣他的莽撞。劉天明嘴角微翹地說:“你是願意現在這樣還是願意等一會和我單獨坐2號電梯?”

  顧青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一行人步入宴會廳,主人蒲遠站在主持台上拍了拍麥克風,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宴會廳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各位,在開飯之前發言是最不得人心的,”蒲遠詼諧地說道,人群中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所以,我們邊吃邊談。”蒲遠輕擊雙掌,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輕柔的鋼琴曲彌漫在宴會廳內,雪白餐布覆蓋在長長餐台上,乳龍蝦是剛從新西蘭空運而來,蒲遠專程從總部帶來的日本師傅所做的乳龍蝦刺身配合晶瑩透亮的紅色三文魚魚子,絕對是一等一的極品。現在雖然不是吃海膽的季節,但神通廣大的蒲遠提供的海膽卻比賓客們在任何時候所見的都更為肥美,再加上難得一見的黑鮪魚和法國酩悅年份香檳,更讓賓客們如癡如醉。為了顯示騰龍的實力,蒲遠可是下了不少本錢。這場酒會對蒲遠而言是舉行得非常成功的,此刻的他正在人群間不停地遊走,他出現在哪裡,哪裡便會熱情升溫,還會不時爆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顧青身邊也總有年輕英俊或者自認為年輕英俊的男人出現,夢想一親芳澤的家伙還真是不少,讓她不禁頭痛不已。最後顧青實在忍受不了一個滿臉坑坑窪窪的中年老板連番騷擾,把劉天明拉出來做了擋箭牌。受寵若驚的劉天明被顧青挽著左臂拉到落地的玻璃景觀窗前,身後是好幾位男士艷羨的目光。

  顧青一直沒有說話,頭輕輕地靠在窗柱上,眼神中溢出淡淡憂鬱。劉天明也沒吭聲,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背挺得筆直,陪著顧青看窗外繁華的城市夜景。

  許久之後,劉天明才慢慢地開口道:“顧青,你是在擔心什麼嗎?如果說出來,也許我可以替你承擔一部分呢?”

  “哦……對不起,我走神了。”顧青抱歉地笑笑,“我只是在想,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我們從未探索過的領域,而那裡,卻一直有注視著我們的眼睛。”

  劉天明用手背輕輕摩擦了幾下自己光滑的下巴:“你難道和我一樣,是個科幻小說的愛好者嗎?”

  顧青一愣,旋即笑出了聲,“呵呵……大概是吧,那你應該會願意去嘗試了解一些違背我們常識的問題吧?”

  “這個……就要看這問題是否有科學依據咯。”

  “如果沒有科學依據呢?”

  “哈哈……封建迷信可是國家嚴厲打擊的哦。”

  “那宗教信仰為什麼又能如此香火旺盛呢?”

  “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嘛。”

  顧青沒再說什麼,又把頭轉向了窗外。

  “宇文樹學對你說了些什麼嗎?”劉天明躊躇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他?他沒說過什麼……”顧青的聲音裡一點也把握也沒有。

  劉天明正想再說什麼,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顧主管,今天好漂亮!”說話的人居然是杜聽濤。他端著一杯紅酒,對顧青虛敬了一下。

  顧青有些愕然,但她很快便恢復了迷人的微笑,也舉起手中的香檳回敬杜聽濤一下:“杜經理今天也是神採飛揚啊。“

  “請原諒我的冒昧,不知顧主管是哪裡人?我總覺得只有江南水鄉才能滋養出你這樣的美人。”杜聽濤輕輕搖晃著杯中的紅酒,又低頭聞了聞紅酒的芳香。

  “呵呵……杜經理見多識廣,但這一次倒是沒猜對。”顧青輕抿一口香檳,“我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父母更是籍貫遙遠的遼沈人士。”

  “啊喲,那我還真是看走眼了,只因為今天顧主管給我的感覺很像一位故人,我才大著膽子猜上一猜的。”杜聽濤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

  “是嗎?若下次有機會,我倒想見見杜經理的這位故人,看她是不是真的和我很像。”

  杜聽濤說話的口氣輕鬆隨意,顧青倒有些警惕起來,這是那個心高氣傲,態度冷漠的杜聽濤嗎?

  杜聽濤銳利的眼神晃過站在一旁的劉天明,又開口說道:“蒲董也有些小心過頭了,不過是一場來賓多一些的聚會,也弄出這麼多保安來。”他故意把警察說成保安,言語間大有輕視之意。

  劉天明心頭有些憋氣,但又不好說什麼,今天這個任務本是輪不到他的,局長已經點名讓刑偵二隊的隊長老夏帶隊執行任務,理由是劉天明在張建國殉職的大樓裡執行公務恐怕會不夠冷靜。他仗著自己和老夏的私交甚好,軟磨硬纏地逼老夏在出行前一小時請了病假,局長沒辦法,才開恩讓他帶隊。要是現在出言頂撞這位杜經理,被離這裡不遠的局長看見就不好辦了。

  雖然杜聽濤並不知道大廈裡曾發生過極其嚴重的兇殺案,顧青還是覺得他當著劉天明的面這麼說話也實在有些不妥。她連忙打圓場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蒲董在京城舉行宴會時也時常這麼安排的,大家都是為老板打工的,都挺不容易的。”

  杜聽濤輕哼了一聲,“蒲董的時間常用來舉行宴會麼?”

  顧青聽出杜聽濤話裡有話,便不再接他的茬,“我們這些打工的,打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便可,老板的事情,犯不著去操心吧?”

  劉天明哪裡知道這些話語中的深意,只覺得這個杜經理老纏著顧青,又對自己很有些瞧不起,實在有點討厭,正尋思如何回敬他兩句時,耳朵裡的通話器又響了!

  “劉隊!我聽見樓下有動靜!”小李急促的聲音從通話器裡傳來。

  劉天明立即轉身向廚房的方向跑去。顧青見他突然丟下自己跑得匆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李蹲在廚房操作間的總排水管邊,耳朵緊貼在水管上,劉天明大步跑到他身邊時,正趕上第二聲怪響順著管道從樓下傳來。

  “!”似乎是有什麼重物撞在樓下的某根水管上。

  “我們下去!”劉天明拉了小李的衣領一把。

  “可消防樓梯鎖住了……”

  “走電梯!”

  “電梯去不了樓下,只能直接下一樓,我發現消防門鎖上時就去檢查過了。”小李一貫是個細心的人。

  “媽的,搞什麼鬼!”劉天明一把推開經過他身邊的一位廚師,急忙向顧青所在的位置跑去。

  “什麼?樓下有奇怪的響聲?”顧青一下有些慌張起來,眼珠不自然地向兩側轉動著。緊盯著顧青雙眼的劉天明立即察覺她神情有異,他逼上一步,壓低了嗓子問道:“誰在樓下?誰鎖了門?”

  顧青一時間亂了方寸,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劉天明又看了顧青一眼,通過通話器下了指令:“小李,馬上把老鄭和楊副隊集中到靠近操作間的消防通道前用工具開門!注意不要驚動其他人。”隨後,他也快步從顧青身邊跑開。

  顧青呆了一下,也慌忙提著晚裝追了上去。她用目光跟隨著劉天明,不期然間,看見劉天明因奔跑而快速揮動的左手上,食指與中指染著一抹刺眼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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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十五分鐘前,宇文的無名指猛然間跳動了一下,本來顫動得頗有節奏的棉線突然失去了牽引力。

  宇文驀然睜開雙目,嘴裡吐出幾個字:“二十三樓!”話音未落,玄罡已有如一條黑色閃電般速奔而去!

  宇文一把扯斷手中的五根棉線,幾步就沖到門外,緊隨玄罡身後,利用消防通道向二十三樓跑去。就在陰暗的樓梯間裡,解脫了細線束縛的幾十只金絲熊正四竄逃散,有不少甚至慌不擇路地順著宇文的褲管向上爬。宇文一邊跑一邊拍打身子,把這些小東西甩飛老遠……

  還沒有接近二十三樓的樓道,一股濃烈的腥臭氣息便洶湧而來,那腐爛潮濕的空氣讓宇文艱於呼吸。他心頭格一聲,這渾沌虛靈竟能帶來如此強烈的實體嗅感,難道靈體已經異化?

  宇文手中早已幻化出虛靈金槍,輕輕斜背在身後,若不是金槍沒有實體,只怕那槍桿已被他的手汗潤濕了。

  近了!二十三樓已在宇文腳下,放眼望去,樓道拐角處溢出的一輪巨大黑色陰影。

  剛一拐彎,做足心理準備的宇文還是為眼前的怪物倒吸了一口氣。

  一條褚黑色的渾沌昂立在十步之外,那長長的身軀像大蟒般旋盤起來,但那濕漉漉的肉身並非蟒蛇那樣的圓柱形,卻是有稜有邊的方形,橫徑足足有兩米!活似一排巨大的文件櫃被無形的鐵鏈串了起來。無眼無耳無鼻的渾沌腦袋有一張國宴圓桌般大,正高高昂起,那碩大的頭顱如鐘擺一般左右擺動,幾乎將樓層通道也給堵塞住。單單咧開的一張血盆大口,露出兩排夾雜暗紅色碎肉的鋸齒,細看去,竟還有一兩只殘存的金絲熊試圖從那大嘴中掙紮著爬出來!

  更讓宇文心頭狂跳的,是那渾沌身上散發出的一團黑色死亡氣息……若要說先前聞到的腐臭味只是讓宇文覺得惡心,有些呼吸困難的話,現在那渾沌身上的死亡氣息簡直就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在宇文胸口,讓他動彈不得。

  上古魔獸怎麼會帶有如此絕望的氣息?宇文屏住呼吸,並未擅自出手,腦海裡迅速思索著對策。論攻擊速度,他遠不能與玄罡相比,若是玄罡都還在觀望尋找進攻機會的話,他就更不可輕舉妄動了。

  渾沌似乎已察覺有不利於它存在的人物出現,它迅速嚥下口中殘肉,身軀一點一頓地向前試探。那大腦袋即將探至玄罡面前時,玄罡便輕盈地退後兩步,沒發出半點聲響。

  果然!宇文心中一亮,渾沌沒有眼睛,似乎無法看見離它才兩三步的玄罡。那它也沒有鼻子耳朵,是否聽覺和嗅覺也無用呢?

  玄罡正小心翼翼地轉換著面向渾沌的角度,全身的肌肉是完全放鬆的,不帶半點殺氣。宇文很清楚,面對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玄罡恐怕無法採取與對付狳相同的對攻方式。而且動物的生存本能之一,便是衡量敵我兩方的實力。以渾沌現在的氣勢,若不是玄罡極通靈性,懂得與宇文搭檔組合攻擊,只怕它早已夾著尾巴溜掉了。

  渾沌一扭三折地向前滑動著,不時露出顏色稍淺而呈深灰色的腹部,玄罡的目光就一直死死盯著那時隱時現的腹部。宇文暗自思量,玄罡的直覺一直是很準確的,難道腹部就是渾沌最軟弱的部位嗎?一人一犬就象一對老搭檔般交換了眼色,瞬間便已制定了攻擊計劃。

  八步……七步……六步……

  只要渾沌滑入金槍縱身一刺的攻擊范圍,玄罡便會奮力一撲沖開渾沌的門戶!

  突然!渾沌在距宇文五步之處停頓下來,全身僵直,仿佛被施展了石化魔法,略略下垂的腦袋擋住了宇文預定進攻的方位。

  宇文一呆,這就好像一個狙擊手的獵物突然發現遠處的長槍,轉身便躲進了隱蔽的山洞。那伸在最前端的渾沌大頭,恐怕是這家伙全身最硬的地方,貿然進攻,絕對討不了好!一時間,空氣變得凝重,兩方靜靜地對峙起來。

  但這僵持的局面僅僅持續了不到三十秒,渾沌身上便起了變化。它那濕潤光滑的表皮猛地出現一層層褶皺,仿佛一個正展開的手風琴琴箱,整個身軀也縮短了幾分。

  宇文和玄罡愕然地看著這一切,他們雖然已經嗅到強烈的危險氣息,卻不知道這危險將以什麼方式出現。

  渾沌的腦袋劇烈痙攣了一下,猛然面向宇文張大了血口!宇文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一股強大的無形氣流從他周身越過!宇文雖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他驚訝地看見,渾沌身子上的褶皺正象一枚石頭投入安靜的湖面激起的片片漣漪般抖動起來,那迅速順著渾沌身軀後退的波動,竟然形成一人一犬的輪廓!

