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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OK,她的確知道他要帶她到哪了,飛機還沒降落,她就已經認出底下那個燈火輝煌的城市,沒有   當場歇斯底里,是因為她很努力在克制。
  「不,我不下去。」
  「甯寧?」看著她蒼白的臉,他不懂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建議你要飛機重新起飛,回洛杉磯去。」她緊抓著椅把,瞪著他。
  「恐怕不行,我得去開會。」他苦笑。
  「我沒擋著你下去。」她冷聲說。
  不在意她冷漠的語調,他伸手輕觸她的臉頰,「我不想一個人下去。」
  甯寧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察覺她的不安,他在她身邊蹲下,覆著她的手,「嘿,我不知道你是在怕什麼,不過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我沒有在怕什麼。」她瞥他一眼,然後又垂下眼,焦躁的說:「也沒有人會傷害我。」
  「那是為什麼?」他為酈_她的臉,直視著她。
  她有些著惱的看著他,又瞥了窗外燦爛的燈火一眼,知道再這樣耗下去,這男人不會輕易罷休,而且她也不可能一直這樣和他僵持在飛機上。
  一咬牙,她開口問:「只待三天?」
  這女人有秘密,他想知道是什麼讓她不願意下飛機,但他也曉得現在不是時候,所以沈默了兩秒,就揚起嘴角,保證道:「對,三天。」
  只三天,她可以一直待在飯店房間裏,再說世界那麼大,賭場那麼多,應該不會那麼衰的。
  「那好。」心念一定,她站起來,很快的下了飛機,甚至沒有等他。
  霍克一愣,忙跟了上去。這女人不知道是怎麼了,剛剛還死賴著不下飛機,現在又動作快得活像有人在追她,進到機場航站裏時,她的身子始終緊繃著,而且她不只拿了他的墨鏡戴上,還頻頻催促他動作快一點,上了車之後,她依然看起來相當緊張。
  一路上,她對車窗外那些令人眼花撩亂的豪華飯店看都沒看一眼,甚至在他們到了STAR時,也是行色匆匆、目不斜視,低著頭快速走到電梯前,然後猛按上樓鍵。
  電梯門開時,她立刻走了進去,他跟在她身後進門。
  他才走進門,後頭突然有個男人小跑步奔了過來,雙手直揮。「LUCKY!嘿,LUCKY——」
  霍克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甯寧已經迅速伸手按上關門鍵。
  「幾樓?」她問。
  「頂樓。」
  她很快的按下最上面的樓層按鈕。
  電梯往上爬升,他瞄她一眼,只見她臉色看來似乎更加蒼白了些。
  「你認識?」
  「誰?」她面無表情的開口。
  「剛剛那男人。」
  「怎麼可能。」她紅唇一掀,哼聲否認。
  她一定認識,不然她剛剛幹嘛急著關門?她慌張的至少連按了五次關門鍵。
  「他看起來像是認識你。」
  「我倒覺得他像是在祈求幸運。」她不動聲色的說。
  霍克挑起左眉,那男人是喊著Lucky沒錯,這裏是賭城,也許那人真的只是一個賭瘋了的賭客。
  不過,他還是覺得這女人反應很怪。
  又瞄了她一眼,他沒再開口,卻越來越好奇讓她那麼緊張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泡在熱水裏,她瞪著窗外那片璀璨的燈火,有些鬱悶。
  該死,她早該猜到他是要到這裏來,他之前就說過他平常是住在這的,只怪她太笨,沒想到這上頭來。
  現在可好了,本來還以為小心點不會被人認出來,偏偏就遇到了從小看她長大的麥克叔叔——
  可惡!
  她深吸口氣,整個人潛到熱水裏,皺著眉頭在心裏喃喃咒為警菕A地現在只能祈禱她的沒回應,會讓麥克叔叔以為是他自己認錯人。不過,話說回來,麥克叔叔怎會在這?她還以為他和她那對不良父母人在大西洋城,可他既然在這,該不會——腦海裏的念頭讓甯寧一驚,她浮出水面,大口的呼吸著,然後跨出浴缸,匆匆拿起浴巾包住自己。
  不可能,應該不會的,她不會那麼衰的……
  拿毛巾包住長髮,她努力說服自己。但是她剛也是這樣想的,結果就遇到麥克叔叔了。
  不安爬滿全身,她看著窗外,然後轉身走出浴室,想用電腦查看看他們人在哪,誰知一走進房就看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在通向客廳的門邊,她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
  聽到浴室開門聲,他轉過身來,開口和她打招呼,「嗨。」
  OK,這傢夥一定不是小偷,沒有哪個小偷會這麼鎮定或……高大。
  瞪著頭快要頂到門楣的大塊頭,她保持鎮定的開口問:「你是誰?」
  「路克。」他說。
  她聽過這個名字,這男人打過電話給霍克,很不客氣的那個。
  「你在這裏做什麼?」她皺眉。
  「送吃的。」他指指外頭桌上的餐點。
  吃的?雙眼一亮,她匆匆走了過去,剛剛一直在東想西想,這時才發現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你是服務生?」拿起叉子叉了一片小黃瓜送進嘴裏,甯寧狐疑的挑眉。
  他仍站在原地,似乎覺得這問題很好玩,平直的唇角微微揚起,「不是。」
  她想也不是,這男人真的不太像。「那……」
  「我剛好要上來,所以順便。」
  「喔?」她不怎麼相信,繼續蠶食盤裏的水果沙拉。
  路克眼底帶笑,老實承認,「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他一整晚上都心不在焉,在會議上像個呆瓜似的直發愣。」
  他從沒看過哪個女人讓他那不良老闆如此認真,認真到會讓她住進巴特家或是這裏,甚至影響到他工作。
  「恐怕我沒那麼具有影響力,我看他常常都在發愣。」她一聳肩,拿起桌上的柳橙汁喝了一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便。」
  「他真的是STAR的老闆?那個歐美連鎖飯店大亨?」
  「對。」路克嘴角笑意加深,眼裏流露出欣賞的眼光。
  「抱歉。」她剝掉一隻紅蝦的殼,沾了點沙拉醬吃掉它。「實在很難想像。」
  「除了有點任性之外,基本上他挺有商業腦袋。」
  「任性?」她倒覺得他大部分的時候還滿好使喚的,甯寧有些疑惑的看著他,「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路克嘴角一掀,幾乎一開口就停不下來。「意思是他只要興致一來,就會跑去賽車、衝浪、攀岩、高空跳傘,或是丟下即將開幕的飯店事宜,一聲不響的跑到臺灣,三不五時就給我搞失蹤——」
  她越聽臉色越白,賽車、衝浪、攀岩、高空跳傘都是一些危險性極高的運動,她實在無法不去聯想到他的惡夢,他說那場車禍只是年少輕狂,那現在這些呢?
  他似乎刻意在找死……
  「路克!」一聲惱怒的喝斥從門邊傳來。
  甯寧嚇了一跳,拎在乎裏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差點掉到桌上。
  她轉頭,只見霍克走了進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那大塊頭,「你話太多了。」
  「你忘了東西,我拿上來時剛好遇到廚房要送吃的過來,就順便一起送了上來。」被老闆當場抓包,路克倒是相當冷靜,眼也不眨的轉移話題。「她看起來挺餓的,你多久沒喂她吃東西了?」
  「從中午到現在,十個小時。」甯寧聽到他的問題,開口解惑。
  聞言,霍克回首,見她頭上包著毛巾,身上只圍著一條看起來快掉下來的浴巾,剛泡過水的肌膚顯得特別粉嫩,從毛巾裏露出來的發絲還滴著水,整個人看起來比桌上的食物還要秀色可餐。
  「蛋糕?」她拿起一塊起士蛋糕問他。
  霍克看著她,完全呆住了。
  「不吃嗎?」她一聳肩,雙峰頓時呼之欲出,她卻渾然未覺,一口吞下起士蛋糕,
  然後露出幸福的表情,歎了口氣道:「這裏的餐點比洛杉磯好多了,記得要幫大廚加薪。」
  「相信我,他薪水夠高了。」路克微笑回答。
  霍克聽到路克的聲音,這才驚覺身後的好友也正目睹這春光美色,他迅速轉身提醒道:「我相信你還有別的事要做。」
  「現在嗎?」路克微微一笑,簡潔答道:「暫時沒有。」
  「路克。」他咬牙。
  「嗯?」路克挑起左眉。
  「出去!」他皮笑肉不笑的命令。
  知道他快抓狂了,路克嘴角噙著笑,不再逗他,順從的往門口走去,臨出門前回頭道:「我喜歡她,比上次那個好。」說完迅速帶上了門。
  「上次那個?」甯寧挑眉。
  「你在意?」他轉身。
  「只是好奇。」甯寧收回視線,繼續剝另一隻紅蝦的殼。
  「你在意?」他走到她身邊,為酈_她的下巴,重復同樣的問題。
  「只是好奇。」她眼也不眨的說,卻沒來由的紅了臉。
  「你在意。」他唇邊漾出一抹笑,一腳跪上沙發,抓住她拿著蝦肉的手,一口吃掉它,然後意猶味盡的舔吻著她的手指。
  一陣酥麻從指尖蔓延到全身,她眯眼看著他曖昧的行為,只覺得口乾舌燥,然後他俯身吻了她。
  「霍克……我在吃飯……」她在能開口時,喘著氣說。
  「你穿成這樣,只會讓人想吃你。」他將她壓到沙發上,聲音嘎啞。
  這女人老是為了食物推開他,這次他要是再讓她這麼做,他就該死了!
  他使盡渾身解數,一路愛撫親吻著她的下巴、頸項、鎖骨,來到她早已無遮掩的雪白雙峰,含舔挑逗。
  「老天……」甯寧倒抽口氣,雙手插入他發中,卻無法決定該拉開他還是將他拉向自己。
  然後,下一秒,她確定,吃飯可以等——她不能!
  上午九點。有人敲門。
  甯寧閉眼皺眉,伸手推著身旁的男人,「去開門。」
  「別理它。」他咕噥著,不想離開溫暖的床和她。
  「很吵。」她抱怨。
  霍克還是懶得動,只伸手替她捂住兩耳,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睡意濃重的低喃道:「這樣就不吵了……」
  拿他沒轍,她歎了口氣,往他懷裏鑽,決定不去理敲門聲。
  「LUCKY!我知道你在裏面,快來開門——」
  她嚇得睜開了眼,霍克的俊臉近在眼前,他也醒了,惺忪的睡眼帶著疑惑。
  「LUCKY——」
  甯寧臉色蒼白的看著他,然後開口道:「我去看看,你睡吧。」
  說完她匆匆跳下了床,隨手抓了件浴袍套上就跑出臥房。
  霍克緩緩在床上坐起身,一手巴著嘴,皺眉盯著緊閉的房門。
  她不記得穿上拖鞋,卻曉得要帶上門?
