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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雪薔當然不會傻到以為自己跌落池塘重生後就能改變些什麼,只是與以往相比,程牧磊對她的冷漠卻明顯加劇了。

  他對她不聞不問、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彷彿她是個隱形人般。

  日復一日,天際的浮雲來來去去、午後山林裡的霧氣起了又散,雪薔終於明白,再苦守下去只會讓自己撕心裂骨,步上曉貞舅媽的後塵,也無法換到他的正眼一瞥。

  程牧磊說得對,她無法改變什麼、也無法做些什麼,就像如萍說的,他們誰也違抗不了上天的安排,這輩子她注定只是一個他窮究一生都怨恨的劊子手。

  她早就該認命,也該走了,只是為何心裡始終還會有不甘心與……不捨?

  每天來到屋後的山坡上,望著遍地翠綠而生氣蓬勃的金針花苗,她心裡遺憾著恐怕是見不到它們金黃燦爛的時刻了。

  刻意挑了徐曉貞不在餐桌上一起吃飯的晚上,她終於提出心中擱置許久的決定。

  「二舅、二舅媽,下個星期我想回台北去了。」

  當她宣佈時,程牧磊依然無動於衷,連眉頭也未曾抬一下,這讓雪薔已死的心再度刺痛了一下。

  「回去?」楊玉蘭聞言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也對,你來這麼久,也該回去看看了,沒關係,你儘管回去吧,過一陣子再回來,這裡有二舅媽照顧著,你用不著擔心。」

  「是啊,把你留在這裡這麼久,再不讓你回去看看,你爸媽都要怨起我們兩老了。」程坤平也跟著笑了。

  「二舅、二舅媽,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要離開這裡,不回來了。」雪薔不敢抬眼接觸他們滿含期盼的目光。

  「雪薔,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還是工作太累了?沒關係,以後這些事讓二舅媽來做就可以了,你只要專心照顧你曉貞舅媽」楊玉蘭放下碗筷,急忙說道。

  「二舅媽,不是的,來了一年多,我也該回去了,醫院的工作在等我回去復職,更何況,我沒有辦法在這裡留一輩子。」

  「這……你說的二舅媽都知道,我也知道強留你下來實在太自私了些,不過,二舅媽實在捨不得你走啊!」說著說著,楊玉蘭的眼眶忍不住泛紅了。

  「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我有空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我保證。」雪薔強忍哽咽,好言的安慰他們。

  「可是二舅媽真是捨不得啊!」說著,楊玉蘭又想掉淚了。

  「二舅媽……」雪薔強忍著淚,為難的喚道。

  「嬸嬸,她要走就讓她走,用不著留她,我們程家沒有她,不會過不下去的。」一旁始終沉默的程牧磊突然開口說話,但語氣卻冰冷得駭人。

  「你這孩子怎麼說這種話?」楊玉蘭大驚失色的驚呼著。

  這一剎那,雪薔彷彿清晰的聽見自己已殘缺不全的心,徹底碎裂的聲音。

  心底的痛楚在他如寒冰般的目光下,一圈又一圈的擴大、加劇,直到她胸口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二舅媽,沒關係,牧磊說得對,我再待下去也不見得能幫上多少忙,就讓我走吧。」雪薔靜靜閉上雙眸,無力的說。

  「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古怪了,那一次雪薔掉到池塘裡昏迷不醒,只見你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臉色難看得像是少了塊肉似的,怎麼現在又說這種話!」楊玉蘭氣得忍不住對程牧磊罵道。

  「關心她?我不會做這種傻事,我是怕她死在我們程家,弄髒了房子!」程牧磊冷酷的譏諷道。

  「你這孩子……」

  接下來的話雪薔再也聽不見了,只覺得被絕望推進了冰冷的深海底,她刻意摒除自己的意識,不想讓自己的心碎得無法拼湊。

  沒有了希望,她真的該走了!

  她的心死了,世界也該毀滅了吧?

  隔天雪薔一早起床,來到門外看若依舊晴朗的藍天和碧綠的遠山,不禁怔然了。

  她的心這麼冷、這麼痛,何以世界還是繼續的運轉著?難道除了她自己外,沒有人知道她的心傷與絕望嗎?

  雪薔難掩落寞的沿著鋪滿金褐色竹葉的小徑走著,竟不知不覺一路來到果園。

  站在樹下,放眼望去滿天雪花片片,微風捲起白雪飄落到她的臉上、身上,帶著濕意的雪花冰冷得幾乎要滲進她的心底。

  好奇怪!她的心竟冷得下起雪來。

  一抬頭,卻發現是迎風展校的梨花抖落的片片雪白花瓣,跟著她臉頰上的淚一同在風中飄揚墜落。

  可笑呵!她竟天真的以為這裡會下雪,這就跟她以為自己來到這裡就能改變什麼一樣傻!

