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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軒] 亢龍有悔 [全書完]

[喬軒] 亢龍有悔 [全書完]

簡介

有人說她是個濫好人,但也有人說她是個大笨蛋,
只要別人開口求她,
她都會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
更何況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既然受好友所托,她當然義不容辭的應允了,
冒著生命危險,當著皇上、朝廷大臣的面,站出來為他作偽證,
幫他洗脫殺人罪嫌,得以保住性命,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的好心卻引起軒然大波,
京城裏到處謠傳他們是一對,而且已經私訂終身了,
她已經慌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這個禍根還跑來攪局,請出太后為他們作主,
她趕緊私下約他出來,想跟他說清楚,
沒想到被他的魅眼一勾,她竟傻傻的點頭同意嫁給他……

第一章(乍見)

書齋裏,一燈如豆。

夜風從緊閉的門扉縫隙中吹入,發出呼呼的低嚎。

燭火隨風搖曳,微弱昏黃的燭光映照出書齋內兩條人影,在幽黯的夜色中,有種說不出來的邪詭。

"名冊遺失之事,你知道了吧?"上座者把玩著兩隻大小如卵的青玉圓球,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在夜裏聽來格外清冷。

"知道了。"

"那份名冊記載著與我們行動相關的成員,名冊上七品以上的官員人數多達十餘人,要是落到小皇帝那一幫人手中……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我們的下場如何吧?"

"明白。"

"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一旦翻了船,你也無法置身事外,不過……"他陰冷地笑了笑,"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只要我們把船駛得穩,自然什麼事也沒有。"

沉默半晌,上座者???雙在黑夜中顯得更加陰冷、充滿噬血氣息的肅殺雙眼凝睇著侍立在旁的年輕男子。

"我不知道究竟是誰,用什麼辦法把名冊從我這兒弄出去,膽敢爬到我頭上來撒野,肯定是活得不耐煩了。"他瞇起銳利雙眼,迸射出森森寒意,"你知道該怎麼做吧?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找出名冊,別讓我失望。"

"是。"接獲命令,高挑身形隨即往門口走去。

"等等。"上座者出聲叫住他。

年輕俊容揚起一抹沒有笑意的微笑,悅耳的京腔宛如江上乍然迸裂的浮冰──

"當然,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

定浚王府冰心苑

"宣璃,妳瞧瞧!妳阿瑪對妳多好,這首飾、這珠花做工多麼細緻啊!還有這對珊瑚耳環、這只牡丹象牙觸……"惜月格格圓圓胖胖的雙手捧著滿掌珠翠,陶醉地歎息著,"這些玩意兒真是詞人喜歡啊!妳阿瑪、額娘一定花了不少銀子吧?宣璃。"

宣璃抿唇微笑,"這……我就不知道了。"

問梅格格冷嗤道:"妳間宣璃,她怎麼會知道?那全是她阿瑪為了慶祝她十六歲生日持地命人為她打造的,妳如果想要的話,就等妳二十歲生辰時要妳阿瑪送妳啊!"

問梅這麼一說,一旁幾個格格忍不住掩著唇笑了起來。

貴族地分等級的,公、侯、伯、子、男,惜月家不過是男爵府,俸祿自然比不上上流買族的定浚王府。

宣璃生辰有的排場。其他王府不見得鋪陳得起,若在惜月眼中又是嫉妒又是羨慕,自己雖然也是個格格,但比起同是格格的宣璃就是差了那麼一大截,如今又被問梅這麼一激,惜月當場翻臉。"問梅!妳──"

"我什麼我?誰教妳選錯了娘胎,投生在男爵府。"問梅最看不慣惜月的窮酸樣,一點格格的樣子也沒有。

"妳說什麼?!"

宣璃忙居中擋開兩人。"問梅她不是耶個意思。她只是……"

"妳太過分了!"惜月漲紅了豐厚的雙頰怒斥,"男爵府又怎麼樣?我阿瑪也是朝堂上的欽命大臣,再說,好歹我他是個格格──"

驀地,門外傳來一陣吆喝聲,打斷了屋內的爭執。"擡進來!小心點兒!這可是福晉送給格格的禮物!"

一票人浩浩蕩蕩擡著東西走了進來。

"借個光、借個光!曖,成了!放這兒好,就放這兒。"巴顏總管指揮著家丁將兩隻木箱擡進花廳裏。

吵得正熱絡的兩人被巴顏及一干家丁擠了開來,只能遠遠互瞪。

宣璃迎上前,看看兩隻木箱,"巴顏總管,這些是……"

"回格格的話,是福晉送您的生日禮物。"巴顏轉向身後的家丁命令,"統統打開!"

"喳!"家丁們應著,俐落地打開沉重的箱蓋。

"哇……"一旁問梅與惜月的貼身女侍至叫了出來。

巴顏笑道:"格格,這箱新衣裳是福晉特別要錦織坊的師傅為您量身訂做的,春、夏、秋、冬裝共計十六套,還有一頂紫貂皮帽、白狐皮裘披風;而另外這箱子裏,裝的是熏香,有桂花、茉莉、玫瑰、鈴蘭、檀香、白麝香等等十六種,恭祝格格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巴顏一一展示,直教在場的格格們目瞪口呆。

宣璃在定浚王爺、福晉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晚點我會親自向額娘道謝。"宣璃輕柔道。

"是,奴才明白,奴才會向福晉回話。"

話聲甫落,一名家丁捧著禮盒進屋通報。

"九格格,二阿哥宣豫貝勒禮到!"家丁呈上禮盒,朗聲道:"西洋玻璃手鏡一支。"

聽見宣豫的名字,幾名格格們都露出嬌羞的模樣。儘管宣豫已成了親,單憑他在朝中的權勢,就算能當上側福晉也值得。

宣璃露出笑顏。"替我向宣豫哥哥道謝。"

"奴才曉得。"

家僕才退出去,宮裏的馬公公便走了進來。

"報,聖上有旨,賜宣璃格格禦膳十六道!"

語畢,一盤又一盤的禦膳便端進屋裏,十六道宮廷大菜紛紛上桌,並一一唱名──

"醋溜海魚,祝格格福如東海;月下牡丹,祝格格富貴吉祥;丹鳳朝陽,祝格格鳳體安康……"

唱完十六道菜,說完十六句吉祥話,宣璃命隨侍丫鬢箴兒打賞送禦膳前來的公們,並道:"宣璃謝皇上恩典。"

宣璃生辰的排場幾乎不遜色於皇格格,把一票格格仟都看傻眼了。

"這麼多菜,大家一塊兒用吧!"宣璃輕快的吩咐左右,"取碗筷來。"

"不必了。"一名格格冷冷地道:"咱們小門小戶,吃不起皇上禦賜膳食。"宣璃的笑顏頓時僵住。

"正玢格格……"

"我也是,看了一個晚上的排場眼睛都酸了,蜜兒,打道回府。"

有人這麼一附和,幾位格格也跟著起身,她們的表情一樣冷漠。

宣璃既困惑又難過,一迭聲的追問:"為什麼?為什麼要走?"

"妳還不懂嗎?宣璃。那些人是嫉妒妳!"問梅沒好氣的說道。

"妳在胡說些什麼?!"聞言,正玢格格變了臉色,回身瞪向間梅。

"難道不是嗎?"問梅在花凳上坐下,隨便點了幾樣菜讓丫鬢夾進面前的碗裏,慢條斯理地舉著就食,"宣璃有珍珠寶石的首飾,你們就眼紅了;有皇上下旨賜宴,你們就吃味兒了,嘖嘖嘖,那副嘴臉真是難看。"

"妳說話給我客氣點!"正玢格格怒氣衝衝的喝道。

"跟妳們這些人根本用不著客氣。"

正玢格格氣得柳眉倒豎,伸長了戴著金指套的指甲就要往問梅臉上抓去。

宣璃忙擋在問梅身前,一道利爪襲來,宣璃閃躲不及,吹彈可破的雪膚馬上多了一道血口子。

看見鮮血沿著粉頰滑落,所有人都呆住了。

"哎呀!格格!"箴兒驚叫一聲,忙拿出手絹兒為宣璃止血。"格格,您沒事吧?要不要請大夫?"

"不,別嚷嚷,我沒事。"宣璃強笑著,同時向所有人賠罪,"問梅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心直口快;正玢,妳別跟她生氣,我跟你門道歉,都是我不好……"

眾人疼寵的宣璃當眾向她賠不是,頓時讓正玢格格萌生起一股近似於自負的驕傲。

"想賠罪?要看妳拿什麼來賠!"她輕蔑地斜睨著宣璃。

"是啊、是啊!我們可也是格格,豈能隨隨便使接受妳的道歉了事?"

難不成她們還想揩油?!

問梅火大地吼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了!"

"不、不,問梅,她們說得沒錯。"深怕又惹事端,宣璃息事寧人的陪笑道:

"這些小禮物,妳們要是喜歡的話,不用客氣,就收下吧!反正我也不太常戴。"

"宣璃,那可是妳阿瑪送妳的禮物啊!"問梅低叫。

"沒關係,那都是些身外之物嘛!"

"這可是妳說的喔!"正玢格格揚起一抹冷笑,隨即拿走了裏頭最值錢的一套翡翠苗飾。

其他格格們也爭先恐後的瓜分剩餘的衣棠珠寶,連那面由宣豫送的西洋手境也在她們爭奪不休下,被惜月一把搶走。

戲散場了,那票格格們拿著戰利品志得意滿地揚長而去。

"居然有這種格格!簡直像土匪一樣。"問梅不屑的冷嗤。

宣璃無奈地笑笑,"沒關係的,就當花錢消災。"

"沒志氣!"問梅沒好氣的戳著她的眉心罵道:"妳的兩位哥哥在朝堂上大權在握。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妳怎麼這麼沒用,任人欺負呢?"

宣璃痛得縮起肩頭,"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嘛!"

雖然是同一家出產的,可是品質怎麼差那麼多?問梅真懷疑宣璃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如果她再不學乖,繼續跟那一票吸血鬼格格混在一起,遲早有一天被啃得屍骨無存!

"以後別再和正玢、惜月她們在一起了。"問梅衷心勸告。

沒事找那群人來做什麼?好好一個慶生宴搞得七零八落不說。禮品也被搜刮一空,簡直像遭了小偷,被洗劫過似的。

"可是……我很想跟她們做朋友……"

她拚命的想和她們和樂融融的相處,想成為她們之中的一份子,可是為什麼總是事與願違?

問梅無情的打碎她的幻想,"問題是,妳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她們的一員!"

"為什麼?"她不懂。

"階級。因為妳對她們而言,永遠是高高在上的貴族格格,只要她們對妳心存芥蒂,就不可能會真心接納妳。"

宣璃急道:"雖然身份有所不同,可是,我是真心想和她們做朋友。"

"妳還是那麼天真。"不識人心險惡的小格格!問梅歎了口氣。

我真的很天真嗎?宣璃垮著小臉,有些受傷。

問梅從袖中拿出一條絲絹。遞給備受打擊的宣璃,"喏,這是一點小禮物,上面的圖樣是我自個兒繡的,拿去吧!"

"啊!"宣璃立刻忘了委屈,感動地接過,"好漂亮的絲絹,謝謝妳!"

"只不過是一條手絹而已。"有必要雀躍成這樣嗎?

"可是,這是我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禮物呢!"正玢她們從不會送過她什麼,即使是生日亦是如此。

望著宣璃的笑顏,問梅心中有些了悟。她終於明白。眼前這個人人捧在手心裏呵疼的心格格,其實心裏有多麼寂寞。  當問梅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的傷口時,心中又是一陣愧疚。

"害妳替我捱了一掌,真是對不起,我欠妳一個人情。"

宣璃摸了摸不再流血的傷口,笑著搖搖頭。"這沒什麼,上點藥很快就好了,妳別放在心上。"

問梅感到一陣無力,不禁翻白眼。"宣璃,妳再繼續當濫好人下去,總有一天會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真是受不了她!

宣璃嘻嘻一笑,不以為意,"不會的,我會拿妳當擋箭牌。"

"笨丫頭!"問梅低罵了聲,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哪!問梅,我們是朋友吧?"宣璃笑咪咪地問道。

"大概吧!""怎麼能說大概呢?明明就是。"

"好啦、好啦!是朋友、是朋友,行了吧?"

****

暢音閣裏,一首關漢卿的《雙調。沉醉東風》在絲竹聲中幽幽揚起,一名穿著漢服,梳著長辮兒的歌女盈盈走向台前,婉轉唱道:"伴夜月銀箏鳳間,暖東風繡被憚,信沉了魚。書絕了雁,盼雕鞍萬水幹山,本利對相思若不還,則告與那能索價愁眉淚眼……"

一曲既罷,台下響起如雷掌聲。

"這歌女,唱得真好!"太后展露歡顏,脫下手中一支白玉鐲遞給身旁的小太監,"小文子,打賞。"

"喳!"小文子應聲,隨即將鐲子送上戲臺,"太后有賞。"

"謝太后!"一陣謝恩後,歌女婀娜地走回後臺。

趁著休息時刻,上茶的上茶、送茶點的送茶,紅泥小火爐裏又添新的炭火,幾名格格也趁著此時起來走動走動。

太后轉過頭來,笑吟吟的望著坐在身後不遠處的宣璃,"璃丫頭,還喜歡這幾首曲兒嗎?"

沒想到會被點名的宣璃忙站起身,恭敬應道:"回太后。這些曲子悅耳極了。清亮婉轉,有如黃鶯出穀……"

遲疑了下,她繼續說道:"不過,末段轉折處的商音唱高了些,為美中不足之處。"

"呵呵,璃丫頭,妳的耳朵倒尖。在場十幾名格格,就屬妳最通音律,我早知道這點小瑕疵逃不過妳的耳朵,"太后漾開慈顏,向她招了招手,"來,到我身邊來坐,讓我好好看看妳。"

宣璃依言坐到太後身邊,讓太后瞧個仔細。

孝莊太后寬容明理,深明大義,但那雍容尊貴的威儀仍舊令宣璃心中有些忐忑。

太后靜靜地瞅了她好半晌,微笑道:"模樣兒是越來越標緻了,比起當年的定浚福晉猶勝三分。妳阿瑪一定把妳捧在手心埋。寶貝得不得了吧?聽說妳生日壽宴那天,定浚上爺送了妳整整十六套首飾。連式樣都是特別精心設計過的,有沒有這回事?"

連這種芝麻小事太后都瞭若指掌?

宣璃不敢隱瞞,點了點頭,"回大後,是……是有。"

太后會不會覺得阿瑪太鋪張了?

宣璃一面偷覷若大後的臉色,一面提心吊膽。

"這麼多首飾,怎麼都不戴呢?"璃丫頭發上的絹花,還是上回進宮陪她對弈的那一朵,簪子、耳墜也都是她先前就見過的。

"因、因為阿瑪送的首飾大多,我反、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搭配起……"

"應該說,那些首飾都被妳給送光了吧?"大後笑說。

宣璃的笑臉當場僵住,擔心地手心泌出冷汗。

她怎麼也沒料到,太后竟然連這些事都知道!

"別怕,璃丫頭,我沒有責怪妳的意思。"

微歎息,"這些事兒我都聽說了,正玢、惜月幾個丫頭也太沒分寸,竟欺負到妳上頭來;不過。妳這實心眼兒的孩子也太不幢得保護自已了,竟任憑她們使潑.....唉!真是教人替妳擔心。"

宣璃誠惶誠恐地褔身,"太后恕罪。"

"恕什麼罪呀?又何罪之有?"大後凝神想了想,又問:"我說璃丫頭,妳今年十六了吧?"

宣璃忙道:"是,托太后萬福。"

聽見她的回答,太后笑了笑,捏捏她的手心,"瞧妳。緊張得聯手部發冷了。

別伯,就像平日那樣回話就成了,這兒沒有別人。"

宣璃勉強揚起一抹笑,但仍有些僵硬。

"這樣好多了。"太后滿意的看著她的笑各,續道:"璃丫頭。妳阿瑪給妳許了人家沒有?"

宣璃怎麼也沒想到太后竟然有此一問,當下窘得雙頰嫣紅。

"沒……沒有。"

"可有心上人?"太后再問。"

"也沒……沒有。"她竭力的揮去腦海中隱約浮現的人影。

"好極了!我約了個人來,妳一定要見見他。"大後笑顏逐開。"對方可是對

妳一見傾心。非要我給他作主不可呢!"

宣璃睜大驚惶的雙眼,突如其來的會見使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壓低了聲舌,太后神神秘秘地透露道:"別擔心,論品級、論才華、論相貌,我的打包票,他一定配得過妳。"

會是誰?宣璃更不安了。

"太后。他到底是……"

暢音閣裏驀地響起如雷掌聲。歌女再度回到台前,笑吟吟的朝賓吝行禮,在琵琶師傅一個輪指過後,吟唱起宛轉悠揚的風花雪月。

雖然坐在太後身邊,宣璃卻無機會發問。心中不斷臆測著可能的人選,心思不寧的結果是,臺上究竟唱些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而手上的絹帕也因為她不安而絞得發皺

這……會不會是個惡作劇?

記得曾經聽額娘說起太后智降洪承疇,並且以一個嬌弱女子有限的能力力保獨子坐上王位的事績,沒有人敢小覷這名來自科爾沁出原的第一美女,所有人都懾服於她的勇氣與智慧……

可是,太后有什麼埋由非要捉弄她不可呢?

"他來了,璃丫頭。"

宣璃擡起空茫的眼。誰?誰來了?

"睿親王府十四貝勒,昭璿。"

什麼?!

宣璃頓峙僵住,"昭璿貝勒?!"

"很意外嗎?"太后笑吟吟的重提往事。"我聽說你們小倆口曾經私訂終身,當時鬧得滿城風雨,是不是有這回事?"

就因為這緣故,昭璿才來求她作主賜婚。

宣璃像是要撇清關係似的拚命搖頭,"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太后明察,那全

是一場誤會……"

"有什麼關係?我倒喜歡你們不顧一切的勇氣。"後生可畏啊!

宣璃急著辯駁。"那真的是誤會……"

"那不是誤會!"

聽見熟悉的聲音介入,宣璃全身都繃緊了。

她記得這優雅如詩的話調,記得他絕俊得令人屏息的容顏,還有邪雙洞人肺腑、深不可測的眼眸──

是的,他是昭璿。

宣璃所有的意識都飄遠了,她只能怔怔地望著眼前那出色至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龐,喉嚨像是被什麼給梗住,無法成語,耳邊只聞歌女那幽婉繾綣的歌聲唱著──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話,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卦,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求婚

"妳為什麼說那件事是誤會?"

曲兒聽完後,太后便要昭璿送宣璃回定浚王府,撮台兩人的心意昭然若揭。

馬車裏,昭璿一手支著額閉目養神,閒適的坐姿輕鬆佔據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坐在他身邊的宣璃只好拚命往另一側靠,免得一個轉彎跌進昭璿的懷裏,被當成投懷送抱。

不過,她不知道究竟是因為馬車搖動,還是他存心戲弄,宣璃發現昭璿竟一直有意無意的靠過來,逼得她無處可躲,然後又在沉默中突然對她開口,嚇得她差點沒跳起來。

宣璃倒抽一口氣,心魂甫定地看著身旁的男人。

"你……你沒有睡著?"原來先前他那些小動作不是她的錯覺。

宣璃情緒頓峙變得異常緊繃。

"妳一直動來動去,我怎麼睡得著?"昭璿睜開燦亮如星的眼,對上她驚惶失措的盈然大眼,淺笑問道:"而且,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

"妳為什麼跟太后說那件事是誤會?"

"哪件事?"她存心跟他打馬虎眼。

他不以為意,悠閒地提醒,"就是我們私訂終身的事。"

昭璿直視著她的眼睛犀利又敏銳。好像要看穿她的心思.挖出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一般。

宣璃慌亂地別開眼,將小臉轉向面對車窗。

"那……那本來就是……"

"小心!"

一個拐彎,宣璃險些撞上車廂內壁,昭璿伸手一攬,將嬌小人兒納人胸懷,免去她撞得鼻青臉腫之痛。

純然男性的醇厚氣息包裹住她,令宣璃有一剎那的恍憾,她有種幾乎以為自己掉進了他的世界裏的錯覺……

她終於知道男人與女人的體型相差的有多懸殊,她幾乎是整個人陷進他寬偉的胸懷裏,像只乖巧溫馴的小貓咪。

"還好,抓住妳了。"他低笑。

低柔的嗓音與一言雙關的話語令宣璃心跳加劇,紅暈立刻浮上雙頰。她受驚的連忙逃開,移到最角落。

"謝……謝謝……"她囁嚅著道謝,聲如蚊蚋。

"妳好像很怕我?"他雖然仍帶著微笑,眼裏卻無一絲笑意,"兩個月前,妳當著皇上的面,同所有人說『昭璿和我在一起』的勇氣到哪里去了?"

"那、那不一樣!"她急急辯解。"當時你被捲入殺人案件中,如果我不替你做不在場證明,不管你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不過,就因為那一句關鍵性的證詞,從此以後。所有人就把他們視做一對,連太后也不例外。

"哦!"他坐正身子,似笑非笑地斜睨著她,"那麼,妳又是憑什麼相信我沒有殺人,進而為我作證呢?"

"殺人犯……最後不是找到了嗎?所以……你當然是無辜的啊!難道不是這樣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顛三倒四,毫無章法。

這小東西真是可愛!

"不是。"他涼涼的吐出兩個字。

"嘎?"她瞪大眼,呆住了,o

"殺人兇手是我。"

宣璃感覺自己頸後的寒毛全豎了起來。

他微笑道:"多謝妳替我作偽證,好讓我輕鬆擺脫賺疑,真是謝謝妳了。"

"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騙妳的。"呵!她還是像以前一樣好騙。

宣璃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傭懶地揚起笑容,"別那麼生氣,璃兒。"

他那具有魔性的聲音緩緩滑過她的心頭,像極了寵溺的愛撫,令她不由目主的戰慄。

"不要這樣叫我!"她羞赫地漲紅丁臉。

他的俊容倏地靠近她,故作不解的問:"嗯?不要那樣叫妳?"哪樣?璃兒,妳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呢……啊!妳臉紅了,璃兒。"

他明知故犯!

"請你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她捺著性子與他講理。

"啊!妳是要我不要叫妳璃兒嗎?璃兒。"

太過分了!簡直是故意欺侮人嘛;

垂下頭,宣璃又開始絞手上的絹帕,那是她不安時慣有的動作。"我知道,你在生氣……"

"哦?"昭璿挑起眉。他哪有生氣?

"一定是的。我聽說……有許多蒙滿親貴一直想要與你攀上親事,可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流言,使得你的親事連連告吹,"這全都是她的錯!"既然那件殺人案件已經結案了、我保證,我一定會設法澄清流吉,還你一個公道。"

昭璿的表情滿足滑稽,無法強壓下想要旺笑的衝動。

真絕!這小東西竟然以為他在為她兩個月前子虛烏有的言論而動怒?

"昭……昭璿貝勒?"