  不好!宇文終於明白了沒有眼睛的渾沌是如何定位攻擊獵物。那反射至渾沌身軀的氣流波動已經暴露了宇文和玄罡所處的位置啊!

  逃!剎那間,宇文腦海裡只浮出這麼一個念頭。但他們已經犯下一個錯誤,那就是放任渾沌走到距離他們只有五步的地方!

  此時渾沌已全無先前滑動時的蠢笨之態,蛇形身軀迅速拉伸,腦袋閃電般探到玄罡的側面,再盡力一盪!如同一個巨人揮動一只巨大的拳頭,只一拳,就將玄罡橫掃到牆上,水泥磚牆也被撞出一個淺坑!這一擊的震動,正是頂樓的刑警小李在廚房總排水管旁聽見的第一聲怪響。饒是玄罡銅筋鐵骨,也在這一擊的沖擊下頓時暈死過去!

  宇文本來還有機會在渾沌襲擊玄罡時脫離渾沌的攻擊范圍,可是玄罡被渾沌重創,尚不知死活,他又怎能忍心走開,眼看著渾沌對已經躺倒在地上的玄罡咧出獠牙,迫不得已,宇文也只能賭上一把了。他單腿一蹬,整個身子騰空而起,與虛靈金槍拉成一條直線,盡全力一槍刺向渾沌因橫盪而露出的軟腹。眨眼間槍尖距渾沌腹部已不過半尺,渾沌的腦袋還沒能完全扭回來。宇文心中一喜,只盼能傷到渾沌幾分,哪怕讓它退後幾步,宇文也好將玄罡救下來。誰知情況變化太快!宇文只覺眼前一花,恍惚間,模糊看見一只利爪的殘象帶著一道勁風格住銳不可擋的虛靈金槍,強大的力量讓宇文的身子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哪來的爪子?渾沌怎麼會有爪子?宇文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渾沌的腦袋已經迅速縮到他的身下,再次如同一柄大錘奮力向他頂來。

  即使宇文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將虛靈金槍橫擋在面前,重重的一撞,還是讓宇文頓時明白了導致張建國全身大部分骨頭碎裂的原因。

  腰腹間一陣劇痛,宇文象一片樹葉般向後飄去,劃出一條拋物線後,他摔進樓道盡頭的清潔水池裡,隨著“”的一聲巨響,將碗口粗的水管也撞得有些錯位了。

  頭部一陣強烈的昏眩,大腦一片空白……宇文勉力堅持著,不時提醒自己不要立即暈倒,但喉間猛然湧出的甜意,還是讓他忍不住噴出一大口鮮血。他略微試著提了提氣,腰腹處立刻劇痛難忍,看來,至少斷了兩根肋骨……再想試著動動手腳從水池裡站起來,宇文才發覺自己已經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渾沌棄下暈倒的玄罡,慢慢爬到了水池邊,這一次,它似乎很清楚宇文再無抵抗的力量。昂起的腦袋連著高高直立的身軀,毫不在乎地完全把腹部暴露了出來。

  絕好的攻擊機會啊!只可惜宇文振作了好幾次,還是沒能再次現出虛靈金槍。他長嘆一聲,難道今天就是人生道路的終點?

  渾沌一動不動地立在宇文面前,並未對宇文痛下殺手,仿佛一個武林高手在須臾間擊倒對手後,負手而立,淵停岳峙。隱然間,宇文竟能在黑色的死亡氣息中感受到一股威嚴的帝王氣勢,而且這怪物明明沒有眼睛,宇文居然感覺到有目光輕蔑地掃過自己……

  就這樣僵立片刻之後,宇文手上恢復了兩分力氣,他掙紮著聚集自己的力量,手掌下也只能現出半個槍尖,宇文只想待到渾沌最後一擊時,拼著命也要讓這怪物受點傷!

  但渾沌並沒有給他扳回面子的機會,樓頂隱約傳來的輕微腳步震動,似乎更能吸引它的注意。它抬頭面朝天花板,擺動著身軀,慢慢轉身從水池邊離開。宇文一驚,開始對怪物大喊大叫起來,想分散渾沌對樓頂人群的注意,只是渾沌根本對他不屑一顧,全然不理睬宇文的喊叫。

  渾沌緩緩爬行到大廈裡垂直上下的強電井檢修門的一旁,立即顯示出木屬性上古魔獸的特異本領,巨大的身形竟然能從僅容一人彎腰穿行的木質檢修門擠入強電井,而且直到它的身軀完全沒入木門內,門上也沒有留下任何破損的痕跡!

  一想到樓頂的幾百人即將面對渾沌的血盆大口,而且顧青也在人群之中,宇文就心急火燎地想從水池裡掙紮出來,卻在忙亂間又被水池邊緣絆了一跤,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顧不上自己全身的疼痛,只是蜷縮在地上拼命按摩自己的小腿和踝關節,想讓自己能盡快地恢復力量站立起來。

  而此時此刻,頂樓的顧青也同樣處於驚慌失措中。劉天明已經帶著手下圍在消防通道前,準備強行打開消防門,但宇文曾叮囑過她,沒有接到他的聯絡信號前,一定不要讓普通人進入被封鎖的樓層。可自己現在該怎麼做,才能阻止這幾個警察呢?

  “老夏,你來吧。”劉天明對一個中年警察做了個手勢,那位老夏就從身上掏出幾根小巧的細鐵絲,開始撬鎖,六七分鐘後,顧青聽見“叭”一聲,鎖舌似乎已經被拉開了。慌亂間,顧青又看見劉天明左手上的那一抹紅色,她一把抓住劉天明的左手,語氣關切地說道:“天明,你的手受傷了嗎?怎麼出血了?”這句話一下把其余幾個警察的注意力吸引到劉天明的手上。

  劉天明猛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疑惑地看看顧青,“你胡說什麼啊?我的手哪裡受傷了?”小李和另兩個警察也抬頭望著顧青,臉上一副怪異的表情。

  這下輪到顧青吃驚了,劉天明的手上明明染著血跡,怎麼他們就看不見呢?”沒受傷你手指上怎麼染著血跡啊?”顧青一邊說話,一邊用自己的手去擦拭那血跡。

  這確實就是血跡啊!雖然已經幹結成暗紅色,但那輕微粘黏的感覺,讓顧青心中一陣顫抖……

  劉天明一下把自己的手從顧青手中抽了回來,再次揉搓起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經顧青這麼一說,他又想起了之前在一樓的奇異感覺。

  “你們怎麼……看不見……”顧青的話還沒有說完,“砰”地一聲巨響,那已經撬開反鎖的消防門被重重地撞開了!木門猛地盪開來,險些砸中半蹲著的老夏。

  一條人影帶著一股潮氣從黑糊糊的門內走出時,四個警察同時被驚退了一步。劉天明反應最快,立刻拔出自己的配槍頂住了那人的胸膛。

  “別開槍!”顧青拉著劉天明的衣角驚叫了一聲,“是宇文樹學!”

  劉天明定睛一看,面前這渾身污穢不堪的家伙正是宇文樹學。

  宇文的頭發正啪嗒啪嗒地向下滴著污水,絡腮胡子也糊成了一團,額頭上有兩處擦傷,一只手扶著腰間,臉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有些扭曲變形,身上的白襯衫撕破了幾處,胸襟前還濺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你怎麼……”劉天明訝異地睜大眼睛,手槍也從宇文胸前移開了。

  宇文來不及作任何解釋,只是用力推開劉天明,一瘸一拐地向大廳走去。在顧青的眼中,宇文的右手握著短短的一截青色槍頭,仿佛捏著一把短劍。

  劉天明愣了一會,急忙示意手下跟上去。雖然他不知道宇文在樓下遇見了什麼而被弄得這般狼狽,但宇文那嚴肅到極至的眼神讓他隱約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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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大廳內,一個瘦瘦的侍者托著四杯調好的雞尾酒優雅地從宇文身邊經過,當他發現面前這個骯臟的男人身上還在滴水時,他靈活地擺動一下腰部,避免了和這男人的身體接觸。但一絲不雅的氣味還是鑽進了這位侍者的鼻孔,他扭頭向入口望去,心想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家伙混入酒會?入口處的侍者是不是又偷懶去撒尿了?就這麼一分神,侍者再回過頭時,他手上托著的雞尾酒只剩下三杯了,四下一看,那酒不知何時到了那臟男人的手中。

  宇文飲了一口杯中酒,這杯雞尾只摻雜了份量不多的威士忌,但那酒精還是讓宇文精神一振,他順手將杯內殘酒往臉上一潑,沖淡了從水池裡裹來的污水臭味。

  宇文身後的兩位名媛淑女被濺到幾滴酒水,大驚小怪地尖叫了一聲,這位渾身污穢,酒氣沖天的絡腮胡男人回頭兇狠地看了她們一眼,兩個女人又知趣地閉上了嘴。

  就站在不遠處的劉天明和顧青都帶著不安的神情看著宇文,卻又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才能幫得上忙。

  燈光漸漸暗了下來,一位身材豐腴的盛裝女歌手走上主台,施施然走到麥克風旁,對樂隊的指揮做了個輕柔的手勢。那指揮恭敬地對歌手行了個禮,便轉身用指揮棒輕揮了兩下,悠揚的樂曲頓時在大廳裡流淌。女歌手貼近麥克風,開始輕聲吟哦,一曲洋溢著塞爾特音樂特色的天籟之音讓大廳內被酒精激揚的人心漸漸平息了下來……這位歌手吟唱的竟是愛爾蘭女歌手Enya的名曲《How Can I Keep From Singing》。

  台下的蒲遠將手中的酒杯放在就近的桌上,帶頭鼓起了掌,一時間,掌聲大作,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歌聲之中,包括本該盯著宇文的劉天明。

  站在人群中的宇文卻仰著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只有顧青對那女歌手的歌聲充耳不聞,仍然緊張地看著宇文,因為,她與宇文一樣,聽見了另一種聲音……

  那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地平線傳來,低沉,綿長而又無比清晰,似乎有一頭沉睡的巨獸被攪亂了美夢,不滿地噴出粗重的鼻息。

  宇文面部的肌肉已經完全放鬆了,別人見了,一定會以為他是沉醉在歌聲之中。但顧青知道,宇文的拳頭卻是越握越緊!在顧青的耳中,那聲音已漸漸近了,逐漸籠罩了大廳,又緩緩蓋住了女歌手的歌聲。

  剎那間!顧青看見一個巨大的黑色頭顱從大廳正中的天花板處垂了下來,仿佛天空中突然落下的黑色隕石。顧青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降臨的怪物,這便是那獸靈譜上所繪的兇獸渾沌嗎?她怎也想不到渾沌竟會如此巨大!那渾沌怪異地扭動了兩下,頭部倒翹了起來,猛地張開一張血盆大口,發出慘厲的吼叫。

  顧青被那吼聲震得心膽俱裂,忙不迭地想用雙手堵住耳朵,但哪裡擋得住,這渾沌發出的高頻率超聲波,大概是穿透性最強的聲音了。

  顧青痛苦地抵抗著吼聲的折磨,卻又驚異地發現她周圍的人全都無動於衷地望著主台那邊,這吼聲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

  渾沌的吼聲剛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垂直向下沖去,它的正下方,是個端著一大盤龍蝦的胖子,那胖子的嘴裡還在快速的咀嚼著什麼,卻不知自己即將變成怪物的咀嚼對象!