  回到這裡,果真是她這輩子最傻的決定!

  程牧磊心中的怨與恨,竟然深到連歲月也沖不淡,即使賠上她的身、她的心,卻也絲毫改變不了他的恨意。

  她的確該離開了!

  或許早在她跌入池塘之時,所有的愛意與希望也隨之淹溺在水中了,只是程牧磊救起了她,卻忘了一併撈起她失落的愛與心。

  或許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這裡是上天早替她做好的安排。

  三天後,在一個微雨的清晨,雪薔提著一如來時簡單的行李離開了。

  刻意支開了徐曉貞,程坤平夫妻蹙著眉站在廊前朝她揮手道別,程牧磊一如預料始終未曾出現。

  堅持不要任何人送的雪薔只要了一把雨傘,就提著行李緩緩走進雨中。

  這一次,她勇敢的不曾再回頭。

  她告訴自己,這回她會徹底的走出程牧磊的恨與怨。

  「唉!雪薔走。」

  自從一個星期前,雪薔離開程家回台北之後,楊玉蘭每天總免不了如此長吁短歎。

  「她走了我們程家才能得到寧靜,有什麼好難過的?」程牧磊坐在廊前不冷不熱的說。

  「你這孩子真是一點也不念舊情,好歹你們也算是自小一塊長大的,這次雪薔又幫了我們這麼個大忙,你怎麼還老拿她當仇人看待?」楊玉蘭免不了又是一頓叨念。「我知道你難過如萍的死,但你把如萍的死和你媽精神錯亂的過錯全推到她身上,根本就不公平,更何況這件事都已經過了十幾年,也該忘了。」

  「自小一塊長大、幫了程家的一點忙又如何?她害死了如萍是事實,要是她不到程家來,如萍也不會死,我媽也不會像今天這個樣子了。」程牧磊激動的喊著。

  「你這孩子怎麼會這麼固執?當年雪薔只是個孩子,她也不是故意要生病,你何必拿她當仇人看待?」

  「總之她該為當年的那件意外負起大部分的責任。」程牧磊惱怒的自廊前的搖椅上起身。

  「唉,當心一個恨字不僅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啊!」

  楊玉蘭語重心長的話追隨他的腳步一路進房間,直到他緊閉起房門,這句話仍在他耳際迴盪。

  他該恨雪薔的!

  這句他自八歲起就不斷提醒自己的話,何以隨著每多見她一次就越形薄弱?

  他還恨她,果真是如此嗎?

  那為何當他從水中撈起毫無氣息的她時,會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

  不,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怕再繼續深究下去,會挖掘出心底深處最真實的秘密——一個連他自己也不願意正視的真相。

  對!工作,惟有工作才能讓他忘卻一切。

  亟欲藉著工作麻痺自己的程牧磊,瘋狂的衝下樓,急急的往果園走。

  「牧磊!天快黑了你上哪去?」楊玉蘭自廚房裡瞥見他急忙奔出的身影,探出頭問道。

  「去工作。」程牧磊匆匆丟下一句,便頭也不回的衝出大院。

  楊玉蘭怔怔的看著逐漸被暮色淹沒的頎長背影許久,一股莫名的心酸竟陡然冒上心頭。

  這個有著孤寂絕望背影的人,真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冷傲、不可一世的牧磊嗎?

  後山坡的金針花開了,就在秋風輕拂的季節裡,燦爛的金黃鋪滿了屋後的山坡。

  程牧磊這天中午自果園回來後不經意走過屋後,乍然瞥見那片讓人驚悸的金黃花海時,不禁怔住了。

  那是……金針花?

  原來以前雪薔成天在屋後忙碌,是為了將這片連他都不願意看上一眼的荒地變成美麗的花海。

  突然,他想起了她那如同金針花般耀眼燦爛的笑容,眼前的花海觸動了長久以來強自壓抑的酸苦心事。因為他的冷血,而扼殺了那樣單純而動人的美好笑靨!

  她離開有多久了?半年?一年?

  在她走後,最困難的不是該如何向母親解釋「如萍」到哪去了,而是怎麼才能讓自己不再想起她。

  原以為將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就能忘記她,然而他發覺自己錯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個盤據在心底的影像卻益加深刻,每當深夜他躺在床上,她的笑臉總會浮現腦海,想她的情緒也日漸無法控制。

  每天他總會想著雪薔現在好不好、在做些什麼,一想到她可能幸福的依偎在某個男人的懷中,他的心就像被強酸腐蝕過似的。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該在乎她的,只是為何一想到有關她的種種,他的心就會不自覺的紛亂、焦躁起來?