他為什麼那樣笑?宣璃不明所以的側臉望著他。

昭璿揮揮手。忍笑道:"不,那件事不用澄清了。"

"那怎麼可以?這關係到你的名譽……"她急急地迫。

"真的不用,就那樣吧!"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可是……"

"璃兒,那件事不全然謊言。"他直盯著地,彎彎笑眼中柔情無限。

在他的注視下,宣璃的心跳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好快好快。

"不、不全是謊言?"她怔愣地重複他的話。

他的大手撫上了她的粉頰低喃,"對,因為它將會成為事實。"

"成、成為事實?"他的手好大,好溫暖,好令人心安……依偎在這雙大手中,如同漫步在雲端……

當他的拇指來到她的紅唇,她不由自主的屏息,所有的感覺,只剩下他摩挲她唇瓣的知覺。

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俊顏,望著他那張性感的唇開開合合,卻完全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對,嫁給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

"嫁給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他低柔而帶有魔性的聲音,也阻止不了她從彷彿被催眠般的迷茫中霍然驚醒。

宣璃受驚地拍開他的手。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毛毛蟲一樣,縮回車廂的小小角落,盡可能的離他遠遠的。

"不……不要開玩笑了……"他、他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說出這種話?不爭氣的是──

聽見他這麼說,她竟然心中暗自竊喜?!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他沉聲反問。

平心而論,的確不像。

"可、可是你……你為什麼想:…想娶我?"

"因為妳向眾人宣告我們兩人在一起,為了妳的名譽著想。也為了不辜負太后撮合的美意。成親是最好的方法。"

不知道為什麼,昭璿的回答讓她有些失望。

"哦……可、可是感情的事是建立在你情我願的基礎上,勉強不來的……"她垂著頭喃道。

"那麼,妳願意嗎?"他托起她的小臉,深深地凝望著她,"我答應絕不勉妳,除非妳願意。"

怎麼辦?

宣璃從沒遇過這樣的陣仗,更何況眼前的男子是她暗戀……

不!她沒有暗戀他。當時她真的是因為要幫助他脫險才會說出那樣引人遐思的話,絕對不是故意要造成別人曖昧的聯想: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怎麼辦?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是點頭答應,還是一口回絕?

"璃兒?"

他又用那個名字叫她了!

他輕柔的聲音使她心跳更為加劇,此刻他與她之間的距離不過寸許。近得幾乎

可以聞到他那清爽而陽剛的氣息,那引人入醉的氣息……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勸她役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哪兒不對勁。

"璃兒?"他溫柔的催促聲再度響起,執意要聽到她的回應。

宣璃眨苦水汪汪的眼眸,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讓我考慮看看,好嗎?"

他的要求太過突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雖然當眾說過我們兩個在一起的話,可是,那畢竟是為了要助你脫險。我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更何況……在這件事之前,我們並沒有絲毫交集,你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我沒辦法……我沒辦法……"

"我明白了。"他突地放開她。深吸了一口氣,暫且壓下心中的急切,"妳需要一點時間考慮,那麼,三天后午時過三刻,我會親自來聽妳的答復。"

"三天?!"她吃驚地低呼。

太快了!她需要問問額娘的意見、宣豫哥哥的意見、還有……

"就三天。妳不會忍心讓我等太久吧?"

面對昭璿那張令人怦然心動的俊顏,宣璃怎麼也說不出要延長期限的話。只能為難地點了點頭。  昭璿勾起唇角,笑了。

啊!他笑起來真好看。眼底漾著一片溫柔……

"到了。"

"什麼?"宣璃愣愣地眨眨眼,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定浚王府到了。"他微笑提醒她。

往外一看,宣璃這才發現昭璿的馬車已經停在家門口,而僕役已經在車門外放好了踏椅,等著扶她下車。

奸丟臉喔!

"昭璿貝勒,謝……謝謝你送我回來。"顧不得漲紅的雙頰,她急急下車。

"璃兒。"

宣璃聞聲,愣愣地回過頭來,"嘎?"

昭璿傾身向前,一個灼熱的吻瞬間印上她晶璨的紅唇。

那是個極為繾綣的吻。深切而熾烈。緊緊地糾纏著她。像是給她下了一盅情蠱,存心要她忘不了他。

等離開她的香唇,昭璿揚起一抹勾魂攝魄的笑,"我等妳的答復,璃兒,別讓我等太久。"

宣璃慌亂地點點頭,轉身進府,她只想趕快進屋裏去。別讓任何人看見她暈陶陶的模樣。

走進玄關,宜璃聽見昭璿吩咐馬夫與小廝起程的聲音。

達達的馬蹄聲逐漸遠去,宣璃一顆怦怦狂跳的心才逐漸平靜下來。

唉……不用等上三天。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什麼了。

"九格格……格格,這樣不好吧?要是讓王爺知道了,那……那奴婢一定會被打斷變腿的呀!"箴兒跟在宣璃身後,不斷哀叫著。

"不會的,阿瑪若是怪罪下來,我曾扛起一切責任。"宣璃甜美的小臉上漾著難得一見的堅決。

"格格……您……您就別為難箴兒了。"

"不,我非去不可!"這件事真的對她很重要!

箴兒急著想勸主子打消念頭,"有什麼事一定要瞞著王爺福晉到北苑去呢?格格,您也知道咱們定浚王府的家規,大阿哥宣臨貝勒那裏是絕對不許去的,這條禁令在王府內已經施行二十幾年了……"

"我要去找大嫂!我有件事一定要問她。"熏尹與大阿哥的感情轟轟烈烈,京城裏喧騰一時,為了愛情。熏尹不顧禮教的投入大阿哥懷中,她相信,只有熏尹能替她解惑,而不是一徑地對她說教。

望著箴兒擔心的神情,宣璃朝她笑一了笑,勸慰道:"別擔心,只要我小心些,阿瑪是絕不會知道的。妳回房歇著吧!若是東窗事發,阿瑪問起,妳就說妳什麼都不知道,懂嗎?"

披上白狐裘披風;將懷爐抱在懷裏,宣璃毅然決然推開房門,趁著月色昏暗,大雪方歇,沿著迴廊悄悄地往定浚王府北苑走去。

"格格!"

身後傳來的聲音差點讓宣璃嚇破膽,以為自己被府裏的守衛逮個正著。

一回頭,就見箴兒提著燈跑了來。

"箴兒,妳怎麼來了。"宣璃訝然。

箴兒笑了笑,"格格,奴婢還是不放心,咱們還是一道去吧!"

"要是給阿瑪知道了,妳……"

箴兒揉揉鼻頭,想了想,笑道:"管他的,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番話說得宣璃也笑了。

對啊!管他的,她豁出去了。

"格格,走吧!"

定浚王府北苑,是定浚王爺下令封鎖的禁區,那裏面住著定浚王爺的長子,宣璃的長兄──宣臨貝勒。

一直以來,王府裏流傳著許多有關於宣臨的傳說。這些傳說不知道是由誰嘴裏傳出來的,直到連宣璃都耳聞了,才知道宣臨被繪聲繪影的冠上『煞星』的名號,畏懼不已。

宣臨有一半血統來自於阿羅思國的母親凱薩琳,那一雙猶如霜雪般的湛藍冰瞳,更被滿人視為不祥的象徵。

宣臨出生後,伴隨而來的是母親的死亡、太福晉的病逝,痛失愛妻與母親的定浚王爺悲慟欲絕,深信自己的長子是與生俱來的兇神惡煞,遂派了幾名乳娘、僕役,帶著出生才一個月的宣臨住進定浚王府北苑,任他離群索居。自生自滅。

宣臨就是這麼孤獨的度過二十幾個年頭。

定浚王府中,從來沒有人提起宣臨,彷彿當他不曾存在過一般。在宣璃七歲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在宣豫哥哥之上還有一位素末謀面的宣臨哥哥。

直到宣臨二十四歲那一年,二阿哥宣豫的婚禮前夕,他如鬼魅般出現搶走了新娘熏尹格格,狂妄的宣告了他的存在,轟動整個京城。

而今,熏尹格格已是宣臨的少福晉,也是宣璃的大嫂。

熏尹格格的出現,使得『煞星』的神秘色彩變得較為薄弱,大家開始相信宣臨的那雙藍色冰瞳並不是招來不幸的死亡之眼,但在提起宜臨時,仍帶有幾分敬畏的神情。

"格格,咱們到了。"

箴兒的聲音,將宣璃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

"啊!到了嗎?"擡起頭,宣璃看見了一塊黑色金漆的漢字匾額,上面書寫著兩個大字:北苑。

是了,這裏是北苑,定浚王府的禁地,宣臨哥哥的地盤。

北苑與定浚王府後花園的交界處有兩名侍衛把守著大門,門戶洞開,向裏頭望去,只覺庭院深深,隱約可以看見盡頭處有著微弱的燈火,像是黑夜中猛獸精光乍現的雙眼。

宣璃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莫名地緊張起來。

"格格?"

"我、我沒事。"只是有一點點緊張而已。"去叫門吧!"

"是。"箴兒才走上前。立刻被侍衛擋丁下來。

"來者何人?"

"是我家主子,定浚五府九格格宣璃想求見少福晉。"箴兒朗聲回答。

侍衛們定晴一瞧,那位褢著白狐裘披風的少女,果真是宣璃格格沒錯。

一名侍衛先是打了個揖,道:"格格請回,沒有貝勒爺允許,小的不敢放行.還請格格見諒。"

北苑的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宣臨;即使是定浚王爺親自來此,宣臨貝勒他不買帳。定浚王府裏能夠自由前來北苑的只有二貝勒宣豫,除此之外,若末與宣臨事先有約者,一概不得放行。

"侍衛大哥。勞煩您向貝勒爺或少福晉通報一聲好嗎?"

"姑娘,不是我們不肯通報,而是貝勒爺先前未交代與格格有約,小的不敢擅作主張。"

聞言,宣璃不禁有些喪氣。

"原來……宣臨哥哥對定浚王府還存有這麼深的敵意……"

二十六年前,是定浚王府先捨棄了宣臨,而今則是他捨棄了定浚王府。

這樣很公平,不是嗎?

宣璃無奈地低聲道:"咱們走吧!箴兒。"

"可是,格格……"

"走吧!"她知道,在這禁地,定浚王府的人都是不受歡迎的。

宣璃正想打道回府,卻聽見侍衛們恭敬的請安聲。

"少福晉吉祥!"

少福晉?宣璃眼睛一亮,同過頭來。

"宣璃?"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的主人,正是宣臨此生最深愛的女人,她的大嫂──熏尹。

"大嫂!"宣璃露出微笑,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宣璃,真的是妳!"熏尹握著宣璃的手,美麗絕倫的小臉上滿是歡迎,"既然都來了,怎麼不進去坐坐呢?"

"我正是來找妳的,可是……"宣璃尷尬地笑笑,不知道是否該將宣臨哥哥的禁令告訴她。

正在猶豫不決時,聰慧的熏尹已經會意過來。

"是因為宣臨不准嗎?"

宣璃只得點點頭。

被自己的親哥哥拒於門外,說出來多少有些一難堪。

"沒關係,他不准我准。來,跟我進來吧!"熏尹拉著宣璃走進北苑。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別瞻心,要是宣臨知道妳來。也會很高興的。"

"哦,是嗎?"冷冷的笑聲。冷冷的藍眸。在寂靜的夜晚中更形詭譎。

當宣璃對上宣臨的視線時,她感覺自已的手心條地冒出冷汗。

"宣臨哥哥……"掙紮

瞅著宣璃。宣臨陰沉地問:"是誰同意讓定浚王府的人進來的?"

"別這樣,宣臨,別嚇壞我的小客人。"熏尹輕聲制止。

"回去!"逐客令毫不客氣的當著宣璃的面撂下。

熏尹柔聲勸解道:"宣臨,別把對阿瑪的不滿遷怒到宣璃身上,她不曾傷害過你,她是你的妹妹啊!"

『妹妹』兩字觸怒了宣臨。

他毫不領情的嗤笑著。以手指打了幾個響聲道:"赫圖倫,送客!"

宣臨看也不看宣璃一眼,根本不將她這個『妹妹』放在眼裏……不,應該說,他完全不承認有這個妹妹!

宣璃難堪的低下頭,"我看我還是……"

"好吧!"熏尹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既然如此,宣璃,那我跟妳回定浚王府,咱們去妳的閨房聊吧!"

聞言,宣臨瞇起厲眸,沉聲喝道:"熏尹!"

熏尹當作沒聽見,拍拍宣璃的手,"妳等我,我差人給我拿件披風來……"

"熏尹,不要跟我唱反調!"宣臨臉色越來越沉。

"啊!我看別拿了,雖然雪剛停還有些冷,但只是一會兒的路程,應該沒關係,我們走吧!"熏尹拉著宣璃就要往外走去。

"夠了,都給我進去!"宣臨咬牙切齒,不情願的妥協了,"你們兩個馬上給我進屋去!想凍死嗎?誰染了風寒,我就揍誰!"

熏尹立刻揚起甜笑,"聽到了嗎?宣璃,妳大阿哥要我們進去呢!"

"嗯……"宜璃也不由得笑了。

宣臨現在的表情十介難看,但熏尹完全不怕,她不必吵也不必鬧,輕而易舉就讓他改變了決定。

由此可見,大阿哥有多麼在乎熏尹。

進了屋裏,伶俐的丫鬟隨即送上熱茶與點心。

"來,宣璃,這是我最喜歡的楓糖鬆糕,還有這熏衣草茶,妳一定要親自嘗嘗。"熏尹熱絡含笑的招呼宣璃坐下,把一旁的夫君完全拋諸腦後。

"謝謝……"她小心翼翼地瞥向宣臨那張緊繃難看的冷臉,拘謹地道:"嗯……不用了,我一點也不餓。"

宣臨那雙恐怖的陰森藍瞳馬上瞪了過來,"熏尹要妳吃妳就吃。"

熏尹立刻加以解釋道:"妳大阿哥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見外呢?妳一點他不需要客氣。"

說完後,她還朝宣臨丟去警告的眼神。

宣臨輕哼一聲,當作沒瞧見。

"那我就不客氣了。"宣璃尷尬地接過熏尹端來的楓糖鬆糕,一匙一匙的品嘗著。

熏尹一面為她倒茶,一面問道:"妳這麼晚來找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算是……重要吧!"

直到現在,宣璃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魯莽,竟然在這樣的深夜裏拿自己的私事去打擾別人。

"看妳這麼煩惱,一定是很重要的。來,說給我聽聽。"

熏尹溫暖的笑容融化了宣璃心中的不安,使她三日來耿耿於懷的憂慮有了傾訴的管通。

"其實是……太后打算撮合我與和碩睿襯王府十四貝勒。"

"十四貝勒?"熏尹眨眨眼,"是昭璿?"

宣璃點了點頭。

熏尹笑顏逐開,"太后有意撮合,那可是件好事啊!我曾經聽妳二阿哥宣豫提起昭璿,他說昭璿貝勒在朝中甘拜正三品御前侍衛。十分受皇上器重,將來的前程必定無可限量,皇太后持意撮合妳與昭璿,可說是她老人家對妳的特別恩寵,有什  麼好猶豫的呢?"

不,她不是猶豫,而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在夢中,他俊美的容顏一再地入侵,爾雅的笑容無言地撩撥她的心弦,每常微風輕拂過林梢,她彷彿聽見了他那充滿蠱惑的低喃──

"嫁給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她的心從不曾沉淪得那麼快、那麼徹底過,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當自己再度面對他時,那種既緊張又期待的心情。

凝視著宣璃惶然無措的眼神,熏尹好奇地問:"難道……妳不喜歡昭璿?"

"不!不是的!"

她激烈的否認惹得熏尹輕笑。

宣璃漲紅了俏顏,吶吶地道:"我……我對他認識不深。談、談不上喜歡或不喜歡……"

熏尹笑咪咪地面授機宜,"既然連妳自己都分不清楚。不然這樣吧!下次大後再問起妳時,妳只要說一句『一切全憑太后作主!』這樣就行了。知道嗎?"閑言,宣臨挑了下眉。

所謂的『一切全憑人後作主』。等於是變相的『謝大後賜婚』:熏尹若不是不懂,就是有意促成宣璃與昭璿的婚事。

不過,依他對嬌妻的瞭解,他認為後者的可能性遠遠大於前者。

"可是……"宣璃既尷尬又礙口地問逍:"如果是昭璿問起,我又該怎麼回答呢?"

拐了十八個彎。宣璃這才切入重點。

熏尹笑說:"這還不簡單,妳只要……"

"直接拒絕他!"

宣臨的插嘴令熏尹極為詫異,"你說什麼?"

"我說,拒絕他。"

"為什麼?"熏尹代替宣璃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宣臨微瞇起眼眸道:"因為我不喜歡他。"

熏尹忍不住白他一眼。"這算什麼理由?"

宣臨不喜歡的人太多了!除了他的阿瑪定浚王爺之外,還有皇六子德格勒,真要她一一列舉,恐怕要數到明天早晨。

是呀、是呀!宣璃在一旁附和的點頭。

"只要想到定浚王府與和碩睿親王府有結為姻親的可能性就令我作嘔。"

"就算你與睿親王府有什麼私人恩怨,也不該牽扯到宣璃與昭璿的婚事來。這是兩回事。"熏尹就事論事。

"如果我說這事關宣璃一生的幸福呢?"

宣璃呼吸一窒。"宣臨哥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妳們所看到的昭璿。只不過是一個包裝完芙的假像。"宣臨湛藍剔透的眼瞳緊緊盯著妹妹,"他是睿王爺的第十四子,照埋說『貝勒』這個頭銜怎麼輪也輪不到他頭上,但他為什麼能受封為貝勒,妳們想過沒有?"

"或許……這代表昭璿貝勒極受皇上賞識。所以破例冊封?"熏尹猜測著。

宣臨扯了批嘴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不耐地起身道:"夜很深了,宣璃.妳該回去了。"被當面下逐客令.這還是宣璃有生以來的第-次。

"抱歉打擾了那麼久,我的確該回定浚王府去了。"她羞愧的起身,卻被熏尹攔住。

"先別走,宣璃。"

她轉身面向自己的丈夫,美麗的容顏有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堅決。

"宣臨,我認為你應該把話說清楚,不管宣璃會作什麼樣的決定,至少你要讓宣璃知道你反對的理由。"

"妳們不必知道的理由,宣漓,妳只要記得我今晚所給妳的忠告。"

宣璃困難地問:"什麼……忠告?"

宣臨的冰瞳閃爍著危險的警訊,"不要跟他扯上任何關係。昭璿不是妳惹得起的狠角色!

****

修長有力的指尖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輕叩著,像是跟著戲臺上絲竹班子的樂聲打節拍。

事實上那是他沉思時不自覺的慣性動作。

"可以告訴我,妳說『不能』是什麼意思嗎?"

她的拒絕對昭璿而言,的確是有點始料未及。

宣璃應該對他有感覺的,本以為這樁婚事已十拿九穩,卻沒想到她竟然會拒絕他!

是什麼原因讓她作出這樣的決定?

宣璃垂下頭,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眼前那雙深邃的黑瞳。

"或者,三天對妳來說太快了?"昭璿極有耐性地問:"告訴我,妳還需要多久的時間考慮?三天?五?十大?"

她輕輕地搖頭,"我不需要更多時間考慮。"

"哦?"他微揚眉。

"我已經決定了,"宣璃擡起頭來,鼓起勇敢她迎視他的目光,"抱歉,我不能和你交往。"

昭璿驀然停下輕叩,正巧在此時絲竹班千也演奏結束。包廂裏沒有雜音的幹擾,他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更加撼動人心。

"為什麼?"

因為你只是為了保全我的名節,而不是真正的喜歡我!而且,宣臨哥哥的警告我無法不在意……但這些話她沒說出口。

宣璃下意識地絞緊手絹兒,期期艾艾地說:"因為……因為這一切太突然了,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所以……"

"那麼,妳需要多久?"他一字一字的追問。

面對他深邃的眼眸,她答非所問地繼續道:"不、不只是時間的問題……畢竟我們兩人相識不深,如果我們一下一子在一起,我怕會……"

昭璿勾起她的小下巴,溫暖的大掌摩挲著她柔嫩的雙頰,宣璃像是被下了魔咒似的,只能怔怔地望著他那雙含笑的溫柔眼眸,甚至沒想到這樣的親昵舉動若是教別人瞧兒了會引發什麼後果。

"所謂的交往,不就是為了讓兩個相識不深的人能夠進一步的相知相交嗎?用這個來拒絕我,我認為不合理。"

"那……怎樣才算合理?"她迷蒙地望著他,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甚至連自已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昭璿淺淺一笑,搖了搖頭。

"怎麼說都不合理,因為,妳一開始就已經把我的問題曲解了。"

"我……我不明白……"一個男人的聲音怎麼能悅耳到這種地步?每當他一開口,她便如沐春風,全身軟酥酥的。

"我從來沒阿算跟妳交往,我是想要妳做我的女人,我要與妳成親!妳瞭解我的意思嗎?宣璃。"

"我瞭解……"她終於瞭解為什麼會有人光是聽見悅耳的嗓音就筋骨酥軟,因為,她現在就有相同的感覺。

"這麼說,我們是心意相通了?"他的嘴角緩緩揚起一抹迷人的笑容。"那麼。妳還要拒絕我嗎?"

"拒絕你?"拒絕什麼?她已被他迷人的嗓音迷昏了頭。

他以拇指撫弄著她的嫣然紅唇,微傾身低吟,"妳不會再拒絕我的提議了吧?"

"提……提議?"她專注地看著他完美,且越來越逼近她的唇。

"就是做我女人的提議。"

當他的唇貼上她的瞬問。宣璃有一瞬間的暈眩,但那如雷殛般酥麻的感覺隨即讓她清醒過來,七手八腳地抵住他再貼近。

"昭璿貝勒,我們……不能這樣……"她又羞又窘,心跳如擂鼓。不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羞愧是源自於她的芳心竊喜。

"不能怎樣?"他愜意地欣賞她酡紅的雙頰。

宣璃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不能吻我,因,因為我們又不是夫妻……"

"這點小問題,只要妳點個頭就能解決。"

他抓起她抵在他胸前的柔荑。放到唇邊輕舔慢吻,灼熱的視線直直鎖住她,害她心跳加速。

"太后有意撮合我們兩人,相信定浚王府與睿親王府雙方都不會有意見,也不敢有意見,唯一的小問題就只剩下妳遲遲不肯點頭了;現在妳怎麼說?"

這樁婚事對他太過重要,他勢在必得,就連宣璃也無法阻止他的決心!他絕不接受她以『不』作為答案!

"我……"她擡起無助的眼眸,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她是該順從自己的想法,還是聽信宣臨哥哥的警告?

她要抓住這一生一次的愛戀,還是寧可確保自己的安全無虞?

"妳怕我,是不是?"他的低喃凍住了她的心跳。

宣璃眼見笑意從他的眼眸中消退,他那暖若春陽的笑容一寸寸的結冰。彷彿要封住自已的心,藉此隔開她可能給予他的傷害:

"不!不是的!"她拚命搖頭,急切地想抓住那個欲退進保護殼裏的昭璿。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你並不可怕呀!"

"我不知道妳聽過些什麼有關於我的傳言,也不知道妳相信了多少。"他勾起一抹毫無笑意的冷笑,"如果這就是妳的心結。我不會再緊纏著妳,妳也可以向太后稟明妳不願嫁我的意願,隨便妳高興用什麼理由都可以,我相信太后不會罔顧妳的想法而下旨賜婚的。"

宣璃急切地解釋,"我真的沒有聽說過什麼不好的傳言啊!"

昭璿發出一聲嘲弄的輕笑,"是嗎?"

"是真的!就算有……也許部是有心人士的造謠,我不會輕易相信那些沒有根據的蜚短流長。"

"沒有人告訴過妳,以一個排行第十四的庶出阿哥而言,我能夠受封為『貝勒』很可疑嗎?"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道:"難道沒有人告訴過妳,睿親王府的前十三名阿哥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蹤嗎?"

面對他的質詢,宣璃腦海中突然閃過府裏姑嫂們茶餘飯後的閒扯話題……

睿親王府是北京城裏有名的寡婦宅呢!