  危急時刻,宇文如一支離弦之箭般斜沖而出,縱身撞開了那胖子,同時用手中的青色槍頭向空中的渾沌連刺了三下。

  胖子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上,盤中的龍蝦也撒了一地。他笨拙地從地上爬起來,嘴裡罵罵咧咧地,想教訓一下這個猛撞了他一下的莽撞男人,但他莫名其妙地看見那男人正揮舞著拳頭和空氣搏鬥……

  渾沌沒注意到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腦袋上被宇文的虛靈金槍刺出淺淺的一道傷痕,傷口的刺疼,反倒激怒了渾沌!它猛地收縮了一下身子,再次從口中吐出強大的氣流,想通過氣流的反激來定位宇文所在的位置。

  不過,這次是渾沌失算了,大廳中密密麻麻地站著好幾百人,宇文一看見渾沌身子上又出現了層層褶皺,便立即轉身靠在幾位老板的身後。

  那氣流只是讓不少人詫異地抬頭看了看上方,看是不是中央空調的風口對準了他們。渾沌身上的褶皺波動在一瞬間出現上百個人形的輪廓,以至於它無法分辨出誰才是弄傷它的家伙。

  眼見被氣流驚動的賓客們回望一眼上空後又無動於衷地把注意力放到主台上,藏身於人群中的宇文心裡略略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渾沌在下半身仍嵌在木質的天花吊頂中使用屬性穿越時,它就不能以實體現身,也就是說,大廳中的客人們並不能看見頭頂上吊懸著的這個巨大虛靈怪物。

  還好看不見,如果出現騷亂的話,宇文可無法控制得住場面。

  不過目前的狀況仍是十分危急,渾沌雖然看不見宇文在哪裡,但這並不妨礙它任選一個目標來繼續攻擊。渾沌只是稍頓片刻,便又一次弓身向兩個俏麗的女孩撲去。

  宇文悶哼了一聲,臉漲得通紅,手中的虛靈金槍頓然暴長了三尺。他一把將擋在面前的幾位老板推開,再次趕在渾沌觸及地面前刺出凌厲的一槍。

  不遠處觀望的顧青早已忘記了呼吸,只盼宇文奔雷般的一槍能紮中那窮兇極惡的怪物,誰知渾沌倒似腦後長了眼睛,居然在一張露出森森白牙的大嘴即將接近那兩個女孩時,陡然上折而起,輕輕巧巧地避開了宇文的金槍!反倒是宇文去勢太猛,一時剎不住腳,又把兩個女孩給撞翻在地。

  顧青啊地驚叫一聲,為之極度惋惜!

  宇文這麼一折騰,人群當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那兩個被撞倒的女孩尖叫著從地上爬起來,害怕地望著這個一身酒氣全身污臟的男人。人們自動向後退開,立即形成了一個大圓圈,將宇文遺留在圓圈的正中。

  “哪裡來的酒瘋子?怎麼沒人把他趕出去?”已經有人發出了憤怒的喊聲。

  四周射來的鄙夷目光並未引起宇文的反應,他只顧著抬頭,緊緊地盯著半空中的渾沌。令他不寒而的是,那渾沌輕閉了口,嘴角微微上翹,竟然象個人一樣露出一個獰笑。

  女歌手的歌聲如同溪水般柔和地輕輕拉出一個轉折音符時,渾沌發動了第三次攻擊。來不及細想,宇文只能下意識地向渾沌攻擊的方向跑去,竭盡全力地揮出他的虛靈金槍。眼看著渾沌巨大的身影就要橫掃進人群,顧青的一顆心也險些跳出胸膛。

  但他們都沒有料到的是,渾沌的這一擊完全是虛招,它的腦袋只在人群上方幾十公分的地方一掃而過。宇文被渾沌引到人群圓圈的邊緣,幾個體格健壯的男人嫌他骯臟,都伸出手來又毫不客氣地將宇文推回到圓圈正中。在他們的眼中,這個酒瘋子似乎在和一只空中飛舞的蒼蠅搏鬥,姿態極其滑稽可笑……

  宇文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恍惚聽見有女孩在問身邊的男人:“這也是蒲董安排的啞劇表演嗎?”他苦笑了一下,又一次舉起了手中的短槍。

  現在的渾沌,已經完全不象一個沒有眼睛的怪物,它總是在宇文的虛靈槍接觸到它的身體之前靈活地轉折方向,讓宇文一次又一次的在人群圍成的圓圈中高速奔跑,而又一次次地徒勞無功。

  豆大的汗珠從宇文的額頭滑下,聚集在他濃密的眉毛上,又順著眉骨一滴滴落在地上,有幾滴汗珠在奔跑中甩落在宇文的眼球上,火辣辣的刺疼感讓宇文異常難受,他只想閉一下眼睛,將汗水擠出眼眶,但上空那晃動的黑影,沒有給他閉眼的機會。

  好累……全身的肌肉都想罷工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從腰腹處傳來,那兩根斷了的肋骨,不會刺到內臟吧……宇文的大腦已經不能完全集中注意力,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顧青漸漸的明白,這渾沌現在已經不是想吃人了,它不過是在戲弄宇文,讓他疲以奔命。但宇文又能怎麼辦呢?如果他停下腳步,渾沌一定會一口吞掉某個無辜的人。宇文只能繼續奔跑,在女歌手逐漸高昂的歌聲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體力一點一滴地消失……

  眼看著宇文腳步越來越絮亂,沉重的呼吸在十步之外都能聽得見,顧青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劉天明見她這副模樣,也是焦急萬分,可他只能看見宇文在人群中發酒瘋,又怎能幫得上忙呢?

  氣喘吁吁的宇文,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手中揮舞的虛靈槍,早已沒有了初始的威力。女歌手已經在吟唱第三首曲子《Marble Halls》,宇文眼前的人群也開始變得模糊晃動起來。

  也許,還能堅持到下一首曲子吧?

  “啪嗒!”大廳內的燈光突然黯淡下來,天花吊頂上星羅棋布的幾百盞小燈一下滅了大半!人們全都驚愕地抬起頭來,就連渾沌,也懸停在半空頓了一頓。

  那些還亮著的小燈,似乎有一定的排列規律,竟然在天花吊頂上形成一個怪異的篆字!

  “啪嗒!”電流的沖擊聲再次響起,那些小燈又有部份熄滅了,但與此同時,先前熄滅的小燈中也有不少再次放出了光芒。而這一次,吊頂上的篆字似乎又成了一道符印。

  “純陽困獸符!”宇文一下睜大了眼睛,驚叫起來。

  “啪嗒啪嗒啪嗒……”隨著幾百盞小燈的熄滅和光亮交錯進行,那天頂上的組成的篆字和符印也越換越快, 一無所知的賓客們還以為這也是蒲遠玩的小把戲,竟然有人鼓起掌來。

  渾沌開始不安地扭動掙紮,那龐大的身軀快速地翻動著,屢次盤曲後又全力拉伸開,似乎想極力從天頂上掙脫下來,但它的尾部就好像被釘子釘住了,無法從吊頂裡拉出半分。

  “嗷……”渾沌再次發出怒號,震得顧青抱著頭坐倒在地上,宇文也被這吼聲掀得站立不穩。不知是何方高人相助,那純陽困獸符開始發揮作用了。

  渾沌一聲吼叫之後,居然開始渾身痙攣起來。宇文驚訝地發現,在那怪物極其快速的抖動中,黑色的身軀裡晃出了淡淡的白色影子!

  但現在似乎不是去思考究竟的時間,事不宜遲,宇文怎肯放過這絕好的反擊機會。趁著所有的人都在抬頭望天之際,宇文分開人群,竄到了顧青的身邊。

  劉天明正把被吼聲震得頭暈目眩的顧青從地上扶起來,卻不曾想到宇文會突然跑到他的身邊緊緊地拉住他的手臂。

  “幫我!我要跳到半空中!快!不然就來不及了!”宇文焦急的目光聚集在劉天明的臉上。

  “你這個神經病!”劉天明一下甩開了宇文的手。

  “求求你!就相信他一次吧……”剛站起來的顧青竟也拉住了劉天明的手,“否則就真的來不及了……”

  劉天明望著顧青那淚流滿面的俏臉,心頭不禁一軟。

  “你想跳多高?”終於,劉天明的目光和宇文對在了一起。

  “只要能跳到我剛才所站的位置上空能摸到天頂的高度就可以了,快!”宇文說完,又回頭看了一眼,渾沌雖然沒能向下掙脫,卻開始向上縮回去了。

  劉天明咬了咬牙,對著幾個手下大吼了一聲:“小李!老夏!楊副隊!跟我來!”

  四條漢子一下沖到了距離宇文與渾沌搏鬥時所站位置不遠的長餐桌旁。宇文愣了一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劉天明翻身站上餐桌,又一把將老夏拉到身邊。“疊羅漢!送這小子上天花板。”

  其余三個警察愕然地看了劉天明一眼,但隊長的命令是一定要遵守的,老夏立刻和劉天明一起,擺開一個穩如泰山的馬步,二人又將手牽了起來,拉開架勢。

  小李輕巧地踩著劉天明的膝蓋,兩步就踏上劉天明和老夏用手組成的軟簧。楊副隊站在小李的對面,也是半蹲著,向宇文招了一下手,“還不上來!”

  宇文一聲不吭地踩上楊副隊的肩膀,楊副隊用力向斜上一推一送,宇文便騰空而起,小李拉了他一把,他又順勢站到了小李的肩上!這一系列動作幹淨利落,看得台下的賓客一愣一愣的,還不知哪又跑出幾個雜技團的家伙。

  五個人配合默契,眨眼間,宇文就離大廳頂端不到一米的距離了。再看那渾沌,仍然在瘋狂地扭動,身軀已經有大半縮回吊頂中。

  宇文低吼一聲,飛身而起!雙手緊握虛靈金槍,有如天降神兵般直插渾沌!渾沌的力量似乎被這不斷變換的純陽困獸符壓制住了,翻滾間,竟將自己的腹部亮在了外面。

  一剎那!宇文的虛靈金槍刺入渾沌的灰色腹部,整個槍頭沒入其中……

  宇文心頭一陣狂喜!他確確實實地從手中的金槍感受到渾沌身軀的劇烈顫抖,這一擊,真的得手了!

  可是,他的笑容只停留了一秒鐘,便僵硬在臉上。因為他的雙腿,正被某種力量向下牽引。宇文猛地低下頭,又看見了令人難以相信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淺灰色爪子從渾沌體內探出,正牢牢地抓住宇文的雙腿!一股雄渾無匹的力量施加在宇文的腿上,宇文的雙手再也握不住虛靈金槍,手一鬆,整個人倒吊了起來。

  還站在餐桌上的劉天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宇文樹學縱身一躍,竟停留在虛空之中,眼看著他臉上露出了微笑,轉眼間又像盪秋千一樣倒轉了一百八十度,大頭朝下地懸在半空中。

  那只巨大的爪子握著宇文的雙腿,用力甩動起來!隨著宇文的一聲慘叫,他被重重地從半空摔了下來!

  “宇文!”顧青撕心裂肺地叫出聲來,眼睜睜地看著宇文跌撞在一張沒有擺放餐具的餐桌上,又被木桌反彈翻滾到地上。

  “不好!”劉天明和小李他們驚慌地跑到宇文身邊,癱軟在地上的宇文口吐流血,神情極其痛苦。

  “快扶他到場邊去!”劉天明眼看在場的賓客們都圍了上來,連忙吩咐手下。那些好奇的賓客們到現在為止,還以為是這位小伙子的表演失手了。

  宇文被警察們拖到大廳邊上時,顧青一下撲倒在他身邊,哭了起來。

  一串晶瑩的淚珠掉落在宇文的臉上,讓他激靈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快打120!”顧青叫了起來,劉天明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機。

  “別……忙……”宇文臉色蒼白地壓住劉天明的手,“還……沒……結束……”

  “你都這樣了還要幹什麼啊?”顧青的聲音裡混著哭腔。

  宇文的眼睛仍然望著天花板,渾沌的巨大身軀已經完全消失了,吊頂上的小燈也停止了閃動。

  “純陽……困獸符……的力量還在……”宇文猛咳起來,口中飛濺出細小的血滴,灑落在劉天明和顧青的手上,“機不……可失!”宇文掙紮著坐起身來。

  “嗷嗚……”一聲極其傷痛的吼叫從某個未知的角落傳來,只有宇文和顧青聽見了。看來宇文那騰空一槍確實傷到了渾沌。

  宇文強行理順自己的呼吸,雙手合十,閉目運力,隨著“嘶啦”一聲,居然雙手間再次拉出一支完整的虛靈金槍!但這也耗盡了宇文殘余無幾的力量,他在劉天明的扶持下才沒有歪倒下去。

  “你還要做什麼啊?”顧青抹去臉上的淚珠。

  “現在……只能……靠你了……”宇文的目光慢慢移到顧青的臉上。同時,渾沌的吼叫聲又傳了過來,這次似乎是從他們腳下傳來了。

  “我的……耳朵只有……一邊……能聽見……虛靈吼叫……”宇文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腳踝鑽心地疼痛,估計是被那爪子拉傷了肌肉。

  “唉……”宇文又緩緩地舉起右臂,拉開投擲標槍的架勢。“沒法……準確定位……渾沌的位置……”

  顧青終於明白了,宇文是要她來替他聽音辨位,給渾沌最後一擊!

