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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離開八里了,這個在短時間裡有我好多好多回憶的地方。

  我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心瑜從MSN上問我要搭幾點的火車,我問她為什麼不當面問我,而要透過MSN?她說她會不好意思。

  「下午4點33分,自強號。」我故意在她的房間外面大聲喊,她罵我混蛋。

  隔天,我沒有聽見小叮噹的聲音,也沒有聽見機槍戰士的聲音,但心瑜一早就自己出門了,只留了一張紙條,跟一份早餐在桌上。

  『阿哲,我第一次幫你準備早餐,怎樣?我還算是個溫柔的女孩子吧!今天有小考,我得早一點到學校刻鋼板,下午你回家,我就不送啦,跟你當了半年的室友,有一句話想送你:你真的挺不錯的啦!』

  看完,我也在邱心瑜的房門上留下了另一張,但我心裡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奇怪到我不知道要寫些什麼,所以我只寫了「Bye」。

  我第一次打電話給房東,要他來看看我收拾的是不是合他的意。

  房東約我在公寓樓下等,他要退我半年的租金。

  本來契約上的約定,提前退租是不予退費的,但房東堅持要把房租退還給我,我左思右想,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直到他們到了公寓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一對已經高齡七十多歲的老夫婦,他們不缺錢,只是不想這間房子沒人住。

  我即將搬離這個住了半年的公寓,回我高雄的家。因為在十二月的耶誕節前夕,我就要入伍了。

  雨聲因為天生的脊椎側彎超過了法定的角度,所以不需要當兵。

  他找到一個研究助理的工作,是以前的學長替他介紹的。

  他說當研究助理很爽,可以學到實務的經驗,還可以跟教授打成一片,明年要上研究所的路已經不再那麼遙遠。

  雨聲還說富貴準備要到國外去深造,如果確定成行的話,他們會先訂婚。

  我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這句話從雨聲口中講出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曾經是個情場飄泊人的他,竟然有了結婚的念頭。

  後來富貴在他的身後補上一句『我就是要嫁給他!』,我才發現,他們的感情很堅定,動搖對他們來說不容易。

  看著他們,我想起我跟沁婷。

  沁婷離開我這半年多的時間,說長一點都不長,說短我肯定它一點都不短,雖然她當時去意堅決的眼神還很清晰,但我還是偶爾會想起她。

  沁婷念的是外文系,她主修日文,因為她對日本的一切有很大的嚮往。

  曾經我問過她,日本曾是屠害中國最嚴重的殺手國家,為什麼她還對日本如此的迷戀?

  她回答我:『歷史所發生的一切是人類的教訓,跟我的迷戀無關。』

  我一直記得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所散放出來的氣勢,因為這樣的氣勢,
我深深的被她吸引,甚至曾有那麼一瞬間,我有過願意為她的日本崇拜而攻打珍珠
港的想法。

  但是這一切都過去了,沁婷後來選擇的也不是日本人,而是一個喝過洋湯,吃過洋肉品的麥克基。

  我不說洋墨水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他根本還不知道洋墨水是什麼味道。

  我一直沒有提到汪學偉,是因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韻柔走了之後,他也沒有回到他原來的公司,戚媽媽曾經要他到新加坡幫戚爸爸的忙,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答應。

  後來有一次在路上看見他的黑色敞蓬賓士,但車上的人不是他。

  我厚著臉皮去問他為什麼開汪學偉的車?知不知道汪學偉去哪?

  他只是給我一個看到神經病的眼神,然後一副不可一世的開走。

  我說了這麼多,結果我的雙腳還站在原地。

  我回頭看著公寓,心裡有好多好多的捨不得,但是我不知道我在捨不得什麼,總覺得我好像在找理由,找一個很好的理由要自己再留下來。

  我騎上機車,目的地原本是台北火車站,但卻不知不覺的騎到了當初沙崙,那個我跟韻柔一起向大海要幸福的海灘。我似乎看見那一群大學生,也看見韻柔,在夜裡的海灘上嘶喊的情景。

  我又不知不覺的騎回咖啡廳,雖然才一陣子不見,店長一看見我,還是馬上端了一杯咖啡給我,順便檢查他送我的那個Dreamfastener。離開了咖啡廳,我經過以前跟沁婷在一起時住過的那條小巷子,彎進去一瞧,發現多了一家萊爾富,對面也開了一家全家便利店,巷口那間7-11不再獨壟這一個小區域的市場。