寡婦宅?那是什麼?

不懂嗎?睿親王共有十八子,奇怪的是前十三名阿哥不是死了就是足失蹤,遺留下來的妻妾無數,所以,睿親王府就被稱為寡婦宅……

她眼中掠過的細微驚愕沒有逃過昭璿的厲眸。

"看來,妳並不是一無所知。"

宣璃揚起下巴,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有自信一點。"我承認我是知道一點,但是,那並不會造成我對你的恐懼感。"

他笑睨著她信誓旦旦的表情。

"要是別人告訴妳,那全是我搞的鬼妳也不怕?"

宣璃握起小拳頭,對他怒吼,"不要開這種玩笑!"

為什麼他非得這麼試探她不可呢?

"妳認為這是玩笑?"他似笑非笑。"不過,大部分的人可不這麼認為。"

"為什麼你認為別人說什麼我就該信什麼?"

她氣得漲紅丁臉,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我不是『大部分的人』!我有眼睛,有腦袋,我可以自己判斷!不管旁人說些什麼,除非有憑有據,否則我一個字也不言!"

面對她的咆哮。昭璿臉上那抹屬於惡意試探與嘲弄的笑容消失了,他彷彿感受到心頭那個枯竭的井再度湧出活泉,洗去他一身的泥濘……

他不屑別人的瞭解,處在紊亂而醜惡的宮闈裏,他早已放棄為自己辯駁。

他已不記得有誰在意過他含冤莫白卻又無人過問的冤屈,也不記得有誰用如此真誠無偽的眼神凝視他,被抹黑太久。他甚至忘了自己本身是什麼顏色。

是巧合?還是註定?

為什麼只有她能闖進他心中最封閉的角落?

他倏地抓住她纖細的雙肩,一字一字地問:"妳相信我?"

此刻的昭璿如同站在懸佳上進退維穀,只要她一句話,就能讓他重生,或是墜入無底深淵。

他的手勁捏得她好疼,但是她沒有躲避或抗拒。

她堅定地凝望著他,給予他此刻最需要的信任。

"我相信你,只要你說那不是你做的,我就相信你。"

她的輕柔低語,有如一把萬能的鑰匙,輕而易舉的卸下捆綁住他的重重枷鎖。

好半晌,他無法思考,直到痲木的感官恢復意識,才發現自己等待她回答的同時一直是屏息以待。

"昭璿?"她有些心驚地看著他毫無表情的俊美容顏。"你怎麼了?昭璿。"

在宣璃還末反應過來前,昭璿驀地拉住她的皓腕將她扯入懷中。

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坐在他的腿上,包廂中只有他們兩人,而那扇薄薄的門扉隨時會有跑堂的小二推門而入時,一種如坐針氈的不安與害怕被撞見的緊張彙集成一股巨大的電流,戰慄地竄遍她全身。

"昭璿,不可以,這、這裏是戲園子……"

她無措的低呼被他熾熱的唇給銜走了,他的舌帶著令人崩潰的柔情繾綣地纏繞住她。宣璃迷失在這奇妙的幻境裏,他深深地探索她、糾纏她、吸吮她,漸漸地,溫存的品嘗轉為饑渴的佔有,像是無法滿足似的瘋狂擷取她的溫柔,啜飲她的甜美……

他從不曾如此迫切的想要一個女人。

她給予他別人所不肯給予的信任,為他幽暗的世界裏帶來一絲曙光。

他再也不要忍受孤寂,獨嘗淒冷滋味,他再也不要放開這片包裹住他的溫柔。只有在她純真的眼中。才能找回他所渴求的救贖。

"做我的女人吧!宣璃,只要妳點個頭,太后就曾為我們作主。"

他熾熱的眼光緊緊地瞅著她,是引誘,是佔有,也是懇求。

"……好。"

誰也沒有想到,那樣的深情款款,那樣的柔情凝眸,竟是褢在毒藥上的糖衣。

昭璿以他的魅力與手段,硬生生地將毫無防備的宣璃扯進詭譎多變的陰謀鬥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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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命案)

兩個月前

"馬上騎射乃滿蒙宗室之祖先根本,不可疏懶。"年幼的皇帝一聲令下,決定於木蘭圍場進行為期十日的大規模秋獵。

皇帝秋狩的行列十分浩大,除了王室子弟。八旗固山額真。王公大臣之外,也特許部分女眷隨行。

位居『上三旗』的定浚王爺與宣豫自然奉旨同行,此外,定浚王爺也特地帶了宣璃出來見見世面。

很可惜,這件在別人眼中被視為恩寵的事,卻差點嚇飛了宣璃的魂魄。

臨行的前一天,宣璃終於鼓起勇氣跑到書房求定浚王爺改變主意。

"阿瑪,我……我能不能不要去木蘭圍場?"

定浚王爺擰起粗濃的眉,朝她瞪大牛眼。

"妳說什麼?"

被威嚴又高高在上的父親這麼一瞪,宣璃心臟都快跳出胸口了。

從小到大,她不曾違逆過父母的意思。叫她往東,她絕不敢往西,在定浚王府裏,阿瑪說的話就是聖旨,除了大阿哥宣臨與二阿哥宣豫敢挺起胸膛站在自己的立場向阿瑪力爭到底之外,沒人有這等膽識。

宣璃自然更不可能,休說別的,就連要她與一票兄弟姊妹爭寵都很困難。

定浚王爺從桃花心木桌案後步了出來,架式十足的往她的面前一站。沉聲問道:"妳為什麼不想去?"

嬌小的宣璃不敢直視阿瑪的臉,囁嚅地說:"宣、宣琦說她想去,我就想……反、反正我不去也沒關係。"

提起那最年幼的女兒,定浚王爺不禁頭痛。

"宣琦那個小妮子,我到哪里她都想跟!去秋獵可不是去玩耍。她年紀還小,我可容不得她在皇上面前給我闖禍。她想去的話,等地長大一點再說吧!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急什麼?反倒是妳──"

定浚王爺皺了皺眉,若著面前長畏縮縮的女兒,"妳和妳額娘一樣,老是靜得像悶葫蘆似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苛待了你們母女倆。"

"不會的,阿瑪。"

"不過,話說回來,妳的性子也該改改了。這麼膽怯,一點都不像咱們家的人!這回皇上准許女眷同行,想必一定有許多與妳年齡相仿的公主、格格們,妳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多交些朋友,別老悶在房裏看書,女子無才便是德,書念多了也沒啥作為。"

宣璃微低著頭,唯唯諾諾地應聲:"我知道了,阿瑪。"

"知道就好,"定浚王爺大手一揮,"明天妳隨我到木蘭圍場去,就這樣決定了。"

"是,阿瑪。"

退出書房後,宣璃沮喪地垂下頭。

談判失敗。

沒奈何,隔日一早,宣璃只得乖乖的隨著阿瑪與兄長一同前往木蘭圍場。

滿清的八旗子弟每一個都是在馬背上翻滾長大的,滿清入關後定都北京,北京城京畿內鮮少有大片草原,反倒減少了可縱情賓士的機會。

但是一來到木蘭圍場,那關外民族的遊獵天性旋即醒了過來,小跑一圈之後,男人們皆蓄勢待發,準備大展身手,而女眷們則在篷帳下嗑著瓜於欣賞男人們馬上競逐的英姿。

"瞧!那不是定浚王府的二貝勒宣豫嗎?"有人興奮地嚷道。

"不能再叫他貝勒啦!別忘了宣豫已成了親,人家現在可貴為額駙呢!"

惜月望著高踞在駿馬上的俊朗男子,一臉嚮往的歎道:"雖然他已成了親,不過能夠撈到側福晉的位置坐坐也是挺不錯的。"

一個人獨自站在大樹後聽眾家格格閒談的宣璃輕笑著,原來宣豫哥哥這麼搶手啊!

"惜月,妳太沒出息了!當側福晉有什麼好?要當就得當元配!"正玢格格不屑地嗤道,"像哪些正室虛懸的郡王、貝勒、貝子才是我的目標。"

"哦?聽起來妳心中似乎已有人選。"

"那還用說。"正玢格格纖指指向正在與宣豫談話的??雅男子,"瞧見了嗎?我的目標是他!"

眾女眷紛紛發出驚呼──

"多羅貞王府瑾或貝勒?!"

唔,正玢格格這個目標也訂得稍微高了點吧?宣璃暗忖。

"沒錯。"正玢格格啜了口熱茶,繼續說道:"他是我的目標之一。"

"之一?"大夥兒又一同齊呼。

惜月瞪大眼睛,"妳是說妳心裏還有其他人選?"

正玢格格將青瓷杯交給一旁的婢女,執起絹帕拭了拭朱唇,這才道:"那當然,聰明的女人要懂得『別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道理,若是不小心砸鍋了,才有第二條路可走。"

原來如此!宣璃受教地點點頭。

"那妳的第二條路是什麼?"大夥兒急著追問。

正玢格格擡起下巴,"那還用說,自然是和碩睿親王府的十四阿哥──

"昭璿貝勒!"

總管太監一聲中氣十足的唱名,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呀?"幾名女眷不滿地抱怨著。

"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

太監再度宣旨,"皇上有令,宣和碩睿親王府的十四阿哥昭璿貝勒御前此試!"

過了許久,昭璿始終沒有露面。

女眷席上的眾家格格不住地交頭接耳。

"怎麼回事?難道昭璿貝勒沒有隨行嗎?"

"不可能!睿親王貴為皇上的叔父攝政王。如果昭璿貝勒沒有奉旨隨行,豈不是不給睿親王面子?"

"那就是昭璿貝勒無故缺席囉?"

"這更不可能了!若昭璿貝勒奉旨隨行卻又無故缺席,那可是藐視聖上之舉,是要掉腦袋的!誰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啊!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這就是所謂的龍顏大怒吧!

看樣子,情況好像不大對勁。宣璃自然也噤若寒蟬。

當皇帝鐵青著臉翻身下馬時,緊張的氣氛達到最高點,全場鴉雀無聲。

"來人,把昭璿帶來見朕!"皇帝怒喝。

"喳!"

響亮的應聲方止,樹林裏卻驚地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嚎。那哀嚎聲彷彿是來自地獄的悲鳴,在場所有人無不寒毛直豎。

皇帝才擰起眉峰,立即有人前去察看,不久,飛快地回報──

"啟稟皇上,肅親王豪格橫死於樹林內。"

皇帝聞言,頓感晴天霹靂。豪格!他那從小就以生命護衛他的長兄,他……死了?!

"皇上……"左右連忙趨前撬扶。

皇帝甩開左右,含悲忍痛地大吼,"給我查!找出兇手,我要誅他滿門!"

****

秋日遊獵,悲劇收場。

皇帝死了親親的長兄,刑部自然不敢大意,掌管刑部的費中堂下令徹查,但離奇的是──命案現場沒有任何線索,而驗屍的件作則說肅親王是一刀斃命。死時甚至來不及掙紮。

兇手的身份無法確定,但唯一可知的是──木蘭圍場為皇家御用獵場,平民百姓不可能進入。因此刑部斷定兇手一定在參與秋獵的蒙滿親貴之中。  消息一傳出,舉朝譁然。

毫無疑問的,這是一樁政冶謀殺。

但問題誰是──誰有這等本事一刀斬殺肅視王豪格?

要知道,豪格是先皇皇太極的長子,征錦州、攻大明,軍功赫赫,若非身負武林絕學是行刺不成的,更別說令豪格一刀斃命。

於是,所有人皆有志一同地把嫌犯指向昭璿貝勒,因為在秋獵當日他的行蹤成謎,而且他的武藝超群。

千夫所指,無疾而死。

眾人口中的『嫌犯』昭璿貝勒被皇帝下令綁上殿。

昭璿一上殿,與豪格同一母所生的弟弟洛格,與豪格的長子富緩同時悲憤地吶喊──

"殺人償命!昭璿受死吧……"

"誅殺昭璿,為肅親王報仇!"

豫親王多鐸喝道:"嚷什麼?公堂之上,皇上自有定奪。"

洛格冷哼,"誰不知道昭璿是你豫王爺的子侄,昭璿殺人,你也脫不了幹係,誰都知道你早就看豪格不順眼──"

多鐸大吼,"皇上明鑒,洛格含血噴人!"朝堂之上吵吵鬧鬧,年幼的皇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昭璿昂首跪在地上,默然以對,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

"放肆!"攝政王睿王爺威嚴一喝,雙方人馬立即噤若寒蟬。"若查明真相後,果真是我兒子幹的,本王親自砍了他腦袋給豪格獻祭!"

洛格還是不肯服氣,"就怕你攝政王尋短偏私!"

"你放心,這件案子本王絕不插手,任憑皇上與輛政鄭親王審理。"

此言一出,所有人再也無話可說。朝臣們都知道,鄭親王的立場最為中立無私。

鄭親王清了清喉嚨,審問跪在階下的昭璿道:"行刺肅親王是不是你所為?"

"不是。"

"如果不是,秋獵當日,皇上召見時你人在什麼地方?"

昭璿抿著唇,不發一言。

"本王再問一遍,秋獵當日,皇上召見時你人在什麼地方?"

"我在木蘭圍場。"

聞言。舉朝譁然。

"肅靜!"皇帝一拍龍案.憤然開口,"如果你在,朕召你御前比試時,為何傳喚不到?你分明不在場!"

"臣的確在場。"

"你胡說!一定.是你……"皇帝又氣又急,幾乎當場就要定昭璿的罪,但是鄭親王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話,皇帝點了點頭,再問:"有誰可以替你作證?"

所有參與秋獵的蒙滿親貴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好!沒有人能為你作證,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來人啊!"

卻沒有人應聲。

皇帝火大的再喊一遍,"來人!"

一名侍衛匆匆跑了進來稟報,"皇上。定浚王府九格格宣璃求見。"

宣璃?!定浚王爺與宣豫震驚地對看一眼。

皇帝不耐地揮揮手。"等會再讓她進來,朕要先處理這件案子。"

"回皇上,宣璃格格正是為了此事而來。""哦?"皇帝覺得奇怪,但還是點點頭,"那就傳她進來吧!"

"喳!"

侍衛退下後,殿堂裏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片刻後,宣璃走進大殿。

大殿裏全都是像阿瑪一樣的大官,甚至多的是皇親國戚,她有些驚怕,但是仍

努力的維持鎮定,朝首座的皇帝下跪請安。

"宣……宣璃拜見皇上。"她緊張得又結巴了。

"起喀!"皇帝開口問道:"宣璃格格,對於肅親王遭暗殺的事,妳是不是有

什麼線索或是證據可幫助厘清案情?﹂

"回皇上的話,宣璃……是來佐證的。"

"佐證?"

"是的,犯人絕……絕不是昭璿貝勒。"

皇帝詫異地間:"不是?妳有什麼證據?"

宣璃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

"因為我們私訂終身,當時昭璿和我在一起!"

****

"格格……格格,快醒醒。唉!都什麼時候了還能睡!"嬤嬤既急促又無奈的聲音伴著猛推把宣璃給弄醒。

她睡著了嗎?

宣璃睜開惺忪睡眼,這才發現自己坐在床沿打起瞌睡,而且她又夢到兩個月前的事了。  她打起精神,看著嬤嬤與丫鬟們在房裏忙進忙出,她們一會兒端來水果、麵條、蜜餞、餑餑,一下子將衣棠被套給裝進木箱送出去。再加上不時拎著抹布掃帚進來掃掃抹抹,活像要過年過節,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也沒人打算過來向她解釋。

肚於有些餓了。

大家都在忙,似乎沒有人有空幫她叫晚膳。她低頭一瞧,發現手上有一顆又香又的紅蘋果,於是她決定吃了蘋果祭五臟廟。

餓得發昏的宣璃也想到為什麼手上握著一顆蘋果。可下意識抓起床邊的紅帕子擦了擦蘋果,一口咬了下去──

清脆的響聲加上香甜多汁的口感使她滿足地笑了。

當她準備咬第二口的時候,宣璃卻發現所有人都用一種恐怖的眼光在看她。

"怎麼了嗎?"宣璃有些尷尬的交出蘋果,"呢……妳們也餓了嗎?那就一起吃吧!"

"老天!都什麼時候了。格格還開這種玩笑!"丫鬟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開玩笑?"我沒有開玩笑啊!如果大家都餓了,就一起分蘋果吃。"

嬤嬤一把搶走她的蘋果,想吼又一副力不從心的模樣。"算嬤嬤我拜託妳,格

格,妳別再找麻煩了好不好?"

她無辜地嚷著,"我沒有啊!"

"還說沒有?蘋果象徵著平安,妳得帶著它嫁進睿親王府!妳瞧妳做了什麼?不但把蘋果吃了,還拿紅蓋頭當手絹用!"

"紅蓋頭?!"宣璃驚叫。

她終於想起來了,太后將她指婚給昭璿貝勒,今晚正是她的大喜之日!而她打了個盹兒後,居然什麼都忘了!

此時,鞭炮聲響起,司禮的喊聲清清楚楚的傳遍四方──"古時到!"

嬤嬤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連忙把紅蓋頭往宣璃的鳳冠上一罩,然後從桌案上抓了顆蘋果塞到她懷裏,急急吩咐,"拿好,別再吃掉了。"然後一把攙扶起她,"走吧!"

宣璃糊裏糊塗的捧著一顆只能看不能吃的蘋果,饑腸轆轆地被攙著走出房門,然後在阿瑪及額娘的祝福下坐上花轎,在新即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邁向她未來的婆家。

一切都這麼按部就班,順順利利的進行著,可是……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對了!力才的夢讓她迴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嬤嬤、嬤嬤!"她揭開紅蓋頭,掀開窗上的小簾對著走在轎邊的嬤嬤焦急地

說道:"快叫迎親隊伍停下來!"

嬤嬤氣惱地將她伸出來的頭推回去。

"都什麼時候了還講這些,快坐好!"她低斥。

宣璃不肯,"嬤嬤,妳叫隊伍回頭,我要回定浚王府!"

"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哪有再回頭的道埋?"

"可是,我不能嫁給昭璿!因為──"

"別在這節骨眼兒跟我吵個沒完,當少福晉就要有少福晉的樣子,別讓睿親王府的人看了笑話!"

語畢,嬤嬤沒好氣的唰地一聲放下簾子,不管宣璃還有什麼話要說。

迎親隊伍準時在一個時辰後進入睿親王府。

宣璃被簇擁著下轎,拜見了公公睿王爺,然後由昭璿牽引著進入新房。

他們喝了合巹酒,吃了子孫餑餑,經過冗長而繁複的典禮程式後,宣璃只覺得自己不但餓得頭昏眼花,還被那票嬤嬤、丫鬟們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折騰得不成人形,即使想逃走也沒有力氣。

終於,所有人都退開了,臨走前還扔下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什麼的,才甘願走人,把新房留給新人。

在少女幻想中,集旖旎浪漫、羞怯被動、輕憐蜜愛、乾柴烈火……的新婚之

夜,經過宣璃的親身體會,只有『饑、餓、渴、睡』四個字可以形容!

昭璿也有相同的想法。

他連碰都懶得碰她,逕自脫靴上坑。"我先睡了。"

什麼?怎麼可以這樣?!

宣璃急急地爬上抗,拉他推他,"等等,你不能睡!"

"抱歉,我今晚沒力氣跟妳圓房。"他連眼睛都不睜,懶洋洋地任她拉拉扯扯。

宣璃窘迫得頭頂冒煙。

"誰、誰跟你說那個啦!"

"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明天再說也一樣。"他現在沒心情閒聊。

"不能等!這很重要,我一定要現在告訴你。"

昭璿只得強自打起精神,但是嚴重的睡眠不足,讓他的語氣怎麼也好不起來。

"妳到底有什麼事?"

"昭璿,你耐心點聽找說。"宣璃深吸一口氣,戰戰兢兢地追:"我不能嫁給

你!"

原以為昭璿會暴跳如雷、會揪茗她打破砂鍋問到底……但是,好半晌過去了,昭璿只是無聊地半睜著眼睛看著她。

"妳說完了?"

"說完了。"

奇怪,他的反應好像……太冷靜了點。

"那我可以睡了嗎?"他禮貌地問。

這是什麼反應?宣璃有點被氣到了。"別只顧著睡,你應該要問找『為什麼』才對啊!"

他伸了個懶腰,背過身去。

"有什麼好問的?不管妳能嫁不能嫁、想嫁不想嫁,反正妳已經嫁進睿親王府,一切已成定局。".

這樣說……好像也沒錯,可是,他怎麼能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好像她的意願與想法無足輕重。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受傷。

"昭璿,你真的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不想。"因為他猜也猜得出來。

宣璃立刻泫然欲泣,抽噎地聳著肩,"你如果不在乎我。又何必娶我?"

儘管這樁婚事一開始只因為了一個謊言,但她一直以為……昭璿至少是有一些喜歡她的,所以,一得到她的首肯,就進宮去央請太后指婚。誰知道這麼重要的事,她現在才想起來!

看見嬌妻淚光瑩瑩,累得半死卻又不得好眠的昭璿只得起身將嗚嗚咽吶的小人兒擁人懷中。

"妳對我那麼沒信心,真是該打。"他歎息,"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心裏在煩惱什麼。妳以為我心裏另有所愛,對不對?"

宣璃瞪大淚眸。他知道?!

"我還知道妳以為我所愛的人是皇四格格,海棠。"他以風聞的消思試探道。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對別人的妻子沒有興趣。"

"那……為什麼你被捲進殺人事件時。海棠格格要拜託我出面,對眾人說當時你和我在一起?"

昭璿倏地瞇起厲眸。果然是海棠格格!

海棠憑什麼相信他不是殺她大哥豪格的兇手0'

她又為什麼唆使別人出面作偽證,而且偏偏挑上宣璃?

"昭璿?"他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她可能覺得妳很有分量吧!"

沒想到他隨口搪塞的埋由,竟使宣璃笑開了嬌顏。

"真的?我很有分量嗎?"

他想起在戲園子裏擁她人懷的切身感受.不由得點頭附和。"嗯,就『某部分』而言,是這樣沒錯。"

她好奇地追問:'哪一部分?"

他朝她勾了勾手指。妳靠過來一些,我就告訴妳。"單純且不知人心險惡的宣璃毫無防備地靠了過去,馬上淪為大野狼的獵物。

"昭璿。說話就說話,你幹嘛壓住我?我還不想睡啊!"

"等會妳就會想睡了。"

"那你也不要壓住我……等等,你幹嘛解我的衣服?"

"妳說呢?"他笑苦反問。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呀!討厭,你在摸哪里?"

"妳不是想知道妳最有分量的地方是哪里嗎?"

"那跟這個有什麼關係?"

"還不懂嗎?看樣子妳需要被好好的啟蒙一番。"

"啟蒙什麼?啊……你的手……你的手……"

"別大驚小怪的好嗎?"

"可、可是你……你……"

"妳的話真多!"

昭璿乾脆低俯下頭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讓耳根子徹底清靜。

一個時辰後,聲稱自己不想睡的宣璃像只被喂飽的小貓咪般蜷縮在新婚夫婿的懷抱裏,沉沉睡去。不得不

宣璃從未看過有哪一個王府像睿親王府一樣,住了那麼多寡婦。

成親後的第一天早上,昭璿先帶著她拜見公婆,按著就是拜見昭璿的十三位哥哥所留下的孀婦,以及族繁不及備載的側室們。

當宣璃隨著昭璿踏進沁香院時,頓時被視線範圍內充斥的啊娜身影嚇了一跳。

"好……好多女人!"

"她們都是我們的嫂嫂。"

"『都是』?"她一臉的不敢置信,"全部?"