  “可是我……從來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啊?”顧青驚慌地說道。在一旁的劉天明無法看見宇文手中的長槍,更聽不懂宇文和顧青說的是什麼,只能一頭霧水地幹著急。

  “可以……的,不要再耽擱……時間……”宇文一下靠在了顧青的懷中,左手戟指前方,右手向後伸展。顧青抽泣著,用力將宇文的腰推直。

  第三聲吼叫傳來了,超聲波穿透固體的能力非常強,這渾沌就算已逃到宇文腳下好幾層樓之外,它的叫聲也仍然會穿過樓層傳上來。

  顧青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將宇文的身軀又轉動了一下,讓他的左手對準了某個方向。

  “快!不然……我的力量……就不足於投……”宇文的話還沒有說完,第四聲吼叫再次傳來!

  “就是這裡!”顧青尖叫起來!

  宇文奮起全身力量,右臂閃電般揮出,虛靈金槍向下斜射而出,瞬間就完全沒入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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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說好不為你憂傷爾牄牓犖,嗿嘄嘉嗼但心情怎會無恙……”

  好清柔的女聲……是誰在輕聲哼唱劉若英的《為愛癡狂》?宇文睜開眼睛,緩緩地轉頭四周一片雪白,這是在哪裡?

  “啊輑你醒了?太好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在宇文耳邊響起。

  “嗯?”沁人心肺的悅耳歌聲突然中斷了,宇文心中一下有些惋惜說“我這是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你受這麼重的傷不躺醫院還想躺在街上啊?”

  受傷了?黑色……利爪……血盆大口……虛靈金槍……宇文的腦海中一下浮現出大量的零星記憶碎片,他的眉頭緊鎖,口中似乎也微微溢出一股血腥味。

  “算你命大!醫生說你斷了兩根肋骨,另外有兩根只是骨裂,還好沒刺穿肺葉!左小腿肌肉嚴重拉傷,不過沒傷到筋,右小腿是鈍器傷,骨頭沒事,其余的就只是相對比較輕微的皮外傷了……”一張清麗的臉探到宇文的面前,嘴裡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縷秀發垂到宇文的臉上,使他的鼻子一陣陣發癢。

  “顧青,我好累……可不可以安靜一點,像剛才那樣唱歌就挺好……”宇文想試著側身,兩條腿卻動彈不得。

  “噢……”顧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坐了回去,也沒再輕聲哼唱了。

  病房裡靜靜的,彌漫著一股幹草的氣息,陽光從窗外漫入,在雪白的牆上投出一個女孩的側影。

  “顧青?”

  “嗯?”

  “那個……渾沌怎麼樣了?”

  “不知道……”

  “不知道?我們最後投出的一槍射中那魔獸了嗎?”

  “應該是中了吧,你投出長槍後,我聽見渾沌慘嚎了一聲,那聲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響了小半天。你那時幾近脫力,就撐著說了一句帶我下去。劉天明背著你從消防通道繞著一層層往下跑,等看見那東西的時候,才發覺你已經暈過去了。”

  “那……你們看見了什麼?”宇文的口氣有幾分緊張。

  “我們看見一截一米多長的斷尾掛在十八樓會議室的大門上,尚在不時抽搐擺動,劉天明瞠目結舌地看呆了,不過只有我看見斷尾上還插著你的虛靈金槍,大概是你的金槍把渾沌的尾巴硬釘在會議室大門上,那怪物掙脫不開,自己咬斷尾巴才逃掉的。”

  宇文長吁了一口氣,一場險些賠上性命的大戰,沒想到還是讓渾沌逃了……

  “後來,你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虛靈金槍也就像一縷煙塵般散了,渾沌的斷尾突然掉到地上,還把我和劉天明嚇了一跳!”顧青輕嘆一口氣,又接著說起來。

  “那截斷尾現在在哪兒?”宇文急切地問道。

  顧青眼神一下變得有些迷茫:“我是不敢碰那東西的,劉天明膽大,想把斷尾帶走,但那偌大一截斷尾,他抱在手中竟然是輕飄飄的,而且漸漸地由黑變灰,又由灰變白,最後像一大卷被燒成灰燼的紙,一陣風吹過,就如飄散的雪花落在了火爐上,什麼也沒有留下……”

  宇文沉吟良久,說道:“那莫名失蹤的狳屍體,大概也是這樣消失的吧……關於上古魔獸的出現在古書中有所記載,卻從沒有說過它們的屍體會這樣分解,真是令人費解……啊!對了!玄罡怎麼樣了?”

  顧青輕聲說道:“玄罡沒事,我們推你上救護車的時候,它就出現了,還一直跟著我們來了醫院,剛才劉天明帶著它出去買吃的,估計一會兒就會回來。這個狼心狗肺的家伙,你最危險的時候也不知道它躲哪去了。”

  宇文苦笑了一下,顧青罵玄罡的話似乎歪打正著了……一時間,他也沒向顧青解釋玄罡是怎麼被撞暈的。

  “醫生說了,你的身體底子還不錯,只要安心靜養,兩周就可出院……”

  “兩周?”宇文打斷了顧青的聲音。

  “啊?是兩周,這還是得在你安心靜養的前提下呢!”

  宇文有些激動地想掙紮著坐起來,但他剛一收腹,又疼得呻吟了一聲。

  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玄罡輕巧地鑽進門,身著便裝的劉天明提著一個白色的大塑料袋也隨後走進病房,正好看見宇文想坐起來。

  “喲,醒了?”劉天明把手中的大口袋放在顧青身旁的桌子上,又走到病床邊。

  宇文沒說話,從被子裡探出手撫摸了一下玄罡的後背。

  “想坐起來?我幫你。”伸出雙手的劉天明語氣很和緩。

  “別動他!”顧青一下站了起來,把劉天明的手拉住,瞪了他一眼,“醫生可沒說他現在就能坐起身來!”

  “呵呵……好人真難做。”劉天明笑著吐吐舌頭。

  宇文也微微笑了一下,神情卻仍然很是憂鬱。

  “你昏迷了十幾個小時,應該餓了吧?我這有剛買的方便面,給你泡一碗?”劉天明轉身去打開那個大塑料袋,掏出不少泡面、鹵味、水果,其中居然還有一大塊為玄罡準備的凍生牛肉。

  “謝謝了,我不餓,蒲遠的酒會是不是圓滿結束了?”宇文歪著頭望著劉天明的背影。

  劉天明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說道:“還行吧,雖然你這麼折騰了一陣,但蒲遠出來打了圓場,賓客們就一直以為我們是在做一種行為藝術的表演。也許蒲遠做事向來喜歡出人意料吧,大家都沒有懷疑什麼……”

  劉天明說到最後,聲音裡略帶了一點遲疑。宇文警覺地問道:“真的完全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劉天明回頭看了宇文一眼,接著說道:“有一個鋼鐵行業的李老板在酒會結束之後到處向人詢問他老婆的下落,四處遍尋不著,也就算了……”

  “你說的是不是朱靈?她不見了?”顧青好奇地插上一句。

  “嗯,就是那個朱靈。”提到那女人,劉天明就沒好聲氣。

  “這個朱靈,向來貪玩,大概是纏上了某個帥哥,先退場尋歡去了吧?”顧青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

  劉天明可不這麼想,他嚴肅地說道:“那位李老板沒追究,我們也不便說什麼,但我可是派遣了不少同事守住騰龍大廈的所有出口的,那麼胖的一個女人,隨便是誰見了都會印象深刻,我的同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她從大廈裡出去過!而且,據小李說,昨天晚上酒會散場的時候,蒲遠的神情也很不對勁,大家都很熱情地向他辭別,他卻有些魂不守舍,笑容僵硬得厲害。”

  宇文輕咳了一下,開口問道:“劉隊,你昨天晚上有沒有傷到手?”

  顧青和劉天明同時把目光對準了宇文的臉,兩人的神情都有些驚訝,因為昨晚顧青對劉天明說過相同的話。

  “你也看見劉天明手上的血跡?”顧青的臉色有些發白。

  “你的左手……洗幹淨了?”宇文看了看劉天明的手。

  劉天明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我……是不是又碰到了什麼只有你們才看得見的東西……可我只不過摸了一下電梯的廂壁而已啊?”

  宇文的神情越發地憂鬱了。

  劉天明走到病床邊,一字一頓地對宇文說道:“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關於你的事情,顧青已經全部告訴我了,你別怪她,是我逼著她說的,自從看見那截巨大的斷尾,我就有些相信你們所說的話了……也許,真的有某種非自然的力量存在吧,黃泉引路人!”

  宇文聽到劉天明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時,身軀猛地一震,就連趴在床下的玄罡,也一下支起了耳朵。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量著什麼,好一會兒,才突然睜開眼睛,像是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劉隊,顧青,可以坐得離我近些嗎?我想拜托你們一件事!”宇文的聲音非常鄭重。

  顧青忙搬過兩張椅子,與劉天明一起坐在床邊。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大約是七個月前,我與玄罡流浪到G市,無意間發現騰龍大廈正散發著一股沖天而起的怨靈氣息,並有越來越濃烈的趨勢。於是,我們費了不少功夫,才成為騰龍集團的一員。從第一天進入大廈,我便開始調查這團怨氣的來源,這團怨氣在整棟樓中均勻遍布,根本談不上哪裡是源頭,無奈我身份低微,很多地方都無法涉足,調查的進度基本是停滯不前。直到顧青你進了公司,也就是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才在你的辦公室裡看見渾沌的元靈。”

  “於是你就用那串珠子,想鎮住渾沌,誰知被顧青這個好奇心嚴重的家伙給破了?”劉天明接上了宇文的話頭。

  宇文看了一眼顧青,點點頭,又接著說:“那夜,顧青被遊魂的黑影驚嚇,我在她的眼睛裡看見一絲黑氣,確實與遊魂有過接觸,但又沒有受到傷害,便想當然地認為這不過是相對比較常見的剛剛成形的遊魂,因為顧青對虛靈敏感,才會看得見它。當我發現顧青把定靈珠撬下來時,渾沌已經由元靈成長為實體,開始傷人了,等我趕回現場時,已經太晚了……”

  “我並不希望現場有我來過的痕跡,更不希望警察因此而注意到我,於是,我就制作了假的監控錄像。”說到這裡,宇文向劉天明抱歉地點點頭,“可惜做的太匆忙,還是被你們發現了……當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天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大約是想起了張建國。

  “後來,顧青又遇上第二條上古魔獸狳!狳的力量比較弱,已經被我解決,只可惜狳的屍體也消失了。至此,大廈裡已經出現了兩只上古魔獸,我不知道這是否和那股怨氣有關聯。”

  “依你所說,狳和渾沌同是上古魔獸,那為何它們的力量相差這麼大呢?”劉天明很善於在對話中尋找疑點。

  宇文長嘆了一聲,說道:“這正是目前最困擾我的問題啊,渾沌身形巨大,行動也應該相對遲緩,再加上它沒有耳目爪鼻,本不難對付,誰知現在這條渾沌,速度與力量都大大超越了它所應有的上限。而且它就好像長了一雙我們看不見的眼睛,居然對我的動作了如指掌,更為怪異的,是它兩次伸出一只巨爪,一次格擋住我的致命攻擊,另一次直接把我從空中給扔了下來……幸好它現在也受了傷,傷了尾巴的渾沌,平衡性大打折扣,行動肯定不方便,魔獸也是獸類,受傷了也同樣需要休養,一時間,應該不會出來作亂吧。”

  “渾沌受傷,就為我們爭取到一段緩沖時間!”宇文的語氣突然加重,抓住被子一角的手也一下握緊,“我有很強烈的預感,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種醞釀,事件的進程很可能會在將來的某個時間完全的爆發!在那怨氣凝結之前,我們必須查出根源!”