  程牧磊坐在花圃邊,痛苦的將臉埋進掌中。

  「這是我半年多前種的,你瞧,都開花了。」

  在一片寂靜中驀然響起的輕亮嗓音讓程牧磊彷彿被電到似的,渾身不禁一震。

  雪薔?這是雪薔的聲音!

  程牧磊的雙眼登時發亮,他遽然跳起來四處尋覓著她的身影,在花海中,他終於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纖細身影。

  是她!她果然就在那兒。

  站在一片燦爛金黃中的雪白身影格外的亮麗可人,她的俏臉上漾著甜美的笑,低頭嗅著花香的專注模樣格外動人。

  他的雪薔竟然回來了!

  「雪……」一個衝動,他開口想喚她。

  「小薔,我好高興能擁有你。」

  不知何時竟出現一個高大英挺的男子深情的擁住了雪薔,而她則沉靜的偎進他懷中,小臉流露著幸福與滿足。

  不!弄錯了!他一定是在做夢!對,這只是個荒誕不經的夢境罷了!

  一轉身,程牧磊拔腿便往屋子裡奔去。

  他狼狽的衝進房間,將自己鎖了起來,焦躁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期望這場惡夢趕緊結束。

  「牧磊?你在裡面嗎?」

  正在心焦之際,房門外倏然傳來楊玉蘭的敲門聲,他遲疑的打開房門,她笑瞇瞇的站在門外。

  「牧磊,雪薔來了,還帶了個客人,你趕緊下來一起吃飯。」說完,楊玉蘭隨即高高興興的下樓去了。

  原來他不是做夢!方纔所見的一切全是真的!

  他踩著不穩的腳步,搖搖晃晃的往飯廳而去,直到他看到雪薔與一名斯文俊逸的男子相偕而坐的身影,他才恍然驚醒。

  「牧磊,快來吃飯。雪薔今天帶了男朋友回來,我們很快就要有喜酒可以喝了。」楊玉蘭邊添著飯,邊喜形於色的回頭對程牧磊說。

  「這是什麼意思?」他瞪著雪薔與那名陌生男子,驟然蹙起了眉。

  「我跟駿傑準備下個月訂婚。」雪薔鼓起勇氣,抬頭迎視他凌厲的目光。

  「是的,我跟小薔已經交往半年多了,我實在等不及要將她娶回家去了。」尚駿傑凝睇著她,深情款款的說。

  訂婚?

  一記悶雷轟得程牧磊腦中一片空白,只能怔怔的瞪著雪薔那張絕美的臉龐,再也無法思考。

  「是啊,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叫雪薔無論如何一定得帶她的男朋友給我們兩老瞧瞧,你看,駿傑還是個醫生,可是青年才俊呢!」楊玉蘭笑瞇瞇的補充。

  「二舅媽,是你太誇獎了,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內科醫師而已,將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過,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小薔,不讓她愛一點委屈的。」尚駿傑一派謙遜有禮的說著。

  雪薔就要帶著曾受過他的心、曾給過他的身體嫁給別人?

  隨著這個念頭反覆閃過腦海,程牧磊的心有如撕裂般的抽痛著。

  他從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更沒料想過這天來臨時,他的心竟會酸苦得令他幾乎無法承受。

  直到這一刻,他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對她只是莫名的情愫作祟這麼簡單而已,而是他愛上了她!

  早在她因他受了傷而無怨無悔的照顧他時,他就發現自己已愛上了這個他一直以為全心恨著的女人。

  每當看著雪薔因他無情的傷害而流淚、痛苦的模樣,他的心就有如刀割,然而他就是拉不下臉來承認自己的錯。

  或許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心底早已產生了劇烈的變化,為了掩飾那股異樣的情緒,他以冷漠武裝自己,強迫自己相信對她從未休止的恨。

  然而,隨著日復一日,她的一顰一笑不禁挑動了他的心弦,在理智與感性的交戰下,他只能用冷漠與敵視去抗拒她。

  怕的就是那顆深受吸引的心再次沉淪而無法自拔啊!

  直到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程家,他才發現一切都已經遲了。

  她走的那天,刻意在林間迴避的他看著她孤單離去的身影,他的心彷彿被掏空了。

  也不知是何種情緒作祟,讓他衝動的跟在她身後,隱匿在滂沱的雨勢中,隨著她走了一大段蜿蜒的山路,直到她坐上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她終於走了,只留下悔恨給他!