"已故的十三名阿哥所留下的遺孀,一共是六十四名。"宣璃杏眼圓睜的表情惹得昭璿低笑,"不然妳以為睿王府『寡婦宅』這個稱號是怎麼來的?"

六十四個妻妾……這麼多!

聽起來.睿王府家的男人似乎都是風流種。

"她們其中……很多都還很年輕,為什麼不讓她們改嫁呢?"宣璃問出心中的疑惑。

"想改嫁的已經走了十幾個,留下來的是不肯改嫁的,她們寧可在王府過舒服的日子,也不願再嫁。"

宣璃下意識地絞著絹帕,小心翼翼地問出心中的隱憂,"昭璿,你……你會不

會像你的十三位哥哥一樣……迎娶三妻四妾?"

昭璿搓著下巴,認真的回答,"這個嘛……還在考慮。"

宣璃馬上像鞭炮似的炸開。

"你果然有這種企圖!"她又氣又傷心,立刻把手上的繡帕出氣般的往他臉上

擲去。"額娘果然猜對了,沒有一個男人不想享受齊人之褔!"

被女人丟手絹,這還是頭一遭。

他忍著笑,搖著手指,"此言差矣!我才沒那麼沒志氣,齊人之福我還不看在眼裏,我的目標是要蓋一座後宮。"

"昭璿!"宣璃氣得握起粉拳猛唾他的胸膛,卻被他笑著一把握住,扯入懷中偷香一記。

"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妳也能氣成這樣,這麼會吃醋,真是服了妳。"他再吻了她一下,"放心。有妳一個就夠了,我可不想和我十三位哥哥一樣縱欲無度,弄了個精盡人亡的下場。"

宣璃漲紅了俏顏。縱、縱欲無度?!精……精盡人亡?!昭璿的直言無諱真會把人羞死。

"我道是誰,原來是昭璿和剛過門的媳婦兒啊!"一名美豔女子似笑非笑地開口,"人都來了,怎麼不進來呢?"

"人家小倆口正熱呼著呢!怎麼好意思進來表演給大夥兒看?"

此言一出,在場的女人們全都鬧堂大笑。

她們在嘲笑她嗎?站在昭璿身旁的宣璃不禁又畏怯起來。

常她想躲到昭璿身後去時,冷不防反被他推到眾人面前。

"各位嫂子。這是昭璿剛進門的媳婦兒,定浚王府九格格宣璃。"昭璿朗聲向眾人宣佈。

第一次見這麼多位嫂嫂,宣璃不免又緊張起來。

"見……見過各位嫂嫂。"她欠身一褔,頭連擡都不敢擡起來。

眾嫂嫂圍了過來,妳一言我一語的評鑒起來。

"哎呀!粉妝玉琢,真可愛哪!"嫂嫂甲忍不住讚歎道。

"可不是?瞧她的臉蛋兒,粉撲撲的,像粉團。"嫂嫂乙伸出玉手,往宣璃的臉上揉了揉。

嫂嫂丙拉著宣璃轉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個盡興。

"聽說她才十六歲,想當初,我嫁進王府也是十六歲,不過,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嘖嘖,沒想到咱們昭璿喜歡這一型,專挑嫩的吃!"嫂嫂丁以手肘推了一旁的昭璿一記,吃吃地笑著,露骨地問道:"什麼時候也輪到我啊?"

宣璃愕然地張大小嘴──

有沒有搞錯?她她她……她竟然在跟昭璿調情?!

"嫂嫂說笑了!"昭璿不著痕跡的避開她貼過來的豐滿身軀,將宣璃拉回自己身邊。"咱們還要去打點明兒個歸寧的禮品,告辭了。"

此言一出,失望的嬌呼此起彼落──

"怎麼不多留一會兒嘛!"

"就是說啊!"

"才來不到一刻鐘就要走,好無情哪!"

她們的表惰,就像是要被主人拋下的寵物般。

面對女眷們的嬌聲抱怨。昭璿淺淺一笑,然後用一種令人安心的語調安撫著她們,"抱歉。歸寧回來後,昭璿一定讓宣璃過來和各位嫂嫂作伴。"

"一定喔!"

"你可不能食言啊!"

"保證一回府就上這兒來喔!"

眾嫂嫂像麻雀一般吱吱喳喳來段大合唱,然後又是一出十八相送,昭璿與宣璃才在彩絹揮舞、夾道歡送下踏出沁香院。

一出了院落,宣璃的小臉馬上垮下來。

"怎麼了?"昭璿立刻就發現她的不對勁。

"沒有。"她噘著嘴小聲應道。

嘴上雖然那樣說,心中卻老大不開心。畢竟,當她發現嫂嫂竟與目己的丈夫打情罵俏,教她怎能不多心?

宣璃心無城府,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昭璿到底是昭???。只消瞄她一眼,就知道她的腦袋瓜子在轉些什麼念頭。

"不要介意她們說的話,她們只是在開玩笑。嫂嫂們太過寂寞,所以忍不住想要捉弄妳。

被昭璿一眼看穿,宣璃有些氣惱。

她不可被丈夫認為自己是個醋罎子,一點氣度也沒有。

"你不用跟我解釋啊!我……我又沒有介意什麼。"她越描越黑。

"哦!"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誰信她?

他揶揄的表情氣熬了宣璃,她跺著腳強調,"真的啦!"

"好、好、好。"他敷衍地應著,唇邊卻忍不住洩漏了一絲笑意。

相對於他的複雜,宣璃的心思當真是簡單。透明得可以。

她的兩位兄長宣臨、宣豫都是深藏不露的人物,她這個性子究竟是像誰呢?

宣璃抓到了他在偷笑。"啊!你取笑我!你……你竟敢笑我!"她氣急敗壞地踮起腳尖,伸手摀住他壞壞的笑容。"太可惡了,不准笑!"

沒想到,昭璿竟探土舌尖,輕經舔舐她軟嫩的掌心。

"啊!"她低呼一聲,忙縮回手,雙頰不自覺的漲紅。

粉色的紅暈襯著白嫩的肌膚,秀色可餐。

昭璿情不自禁俯下頭,霸道地攫取那甜美的紅唇。

宣璃吐出微弱的抗議,"昭,昭璿……現在是大白天呢……"

"誰管他!"

朗朗秋日,落葉繽紛。

偌大的庭園裏,兩個人的影子交迭成一個。

雖然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但昭璿的吻並沒有偷工減料,在他的輕舔慢咬中,宣璃只覺得膝蓋發軟,加上他胸膛的熱度,她快融化在他的懷裏。

許久許久之後,他終於移開他的唇,宣璃緩緩地睜開迷蒙的雙眼,羞怯地迎上昭璿墨黑而帶笑的眼幢。

她從來就不知道,黑色也可以讓人感覺到溫暖。

他輕點她的俏鼻,笑道:"不會再多心了吧?嗯。"

宣璃嘟起紅唇,"我本來……本來就沒有。"

"答應我,有空多到沁否院和嫂嫂們閒話家常,多和她們親近親近,我看得出來她們都很喜歡妳的。"

既然昭璿都這麼說了,宣璃乖巧地點點頭。可是,她還是有一點不明白──

"昭璿,你為什麼……那麼在意我和嫂嫂們的關係?"

她毫無心機的問題,竟使昭璿神情微微一僵。

他的表情讓宣璃有些瑟縮,是不是她問錯話了?

宣璃的眼神很快的提醒昭璿,他迅速地恢復鎮定。

"妳知道的,睿王府家的男人大多短命,我怕自己有一天和先前的十三位阿哥一樣英年早逝,妳就得和嫂嫂們……"

他半開玩笑的說法嚇壞了她。

昭璿的話還沒說完,宣璃的眼眶便蓄滿了圓滾滾的淚珠,當她眼兒一眨,那一顆顆的眼淚就如斷線般的珍珠,紛紛滾落臉頰。

"不要……我不要……"她揉著眼睛。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昭璿,我不要你死……你不可以比我早死……我不要變成寡婦……我不要、我不要……"

看見她哭,昭璿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妳哭什麼呀?"他半是憐惜半是歎息的將矯小的人兒樓進懷裏,拍撫著她顫動不已的小小肩膀,"我只是同妳說著玩的,別認真。"

宣璃還是嗚嗚咽咽,"你最可惡……誰要你開這種玩笑?這種事怎麼可以說著玩?再也不准說了!"

"不說。不說,再也不說。"早知道她會哭。他絕不會說。

宣璃擡起淚汪汪的小臉,雙手貼在他的胸膛上,急切地道:"當真?你發誓。"

"我發誓。君子一言,馳馬難追。"

只要能哄她不哭,天上的月亮他都願意摘下送給她。

得到昭璿的承諾,宣璃總算破涕為笑。

她的笑顏是那樣可人,一笑動人心,連他都被她的笑意感染。

昭璿捏著她紅通通的俏鼻,取笑她,"我看妳不只是個醋罎子,還是個淚罎子,早知道妳這麼折騰人,我才不要妳當我的少福晉!"

宣璃的鼻子被他捏得好痛,她忍不住胡亂拍打他的手,"哎呀!你在幹嘛?好疼,快放手啦!"

笑看著她痛得皺起小臉的醜模樣,他硬是與她過不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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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可惡!)

就在此時,宣璃不小心瞄到他的髮辮就在她伸手可及之處,機不可失,她立刻伸手去扯。

竟然來這一招?!昭璿眼明手快的伸手去擋,這一檔,倒讓宣璃的鼻子解除苦難,終於奪回呼吸的自由。

昭璿笑著斥道:"蠻妻!竟敢對夫君不敬,我今天要好好管教妳!"

"呀──不要!"宣璃叫著跑給他追。

不過跑沒兩步,就被昭璿抓住,壓在草地上,動彈不得。

"說!下次還敢不敢?"他故作威嚴,但眼中的笑意即騙不了人。

宣璃笑得喘不過氣來,"不……不敢了。"

"妳要怎麼補償我?"他邪氣的瞇起眼睛,"我看,就給我親一下好了。"

宣璃嚇壞了,慌忙搖頭,"不行……不行啦!會有人來……唔……"

昭璿的耳朵自動過濾了雜音,然後吞沒了她的抗議。

涼爽的秋風吹過,樹影搖曳,沙沙作響,彷彿是在偷偷地竊笑這對新婚夫妻。

*****

"今兒個我看見你那個小媳婦兒了。"

高坐在首位者輟飲著美豔的青衣女子送上的參茶,而他身後兩側與膝邊各有一名絕豔女子,她們替他捏著肩、捶著腿,溫馴得有如侍妾。

但如果仟細一瞧,可以發現這些女子都是熟面孔,並且才剛見過不久,就在沁香院裏。

她們理應是睿親王府已故的前十三名阿哥的妻妾,卻在丈夫死後變了節。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間,女人想要掙得立足之地,唯有接受最強的男人的保護。而放眼整個大清朝,還有誰的勢力比他更龐大?就連皇帝在他面前,也要矮上一截!

首位者蓋上茶碗。遞給青衣女子,等待在一旁的紅棠美女則立刻遞上濕毛巾讓他揩嘴抹手。

而身處下位,劍眉星眸,垂手而立的年輕男子則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真不愧是定浚王府出身的格格,教養與容貌一般出色,只不過……太柔弱膽怯了點,一點也不像那來自科爾沁的額娘。"聽起來,首位者似乎對此事頗有微詞。

他一向不喜歡太過柔弱的女人,他愛了一輩子,卻又碰觸不著的那個女人,有著最堅定的意志,她瘦弱的肩頭,甚至可以扛起半壁江山。年輕男子淡然說道:"不過,棋子的意志越軟弱,對我們越有利。"聞言,他不禁仰首而笑。

"確實如此,不過……你捨得利用她?"

年輕男子微微斂目,隱藏起自已微微波動的眸光。

"據說是你主動向太后請求指婚,要求迎娶定浚王府九格格為妻,而且。我還

聽見沁香院傳來的消息,說你似乎很寵這個剛過門的媳婦。可有此事?"

星眸掃向包圍著上位者的女人們,只見她們端莊地以衣袖掩口而笑,但眼中卻有著幸災樂禍的光芒。

一股怒意在胸中蔓延,但他表面上一點也看不出蛛絲馬跡。

"娶她為妻、撤除她的心防,這一切都是為了辦事方便。"他淡漠的解釋。

"哦?"他的聲音聽似傭懶,實則滿含試探,"那麼辦完了事,沒有利用價值之後,你預備拿她怎麼辦?"

年輕男子握緊拳頭,緊到指關節泛白──他不得不這麼做,才能保持面無表情。

孩提時代的經驗教會了他,面對將他一手帶大的養父,他必須武裝自己,絕不能讓養父抓住他的弱點,因為那全會變成養父反擊的利器!

而『奪人所愛』是養父用來控制他的方式。

母親過世前,曾將她從家鄉帶來的玉佩留給他,白天,他把玉佩繫在腰上;晚上,他把玉佩戴在脖子上,片刻不離身。

有一次,養父要他殺了一匹從馬廊裏逃走又回來的馬兒,他不肯,便扯下他的玉佩。當場捏成粉碎,隨風飄散。

十五歲那年。養父命令他殺了一名違抗他命令的僕人,他因一念之仁偷偷放走了僕人,養父知道後沒說什麼,但隔日一早,他就發現自己養的那隻鷹竟被活活勒死,死狀淒慘地吊在他的窗前。

他永遠記得那種心碎的痛苦,那種整個人幾乎被掏空的感覺!從那一天開始,他對任何東西都不再有執念。  他不再蒙養任何寵物,每隔一個月就換一匹坐騎,伺候他的僕人則是每半年就換掉一批,他不交朋友,不養侍妾,不讓自己有任何弱點……

他不該成親的!甚至……他根本不該為任何人動情,但他卻首度違反了原則!

一開始,他像是逗著小貓玩一樣地逗弄她,然而,就在他暗殺了豪格當日,她為他挺身而出,以一句『因為當時昭璿和我在一起』洗脫了他的嫌疑。

這輩子,除了母親,沒有人會這般護著他,連養父也不曾。

就在那一刻,他為她動了情。

明知道不該,卻無法阻止自己淪陷;他知道,他註定要栽在她的手裏。

"昭璿?"養父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要保護宣璃,他絕不能讓養父利用她的安危來控制他!

昭璿直視著高踞首位的養父,唇邊揚起一抹不在乎的淺笑。

"等地沒有用處了,就讓養父作主,看是要把她軟禁在沁香院,或是把她丟回定浚王府吧!"

*****

新婚第二日,是宣璃的歸寧日。

在昭璿的陪伴下。宣璃回到定浚王府小住數日。一進家門,宣璃先向父母請安,而昭璿也以半子身份向王爺福晉行了家禮。

宣璃格格的歸甯宴,菜式之豐盛、之精巧,自是不在話下。

愛女心切的定浚褔晉,甚至還請來了京城裏最有名的戲班子唱戲助興,一場歸寧家宴自是洋溢著熱鬧與溫馨,直到夜都深了才收場。

進了福晉特地打理過的新房,宣璃訝異的看見另一桌筵席。

簡單而精緻的菜色,誘人的可口小點心,全是宣璃喜歡吃的東西。

"這是……"

"我特別要箴兒準備的。"昭璿遣退了房內的婢女,攬著她入座,"方才我注意到妳光是應付妳阿瑪、額娘與眾姊妹的問題就忙不完了,幾乎什麼也沒吃.我想妳現在一定餓了吧?"

感動的情緒在宣璃的心中緩緩樣開。

她好高興,昭璿連這些小地方都注意到了。

宣璃挽著他的手臂,小臉貼在他的肩頭,甜蜜地嬌聲呢喃,"你對我真好,昭璿。"

他勾起唇角,心中卻乏著苦澀。

不!他不是對她好,他只是……竭盡所能的補償。

是他冷血地將她拉進這淌渾水裏,讓毫不知情的她扮演居中穿針引線的角色,等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達成養父交託的任務,她還會不會膩在他的懷裏。對他甜甜蜜蜜地說這些貼心話?

"男人對女人好。一定是有預謀的。"

昭璿的話讓宣璃好奇地仰起頭。

"什麼預謀?"她眨著純真雙眼,信賴地望著他。

昭璿隨口扯道:"送女人衣裳,是為了脫掉它;送女人指環,是為了套住她;為女人修築房室,是為了關住她……"

宣璃卻聽得很認真。

"好有趣喔!那送女人一桌酒菜呢?"

昭璿因她的好奇心而笑了。他湊近她宛如貝殼般可愛的耳朵,以低沉而瘖啞的聲音說:"為了『吃掉』她!"

他的雙關語令宣璃羞紅了臉,她低呼一聲,捧著臉逃離他的身邊;昭璿那極富磁性的笑聲在她身後響起。

"你……你不是認真的吧?"宣璃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問。

昭璿朝她勾勾手指,"妳先過來,吃完東西我就告訴妳。"

白癡才會上當!

"不,你先說情楚,不然我不過去。"她可沒那麼好騙!

"當真?"昭璿竟然在桌旁坐下,開始舉著就食,"那妳就等我酒足飯飽之後再說吧!."

想跟他鬥?再過個一百年吧!

嗚嗚……怎麼這樣啦!

宣璃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令她垂涎三尺的食物二消失在他的嘴裏,卻只能咬著手絹,像只喪氣的小狗狗在一旁呆看著。

她的模樣令昭璿失笑。他終於放下筷子。拍了拍身旁的椅子。"還不快過來,我剛剛是跟妳說著玩的。"

"真的?"她的眼睛陡地發亮,幾乎要搖起尾巴了。

"當然是真的。"他夾了一顆水晶餃到她面前的心碟子裏。"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宣璃高高興興地吃著夫婿差人為她準備的愛心宵夜,一臉的甜蜜滿足。  在丈夫的『服侍』下。她吃了水晶餃、翡翠糕、豆沙包、糖醋丸子、烤鴨餅小籠湯包……這才放下筷子,用手絹拭了拭唇角,秀氣的打了個小小的飽嗝。

"飽了?"他支著下巴,佩服地看著很能吃的小妻子,又一面納悶著,奇怪,既然她這麼能吃,為什麼她身上沒幾兩肉?

她點點頭,可是又附帶一句,"渴。"

昭璿倒了一杯甜酒給她。

滴酒不沾的宣璃一時不察,竟把甜酒當成甜品一口喝光。

"好……好好喝,這是什麼?"

"櫻桃釀。"一種滋味芳醇,但後勁十足的烈酒。

為什麼這麼好喝的東西她從來沒喝過?櫻桃釀?她記住了。

宣璃把杯子拿到他面前,"我還要!"

不知道宣璃酒量如何的昭璿不敢冒險。"只能再給妳一杯,喝多了我擔心好明天會鬧頭疼。宿醉的滋味可是很不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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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小氣!)

宣璃嘟起紅唇,喝下第二杯昭璿『恩賜』的櫻桃釀。

兩杯烈酒下肚,宣璃的雙頰紅豔似火,醉眼惺忪,並且開始咯咯發笑。

"呵呵……有好多……好多昭璿……讓我數數看:…一、二、三、四、五六、七……呃,不對,好像算錯了,應該是……一二三四五……"

她喝醉了!

昭璿歎了一口氣,將她打橫抱起。

"呵呵……好好玩,屋頂為什麼會轉?"

"它沒有轉。是妳喝醉了。"他把她抱上榻,開始幫她解衣服。

宣璃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在做什麼,只覺得有雙手搔擾得她很不舒服。

"昭璿……你在做什麼?"

"幫妳脫衣服,妳必須立刻上床睡覺。"

"哦……"宣璃很可愛的微笑起來,"那昭璿也要睡覺,昭璿也要脫衣服。"

說完,她也有樣學樣的開始對昭璿『上下其手』。因為醉意而蒙矓的雙眼因為老是對不准盤扣的所在處,所以老是摸到昭璿的胸膛。

"宣璃……不要玩了。"他的聲音繃緊,面對眼前活色生香的雪豔胴體,加上她有意無意的挑逗。昭璿如何能夠無動於衷?

宣璃歪著頭.看著眼前似乎不大高興的男人,然後把他的頭拉到自己的胸口,一把摟住,閉上眼暗。呢呢噥噥地安撫道:"昭璿,你乖喔!乖乖別生氣,宣璃疼你……"

她該不會把他當成她的娃娃了吧?

昭璿先是覺得一陣好笑,但是當他看著她恬靜溫柔的容顏時,一股洶湧而上的欲潮淹沒了他,令他有了狠狠佔有她的衝動!

她怎麼能這麼純貞無邪?

她的心怎麼能夠那麼玲瓏剔透?

她所擁有的。他早已失落在童稚的年代裏,再也拾不回……

如果佔有她,那些潔淨、純美的東西,是不是就能填滿他心中的黑洞與缺口?

昭璿驀地含住她的唇瓣,以一種饑渴的原始衝動吸吮、吞噬著她,好似要將她吃到肚子裏,讓她成為他的一部分,永不分離,而他,也就可以徹底的遠離孤獨與寂寞,一輩子獨佔她的陪伴……

想到這裏,他再也無法壓抑。

他瘋狂探索她的胴體,像是唯恐失去般地貼近她柔軟的嬌軀,激切地、野蠻的勒索她的給予,一再地、一再地深入挺進,唯有在她的體內,感受她溫暖、充實的包圍,他才覺得自己不再空虛。

而宣璃完全敞開自己,竭盡所能的接納他的衝刺。

狂風驟雨般的歡愛過去,宣璃筋疲力竭地蜷臥在他的懷裏。

昭璿撫著她汗濕的臉蛋,在她的眉心烙下愛憐的經吻,然後起身更衣。

她睡了,在深沉甜美的夢境裏;而他,從來沒有作夢的權利,短暫的解脫,也不能使他忘記自己所背負的任務。儲管心中的天平早已歪斜,他還要必須維持表面的平衡。

當他換上一身黑衣,準備走出內室時,聽見了她在睡夢中甜蜜的低喃,全身一僵──

"昭璿,我愛你。"鬧鬼

"恭喜呀!新娘子。”問梅格格知道宣璃今天歸寧,特地選在今天拜訪。”這是送妳的賀禮。"問梅的侍女將一隻小木盒遞給箴兒。

看見好友來訪,宣璃眉開眼笑,直拉著她進房裏坐,”人來就好。還送什麼禮呢!妳今天特地來看我嗎?我好高興呀!”

”當然是來看妳呀!聽說妳上頭有六十幾個嫂嫂,各個風華絕代。精明幹練,我擔心妳被人家給吃了!”問梅見宣璃驀地漲紅一了臉,不明所以地摸摸她的額頭,

“妳的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嗎?”

”沒、沒有。”她怎麼好意思解釋。她的確是被『吃了』。不過,不是被嫂嫂們,而是她的新婚夫婿。

宣璃越想越是羞澀,借著倒茶水的動作稍稍舒緩自己緊張的心情。”其實,嫂嫂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妳不用為我擔心。”

”這樣啊!”問梅點點頭,接過她遞來的上等金萱茶。啜了一口之後問:”昭璿貝勒呢?”

提起昭璿,宣璃又是一陣臉紅。”喚……他出去了,陪他阿瑪去跑馬。”

問梅放下茶盞,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唇邊擒著促狹的笑,”看樣子,他對妳很好喔!”才會讓她一提起夫婿就臉紅。

宣璃微微地笑著,輕輕點點頭,”嗯!”

問梅湊到她的耳邊,神秘地問:”你們『那個』……還好嗎?”

”那個?”宣璃不解地反問。

”唉!就是『那個』嘛!妳知道,就是身為人妻的必經過程啊!”