  “可你現在腿受傷了啊,至少要兩周才能恢復,你怎麼調查呢?”顧青憂慮地說道。

  “所以我要拜托兩位了!既然不能因為我的腿傷而停止調查,那就只能依靠你們二位聯手了!”宇文又想掙紮著起身,卻被劉天明按住了肩膀。

  “不要亂動,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安心養傷,兇殺案的調查本就是我份內的事,再加一份捉怪物的活也不嫌多,我答應你!”劉天明雖然口中答應得幹脆,但想到那看不見的怪物,心裡卻著實有些沒底。

  “我也答應你!只要我幫得上忙!”想到宇文曾為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奮力搏擊,顧青的聲音也一下堅定起來,她將長發向後一攏,秀麗的臉龐平添了一股英氣。

  宇文傷痕累累的臉上終於綻開一絲笑容:“調查恐怕會不分晝夜,你們二位勞心勞力了……劉天明,不要帶著你的手下,人多並不是好事,顧青體內的精氣不同於常人,她才看得見那些虛靈,你只要緊隨著她便可。另外,玄罡也會跟著你們,如果需要夜間上騰龍大廈,大家相互照應吧,如果再見到渾沌,千萬不可與它正面接觸!查到什麼奇怪的事情,盡快通知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仍然很虛弱的宇文又有些氣喘了。

  顧青拿起床頭的茶杯,倒入一些溫水,又插進一根吸管,端到宇文的嘴邊。宇文扭頭吸了兩口溫水,眼神裡有微光在閃爍。

  “顧青,麻煩你去叫一下醫生好嗎?我小腿拉傷的地方好像裹得太緊了,疼得很厲害。”宇文搖頭示意自己已經飲夠水之後,又開口說道。

  “哦,我這就去。”顧青沒多想什麼,轉身出了病房。

  眼看著病房門關上後,宇文連忙向劉天明招招手,劉天明眨眨眼睛,把腦袋湊到宇文跟前,宇文小聲地說道:“劉隊,有些情況不便當著顧青的面說,我現在說給你聽,你調查的時候特別留心一下就是了。”

  劉天明一愣,隨即連連點頭。

  “直到昨晚上為止,我都是把顧青撞見的黑影與上古魔獸分開來調查的,但這兩件事情間,似乎有某種看不見的聯系……昨夜你手上染有血跡,只有我與顧青看見了,你說你不過是摸了一下電梯廂壁,這大概是遊魂慣用的虛障之術在作怪。而這黑色遊魂,恐怕又與顧青有些牽連,你不妨再去顧青的辦公室查一下,她桌上的相框被人面朝下地按倒,說明有人不願意看見她一家三口的合照,而且顧青曾經在遊魂的腦波幹擾下做了三個奇怪的噩夢,或許是那遊魂在暗示什麼……”

  劉天明也曾聽顧青說過這三個噩夢的事情,在一旁半信半疑地點著頭。

  “我這麼躺在醫院裡,也沒法幫到你什麼,這串定靈珠,你帶在身上吧。”宇文伸手在懷中取出一串亮黑色的念珠,正是那被顧青無意間撬下的法器。“你不懂法術,就只能靠這定靈珠自身的拒魔靈力,該怎麼用,也只能看你自己隨機應變了。”

  劉天明剛接過定靈珠,顧青就帶著醫生推門進來了,兩個男人一驚,僵立當場。

  “喲,你倆什麼時候這麼親熱了?別是商量什麼鬼主意來對付我吧?”顧青笑著開玩笑,倒也沒真的想到什麼。

  “嘿嘿……沒事沒事,我看宇文枕頭高了,幫他平一平。”劉天明尷尬地笑著,悄悄把手中的念珠放進褲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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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成功舉行酒會之後,騰龍大廈裡的各部門似乎又恢復了正常的運作,在接到好幾個工作電話後,顧青也不得不離開醫院,回公司去處理公務。劉天明丟了一個手機給宇文樹學,自己也不知道忙什麼去了,剩下宇文一個人在病房裡望著天花板發愣。

  顧青剛回到辦公室,陳詞就敲門進來了。

  “忙死我了!”陳胖子一邊捏著塊手帕擦汗,一邊遞給顧青一堆文件,“蒲董玩的這一手還真管用,昨晚上才開完酒會,今天的業務量一下大增,連我這個搞後勤的也被推上前線。”

  顧青輕笑道:“你以為那酒會就是吃吃喝喝嗎?那是蒲董在親自做業務員,推銷騰龍的合資項目啊,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昨天晚上蒲董至少和五個老板談定了口頭合同。”

  “啊……我只顧著逗女孩子去了,哪知道蒲董的袖內乾坤!”陳詞搖搖大腦袋,“不過今天蒲董的面色可不好,一上午都陰沉沉的,也不知道誰招惹他了,下午沒事你最好別從他門前過。”

  顧青還正想找蒲遠談事情,聽陳詞這麼說,心裡又有些猶豫了。公司業務量大增是好事,但杜聽濤會不會又從中作梗呢,昨晚和他的寥寥幾句談話,便可明顯感到他對蒲遠的敵意,象他這樣身處運營關鍵環節的人,想給蒲遠下絆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顧青想向蒲遠匯報她剛到分部時查到的情況,又怕現在心情不佳的蒲遠覺得自己是在搬弄是非告私狀。

  “蒲董親自上場談業務也著實厲害,那個什麼也不懂的煤老板趙福明今天居然也揣著支票來我們公司談懷舊唱片再版……哎,顧主管,想什麼呢?”陳詞發現顧青正心不在焉地在一張白紙上亂塗亂畫。

  “哦,沒什麼……你剛才說什麼?趙福明那個老粗也來投資?呵呵……”顧青不禁莞爾一笑。“看來蒲董是遍地撒網啊,什麼魚都捉。”

  其實顧青心裡明白,推行一些具體的項目並非蒲遠的最終目的,他不過是在為股市的覆雨翻雲做準備罷了,這些內幕,倒不必對陳詞說。

  就在陳詞照顧青的吩咐去聯絡各地的影音產品分銷商時,蒲遠正憂心忡忡地靠在大班椅上。桌上的一杯君山銀針已經泡開了,正散發著繚繚茶香,細長的茶葉在沸水中一番上下浮沉,終於歸於沉寂,可蒲遠心中的波瀾卻怎麼也無法象茶杯中的銀針一樣平靜下來。

  他的兩個貼身保鏢已經失蹤超過十八個小時。

  蒲遠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向警察報案,好像至少要失蹤四十八小時才能報案。這兩位保鏢都是從京城高薪請來的,平常的一二十人恐怕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可現在就這麼悄無聲息地一起蒸發了,若要說他們是私自離開雇主去辦私事,這也太不符合常理行規了。

  難道兩人都遇上那神秘的殺人狂魔?蒲遠清晰地記得最後一次看見兩個保鏢就是吩咐他們從一樓去頂樓的時候,後來蒲遠自己去了頂樓,就再也沒看見二人。

  莫非這棟大廈真有些邪門……蒲遠看看四周的陳設,越想心裡越寒,便打電話把隔壁的秘書叫來,讓秘書陪自己在大廈裡走走。

  蒲遠沒坐電梯,是順著樓梯一層層走下去的,看見敞開門的辦公室就進去瞧瞧,一副視察工作情況的模樣,這可把各部門的員工都嚇了一跳,經理們也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大氣也不敢出地站著等待蒲董的檢閱。其實蒲遠根本無心檢查工作,他不過是想看看有沒有那兩名失蹤保鏢留下的蹤跡。

  蒲遠就這麼漫步到十八樓,一眼便看見顧青的辦公室房門大開,顧青正靠在門邊端著一杯咖啡,漫不經心地用一把小勺攪拌著,她的眼睛卻在掃視樓道的上空。

  “小顧,怎麼站在門邊喝咖啡啊?”蒲遠還沒走近,就主動打了招呼。

  “哦!蒲董,有事嗎?”顧青站直身子的同時,還沒忘記先喝了一口咖啡。

  “我倒忘了,你是最愛喝藍山咖啡的。”蒲遠每次看見顧青,心情都會莫名的好轉起來。

  “呵呵……工作這麼忙,哪有時間去折騰咖啡,我這也就是泡杯速溶雀巢而已。”

  “倒也是,現在市面上基本沒有真正的藍山咖啡了,我那裡正好有一包日本朋友送的藍山咖啡,我只喜歡飲茶,還是你拿去吧。”

  “蒲董還真是慷慨,現在牙買加的藍山咖啡基本都被日本收購了,你那一包可不容易弄到啊,我怎麼好意思收下呢?”顧青嘴上這麼說,心裡其實已經有些癢癢了。原來她經常熬夜加班工作,時間一長,就落下嗜好咖啡的毛病,明知道咖啡因對人體有害,卻也象抽煙的男人一樣,戒不掉了。

  “哈哈……顧主管,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這話得改改,改成咖啡送佳人得了。”蒲遠心情好轉,又變得風趣起來。“你也別推托了,什麼時候弄到上好的茶葉,還我一包就是。

  “那就先謝謝蒲董了。我恰好也有事向你匯報,可不可以進辦公室說話?”顧青眼見蒲遠心情不錯,便不想再錯過機會,是該說說杜聽濤了。

  “嗯?小顧你的面子不小啊,要我主動到你的辦公室來聽你匯報工作。呵呵……”蒲遠示意秘書先回去,才笑著走進辦公室。

  顧青關上門,給蒲遠備了一杯清茶。

  “我猜……你是準備向我報告關於杜聽濤的事吧?”蒲遠望著顧青。

  顧青一震,手上早準備好的材料,也不知還要不要遞給蒲遠。她抬頭看著蒲遠,想從他的臉上找出點什麼。

  “老杜跟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那點毛病我還不知道麼?你覺得他經手的項目有問題是吧?”

  顧青點點頭。

  “問題確實是存在的,這倒瞞不了我,不過那些項目最終還是為公司帶來不少利潤,看在他也是開朝元老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了吧。”蒲遠的口氣並不怎麼在意。

  “可是……我總覺得杜聽濤並非是那種貪圖蠅頭小利的人,那些有問題的項目出入也不大,頂多十萬而已,杜聽濤這麼做,是在試探你的耐心吧?”顧青有些著急,一下把自己的猜想也說了出來。

  蒲遠的神情突然變得疲憊起來,他向後靠在沙發上,用左手的拇指與無名指用力揉捏著自己的太陽穴,“小顧,不必擔心了,老杜是你的前輩,在市場營銷上,你可得多向他學習學習,你說的話,我記住就是。”

  顧青不知一向手腕強硬的蒲遠怎會這般縱容杜聽濤,心裡的疑團倒越來越大了。難道蒲遠就不怕杜聽濤喧賓奪主?她遲疑了半響,還是把杜聽濤與分部各部門的經理們拉幫結伙架空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蒲遠很認真地聽完後,想法卻依然沒有改變,“你是新人嘛,又是女孩子,他們那一伙都是大男子主義者,一塊來欺負你,也很正常嘛。只要你拿出在總部時的能力來工作,他們最終會理解並接納你的。”

  顧青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就有些悶悶不樂。

  蒲遠看看顧青,輕拍了一下手掌,“好吧,小顧你好好工作,別太在意了,我把老杜和他的手下都教訓一下,怎麼欺負起新來的頂頭上司了?”說著,人慢慢向門外走去。

  顧青起身送蒲遠出門,蒲遠走到門邊,象突然想起什麼,扭頭問道:“哎,我剛才過來的時候,你在門邊抬頭看什麼啊?”