  他失神的站在路旁,眼睜睜的看著在他生命中佔有大半記憶的雪薔,再次走出他的視線。

  那天下午,他淋了一場有生以來最冰冷的雨。

  到現在他才終於弄清楚,對她沒有怨更不再有恨,有的卻是他始料未及的愛啊!

  只是這一切再也來不及了。

  「恭喜你們。」他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句話,便遽然起身走出大門。

  雪薔怔怔的看著他決然離去的身影,眼底的淚忍不住湧上了眼眶。

  她早知道他不會在乎也不會關心的。

  早在決定將自己托付給另一個男人時,她就該想開了。

  面對這份一廂情願的感情她該徹底死心了,只是為何心還會這麼、這麼的痛呢?

  程牧磊將自己關在房間整整三天,就連雪薔離開的那天他都緊閉著房門,未曾踏出一步。

  三天來,他腦海中始終縈繞著雪薔那張清靈雅致的臉孔,嘴裡喃喃念著的滿是對她的抱歉與悔恨。

  他知道她走了,跟另一個年輕有為的男人遠遠的離開了這裡。

  只是,除了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外,他還能怎麼做呢?

  老天爺究竟還想怎樣折磨他?

  從如萍遽逝、父親病故、母親久郁成病、還有他毅然放棄理想回到這偏僻的山上、一直到雪薔兩度離他而去的種種,鬱積在程牧磊心底多年的不平與憤恨終於讓他崩潰了。

  他瘋狂的仰天狂吼著,接著衝進廚房,不顧楊玉蘭的阻止,抓起一瓶酒就往嘴裡灌。

  「牧磊!你這是在做什麼?哪有人喝酒是這樣喝法的?!」楊玉蘭氣急敗壞的叫道。

  「我要醉死!現在立刻就醉死,看上天還能怎麼折磨我?!」程牧磊以袖子揩去嘴邊的酒漬,眼神狂亂的大嚷道。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楊玉蘭見他情況不對,著急的想拉他。

  「我要喝!不論是誰再也不能左右我了!」程牧磊狠狠灌下一大口酒,狂肆的大笑起來。「沒有人、沒有人!哈哈哈……」

  「牧磊,別這樣嚇嬸嬸呀!」

  看他這樣,楊玉蘭的心幾乎快碎了,一個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我的痛苦你瞭解嗎?我心裡的苦你明白嗎?」他惡狠狠的吼著。

  「嬸嬸不知道——」

  「反正我的心已經死了,空留這副麻木的身體又有何用呢,倒不如讓我早點解脫吧!」程牧磊淒惻一笑,隨即轉身朝門外狂奔而去。

  「牧磊!牧磊!」楊玉蘭望著他搖搖晃晃的狂亂身影,淚忍不住落下。

  老天爺啊!他們程家究竟是造了什麼孽?竟然連牧磊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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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什麼?牧磊瘋了?」

  這天晚上雪薔下了班,一回到家,電話那頭傳來的消息馬上就將她這半個月來好不容易維持的平靜震垮了。

  這是真的,還是一個想讓她回程家去的謊言?雪薔不禁起了懷疑。

  「牧磊整天喝酒,滿口胡言亂語,有的時候還會跑到後山坡的金針花圃裡又哭又叫,才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大圈,現在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楊玉蘭哽咽著細訴道。

  好半晌,雪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無法想像一向冷漠自持的程牧磊狼狽狂亂的模樣,更讓她不敢置信的是,一思及他的瘋狂她的心竟還會痛。

  二舅媽驚惶無措的語氣讓她心疼,但一思及程牧磊那似乎永無止境的恨意,就教她裹足不前。

  「二舅媽,我充其量也只是個護士,就算回去也不能幫牧磊什麼忙啊。」雪薔竭力維持平穩的聲調,淚卻已流滿腮。

  「這個我知道,可是他成天嘴裡口口聲聲喊的都是你啊!」

  聽到楊玉蘭這麼說,雪薔心中無喜只有苦澀。他會叫她的名字是怕自己會忘了恨她吧?