  拿起遙控器,他按開電視電源,然後切換頻道,電視畫面一跳,從一般節目跳到監視器的畫面,然後停在房門外走廊上,畫面上除了甯寧,還有兩男一女,他們在說話,三個人都對她又親又抱的,活像她是玩具娃娃一樣,她沒有反抗。
  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中翻攪,他緊抿著唇,有種衝動想走出去拉開他們,然後把她護在懷中,不讓其他人碰。
  然後,突然間,那女的發現甯寧身上穿的是他的浴袍,作勢要推門進房,甯寧擋在門前,伸手指著電梯,疾言厲色。
  那三個人嚇了一跳,他們又爭論了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她一直站在原地,確定三人都進了電梯,才轉身要進門,她握住門把推了一下,門卻動也不動,然後她摸摸門把上頭的刷卡機,像是這時才想起門是電子刷卡式的鎖,一關上就會自動上鎖。
  他忍不住想笑,卻看見她沒敲門,也沒再試著去開門,只是用額頭抵著門,然後雙肩顫動了起來。
  她在哭?還是在笑?
  他關掉遙控器,有些擔心的拉開房門,經過客廳,然後打開通往走廊的門。
  她嚇了一跳,錯愕的為躑漪搘L,臉上有著淚痕。
  「嘿……」他用拇指拭去她的淚,柔聲開口:「怎麼了?」
  「門……鎖住了……」她難堪的撇開頭,語音卻無法控制的哽咽。
  知道她覺得尷尬,他只是將她拉入懷中,心底升起無法控制的憐惜。「怎不敲門?」
  她沒有回答,只是搖頭掉淚。
  歎了口氣,他將她牽回房裏,然後拿面紙給她。
  她接過面紙,盤腿坐在床上吸著鼻子,擦去淚水。
  他一直等到她平靜下來了,才開口:「你有沒有話要和我說?」
  她沈默,仍是垂首。
  「剛是誰在外面?」他乾脆直接挑明瞭問。
  她捏緊手中的面紙,好半晌才啞聲道:「走錯房間的。」
  她在說謊,他只覺得浮躁,但也沒再多問,只是笑著帶開了話題,卻在下樓時,找到路克,要他把監視器錄到的畫面調出來,查出那三個人是誰。
  曲膝坐在窗邊的貴妃椅上,歐陽甯甯把頭靠在窗上,看著底下那些飯店、賭場、噴泉、華麗的加長型轎車。
  這一切的景象是如此熟悉,她彷佛能聽到骰子滾落桌台、聞到煙酒味彌漫在空氣中,手中還殘留著撲克牌、籌碼的觸感……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哭出來,只是被鎖在門外的那一瞬間,好像什麼事都不對了。
  她想要安定的生活,所以她才大老遠跑到臺灣,一直以來她都過得很好,自給自足,獨立的過著平靜的生活,她一點也不想念跟著那對不良雙親東奔西跑的生活,所以她向來對賭場避之唯恐不及,怕會遇見他們又得忙著替他們收拾善後。
  但是……他們不良歸不良,卻很愛她。
  她一向曉得……
  她對他們那麼凶,他們進電梯時,卻仍是一臉擔心。
  天啊,她覺得好糟。
  甯寧咬著下唇,難過的把臉埋在膝頭上。
  不管是用什麼方法,怎麼說他們仍是把她給養大成人,她早上可能真的對他們太凶了……
  牆上的鍾響了,她為酈_頭,下午兩點了。
  緊抿著唇,她又看了窗外底下車水馬籠的大街一眼,才起身,換上衣裙,坐電梯下樓。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各類吃角子老虎的機台叮噹響著,她並不曉得他們在哪,但那並不是太大的問題,一向不是,特別是在這座城市。
  穿過那些吵鬧的機器和賭客,她在二十一點和俄羅斯輪盤的桌台附近繞了一圈,果然輕易就看見熟人。
  「LUCKY!嘿,你是LUCKY吧?好久不見!」
  叫住她的,是一名正在玩二十一點,頭髮灰白、留著山羊胡的老頭子。
  她牽扯嘴角,「里拉叔叔,好久不見。我在找文森和娜娜,你有看到他們嗎?」
  「有啊,在你後面。」里拉笑著說。
  她轉過身,看見老媽就站在她面前。
  「嗨。」李娜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和女兒打了聲招呼。
  甯寧看著平常嬌豔動人,此刻卻顯得有些畏縮的老媽,眼眶不覺有些濕熱,喉嚨發乾的開口問:「文森呢?」
  「在睡,他昨天打了一晚上的牌。」娜娜見女兒似乎沒有發火的為棤H,臉上露出松了口氣的笑容。「你餓不餓?吃了沒?我們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她吃過了,不過還是點了頭。
  娜娜見她點頭,整張臉頓時亮了起來,牽起女兒的手就往前走,讚不絕口的直推薦道:「我和你說,這家飯店的大廚手藝絕佳,尤其是下午茶的蛋糕,簡直就是極品,你媽我跑了世界上那麼多地方,可以和這裏大廚手藝媲美的,屈指可數,你一定要嘗嘗。」
  這間飯店很大,比洛杉磯那兒的STAR大很多,整棟建築物是圓柱狀的,中間的部份只建了六層樓,一二三樓都是賭場,四樓是健身中心和泳池及三溫暖,五樓是秀場,六樓有三間形式不同的餐廳和空中庭園,周圍圓形的建築全是房間,除了最上面霍克住的那一層采封閉式之外,每一層樓從走廊往下看,都能見到六樓的餐廳和綠意,陽光從圓頂灑落,甯寧坐在開放式餐廳的白色陽傘下,有些心不在焉的聽娜娜說著他們最近的生活。
  「我以為你們還在大西洋城。」看著杯中的氣泡緩緩上升,她開口說。
  「你羅斯叔叔進醫院開刀,所以才來看看。」
  「喔。」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是應了一聲。
  見女兒沒說話,娜娜也沈默了下來,過了半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知道你是和誰在一起嗎?」
  麥克一直到早上才告訴她看到LUCKY,而且她還和那個帥小子坐電梯直達頂樓,多年來在這些地方混了那麼久,她當然曉得STAR在拉斯維加斯的頂樓是不對外開放的,所以才會擔心的拉著老公沖了上去,怕女兒被人給騙了,誰知道卻被甯寧轟了下來,雖然曉得這孩子一向聰明,她還是很難不去替這孩子憂心。
  「知道。」甯寧轉著杯子,淡淡的回答。
  「那你……他……」娜娜擔心的看著女兒,「那男人的名聲不太好,他和許多女明星和模特兒鬧過緋聞。」
  「你現在才擔心會不會太晚了?」甯寧忍不住沖口堵了她一句,可見到娜娜瑟縮了一下,罪惡感又浮了上來,暗歎了口氣,她開口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該道歉的是我。」娜娜牽扯嘴角,看著自己塗著丹蔻的纖纖玉指苦笑,「我們一直都是不及格的父母。」
  甯寧沈默的看著她,好半晌才開口:「你們只是太年輕了。」
  「那不是藉口,我們應該找個地方安定下來,至少等你大了點再說。」
  「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要這兩個人停在一個地方超過半年,就像剪去烏兒的翅膀一樣,會要他們的命的。
  甯寧看著她,一扯嘴角,「反正我還是長大了。」
  「是啊。」娜娜為聾漺丹矰k兒的手,歎了口氣,「好像才一眨眼,你就長那麼大了。」
  「拜託別突然感傷了起來,很怪。」甯寧不自在的抽回手,拿起桌上的飲料,喝了一口。
  娜娜笑了笑,然後正色道:「說真的,LUCKY,你對他是認真的嗎?」
  想起霍克,甯寧不自覺焦躁了起來,她開口想否認,卻說不出口,思緒千回百轉,轉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得皺起眉頭,喃喃道:「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的?」難得看這孩子對一個男人如此在意,娜娜好奇了起來。
  瞧娜娜好奇的模樣,甯寧知道如果她不說,娜娜一定會死纏著問,所以她只好簡單交代了白雲和寇的事,以及和霍克認識的經過。
  「他很帥,又有錢,他說我們應該交往看看,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
  「聽起來這小子還不錯啊,那你在煩什麼?」
  「我沒有在煩。」她有些著惱的說。
  「那這是什麼?」娜娜一挑眉,指指她杯中被她咬爛的吸管。
  甯寧啞口瞪著吸管,緊抿著唇,好半響,才老實開口:「他以前出過一次車禍,後來一直在作惡夢,我問他,他卻輕描淡寫的帶過。他和他父親表面上看起來處得不錯,實際上卻有心結,頁幾乎什麼不高興的事都壓在心底,然後把一切粉飾太平,笑笑的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她說到後來,越講越激動,引得旁桌的人都轉頭看了過來。
  「LUCKY!」娜娜握住她的手,出聲制止她。
  甯寧閉上了嘴,看著娜娜,臉色有些蒼白。
  「老天……」沒看過女兒這麼激動過,娜娜同情的看著她,柔聲道:「你愛上他了,對吧?」
  甯寧整個人一震,張嘴想否認,粉唇輕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愛上他了?她愛他?她愛上了霍克?
  看著娜娜同情的眼光,一瞬間,慌亂了起來,她匆匆起身要走,卻撞到一堵牆,是路克。
  「LUCKY!」娜娜驚呼出聲。
  「嗨,你還好吧?」路克穩穩的扶住甯寧。
  「我沒事。」甯寧臉上血色盡失,有些暈眩的瞪著他,腦袋裏還是一團混亂。
  「這位是?」一看見娜娜,路克立即認出她是錄影帶裏的女人。
  「我媽。路克。」甯寧匆匆替兩人介紹,只想趕快擺脫他們。
  「需要我送你上去嗎?」見她一副快暈倒的模樣,路克好心提議。
  甯寧深吸了兩口氣,站穩腳步,喃喃道:「不用。」
  「LUCKY,你別逞強。」娜娜憂慮的伸手扶住她。
  「別叫我那名字。」她恨那玩笑般的名字。甯甯白著臉辯駁道:「我很好。」她只是覺得空氣稀薄、呼吸困難,和滿腦子她愛上了霍克的字眼而已。
  她愛上他?她愛上霍克?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這一定是個玩笑——
  這念頭才閃過,她眼前一黑,整個人昏了過去。
  「LUCKY?!」娜娜再度驚呼出聲。
  路克及時接住甯寧,輕而易舉的將她攔腰抱起,往電梯的方向而去。
  「她人呢?」
  「在房裏休息。」
  霍克二話不說,匆匆走進臥房,才推開門,他就看見甯寧躺在雪白的大床上,她躺在那兒看起來好小,像是幾乎要被那張床給淹沒似的,他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輕觸著她的瞼。
  直到觸碰到她,感受到她肌膚上的溫度,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她看起還算好,呼吸輕淺,不像昏倒,只像是睡著了。
  親眼見到她,讓他多少松了口氣。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開口問:「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突然昏倒?」
  「貧血。」站在床邊,路克轉述道:「醫生說她只是貧血。娜娜說她長年作息不正常,所以體質比較不好。」
  「娜娜?」
  「李娜,她媽。」路克解釋,「錄影帶上的女人。」
  「你怎麼知道?」他是知道路克很神通廣大,但是才半天就查出這些?
  「她說的。」
  她說的?這女人瞞著他,卻不介意讓路克知道?
