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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霓] [唐心如宓 ] [全書完]

[艾霓] [唐心如宓 ] [全書完]

誰教她打小就沒了娘,性子野了就專門搞點小花樣,琴棋書畫雖精通,整人騙術更在行,怎知這回踢鐵板,掉了顆心還喜洋洋,可惜人家俊帥郎還不領情,硬是喜歡那古靈精怪的小丫鬟,這下子教她分身乏術可怎麼辦,呵呵,不如乾脆來個先下手為強,想她魅惑招數必教他食髓知味永難忘,唉!~就算她不小心騙了他又怎麼樣,反正她終究是他愛慘了的美嬌娘!

楔子


  曲水縣唐府

  「夫人終於生了!」

  一個初秋的微寒清晨,位於曲水縣城郊一棟富麗堂皇的宅邸中,傳來一聲聲爭相走告的聲音。

  從唐夫人十個月前懷了這個孩子之後,唐府上下莫不殷切期盼這天的到來。

  唐老爺對待下人一向寬厚,因此唐家上上下下也衷心替唐老爺高興,希望唐夫人能多添個一男半女來陪陪唐老爺,免得唐老爺終日望著家丁的孩子哀聲歎氣。

  即將臨盆這天,唐夫人疼了整整一天一夜,嬰兒像是存心跟她作對似的,就是不肯乖乖落地,直到天色由暗轉明,即將破曉之際,嬰兒才總算是生了下來。

  一向人丁單薄的唐家,在整個曲水縣裡算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善於經營鹽莊生意的唐衍——人稱唐老爺,是白手起家的。

  十多年前,揚州遭逢一場罕見的大水災,將縣城侵襲得是一片殘破,許多百姓辛苦一輩子的所有家當,全被大水沖得乾乾淨淨一點也不留,水災過後,揚州城的百姓面對這片家徒四壁的景況,可以說是民不聊生,叫苦連天。

  當時還是個二十來歲小伙子的唐老爺,面對當時的慘況雖然滿心惶然,日子倒也不至於有多大改變,反正他本來就一無所有。

  唐老爺打從一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爹,據他娘說,爹有一次出海捕魚就沒再回來了,因此唐老爺自小就沒有半個兄弟妹妹,只有一個終日在織布機前忙碌的母親與他相依為命。

  可是老天爺給唐老爺的壞運可不只如此,在他十五歲那年,母親也因捱不住長期的操勞與憂煩,便早早赴黃泉與唐老爺的爹團聚去了。

  唐老爺就住在西城郊一間破舊的茅草屋裡,平日靠替人打零工維生,偶爾也在有錢人家辦喜事、壽宴時,幫忙做些打雜、跑腿的工作,一個人這麼過日子,倒也還勉強合意。

  只是那一場大水災,卻將唐老爺僅有遮風避雨之所給衝垮了,站在爛泥堆裡,看著往日屋子的所在地,只剩一隻他養的老公雞,搖頭晃腦的啄著爛泥找東西吃。

  然而,不知道該用「上天疼好人」,還是「時來運轉」這句話形容唐老爺,總之當唐老爺在百般無奈之下抱起公雞,準備到其他縣城尋找生路時,卻意外的在公雞的腳底下拾到一大塊的金塊,足足有他拳頭的兩倍大!

  抱著金塊坐在泥堆裡足足愣了一天一夜,唐老爺終於相信這好運是上天給他的,他喜滋滋的將金塊揣進懷裡,不忘抱起他的「大恩人」往廣州去求發展。

  唐老爺的生意從一間小店舖,慢慢的越做越大,直到幾個縣城都有唐老爺鹽莊的分行,甚至連皇宮的御膳房內,都是使用「唐記」的鹽。

  在唐老爺誠懇、實在的用心經營下,短短不到五年光景,「唐記鹽行」的名聲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唐老爺所累積的財富更可見一斑。