  雪薔握著電話,久久沉默不語。

  「雪薔,這次算二舅媽求你,你一定要再幫這個忙,回來看看他吧!程家沒有他實在不行哪!」楊玉蘭在電話裡再度懇求道。

  「二舅媽……」

  不,她不能再心軟了。雪薔提醒自己。

  離開程家的那一天,她曾對自己發誓絕不再回頭的。

  雪薔閉上眼,強迫自己去回想程牧磊對她的無情與殘酷,告誡自己該從慘痛的回憶中學到教訓。

  她想強迫自己說出一個「不」字,然而就算她的手緊握得連指甲都嵌進柔軟的掌心裡,扎得她連心也隱隱發疼,還是狠不下心來拒絕。

  尤其二舅媽在電話中又絮絮叨叨說著自從她走後程牧磊的種種,更讓她的心不禁軟化下來。

  「已經一個星期了,他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每天盡說些瘋言瘋語,看到誰也不理,唉!跟你曉貞舅媽以前的情況比起來還要嚴重多了。」楊玉蘭沉重的歎了口氣,又接著說:「好不容易你曉貞舅媽好了大半,現在又換牧磊變成這樣,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二舅媽,我會好好想想,你讓我考慮幾天好嗎?」雪薔不忍潑楊玉蘭冷水,也並非見危不救,而是心早已被徹底敲碎的她該設法保護自己。

  「這……好吧,二舅媽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牧磊以前不該那樣不留情面,對你總是沒好臉色,才會讓你不願再回程家。」

  「二舅媽,我會好好想想的。」眼前她也只能這麼說了。

  「那二舅媽等你的消息了。」在掛斷電話前,楊玉蘭仍滿懷期盼的說。

  雪薔怔然的掛上電話,腦中仍是一片空白,只有「程牧磊瘋了」這幾個字在腦中反覆迴響著。

  他能狠心的將她傷得這麼深、這麼重,她又何需仁慈以對呢?

  反覆掙扎了三個日夜,雪薔發覺自己還是放不下程家的一切,於是決定回程家一趟。

  甫一進程家大門,楊玉蘭就驀然抱住了她。

  那是一顆與她同樣徨失措的心啊!雪薔撫慰的輕拍著她圓潤的身子,能從她身上感受到無助。

  「你終於來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牧磊就像我的孩子一樣,看他這個樣子我實在心痛哪!」楊玉蘭一見到她,成串的眼淚隱忍不住的直掉。

  「別擔心,牧磊不會有事的,或許這只是他一時的情緒發洩,等他將心裡鬱積的悶氣抒發之後,就會恢復過來的。」雪薔只能半哄半安慰的這樣告訴她。

  「對!你趕緊去房裡看看牧磊、跟他談談,最近他老叫著你的名字哩。」楊玉蘭連忙揩乾淚水,滿懷期盼的催促著。

  雪薔點點頭,勉強移動僵硬的雙腳,舉步往樓上走。

  「如萍!」

  突然身旁傳來一聲驚喜的叫喚讓雪薔猛然一怔,一轉頭,她看到徐曉貞那張寫滿驚喜的臉孔。

  「如萍,你終於回來了!自從你上回跟駿傑走了以後,媽媽可想死你了。」徐曉貞又驚又喜的緊抱著女兒,怎麼也不肯鬆開手。

  「媽,對不起。」雪薔將頭埋進她溫暖的頸項,心酸的說。

  「我的乖如萍,終於又回到媽媽的身邊了。」

  半個多月不見,曉貞舅媽似乎瘦了些,精神也不若以往的好了。

  「媽,牧磊生病了,我先去看看他喔!」雪薔仍心繫著程牧磊的情況。

  「好,你去、你去!」徐曉貞退開身子,噙著心滿意足的笑,擺手催促她道。

  雪薔來到程牧磊的房門口,佇立在門前好半晌,終於在一個深呼吸後小心的推門而入。

  「嗯……」雪薔一腳才剛踏進房門,就被房內濃烈的酒氣嗆得掩鼻。

  她以手摀住口鼻,雙眼緩緩梭巡著凌亂得幾乎讓她認不出來的房間。

  以往整齊擺放在書櫃裡的書全被丟到了地上,其中還不乏慘遭蠻力撕扯過的殘破書頁,衣服也扔得滿地、滿床都是,而躺在那一堆混亂上的,赫然是一個同樣讓她難以辨識的男人。

  這是……程牧磊?!

  雪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往那個孤傲自負的男人到哪去了?