  他回頭看著路克,冷不防想起她曾說過她喜歡猛男,他還以她是開玩笑的,但路克就是那種肌肉男。
  胸臆間一陣醋意翻湧,他實在無法否認路克這種高大的身材的確是會讓人覺得有安全感。
  「怎麼?」見老闆臉色難看,路克挑眉。
  該死!偏偏路克高大歸高大,卻還長得滿性格的。
  越看越覺得這傢夥很礙眼,霍克轉回頭,著惱的瞪著床上昏睡的人兒,只開口再問:「另外兩個男的是誰?」
  「她父親和叔叔,他們三個剛剛還在,我和他們談了一下,讓他們先回房休息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霍克按掉鈴響,二話不說就把它丟到垃圾桶裏。
  路克暗暗歎了口氣,果然他的手機在下一秒跟著響起,他認命的接了起來,退出房去幫這任性的老闆處理事情。
  老實說,他最近越來越覺得自己會因為過勞而早死。
  她本來就不想生下孩子,那對這一行來說是個累贅……
  她是個毒蟲、吸毒身亡……
  她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
  不要你……她不要你……
  「霍克!」
  他被叫醒過來,惡夢卻如影隨形。
  閃光燈不斷交錯、女人們鄙夷的竊竊私語、醫院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護士憐憫的交談——
  好可憐……那孩子的父親一次也沒來看過……
  噓……別在這裏說……上次差點出事你們不曉得嗎……
  難怪……護士長要我們多注意他……
  「嘿,霍克,看著我,那是夢,你在作夢。」
  輕柔的語音穿透幻影,他回過神來,看見她。
  見他目光恢復焦距,甯寧這才松了口氣,她伸手抹去他額上的冷汗,他卻一伸手將她帶入懷中,緊緊擁住。
  「你不能老是這個樣子。」她將臉靠在他肩頭上,語音沙啞。
  「你把我嚇壞了。」他嘎聲開口,可話說出口,他才曉得那是真的,他真的被嚇壞了,不只是因為她昏倒而已。
  自從遇見她之後,惡夢就沒有斷過,遺忘已久的記憶重新上湧,全都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在乎她,潛意識裏卻害怕會再度被人為黎U。
  在巴持家,他不是老大,也不是老么,一直以來,他知道對老頭子來說,他始終是可有可無的孩子。所以他才開始對記憶中和照片裏那巧笑倩兮的美麗女子有著渴盼,才會幻想如果她還活著,會多麼疼愛他,才會想知道她的一切,誰曉得事實的真相卻殘酷的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她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不要……那孩子……
  她根本不要他!沒有人要他——
  收緊雙臂,他閉上眼緊擁著懷中的女子,卻仍只感到一陣驚慌。
  「霍克。」甯寧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只能開口提醒:「我沒有辦法呼吸了。」
  他聞言放鬆了力道,卻仍環著她,埋首在她的頸窩,「抱歉。」
  「沒關係……」甯寧低喃著,伸手按摩他緊繃的後頸,直到他慢慢放鬆下來。
  黑夜裏,窗外霓虹依舊閃爍,房裏卻靜得讓她能聽見他的心跳聲。
  在睡夢中被他驚醒,她才發現他又陷入惡夢裏,可這回她卻無法輕易叫醒他,而這真的是把她給嚇壞了,看著他痛苦的在夢裏掙扎,那瞬間,她發現自己真的愛他。
  她不確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她的視線和思緒就會忍不住繞著這個男人身上轉,他優美的身體線條從臂膀、胸膛、腰腹,甚至是他的手指、他的喉結、他的耳廓,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部分,都讓她著迷。
  這個看似俊美絕倫卻又複雜無比的男人,讓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輕薄、他的認真、他的傻氣、他的溫柔、他的任性、他的深沈……
  還有他的痛苦。
  閉上眼,她靠在他肩膀上,只覺得跳動的心依然疼痛。
  她不想看他這麼痛苦,她不想他總是在夢裏掙扎,醒來後卻又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用殘缺破碎的微笑敷衍她……
  「霍克?」
  「嗯?」
  她張開眼,啞聲開口:「為什麼會有卡莎麗娜?」
  他頸背的肌肉重新僵硬起來,然後他笑了,「那只是席拉和我開的一個玩笑。」
  「是嗎?」她為酈_頭,看著他虛假的笑,直到他臉上的笑完全消逝無蹤。
  他幾乎是有些惱怒的瞪著她,一語不發。
  「那場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鬆開她,翻身下床,倒了杯水,看著窗外燈火通明的街景,敷衍道:「車禍還能是怎麼回事,我說過了,那是意外,」
  「霍克。」她叫他。
  他轉過身來。
  她看著他英俊但陰沈的面容,聲音沙啞的道:「你會說夢話。」
  窗外的霓虹不斷閃爍,照亮夜空。
  霍克瞪視著床上的女人,半晌無法動彈,然後他轉身,走了出去。
  甯寧看著他離開,看著那扇被他甩上的門,只能在暗夜裏乾笑出聲,壓住那股想哭的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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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打從見到他時,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個麻煩!
  她早該聽從內心的警告,遠遠閃避到一旁去,別理會他,別管他的閒事,這樣或許她就不會愛上他,也不會把自己弄到這種地步了。
  天亮了,天黑了,她仍坐在床上,盯著那扇門。
  一整天,他都沒有回來。
  就是這樣了,她被甩了。
  在想什麼呢?她那樣逼他回答,還能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LUCKY,你就是說話太直了……
  不知道為什麼,很久以前某個阿姨對她說的話突然浮現腦海。
  自嘲的哼聲笑了笑,她的眼眶卻微微發熱。
  她原奉是希望他會說的,如果他信任她的話……
  不過,看來那只是妄想。
  淚水從眼角滑落,她用力擦去那該死的淚。
  算了,反正都被甩了,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她還是離開的好。
  主意一定,她下了床,打開衣櫃,穿上自己原先穿來的衣服,等到情緒完全平復之後,才轉身走出去,坐電梯下樓,在牌桌上找到她那不良老爸。
  「嘿,小乖!」歐陽文森一見到女兒,開心的回身抱了她一下。「你還好吧?你媽說你早上貧血昏倒了。」
  不是早上,是昨天下午。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甯寧扯了扯嘴角,沒有費心糾正他,這兩人一向沒有什麼時間概念,他們向來三天當兩天過,星期三當星期天。
  「沒事就好。」文森嘴裏叼著雪茄,邊和人玩牌,一邊把桌上堆得和山一樣高的籌碼放到盒子裏。「來,小乖,這些給你,你先去咖啡廳等著,我玩完這一局就過去。」
  看著手裏成疊的籌碼,聞到老爸身上熟悉的雪茄味,她只覺得眼眶發熱,無力的笑了笑,她啞聲道:「文森,我要走了。」
  「OK、OK,我等一下馬上過去。」沒注意聽女兒在說什麼,文森敷衍了兩句,全副精神都回到脾局上去了。
  甯寧一扯嘴角,也不再多說,只是捧著那些籌碼去換成現金,卻在那兒遇到娜娜,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娜娜又是一串噓寒問暖,然後自顧自的拉著她說要去看秀。
  她想拒絕,卻只覺得一陣無力,瞥見娜娜眼裏淚光閃爍,甯寧歎了口氣,只能任她拉著自己到秀場去。
  老媽特別買了很前面的位子,使得臺上那些人的五官顯得特別清楚分明。
  魔術表演、軟骨功、瑪麗蓮夢露和貓王的模仿秀,舞臺上歌舞升乎,她卻只覺得累,對上頭五光十色的表演視而不見,她開始盤算接下來該如何。表演結束後,大概也沒飛機班次了,但她實在不想在這裏多留一天,也許可以去和計程車子的老班租一輛車,直接開回洛杉磯好了……
  —旁的驚歎和喧囂聲不斷,,她卻聽若未聞,出神的想著。
  不知道白雲和寇的情況如何了?其實想直接坐飛機回臺灣,但是她的護照還在巴特家,而且也不能沒和白雲打聲招呼就走,所以還要繞到巴特莊園去。
  「LUCKY、LUCKY!」
  一陣的搖晃,讓她清醒過來,「什麼?」
  娜娜滿臉興奮的道:「嘿,那個機車特技要開始了,這個很精采的,我上回看過,那些騎士會一個一個的騎進去,在那個圓形的大鐵籠裏上上下下的飛車,只要出一點差錯,全部的人都會撞在一起,我本來以為騎進去四個人已經很誇張了,沒想到還有第五個,嚇得我心臟都快停了。」
  「喔。」甯寧扯了扯嘴角,不怎麼感興趣的應聲。
  藍綠色的雷射光在上頭閃爍,音樂響起,營造出緊張的氣氛,第一個騎士全身穿著黑色皮衣、頭戴黑色安全帽,騎著黑色的越野機車進了鐵籠,他在籠子裏飛馳一陣之後,催足了油門,竟然向上繞了一圈,甯寧嚇了一跳,全副精神都清醒過來。
  第二個黑騎士也出來了,他騎進鐵籠,兩人成平行位置,在鐵籠底部前後來回,然後他們突然催油門,順著鐵籠一個上下一個左右,成十字交叉繞了起來,她看得頭皮發麻,生怕兩個人撞在一起。
  然後第三個黑騎士、第四個黑騎士也進了鐵籠,她瞪大了眼,緊張的抓住椅背,看著四個人騎著越野機車在圓形的鐵籠子裏面上上下下的快速繞著圈子。
  周遭的觀為蛣o出又驚又怕的讚歎聲,他們停下來時,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看,第五個出來了。」
  最後一個白色的騎士騎著白色的越野機車出現在舞臺上,聚光燈照在那人身上,他先將車子停在舞臺最前面,然後打開白色全罩式安全帽的壓克力面罩,向觀為菑韙F個手勢。
  所有人安靜了下來,甯寧卻倒抽了口氣,血色盡失的瞪著那個重新蓋上壓克力面罩的白色騎士。
  才一眼,她就認出那雙藍眸是誰。
  她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傢夥催油門騎進鐵籠,所有的騎士開始在鐵籠裏飛馳,全場陷入一片寂靜,除了機車的引擎聲,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甯寧從頭到尾瞪著白色騎士,只覺心跳加快、血液逆流,頭皮一陣麻過一陣,她無法呼吸,無法動作,只是冷汗涔涔的瞪著眼前恐怖的景象,直到機車引擎聲停了下來。
  舞臺上,燈光大亮,雷射光重新閃爍,周圍爆出了驚人的口哨和鼓掌聲,所有的觀為蛦ㄞ舅F起來用力拍手,只有她還是僵坐著。
  機車騎士們一個個騎出鐵籠,停在舞臺最前方,接受為菑H的歡呼和掌聲,然後他們一一摘下了安全帽,和所有的觀為蛪q禮致意。
  掌聲如雷,一次比一次的響,然後白色騎士也摘下了安全帽,觀為萛u中有人認出了他,驚呼聲四起,掌聲更加響亮了。
  他再次向所有人致意,然後這才看見了坐在舞臺正前方的她。
  他臉上的笑容在瞬間消失,只是看著她。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他突然從舞臺上跳了下來,朝她走來。
  聚光燈隨著他移動,他停在她面前,卻一句話也沒說。
  甯寧看著眼前這個金發藍眼的男人,他朝她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讓他拉她站了起來。
  她費盡所有力氣,還是無法停止顫抖,只能虛弱的開口:「你還好吧?」
  他像是松了口氣,牽扯出一記笑,「還好。」
  「沒受傷?」她拾手輕觸他的臉,啞聲再問。
  「沒。」他眼裏的不安逝去,笑意加深。
  「很好。」她也扯出一記微笑,然後小手滑到他的衣襟上,將他拉向自己,攥起拳頭,用盡所有的力氣,狠狠的揍了他一拳!