  只可惜唐家上上下下奴婢雖然成群,人脈卻異常單薄,期盼了整整三年,唐夫人的肚子總算傳出了好消息。

  「夫人,辛苦你了。」唐老爺心疼的拍拍唐夫人的手,柔聲的說道。

  唐夫人疲憊的朝他微微一笑,也為自己終於替唐家生下一個孩子感到欣慰不已。

  這時接生婆已經將嬰兒淨身完畢,裹上暖和的毛被,小心的放到唐夫人的身畔,唐夫人還來不及向接生婆道聲謝,便急忙轉頭想看看孩子的模樣。

  從唐夫人一見到女嬰的那一刻,就直覺她這女兒跟別的女孩不一樣。

  因為一般嬰兒剛生下來不是哇哇大哭,就是像只小蝦米似的,蜷縮成一團,兀自酣睡著。

  但是她這女兒不但不哭不鬧,竟然還衝著疲累不已的她笑,看得唐夫人是又驚又喜,忍不住又坐了起來。

  「老爺!你瞧,這娃兒衝著我笑呢!」唐夫人拉過唐老爺,喜滋滋的說道。

  「胡說,這孩子才剛生下來不到半個時辰,怎麼可能會笑呢!」唐老爺溫柔的摸摸唐夫人美麗的臉龐,安撫道。「我看你一定是太累了,你快快歇息著吧!等會兒我教容兒端碗雞湯來給你墊墊胃,再好好的睡個覺,喔!」

  「老爺……」唐夫人猶豫的轉頭瞥了眼忽然衝著她又笑了下的嬰兒,還是不死心。

  「好啦,你也累啦,孩子我交給奶娘帶去,你好好的休息吧。」唐老爺不由分說的抱起孩子就往門外走去。

  突然,懷中的小人兒竟趁著他不注意之際,舉起小小的手,扯住唐老爺的鬍鬚使勁兒一拉——

  「哎喲!這娃兒竟然會抓我鬍子。」唐老爺疼得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看將來這唐小姐的性子一定很活潑。」跟在一旁的接生婆,眉開眼笑的說道。

  小孩子她可看多了,但是唐老爺的這個女兒,可真是不同!

  一雙眼睛晶瑩明亮的像是他們曲水縣的碧湖,讓人眼睛幾乎張不開;一張白嫩的瓜子臉蛋綴著兩片紅紅的小嘴,漂亮得活像個洋娃娃似的。

  她替人接生二十多年了,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娃兒,比起遠近馳名的美人唐夫人,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唐老爺!你這娃兒生得可真是漂亮,將來長大後準是個標緻的大美人,我看啊!不出十六歲,你們家的門檻恐怕就會被上門求親的公子哥踩爛啦!」

  「是嗎?」唐老爺揉揉被女兒拉得發疼的下巴,邊仔細的端詳著懷中女兒的模樣。「嗯……長得倒是像極了我內人。」他的嘴角終於露出些許笑意。

  雖然唐夫人這一胎沒替他生個男孩,但是生了個像夫人那樣漂亮賢淑的女兒倒也還不算太壞。

  「女兒啊!我看我就將你取名唐宓,希望你將來能跟你娘一樣的端莊賢淑,順便再替咱們唐家帶來個男孩。」

  懷中的嬰兒仍一臉懵然,只是不停的揮舞著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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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節


  唐家有個讓人頭疼的女兒!

  上從唐老爺、總管唐仁,下至家丁、丫環全拿她那家野丫頭似的個性沒法子。

  唐老爺的家法絲毫嚇阻不了女兒愛玩、調皮的個性,在無奈之下,只要唐家小姐不犯下什麼大錯,唐老爺也就只能姑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小姐!小姐!」一個年約十六歲左右的小丫環提著裙擺,上氣不接下氣的在一座精美華麗的長廊上跑著。

  「芸兒,別吵我!我現在正在忙哩。」跑在前頭,一個模樣約莫十六、七歲的清麗少女,不勝厭煩的朝身後揮揮手,仍是忙著追逐前方的公雞跑。

  「老爺……老爺說……要你……去……去……」被喚做芸兒的小丫環白著一張臉,幾乎喘不過氣來。

  「芸兒,瞧你喘得跟條狗似的,我看你就先坐下來,喘口氣再說。」有張脫俗臉蛋與水靈晶亮眼眸的女孩突然轉過身來,轉著骨碌碌的大眼說道。

  「說的……說的也是……還是小姐聰明。」芸兒一手拍著氣喘吁吁的胸口,邊在廊邊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女孩殷紅的菱唇驀然綻出一個狡獪的笑容,她輕巧的一轉身,再度朝長廊那頭蹣跚狂奔的小影子追去。

  「唐宓!你給我站住!」才方一轉身,一個威嚴又飽含怒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唐宓用不著轉身,就知道身後是誰,也猜得出那張臉此刻必定正漲成難看的青紫色。

  「爹!有事啊?」唐宓轉身迅速堆起一個甜甜的笑容,眼角不經意瞄到老公雞正蹣跚的鑽進小花園。

  該死!又讓它給跑了,她為它設計的新發形還沒弄好呢!