在問梅的一再暗示加明示下,宣璃終於意會到地想問什麼了,紅暈倏地從她的臉蛋一路紅到耳根。

“天哪!問梅,妳該不會是真的指……”

“就是啊!因為我很想知道嘛!又不敢去問我那保守的額娘,???要是真問了,她一定會被我的問題嚇得口吐白沫。”問梅用手肘頂了頂滿臉通紅的宣璃,充滿好奇的問:”告訴我嘛;做那件事是不是很痛?”

拗不過問梅的堅持,宣璃只好小小聲的回答,”嗯……我覺得,是……滿痛的。”

“滿痛的?真的嗎?我曾聽其他朋友說不怎麼痛呢!”問梅臉色刷白,一迭聲的追問:”有多痛?說清楚一點,是有點痛,還是非常痛?是劇痛,還是抽痛?或者是……”

被問得一臉尷尬的宣璃差點沒挖個地洞躲起來。”妳就別再問了,到底有多痛,等妳成親之後不就知道了嗎?”

問梅翻了個白眼,”還得等到成親以後啊?現在我知道做『那件事』有這麼痛,我才不要成親呢!”

糟糕!好像說得大過火了。

宣璃連忙解釋道:”可是……『那件事』也全不是這麼糟的,會痛也只是那一瞬間。重要的是,和妳做『那件事』的是妳真心所愛的人時,會有種說不出來的幸福感,好像被珍惜、寵愛著一般。問梅,我一點都不後悔把自己給了昭璿。”當她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她看見問梅臉上的笑意。

”妳真的很受他,是吧?”這一次,宣璃勇敢地迎視問梅的目光,不再逃避。

”是的,我愛他。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我就明白了。”

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向來膽怯的她,怎麼敢當著皇帝和眾人的面扯謊?

“恭喜妳!”問梅真心地祝賀,同時舉起茶杯,”就讓我以茶代酒,敬妳的新婚生活。”

“以茶代酒?不不,我有更好的主意,”宣璃笑著吩咐貼身丫鬟,”箴兒,把櫻桃釀拿過來。”

”櫻桃釀?””一種果釀甜酒,非常好喝。箴兒……”她沒聽見箴兒的應答聲,心中覺得奇怪。她回過頭去,看見箴兒正靠著書櫃打著盹兒。

宣璃好笑地走過去,把箴兒給搖醒。

”啊,格格!”打盹被當場抓到,箴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對這個和自己相伴近十年的丫鬟,宣璃早已將她視為自己的姊妹。宣璃關心地問:”妳怎麼啦?昨晚沒睡好?”

”不,我根本不敢睡!”

”不敢睡?”宣璃與問梅面面相覷。

彷彿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箴兒露出有些驚惶的表惰,故意調開話題道:”格格需要什麼,箴兒馬上去拿。”

問梅可不像宣璃這麼好說話。”不急,把話說完了再去。”

“是啊!箴兒,妳說妳不敢睡是什麼意思?”宣璃也感到十分好奇,她從沒見過箴兒這般吞吞吐吐的表情。

在兩位格格聯手逼問下,箴兒終於吐實。  ”事情是這樣的……昨晚約莫醜時許,同房兩個坐夜的丫頭――芬兒和芳子臉色慘白的跑進來,說她們看見了……看見了……”

好奇心被提到最高點,問梅追問:”看見了什麼?快說!”箴兒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艱難地吐出,”鬼魂。”

生性膽小的宣璃嚇得倒抽一口氣,覺得背脊竄過一陣戰慄。問梅聽完後,反而哈哈大笑。”天底下哪有什麼鬼魂?胡說八道!”

”是真的!她們指證歷歷,異口同聲說在書房附近看見黑影子,當她們想再看清楚時,一晃眼又不見了。”

問梅嗤之以鼻,壓根兒就不信。”一定是她們眼花了。”

”問梅,我……我突然覺得毛毛的,不知道是不是……”

宣璃本來想說『是不是那東西跑進來了』,卻又說不出口。

問梅斜睨了她一眼。”那是妳的心理作用!現在是大白天,真有那種東西也不會在這時候出來。不過,不管怎麼想,我還是覺得一定是那兩個丫鬟眼花了,妳知道,人在緊張或是疲憊的時候很容易杯弓蛇影。”

問梅好沉著喔!一點也不會大驚小怪……哪像她。

宣璃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表現得畏畏縮縮的。要是昭璿知道她是一個這麼容易聽信謠言的人,他一定會很失望。

想到這兒,宣璃挺了挺胸膛,慎重其事的告訴箴兒,”問梅說得對,世界上沒有那種東西,一定是她們看錯了。”

“可是……”

”所謂的黑影子。說不定只是貓的影子,或是柱子的黑影,芬兒和芳子一定是大疲勞了,所以誤以為那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以後沒憑沒據絕不許亂嚼舌根,免得驚擾了王爺和福晉。”當然還包括了她。

箴兄為難地看著主子,”那……要怎樣才算是有憑有據?”

‘除非有五個人以上看見那黑影子,而且還出現在我的面前――”宣璃隨手一指,沒想到那兒剛好靜靜地矗立一抹黑影,嚇得她尖叫起來,撲進問梅懷裏,”啊――問梅,有……有鬼……”  
問梅感到啼笑皆非。

“拜託,妳再看清楚一點!”

宣璃全身發抖,”不不,這次我……我真的看到了,真的有……”

”有什麼?”沒好氣的低沉嗓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咦?這個聲音好熟悉喔!

宣璃怯怯地回頭,對上『黑影於』的視線。

“昭璿!”她叫了出來。

咦?怎麼會是他?難道就因為他穿著一件黑色披風?

天哪!真糗!她竟然把自己的夫婿誤認成鬼魅。

宣璃的呆愕與昭璿的微慍是個有趣的對比,問梅看了,無法克制的大笑起來。

昭璿瞇起眼睛,望著他怔愣的小妻子。”妳剛剛說我是什麼?”

“呃……那個……你回來啦?”她先是綻開燦欄的微笑,然後立刻雕開問梅的懷抱,火速拉張椅子讓昭璿坐下,討好的揉捏著他的肩膀,”累不累啊?要不要洗個澡?還是先用膳?”

此刻的宣璃完全表現出賢妻良母的模樣,希望能藉此讓昭璿忘記她小小的……凸槌。

但顯然昭璿不是那麼健忘的男人。

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旁,親昵地捏捏她的手心,在她的耳邊邪氣地低語,”現在我原諒妳。但是……晚上有妳好瞧的了!”

宣璃從他別有深意的眼眸中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心跳忍不住加速了一些些。竟然開始期待晚上他要怎麼讓她『好瞧』。  儘管昭璿說得很小聲,但一旁的問梅光是看見宣璃滿面紅霞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很識相的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該打道回府。”

“怎麼不再多留一曾兒?不然也等用過晚膳再走嘛!”宣璃是真心希望和問梅多聊聊。

“得了,我可沒那麼不識相。”問梅抽抽宣璃的手。”恭喜妳了,我相信你們

會過得很幸福,”輕輕地歎一口氣,”我好希望我也能像妳一樣,有個疼愛妻子的丈夫。”

她也到了該許人的年齡了,說不定她很快就要奉父母之命出嫁。她也能從那樣的婚姻中得到幸福嗎?

“會的,問梅。妳是個好女孩,一定會嫁給一個足以匹配妳的夫婿。”宣璃柔聲地安慰道。

她何嘗不這麼希望?但婚姻大事向來身不由己啊!

問梅的神情雖有些落寞,但仍是對她笑了笑,”但願如此。”

目送著問梅離開,宣璃心中蔓延著某種說不出口的沉重情緒。

婚姻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重要啊!為什麼女人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選擇權呢?要等到什麼時候,婚姻才可以不需要由父母決定,只要單純約兩情相悅就好?

一雙大手條地攬住她單薄的肩,讓她靠在胸膛上最接近心臟的位置。

”在想什麼?告訴我。”

宣璃微微一笑,”我在想……我該怎麼向你道謝才好。”

昭璿略感詫異,”道謝?為什麼?””因為你愛我,因為你給了我幸福。”宣璃擡起小臉,唇邊綻放著滿足而甜蜜的微笑,”謝謝你,昭璿。”

有一種溫存而柔軟的情緒流入心房,融化了心底冷硬的冰霜。

昭璿狠狠地將她壓進自己的胸懷裏,以雙臂緊緊地鎖住她……

也鎖住這份稍縱即逝的幸福。

*****

今夜的天空沒有月亮,偌大的定浚王府,只有角樓邊上的燈籠映出幽微的光芒。

更夫拿著打更的梆子與銅鑼,盡職地在王府裏打更。

子時時分,萬籟俱寂。

一抹與夜色相融的人影俐落地從屋宇上翻身而下,彷彿展翅的大鵬,又如同精敏的獵豹,落地時輕巧得連絲灰塵都沒有被驚起。  『鬧鬼』之說給了他很大的方便,一入夜以後,再也沒有丫鬟或僕役會出來亂晃。為他省去不少麻煩。

黑影在夜色裏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圖前進,似乎對定浚王府地理環境十分熟悉似的避開幾處有僕役巡夜的地力,直奔王爺書房。

黑影藏身在書房外一座假山的後方。靜待守衛換班時機。

子時過一刻,輪班的守衛由迴廊的另一頭過來,四名守衛站在書房外攀談了起來。黑影則抓住這個機會繞到書房南面的窗下,抽出靴中的匕首,以極俐落快捷的手法伸入窗縫,輕易的挑開窗閂。翻進屋裏,無聲無息。  據報,睿親王所遺失的那份名冊,就藏在定浚王府中。

名冊裏,詳細記載著參與行動的所有成員,那是一股龐大得足以動搖國本的黑暗勢力,名冊一旦落入敵方手裏。朝廷將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黑影搜索著書房內每一隻書架與平臺,王爺專用的麒麟盤鎮四方桌更是不放過任何一處,即便是如此巨細靡遺,卻是連張紙片也沒有發現。

不可能!消息的正確性不容懷疑。

黑影再一次徹底搜索書房,高傲的尊嚴,不容許他徒勞無功,空手而歸。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半個時辰後,他的眼光倏地落在牆上的那幅『猛???逐鹿圖』上。

書房裏的圖不只這一幅,但唯獨這一幅令他覺得特別格格不入――

是了!書房裏所有的圖都是梅蘭竹菊、四季山水,偏偏這一幅洋溢著濃重的肅殺氣息,嗜血的虎牙活似要咬斷獵物的頸動脈,破圖而出……

他立刻走了過去,大手一掀,揭開圖畫下的秘密。

那裏隱藏著一道暗門。長度與寬度大約六廿六分。

他伸手推了推,卻無動靜。

黑影向後退開,瞇起眼睛打量著那幅圖雷。

圖畫的一隅,題著幾個字――

猛虎由閘,逐鹿中原。

滿清已入了關,入主漢人的江山,再掛著這幅圖。顯然十分唐突。  莫非,這句話其實是某種提示?

他思索著題字的含義,並玩味著『中原』兩字所指為何?

冷不防,他瞥見書房的地面上,以雞血石鑲嵌成的圖案。那圖案肖似秋海棠,也肖似中原地形圖……

“原來,這才是定浚王爺所謂的『中原』。”

他勾起自負的笑意,快步上前,以雙手按住那片秋海棠,壁上的暗門便無聲無息地開啟了!

開啟的暗門裏,放著一方木盒,他幾乎肯定木盒裏就是睿親王失竊的那卷名冊!

他立刻出手拿出木盒,卻沒料到昭門裏另有玄機。  當木盒一離開暗格,隨之而來的,是一支鋒利的羽箭。

箭鍋射出的速度令人猝不及防,他甚至來不及避開,羽箭直直地射進他的眉心,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便當場斃命。

沉重的身軀向後倒去。撞翻了一把椅凳,發出砰然巨響。

響聲立列驚動了門外的侍衛――

“什麼聲音?”

“好像是從書房裏傳出來的,快進去看看!”

他們手忙腳亂地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只見一名黑衣客倒臥在地,額心深深地插著一支箭,血流滿面,氣絕身亡。

而他的手上,還緊緊握著一隻空木盒…..

*****

“啊――”

淒厲的尖叫劃破岑寂的夜,宣璃沉溺在噩夢中,醒不過來。

“宣璃?宣璃?”

她聽見那熟悉又令人心安的聲音,感覺到有一雙手搖撼著她,那雙手溫暖又有力,彷彿可以幫她抵擋一切風雨。

“宣璃,醒醒……醒醒!那是要,妳在作夢!”

夢?是夢嗎?但為何如此真實?

“宣璃,是我,睜開眼睛看著我。”

宣璃怯怯地睜開迷蒙的淚眼,望進一雙深黝的黑眸中,認出了眼前的男人。

“……昭璿?”她喘息著,從顫抖的唇中吐出他的名字。

昭璿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大手愛憐地拂過她汗濕的前額,低問:”怎麼了?作噩夢了?”

宣璃羞赧地點頭。”我……吵醒你了?”

他輕點頭,伸出拇指拭去她眼睫毛上的淚珠。”因為妳尖叫個不停。”

天哪!好丟臉喔!

“對不起,我只是作了噩夢,我夢到……”宣璃打了個寒顫,再也說不下去。

“噓!既然是噩夢,就別再去想它了。”他將她摟進懷裏,提供自己的胸膛讓她做枕頭,並輕聲誘哄著,”天色還沒亮,聽我的話,再睡一會兒。”

昭璿的體貼使得夢境殘留的陰霾頓時煙消雲散了。於是,宣璃再度閉上眼睛,但旋即又張開來。

她突然問道:”昭璿,你會一直在這裏陪著我吧?”

她的眼神是那樣擔憂、那樣依賴,還有許多的期盼與懇求。她那雙像小鹿般楚楚可憐的眼眸觸動了他心中最幽微的角落。

他怎麼忍心讓她失望?

昭璿輕撫她柔嫩的粉頰允諾,”我會,宣璃。”

”真的嗎?你發誓?”

他偏著頭看她,好像她是個任性的孩子。”宣璃……妳是怎麼了?”

”我不是在胡鬧。我是認真的!”她硬咽著,水璨的眼眸閑著淚光,語調裏充滿恐懼。”你知道嗎?昭璿,我……我夢見有個人死在阿瑪的書房……眉心中箭,滿臉都是血……我好害怕!好像有什麼不幸的事情要發生了……”

他幾乎失笑。”宣璃。那只是夢,作不得準的。”

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個單純的『夢』就好了;

如果她沒有這種奇怪的能力就好了@.

如此怪誕荒謬的事……她該怎麼對他說?

“不,不,昭璿,你不明白!那個夢會成真――”她激動起來,想告訴他有關於她的一切,但他突然低下頭來,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吻。

“宣璃,我不會丟下妳。”

她安靜下來,望著他溫柔的雙眸。”再說一次。”

“我不曾丟下妳,我會陪在妳的身邊,直到我們白髮蒼蒼,兒孫滿堂。”昭璿緩緩低語著,說出那埋藏在心中,從不敢奢求能實現的願望。

宣璃硬咽催促著,”再說……再多說一點。”“我要永遠和妳在一起,宣璃。”

宣璃又哭又笑,撲進他的懷裏。

昭璿擁住懷中的寶貝,他的妻子,他的宣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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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懷疑)

昭璿怎麼也沒想到,宣璃的夢境這麼快便化為真實。

五更時分,天色才濛濛亮,臉色鐵青的定浚王爺便下令所有人到大廳集合。

昭璿沒有驚動沉睡中的宣璃,逕自披衣下床,隨著帶路的僕從來到大廳。

此時,廳裏早已聚集了所有家族成員,每個人臉上不是黑著眼圈就是充滿困意,抱怨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見昭璿走進大廳,總管巴顏通報著,”王爺。姑爺到了。”  定浚王爺蹙著眉。不怎麼客氣地問:”宣璃怎麼沒有來?”他明明下令『全員集合』的。

”她睡得晚,我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在王府中,定浚王爺的話就等於聖旨,王府上下莫不遵照辦理,有誰敢多置一詞?大概也只有昭璿敢這樣回答定浚王爺了。

定浚王爺雖不滿意,但也沒有發火。

“也罷,你來也是一樣。來人,看座。”

昭璿在左方末位坐下。而坐在右方首位的次子宣豫貝勒將茶兀旁的熱茶推到一邊去,單刀直入地問:”阿瑪,您選在此刻召集大家,想必是有要事宣佈吧?”

“沒錯!”定浚王爺威嚴的厲眸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語氣森冷,”就在今晚,約莫醜時左右,府裏的侍衛向我報告――有一名黑衣人額心中箭,滿臉鮮血的死在我的書房裏。”

此言一出,女眷們皆發出驚呼,而男人們則是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但其中最震驚的,當屬昭璿。

昭璿,我……我夢見有個人死在阿瑪的書房……眉心中箭,滿臉都是血……

宣璃說出她的夢境時,他並未當真,但是一個時辰後,她夢中所見竟成了真!

“查出黑衣人的身份了嗎?”排行十一的宣和問出眾人心中一致的疑問。

“目前尚無頭緒,只知道他進我書房是為了行竊,因為誤觸機關,當場送命。”  行六的宣暉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阿瑪,這件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不過就是死了一個小賊嘛!有必要這樣勞師動眾嗎?”

宣暉的缺乏警覺讓定浚王爺大為光火。

“因為可能出了內賊!”宣豫在定浚王爺尚未發火前為弟解答,”阿瑪的書房向來有兩班侍衛輪番把守,要避過守衛的耳目闖進書房,唯一的可趁之機就是換班時刻。侍衛的換班時刻每天不同,外人絕對不知情,而一名小小的竊賊竟然有本事打聽出來,可見得王府裏出了內賊。”

“宣豫說得對,我懷疑府埋出了內賊。”王爺的臉色相當難看,”雖然我不願意懷疑自家人,不過,由於那名小賊試圖竊取的東西太過重要,我不能不先設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一向活潑好動,好奇心特強的宣琦追問著,”阿瑪,竊賊到底打算偷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他想偷的絕非玉器或古玩。”而是更重要的東西。

“哦?”宣暉的興致來了,”我倒是很好奇,書房裏有什麼比阿瑪的玉器和古玩更值錢的東西?”

不長進的渾球!

定浚王爺正想痛斥兒子,一名家僕卻在此時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道:

“王爺,小的從黑衣人靴筒中搜出一把匕首,或許可作為證物。”

“快呈上來!”

巴顏總管立刻從家僕手中接過證物,呈到王爺面前。

掌管兵部的定浚王爺立刻判別出那是一把由精鋼鍛造出的匕首,削鐵如泥、銳利無比,握把處沒有太多贅飾,顯然不是當作裝飾之用,而是專司殺人。

眼尖的定浚王爺甚至發現寒光四射的刀身鐫刻著一個動物的圖形。

“這是……”

獾是一種出沒在塞外的珍獸,性情孤傲難馴。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獾』也是朝中權臣的名字。

定浚王爺面色凝重地問:”宣豫,我記得你曾經修習蒙文一段很長的時間。”

“是的,阿瑪。”

“現在你的蒙文還記得多少?”

“尚稱流利。”宣豫從容應道。

定浚王爺再問:”那麼,你還記得『獾』的蒙文怎麼念嗎?”

“記得。『獾』的蒙文念怍――”宣豫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那令人聞之色變的名諱。”多爾袞。”

*****

此言一出,大廳裏頓時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同時望向自始至終不曾開過口的昭璿,彷彿在等待他的解釋。

但昭璿英挺的臉上毫無表情。

宣暉首先幸災樂禍的叫了出來,”啊哈!內賊是誰,這下子很明顯了吧?”定浚王爺臉色極為難看。”宣暉,你給我住嘴!”

被阿瑪怒斥而大感不滿的宣暉先是錯愕,按著忿忿不平地叫道:”我為什麼要住嘴?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內賊一定是昭璿!”

“在事情尚未弄清之前,我不許你胡鬧!”吼完兒子,定浚王爺大步地走到昭璿的面前,”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麼話說?”

昭璿揉揉鼻尖,認真思索片刻。

“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就請您多費點心思抓出內賊吧!”

定浚王爺失控地一掌劈在茶幾上,怒喝:”我不是要聽你說這個!”

昭璿蹙起眉,掏了掏耳朵,慶辛自己的耳膜沒有被震破。”請恕晚輩魯鈍,岳父大人要我說什麼?”

還敢裝傻?!

定浚王爺咬牙切齒地吼道:”你剛剛沒聽見嗎?那把刀上所烙刻的圖紋是『獾』,也就是暗指你的阿瑪――睿親王多爾袞!”

昭璿會意地點點頭,用誠懇受教的眼光看著定浚王爺。”是嗎?那又怎樣呢?”

他是存心惹他還是在裝蒜?

定浚王爺火氣大了起來,”說實話,這件事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面對岳丈的逼問,昭璿突然仰首笑了起來。

定浚王爺惱怒的瞪著他,”你笑什麼?”

“我笑我誤解了您。”昭璿雖然在笑,但那雙剔透如寒冰般的冷眸卻無絲毫笑意。”我本以為岳父正義凜然,公正不阿,原來也不過爾爾,您雖然斥責六舅子妄下斷言,其實在您的心中早已先將我定罪了,我說得對不對呢?岳父大人。”

定浚王爺當場被堵得啞口無言,好半晌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少給我扯那些有的沒的,我只要你一句話――是,或不是?﹂

岳丈要他一句話,他就給一句話。

“不是。”昭璿乾脆的回答。

“好!既然你說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那你告訴我,黑衣人的匕首上竟烙刻著『獾』的圖案,又該作何解釋?”

“沒什麼好說的。“

“你是無法辯解吧?“定浚王爺振振有詞地說:“因為你無法說明你阿瑪的名字為何出現在匕首上!“

昭璿輕笑地反擊,“岳父,您不也同樣沒辦法證明。我和我阿瑪與這把匕首之間的關聯性嗎?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您方才失言了,岳父大人。”

定浚王爺不由得老羞成怒。

“不要以為你機敏善辯我就奈何不了你,雖然我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你牽連在內,但是,我他不會糊塗到相信你置身事外!你是睿親王一黨,與我們原就道不同不相為謀,若非太后下旨賜婚,我根本不會把宣璃嫁給你!”

福晉一聽,又氣又急地嗔怪道:”王爺,這是兩回事,你說這些幹什麼呢?”

“難道我還說錯了不成?我本來就一直反對這門親事……””女兒都已經過門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我瞧他們小倆口過得也挺幸福的啊!”

“那是妳瞧的,誰知道宣璃是不是也這麼想?而且我懷疑這樁婚事根本是有預謀的!有道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誰曉得睿親王府的人心裏頭打的是什麼主意?我看他迎娶宣璃根本是算計好――”

定浚王爺的怒火猶未平息,抓不到昭璿的把柄讓他既不甘心叉惱怒,滔滔不絕的宣洩著,一點也沒注意到大門邊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但,宣豫看見了。

他起身上前制止,”阿瑪,不要說了。”再說下去,徒增難堪。

“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他沒好氣的回應宣豫,卻在此時看見躲在門邊的小人兒,頓時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宣璃?妳什麼時候來的?”定浚王爺有些尷尬,不知道方才的話女兒到底聽進多少。

昭璿也在此時轉過身來,迎上宣璃那雙失神的眼眸。

她聽到了嗎?

她知道她的阿瑪正口不擇言的詆毀、污蔑他嗎?

她相信岳丈所說的,他是為了某種目的才與她成親的嗎?

他試著看穿她,但饒是心眼銳利的昭璿,也看不出她的想法。昭璿先往前跨一步,將她攬入自己的羽翼下,柔聲輕問:”宣璃。妳怎麼出來了?”