  霍克悶哼一聲差點倒地,甯寧放開他,氣衝衝的轉身走了出去。
  「該死!」他見情況不對,忙追了過去。
  對於突來的轉變無法適應,全場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呆了,直到娜娜發出小小的讚歎聲,打破了沈寂。
  「哇。」
  「嘩——」
  人們隨著那聲讚歎騷動起來,一時間,秀也不看了,大隊人馬全跟了出去。
  「甯寧!」
  她走進電梯,猛按關門鈕。
  「甯寧!」霍克跑了過來,電梯門卻在他趕上前關了起來,他為鰾Y,電梯往下,另外兩座電梯仍在十幾層樓。
  為什麼往下?她要去哪里?
  「Shit!」咒為臚@聲,他槌了一下牆壁,沒來由的驚慌讓他掉頭沖向樓梯,沖到一樓時,她剛好走出電梯,一見到他,立刻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歐陽甯寧!」他追了上去。
  她頭也不回,快步穿過一樓的賭場和桌台。
  「嘿!甯寧,嘿!停下來!」他趕了過去,引起賭客們的注意。
  甯寧無視旁人的注目,只是匆匆走出大門,最後甚至跑了起來。
  然後,樓上秀場的人也陸陸續續跟了下來。
  霍克及時在大門外拉住了她,一臉鐵青。「該死,你要去哪里?」
  她抽回手,火冒三丈的道:「去哪里?你失蹤了一整天,現在還有臉問我去哪里?我去哪里你會關心嗎?」
  「我很忙。」他一僵,找了一個蹩腳的藉口。
  「忙?哈哈……」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冷笑地開口諷道:「你很忙?忙著找死嗎?喔,不不不,你當然不會有那樣的念頭,是我想太多了,讓我猜猜是怎麼回事。你有受過機車特訓?表演特技的人生病了,所以你臨時上場代替?喔,不對,這種藉口太爛了。」
  她越說越火大,一拍手,雙手一攤,表情誇張,幾乎是歇斯底里的說:「OK!我知道了,那是意外,就像你的車禍是意外一樣,你意外跑到了後台,意外被人當成了特技人員,所以只好意外的頂替上場!對不對?不對?我曉得了,這次一定對,你有錢沒處花,覺得人生無趣,想尋找刺激,你只是一時無聊而已!」
  霍克臉色難看的想開口,卻又被她譏諷的口氣打斷。「又不對?那很抱歉,我沒轍了,說實在話,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原因是什麼,你想死就去死,想找刺激就去找刺激!隨便你怎樣假裝天下如何太平無事都行,你想挂著虛假的笑容一輩子也可以!我不在乎,你聽到沒有?我該死的一點也不在乎你這個該死的神經病——」
  「你懂什麼?啊?」受不了她的冷嘲熱諷,他怒不可遏的吼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懂個屁!」
  「是,我不懂,我是不知道!」她握緊雙拳,氣得吼回去:「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
  他僵住,怒瞪著她,咬牙道:「你以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至少我什麼事都會說出來,不會把一切都悶在心裏!」
  「狗屁!」他嗤笑一聲,伸手指向門口跟來看戲還擠到人群最前面的文森和娜娜,
  「你什麼事都說出來,那他們是誰?你敢說你不認識他們?」
  甯寧一僵,臉色發白,但她沒有轉頭看他們,只是瞪著他。
  霍克冷聲道:「說啊,說你不認識他們。」
  「你想知道?好啊,可以,我告訴你!」她白著臉,雙手抱胸,冷笑兩聲,開始一個個挑明瞭講。「歐陽文森,今年四十八歲,職業賭徒,他是我爸。站在他旁邊的是我媽李娜,外號娜娜,今年四十五歲,超級大老千一個。在你後面看熱鬧的黑人叫約翰,從小看我長大的職業打手,他教我拳擊。正在下車的分局長叫利奇,我爸媽被關到警局時,他會買漢堡給我吃。莎拉阿姨是發牌員,麗莎姊是脫衣舞娘。麥克叔叔是個騙子,里拉叔叔在城外開汽車旅館。現在走過來的老班在三條街外做租車生意。這些是目前在場我認識的,抱歉還有其他人不在,需要我把他們全部叫過來給你瞧瞧嗎?」
  乍聽到這些,看著她冒火的雙眼,霍克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我可笑的英文名字?我的生平?」她走到他面前,眯眼冷聲道:「我那該死的英文名字叫LUCKY!我從小在世界各地的賭場、飯店、汽車旅館和警察局長大。我沒上過學,只能透過函授課程來念書。我懂七種語言、十三國髒話,還有一切你所知道和賭博任何有關的東西!你知道嗎?你有我所羡慕的一切,你卻該死的不懂得珍惜!你父親或許冷血,但他提供了你一個富裕安定的環境,結果呢?你只曉得對那早八百年前的事情念念不忘,死命的鑽牛角尖,卻又頑固的不肯面對它,只會讓它在那裏長瘡化膿——」
  他被罵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抓著她的手腕,惱羞成怒的低咆:「就算如此,那也不關你的事!」
  甯寧閉上了嘴,瞪著他。
  她費盡一切力氣才沒讓淚水飄出眼眶,她只是瞪著他,眼也不眨一下,臉色死白的啞聲開口:「對,那不關我的事。你的事,的確和我無關。所以,把你的手放開,我會立刻消失,讓你眼不見為淨。」
  他緊抿著唇,眼角抽搐。
  「放手!」她冷聲喝斥。
  他在下一秒火大的甩開了她的手,甯寧握著疼痛發紅的手腕,咬牙忍住就要奪眶的淚,氣怒的轉身招下一輛計程車。
  霍克緊握著拳,瞪著她打開計程車的門,一瞬間,有股衝動想將她強行扛回飯店裏,把她先關上一百年再說!
  然後她停了下來,回過頭。
  他的心跳在瞬間停止。
  「對了,還有一件事。」甯寧緊抓著車門,一臉冷然的看著他。「從現在開始,我們分手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轉身,上車關門離去。
  她走了?她竟然就這樣走了?她怎麼敢就這樣坐車走掉?
  霍克瞪著那輛絕塵而去的計程車,久久無法動彈。
  分手?她要和他分手?這女人在說什麼鬼東西?
  「真難得,你竟然被甩了。」
  一句幸災樂禍的話讓他回過神來,見到路克那張臉,他只覺得火氣上湧,「你在這裏做什麼?」
  「查看是什麼人在大門前聚為菪籵C」路克面無表情的說,一雙眼卻一副看戲的樣子。
  壓住想扁人的衝動,霍克轉身大踏步走向電梯,所有人自動讓開一條路給他。
  路克跟在他身後,在進電梯時,挑眉問道:「你不追嗎?」
  「追什麼?有什麼好追的!」電梯門緩緩合上,他憤恨的冷聲咬牙道:「世界上的女人多得是,又不是只剩她一個!」
  夜空裏不見一絲星光,所有的星辰都被地上絢爛的燈火奪去光彩。
  霍克靠坐在窗邊,手裏拎著一瓶威士卡,直接對嘴灌了一口,卻牽動了腹部上的淤青。
  「Shit!」那個天殺的、該死的暴力女!
  他忍痛又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液體流竄入喉,燒灼著胃。
  走就走!分手就分手!女人再找就有了,有什麼了不起!
  他霍克•巴特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鬼才希罕那個性奇差無比的女人!
  又彆扭、又龜毛,脾氣又大得不得了!
  說他愛鑽牛角尖?她自己還不是一樣!只不過是個陳年惡夢而已,就算他不想說又怎樣?這幾年他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他早該曉得女人都是這樣,給她點甜頭,她立刻會爬到他頭上來管東管西的,連那些陳年往事都不放過,他就是想在角落裏腐爛到死不行嗎?
  Shit!酒沒了。
  把酒瓶倒過來用力晃了兩下,連一滴都沒有滴下來。
  算了,去睡覺……
  丟掉空瓶子,他搖搖晃晃的起身走回床邊,下次他一定要記得找那種溫柔可人、胸大無腦的波霸,才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就鬧脾氣,不會對他動手動腳的,不會整天想著要挖他的惡夢、戳他的傷口——
  他癱倒在床上,卻在枕頭上聞到她的味道。
  「該死的女人……」他厭惡的喃喃咒為纂A大手抓住枕頭,一把將它丟到地板上,可沒有兩秒,他又忍不住伸手將它給撈了回來,閉眼埋首其中,著惱的再度咒為艦X聲。
  「該死……」
  一個星期過去了,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和他作對,還是只有這個城市?
  幾天前,飯店門口的消防栓被一輛車給撞掉了,消防隊姍姍來遲,大水淹進一樓大廳和地下室,他們動員了一半的員工,花了三個小時才把水弄乾。
  然後,市府派人在飯店大門口挖了個大洞,說是要做道路維修,結果搞了半天才發現挖錯地方了。
  前天晚上,全城的飯店大放光明,他這棟卻停電?連他們飯店自己的發電機也在運轉不到五分鐘後跳機,維修人員修了一個小時,才恢復供電。
  跟著,是飯店的賭場,似乎是全城高明的賭徒和老千都來了,他們佔據了所有的桌台,在短短數天內讓飯店損失了幾百萬美元。
  他知道是怎麼回事,猜也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這些全都是她的雙親和那些聚集在這城市裏,把她養大的叔叔阿姨哥哥姊姊們搞的鬼。
  他曉得應該想辦法解決那些人,可他卻提不起勁去對付他們。
  他不想再去想她,所以每天早上起床後,他就下樓工作、開會、解決那些接二連三的麻煩,他微笑,他說話,他扮演那個風流倜儻、人見人愛的霍克•巴特,一直搞到三更半夜、筋疲力盡才回到樓上休息。
  可每回躺上床一閉上眼,他卻又會看見她的臉,冷漠的、氣憤的、羞紅的、喜悅的、尷尬的、不安的、傷心的、熟睡的、溫柔的……
  她那些旁人未曾見過的柔情和羞赧,總是讓他怦然心動,無法忘懷。
  他不想再想她,卻無法控制的一天比一天更想她。
  他沒有一天不夢到她,那該死的女人甚至闖到他的惡夢裏,在拍攝的棚裏、車禍的現場、醫院的病房裏出現,尖酸刻薄的對著他指責叫囂。
  可每天早上醒來後,當他睜眼不見她,卻讓他更加焦躁惱火。
  他曾經試著和一位來表演的女明星約會,那女人胸大無腦、溫柔可人,但是一整個晚上下來,他只覺得她言語無味,實在無趣到了極點,菜還沒上完,他就把她丟給路克,藉機溜了。
  時間滴答滴答的走,風卷雲動,日升日落。
  世界似乎再度失去了為岫漶C
  從窗戶看出去,天是灰的,地是灰的,每一棟飯店都是灰色的,每一盞霓虹也都是灰色的。
  像是無聲的黑白片——
  呆。
  第八天,他笑不出來了,連應付的笑容都牽扯不出來。
  路克走進來的時候,他只是坐在皮椅裏,看著窗外萬里無雲的天空發愣,直到路克拿起電話塞到他手裏,他才回過神。
  「你的電話。」路克伸手在這不負責任的老闆面前彈了下手指,開口道:「洛杉磯打來的。」
  他有些茫然的舉起話筒,「喂?」
  「霍克嗎?」
  他又茫然了兩秒,才聽出白雲的聲音,精神一振,「我是。」
  「你在忙嗎?電話剛響了很久,如果你在忙的話,我可以晚點再打。」
  「沒有。」他坐直身體,握緊了椅把,迅速回答:「我沒在忙,現在沒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你別緊張。」白雲語音帶笑,柔聲道:「只是我再過幾天就要回臺灣去了,所以打電話和你說一下,謝謝你之前的幫忙。」
  「回去?為什麼?是不是老頭子又為難你?寇哥呢?」
  白雲輕笑出聲,一一回答道:「沒有人為難我,寇在我旁邊,我只是懷孕了,所以想回臺灣待為。」
  白雲要回臺灣?那甯寧呢?她也要離開?