  「你又要上哪去?方纔我叫芸兒喚你到書房,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還是壓根不把我這個爹放在眼裡?」唐老爺一看到他那成天靜不下來的女兒,免不了又是一肚子火。

  「爹,女兒不敢!女兒是想回房去好好的梳妝打扮一番,再去面見爹爹,才不會失了女孩子家的禮教啊!」唐宓垂著眸子,眼珠子卻仍骨碌碌的轉著。

  待會兒得叫小柱子再去把那隻老公雞逮回來。

  「哼!」唐老爺氣惱的甩了下衣袖,邊自鼻孔暴噴著未完的怒氣。「對了,你這身衣服是怎麼一回事?」他看著唐宓身上寬大的布衫,馬上又蹙緊了的眉頭。

  他可是請了城裡最好的裁縫、用上好的布料替她做了幾大櫃的漂亮衣裳,從來也沒有缺過她一件,偏偏她就愛穿著一身怪裡怪氣的衣裳,好像不把他氣死不甘休似的。

  「爹!您這麼急著找女兒有事?」不待她爹說完,唐宓隨即岔開話題問道。

  等她爹訓完這長篇大論,恐怕公雞早不知躲哪去了?!

  「嗯!你歐陽伯伯寫了封信來,你代爹回信去。」不識字,是唐老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然而讓唐老爺安慰的是,他這女兒雖然貪玩了些,卻寫了一手漂亮的好字。

  要不是當年他費盡心思,請來這附近幾個縣城裡最好的夫子,教宓兒讀書寫字,恐怕今天宓兒就真是個實實在在的野丫頭了哪!

  唐宓聞言,漂亮的小臉遽然皺成一團,老天!又是這檔子苦差事。唐宓不耐的兩眼一翻,悄悄撩起長衫的下擺,準備溜之大吉。

  「爹,女兒先回房去梳洗一番,待會兒再到書房喔!」唐宓一轉身就想跑,奈何一隻有力的大掌比她的動作還快,一把就揪住了她的後領。

  「你還想逃?今天你要不寫出一封像樣的信來,就休想離開書房一步。」唐老爺不由分說的拉著唐宓的領子就往書房走。

  「爹!你抓得我好痛喔,放手嘛!我自己會走啦!」唐宓氣急敗壞的在唐老爺的手中掙扎著。「金蟬脫殼這招你已經用過了,省省力氣吧!」唐老爺不為所動的仍舊拖著地走。「都怪你娘走得太早,沒有教會你女孩該有的禮教,以致於成天在外邊撒野,一點大家閨秀的樣都沒有。」唐老爺一想起溫婉賢淑的唐夫人,忍不住又哀歎起來。

  「爹!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兩百一十九次了。」唐宓翻翻白眼,意興闌珊的回道。

  「沒有規矩!連爹的話你都敢頂嘴。」唐老爺皺起眉,忍不住老羞成怒起來。「在曲水縣裡,我這張老臉已經快被你丟光了。」每次出門去巡店,一聽到鄰里背地裡都管宓兒叫「瘋丫頭」,他就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當年替他夫人接生的接生婆說的話也只應了一半;他女兒生得是罕見的花容月貌,只可惜她都已芳齡十七歲了,他唐家的門檻別說是年輕人,就連媒婆也不曾來過一個。

  不是他自誇,宓兒這孩子生得可說是標緻脫俗,具有沉魚落雁之婆,跟她娘簡直像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

  只可惜,這個性怎麼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唉!怪只怪這孩子的娘身子骨弱,走得早,他大字不識得幾個的大男人哪知道要怎麼教孩子?