她努力的揚起一抹笑召。但那笑咨看起來卻十分空洞。

“我……我剛才又醒了過來。發現你不在床上……家僕告訴我,現在所有人都在大廳裏,所以……我就過來找你了。”她的聲音微弱而縹紗,彷彿一陣微風拂過都能吹散她的音浪。

大廳裏,鴉雀無聲,沒有人開口。就連片刻怒火沖天的定浚王爺,也成了一隻悶葫蘆。”原來如此。這邊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我正要回房去。”

昭璿若無其事地微笑著,悉心地脫下外袍披在她單薄的肩上,”走吧!我陪妳回去。”

宣璃擡頭看看昭璿,再看看阿瑪。

“是啊,讓昭璿陪妳回房吧!妳穿得這麼單薄,要是染了風寒可怎麼是好?”

定浚王爺一反平日的威嚴與方才的咄咄逼人,露出慈父的和藹笑容附和著昭璿。

原來在自己的女兒面前,老虎也會變成貓。昭璿在心底冷笑著,同時握住宣璃柔滑冰冷的心手。“走吧!宣璃。”

宣璃卻鬆開手,從他的掌握中溜走。

“宣璃?”她想做什麼?

嬌小的宣璃站在阿瑪的面前。小臉上滿是嚴肅與認真。

“阿瑪,您當真懷疑昭璿是內賊嗎?”

被女兒這麼一問,定浚王爺反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宣璃繼續說道:”阿瑪,昭璿他對我很好,他之所以娶我,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挽救我的名譽。我在皇上與眾多朝臣面前為他作證,坦承肅親王遇刺當時我們在一起。就因為這個緣故,他負起責任向大後請求賜婚。

”昭璿他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是為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娶我!黑衣人的事與昭璿絕對沒有任何關係…..”

當宣璃一口氣說完,所有人都訝異地膛目結舌。

這是一向膽小怯懦的宣璃會說的話嗎?

叫她往東絕不敢往西的宣璃,竟然敢在阿瑪的面前挺身而出替昭璿說話!

這就是她想說的?昭璿發現自己很想笑,但在心底的某一處,卻有種溫柔的情緒正在恣意蔓延。

是他掩飾得太過成功,還是她太過單純好騙?

在她眼裏,他是肯負責。光明磊落的好男人?

她一直都是這樣看待他的嗎?

說不出為什麼,昭璿喜歡她眼中的自己。彷彿在她的眼中,所有的汙穢與罪惡都會得到救贖,所有的人全都善良美好得一如初生的嬰兒。

宣璃的一番話也讓定浚王爺有些吃驚。

原來她什麼都聽到了!

他開始覺得頭痛了。

先把其他人都打發走,定浚王爺這才對宣璃說道:”妳不懂!宣璃,在政冶上,睿親王府與咱們定浚王府向來不是一個道上的,再者,最近朝堂上.又不平靜…..”

“但這和昭璿有什麼關係?“

“妳聽我說……“

定浚王爺正想好好解釋,卻一眼瞥見站在宣璃身後的昭璿雙手環胸,充滿興趣地等著聽他的回答,心火頤起,語氣馬上變差。

“哼!怎麼會沒關係?別忘了,他可是多爾袁的兒子,死在我書房裏的竊賊唯一能辨識身份的就是這把刻有『獾』的匕首!妳才歸寧就發生這種事,你教我怎麼能不疑心他迎娶妳的目的?”定浚王爺吼得臉紅脖子粗,

“與睿親王有關係,不見得與昭璿也有關係啊!阿瑪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的定昭璿的罪?這對他太不公平了!阿瑪這樣做,昭璿會有多難過?”

“是啊!我很難過。”昭璿立刻配合的擺出傷心的表情。

定浚王爺則是氣得牙癢癢的。

“鬼才相信他會難過!”他根本是在利用宣璃幫他脫罪!

定浚王爺不屑的態度刺傷了宣璃。  “阿瑪,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被自己的岳父懷疑,是多大的羞辱啊!他也是有感情的啊!”宣璃感傷他低下頭,”再說,見你們對峙。別說是昭璿,就連我看了也好難過,我多希望你們可以和樂相處,就像真正的父子一樣……﹂

她的低語撼動了昭璿,也打動了定浚王爺的鐵石心腸。

昭璿溫言軟語地道:”宣璃,我一直把岳父當成我的阿瑪看待,不管他對我怎麼樣我都不會介意的,也許,他現在對我還有些偏見,但我會耐心等待阿瑪接納我。”

狗屁!誰會相信?

但宣璃相信。”真的?”

她好感動,按著轉向阿瑪,圓圓大大的水眸彷彿在期盼什麼。定浚王爺咳嗽了一下,不太自然的說:”我……咳咳……我也會好好跟他相處,內賊的事,我會詳加調查,再作論斷。”

宣璃笑顏逐開。”昭璿。你聽到了沒有?阿瑪他不再把你當嫌犯了!”

“我聽到了。”昭璿溫柔地拂去她肩上的發絲,同時對定浚王爺露出一絲勝利的笑容。

可惡!這個狡猾的傢夥!

定浚王爺正要發火,昭璿卻搶先一步道:“我們回房去吧。嗯?”

“嗯!”

帶著心滿意足的笑靨,宣璃在昭璿的護送下踏出大廳,把定浚王爺氣得七竅生煙。穀又無可奈何。

*****

敬棠貝子帶著滿身酒味。左樓右抱著兩名妖蹺女子,意氣風發的擺駕回府。對敬棠來說,沒有比『笑飲千金釀,醉臥溫柔鄉』更適合他的生活方式了。

他們一行三人一路嬉鬧調笑地進了貝子院落,敬棠的帽子歪了,衣衫不整,而他帶回來的兩名豔女咯咯嬌笑著,衣裳幾不蔽體。

“進屋去,我們再一起喝個痛快…..”

“只是喝酒嗎?貝子爺。”美人嘟起紅唇嬌聲抱怨著,”難道您不想讓我倆姊妹好生伺候一番?””想!我怎麼會不想?”他一面說著,一面在美人頰上偷香,”妳們伺候得好,本貝子重重有賞。”

兩女一陣歡呼,惹得敬棠暢快大笑。他一踢開房門,樓著女人進屋,??著女人進屋,正想直奔炕床雲雨一番,冷不防一縷清冷嗓音從暗傳來。“恐怕你得辜負紅顏了。”敬棠先是一怔,按著從嘴裏吐出一串詛咒,然後放開壞中的美人。”出去,統統出去!”

貝子爺,那人是誰?你為什麼要……﹂”少囉唆!叫妳們出去沒聽見嗎?快點!”敬棠的好『性致』完全被破壞殆盡。

好不容易轟走兩女,他走向那名不速之客。

“該死的!昭璿,你就不會挑其他時間來嗎?”

昭璿冷睇他一眼,那森冷的眼神看得人心裏直發毛.敬棠只得嚥下所有的不滿。問:”你有什麼事?”

昭璿沉聲道:”我並沒有向你要求支持。”  敬棠給自己倒一杯茶醒酒。”我知道。是我建議王爺讓飛鷹去援助你的。”

“但我不需要幫手,更不需要你好意的雞婆。我辦事情向來不與別人搭檔。你應該知道我的作風。”

“但上面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我要那份名冊,越快越好!”

”我會拿回名冊,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

“已經給你很多時間了,我們不能再等下去!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就越不利。”

”你們貿然插手,只會讓事情節外生枝!”也不想想他們派去的人給他惹了多大的麻煩!”既然上頭的人指名要我去辦,就不要質疑我的能力。如果你信不過我,你可以建議王爺另請高明。”  “我沒有那個意思!”見昭璿撂下狠話。敬棠只得端出笑臉賠罪。”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插手。不過……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到現在還末行動?”

“這應該去問你那些沒用的探子吧?他們給的情報有問題。“

“有問題?你是說……“

“名冊也許不在定浚王府。“

“不在定浚王府?不可能!“他的手下不可能把這種錯誤!

“成親前,我曾數度潛入王府搜索,成親後,我有更多機會進入王府內部,但我卻連個影子都沒看見。“反而被當成半夜出沒的鬼魂。

敬棠煩躁地來回踱步,不能接受自己的情報網可能有誤的事實。“王府這麼大,一定有什麼地方是你沒有搜索到的。“  這句話提醒了昭璿。如果名冊真在定浚王府裏,那麼只剩下一個地方最有可能――那就是大貝勒宣臨所住的北苑。

據宣璃說,那是連定浚王爺都不得踏進的禁苑。

昭璿若有所思的表情讓敬棠抓個正著。

“有吧?你想到了對不對?”敬棠沒好氣的咆哮,”那你就好好的去找,不要淨陪你的新婚妻子梳妝畫眉!”

說得倒簡單,宣臨的住處豈是這麼容易進去?

昭璿冷笑,”我愛幫她梳妝畫眉礙著你了?”

”你礙著我的生路了。我的名字也列在名冊之中,我可不想天天夜不安枕,唯恐在朝廷上被株連入罪。”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可不好受!

昭璿涼涼譏諷,”想謀逆的人說這種話未免太可笑了吧!你的膽子忘在娘胎裏沒帶出來嗎?有膽子陽奉陰違,就要有膽子承擔後果。通常利潤越可觀的賭博,風險也越高。如果你承擔不起,就滾回去躲在你老子的庇蔭下,好好認命當你的貝子爺。”

敬棠被昭璿的暗諷刺得老大不爽。

“你的名字也列在其中,竟然還能說風涼話!”

昭璿不以為意,扯出一抹親切笑容。”噢,那沒什麼,反正如果我拿不回名冊,了不起黃泉路上有你結伴行,沒什麼好怕的。”

敬棠忍無可忍地拍桌暴吼,”昭璿!”

昭璿起身,冷冷一笑,”我再告訴你一次,不要來干涉我的行動,不然……”

“不然……你想怎樣?””我可以讓你選擇,你喜歡什麼樣的死法。”那一瞬間,昭璿的黑瞳彷彿轉為嗜血的殷紅.敬棠當場嚇得說不出話來。

直到昭璿離開許久後,他才冒出一聲詛咒,”可惡!”

他竟然被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假貝勒嚇得動彈不得!

敬棠恨恨地踢翻一把椅凳。咬牙切齒地低吼,”等著瞧,昭璿,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得罪我有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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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夢)

“妳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會作『預知夢』的?”

昭璿的問話讓準備結束歸寧返家,而正與箴兒一同打點行囊的宣璃微微停滯了一下。

她清楚的感覺到昭璿凝視她的目光。那樣專注,那樣仔細,彷彿要把她看穿。

她太瞭解被別人發現她詭異的預知能力後的感覺。

有些人雖然嘴裏說著『有這種能力很方便,多好呀』,但卻悄悄地與她疏遠了;六哥宣暉則是每次上賭坊前都來問問古凶;關心她的人會勸她守住這個秘密,免得被人另眼相待;而更多人會選擇最乾脆、最簡單的方法――敬而遠之。

那昭璿呢?他會怎麼看她?

宣璃回過頭來,先遣退了箴兒,然後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件事呢?”

“因為我想知道所有有關於妳的事。”他望著她僵笑的表情,輕柔地問道:

“妳不想談嗎?””不……不是,我只是……被告誡儘量不要提到這件事,你也知道,有這種能力本來就很奇怪,我原本打算一輩子都不說的,可是我夢到有人死,我實在太害怕了,所以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

她開始無意識的絞扭拿在手上的水藍繡花古服,不安地垂下眼睜,避開他的視線。

“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大部分的人在知道我有這種……奇怪的能力後。都不太願意跟我在一起,好像是認為靠近我就會發生什麼不幸的事情似的……很有趣吧?”

宣璃雖然在笑,唇角卻不受控制地顫抖。

昭璿沒有笑。”過來,宣璃”

宣璃再也無法偽裝輕快,她默默地走到他的面前,被動地回望他深沉的眼眸。

“妳認為我也是那樣的人嗎?妳認為我會因此而疏離她?”

昭璿的問題既犀利又直接,讓她避無可避。

當宣璃接觸到他那雙坦然無畏且嚴肅的眸子時,一個否定的答案很自然地出現在心底。

“不,你不會。”她輕輕地回答。

昭璿捧住她小巧的臉蛋,仔細地審視她臉上的每一分表情。

“聽我說,宜璃。不管妳有什麼特殊能力。妳就是妳,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妳,我不希望妳對我隱瞞任何秘密。”

他的話令宣璃感動得一塌糊塗。毋需大多的甜言蜜語,昭璿的關切與體貼,便能使她感覺到――自己正被深深地愛著。”再也不會了,”她投入他的懷抱,認真地承諾道:”我也不希望對你隱瞞我的預知能力,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什麼都願意告訴你。”

昭璿輕撫著她的秀髮,迷離的目光閃過一抹淩芒。”那麼,妳告訴我,妳所作的夢一定會成真嗎?”

她在他懷中輕輕點頭。”是的。”

”從以前到現在,妳都夢到些什麼?”

”我作的預知夢多半是一些瑣碎的事,例如……宣暉哥哥到賭坊去會輸錢啦!

阿瑪什麼時候有遠行啦!宣琦妹妹不見的那隻荷包是掉在什麼地方啦……都是這一類的事兒,夢到有人死亡還是第一次、所以我才會那麼害怕。”

失物,她能夠藉由預知夢尋找失物!

昭璿狀似漫不經心地繼續閑著,”妳在嫁給我之前也作過預知夢嗎?”

“夢見我嫁給你嗎?”宣璃經笑,”那倒不會。我沒辦法夢到有關於自己的事,只能夢見別人的事。我曾聽說過『批命者不批本身命』這樣的話,或許我的情況和算命仙有異曲同工之處吧?這樣也好。如果我能預知自己的未來,那樣的人生又有什麼樂趣呢?”

“妳不喜歡妳的預知能力?”

“不喜歡。小時候我總是因為這種能力而被排斥,而現在則是自覺有這種能力而感到不安。我常常想,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不能像平常人一樣.只是作普通的夢事就好了?”

宣璃摀住小臉,冰冷的十指微微地發抖,”自從夢見有人死亡之後,我……我總覺得提心吊膽,擔心著……要是有一天我夢見了家人死亡怎麼辦,天哪!這種事光是想像都覺得可怕。”

“不會的!”她的無助與恐懼使昭璿心生憐惜,他以自己的懷抱緊緊圈住她,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並低聲哄著,”不會發生那種事的,不要再想了!”宣璃卻沒有辦法不想。

“昭璿,你知道嗎?我有一種很深刻的預感……好像即將發生什麼不幸的事,雖然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但我好怕我有一天會在夢境中看見……

“這幾天我根本無法放心的入睡,我怕我會作夢……昭璿,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要再承受這種恐懼,只要能夠讓我失去預知能力,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噓,宣璃,冷靜一點,聽我說。”他輕吻她的額角,直到她望向他,眼中的慌亂逐漸平息。”我們都知道,預知能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的,但妳卻擁有這樣的本能,妳有沒有想過,這也許是上蒼賦予妳的禮物?”

“禮物?“她硬咽地重複他的話,然後挫敗地搖搖頭,任淚水滑下臉頰。“不對!這不是禮物!如果它是,就不會讓我感覺這麼痛苦!“

“它帶給妳的只有痛苦嗎?妳再仔細想想,妳的預知能力雖然讓妳受了這麼多苦,可是,這個能力難道從來不曾讓妳感覺快樂過嗎?“

宣璃思索許久許久,然後含淚回答,“……有。“

“什麼時候?“昭璿溫柔地間。

“有一次,三姨太的翡翠鐲子不見了,那是她額娘留給她的遺物,對她的意義非凡。為此,她急得四處尋找,不吃不喝,輾轉不能成眠,沒多久就病倒了。那天晚上,我夢見三姨太的翡翠觸子就掉在薔薇花叢下,當我把觸子送到她的床前時。她抱著我哭著說謝謝……”

“還有呢?“

“有一次,宣豫哥哥與瑾或哥哥共同撫養的女孩芷菱離家出走,為了找她,他們動員了所有的人馬卻還是杳無音訊,最後是瑾或哥哥靈機一動來拜託我,他才能趕在芷菱出事前救回她。”她含淚而笑,”芷菱後來還嫁給宣豫哥哥,成為我的嫂嫂呢!”

昭璿也微微笑著,凝視著她的表情定那樣溫柔,若得宣璃幾乎又要落淚了。

“妳一定用這個能力幫助了很多人,得到許多人的感激,”他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而妳也從他們的笑容中得到了快樂,對不對?”

”……對。”

”正因為妳承受了一些別人無法體會的痛苦,所以,妳所得到的快樂也是別人所無法體會的,這便是上蒼送給妳的禮物,宣璃。”﹂

宣璃動容地環抱住他,小臉埋進他的頭窩,親昵地與他的臉頰相貼,像是找到今生唯一的棲息之地。

”除了預知能力,祂還送給我一個全天下最好的禮物。”

”哦?是什麼?”

她深情地望著他。”是你。”

他的心狠狠一震。

“宣璃……”他低歎,吻住那張晶燦的紅唇。

她毫無保留的愛意,推倒了心中高築的藩籬,解放了他禁錮多年的心扉。然而,在他終於見到光明的那一瞬間,他卻被深刻的罪惡感所束縛,落人無底的深淵――

*****

宣璃敏感地發現,打從他們回到睿王府後,昭璿變得沉默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

還是昭璿另有心事?

如果他在煩惱些什麼。為何不與她商量?怎麼說她都是他的妻子呀!

她的疑惑一直擺在心裏,直到用午膳的時間,兩人對坐而食卻不發一語,宣璃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昭璿,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困擾著你嗎?“他鎖著眉峰的模樣讓她怎麼也不能安心。

面對她擔憂的表惰,昭璿只是扯了扯嘴角。”沒有,我沒事。”

名冊一直沒有被找到,事[情呈現出膠著的狀態,這實在是十分詭異的事。

不論名冊是落到誰的手中,是定浚王爺也好,宣臨貝勒也罷,甚或是瑾或貝勒與阿斯朗,他們絕不可能自白放著這個大好機會而不群起攻之。

換言之,倘若名冊在『保皇黨』那一票人的手中,局勢不可能如此風平浪靜。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難道名冊不在他們的手裏?

“真的沒事嗎?可是我覺得你看起來好煩惱。還是你身體不舒服?來,我看看……”

宣璃仲手觸摸他的額頭,想確定他是否真的無恙,卻被昭璿一手擋下來。

“不用擔心,我沒事。”他的眉峰擰得更深了。

“噢……”宣璃低下頭,為自己的反應過度感到有些尷尬。

她是在幹嘛?昭璿的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她還一直煩他。

“宣璃。”昭璿突然出聲低喚。

宣璃擡起小臉,一臉做錯事的表情。”昭璿,我不是故意……”

“對不起。”

“嘎?“宣璃驚訝地眨巴著眼睛。“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因為方才我的口氣沖了點。“他放下碗筷,似乎一點胃口也沒有,”我並不是針對妳,我只是在想其他事情。”

宣璃笑了,她喜歡他對她坦白。

“我知道,我不怪你。”宣璃溫柔地搖搖頭,”昭璿,如果你有什麼煩惱,要不要說出來看看?也許我沒有能力幫你解決,但是說出來心情會好一些。”

她怎麼能這麼溫柔;這麼善解人意o.

他寧願她自私一點、學著保護自己一點,而不是一味的關心他。

事實上,他根本不值得她這麼傾心相待!

“不,沒什麼要緊的,我只是找個東西找得筋疲力盡……”

“找東西?”宣璃的眼睛一亮,”你怎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呀!你忘了,我常利用我的夢境幫家人找東西呢!”

該死!他竟說溜了嘴!”宣璃,我不需要麻煩妳幫我,這是我的事情,我要自己解決。”

宣璃站起身,急切地說道:”不!這一點都不麻煩,而且,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困難……”

他當然知道這對她一點都不困難,何止是不困難,簡直是另如反掌!但這不是重點。”宣璃!”他倏地握住她的小手,義正詞嚴地道:”找回東西是我的責任,我不要妳幫我,聽到了沒有?”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幫你?”

“因為這件事與妳無關!”他已經欠她大多太多,他不要她再扯進這件事裏。

宣璃的表情因為他絕情的話而變成一片空白。

話一出口,昭璿就知道自己傷害她了!

昭璿急急將她擁入懷裏。”宣璃,聽我說……”

宣璃不聽解釋地推開他,聲音因為傷心而變得硬咽,視線也變成迷蒙一片。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無關……怎麼會無關呢?我……我是你的妻子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煩惱就是我的煩惱,怎麼能說無關呢?”

“宣璃,妳冷靜點……”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脆弱?覺得我只能接受你的保護而不能為你分擔什麼,所

以連這種小事也不願意讓我知道?”

眼見她的情緒漸漸失控,昭璿終於吼了出來,”因為我不想利用妳!”

宣璃瞠大淚眸。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說……利用?這是什麼意思?”

昭璿開了閉眼睛,道:”妳說過妳的六哥要去賭場前總會利用妳的夢境預知吉凶,而妳的家人若是有東西不見了也會要妳利用夢境來找尋,可是,他們卻又告誡妳必須對妳的能力守密。無法認同他們把妳當成工具的行為,所以我不想和他們一樣,  “我利用妳的能力去完成我無法達到的事情!”

昭璿的話讓宣璃一顆被感動漲得滿滿的。

她錯怪他了!

“昭璿……”她吶吶地喊著他的名字,眼淚一顆顆的掉下來。”對不起,我好抱歉……我什麼都不知道,還對著你發脾氣。”

“抱歉的是我,我不該對妳說那種話。”他扶著她坐下,”用膳吧!菜都涼了。”

”那找尋失物的事……”

”那件事就別再提了,我自已會想辦法解決。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動用妳的能力來幫我解決問題的。”他夾了一隻蝦到她的碗裏,”吃飯吧!多吃一些,妳老是不長肉。”

“嗯,我會努力。”她吸吸鼻子,露出笑顏。同時夾了一塊叉燒雞到他的碗裏,”昭璿也吃。”

一場口角風波在彼此的體諒中化解,風平浪靜。

然而,昭璿卻不知道宣璃心中早有主意,決定暗自幫他一把;他更沒想到,她好意的幫忙卻引來重重危機,使得一切如同洪潰堤,一發不可收拾。

*****

這一次的行動很秘密.而且只有一個危險性,那就是――冒著惹怒昭璿的危險。

宣璃很清楚,她必須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才不會被昭璿發現她竟然暗中幫助他,她確信一旦消息走漏,就算自己是一番好意他也絕不會領惰。

因為並不知道昭璿遺失的東西是什麼,她足足花上三天的時間,才從夢境裏得到解答。原來,昭璿想要找的東西是一本藍布封面的小冊子,雖然她不知道那本小冊子有什麼重要,但是既然是昭璿迫切想找的,她就要幫他找到。

知道小冊子的下落很簡單,可是要拿到手卻很困難。

因為,那本小冊於現在正在定浚王府北苑,也就是宣臨哥哥的住處裏。

好不容易從昭璿口中得知他今晚將會出門,宣璃立刻打定主意今晚行動。  臨出門前,昭璿叮囑著,”我會晚點回來,別為我等門,妳先睡吧!”

宣璃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太過愉快的心情,柔順地點點頭。

“嗯,路上小心。”

昭璿掠開她額上的發絲,然後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一下才離去。

他前腳一出門,宣璃便帶著貼身丫鬟箴兒從側門溜出去。被雇用的馬車早已候在那兒等著宣璃。

一路上,宣璃不停地重複囑咐箴兒道:”妳一定要注意時間,如果我在北苑裏待了一個時辰還未出來,妳就要立刻回王府,不必等我了。如果昭璿問起,妳就說我夢見額娘病了,放心不下,必須親自去探望她是否安好。記住了嗎?”