  眼前這個委靡的躺在床上,一臉胡碴、雙頰瘦削得內凹的男人,活像剛從垃圾堆被人撿回來似的。

  雪薔雖然痛心,卻有更多的不捨。

  程牧磊心裡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愁苦呢?竟會讓一向堅強、剛毅的他躲回自己的世界,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逃避現實。

  她突然發覺對於他,她真是一點也不瞭解。

  「程牧磊,你活該……你該……該遭天譴……」程牧磊癱在床上,揮舞著手亂嚷道。「你簡直出賣了……自己的感情……哈哈……」

  他又叫又笑的樣子讓雪薔實在有些害怕,她瑟縮在門邊,輕聲喚著,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牧磊,是我,雪薔。」

  「雪薔?哈哈哈!你以為你還能再折磨我嗎?我……我會讓你知道你再也控制不了……不了我……」程牧磊無視她的存在,惡狠狠的瞪著天花板說完,便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將頭往牆上撞。

  「牧磊!」雪薔驚懼的發出一聲尖叫,奮不顧身的衝向前去阻擋。「別再撞了!我求求你別再傷害自己了。」她攔阻不成之下,只能緊緊的抱住他的腰。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程牧磊茫然失神的盯著雪白的牆許久,而後緩緩癱軟在她跟前。

  雪薔怔然看著眼前這個像迷失的孩子般的男人,他俊臉上徨茫然的神情,尤其讓她心疼。

  「牧磊,別怕,你別怕!雪薔在這裡,雪薔愛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愛你!」雪薔心酸的將程牧磊的頭摟進懷中,隱忍多時的淚再也忍不住奔流而下。

  她的淚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臉上,終於驚醒了他,他恍恍惚惚的抬起頭來,終於察覺到她的存在。

  「你是……雪薔?」程牧磊偏著頭認真的盯著她許久,不確定的喚道。

  「牧磊!」雪薔喜出望外的連忙擦乾了淚,擠出笑道:「我是雪薔,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很愛哭的那一個啊!」

  「雪薔……」他瞠大了眼。「你確定我看到的不是幻影,不會下一秒就在我眼前消失?」他謹慎得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不!」她含淚而笑的搖搖頭。

  「雪薔!」程牧磊像是尋回失落已久的珍寶般,遽然將她納入懷中。

  「太好了,你還記得我。」雪薔貼在他溫暖的胸膛,欣慰的喃喃說道。

  「我當然記得你!你以為我真的發瘋了嗎?」他煩躁的爬著一頭亂髮。「我沒瘋!我只是喝醉了。」

  沒瘋?雪薔納悶的顰起眉峰。既然沒瘋為何方才會激動的將她摟進懷中?他一向是討厭她的,要是神智還清醒的話,怎會有那麼溫柔的眼神、輕柔的語氣?

  「既然你沒事,那我明天一早就回台北。」她急忙轉身想逃離這裡。

  「雪薔,別走!」程牧磊伸手拉住了她。「求你別離開我,要不我會崩潰、會瘋掉的。」他眼中寫滿了痛苦。

  雪薔驚愕的慢慢回頭,接觸到的卻是一雙認真而又堅定的深沉瞳眸。

  「牧磊……你是不是又有哪裡不舒服了?」雪薔結結巴巴的問道。

  她是不是聽錯了?還是她在做夢?程牧磊竟然求她別離開?難道這又是他另一個新的報復手段嗎?

  「我沒有不舒服,我好得很,只要你不走,我會比任何時候都好。」程牧磊專注的盯著她,連眼睛都不願眨一下。

  「牧磊……」她無措的睜著一雙清澈的明眸,定定的看著他,想弄清楚他的話意。

  「其實……其實我對你……」他吞吞吐吐半天,一個愛字硬是擠不出口。

  「我知道你恨我,你已經說過很多次,用不著再告訴我了。」雪薔僵著笑,起身欲走。

  「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焦急的拉住她。「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我愛你啊!」

  雪薔聞言遽然回過身,驚悸的緊盯著他久久無法動彈。

  牧磊愛她?不,這……這怎麼可能?他恨她呀!

  怎麼才離開了不到一個月,他竟然說他愛她?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她又在做夢了,她必須趕緊清醒過來才行!

  雪薔懊惱的敲著頭,轉身就想往門外走。

  「你又要離開我了?你恨我、不肯原諒我,也不再愛我了是不是?」程牧磊驚恐的拉住了她。

  「不,這一定是夢!是夢……」雪薔回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程牧磊,懸在眼底的淚再也忍不住的潰堤而出。

  「噓,別哭!我的雪薔。」他萬般深情的將她環進懷中,柔聲哄慰道。

  然而無論他怎麼哄,雪薔還是緊捂著小臉,傷心的哭著。

  「雪薔,你別光是哭,跟我說句話啊!」

  哭了好半天,雪薔終於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嬌容,抽抽噎噎的道:「可是……可是你……你怎能說你愛我……」說著,她哭得更委屈了。

  他這句不經意的戲言對她來說是何其殘忍啊!