  手足無措之下,他從城裡請了個最好的奶娘,回來照顧當時才只有六歲的小宓兒,原以為有個閑靜溫婉的乖女兒,能稍稍慰藉他喪妻之苦。

  沒想到這奶娘非但沒有好好管教宓兒,還寵宓兒寵得緊,成天放縱她在府裡頭惹是生非,甚至連街坊鄰居都敢作弄。

  氣得他馬上就要將仍娘辭退,沒想到小宓兒卻來個絕食抗議,將自己關在房裡足足三天不吃不喝,百般無奈之下,他終於還是讓步,將奶娘又請了回來。

  自此以後,小宓兒更是無法無天了,一直到長這麼大了,對她,他這個做爹的依然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雖然老奶娘已在兩年前告老還鄉,然而早已放縱慣了的宓兒卻再也管不動了。

  「好嘛!好嘛!」唐宓識相的合起了嘴。「我寫就是了嘛!請爹爹息怒。」爹爹老說自己丟唐家的臉,沒問題!這次她絕對會寫得「精彩絕倫」,讓爹爹臉上有光。

  唐宓雙眸頓時閃閃發亮,嘴邊也泛起了一絲狡獪的笑意,看得一旁的小丫環芸兒,心頭是一陣發毛。

  打從她九歲進府就一直跟在小姐的身邊,她太瞭解小姐腦子裡裝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鬼主意了,這下,恐怕又「有事」要發生了!

  「爹爹,女兒來了!」

  不多時,唐宓已經準備妥當,她輕敲著房的門,規規矩矩的報告道。

  「進來!」

  唐宓站在門外忍不住扮了個鬼臉,隨即才正色的推門而入。

  「爹爹!要寫信給歐陽伯伯是嗎?」唐宓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衣裳,髮髻上繫著同色系的錦緞,看起來格外清新柔美,只可惜,她眸子裡那抹藏不住的頑皮,卻洩漏了她過於好動的個性。

  「嗯!我要你替爹寫封信給歐陽伯伯,向他問個安。」唐老爺見唐宓真的已換上一身端莊的衣裳,總算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的。」唐宓乖巧的一頷首,隨即坐在書桌前。

  「看看你都長這麼大了,簡直跟你娘一模一樣……」唐老爺望著端坐在書桌前,模樣雅致動人的女兒,忍不住又濕了眼眶。

  「爹爹,你別哭嘛!你這樣娘在天上可是會難過的。」唐宓習以為常的扯著衣袖上的絲帶,懶懶的說道。

  「喔,對,對!我不能惹你娘難過。」唐老爺慌忙提起衣袖,擦去眼角的淚水。「瞧瞧爹都老糊塗了……」

  唐宓美麗的唇緩緩揚起一抹笑……她總是知道該怎麼讓爹爹停止這種幾乎兩三天就會發生一次的感慨。

  「爹,要給歐陽伯伯寫些什麼?」讓芸兒磨好了墨,唐宓舉起筆蘸了些墨水,抬頭問道。

  「就寫……歐陽兄,你我多月不曾聯絡,不知近來無恙否……」

  唐宓聽著聽著忍不住蹙起了兩道秀氣的柳眉,正欲下筆的手也硬是打住了,她不贊同的抬頭望著搖頭晃腦的爹。

  怎麼爹爹每次盡寫些落俗套的話?而且多年來幾乎都一模一樣,真是沒意思!難道爹爹就沒有其他新意嗎?

  唐宓兩眼一轉,小腦袋裡驀然起了一個念頭,嘴角也慢慢浮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她的手輕巧一抬,一手扶著衣袖,利落的在上好的絹紙上寫下:

  歐陽兄:

  自十多年前一別,已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弟本當親自前往柳州貴府拜訪歐陽兄,以敘舊日之歡,奈何年老體衰,已不堪長途跋涉之舟車勞頓,望請歐陽兄見諒為祈!

  歐陽兄應知內人已於十多年前去世,而弟自小又屢遭離恨、舉目無親,身居這偌大宅院不免孤寂,所幸內人尚留下一女為伴,免除我老來滄涼孤絕之遺恨。小女名單一字「宓」,盼其沉靜賢淑之意。所幸上天垂憐弟早年孤鰥之苦,小女生來即具奇才,可謂人間罕有,姑且不論其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單是蕙蘭性一點靈犀透之慧黠,就足令弟在縣城享有讚譽,且小女舉止溫柔、品性沉靜賢淑,檀口能歌,蓮舌輕調,有丹青巧筆寫奇真,頃刻下筆成文、七步成詩!嗚呼!有女如是,夫復何求?!

  雖你我兄弟二人分隔千里,然對歐陽兄之懸念未曾一日稍歇,盼有朝一日能與歐陽兄再續舊情、把酒言歡。

  紙短情長,唯盼歐陽兄勿懸念為是!