“記住了,可是……”箴兒有些不安地道:”格格,您為什麼要騙貝勒爺?”

“這是因為……”宣璃想了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等我回來之後再告訴妳吧!”

雖然不明所以,箴兒還是點了點頭。

兩刻鐘後,馬車在北苑停下。

下車前,宣璃再問了一次,”箴兒,我交代的妳都記住了嗎?”

“都記得了。”

宣璃微微一笑,”那我走了。”

夜闌人靜,皎月當空。

宣璃獨自走向北苑大門,對守門侍衛道:”我要求見熏尹嫂嫂。”

有了前車之鑒,這一次侍衛們不敢擅自擋駕,連忙遣人進府去通報。沒多久,熏尹便含著笑意迎了出來。

“真是稀客!這不是睿王府少福晉嗎?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聽見熏尹的打趣,宣璃笑了開來。

“是的,我想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那麼我當然不能疏忽待客之道囉!快請進。”她拉著宣璃的手,領著她進入大廳。

一開始,宣璃有些擔心自己的來訪會使宣臨不高興,但熏尹的話立刻舒緩了她的緊張。

“別擔心,今晚宣臨不在府裏。”熏尹對她眨了眨眼,像是看穿了她的憂慮,

“我呀!正閑得發慌呢!妳來得正是時候。”

宣臨哥哥不在家?太好了!一切都順利得有如神助。

宣璃的心情頓時飛揚起來。

好客的熏尹喚來丫鬟準備茶點,一面關切地間道:”怎麼樣?昭璿他……待妳好不好?”

宣璃的婚事,熏尹有著推波助瀾之功,因此她格外關心。

提起昭璿,宣璃便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他待我很好,既溫柔又體貼,我好慶倖自己能嫁給他。”

“那真是太好了!”熏尹鬆了一口氣,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想當初,宣臨還極力反對你們在一起,甚至於你們的婚禮他都不打算出席,當然最後還是讓我硬逼著去。他那個人哪,就是太過主觀,事實證明,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等他回來,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此時,丫鬟進來送上香茗與茶點,兩人的談話暫時被打斷,直到丫鬟退下後,宣璃才鼓起勇氣開口。

“大嫂,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宣璃的話吸引了熏尹全副的注意力。”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妳儘管說。”

“是這樣的……”宣璃深吸一口氣,力持鎮定地道:”我想要幫昭璿裁製幾件衣裳,也繡些手絹兒給我那些守寡的嫂嫂們,可是我手邊的繡樣不夠,所以想請大嫂幫忙。”

熏尹當然一口答應。”沒問題,我的繡樣都放在宣臨的書房裏,有好幾本呢!妳和我過去挑,喜歡什麼圖樣儘管拿去。”

宣璃如釋重負。”謝謝!”

太好了!她終於能踏進宣臨哥哥的書房了!

她從夢境中得知,昭璿尋找的那本冊子就藏在宣臨的書房裏,就連擺放的地點她都一清二楚,她在夢境中也瞥見許多厚厚的繡樣圖本,所以,她設法編出一個合理的藉口,只為了能順利進入宣臨的書房。

她明白――只要她能進入書房,要取得小冊子就不是難事。|、

跟著熏尹來到書房,那壯觀的場面雖然已在夢中見過,但親眼目睹時仍受到不小的震撼。她知道。宣臨的書房大得嚇人,裏面的藏書據說多達兩萬卷以上,除了熏尹,他從不讓任何人踏進他的個人領域,就連宣豫也一樣。若不是熏尹,她恐怕也進不來呢!

熏尹走向牆邊的書櫃,從中抽出數本繡樣圖本。

“這些都是我收集來的繡樣,”她將圖本一一攤在宣璃面前,纖指在其中幾個作了記號的圖樣上輕點,”這個、這個,和這個是普遍受歡迎的樣式,而且繡在手絹上格外出色……對了,宣璃,聽說妳有六十個嫂嫂對吧?”

“正確的說,是六十四個。”

這個驚人的數字令熏尹瞠目結舌。”那麼……妳打算挑幾種樣式來繡?”

宣璃一時語塞。

挑繡樣只是她的藉口,她根本沒想過要繡幾種。

“呃……這個嘛……”宣璃急中生智,”我想……先挑出合適的繡樣,看看有幾種再作打算。”

“這倒也是個好方法。”熏尹點點頭,”妳一定需要更多的圖樣作參考,我繡

房裏還有一本圖樣很不錯,裏面有好幾種是京城裏最時興的樣式,妳一定會喜歡!”

宣璃心中隱隱期待熏尹會親自拿來給她,這樣她就有機會可以拿走那本小冊子了……

“敏兒,妳去我繡房裏拿繡樣圖本過來。”熏尹喚來丫鬟代勞。

“是。”

宣璃失望極了,看來她得另外設法才行。

可上天彷彿有意助她一臂之力似的,熏尹突然改變心意。”啊!不用了,我自己去。”

咦?宣璃訝異地望向熏尹。

她笑著解釋,”我正在繡宣臨的披風,準備在半個月後的生辰當天送給他,在尚末完成前,我不希望讓別人看見。”

“這樣啊……”宣璃強自壓抑雀躍的心情應答。

“妳坐一下,我讓敏兒去給妳泡杯茶。”

她求之不得。”好,麻煩大嫂了。”

熏尹離開後,宣璃立刻奔到書櫃前。她沒有費太多時間就找到昭璿想要的那本藍色封面的冊子。它果然就擺在她夢境裏所看見的那個位置上。

“太好了!”只要把它帶回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在昭璿容易發現的的地方,等他發現了失物,一定會很高興的!不過……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昭璿會如此重視?而且,為什麼他掉自東

西會被宣臨哥哥撿了去?

宣璃禁不住好奇,正想翻開第一頁看看內容時,卻聽見前廳傳來的通報聲――

”貝勒爺回府――”

宣璃臉色大變。

糟了!宣臨哥哥回來了!

她七手八腳地解開衣釦將冊子塞進懷裏,卻發現藏在那兒實在太明顯了,連忙又把小冊子拿出來藏進袖子裏,確定不會被發現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等待宣臨踏進書房。

她感覺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並且微微地發著抖。

“鎮定一點,宣璃。就快要成功了!千萬不要功虧一貴呀!”她設法給自己打氣,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因為她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大嫂,妳快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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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夢醒)

“妳為什麼曾在我書房裏?”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宣璃看見宣臨那雙怒火中燒的藍色眼瞳時,她發現自己居然沒用到,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宣臨扯掉披風甩到一旁,厲喝:”說啊!誰准妳進我書房的?﹂”

宣璃被宣臨不尋常的怒火嚇得縮起肩膀。眨巴著倉皇無助又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瞅著兄長。”對、對不起,宣臨哥哥,我……我只是……”

“妳好大的膽子,敢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

宣璃被他高大的身軀逼進角落,縮成一團頻頻發抖,但她還是努力地解釋著,

“不、不,我絕、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想……“

糟糕!她又開始結巴了。

宣臨瞇起眼眸,耐心幾乎用罄。“想怎樣?說啊!“

“宣臨!“熏尹的驚呼在門口響起,“你在做什麼?“

“大嫂!“宣璃像是看見救星一般飛奔過去,嚇破膽地躲在熏尹身後,連看也

不敢看宣臨一眼。

熏尹護著宣璃,用不贊同的口氣道:“宣臨,你怎麼對她這麼凶?.你會把他嚇壞的!“

又來了!每次只要他對宣璃不假辭色,熏尹就一定站在她那邊為她說話。

“熏尹,妳不要老跟我唱反調!“

“我只是覺得你太缺乏人情味了,宣臨,她只是來跟我借些繡樣而已,我是她的嫂嫂,理應幫到底呀!“

宣臨深吸一口氣,強自壓抑著怒火。“熏尹,我跟妳說過多少遍了,定浚王府的事與我們無關。妳為什麼一定要攬麻煩上身?”

熏尹訝異地瞪大眼睛,沒想到他會當著宣璃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宣臨,你這麼說太過分了!你怎麼能說這是麻煩呢?家人互相幫忙本來就是應該的,更何況宣璃是你的妹妹!“

“我從沒承認過他們是我的家人!“他早已與他們恩斷義絕,劃清界限。  “宣臨!“

眼看著兩人就要起爭執,宣璃連忙道歉,“宣臨哥哥,都是我不好,請你不要責怪大嫂――“

宣臨盛怒的眼眸倏地瞪向她,“我的事,要妳來囉唆!“

宣臨史無前例的怒吼把宣璃的膽子都要嚇破了,灼熱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她真的不知道,宣臨哥哥今天為什麼火氣特別大,連大嫂都治不住他,難道他就這麼討厭再看到她嗎?

鮮少動怒的熏尹被宣臨氣得發抖。“宣臨,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

上回宣璃不請自來,宣臨也只是吼幾聲而已,甚至還就宣璃與昭璿的婚事談論他的想法,她相信宣臨儘管嘴上說得絕情,他還是將宣璃當成昧妹看待,但這一次他卻反常的大發雷霆,連她都被他的怒氣嚇到了。

宣臨並沒有回答熏尹的問題,一雙冷冽的冰瞳直盯著躲在熏尹身後的小小人兒上,直到宣璃被他盯得全身發寒,連心都在顫抖。

宣璃意識到宣臨瞪視她的眼光。已經不是平時的冷漠,而是……充滿敵意,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仇人。

宣璃覺得又困惑又傷心。

“宣臨哥哥,我很抱歉惹你生那麼大的氣……我……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熏尹大驚失色地拉住宣璃,急切地說道:”宣璃,宣臨生氣與妳無關,妳千萬別這樣想――”

宣臨冷冷地打斷熏尹,對宣璃道:”誰准妳走的?”

一絲希望倏地在宣璃眼中升起,”宣臨哥哥?”

宣臨面罩寒霜地朝她伸出,”把妳偷的東西拿出來!”

璃整個人僵住了。

熏尹真的動怒了。”宣臨,你在胡說什麼?宣璃怎麼可能會偷東西?”

“有沒有,妳問她就知道。”宣臨的冰瞳陰冷得令人不敢直視。

宣璃心虛的表情、逃避的眼神,以及劇烈發抖的雙手,全都無法瞞過宣臨犀利的雙眼。

宣臨哥哥是怎麼知道的?她明明把東西藏得很隱密,為什麼他會發現?

不管怎樣,她絕不能承認。更不能把東西交出去,因為……這是昭璿尋找已久的東西啊!

“我……我沒有偷東西。”宣璃矢口否認到底。

她以為宣臨會當場翻臉,但是他沒有,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冰藍色的眼瞳裏佈滿無盡的蒼涼。

那是一種痛心疾首,又無能為力的眼神。

在她的記憶中,宣臨總是淡漠又帶著些許譏誚,用一雙冷冷的眼眸看著世間百態,只有在面對熏尹時會顯現柔情。但此刻宣臨的眼神真的把宣璃嚇住了,她從來不曾看過他臉上出現過那樣的表情。

“宣臨哥哥……”她怯怯地低喚。

宣臨重重的開了閉眼眸,語氣凝重地問:”宣璃,妳知道妳在做什麼嗎?”

宣??想說『我知道啊』,可是,她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是的,她承認偷竊是不對的,但是……這個東西對昭璿真的很重要,如果身為妻子的她都不能夠幫忙,還有誰會幫他?

她的沉默令宣臨輕歎一口氣:”宣璃,妳記不記得妳上回來這裏時,我跟妳說了什麼?”

她輕輕地點頭,”我記得。”

那一句話,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說

不要跟他扯上任何關係,昭璿不是妳惹得起的狠角色!

“既然記得,妳為什麼不聽我的勸告?為什麼妳非要和昭璿在一起?”宣臨責難的語氣逼得宣璃低下頭去。

“妳認為我會害妳,還是存心要破壞妳的婚姻?妳認寫我吃飽撐著,所以沒事就玩棒打鴛鴦的遊戲?還是妳根本不把我當一回事,所以不把我的話記在心裏?”

“不!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她勇敢地擡起頭,拚命地為昭璿辯解,”宣臨哥哥,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昭璿,可是……昭璿真的對我恨好,他真的不像你說的那樣狠戾,從成親至今,我一直過得很幸福,我從來不會後悔嫁給他――”

“這就是昭璿厲害的地方!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用溫和無害的表相鬆懈別人的戒心,最後趁其不備的攻城掠地!”宣璃的幸福,說穿了根本就是一層假像!

“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更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羞辱昭璿?”

“因為他羞辱了愛新覺羅家的尊嚴!”宣臨聲色俱厲地低吼,”妳知道他要妳從我這兒拿走的是什麼東西嗎?妳知道冊子裏的內容嗎?”讓我告訴妳,那是睿王黨的名冊!他享受他阿瑪的庇護,享用的是朝廷的俸祿,但是他骨子裏卻是個密謀造反的叛臣,而妳,竟然與他同流合污!”

宣臨的痛斥彷彿一桶冷水當頭澆下,宣璃愕然地僵立當場。

昭璿是……密謀造反的叛臣?

不!這怎麼可能呢?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就在此時,總管赫圖倫恭敬他在書房外通報,”貝勒爺。少福晉,昭璿貝勒求見。”

*****

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詭異的讓人招架不住。

宣璃呆呆的凝視著翩然走進的身影,那個對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問他,可是,她卻不知道怎麼問出口。

她該問嗎?

她該相信嗎?

她怎麼能接受夜夜躺在她身邊,立誓守護她一生的良人,實際上根本是暗中與整個朝廷作對的敵人?

當昭璿踏入書房的那一瞬間,端坐在椅上的宣臨瞇起淩厲的雙眼,全神戒備,彷彿昭璿是一隻獵豹,卻闖進了獅子的地盤。

“昭璿貝勒,真是稀客。”宣臨甚至沒有起身相迎。”有何貴事?”

“我來接我的妻子。”昭璿從頭到尾都不曾正眼瞧過宣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宣璃的身上。

“哦?”宣臨的唇邊雖然帶著笑,但眼睜眸卻如寒冰一樣冷冽,”我很好奇,你怎麼知道她在我這裏?”

一旁的宣璃倒抽一口氣。

是啊!他為什麼會知道她在這裏?

因為不想讓府裏的僕人知道,所以,馬車與車夫是臨時雇用的;忠心的箴兒也不可能對他透露半點口風;就算他真的跑到定浚王府去探虛實。也沒有人會告訴昭璿她現在人在何處;加上宣臨從來不歡迎定浚王府的人前去作客,昭璿沒有道理會想到這裏……  那麼,昭璿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我跟蹤她。”他坦率地承認,同時迎上宣璃震驚的目光。

“真是與眾不同的癖好。”宜臨涼涼地嘲諷,”我沒有想到你有跟蹤自己妻子的怪癖,通常這種事只發生在企圖捉姦的丈夫身上、難道妳是懷疑宣璃對你不忠?我想……總不會是天性如此吧?昭璿貝勒。”

宣臨每說一句話,昭璿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而宣璃的臉色也就越來越蒼白。

“我沒必要回答你,宣臨。”昭璿冷冷地回答。有這傢夥在場,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

宣璃細細的聲音旋即響起,”那麼請你回答我,昭璿,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望著那張蒼白卻異常堅定的小臉,昭璿首度在那樣的神情中語塞。

他沒有想到一向怯懦的小妻子,竟然如此堅決地質問他。

她一向深深地信賴他,毫不保留地愛著他,是她純然的愛與信任救贖了他,給了他溫暖,讓他看見了天堂。

愛與信賴一直是支持這樁婚姻的礎石,但如今,她的信念卻動搖了。

“我會告訴妳妳想知道的一切,但不是在這裏,”昭璿咬牙,”我希望能夠在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再來談這個問題。”

“但是我現在就想知道。”宣璃的聲音輕若遊絲,但每一個字卻都那麼沉重,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

昭璿咬緊牙根。沉默許久後才不得不開口,”我知道妳已經夢見名冊的下落,也知道妳會為了我冒險一試,幫我取回失物。”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凝為死寂。

宣璃呆呆地站著,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解釋。

“宣璃……”昭璿將手搭在她單薄的肩上,擔心著她會突然倒下。”妳還好吧?”

宣璃擡起頭來,空洞地望著他的面孔。

“你真的……是為了名冊,所以才跟蹤我來的嗎?”

昭璿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卻又不能拒絕。

“是的,但我也擔心妳的安危!”

宣璃木然地點點頭,從袖中抽出名冊遞給他。”這是你要的東西。”

昭璿卻連看都不看一眼的揮開,此時此刻,他根本不在乎什麼該死的名冊,他只在乎她!

“宣璃,我要妳看著我,看著我……”

宣璃眨了眨眼眸,看進他的眼瞳深處。

昭璿緊握著她的雙肩,一字一字發自肺俯地說:”聽著,宜璃,我今天來到這裏,就有了揭露一切的覺悟。我會對妳坦白……完完全全的坦白,我只向妳要求一點。那就是――妳不要因此否定我們之間所共有的一切。

“我可以接受妳質疑我所有的動機。但是,妳不能質疑我對妳的愛!我愛妳,宣璃,妳知道的,是不是?”

當宣璃看著昭璃失去冷靜的面孔,聽著他說出她從不曾知曉的感惰、心頭只覺得被什麼力量給撕扯著。

我愛妳,宣璃,妳知道的。是不是?

是啊!她真的以為她知道,儲管他從來不講。

可如今陳列在眼前的全是謊言,她還能相信什麼?

宣璃開口說了句什麼,可是她的聲音小得如同耳語,別說是宣臨與熏尹,就連昭璿也聽不清楚。

“什麼?妳想說什麼?”

她艱澀的道:”我們的婚姻………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塌騙局?”

他痛苦地低喊,”宣璃……”

“這份名冊真的是『睿王黨』黨羽的名錄嗎?”宣璃定定地凝視著他,”回答我,昭璿。”

昭璿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可是,他別無選擇。

“是。”

他的回答令宣璃打了個寒顫,臉色看起來更蒼白了。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名冊落在定浚王府手裏?”

“……是。”

“那麼,你是為了這個理由才求大後賜婚的?”她的聲音破碎,如同她的心……

“是。”

“那名為了盜取名冊而誤觸機關橫死的黑衣人,與你有關聯嗎?”

“有。”

“那麼……”宣璃的聲音在顫抖。”肅親王豪格的死,也與你有關嗎?”

“是。”

問到這裏,宣璃再也沒有勇氣追究下去了。

所有的事實,所有的真相,就像在揭瘡疤一樣,一層層的被掀開,每掀開一層,眼前所見的一切就更為醜惡,她不知道傷口到底爛到哪一層、是不是要剝到見骨才算數?

驀地,宣璃的腦海中掠過許許多多的回憶片段――

“嫁給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猶記得當她聽見他的求婚時,幾乎高興得要暈倒,她的心從不曾沉淪得那麼快、那麼徹底過,她也永遠忘下了那芳心暗喜的心恬。

“宣璃,不管妳有什麼特殊能力,妳就是妳,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妳、我不希望妳對我隱瞞任阿秘密。”

是啊!就因為這句話,所以她對他坦白,甚至願意為了他而竊取名冊,可是、他卻從頭到尾都在欺騙她!

“正因為妳承受了一些別人無法體會的痛苦,所以,妳所得到的快樂也是別人所無法體會的,這便是上蒼送給妳的禮物,宣璃。”

她還記得當他說出這些話時她有多麼動容,甚至暗暗感謝老天爺將他賜給她,因為他是她今生所得到最值得珍惜的禮物,如今想起來,卻成為最大的諷刺!

“我不會丟下妳,我會陪在妳的身邊,直到我們自發蒼蒼,兒孫滿堂……我要永遠和妳在一起,宣璃。”

言猶在耳,人事已非。

他們真的看得見『永遠』嗎?他們還有『未來』嗎?

往事不堪回首。

直到現在,她才省悟宣臨哥哥是多麼用心良苦的阻止悲劇發生,而她竟被甜言蜜語沖昏了頭,生活在虛情假意中,還執迷不悟。

絕望、哺楚、萬念俱灰。

猝不及防的打擊彷彿一記平地驟起的驚雷,將她所擁有的幸福完全擊潰。

宣璃沒有說話,但昭璿感覺得到她的心正在崩潰粉碎。

他有預感,他心中的那片純淨大堂,從今以後將不復存在;而他今生唯一的摯愛,也將永遠的離開。

“宣璃!”昭璿扣住她的手臂,嘶啞地說迢:”拜託……不要這樣對我!有什麼心事、有什麼不滿,儘管對著我發洩,就是不要封閉妳自己,不要對我絕望!”

宣臨從座位上起身,冷然地將落在地上的那本名冊甩到昭璿的臉上。

“拿著你的東西滾出我的地方,從今以後,別想再接近她!”

但是昭璿根本不聽,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宣璃的身上,他的眼裏也只有她。

“宣璃,我無法為我曾犯的罪開脫,但至少讓我有機會彌補!我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妳都忘了嗎?”

宣臨強硬地將他倆分開,無情的撂下逐客令。

”數名孔武有力的家僕合力將昭璿架住。”昭璿貝勒,請吧!”

昭璿奮力掙紮,人吼著:”放開我!要走,我也要帶著宣璃一起走!”

對於眼前的混亂場面,宣璃視而不見,聽而未聞,完全沉浸在自己破碎的世界

一直沒有開口的熏尹心疼地將宣璃樓進懷裏,含淚痛斥,”你已經傷得她體無完膚了,還要怎樣?如果我們讓她繼續跟你在-起,她很可能永遠都不會複元,這就是你所要的嗎?昭璿貝勒,你若真如你說的那樣愛她,就請你高擡貴手,放她一條生路吧!”

熏尹的話字字如針,直直地紮向他的弱點。使得他毫無反抗能力。

昭璿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般,頹然地任由宣臨的手下將他架走。

可昭璿的離去並未能使宣璃產生任何反應,她就像個無人操縱的傀儡娃娃般,呆滯而缺乏生氣。

“宣璃,宣璃……妳聽得到嗎?”熏尹瞻憂地望著她毫無生氣的模樣,慌得失去主張。”情況不對勁,宣臨,她完全沒有反應。怎麼辦?要將她送回定浚王府嗎?還是先請大夫?”

宣臨當機立斷,”先讓她躺下,然後派人去請大夫、同時派人通知定浚王府。”

然而,大夫的及時搶救卻沒有達到任何效果。

宣璃格格當晚即陷入昏睡中,再也不曾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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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抉擇)

睿親王瞇起厲眸審視著手中完好無損的名冊,同時打量著沉默複命的昭璿,不發一語。

立在王爺身側的敬棠貝子沉不住氣地打破岑寂,急問:”王爺,就是這本名冊沒錯吧?”

打從名冊被盜後,他就時常在半夜被噩夢嚇。名冊裏也列有他的大名,萬一找回來的是本魚目混珠的破冊子,他哪里還敢好睡?

睿親王瞥了急躁的敬棠一眼。”確實是這一本。”是他親筆的真跡。

”您看仔細點,王爺,這不是臨摹本吧?”敬棠還是不放心,”也或者……說不定宣臨那傢伙手中握有名冊的複本。隨時等著揭發咱們。俗話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依我看,這件事還是得有個了斷才行!”

誰都知道宣臨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他豈會這麼簡單就讓昭璿把他們謀反的重要物證帶走?

相較於敬棠的慷慨激昂,昭璿的臉上只有對一切無動於衷的漠然。

任務一旦終結,便沒有他的事了,他從不回顧,也不戀棧,可是為什麼這一回他卻深陷其中,跳脫不出來?