  “哦……”顧青一時語塞,剛才她是在看大樓裡哪有宇文樹學所說的厚重怨氣,不過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出來。

  “啊,你是在看這個吧?”蒲遠用手指了指著樓道上空的一塊地方,顧青順著蒲遠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那裡的吊頂有一片濕潤的痕跡, “大概是前幾日的那場大雨,積水滲透下來了吧,讓陳詞通知物管的人來看看,這棟樓怎麼這麼容易滲水啊?” 蒲遠邊說邊搖搖頭。

  “容易滲水?”顧青心裡一個激靈,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那縷思緒飄飄搖搖,又沒法準確地抓住它。

  蒲遠走後,顧青幾步沖到自己的電腦旁,開始做另一種調查。

  *******

  不知道是不是劉天明的主意,下午六點正,騰龍大廈內每層樓的廣播喇叭都哇啦哇啦地響起來,“現在是下班時間,為了不影響第二天的工作,請不要滯留在樓內加班……”

  這條理由根本站不住腳的廣播反復播放了好幾遍,顧青才開始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這一下午劉天明都沒有打電話過來,他打算怎麼開始接手宇文的調查呢?顧青心事重重地走到電梯間,準備乘坐電梯。

  2號電梯在19樓停的時間比較長,看來已經有不少人擠進去了,顧青希望它下來時還有一點空間可以容納自己。

  “叮鈴……”門開了。

  顧青的腦袋嗡地一聲!

  十幾個同事把電梯塞得嚴嚴實實的,再沒有可踩踏的位置了。一個經理苦笑著對顧青擺擺手,“您還是等下一趟吧。”但他馬上驚異地看見顧青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緊接著,顧青用一種異常尖銳的高音驚叫起來!

  那位經理和其它的同事都驚呆了,莫名其妙地看著顧青在電梯外尖叫,直到電梯門自動合上,向下駛去。

  顧青慢慢地蹲下身去,抱著懷中的筆記本電腦,哭出了聲。

  剛才,顧青看見那電梯轎廂內,從上到下遍布著大片的血跡,強烈刺激著顧青神經的血跡已經呈暗紅色,仿佛有些凝固了,貼著廂壁站立的兩位同事,臉靠在廂壁上,還不知道自己已蹭下好大一塊血跡。詭異的是除顧青外所有人都看不見那四處飛濺的血跡,臉上一片血紅的同事還茫然地望著顧青……

  公共服務處的幾個中年女員工也恰在此時走到了電梯間,她們一見顧青蹲在地上雙眼流淚的樣子,馬上誤會顧青是痛經了,忙不迭地擁上去把顧青扶起來,七嘴八舌地給顧青出主意。

  “顧主管是不是喝到涼水了……”

  “可以試試吃點維生素E的藥片啊,挺管用的……”

  顧青擺擺手,謝謝幾位同事的好意,又悄悄擦去眼角的淚珠。剛才那一幕實在有些駭人,以至於1號電梯門突然打開時,顧青不由自主地又驚叫了一聲。

  不過1號梯是完全正常的,看不出一星半點可疑之處,顧青揣揣不安地和幾位同事一起乘電梯下到一樓,走出電梯後,她不敢回頭去看2號梯那邊,只是聽見那邊也出來了一伙人。顧青慢慢向出口走去,身旁不時有人快步超過她。每當有一個人從她身邊走過,她的眼皮就會劇烈跳動一下,因為這些人的身上,總是或多或少地染著一片血跡……

  從電梯到大門不過二十步,顧青卻覺得自己走了好久。

  她走出大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撥打劉天明的手機。

  “劉隊,我……知道你手上血跡的來處了。”驚魂未定的聲音把劉天明嚇了一跳。

  “啊?是嗎?你現在在哪裡?”

  “我就在騰龍大廈的大門外,2號電梯裡……全是血……”

  “就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就到!”劉天明掛掉了電話。

  顧青收好手機,神情緊張地四下望了望,沒想到,她居然在大門邊看見了玄罡!黑犬玄罡正昂首挺胸地蹲在大門一旁,一動不動,活象一尊當年衙門前擺放的鎮邪石獅子!而且,玄罡並非象其它犬類,會不時將長長的舌頭吐出來甩動,它總是緊抿著嘴,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顧青走上前去,將手輕輕放在玄罡的腦袋上,看著玄罡堅毅的表情,她終於調勻自己的呼吸,漸漸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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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打開的2號電梯看上去與昨天毫無二致,依然閃亮光滑的拉絲不鏽鋼內壁,將電梯外的兩個人影清晰地映照了出來。劉天明咧咧嘴,回轉頭來,卻發現顧青早已表情痛苦地別過目光,不忍再望向電梯內,而顧青身邊的玄罡也壓低了頭,警覺地瞪著電梯內。

  真有自己看不見的血跡存在嗎?劉天明閉著眼睛,第二次將自己的手指搭在廂壁上。

  沒錯!這種粘黏的感覺正是凝結的血跡所特有的!多年的犯罪現場勘察經驗終於讓劉天明相信了自己的觸覺。

  “啊……難怪我昨天突然不願意顧青乘坐2號電梯,下意識地就將她推進了擁擠的1號梯……”劉天明心中猛然回想起昨天的某一幕場景。其實,在第一次接觸廂壁時,劉天明就隱隱有些懷疑手上沾染了血,但當時他怎麼也無法相信會有眼睛看不見的血跡,自然沒有深想,不過他的敏銳直覺還是起了些微作用,沒有讓酒會的現場發生比較大的騷亂。

  劉天明拿出一條棉質手巾,在電梯的內壁四處擦拭了一下,又將手巾裝進了隨身攜帶的証物保存膠袋。在顧青的眼中,那浸潤了血跡的白色手巾,顯出一片不祥的暗黑色。她胸口不禁一陣惡鬱,忍不住捂著嘴快步跑到了洗手池邊,幹嘔了幾聲,卻只嘔出一點胃液而已。劉天明跟上前來,輕輕拍打了一會兒顧青的後背,又默默地遞上一張紙巾。

  顧青用手接了一些自來水漱了漱口,嘴裡的酸味才淡了些。劉天明有些抱歉地說道:“若不是因為我看不見這些奇怪的東西,實在不該把你也拖進來。”顧青輕掩著嘴搖搖頭說:“沒事。”

  劉天明沒說話,目前只不過是發現了血跡,如果真有顧青說的那麼大一片血跡,自然在大樓的某個地方還躺著某人的屍體吧……那時候顧青還能說得出“沒事”嗎?或許,這些血跡就是那個讓人厭惡的朱靈留下的……想到這裡,劉天明心中又隱隱有些快意。

  兩人再次回到電梯前,劉天明面對看不見的現場,似乎有些無計可施,來回走了兩圈,他把腦袋湊到了電梯廂壁前。劉天明使勁嗅了嗅,這血跡不僅看不見,就連血腥味都聞不到半分,他低頭看了看玄罡,這條狗也聞不到什麼味道嗎?正這麼想著,玄罡抬頭看了看劉天明,居然向他搖了搖頭。劉天明一愣,玄罡無奈搖頭的動作竟然很象宇文樹學。

  想到宇文樹學,自己不是給他留了個手機嗎?劉天明拍拍自己腦袋,開始撥打宇文的電話。

  “嗯……照你這麼說,基本可以肯定這是遊魂的虛障之術!”電話那邊的宇文在聽了劉天明的情況介紹後,語氣肯定地下了結論。

  “虛障之術……那是什麼玩意?”

  “簡單的說,就是一種很低級的障眼法,成形的遊魂基本都會這麼一招,不過虛障之術雖然低級,卻也分高低,一般的只能障目,若能障鼻,也就是連血腥味也嗅不到,這遊魂已經有幾分法力了,還好沒到能障形,你還是趕緊去找一下屍體吧!我估計你說的那位失蹤的老板夫人正躺在大樓的某個角落裡!”

  “說得倒簡單,我什麼都看不見,又怎麼去找?真的要摸著石頭過河,用我的手來摸出一具看不見的屍體嗎?”劉天明有些憤憤不平。

  “顧青……應該能看得見吧……”宇文有些遲疑地說,心裡也覺得這樣不太好。

  “難道你希望顧青去滿大樓找一具說不定死得很恐怖的屍體嗎?”劉天明的音量一下提高,把顧青嚇了一跳。

  “我……”宇文一時語塞。

  顧青一把搶過劉天明手中的電話,對宇文說道:“沒關系沒關系,我既然答應了要幫你的忙,就一定會幫你找到那具屍體的!”

  顧青為了宇文竟然願意去面對一具死屍,劉天明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發灰。

  宇文心頭愧疚,長嘆了一聲,說道:“讓玄罡走前面吧,你還是不要太勉強……”

  劉天明又從顧青手中拿回電話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也能看見這神神鬼鬼的東西?是不是用牛眼淚擦擦眼睛什麼的就可以看見鬼?”

  宇文啞然失笑,“你哪兒聽來的無稽之談?什麼牛眼淚馬眼淚的?這只和你體內的精氣有關系,我可沒有什麼辦法。”頓了一頓,宇文口氣低緩地說道:“天明,其實我和你一樣,根本不希望顧青卷入這件事裡,她是個好女孩,沒人願意看見她受到傷害。但目前的情況緊急,我總覺得若不抓緊時間查明真相,便會有更多無辜的人遭受無妄之災。你是警察,也不會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劉天明沉默片刻,才聲音沙啞地說了句話:“我會保護她的。”

  “那就拜托你了!”宇文鄭重地說道。

  電梯前和樓道裡並未有其它的血跡殘余,如果真的曾經有一具屍體在電梯裡,那它怎麼能被悄無聲息地移到其它地方而又沒留下蛛絲馬跡呢?玄罡走在最前面東嗅西嗅,中間的顧青也四處東張西望,押後的劉天明兩道濃眉皺得搭成了橋。

  邊走邊看的氣氛比較沉悶,劉天明主動打破了沉默:“對了,你給我的那些員工筆跡資料我們已經全部驗証處理完畢,有幾個筆跡表面上看比較相似,在放大到一百倍之後,字跡的筆鋒還是有明顯差異,這條線恐怕沒法繼續向下查了。”

  “藍月……會不會是人的名字?”顧青心念一動。

  “這也有可能,而且,如果真的是姓名,也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吧?”劉天明順著顧青的思路向下走。

  “萬事皆有因,如果藍月真的是一個女人,那她兩次在兇案的現場留下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顧青想起她看見的那個黑色女人身影。

  “嗯,從案件本身來看,似乎兇手與受害者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我們姑且先假設一下吧,你所看見的那個女人身影也就是宇文樹學所說的什麼遊魂,生前是一位名叫藍月的女人,那麼,她在這大廈裡出沒的理由是什麼呢?是因為她就是在這棟大廈裡遇害的嗎?可騰龍大廈不過修建了一年而已,我們並沒有接到任何與這裡相關的報案啊。另外,宇文幾乎已經確定,所有的受害人都是被怪物渾沌所害,那這個遊魂在兇殺現場的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豈不是自潑了一盆臟水?”

  “劉隊,你看過的鬼故事不多啊,說不定是什麼古代的冤魂不散,到現代來作亂呢?如果真的是從前的冤魂,查現在的工作人員筆跡哪裡會查得到呢?”顧青膽子不大,平日倒是在網上看了不少玄乎的鬼故事。

  “什麼古代冤魂?不可思議……”劉天明很難將自己慣有的偵破思路往怪力亂神的方向拖動。“不過我倒不認為所有的帳都應該算在渾沌身上,至少,有一點我認為宇文樹學沒想到,還記得最初受害的一個保安嗎?”

  “那麼慘,想忘掉可不容易。”顧青柳眉輕顰。

  “那位幸存的保安兄弟,兩只手是從腕部齊齊地被銳器割斷的,你認為張著大嘴亂咬的怪物渾沌有這個能力嗎?”劉天明的濃眉跳動了一下。“而且,這位保安精神失常後,嘴裡不停念叨著藍月,是不是可以推測,其實是藍月這個女人傷害了他呢?”