  弟唐衍敬筆

  擱下了筆,唐宓捧起信紙,沾沾自喜的看著整齊排列在紙上的娟秀字跡,不覺得意起來。

  看來自己的文筆還真是不賴哩!唐宓綻出一抹甜笑,也牽起了唇邊兩道俏皮的梨窩。

  「來,給爹看看。」唐老爺心急的伸過手來,想一瞧究竟。

  「爹!您放心,宓兒將您的話可是寫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唐宓得意的仰起下巴邀功。「好女兒!瞧瞧這字寫得可真好。」唐老爺欣慰得頻頻點頭,然而事實上他壓根一個字也看不懂,只是純欣賞紙上那些個「小蝌蚪」美麗的姿態罷了!「哪天我一定要帶你到柳州去拜訪你歐陽伯伯去,讓他看看我唐衍的女兒可是寫了一手好字。」說到這,他不禁又想起兩人結識的經過。

  二十幾年前,唐衍帶著撿到的金塊,以及一隻公雞離開家鄉,在前往廣州的路上,遇見了同鄉亦是要到外鄉求發展的歐陽青,兩個同是落難的人很快就熟稔了起來。

  歐陽青是個博才多學的讀書人,一身書卷味與堂堂的相貌很快就獲得唐衍的好感,兩個無話不談的好友還沒到廣州,就已經歃血為盟,變成拜把兄弟了。

  當時,唐衍捧著懷裡的金子,想到自己大字既不識得幾個,更不知如何做生意,倒不如將這金子拿出來與歐陽青合夥做生意,他出錢,歐陽青出腦筋,到時有了利潤就平分,豈不妙哉!

  就這樣,兩人在廣州城裡頂了間店舖,做起了賣鹽的小生意。

  有人說:「好運來時,擋都擋不住!」唐衍、歐陽青兩人從老闆、會計兼送貨,一直到在各州城裡都有分店,生意是越做越大,不到三年,「唐記」就在商界打響了名號。

  這樣的際遇讓兩個人都心存感激,也一心認為這是上天的幫忙,才讓他們有今天這樣榮華富貴的日子可過。

  兩人感情簡直比親兄弟還好,一直到兩人在幾年後各自婚娶,才不得不拆伙分居兩地。

  雖是目不識丁,然而唐衍卻憑著顯赫的財富,娶到了城裡林員外的獨生女,由於唐衍自小便十分孤單,因此對唐夫人自是慇勤體貼不在話下,讓鎮上的人羨慕不已。

  而分走一半財產的歐陽青,也在柳州謀得一個官職,並娶得縣官的小女兒,過著富足安定的生活。

  雖然兩人自十多年前一別就沒有再見過面,然而他們卻時常藉著書信往返,聯絡感惰。

  唐宓站在一旁,偏頭看著陷入沉思久久不語的爹,不禁無聊的把玩起垂落胸前的髮絲。

  打從她十三歲起,就開始替爹爹執筆寫信給歐伯伯,然而她卻從未見過爹爹口中的摯友歐陽伯伯,對他更是一無所知。

  寫信給一個她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真的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倒不如讓她上街溜躂玩耍來得有趣,只是礙於爹爹對這件事異常的慎重與堅持,她才不得不為之,現在好不容易結束了苦刑,她可得趕緊謀條脫身之道。

  「爹爹,我要上街去了,你慢慢回憶吧,不打擾你了。」唐宓一轉身就拉著芸兒往外跑。

  「唉……這孩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玩,都已經十七歲了,還沒有半個媒人上門……」唐老爺望著門外,憂心忡忡的蹙起了眉頭。「唉!宓兒的娘,我要怎麼做才好呢?」他無限欷吁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女孩子家應會的女紅刺繡從沒見她做過半件,要她規規矩矩的待在府裡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現在整個縣城裡有誰不知道他唐家有兩件事情最出名,一個是他「唐記鹽行」的聲名,一個就是他唐衍有個像野丫頭似的女兒!

  無言的端坐在書房裡許久,除了一聲比一聲更加沉重的歎息外,他依舊還是無計可施。

  宓兒的鬼靈精怪早已名傳整個縣城,別說沒有半個媒人上門,就連年輕小伙子一見到她,都避之唯恐不及。

  偏偏這孩子卻還跟沒事人似的,天天四處玩耍、遊蕩,一點也不為自己的終生大事操心,讓他這個做爹的不知愁煞了多少白髮?!