然後,他想起一張甜蜜的小臉。

那張甜蜜的小臉上總是有著豐富的表惰,時而哭。時而笑,而永遠不變的則是眼中對他的深深愛意。她總是用軟軟的嗓音喚著他的名字,小小的身子總是跟在他的身邊,像他的小影子。

宣璃……他的宣璃!

他知道,從今而後,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聽不到她喚他的聲音,也失去擁她入懷的資格。當所有醜陋的真相被揭開之後,他便已經――永遠的失去她了……

“了斷?”睿親王蹙起濃眉,思索著敬棠的提議。

“是的,王爺。我們不能落下任何把柄任人宰割,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除去所有與此事有關聯的人,一次解決!”敬棠露出嗜血的笑容,做了個斬殺的手勢。

睿親王冷眼一掃,敬棠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慎的發言可能已經惹怒了睿親王,嚇得連忙噤聲。

冷睇敬棠許久,睿親王才緩緩開口。”你總以為殺人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

敬棠陪著笑臉道:”這完全是為了大局著想,王爺,只有死人是絕不會給我們惹麻煩的。”

睿親王冷哼,”憑你,想看透時局還早三百年!”

“我承認我在這方面的修為仍不足,可是,就算不是明眼人也看得出來,留著宣臨對咱們而言,遲早是個禍害!”敬棠激昂陳辭。

“當今朝廷裏,『保皇黨』以定浚王府為中心,集結了京城裏眾多蒙滿貴胄與我們相抗衡,而其中臺面上有定浚王爺與額附宣豫、瑾或貝勒、阿斯朗將軍等人,而臺面下則由宣臨貝勒暗中輔弼,對我們來說是一股不小的阻力。”

“所以,你的意見就是把這些人統統殺了?”

“能這麼做當然是最好。”敬棠大言不慚地道,”再說,就憑您的權勢,要割誰的腦袋還不簡單?”

把那些人都殺了,皇帝大概也不敢吭一聲。

就像上回肅親王豪格被昭璿所殺,不也沒人敢懷疑到睿親王的頭上。

不成材的東西!”我倒很想割下你多話的舌頭。”

睿親王無情的聲音使敬棠駭然抽息。

“王爺!”這是為什麼?

“如果我們動手滅口,才是真的中了宣臨的計。“昭璿的聲音驀然響起,清冷得有如深夜的警鐘。

“宣臨把名冊還給我們主要的原因有兩點,一是放長線釣大魚,只要我們有所動作,他隨時可以利用他手邊的名冊複本當作證據反咬我們!其二,滿清才剛入關,政局尚末穩定,無論是保皇黨或是睿王黨,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傷得最深的正是大清!”

“不愧是我的養子,深謀遠慮。“睿親王滿意地揚起唇角,然後轉向敬棠,”這一點,你就不如昭璿。“所以,當年他選擇收養昭璿,而非敬棠。

敬棠怨毒地瞪視面前的昭璿。

打從他懂事以來,昭璿就一直是他的勁敵。他們同樣出身名門,雙親都死在先帝皇太極的手中,是睿親王收留了他們,命滿洲第一諳達教給他們一身本事。

昭璿的資質比他優越。學什麼都快,無論是詩書易禮或騎馬射箭,他總是擋在他的面前,奪走了所有理應屬於他的驕傲與光彩,從那時候開始,昭璿就一直是他的眼中釘。

真正對昭璿產生恨意,是在他十六歲那年。那一年,睿親王所收養的第十三位養子因任務失敗身亡,決定在昭璿與他之間擇一繼承『貝勒』頭銜。

他以為他翻身的機會終於來了,沒想到睿親王卻選上昭璿,更沒想到他竟被『指派』給了王爺手下的一員大將做養子,繼承更次一級的『貝子』頭銜。種種的屈辱,全是昭璿一手造成的!

突然間,敬棠再也不能隱忍昭璿處處踩在他頭上。

“是,我承認在這一點上我比不過昭璿,畢竟我不像他一樣娶了定浚王府的格格,進而與宣臨混得那麼熟。”

此言一出,室內霎時陷入死寂。

昭璿怒目而視,”這和我娶誰沒有關係!”

”嘖嘖,撇得倒乾淨,”敬棠哼笑,”要是你那嬌滴滴的媳婦兒知道你利用完她之後就不認帳,心裏會怎麼想?”

他刻意把宣璃扯進來,是何居心?

”誰都知道宣臨除了宣豫之外,與定浚王府所有人二十多年來完全斷絕往來,宣璃也在其列。”

”是嗎?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麼為何她會為你入北苑盜取名冊?”迎上敬棠陰險的笑眼,昭璿驀然明白了他的奸計,頓時怒火上沖。

”名冊?”睿親王猛然瞇起厲眼,”她也牽涉在此事之中?”

昭璿咬牙道:”不!阿瑪,宣璃與此事毫無關係!”

睿親王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被說服的。”如果她真如你所說的與此事無關,為什麼她會為你闖入禁地北苑?”

”那是……”

”是什麼?說呀!”敬棠幸災樂禍地嚷著,”我看,還是由我來幫你說吧!其實,宣璃格格有種鮮為人知的異能……”

昭璿一個箭步向前,猛抓住他的衣襟厲聲低吼,”你給我住口!你想報復。儘管沖著我來,別把宣璃扯下水!”

敬棠輕鬆笑稱,”冤枉哪!我可無意報復什麼,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咱們的計畫著想。”

睿親王暴怒地一拍座椅扶手,”昭璿,讓敬棠吧話說完!”

待昭璿稍一鬆手,敬棠立刻抽身退開,掀了手中的王牌。”宣璃格格會作預知夢!對於已發生或未發生的事情,她都可以透過夢境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次昭璿之

所以能順利將名冊帶回復命,靠的就是妻子的異能。”

睿親王沉下臉色,眼中殺機立現。”是這樣嗎?昭璿。如此說來,說不定她已經事先從夢中得知名冊裏的所有人名了?”

“不!她根本不知道名冊的內容!她只是單純的想要幫我找回失物――”

敬棠刻意打斷昭璿的辯白,朗聲頌揚道:”王爺果然英明!我認為宣璃格格不僅在夢中看過名冊內容,甚至極有可能從夢中得知我們的計畫。”

“胡扯!宣璃的能力沒有強到那種地步!“昭璿怒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哪!王爺。我們的計畫太過重要,禁不起一絲一毫的閃失。更不能容許任何洩密的可能性存在……“

『碎!』敬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昭璿一拳打倒在地。

血腥味迅速彌漫了整個口腔,但敬棠還在不停的說著,”王爺,宣璃格格絕不可留!別忘了她的阿瑪與兄長全是『保皇派』的核心人物,她一日不死,我們的計畫就有洩漏的可能,請王爺下達對宣璃格格的狙殺令吧!”

昭璿急於辯解,”阿瑪,敬棠只是在挾怨報復我,宣璃的預知能力僅限於找尋失物,不至於壞了大事――”

睿親王寒著臉起身,做了個阻止的手勢。  “夠了,昭璿,你不必再說了。就算敬棠是誇大其辭,我也絕不讓計畫有任何洩密的風險,所以――”他一字一字地說:”昭璿,你的下一個任務,就是殺了宣璃格格,不得有誤!”

昭璿頓覺晴天霹靂,震撼得無法言語,渾身血液彷彿在這一瞬間凝結成冰。

*****

定浚王府冰心苑

“怎麼辦?宣璃已經昏睡十幾天了,大夫說她一點病也沒有,可是一個人如果沒病怎麼會無故陷入昏睡?”

定浚福晉腫著一雙核桃眼,兩頰還掛著淚痕,心疼地撫摸著宣璃瘦削的小臉。

“額娘,您別哭了,要是連您也哭壞身子,宣璃會更自責的。”熏尹柔聲勸哄著,並朝箴兒使個眼色,一旁的箴兒立刻奉上參茶。”額娘,喝杯參茶補補身子吧!”

福晉搖著頭,頻頻拭淚。”我不想喝,我只要我的璃兒醒過來啊!”

熏尹安慰著婆婆,”宣臨已經派人動身前往江南聘請名醫,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的。”

定浚王爺則是又自責又憤慨,”都怪我!明知道昭璿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把宣璃嫁給他,看看他把宣璃害成什麼模樣!”

“阿瑪,這是太后指的婚,您也無能為力呀!”宣琦貼心地拍撫著阿瑪的胸口給他順氣。

一提起太后,定浚王爺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沒錯,這樁婚事是太后一手促成的,宣璃被昭璿害成這副模樣。太后沒道理坐視不管!明天一早我就進宮去,求太后給咱們宣璃作主!”

“阿瑪,宣璃畢竟是我們定浚王府的人,您的心情我們都能體會,我們是絕不會放過昭璿的;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讓宣璃醒來,而不是追究責任,在此時將事情鬧大,對宣璃的情況並沒有幫助。”宣豫平心靜氣地說。

“二哥說得對,阿瑪,您可千萬別衝動。”宣琦在一旁幫腔著。

王爺既煩躁又憂心,”難道我們就什麼也不能做,就這樣看著宣璃昏迷不醒嗎?照她這樣一直睡下去,萬一她有個三長……宣璃?”

定浚王爺驚訝的聲音把大家的視線都拉回在宣璃身上。  只見宣璃睜開大眼,怔怔地望著床頂。

“醒了、醒了!她醒過來了!”福晉當場喜極而泣。

熏尹立刻吩咐下去,”快把藥膳端過來。”

定浚王爺扯開嗓門大喊,”大夫呢?快把大夫請進來!”

禍晉愛憐地握著女兒骨瘦如柴的小手,關切地問:”璃兒,快告訴額娘,妳有沒有什麼地力覺得不舒服?妳一定很餓了吧?額娘要膳房給妳準備一些妳喜歡吃的菜,好不好?”

宣璃乏力地撐坐起來,熏尹連忙扶住她,”宣璃,妳的身子還很虛弱、別起身,快躺下。”

宣璃搖搖頭,用孱弱的雙手推開熏尹。用沙啞破碎的聲音艱難地吐出,

“我……要……出去……”

眾人愕然,宣璃醒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打算出去?

定浚王爺又氣又急。”出去?妳還這麼虛弱.想去哪里?”

褔晉溫言勸說,”是啊!乖,聽阿瑪額娘的話,先把身子養好,等妳恢復健

康,愛到哪兒就到哪兒去!”

“不……來不及了……”宣璃突然哭了出來,”血……好多血……”

定浚王爺被她弄糊塗了,”哪里有血?沒有啊!”

”我夢見……昭璿……昭璿躺在血泊裏…;我要去見他……”

他很可能在生死邊緣徘徊著,她非去不可!

一提到昭璿,定浚王爺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不准去!”他暴喝。”要不是他,妳也不會變成這樣!昭璿他死有餘辜,我

還巴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不要……阿瑪,我不要他死……”宣璃哭得像個遭遺棄的孩子。”讓我出去……我要見他……”

”不可以!”定浚王爺冷酷的拒絕。

”阿瑪,讓我來跟她說。”宣豫來到她的床前,彎下腰,用一雙溫柔的琥珀色雙眼凝視著妹妹。”宣璃,妳還記得嗎?昭璿曾那樣無情的利用了妳,妳為何還對他這麼執著?”

”他……是受人指使。他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報答睿親王的養育之恩……”她已經從夢中得知了一切,”我知道……昭璿他並不是壞人。”  “妳還要與他在一起?不後悔?”

“不後悔!”宣璃望著從小呵護她、保護著她的二哥,輕經地回答,”不管他曾經傷我多深,我還是……無法不愛他。”

這一句話道盡了她的心情,道盡了她至死不渝的愛意。

宣豫也曾經過幾番波折,甚至幾乎送了命,才終於得到自己的真愛,她的心情,他完全可以明白。

“我懂了。”他緩緩起身,走到門口吩咐家僕,”備馬車。”

“宣豫!”定浚王爺氣得眼冒金星,”你是發什麼神經?你沒看到宣璃這麼虛弱……”

宣豫語重心長地道:”阿瑪,請您成全她吧!如果今天宣璃錯過了昭璿,那麼她可能就永遠與幸福擦身而過了。”

幸褔,是不等人的啊!

“你……唉!”走睿王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阿瑪,額娘,對不起……”她哽咽著。

福晉掠開她披肩的發絲,臉上帶著諒解的笑容,”傻孩子,要道歉,等妳回來

再好好請罪吧?”

熏尹不知可時已取來自己的披風,披在宣璃的肩上,迅速也在頸際打了個結。

“快去吧!宣璃。”她豉勵地說。

“阿瑪,額娘,大嫂……謝謝你們。”宣璃的胸臆間全是感動。宣豫一把抱起虛弱的宣璃,對她綻開暖若春陽的笑容。”準備好了嗎?我們走吧!”

*****

隨著鮮血汨汨淌出,昭璿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原來……這就是瀕臨死亡的感覺嗎?

傷口的劇痛早已痲木得沒有一絲感覺,也許再過一會兒,他也會喪失所有的知覺,魂歸陰司。

事實上,他的傷口並未深及要害,如果他此時強撐著到城裏尋求大夫的醫治,這一道血口還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不想動。

他早就沒有半點求生意志,何須再苟活於世間?

他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身份、地位與財富。被養父逐出家門後,他甚至連容身之處都沒有,只能跑到山中廢棄的小屋藏身。

無所謂,原本這一切就不屬於他。

他不過是八旗軍裏一名統頒的兒子,被睿親王收養後才擁有『貝勒』爵銜。

儘管披著皇族的外衣,但說穿了,他和一隻插滿孔雀羽毛的烏鴉並沒什麼不同,就如同敬棠所說的――他永遠都是一個『假貝勒』。

他的身份是假的,地位是假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全是虛幻,他把這輩子全虛擲在謊言裏,卻失去了他生命中唯一真實的東西――

他錯過了真心深愛著他的女人!

宣璃的容顏如潮水般在腦海中湧現,在生死交關的時刻,他滿腦於裏全是她的身影。昭璿只有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刻允許自己想她,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宣璃的幻影對他微笑著。只是那抹久違的笑容裏隱含著更多的憂傷。

“宣璃……”他喃喃念著她的名字。

他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可是一切部已太遲了……

幻影朝他奔了過來,將他沉重的身軀摟進自己的懷裏。

”昭璿……你怎麼可以……讓自己傷成這樣子?”哽咽的聲音,嬌柔的氣息,溫暖的身軀,真切地感覺到她的體溫與擁抱,昭璿才終於有了真實感,明白原來她不是自己腦海中的幻影。

“宣璃?”昭璿震驚地死盯著她,用僅存的力氣撫摸她憔悴的容顏。”老天……真的是妳!”

“是我,抱歉我來晚了。”她想要對他微笑,卻辦不到,刺目的鮮血流了一地,他的臉色比她更難看;但最教她難受的,是他視死如歸的神情。

他不是不去就醫,而是存心找死!

宣璃哭了。

“不要哭……不要為我掉淚,”他擡起虛弱無力的手拭去她的眼淚,唇角帶著笑意,”我希望在我闔眼之前看到的是妳的笑容……而不是妳的眼淚。”

在死前還能見她最後一面,他再也沒有憾恨。

宣璃搖頭,拿自己的手絹壓住他的傷處,啜泣得幾乎無法成言,”你不會有事的……我二哥也來了,我們立刻帶你去大夫那兒,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說完,宣璃想要扶他起身,但是昭璿不肯,他一個反手推開她。

“昭璿?”她跌坐在地上,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肯跟她走。

昭璿怒吼,”誰要妳來救我?妳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快走,回定浚王府去!我阿瑪命人取妳的性命,憑我現在的狀況,根木保護不了妳!”

“可是……你還在流血啊!我不能丟下你,要走我們一起走!”說完。宣璃又伸手去扶他。

昭璿無情地揮開她的手,”滾開!誰要妳來幫我?妳以為我會領妳的情?”

他不得不用最冷酷的言辭傷害她,因為宣璃就像一隻即將被拋棄的小狗,不管他怎麼推、怎麼趕,即使怒斥得聲嘶力竭也不肯離開。

“隨便你怎麼說……我不在乎!”她徒勞地擦著越流越多的眼淚,”此時此刻,不管是誰,都不能把我從你的身邊拉開!”

昭璿強硬的態度無法軟化她的堅定。他只得軟下音調,”妳到底知不知道???在的惰況有多危險?妳知不知道我阿瑪布下天羅地網等著要抓妳?”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抽噎著,”我在夢裏已經看見了一切,我也知道你阿瑪要你來殺我,你卻抗命不從,所以他們才對你……”

昭璿重重地開了下眼睛,疲憊地道:”夠了!既然妳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來找我?難道妳以為我背叛了阿瑪是因為我還愛妳嗎?妳錯了!我只是不屑於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不是的!你不忍心殺我,是因為你愛我!”她固執地望著他的眼,望見他極力隱藏的愛情。

昭璿狼狽地別開臉。

“見鬼!我不曾愛過妳!”為了趕她走,什麼違心之論他都說得出口,”妳忘了我是怎麼利用妳的嗎?那才是真正的我。在我眼裏,妳與其他女人一樣,別以為妳在我心裏特別不同!”

宣璃被他刺傷了。

她孱弱的身子雖然發著抖,但依舊強硬地挺直背脊,”隨你怎麼說……總之,我是不會走的,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這輩子我是跟定你了!”

昭璿怔然望著她,既無奈又無力的歎息,”妳為什麼要這麼死巴著我不放?妳為什麼就不能聽話乖乖回家去?”

“為什麼?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宣璃含淚而笑,”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因為我愛你!”

她的話狠狠撼動他約五臟六肺,冷硬的心牆終於被她那雙纖細小手給推倒了。

“當然是因為我愛你,難道還會有別的理由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貝勒,也不在乎你的權勢或者財富,我只知道……不管你要去哪里,不管日子會過得多苦。我都要跟著你。”

面對她的深情,昭璿再也無法無動於衷。

他捧著她的小臉,痛苦地低語,”妳怎麼能說得這麼簡單?宣璃,現在的我孑然一身,甚至連能不能活下去都成問題,我要拿什麼保護妳、照顧妳?宣璃,我要不起妳,我只會拖累妳而已。”

“只要你活著,對我來說就夠了。”宣璃吸了吸鼻子。對他綻開一抹燦爛的笑顏,”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虧欠我什麼的話,你更應該好好的活下去,窮盡此生來償還我的情,用你的雙手給我幸福。”

昭璿知道,不管他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宣璃的決定。

他沉沉地歎了-口氣,用所剩無幾的力量問道:”宣璃,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正在爭取我的丈夫,以及我今生的幸福。”她揚起唇瓣笑著,

但睫毛上仍凝著搖搖欲墜的淚珠,然後她把小手伸向他,”跟我走吧!昭璿。”

這一次,昭璿沒有遲疑。

他將自己的手交給她。

*****

一個月後,宣璃格格從定浚王府無故失蹤,定浚王爺翻過了全北京城,卻依然找不到愛女的蹤影。

而奉睿親王命令暗殺宣璃格格的敬棠,也因為獵物失蹤而不了了之。

一年後,有一封信被送到定浚王爺與福晉手裏,那是宣璃的親筆跡,信裏除了報平安外,更報了一樁喜訊――

她剛生下一對雙胞胎,兩個都是男孩,分別被命名為恩嚴與恩慈。

定浚王府憑著這封信循線找尋,卻在江南地帶失去線索,空手而回。

又過了一年,有人傳說江南一帶有位少婦利用預知能力救人於苦難之申,而貧苦之人更是常蒙受其惠。

也有人傳說,在少婦的身邊,有個高大但溫柔的男子,像座鐵塔一樣的護衛在她的身旁,不管少婦到哪兒,他總是形影不離的跟隨在一旁。

有人說,那名少婦就是定浚王府失蹤的宣璃格格,而那名男子則是昭璿貝勒,但這個消息始終沒有得到證實。

傳說……終究只是傳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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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終曲)

紫禁城慈甯宮

北京的冬天來得早,中秋節才剛過完,就飄起細碎的雪花。

孝莊太後手上端著上好的碧羅春茶,怔怔地凝視茶水中飄浮的茶藥。

“稟太后,攝政王到。”

太監的通報聲拉回她的想緒,她放下茶盞,”讓他進來吧!”

一會兒後,攝政王快步走了進來,請安迫:”太后萬安。”

“不必多禮。”大後看了一眼身旁的宮女們,”你們都下去吧!”

“喳!”

宮女們魚貫而出,偌大的慈甯宮裏,只剩下兩人沉默相對。

沒有了閒雜人等,也就不需要那套繁文縟節。

攝政王逕自拉了張椅子。在太后面前坐下,並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何事召我?玉兒。”

玉兒,多久沒有人這麼喚她了?

能這麼喚她的人,多半已長眠於地下,如今她又是大清的太后,除了眼前的男人,還有誰敢直呼她的小名?

年方三十多歲的孝莊依然美麗,歲月似乎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看起來仍與十八歲的少女無異,只是多了份成熟風韻。一切看似沒有改變,但他們都清楚――

一切都與當年不同了。

“多爾袞,你還想著要當皇帝嗎?”

他沒想到孝莊竟然如此單刀直入,一時間摸不清她的用意。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不悅地反問。

“你的鑲白旗秘密移師到永平,有沒有這回事?”

攝政王的臉色變了,顯然是確有此事。

太后歎了一口氣。”大清大半個江山,有你的血汗與功勞,我兒子的王位是因為你的退讓才坐上去的。多爾袞,我瞭解你,我知道你想當皇帝的心意,從來不曾變過,我也清楚,這個位子原本應該是你的……可是,福臨已登基。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你若存有二心,就是叛國的死罪啊!”

“所以,妳就阻撓我?”攝政王瞇起厲眸,”妳以為我不知道妳肯著我做了些什麼嗎?告訴妳,玉兒,那是沒有用的!妳兒子還小,而妳只是個女人,縱然妳有再多計謀,妳的肩膀也扛不起整片大清江山!”

”但是,我還是成功削弱了你的勢力,不是嗎?”大後淒迷一笑,”男人的武器是權力,女人的武器是感情。你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你的養子昭璿。不就為了宣璃背叛了你嗎?”

攝政王倏然明白了一切。”難道妳……”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肅親王豪格是死在昭璿的手裏,而且,我也知道是你要昭璿這麼做的。”

他暴怒地一掌拍在桌面上,打翻了茶杯。”當時妳為什麼不說?”

“說了又能如何?”她垂下眼,”你真以為……我忍心讓你償命?”

“所以,妳要海棠替她傳話,要宣璃謊稱當時她與昭璿在一起,洗脫他???嫌疑?”他咬牙切齒,”我懂了……我的名冊被偷也與妳脫不了干係,這就是為什麼妳要撮合他們兩人的原因,對不對?”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中了她的圈套而不自知。

是啊!他怎麼會忘了……他的睿王府,有幾個人能來去自如?除了她。再也沒有別人了!

他為什麼從沒懷疑過她?只因為她是他深愛的女人?

“我別無選擇。我知道宣璃那孩子秉性善良,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希望她能夠以她的純善與愛心感化昭璿,我……我只能放手一搏。”太后擡起臉,美麗的臉上寫著堅決,”多爾袞,只要你的野心仍在,我就不會停止與你為敵,就算是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我也要讓福臨安安穩穩的坐在王位上!”

這是個心愛的女人對他的宣戰,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是嗎?”攝政王冷笑。”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妳有多少能耐去保護妳的寶貝兒子!”

語畢,攝政王拂袖而去。

太后痛苦地將臉埋進掌心裏,一顆顆眼淚從指縫中滴落。“多爾袞,你知不知道……你恨之入骨的福臨,其實是你的……”

北風呼嘯,帶走了福臨身世的秘密,紛飛的雪花,掩蓋了深宮的歎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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