  “啊……”顧青微張著嘴,不得不同意劉天明的推斷合乎情理。

  “所以啊……留在電梯裡的血跡,恐怕也不是渾沌的手筆。***……老子面對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啊……”劉天明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兇手是渾沌還是藍月,都得等找到屍體才能確定吧?”朱靈雖然人很討厭,但也還罪不至死,如果她真的遇害了,顧青心裡倒也不會很舒服,她不禁也跟著劉天明在心裡暗暗咒罵了一下冷血的兇手。

  言談間,兩人一犬的組合從23樓一直察看到6樓,完全沒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再下面的五層樓就是出租的商場了,與寫字間這邊是完全隔離的,也要查看嗎?”顧青問道。

  劉天明搖搖頭,商場裡貨物堆積如山,要在其中藏蔽一具看不見的屍體,也太容易了,只憑顧青一己之力,豈不是要耗到猴年馬月。

  “不如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再回來細細搜查各個辦公室?”劉天明向顧青征求意見。

  “嗯,先吃點也行。”顧青也有些餓了,“可一會兒你怎麼搜查別人的辦公室呢?我們又沒有鑰匙。”

  劉天明面露不屑,說道:“你們這些辦公室的門也就是防防君子,怎麼防得了我這小人?”

  一聽說劉天明有辦法開得了別人的辦公室,顧青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那我們趕緊去吃東西吧!”她拉著劉天明就向電梯走去……

  兩人去吃飯的地方,正是宇文曾經帶顧青去過的老馬面館。劉天明對那裡的雞絲豆花面讚不絕口,稀裡呼嚕地連吃了兩大碗。他很奇怪顧青從京城到G市才幾天,怎麼會知道這麼一個拐彎抹角才能找到的面館,這家面館就連自己這個本地人都不知道。面對劉天明的疑問,顧青微笑不語,但心中想起還躺在醫院中的宇文,又不免長嘆了一口氣。

  面館老板老馬是個愛犬之人,見跟著顧青進來的大狗玄罡異常神俊,心中喜歡得緊,把為自己家中晚飯準備的一只燒雞也喂了玄罡。顧青過意不去,結賬的時候多給了老馬二十塊錢。老馬執意不要,說自己年輕時最愛狼犬,甚至專程去學過訓練德國狼犬,良種見得多,倒還從沒有見過玄罡這樣優秀的,真要對玄罡論身價,恐怕得以百萬元為單位計算,能喂它吃點東西,倒是他的榮幸了。

  “不過啊……這條狼犬的眼神極其桀傲不馴,那血統中,大概八九分都是狼吧?”老馬一邊將二十塊錢推還給顧青,一邊感慨地說道。

  顧青和劉天明都驚訝萬分,既想不到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面老板會如此愛犬,更想不到宇文的身份本已很神秘,他帶著的狼犬居然也這麼不同凡響!

  回到騰龍大廈,劉天明先去了顧青的辦公室,他心中一直惦記著宇文所說的話,那遊魂真的與顧青有關系的話,會是什麼關系呢?

  劉天明自顧自地在顧青桌上的文具筒裡找出兩根曲別針,用力扳直,就成了兩支細鐵絲。他又當著顧青的面,用這兩支鐵絲三兩下就捅開了顧青辦公桌上的鎖。

  “還行,手藝還沒完全荒廢,等你休息一會兒,我們就去做賊。”劉天明對顧青擠擠眼睛,把顧青給逗樂了。

  乘顧青斜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之際,劉天明仔細地打量了顧青的辦公室,除了桌上那個SONY的筆記本電腦比較吸引視線外,其它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留意的東西。他又看了看宇文曾經提到過的相框。照片上無憂無慮的少女顧青與現在這個沉穩練達的顧主管相差甚大啊……劉天明搖搖頭,他在白天就已經通過京城的朋友調閱了顧青家庭的檔案。

  顧長海,顧青的父親,一個大學的副教授,學識與人品都堪為典范。林芳,顧青的母親,某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能力很強,收入也頗豐,大概顧青是遺傳了她。這是一個讓人羨慕的中產家庭,可惜在十一年前,顧長海與林芳去南方旅遊時遭遇車禍,雙雙去世。肇事司機酒後駕駛,也丟掉了性命……從此顧青便一人獨立生活,性情也變得有些冷漠。

  那場毀滅這個家庭的車禍在交警系統中有很詳細的記錄,並無疑點,劉天明多方打聽後,也驗証了那確實是一場意外。這樣的車禍一年要發生很多起,實在不能說明什麼問題。那麼,是什麼人,在這麼多年後,還是對顧青的一張普通全家福無法釋懷呢?

  劉天明拿起那個相框左右端詳,開始懷疑宇文是不是太過於敏感了,別是顧青自己無意撞倒了相框吧?

  大概是這幾日太過疲勞,靠在沙發上的顧青竟而發出輕微的鼾聲,劉天明輕輕地走到沙發邊,憐愛地注視著顧青精致的臉龐,顧青那塗了淡淡緋紅唇彩的嘴唇,在燈光下微微閃爍,長長的睫毛也不時輕微顫動。劉天明心中突然湧出一抹柔情,忍不住俯下身去,想一親芳澤。誰知趴在沙發邊的玄罡頓時警覺地站起身來,對著劉天明猛地一齜牙,把劉天明的輕浮之心給嚇了回去。

  “好你個宇文樹學!原來你把玄罡安插在我們的革命隊伍裡,就是為了做你的眼線啊?”劉天明憤憤不平地對玄罡做了個兇神惡煞的表情,卻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回到大班椅上。

  待到顧青悠悠醒轉時,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顧青美美地伸了個懶腰,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鐘。

  “啊呀!已經這麼晚了!你怎麼不早點叫醒我?”顧青嗔怪劉天明。

  劉天明趴在大班桌上垂頭喪氣地說道:“那條大狗守著你,誰還敢碰你啊?”

  顧青不解地看看玄罡,後者張大了嘴,滿意地打了個呵欠。

  “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幹正事吧?”顧青站起來整了整衣服。

  “行,都聽你的,從哪一間開始查?”劉天明把兩節鐵絲放在了上衣兜裡。

  顧青臉色微微一紅,說:“我……想假公濟私一下。”

  “嗯?”

  “可不可以從杜聽濤的辦公室開始查啊?”

  “為什麼?”劉天明一愣。

  “這涉及了一些我們公司內部的矛盾,可不可以暫時不向你解釋呢?

  “隨便你,我無所謂。”劉天明聳聳肩。

  杜聽濤的辦公室在二十三樓偏南的一角,劉天明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把門給捅開了。推開門,屋內漆黑一片,顧青想去摸索照明的開關,卻被劉天明制止了。劉天明對顧青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要被樓外的人發現了。”

  “哦……”顧青惶恐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跟在劉天明的身後。劉天明把掛在腰間的鑰匙串取了下來,上面還連著一個袖珍的LED小電筒。小電筒的白光不是很亮,但也還是能把辦公室內的情況大致看清。

  室內的陳設很普通,與一般的經理辦公室沒什麼差別,杜聽濤的辦公桌上堆積著大量的文件,一個碩大的煙灰缸裡插滿了煙頭,幾支簽字筆凌亂地散在桌上。劉天明慢慢地把電筒對準杜聽濤座位背後的牆上,那裡竟貼著一幅遒勁有力的草書!所寫的是兩個飄逸而又力道十足的大字論道。

  論道?顧青和劉天明對視了一眼,心中同時冒出一個問號難道杜聽濤便是那幫了宇文的道家高人?

  顧青突然想起自己偷偷進來的目的,忙借過劉天明的小手電,在微光的照耀下翻看著杜聽濤桌上的那一堆文件。

  劉天明也好奇地站在顧青身旁,想看看顧青倒底在幹嘛。但他只看了一會兒便興味索然,因為顧青翻看的那些文件都是一些項目的合同和實施計劃什麼的,劉天明不是商人,對這些自然是一竅不通。他再次把目光放在四周的牆上,想看看有什麼與兇案相關的蛛絲馬跡。

  突然,劉天明用手指捅了捅顧青的腰,顧青茫然地扭頭看著他。劉天明又用手指點了點前方。順著劉天明的手指方向,顧青看見了一件極其怪異的事情!

  在黑暗中,跟著他們一起躡手躡腳走進辦公室的玄罡,現在竟然通體發出藍色的幽光,那光芒不是很刺眼,但卻是從玄罡的體內溢出,把它的身體照成了半透明,顧青甚至能隱隱約約看見玄罡體內五臟六腑的大致輪廓。

  此時的玄罡正面朝屋內的一扇木門,拉開劍拔弩張的攻擊姿勢,再過得一會兒,玄罡體內的藍光陡然上浮,在它的身軀上方形成一條大狗的藍色虛影,那虛影刷地一下急奔而去,瞬間便穿越了木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青和劉天明呆立在大班桌之後,不知道玄罡究竟是做了什麼。那玄罡倒似沒事般又慢慢跑到顧青的腳邊,在她的小腿上蹭了蹭癢癢。

  劉天明指著藍影穿越的那扇木門問顧青:“這門後面是什麼?”

  “這不就是一個小休息間嗎?每個經理的辦公室裡都有這麼一個小隔間的。”顧青回答說。

  兩人走到這扇門前,劉天明伸手去試了試,門沒有鎖。他大著膽子將門慢慢推開,又把電筒指向了門後。

  只是這微弱光線的一晃,便將顧青和劉天明嚇得渾身一顫。

  門後有一張單人床,床上儼然正是緊閉雙目,盤腿打坐的杜聽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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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驀然間面對杜聽私闖辦公室的顧青險些叫出聲來,還好劉天明反應快一把捂住了顧青的嘴!

  顧青細微地哼哼了兩聲,神情驚恐地看著劉天明。

  劉天明舉起食指放在唇邊市意顧青安靜,旋即將手指掉轉方向指了指仍坐在床上的杜聽濤。

  劉天明不敢用手電直接照射杜聽濤,只將手電光芒照向白色的屋頂借著反射下來的微光,顧青強壓劇烈的心跳,再次將視線投向杜聽濤。

  杜聽濤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有外人闖入,繼續保持著那盤腿打坐的姿態。他身著白色襯衫,領口和袖口都已解開,雙手下垂,自然地擺放在床上,只是額頭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胸襟前也被汗濕了一大片。

  顧青剛看見杜聽濤時,他的面部表情甚是痛苦,嘴角邊的肌肉扭曲得厲害,待到顧青壯著膽子打量他一會兒之後,他的表情竟然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呼吸也漸漸地變得平穩綿長,顯然是進入了深度的睡眠。

  劉天明用目光示意顧青退出去,兩人又躡手躡腳地出了小隔間。顧青急著離開這裡,慌忙向門邊走去,劉天明心細,口中叼著小手電,又躡步走到大班桌前,將顧青先前翻閱過的文件檔案恢復成原樣。

  直到劉天明和玄罡也一同走出辦公室,將房門重新反鎖之後,顧青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她拍拍胸口,說道:“嚇死我了,杜聽濤怎麼會這麼詭異地坐在小房間裡?”劉天明微笑著說:“你是第一次幹壞事吧?呵呵……多幹幾次就不怕了。”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顧青擰著臉。

  “哈……又沒被抓住現場,怕什麼?不過……難道杜聽濤就是宇文樹學所說的那位道家高人?”

  “說不定就是他!你看外屋還有好大一幅“論道”的書法。”

  “嗯……還有這條玄罡,也是個怪物啊……它那一招,是在給我們指路嗎?”劉天明低頭看看玄罡,玄罡沒理他。

  “這我又哪知道啊?還是去問宇文吧,順便告訴他,我們大概是找到他的救命恩人了。”

  “別忙,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進杜聽濤的辦公室,剛才不想知道,現在我很有興趣了!”劉天明正色說道。

  “這……確實只是與我們公司有關,而且還只是猜測而已。”

  “說說吧,不礙事的。”劉天明摸出香煙,點上一支,看來是存心要聽聽顧青的理由了。

  顧青尷尬地一笑,說道:“即使要說,也得換個地方吧,在別人的辦公室門前談論別人的是非,不好吧?”

  劉天明吐出一個煙圈,悶聲悶氣地說:“行,我們換個地方,今天已經看見一些奇怪的事情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欲速則不達,有些事情急也沒有用。”

  顧青想了想,也就不再堅持去查看其它的房間。

  與大樓內由中央空調抽送的空氣相比,戶外的空氣倍顯清新,顧青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開始向劉天明解釋自己調查杜聽濤的原因。

  “我懷疑……嗯……僅僅是懷疑,杜聽濤可能有比較嚴重的經濟問題!”