  雖然他將宓兒拉拔到這麼大,才氣樣貌超群,堪稱曲水縣的第一美人,然而她那管不住的野性子實在教他頭疼。

  「小柱子!這封信替我請人快馬送到柳州去。」好半晌,唐老爺才終於起身朝一旁的家僕吩咐道。

  「是的!老爺。」小柱子恭敬的接過信,隨即迅速的朝門外跑去。

  「老天爺啊!你這次可給我出個大難題了。」唐老爺走到門外,抬頭望著蒼鬱的天空,深深的歎道。

  越是不能碰的東西,著實教唐宓越好奇。

  唐宓蹲在後花園的假山旁,雙眸專注的盯著沿她撒下的誘餌啄食而來的老公雞,嘴邊不禁泛出了一抹笑容。

  她爹老說這隻雞是唐家的恩人,還千叮嚀萬交代不許任何人動雞一根寒毛,這隻雞在唐家可說是備受呵護,雞窩裡不但鋪著柔軟的錦被,吃的也全是上好的米食,甚至還派有一專門的丫環蘋兒照顧著。

  平時蘋兒對這隻雞可說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有了什麼閃失,家僕們也對它禮讓三分,見它在府中四處肆無忌憚的橫行,也不敢出聲嚇阻,甚至還會自動讓道,生怕驚擾了它。

  但是一向生性好玩的唐宓可忍不住了。

  自小便看著這只公雞長大,她爹對這只公雞就像是兒子一樣,心血來潮時就捧在手中溫言軟語一番,而奇怪的是這隻雞一到她爹手中,竟乖得跟什麼似的,讓她簡直是不平到了極點。

  每次她想捉弄這隻雞,不是老有蘋兒在一旁看著,要不就是礙於怕被她爹發現而無法得逞。

  今天好不容易她爹出門去了,她非得抓到它不可。

  「咕……咕……」毫無警覺心的老公雞搖頭晃腦的一路啄食而來。

  眼看著公雞一步步朝她走來,唐宓一邊準備好手中的網子,一邊屏息以待,好不容易公雞就只差一步之遙了。

  唐宓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自假山後閃出,張開手中的網子撲向老公雞。

  「咕咕……咕咕……」網子準確無誤的套住老公雞,公雞登時驚慌失措的在網子裡奮力的鼓動翅膀,做垂死掙扎。

  「我可抓到你了!」唐宓自網中抓出老公雞,興高采烈的嚷道。

  她爹老說這隻雞不是只普通的公雞,而是會給人帶來好運的雞,可是如今看它在自己手中驚慌失措的模樣,恐怕不過是她爹言過其實了。

  給人帶來好運,唐宓好笑的反覆檢視著手裡的公雞,要真有那麼神奇,哪會讓她一逮就到呢?

  「原來你不過是只尋常的雞嘛!瞧我爹把你形容得跟神仙似的。」唐宓不以為然的對著公雞嗤笑道。

  怎知此時突然有兩名丫環自長廊那頭,有說有笑的走了過來,公雞卻像是找到救星似的扯開喉嚨,拚命叫了起來。

  「喂!婉婉,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啊?」青兒站在不遠處,狐疑的左張右望。

  「好像是老爺的那只公雞在叫耶!」婉婉也伸長了脖子四處尋找。

  躲在假山後的唐宓一見情勢不對,生怕公雞的叫聲會將兩人引來,慌忙之下只得掐住雞的頸子。

  果然才不一會兒的時間,公雞就安靜得像睡著似的,半點聲音也沒有了,唐宓有驚無險的拍拍胸口,總算鬆了口氣。

  「或許是蘋兒正給公雞洗澡吧!你聽,這會兒不就沒聲音了嗎?」婉婉不以為意的笑道。

  「嗯,那我們吃飯去吧,晚了廚娘可收菜了。」青兒再次環視四周,才偕同婉婉離去。

  「你這只笨公雞,差點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待兩人一走,唐宓立即使勁的晃著手中的公雞,凶巴巴的罵道。

  怎知唐宓自顧自的罵了好一會兒,公雞仍像是睡著似的,一動也不動,半點反應也沒有。

  「喂!你別裝睡,你剛剛不是還叫得挺大聲的嗎?」唐宓不死心的再度搖搖手中的公雞。

  直到唐宓叫得快啞了嗓,公雞仍舊一動也不動,看著公雞逐漸僵硬的身體,唐宓才終於知道自己又闖下大禍了!