  「那個……」他張嘴想問,卻拉不下臉來。
  「什麼?」
  「呃,恭喜。」他瞪著桌上的地球儀,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只在隔壁,卻和臺灣隔了一整個太平洋,一片指甲和一整個手掌的差距,讓他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慌亂。
  「謝謝。」白雲笑著道謝。
  緊握著話筒,他莫名害怕她會就這樣收線,情急下,想也沒想,開口就道:「可不可以叫寇哥接一下電話,我有點事情想問他。」
  「好,你等一下。」
  他聽到白雲回身叫寇哥,然後話筒就換人拿了。
  寇天昂一接起電話,直接就是一句:「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寇哥,你們真的要回臺灣?」
  「對,我想她在熟悉的地方會比較舒服。」
  「老頭子沒說什麼嗎?」
  「白雲昨天去找他談了一晚上,他就放棄了。」
  「那麼厲害?她到底說了什麼?」
  「不知道,她不肯和我說。」
  「寇哥,你們難道不考慮在這裏生活?」
  「霍克。」
  「嗯?」
  「如果不想甯寧走,最好直接去求她,你和我在這裏蘑菇是沒用的。」
  「……」被看穿了意圖,霍克在瞬間漲紅了臉,一陣的啞口無言。
  話筒另一方傳來白雲帶笑的責備,然後她拿回了話筒,「霍克?」
  他沈默了兩秒,才尷尬的開口:「我在。」
  「甯寧從拉斯維加斯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不過如果你能回來的話,我會很感激的,她在脾桌上痛宰你那兩個沒有用的父親和大哥,恐怕再這樣下去,這屋子就要改名了。」
  他一呆,然後聽到寇哥在一旁再三強調他會贏回來。
  白雲對老公的強調半點也不信任,只笑著道:「你別聽他的,要不是甯甯答應你阿姨明天去客串當模特兒,所以這幾天忙著練習走臺步,這房子早就輸掉了。」
  「我阿姨?模特兒?」他一僵,這才慢半拍的想到席拉那奸詐狡猾的老太婆,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急匆匆的問:「該死,她答應了?簽約了沒有?」
  白雲被他的激動嚇了一跳。「呃,我不清楚,我沒問。」
  「我馬上回去!」他說完便要挂上電話,突然想到一件事,又迅速拿了起來,幸好白雲被他嚇到,所以還沒挂掉,他忙又補充道:「如果她還沒簽約,叫她別簽任何那老太婆拿給她的文件!」
  「呃……」白雲才張嘴要問,他就把電話給挂了,這次她又等了三秒,確定他真的挂了電話,才疑惑的將話筒放回去。
  「怎麼回事?他在吼什麼鬼東西?」一旁在看報紙的寇天昂為酈_頭,皺眉詢問老婆。
  「不曉得。」白雲一聳肩,將兩隻腳縮到沙發上,兩手勾著寇的手臂,靠著他,微微一笑,「不過他說他馬上就回來。」
  寇天昂瞥了笑得十分神秘的老婆一眼,挑眉開口問:「你滿意了?」
  白雲輕笑,小小聲的說:「還差一點點。」
  「客滿?你說客滿是什麼意思?」
  看著任性又不負責任到極點的老闆,路克像對小學生說話一樣,很有耐性的道:「客滿的意思就是所有的座位都賣光了,現在是旅遊旺季,今天和明天到洛杉磯的機票已經全部賣光了。」
  霍克瞪著他,火大的道:「我知道客滿是什麼意思!我是說我家的私人飛機呢?」
  「在紐約,三天前藍斯調去用了。」路克老神在在的開口問:「你要我幫你加入候補名單嗎?」
  那場秀明天下午就要開始了,就算等到候補機位,也不一定趕得上,何況等不等得到還是個未知數!
  他一咬牙,抓起車鑰匙掉頭就走。「不用!我開車回去!」
  路克一挑眉,跟在他身後走進電梯,低聲道:「我還以為世界上不是只剩下她一個女人。」
  「路克,我最近覺得阿拉斯加很有開發的潛力,西藏高原好像也不錯。」霍克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好友問:「你覺得呢?」
  路克在電梯門關上時,有些僵硬的回道:「很冷。」
  「你知道就好。」他哼聲。
  看著電梯燈號往下跳,路克沈默了一下,忍不住又開口:「老闆。」
  「幹嘛?」
  「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
  「在出電梯後,告訴那些親衛隊,你是愛她的,OK?」
  霍克張嘴,還沒吐出一個字,就愣住了。
  他愛她?他愛那個女人?那個彆扭又龜毛、脾氣又臭又硬的歐陽甯寧?
  電梯門開了,他仍呆站在原地。
  「老闆?」先走出去的路克發現他沒有出來,忙回過身,只見他一臉呆滯的站在原地。
  電梯門關了起來,霍克依然無法動彈,張開的嘴依然張著,閃閃發亮的門上反映著他的傻樣。
  門又開了,路克站在門外,伸手按著電梯按鈕,擰眉開口:「嘿,你還好吧?」
  他艱困的張開口,然後又閉上,然後又張開,然後又閉上,最後才冒出一個字:「我——」
  不知道他曉不曉得,他現在看起來實在像是一隻大青蛙?
  路克這回聰明的沒將想法說出口,只是歎了口氣。「算了,我曉得,你不用勉強,賭場的虧損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他拍拍老闆的肩,帶著他到外頭早準備好的跑車旁,然後幫他開門,把他塞進車子裏,關上門後,趴在窗口道:「在你開車的時候,或許應該想一想,你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女人,開著百萬名車穿越沙漠、翻山越嶺的長途跋涉回去,還有她是不是真的值得,OK?」

  「她是誰?」
  「凱•瓊森•巴特,霍克的母親。」
  在市區被潔西操了一整天,甯寧回到大宅,才吃過飯、洗好澡,正要上床時,白雲就來敲門,然後給了她三本相簿,她翻開第一本,一位高挑的金髮美女映入眼簾,金髮美女有一雙湛藍的大眼,那雙深海般的藍眼有著一種冷漠孤絕的氣質。
  甯甯開口詢問時,就已知道這女人是誰,白雲的回答只是證實了她的猜測。
  她翻開第二頁,還是那個女人,冷冷的美豔,教人移不開視線。
  她繼續翻看下面幾頁,看見其中有些是在服裝秀上照的,不禁再問:「她也是模特兒?」
  「嗯哼。」白雲坐在甯寧身邊,和她一起看那些照片。「她活著的時候,是國際知名的模特兒。她很年輕就紅了,卻因此遭人嫉恨,加上工作忙碌、感情不順遂,造成壓力過大,所以她就開始酗酒和……」
  「吸毒。」甯寧低喃開口,她伸手輕撫著照片中的女人,金發藍眼的女人背上有著黑色的翅膀,黑羽從空中飄落,那是個墮落天使,右邊的羽翼受了傷,她眼中透著死亡的氣息。
  「你怎曉得?」白雲有些訝異。
  「霍克一直在作惡夢,他說夢話。」她還一直以為他的惡夢只和他父親有關,沒想到……
  白雲輕歎了口氣,柔聲道:「寇說,他剛到這裏時,霍克很陰沈,嘴巴壞又愛欺負人,完全是一個漂亮卻個性蠻橫的小少爺,每次都讓寇一看到他就想把他抓來痛扁一頓。後來霍克出了車禍,在醫院裏住了半年,寇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但是霍克醒來後一直不言不語的,有一天寇去醫院看他,發現霍克竟然被綁在床上,一問之下,才知道那傢夥吞下大量的安眠藥自殺,還跑到屋頂想跳樓,而且那不是他第一次嘗試,把他綁起來是怕他又做出自殘的行為。」
  甯寧聽得胃部一陣絞痛,她試了幾次,才有辦法開口:「為什麼?」
  「不曉得。」白雲深吸口氣,繼續道:「寇很惱火那些人把他綁起來,所以天天都到醫院去,霍克才慢慢變得比較正常,寇不敢刺激他,所以從來沒問過他當時到底出了什麼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霍克康復之後,性情大變,變得開朗又愛笑,還整天黏著他,把他搞得煩死了。」想起老公講到這裏時一臉嫌惡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你怎麼會有這本相簿?」
  「相簿是在他父親的書房裏看到的。」白雲一手撐著下巴,微微一笑道:「我一直覺得霍克看起來很面熟,看見凱的照片之後,我立刻想起那個幾年前紅透半邊天的夢幻模特兒。他是幻彩的卡莎麗娜,對吧?」
  「嗯。」甯寧牽動嘴角。
  得到確定的答案,白雲繼續往下說:「卡莎麗娜消失的那一年,和霍克出車禍是同一年。我好奇去問查德和普歐,他們都假裝不曉得卡莎麗娜就是霍克,而且都對凱的事避而不談,要不然就是隨便敷衍幾句。我覺得奇怪,就去查了一下,你猜我發現什麼?」
  「什麼?」
  「卡莎麗娜當年的經紀人是席拉。」白雲微微一笑,「席拉以前也是模特兒,她和凱還有潔西是很要好的姊妹淘。」
  甯寧一愣,為躑漪搹o,「所以席拉知道。」
  「對,她一定知道霍克當年出了什麼事,而且這事十之八九和凱有關。」
  心,還是會痛。
  沒談過戀愛,所以她一直以為,只要不見到他,那種鬱悶想哭的感覺,總是會過去的,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時,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就會覺得想哭。
  暗夜裏,身下又貴又豪華的床,像沒有邊際似的蔓延,不管她怎麼翻,都不會有人擋到她,她痛恨它們的大。
  在床上翻了個身,她瞄到白雲拿給她的那三本相簿。
  瞪著它們,她輕咬著下唇,忍不住皺眉,然後煩躁的再翻身。
  窗外,明月正圓,月光灑落露臺,透進窗裏,窗格在地上映出影子。
  她看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卻無忘懷身後桌上那三本相簿。
  回來的那一天清晨,天還未亮,她本來想拿了行李和護照,和白雲打聲招呼就走,沒想到查德卻告訴她,老巴特希望她能留下來多住幾天。
  她一開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查德卻十分認真,最後查德說服她的理由,是希望她能留下來陪白雲,而且答應幫她搬出霍克的房間,還告訴她,她高興住哪間都行。
  所以她留下來了,每天在大床上翻滾,卻夜夜無法成眠。
  就在她快受不了的時候,席拉出現了,問她要不要在潔西的服裝秀上客串,因為好奇,也因為不想讓自己成天想著那個該死的笨蛋,她答應了。
  生活,變得忙碌起來,但是這個方法卻不太有用,因為在潔西的工作室裏,有好幾張卡莎麗娜的海報,潔西說卡莎麗娜是她最喜愛的模特兒。
  卡莎麗娜是個傳奇。
  無論是燈光師、化妝師、攝影師,甚至教她走臺步的老師,幾乎每個人都會和她提到卡莎麗娜,談論傳奇的卡莎麗娜是多麼敬業、多麼厲害、多麼有魅力、多麼讓人心動……
  她沒有在第一天就奪門而出是個奇為晼C
  第二天會再去是因為席拉有先見之明,一大早就登門來載她,她無法拒絕,只好去了。
  然後第三天、第四天,她開始發現自己想多聽一些卡莎麗娜的事,經由那些人的轉述,卡莎麗娜從雜誌封面和照片裏走了出來,變成活生生的人,她仿佛能看見卡莎麗娜的傲慢輿偏見、美麗與哀愁,看見那個美麗的男孩如何變成美麗的女孩,穿梭在這些人之間,工作、歡笑、吵架、搗亂,創造傳說……
  卡莎麗娜只出現一年,那是美好的一年,傳奇的一年。
  聽著潔西感歎的說出這句話,她忍不住開口問卡莎麗娜為什麼會退出業界?潔西僵了一下,然後自嘲的笑了笑,說她要是知道,她就發了。
  甯寧那時就懷疑這位設計師知道內情,現在看來,潔西的確知道,席拉也是。
  到底他當時出了什麼事?他又為了什麼扮成卡莎麗娜?因為凱嗎?白雲說這裏的人都對凱的事避而不談,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可惡!煩死了——
  該死的男人!她為什麼要為了他這麼煩啊?