  “哦?”

  “喏,在你身後的這棟騰龍大廈,前期施工加上後期的裝修與配套設施,共耗去騰龍集團1。9個億。”顧青的聲音有些沉重。

  “你們騰龍集團真夠財大氣粗的,這樣的樓在國內好像還有好幾棟吧?”劉天明嘆道。

  “從賬面上來看,每筆資金都落實到了實處,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騰龍大廈,有很多隱藏的缺陷,怎麼看,也感覺不到這近兩億的資金花得物有所值。”

  “啊……有什麼缺陷呢?而且,這又和杜聽濤有什麼關系?”劉天明不解。

  “這就是我調查杜聽濤辦公室的原因啊。杜聽濤在騰龍大廈修建期間,正是基建辦的負責人!”

  顧青在與蒲遠談話時發現大雨後的樓內有大片浸水痕跡,明顯是在施工時偷工減料,沒有做過滲水測試,才突然想起這麼一檔事。

  “我今天調閱了大廈最近半年的物業管理維修記錄,僅僅是吊頂滲水,風機停轉,牆內水管爆裂這幾項,便大大小小地發生了近四十起。這哪裡是一個合格的建築工程?”

  “但這也可能是承接施工的建築單位單方面的問題啊?畢竟杜聽濤只是一個市場部經理,不是建築工程師啊。”劉天明覺得顧青武斷了一些。

  “總工程驗收這一關,是一定要由杜聽濤來把管的,以他的性格,即使自己不懂,也一定會請行家老手來協助,瀆職可不是杜聽濤的風格。”

  “僅僅憑這些維修記錄,你便要告他貪污嗎?”劉天明笑笑。

  “維修記錄只是反映事實的冰山一角啊。”顧青的表情很嚴肅,“還記得宇文制作假監控錄像的事嗎?當時你曾經嘆氣說我們大廈只在大門和機房安裝了監控攝像,各樓層的樓道與電梯內都沒有安裝攝像頭,整個監控系統形同虛設。”

  “嗯嗯……是的!當時我就在想,是哪個外行給你們做的安全設計。”

  “也許在最初的設計中,這套安全監控系統是存在的!我今天特地去保衛處的辦公室瞧了瞧,那裡竟然留著一面牆,牆上已經做好了框架,本來是預備安裝十多台監視器的,現在也就這麼空著了。”

  劉天明的表情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再說一個疑點,騰龍大廈一樓大廳裡那塊兩百英寸的電子LED大屏幕你見過吧?”

  “我當然見過,酒會那天你們不是用它來寫一些歡迎詞和放一些比較喜慶的動畫嗎?”

  “騰龍集團在全國各地都有分公司,這種大屏幕在其它分部的大樓內都有使用,但其它地區使用的都是統一的紅綠藍三色LED屏幕,這已經是一種標準了。而我們這裡,卻只用了紅綠雙基色的屏幕。我在網上查了一下報價,這兩種屏幕的同尺寸報價,整整相差了七倍!”

  “看來你們的騰龍大廈,確實可能有點貓膩啊……”劉天明點著頭,有些佩服顧青的敏銳觀察力。“不過,你既然掌握了資料,為什麼不向蒲遠上報呢?讓他光明正大地將杜聽濤一查到底,豈不是勝過你半夜偷偷摸摸去人家辦公室找証據?”

  顧青低著頭,沒有說話,蒲遠和杜聽濤之間,似乎有一種微妙的關系存在,她的直覺告訴她,向蒲遠報告自己所調查到的情況,似乎起不到什麼作用,甚至還有可能讓杜聽濤察覺自己對他的懷疑,那時候恐怕就更難還原事實真相了。

  兩人又默默地並排走了一段路,顧青才抬頭對劉天明一笑:“這種經濟案件好像不歸你管吧?我們公司內部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來處理好一些,時機成熟,我們會請審計監察機關出面的。”

  劉天明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問道:“杜聽濤很可能還是宇文樹學的救命恩人,你還要繼續調查他嗎?”

  現在顧青的心中,也正在為此事煩惱,如果杜聽濤就是那道家高人,要徹底解除渾沌的威脅,恐怕還得依靠他的協助,可她現在卻在收集對杜聽濤不利的証據。

  “或許……我們應該暫時停止追查杜聽濤,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宇文所委托的調查上,如果有需要,把杜聽濤也一同請出來對抗邪靈?”顧青用目光向劉天明征詢意見。

  劉天明點了點頭,他一直以來處理的都是刑事案件,在劉天明心中,經濟案件與人命兇案相比明顯分量不足。

  夜已深,街上行人寥寥,稀疏的路燈光下,是兩人一犬長長的身影。自從顧青在地下停車場遇見了狳,她就再也沒有將車停放在騰龍的停車場,情願多走幾步路,停到附近的一個露天收費停車場去。而劉天明知道顧青的習慣後,也常常將自己的車停到白色桑塔納附近。就在兩人慢慢走到距停車場不遠的地方時,突然一輛灑水車播放著《茉莉花》的曲調,噴灑著水霧沖了過來,它的速度很快,待顧青與劉天明察覺時已經來不及躲閃了,眼看著水霧就要將二人籠罩,劉天明竟一把將顧青擁入懷中,用自己寬闊的脊背對準了即將擦身而過的灑水車!顧青被這有力的一抱嚇呆了,一時間竟忘記了掙紮,灑水車卻突然關掉了水閥,迅速從擁抱的二人身邊駛過,開車的年輕小伙子探出頭來對著二人吹了一聲口哨,大笑著離開了。劉天明與顧青面面相覷,隨即尷尬地分開來,顧青面紅耳赤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心頭撲通撲通一陣狂跳,劉天明身上那股成熟的男人氣息讓她好一陣眩暈。劉天明剛才是下意識地想用自己的身軀來為顧青阻擋水霧,現在解除了危險,他也在為剛才的冒失感到有些唐突,連說了幾聲“對不起。”

  有了這麼一段小插曲,兩人間的氣氛便有些微妙,走進停車場後,顧青主動辭別:“嗯……時候也不早了,本來還想去看看宇文的,看來只能等明天了……你就送我到這裡吧,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繼續調查呢。”言談間,顧青自然地一甩長發,一縷沁人發香飄過。

  劉天明的心中隱隱一疼,但他也只能微笑著站在自己的車旁,擺擺手,默默望著顧青駕駛的桑塔納消失在視野中。

  接下來的兩日裡,顧青和劉天明繼續在大廈內明察暗訪,夜裡便一間一間地偷偷查看員工的辦公室,可惜再也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發現。

  休養中的宇文對杜聽濤夜間盤腿打坐一事倒是很感興趣,可他並不讚同顧青所提出的邀請杜聽濤共同對抗邪靈的說法。

  “道家是講究機遇的,高人不願意主動出面,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我們直接向對方挑明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一昧強求,以破壞對方的清修相迫,反倒是有些欺人太甚了,還是待我行動方便了,正式按行規拜訪後,再做理論吧……” 宇文如是說。

  顧青不明白這些術界行規,只覺得宇文太迂腐,都出人命了,那杜聽濤還躲什麼躲,不是說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使命嗎?但宇文的態度很堅決,她也無法反駁,只得在近兩日的調查中不時地關注杜聽濤,希望能確定他的道家高人身份。至於玄罡身上浮起藍色虛影一事,宇文卻是一口咬定不知情,顧青分明覺得宇文是在隱瞞什麼,也拿他沒有什麼辦法。

  轉眼之間,已是宇文住進醫院的第四日了,騰龍大廈內,倒也還算得上風平浪靜。

  下午,劉天明留在局裡做簡單的案情資料整理。他打開那個寫著“騰龍大廈惡性兇殺案件”的卷宗,裡面的資料只有薄薄的一疊。劉天明從自己的速記本上嚓地撕下一頁紙,看了一看,就夾在了卷宗裡。

  那頁紙上是劉天明憑回憶所作的一幅簡略的鉛筆素描,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卻也可清晰地看出那是一條擺動扭曲的巨大斷尾。這樁奇怪的案件,是否真的有非自然的力量參與呢?劉天明苦笑了一下,現在他很需要人力物力的幫助,可如果拿著這張速寫素描去找局長要求重新調查案件,一定會被罵個狗血淋頭的。

  那塊擦拭過血跡的手巾經過化驗,竟然有三種血型,而且PGM酵素測定也驗証了這些血跡頗為新鮮。鑒証科的弟兄們對這塊幹淨的手巾上能找到大量血細胞都嘖嘖稱奇,劉天明沒把手巾留給他們,化驗結果和証物一起拿了回來,只說是搞化學科研的朋友在試驗新型清潔劑。這些事劉天明都沒敢給顧青說,怕再嚇著她,只能在局內另行調查近日是否有人口失蹤的報案,可最近不但沒有人失蹤,就連那朱靈的老公也沒來報過案……

  這世道啊……老婆不見了,老公說不定還會舉杯慶祝一下。想到這裡,劉天明不禁皺眉苦笑。

  關於騰龍集團內部的人員情況,劉天明還是沒有死心,求助於陳詞,他背著顧青又查了一次騰龍集團的人事資料,這一次,他把已經離職的人員名單也劃入了調查范圍,一一排除了那些退休的老人家後,一個名字給劉天明留下了深刻印象。

  宋巧稚,女,三十五歲,去年正月間離職,在職期間擔任財務處主任。

  這個女人的資料,僅有這麼一句話,如此簡單的人事資料,反倒引起了劉天明的注意。他反反復復地看著宋巧稚那張一寸的証件照片。

  這是一個美人,細長的眉毛,白皙的皮膚,微瞇的一雙大眼睛透出幾分誘惑力。

  劉天明心中突然有一種沖動,很想知道這位美女現在身居何處,是嫁人後在家相夫教子呢?還是去某個比騰龍更有發展前景的公司繼續攀登個人事業的巔峰?

  除了對美貌異性的好奇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讓劉天明對宋巧稚有所關注,那就是顧青所提到過的騰龍大廈修建中存在的貓膩!依照宋巧稚離職的時間來看,那時候似乎正是騰龍大廈的基礎工程完工的日子,作為一位財務主任,恐怕與資金的流向脫離不了幹系。離職,會不會是為了錢呢?

  劉天明把滿腦袋的問號記錄在速記本上,反正這兩日與顧青滿樓搜查,一點進展也沒有,索性狗拿耗子一次吧,查查這起沒有報案的經濟案件,也算是幫幫顧青的忙。

  他致電給陳詞,想打聽一下宋巧稚的去向,誰知陳詞除了讚嘆了一番宋巧稚的美貌,去向什麼的就是一問三不知了。

  “她是不辭而別的,我這個掌管人事的經理都沒有接到她的辭呈。”

  “啊?哪有你這麼糊塗的人事經理?居然財務主任走了都不調查清楚!”劉天明有些愕然。

  “嘿嘿……劉隊還不了解情況,這個宋巧稚,自由散漫慣了,三十好幾了還沒有結婚,仗著與幾位高層經理的關系不同尋常,很少來公司上班的,只要公司賬目清晰,沒留下什麼呆壞帳,我可管不著她去哪裡。”

  在陳詞的口中,這個宋巧稚似乎是個有作風問題的女人,不過辦公樓內是非多,謠言常常與真相混雜,陳詞的話,倒也不必全信。劉天明掛掉電話,微微搖了搖頭。

  “滴滴……”手機收到一條短信。劉天明抓過手機看了一眼,是顧青發來的。

  “今天晚上還是繼續做賊嗎?”

  劉天明的嘴角微微上翹,順手回了一條:“不如你做官,我做賊,你捉了我去吧。”

  “誰和你嘻嘻哈哈的,我們還剩四層樓沒有查,今晚一鼓作氣麼?”

  “悉聽尊便!”

  一陣狂風卷來,將百葉窗簾扯得嘩啦亂響,空氣中頓時有了潮濕的感覺,還在看手機的劉天明一驚,回頭向窗外望去,只見天邊黑雲翻滾,有如打翻了一硯濃墨。

  今夜,難逃一場暴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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