  「你的意思是說,我該再像過去一年那樣,繼續欺騙自己嗎?」程牧磊用拇指摩挲她細嫩的臉龐,柔聲的說。

  「你!」雪薔驀地瞠大眼,滿臉的震驚與不信。

  她拚命想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一個惡意的玩笑,然而在他盛滿深情與愛意的眼中,她迷惘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也難怪你會這麼震驚,過去我的種種言行舉止,簡直就像個混蛋。」程牧磊語氣酸澀的扯了扯唇。

  她默然的凝睇著他,等他說明一切。

  「從八歲起,我一直以為我會恨你一輩子,但是就在一年多前,你再次進入我的生命,我驚覺我心中的恨早已被另一種不知名的東西拔除了,但是我卻固執得不願意去正視、承認這樣的轉變,然而當你再次離開這裡,我才發現那個不知名的東西,竟是『愛』!」

  雪薔怔怔的聽著,腦袋卻搖得益加劇烈了。

  「這半年來,我將自己的精神、勞力全賣給了工作,我賭氣的告訴自己,我一點也不在乎你,你的離去不會對我造成絲毫的影響,但是當我那天看到你身邊出現了另一個男人,我才恍然發覺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程牧磊感慨的歎了口氣,又接著說:「我對你的愛深得令我害怕,只要一想到你將會屬於別的男人,我就幾乎崩潰,所以我想藉著酒毀滅自己,直到你的出現。」

  程牧磊衝動的一古腦兒說完,抬頭一看,才發現雪薔淒楚的臉龐早已爬滿了淚。

  「天!別哭。」程牧磊憐惜的將她摟進懷裡,柔聲哄著。

  雪薔怔怔的任由他將自己攬進懷中,仍無法自這一連串的震驚中回復過來。

  她該相信、能相信這個事實嗎?

  程牧磊自小就像是一顆遙不可及的星,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能獲得他的愛意。

  她毫無把握的仰起頭凝望著他,然而眼前認真而深情的雙眼卻徹底消除最後一絲的懷疑與猶豫。

  雪薔遽然將頭埋在他溫暖結實的胸膛,忍不住狠狠哭出這麼多年來的酸楚。

  程牧磊抱著她柔軟馨香的身子,耐心的任她伏在胸前縱情的哭著,直到哭聲漸歇,她磨蹭著將臉埋進他的衣服裡,含糊的低嚷了句他聽不清楚的話。

  「什麼?」程牧磊蹙起眉,將耳朵湊近了她一些。

  「我說……我愛你!」雪薔抬起頭,羞怯的迎視他如火般狂熱的瞳眸。

  「你是說真的?!」他驚喜的捧起她的臉龐,然而眼中的那道火光卻隨即熄滅了。「可是你即將訂婚,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揪著亂髮懊悔不已。

  這下,他終於嘗到一心報復的後果。

  看著程牧磊頹喪懊惱的表情,雪薔輕輕的笑了。

  「其實在跟駿傑交往之前,我已經告訴過他,這輩子我的身心已經全給了另一個男人了,只是他仍舊不肯放棄的苦苦追求,他的這份執著感動了我,我才嘗試跟他交往的,我相信,若跟他說明事實的真相,他會諒解的。」

  「太好了!這輩子你注定只能屬於我程牧磊!」

  他霸道、狂傲的語氣惹起她一陣笑。

  「我愛你!這輩子只要有你,我再也沒有遺憾了!」程牧磊緊擁著她歎息。

  當濃情蜜意的兩人相擁著走下樓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果然將所有人嚇了一跳。

  「媽,我跟如萍要結婚了。」程牧磊低頭拉過徐曉貞,含笑宣佈道。

  「結婚?你的意思是說,如萍以後會一直待在這裡,不會再離開了?」徐曉貞一臉期盼的問道。

  病後的徐曉貞失去一般邏輯的判斷力,因此一聽他這麼說也沒有多思考其他,高興得手舞足蹈。

  「嗯!從後以後,我會待在媽媽的身邊,再也不會離開一步了。」雪薔堅定的保證道,將徐曉貞的手握緊了些。

  看著情投意合的兩人,楊玉蘭跟程坤平雖有些猶豫,倒也樂見其成。

  反正牧磊只是個養子,在倫理上絕不構成問題,至於一般世俗所重視的表兄妹關係,對於這對歷經重重磨難、阻隔的有情人來說,這份愛早已超越一切,也不再是問題。

  回頭望著一臉溫柔笑意的程牧磊,雪薔緩緩漾起了笑。

  她知道全過去了。

  那些眼淚與悲傷都已成往事,程家不再有悲情,往後要迎接的是屬於歡樂與笑容的未來!