  她氣惱的翻身,又看到那三本相簿。
  這次她沒再轉回去,三分鐘後,她坐起身來,放棄睡覺,認命的把那三本相簿拿到床上來翻看。
  第一本全是凱,第二本是霍克,第三本是卡莎麗娜。
  早先乍看到卡莎麗娜那本時,她還真的有點錯愕,特別是白雲說這些照片全是老巴特的收藏。
  她原以為那老頭子根本無血無淚,完全不管他兒子的死活,沒想到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做什麼。
  不曉得他當時發現兒子男扮女裝時,有沒有氣到吐血?
  這想法令她發笑,卻又想到霍克這麼做或許只是想引起父親的注意。
  輕撫著照片中卡莎麗娜叛逆的藍眸,心疼充塞胸口。
  同時期的霍克,是個俊帥冷漠的男孩,穿在他身上的衣服永遠一絲不苟,金髮永遠服帖著,嘴角永遠緊抿著,活像所有人欠了他,看起來倒像他那個沒有血緣的二哥藍斯。
  她一張張的翻看著那些幾個小時前就已經翻看過好幾次的照片,隨著他的年齡增長,他會笑了,那種假假的笑,他的笑:水遠只停留在他的嘴角,沒到過他的藍眼中。
  好假。
  曲膝抱著膝頭,她伸手遮住他冷漠的眼,照片中的男人仍在笑,她卻只覺得想哭。
  「笨蛋……」用手指戳了他的額頭兩下,她氣惱的批評,淚水卻滑落眼眶,眼前模糊成一片,包括他的臉。
  「可惡……」氣自己的不中用,她伸手抹去頰上的淚水,卻無法遏止它們繼續泉湧而出。
  她側過身抓來在床頭的面紙,卻不小心踢到凱的那本,它掉到床下,甯寧擦去淚水、擤去鼻涕,才彎身去撿它。
  她把它拿起來時,一張照片掉了下來,她撿起那張照片,卻愣了一下,她沒見過這張,如果有見過她一定會記得的,因為那是凱抱著嬰兒的照片,而且凱的表情好溫柔。
  甯甯重新翻開凱的相簿,才發現最後兩頁因為潮濕黏在一起,所以她才沒看到夾在中間的那些照片,它們每一張都是凱和那個嬰兒,而且她在笑,雖然她變得比之前那些照片中看起來更加蒼白消瘦,她卻在笑,笑得好美、好溫柔,完全沒有先前那些頹廢死亡的感覺。
  眼情的景物再度變得模糊,她知道,那個孩子是霍克。
  而且……這個女人愛她的孩子……
  捂著嘴,她壓住哽咽,卻無法遏阻淚流滿面。
  一瞬間,再也受不了那些謎題和疑惑,她抱著三本相簿,去找那個立刻就可以給她答案的人——
  就算要她拿棒子敲那傢夥的頭,她也要知道該死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天亮了。
  站在公路上,霍克火大的踢了爆裂的輪胎一腳。
  Shit!這爛東西哪個時候不爆胎,偏要這個時候爆!還爆在這種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
  當他想打電話給路克時,才發現沒帶到手機。
  他索性下了車,想搭便車,誰知道他困在這裏一個小時了,從天黑等到天亮,這條路上卻連一輛破車都沒經過。
  眼見太陽逐漸爬上東方天空,他只覺得萬分焦躁。
  就在他被太陽曬得頭昏腦脹,火氣越來越大時,路的遠方出現了一輛冒著黑煙的小貨車,那車又舊又破,左邊的車頭燈沒有燈泡,他卻像看到救生圈一樣,立刻沖到路中央,用力揮手。
  小貨車慢慢的開到他面前,然後停了下來。
  他二話不說,跑到貨車旁,指著身後的跑車,開口就道:「和你做個交易,我有急事,現在立刻要趕到洛杉磯,但是我車子爆胎了,這是車鑰匙,我和你換車,要不要?」
  「但是……」小貨車上是一個穿著吊帶褲的農夫,他看著路邊那輛跑車,瞪大了眼。「那是法拉利啊。」
  「我趕時間。」霍克一扯嘴角。
  農夫張大了嘴,然後下一秒,他笑了起來。「你知道,我老頭常說,當機會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千萬不要和它爭辯,只要抓住它就好。」
  霍克聞言也笑了出來,從皮夾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打電話到這裏找一位路克,他會幫你處理車子過戶的問題。一
  說完他匆匆上了車,把車子回轉到另一邊的車道,踩下油門飛奔出去。
  窗外的景物飛馳而過,原本在東方的驕陽慢慢移到了正上方。
  他開到半路時,才發現小貨車後面有一隻黑山羊,它餓了,所以從他椅背後的一個小窗口探頭進來咩咩叫。
  他嚇了一跳,差點把車開到水溝裏去。
  為了怕它把他的頭髮當稻草,他中途還停下來幫它弄食物。
  然後,他發現自己開始和那只黑羊講話。
  情況實在荒謬又詭異,他卻覺得事情再正確不過了。
  他在下午兩點的時候開著這輛破車回到了大宅,查德告訴他甯寧已經去了服裝秀的會場,他問清了地址,和查德拿了一支手機,又跳上車匆匆趕了過去。
  鏡子中的美人看起來很陌生。
  她為聾漺坐F揮,美人也同時為聾漺坐F揮。
  「你在做什麼?」潔西快步走過來,好笑的看著甯寧的動作。
  「沒有。」甯寧回過身來,輕扯嘴角,「只是看起來不像我。」
  「傻瓜,當然是你。」潔西笑著幫她整裏身上垂落的衣帶,「好了,來,快輪到你了,別緊張,當作是在公園散步就行了。」
  這場服裝秀動員了四十位模特兒,展示七十套明年的春裝。
  公園散步?她一定是在開玩笑。
  看著前方一個個隨著音樂走出去的高挑美女,甯甯其實不是很清楚潔西為什麼要找她客串,因為她就算穿了高跟鞋,還是比這些專業模特兒矮上一截。雖然潔西說她需要一張東方的臉孔來穿這套衣服,她還覺得很怪。
  忙亂的後台裏,人們穿衣服、脫衣服,化妝、弄頭髮,到處都是鬧烘烘的。
  甯甯瞪著前方做著深呼吸,卻還是無法平息緊張和焦慮。
  可惡,她是不是答應了一件會讓自己出糗的事?
  她當時到底在想什麼呢?對了,是霍克。
  都是那個悶騷的痞子害的!