  一整個中午我都在騎車,因為我突然想起一個地方。

  就是韻柔跟我們所有人說再見的地方。

  我站在那個崖上,海風跟那一天一樣大,我一個人坐在機車上有些搖晃。

  想起那一天,我不禁有些鼻酸。

  「再見了,韻柔。」

  我擦掉一滴偷偷掉出來的眼淚,終於心甘情願跟她說再見。

  來到台北市,我的機車沒油了,我騎進加油站裡加油,卻發現這座加油站蓋在以前汪學偉的公司對面,我看了看那棟建築物,再看一看那時機車被吊走的地方,突然好想大笑幾聲。

  後來我也騎到了韻柔以前的家,現在已經被另一個家庭進駐,門牌的旁邊掛著的姓氏是劉。

  本來戚媽媽種的一些九重葛與白玫瑰,現在已經變成了幾株我叫不出名字的園藝樹。

  逛了這麼多地方,就算再怎麼留戀,再怎麼依依不捨,我還是得離開台北。

  但時間已經超過4:33,我的火車已經走了。

  我把機車騎到運送處,然後另外買了一張票,背著我的大登山背包,拎著我的嘻嘻,在車站大廳呆站著,仰頭嘆了一口氣,「再見了,台北。」。

  『再什麼見啊?』

  有人在我耳後喊了一聲,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心瑜,裝著一副鬼臉看著我。

  「妳幹嘛嚇人?妳怎麼在這裡?」

  『送你啊。』

  「妳不是說不送了嗎?」

  『我今天鋼板沒刻完,考試都不會,隨便寫一寫就交了,所以下課得早。』

  「這跟送我有關係嗎?」

  『下課早就可以來送你啦,笨!』

  她拉著我,快步地往地下的候車室走去,一面伸手搶過我的票,看了看時間,離我的車離站還有七分鐘。

  『你會不會渴?我幫你買飲料。』

  「不會。」

  『那你上車後一定會無聊,我幫你買報紙。』

  「不會。」

  『那雜誌?漫畫?還是你喜歡看書?我有帶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書喔,你要看嗎?』

  「不要。」

  『那你一定餓了,我去幫你。。。。』

  「心瑜,妳那根筋不對啊?」

  『沒啊,最後一次可以關心你的機會耶,讓我表現一下嘛。』

  說完,她就跑開了,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裡,她這些反常的對話到底是為什麼?

  後來,剩下三分鐘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回來,我背起行李,拎著金魚,過了剪票口,聽見廣播的聲音。

  「17:24分,17:24分開往高雄的自強號列車,在第二月台快要開了,還沒有上車的旅客,請趕快上車。」

  我站在電扶梯上,不時往後看,我不知道心瑜到底到哪去了,但我也奇怪著自己為什麼要找她?她又沒有要跟我回高雄,我替她擔心趕不上車子幹嘛?

  但在我踩上火車的那一秒鐘,我聽見她的叫喚聲,我竟然有一種興奮的感覺,而且莫名其妙的快速蔓延。

  『這是飲料,報紙,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書,還有麵包。。。。』

  「妳還真的跑去買啊?」

  『少囉嗦!我不知道你要吃什麼,所以我買了鐵路便當,你到高雄要搭很久的車,在車上一定會餓。』

  「我吃不了那麼多啊。」

  『吃不完分給別人吃。』

  「別人我不認。。。。。」

  當我這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她要我轉過身去,然後塞了一個東西在我的背包裡。

  『在哪裡當兵要告訴我,我會去看你。』

  「妳怎麼。。。。」

  『男生不是都喜歡美女去面會嗎?還是你嫌我不夠美?』

  「不是,妳。。。。。」

  『好了,上車吧,車子要開了。』

  鐵路管理員吹著哨子,揮著手,示意著要心瑜後退。

  我上了車之後,心瑜看著我,揮手向我說再見。

  我以為她會追火車,但是她沒有,自強號的速度很快,她一下子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為什麼我會以為她會追火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台北好冷,火車裡也是。

  後來,我打開背包翻了一翻,找到了那個心瑜塞到裡面去的東西。

  那是個瓶子,玫瑰紅酒的瓶子。

  我一直以為裡面塞滿了她的心事,沒想到裡面只有一張紙。

  『我喜歡你,阿哲。』

  後來我打電話問她,為什麼她不直接告訴我,而要用瓶子裡的紙條說?

  她說她會不好意思。

  *為什麼妳不直接告訴我?*

  *我會不好意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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