  是的!一個屬於他們的幸福未來。

                    尾聲

  雪薔表姐……

  朦朧中,雪薔聽到耳畔傳來一陣如夢似真的叫喚。

  是誰?雪薔想張開眼尋找那個聲音,卻發現四周儘是蒼茫縹緲的雲霧。

  「我要走了。」夢中的聲音微渺如風。

  「走?你要去哪裡?」雪薔著急的喊著。

  「我要去投胎,當一對恩愛夫妻的孩子了。」如萍的聲音快樂而滿足。

  「那是在哪裡?你告訴我,我以後去找你。」

  如萍對她的話置若未聞,仍舊頑皮的嬉笑著。

  「這是上天的安排,我喜歡這個安排,雪薔表姐呢?你喜歡我的安排嗎?」

  安排?雪薔一陣納悶,突然想起自從如萍蓄意引她掉進池塘後所引發的一連串事故,才使她的感情有所歸屬。

  難道,這就是如萍當時所說的「補償」?

  「你引我下池塘,就是想試探牧磊的感情對不對?」雪薔終於意會到她的用意。

  「嘻嘻……」空氣中,仍只有清脆的笑聲流洩著。

  「如萍!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快告訴我呀!」雪薔著急的朝空氣中嚷著。

  「有人在催,我要走了,不過,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面了……」如萍嬉笑的聲音逐漸遠離,直至消失。

  「如萍!如萍!」雪薔一聲大叫,遽然自床上坐起。

  「雪薔,你怎麼啦?」一旁的程牧磊也隨即坐起身來,溫柔的將她攬進懷中。「是不是做惡夢了?」

  「我夢到如萍,她說她要去投胎了。」雪薔怔怔的說。

  「小傻瓜,你想太多了,來,天色還早,再睡一下,嗯?」程牧磊體貼的安撫道。

  「嗯。」她順從的點點頭,緩緩的再度躺下。

  房間裡漾著暈黃的燈光,溫暖的氣息盈滿一室,兩人所躺的大床位於房間中央,床頭上掛的是兩人一年前結婚時所拍的婚紗照,照片中濃情蜜意的兩人笑得煞是甜蜜。

  程牧磊體貼的將床頭燈調暗了些,一手輕柔的拍著她,好讓她能安適入睡,他知道以她現在的狀況,身體的不適超乎他想像百倍。

  雪薔躺在床上,反覆做了幾次深呼吸,強自壓下方纔那場夢境帶給她的震悸,閉上眼睛試著再次入睡,然而肚子卻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抽痛。

  「喔!」雪薔蹙起眉,倏然倒抽了口氣。

  「怎麼了?」程牧磊隨即緊張的坐了起來,擔心的審視著她。

  看著她將近十個月的身孕,圓滾的肚子大得讓人擔心,事實上,自從她的肚子一天天的隆起之後,他就沒睡過一天好覺。

  他總覺得那個肚子圓得幾乎讓雪薔頭重腳輕,又像隨時會蹦出孩子似的,讓他得時時提防著有意外狀況發生。

  「我……肚子好痛……好像快生了。」雪薔的額際開始沁出冷汗。

  「我馬上送你去醫院!」程牧磊動作迅速的跳下床,利落的幫她套上外衣,再提起已準備妥當的行李,一路快車下山。

  隔天下午,雪薔在醫院裡順利產下一個女兒。

  小女嬰在護士嫻熟的護理、淨身之後,便交給了夫妻倆。

  「我們的女兒好漂亮!」

  雪薔迫不及待的抱過孩子,一寸寸的仔細梭巡著她雪白晶瑩的皮膚以及精緻漂亮的五官,心底充滿了身為人母的喜悅。

  「就跟媽媽一樣漂亮。」程牧磊溫柔的遞給她一抹笑。

  夫妻倆心滿意足的盯著裹在布巾中沉睡的孩子瞧,突然孩子張開了眼,好奇的盯著面前的兩張臉孔,倏地,小女嬰竟然朝兩人露出了微笑,登時他們詫異得怔住了。

  「好像……如萍!」兩人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

  突然間,雪薔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

  雪薔凝視著孩子,緩緩的笑了。

  如萍說得沒錯,她們果然很快又見面了,而且往後她還會天天看到她。

  「就叫她思萍吧!」

  雪薔將懷中的孩子摟緊了些,邊將身子靠向丈夫健碩的胸膛,任由暮色流洩一室的金黃光影,將他們一家人緊緊籠罩。

  對雪薔來說,平凡是種更甚於一切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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