  前方的模特兒走出去了,要換她了,就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回頭,然後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甯寧,別出去——」
  她張大了眼,錯愕的瞪著霍克一路闖了進來。
  「霍克,你不能進來。」席拉指揮著警衛上前擋住他。
  「到你了,快出去。」潔西推著她的後腰,完全不理會闖進來的霍克。
  「我不能進來個鬼!」霍克閃過第一個警衛,一拳揍倒第二個,街上來拉住她。「你簽約了沒有?那個老太婆是不是拿了一張臨時雇員的合約給你?說什麼是公司規定的,你別被她騙了!那合約是正式的,如果你簽了約,一年內都必須聽她的,如果不配合就是違約——」
  甯寧看著他,開口說:「我已經簽了。」
  「沒關係,我會處理的,我們走!」
  「為什麼?」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聽誰的關你什麼事?我做什麼又關你什麼事?」
  霍克張嘴,後台所有人瞪著他看,他漲紅了臉。
  見他說不出來,甯寧抽回手,轉身走了出去。
  他罵出一串髒話,又要拉她,卻被趕上來的兩名警衛給抓住壓在地上,席拉和潔西笑了起來。
  拜這個該死的男人之賜,甯寧氣得忘記所有的緊張和焦慮,她冷著臉順利走完,再回到後台時,霍克被席拉要人給綁在一張椅子上。
  他緊抿著唇,瞪著她,甯寧看都不看他一眼,潔西的助手在她回來後,立刻過來幫她換下一套衣服。
  「你在做什麼?你脫衣服幹嘛?潔西!該死的!席拉!馬丁,你哪根手指敢碰到她,我就把它給砍掉!你給我滾出去!聽到沒有?潔西——」知道無法阻止她,霍克開始鬼吼鬼叫,威脅席拉和潔西,趕在場所有的男人出去。
  「你別開玩笑了!」席拉走過來,甜甜一笑。「小子,這是後台,你以為是你家啊?」
  眼見甯寧就要脫光了,霍克怒瞪著在場所有的男人,咬牙道:「給我滾出去!不然我讓你們在這行從此混不下去!」
  知道內情的馬丁幾乎在他開始吼叫的時候就住了手,現在一聽,曉得財大勢大的巴特家的確有能力做出這種事,眼看事情嚴重了,他忙看向潔西。
  潔西揉著太陽穴,歎了口氣道:「算了、算了,男的都出去吧。」反正只剩下最後幾套衣服,她們剩下的人應該可以應付。
  想看好戲的男人怕丟了飯碗,只好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出去,門在他們身後關上,霍克這才發現甯寧也不見了,他緊張的環顧四周,才在角落的簾幕底下看到一雙裸足。
  「你以為我會讓她當場換衣服嗎?就算我想,她也沒大膽到那種程度。她不是專業的模特兒,我們當然不會勉強她。」席拉推著他坐的那張有輪子的椅子,好笑的調侃他道:「她只是必須先脫下外面那件罩衫而已,她裏面還是有穿衣服的。沒想到你這小子那麼會吃醋。」
  「你要推我去哪里?席拉!該死的!我要留在這,席拉——」他用兩隻長腳抵住地板,死不肯離開原位。
  「你留在這裏只會搗蛋!露露、凱麗,過來把他的腳給為酈_來!莎莎,把門打開!」潔西走過來幫忙席拉,指揮著手底下的模特兒,把他給推進隔壁的房間裏。
  「Shit!你們想做什麼?放開我!」霍克面紅耳赤的直吼,卻因為被綁在椅子上,無法反抗這群女人。
  兩分鐘後,席拉和潔西從那扇持續傳出低咆抗議聲的門裏走了出來,她們停在門口互看對方一眼,雙雙笑了出來,然後她們察覺到周遭安靜了下來,兩人為酈_頭,是那套壓軸的衣服。
  不好看嗎?為什麼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是不是有哪里不對?」甯寧輕聲開口,不安的看著席拉和潔西,手心微微汗濕,然後她們綻出微笑,朝她走了過來。
  「沒有,沒有不對。」席拉笑著親吻她的臉頰。
  「找你來穿這套衣服果然是對的。」潔西微笑牽著甯寧的手,來到鏡子前。「你看。太高挑的人不夠可愛,嬌小的人通常又不夠冷,沒有這種搪瓷娃娃般的感覺,幸好席拉幫我找到你來幫忙。」
  甯寧看著鏡中的自己,那是一襲白色的新娘禮服,珍珠白的絲緞和她的黑髮黑瞳形成強烈對比,雖然很難相信自己竟然那麼漂亮,但鏡中的她看起來果然活像那種擺在櫥窗裏的搪瓷娃娃。
  「好了,到你了,記住出場時不要有任何表情喔。」潔西笑笑叮囑著,「會破壞效果的。」
  最後一個模特兒回來了,甯寧深吸口氣,走了出去。
  一到了前面,四周鎂光燈就閃了起來,她極力鎮定,依照之前所學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到長台最前方。
  OK,很好,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她告訴自己,然後在長台的最前方轉身,卻在下一秒僵住了,她知道自己該走回去,卻只能看著那個站在長台底端,穿著白色西裝,俊美絕倫的男人,怎樣也無法動彈。
  鎂光燈閃得更勤了,她聽到底下有人騷動起來,然後他朝她走來。
  霍克走到她面前,「嫁給我。」
  「你瘋了?」甯寧瞪大了眼。
  「沒有。」他一臉認真。
  「這是秀?」一定是,要不然他怎麼會換上同款式的西裝?
  「不是。」他微微一笑。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
  她臉色蒼白的看著他,動也不敢動一下,喘也不敢喘一下,豆大的淚水卻忍不住滑了下來。
  見她掉淚,霍克有些慌,加上她又遲遲不開口,怕她拒絕嫁給她,他沒有多想,情急之下,一把抱起了她,就跳下長台,穿過那些鬧烘烘的記者和觀為菕A跑出會場。
  「霍克,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好幾個記者對著他們一陣猛拍,甯寧一陣驚慌,淚珠飛濺,她的腳還不小心敲到某個人的頭。
  這真是太荒謬了!
  「霍克,快放我下來!」她腦袋裏一團混亂,卻仍記得這是潔西的服裝秀,忙揪著他的領帶慌亂的要他放自己下來。
  「我有事要和你說,這裏不方便。」他邊說邊抱著她跑向停車場。
  「你這個混帳!」甯甯邊掉淚邊槌著他的肩頭,生氣的說:「你搞砸了潔西的服裝秀!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管我做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因為你要嫁給我。」找到了那輛破舊的小貨車,他將她塞進前座。
  「我沒有!」她氣惱的哭著說。
  他壓下她那蓬鬆的層層白紗裙,捧著她的小臉,微笑宣佈道:「你會的。」
  他突然湊那麼近,害甯寧一呆,他趁她發愣的那兩秒,將那些白紗全塞進車裏,然後關上門,到另一頭上了車。
  「鬼才會!」她回過神來,又羞又氣的鬼叫,想開門下車,層層的白紗卻擋住了她視線,阻礙她的動作,她還沒找到門把,他已經上車踩下油門,街出停車場。
  「霍克,把車停下來——」她話還沒說完,就因為一個急轉彎整個人趴跌到他大腿上,她立刻手忙腳亂的紅著臉爬起來。
  「來不及了,除非你想下車面對那些狗仔隊。」見她羞得滿臉通紅,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如果你不想再來一次,最好把安全帶扣上。」
  可惡,都是這些礙手礙腳的白紗害的!
  甯寧在位子上坐好,羞窘尷尬的把那些白紗壓下,然後從後照鏡中發現他說得沒錯,從會場裏跑出了一堆記者,四處在找他們兩個,不過他們大概怎樣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輛破舊的小貨車上吧?
  認命的扣上安全帶後,她發現有東西在扯她的頭髮,她嚇得叫了一聲,一回頭就看見一隻黑山羊從後頭的小窗格鑽了進來,它在吃她的頭髮。
  「這是什麼?」她慌亂的把頭髮抽了回來。
  「山羊。」瞥了有些驚慌失措的甯寧一眼,霍克露齒一笑,「我的寵物。」
  「你什麼時候養了只寵物?這輛破車又是從哪來的?」
  「今天早上。」他將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又看了她一眼,才道:「昨晚白雲打電話告訴我你被席拉拐去客串——」
  「我沒有被拐。」她開口打斷他。「我看完合約後,提醒她,她拿錯合約了,席拉翻找了一陣,才說她找不到臨時雇員的合約,所以直接把那條限制給劃掉了。」
  他一愣,轉頭看她。
  「看前面開車。」甯寧伸手將他的臉往前扳,才開口問:「你當初就是這樣被騙的?」
  霍克一僵,著惱的道:「我去找她問事情,剛好一個模特兒受了傷,她說如果我答應幫忙就告訴我,因為現場很混亂,我匆匆簽了字,然後才發現她要我頂替的模特兒是女的,她再三保證只有這一次,而且過兩天會找時間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我本來以為事情這樣就可以算了,誰知道……」
  「你會紅透半邊天。」她開口幫他說完。
  他紅了臉,看著前方,尷尬的說:「我再去找她時,才發現那根本不是臨時雇員的約,是正式的經紀約。」
  「所以她一邊用你想知道的事情當餌釣你,一邊又拿合約威脅?」她在車上翻找面紙,卻什麼也沒找到。
  「對。」霍克側身伸手從座椅底下拿起整盒給她。「拿去。」
  「後來呢?她有告訴你嗎?那件你想問的事情。」甯寧接過手,擦去淚痕,擤鼻涕。
  「有才怪!」他臉色難看的抱怨,「那個死老太婆,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只說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那一整年我都被她耍得團團轉。」
  「那是你笨。」她吸吸鼻子,哼聲說。
  霍克苦笑,又偷空瞥了她一眼,卻被她逮到。
  「看前面!」甯寧踢了他一腳。「我還不想去見閻王。」
  他轉回頭,注意前方車況,卻無法忽視她哭紅的眼和有些沙啞的聲音,見她沈默了下來,他忍不住又偷瞄她,卻見她只是緊抿著唇、紅著眼看著窗外。
  下了高速公路之後,沒多久就看到了宅第的大鐵門,他將車開到大屋前,然後下車幫她開門。
  她坐在車上沒有動,只是看著前方,眼眶仍然紅紅的,啞聲開口:「我不會嫁給你的。」
  他心一抽、喉頭一緊,「為什麼?」
  「我不要嫁給一個成天想找死的男人。」
  「我沒有。」他說。
  她又哭出來了,還是一直看著前方,不肯轉頭看他。
  「嘿……」霍克伸手將她抱下車,甯寧將臉埋在他的肩頭上,繼續悶聲啜泣。
  他歎了口氣,把她抱進屋,他一轉身,就看見在窗戶裏偷看的僕人們一哄而散,進到玄關,又看見查德和普歐兩個人假裝忙碌的在擦光可監人的樓梯扶手。
  他不怪他們,畢竟他第一次抱新娘回來,而且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隻在啃新娘垂地裙擺的山羊。
  看著已經被嚼爛一角的裙擺,他猜潔西發現後,大概會持刀砍殺他。
  甯寧從大門口一路哭到他房裏,霍克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把她抱到床上,笨拙的拿面紙給她,「嘿……別哭了……真的,我沒有成天想找死……我只是……」他知道想得回她,就得和這個女人坦白,但是那卻比想像中困難。
  「只是怎樣?」她語音哽咽的為躑漪搘L。
  看見她滿臉淚痕,眼睛、鼻子都哭紅了,妝也花了,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只是有時候,我會覺得看什麼都是灰色的,到最後連聲音都聽不見了,我只知道我需要做些什麼,才不會讓自己發瘋……」
  「為什麼?」
  他用拇指拭著她頰上的淚,嘎聲道:「記得我說過,我不是老頭子親生的吧?」
  「嗯。」
  「在十五歲之前,我一直不知道這件事,直到我無意中發現我的血型和老頭不同,所以我去問查德和普歐,他們兩個都隨便敷衍過去。我問關於凱的事,他們也不願意多說。我知道她曾是模特兒,所以我自己去查,才找到了席拉。」
  「你是去問席拉你母親的事?」
  「對。但是席拉瞎扯了一堆無關緊要的事之後,只說凱是懷了我,才嫁給老頭的。」他一扯嘴角,自嘲的笑道:「我出生沒多久,凱就過世了,我小時候對凱沒有很深的印象,只記得她很美、很漂亮,笑起來像天使一樣,我總是幻想她是一個溫柔又甜美的女人。後來我才曉得,家裏的人不敢談她,是因為老頭子禁止人們談論她,那女人是個毒蟲——」
  「霍克,你聽我說——」她開口想打斷他,他卻停不下來。
  「她根本不想生,因為懷孕後會無法工作賺錢,賺不到錢就沒有辦法買毒品。」他聲音沙啞的邊笑邊說,像是在說一個笑話一樣。「她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但是她還是不能不生,因為她笨到等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孩子已經大到打胎會危害到她自己了,她恨那個孩子——」
  「不是那個樣子的!」她大喝一聲,雙手捧住他的臉,要他看著自己,開口道:「她不恨你!你聽到沒有,事情不是那個樣子的!我不曉得你究竟是從哪聽來的,但是我的消息來源絕對比你正確多了。她得知自己懷孕後就戒毒了,她愛你——」
  「不可能的,她甚至不曉得是哪個男人讓她懷孕的!那種女人,你要我相信她會愛人?」他的笑容僵在嘴邊,全身繃得死緊。
  「真的。」無法想像他這麼多年來,竟然一直認為自己的母親不要他,甯寧心疼的看著他,只覺得好想哭。「你聽我說,凱是有毒癮沒錯,她也的確不知道你親生父親是誰,但她是愛你的。她是個孤兒,當上模特兒之後,她很快就成名了,可是隨著名利而來的,還有壓力、競爭和誘惑,不好的出身,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加上她太年輕了,無法處理龐大的壓力,所以她只能靠著毒品來逃避,但那卻成了恐怖的惡性循環。」
  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僵硬震驚的瞪著她。
  甯寧撫著他的臉,啞聲繼續道:「席拉和潔西曾試著幫她戒毒,她卻因為毒癮犯了,在半夜裏偷她們的錢跑去買毒品。她們把她帶到戒毒所去,她真的戒了一陣子,可是她所處的環境有太多的誘惑,她非常容易就能取得那些毒品,所以她又開始吸毒,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直到她們兩個都放棄了。凱的生活越來越糜爛,然後,有一天,凱發現自己懷孕了,那個孩子,讓她覺得她的生命第一次有了意義——」
  他無法呼吸,他沒有辦法再聽下去,他不相信那個女人會愛孩子,他想起身離開,但是甯寧卻不肯放過他,她伸手抱住他,逼他聽完。
  「凱知道席拉和潔西已經對她失望透頂,她也曉得無法靠自己戒除毒癮,但是她很想很想要生下這個孩子,所以她去求唯一一個能夠幫她的男人,那個男人娶了她。」
  「她是吸毒死的……」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痛苦的嘎聲開口。
  「她不是,也許吸毒讓她弄壞了身體,但是在她活著的最後兩年裏,她再也沒碰過毒品。」她能感覺他胸腔的震動,甯寧鼻頭一酸,柔聲道:「你父親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凱很漂亮,他很喜歡她,所以他幫凱戒掉了毒癮,還娶了她,但是凱的身體太虛弱了,所以生下你之後沒有多久就過世了。」
  「你想想,如果凱在懷你之後還有吸毒,你會如此健康嗎?我不曉得你是從哪里聽來關於凱的事,但你也該曉得謠言傳到最後會有多可怕,特別是看在旁人的眼中,像她這種女人,到最後竟然還嫁了一個百萬富翁,人們會寧願相信她最後流落異鄉,死在街頭。」
  聽到這裏,霍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慟,無聲哭了出來。
  察覺他的淚,甯寧又紅了眼眶,她沒再多說,只是任他抱著。
  天黑了,星星爬滿天。
  「我是個笨蛋,對吧?」
  「對。」
  她不客氣的簡潔,讓霍克笑了起來,眼眶卻又無法控制的濕潤起來,躺在床上輕擁著她,他聲音沙啞的開口道:「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事的?」
  「我問的。」
  「問……誰?」他困惑的皺眉。普歐嗎?還是查德?但當初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這兩人根本就完全不露一點口風,她怎麼有辦法問得到?
  「你父親。」
  「他……」霍克一愣。
  「昨晚白雲拿著三本相簿來找我,我看到凱抱著你,我受不了你們這些該死的頑固和謎題,所以半夜跑去把那死老頭從床上挖起來,要他把事情講清楚。」
  「半夜?」他驚訝的坐了起來,看著她。
  「我等不到早上。」她說。
  「他沒把你轟出來?」他喃喃開口。
  「沒有。」甯寧撐起上半身,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們是牌友。」
  霍克無法置信的笑了起來,還笑得倒在床上。
  「有什麼好笑的?」看他笑成那樣,甯寧伸手戳他的胸膛。
  「沒有……」霍克抓住她的手,笑看著她道:「只是我從來沒想過可以直接去問,更別提是三更半夜了。」
  「為什麼?」甯寧跪坐在他身邊,秀眉輕蹙。
  「那不合規矩。」他把她的手拉到嘴邊親了一下,苦澀的扯著嘴角,「我不知道他會肯說,我以為他視凱為污點,所以才禁止家裏的人提及。」
  「我想他多少是有些愛她的。」她伸手撥弄他額前的金髮,柔聲道:「不准大家談論是想替她維持完美的形象吧,他要你記得她是自信美麗的模特兒,而不是一個毒品上癮者。把照片收起來,多少也是怕觸景傷情……一
  「照片?」他不記得家裏有凱的照片。
  「你等等,我去拿給你看。」她滑下床,差點踩到那只躺在床邊睡著的山羊。
  「我和你一起去。」他跟著她下床。
  「小心羊。」她警告他,「別踩到它。」
  他都忘了這只羊的存在了。看見趴在地上的黑羊,他繞過它,「它睡著了?」
  「應該是。」甯寧往外走,「你幫它取名字了沒?」
  「還沒。」
  「你到底是從哪弄來這只羊的?」想到他之前沒講完,她皺起眉頭。
  霍克牽著她的手,笑著道:「說來話長。」
  「反正我現在沒事。」她翻了個白眼,走進電梯裏。
  他跟在她身後。「我昨晚聽到你要參加潔西的秀,想趕回來,我告訴自己我只是因為不想讓你被騙,但是飛機被藍斯調去用,機票又都賣光了,我決定開車來,路克卻在電梯裏要我告訴樓下賭場裏你的那些叔伯阿姨們,我其實是愛你的,好阻止他們繼續替你出氣——」
  所以他才大老遠的跑回來說愛她?
  她一僵,冷聲道:「你用不著那麼做,我不曉得他們會這樣,我會打電話聯絡娜娜和文森,要他們住手。」
  「我沒有那麼做。」她變臉讓他知道她還是在乎他的,不由得露出微笑。「我嚇呆了。」
  嚇呆?說愛她有那麼恐怖嗎?這什麼話!
  甯寧一陣的氣惱鬱悶,火大的回頭瞪著他,「那你幹嘛還回來?」
  「因為我發現我愛你。」他笑著說。
  見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甯寧一呆,紅霞飛上雙頰。
  他微笑道:「在路上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路克說的話,他問我值不值得為了一個女人,冒著百萬名車會毀損的危險,穿越沙漠、翻山越嶺的長途跋涉回來?然後車子爆胎了,我站在路邊從天黑等到天亮,太陽出來的那瞬間,我發現自己根本不在乎車,我只想看到你。」
  甯寧紅著臉,看著他那張俊臉,腦袋裏亂七八糟的,一顆心跳得飛快。電梯到了一樓,她羞窘的撇開臉,轉身就走。「聽你在瞎扯——」
  「嘿,是真的。」霍克追出電梯,拉住她的手,啞聲開口:「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我的存在是不必要的,少了我地球不會輕一點,多了我世界也不會重一點。但是你說,你很高興我活著。」
  糟了,她又要開始哭了。
  這男人真討人厭……
  低垂著頭,甯寧把手擋在臉上,一手抵著他,不讓他靠近。
  「嘿……別哭……」他沒有強迫她,只是伸手抹去她頰上的淚。「你說得對,我被寵壞了。我喜歡你的直來直往,喜歡你會對我說實話,你直接戳破了那個表相,我才曉得我太高估自己。你就像太陽一樣,照亮了一切,讓那個窩囊卑劣又膽小的我無所遁藏,但是卻也同時將我的世界染上了為岫漶C」
  她哽咽出聲,雙肩顫動,他將她攬進懷中。「所以我攔下第一輛經過的車,和他交換,因為車子再漂亮,不會跑就一點用也沒有。雖然那輛貨車很破舊,而且慢得讓我想抓狂,車上還有一隻羊想吃掉我的頭髮,到了中途我甚至開始和那只羊講話,但是這輩子,我從來沒有覺得那麼正確過。」
  甯寧將臉埋在他胸膛上,氣自己變得這麼沒用又愛哭,所以她用力將眼淚和鼻涕都擦在他衣服上。
  「我愛你的直爽,我愛你每一種不同的表情,我愛你用和我不同的眼光看事情。」霍克擁著她,隨便她蹂躪他的衣服,輕聲道:「甯寧,嫁給我,好不好?」
  她停住動作,默不吭聲,好半晌才說:「有什麼好處?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
  想不出任何自己的優點,霍克苦笑承認,「雖然我不像寇哥一樣會做菜,也不像路克一樣是猛男,但是……呃……我很帥。」
  甯寧在他懷裏悶聲哼道:「帥又不能當飯吃。」
  「我旗下的飯店有超過三百個以上的員工是廚師。」他拿出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
  甯寧吸吸鼻子,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吧。」
  「什麼?」沒想到她會答應,霍克呆了一下。
  「我說好。」甯寧偏著頭,看著他,「我可以嫁給你。」
  「為了三百個廚師?」他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願意!」霍克急忙將她拉了回來,緊緊抱住。「當然願意!我們明天就去公證!」
  「笨。」她在他懷裏哼聲罵了一句。
  霍克只是抱著她,提醒道:「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聽著他激動的心跳,甯寧伸手回抱著他,小聲道:「我愛你……」
  他一愣,「你說什麼麼?」
  「沒有。」她紅著臉離開他的懷抱,轉身跑開。「我去拿照片給你。」
  白色的婚紗在她身後飛揚,她提著裙擺在走廊上奔跑,中途還差點跌倒。
  看著她倉皇跑走的背影,霍克愣在原地,然後俊臉上緩緩綻出微笑,他知道他沒聽錯,她說「我愛你」。
  他臉上挂著傻笑快步追了過去,只覺得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金碧輝煌、閃亮無比。
  原來寇哥說得沒錯,只要還活著,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
  晨光室
  「你要嫁給他?」
  聽到霍克的宣佈,寇天昂挑眉詢問埋頭吃早餐的歐陽甯寧。
  「嗯。」甯寧點頭。
  「就和你說過了,她愛我。」霍克見她承認,不由得卯起來傻笑,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說真的。」寇天昂瞄了笑得和傻瓜一樣的弟弟一眼,忍不住開口問甯寧:「像他這種自閉、龜毛、任性、愚蠢、不負責任又死愛鑽牛角尖的笨蛋,你究竟愛他哪一點?」
  「寇哥——」霍克皺眉瞪眼。
  「他的身體和臉。」甯寧頭也沒地回答得簡潔俐落。
  霍克一愣,本來死怕旁邊這女人會答出三百個廚師的答案,誰曉得她會答這個,他再度傻笑起來,洋洋得意的道:「看吧,我說了她愛我。」
  「對啊,身體和臉。」白雲喝了一口咖啡,悶笑著;寇天昂卻毫不客氣的大笑出聲。
  「你們不懂!甯寧——」
  霍克沾沾自喜的伸手要去抱甯寧,卻被她一手推開那張俊臉。「走開,別擋住我的食物——」
  寇天昂拍桌子狂笑,白雲捂嘴防止咖啡噴出,連送咖啡進來的查德都忍不住用嗆咳掩飾笑意。
  見霍克淚光閃閃、一臉哀怨,甯寧才拎了塊蛋糕給他,「喏。」
  「你愛我?」他可憐兮兮的問。
  「不然嫁你做什麼麼?」她沒好氣的看著他,嘀咕了一句:「笨。」
  霍克一把抱住她,覺得又幸福又可憐,因為他突然發現,他大概一輩子都會被這女人吃得死死的。
  唉,實在是,好複雜的感覺……
  然後,他發現她伸手回抱住他,依偎在他懷裏。
  突然間,一股暖意上湧,他再度傻笑起來,因為世界又變得更美麗了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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