  「怎麼辦?」唐宓不知所措的望著四周,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貪玩。

  哎呀!不管了,總之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要緊,其他的就待會兒再來打算吧!

  她遮遮掩掩的將公雞藏在衣袍內,趁著所有家僕全在廚房吃午飯的當口,快步的跑回房內,心虛的將房門緊閉。

  彷彿燙手山芋似的,唐宓一進房就將公雞扔到桌上,接著便來回踱起方步,邊苦惱的盯著桌上的雞。

  原本想趁著她爹出外巡視鹽行生意的機會,好好捉弄一下這只公雞,沒想到竟然一下給弄出「雞命」來了,要是被她爹知道她把唐家的恩人弄死了,不活活打死她才怪呢!

  她得想辦法毀屍滅跡才行,否則等她爹待會兒回來鐵定被逮個正著。

  「芸兒,芸兒!」打定主意,唐宓便扯開嗓門朝門外叫道。

  「來了!小姐,你找芸兒有事?」不一會芸兒嘴裡還含著一口飯,便匆匆跑了進來。

  「我今天上街買了一隻雞,想吃燉雞,你把這隻雞給拿到廚房給梅姨下鍋煮了。」唐宓看也不看便將桌上那只軟趴趴的雞塞進芸兒的手裡吩咐道。

  「喔!」芸兒納悶的瞥了唐宓一眼,奇怪小姐怎麼會突然想吃雞肉?回頭順手抓起雞一看,隨即大聲嚷嚷起來。「小姐,這隻雞長得好像……」

  「你給我閉嘴!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唐宓急忙摀住她的嘴,氣急敗壞的罵道。

  「莫非這真的是……」芸兒用力拉開唐宓的手,一臉恐懼。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沒用,才輕輕掐了它一下脖子就沒氣了。」唐宓一臉無辜的辯稱道。

  「小姐!這可是老爺最寶貝的雞哪!」芸兒看著手中的雞,害怕得忍不住頭皮發麻。

  「別再廢話了!你再不趕緊把雞拿到廚房讓梅姨煮了去,等會兒我爹回來了你也脫不了干係。」唐宓像是抓到了她的小辮子,得意的威脅道。

  「我去!我去!」芸兒一聽只得哭喪著臉,趕緊往廚房奔去。

  來到唐家當廚娘已十餘年的梅姨,手腳功夫果然利落,一聽到小姐想吃雞,不到一個時辰功夫,一鍋香噴噴的燉雞已經上桌。

  「別光看,大伙都一起來,別客氣!」唐宓來到廚房看到一大鍋香味四溢的燉雞,便趕忙朝受召喚而來的家丁、丫環催促道。

  原以為有活要干的家丁、丫環們一聽到小姐是要他們來吃燉雞的,一下全愣住了。

  「這……」天底下自然沒有主子跟下人同桌共食的道理,只見一大票的家僕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動。

  「哎呀!你們這些人也真是的,我教你們吃就是了,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唐宓一見眾家僕面有難色,也不耐煩起來了。「梅姨,你給他們每人盛一碗,沒吃完,誰也不許踏出廚房一步。」說完便自顧盛滿一大碗,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見唐宓動筷,眾家僕也算鬆了口氣,一個個也陸續端起了梅姨盛好的燉雞,開心的吃了起來。

  「咦?芸兒,你怎麼不吃?」就在眾人一片邊吃邊談笑的熱絡氣氛中,青兒很快就發現芸兒一個人躲在一旁,一臉悶悶不樂。

  「我……我不餓。」芸兒瞥了眼桌上的那鍋雞肉,忙不迭搖頭道。

  「芸兒!這隻雞的來歷你我都清楚,我說過每個人都得吃,你也不能例外。」唐宓開門見山的挑明道。

  「好嘛!我吃就是了。」芸兒不情願的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湯,小臉上儘是委屈。一想到她手裡捧著的是老爺視若珍寶的公雞,她就忍不住害怕起來,萬一要是讓老爺知道她吃了他心愛公雞的肉,他一定不會饒她的。

  更何況眼前只有小姐還有她知道這鍋雞肉的來歷,怎麼說她都算是小姐的共謀,這下她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唉!她芸兒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才會跟到一個這麼愛闖禍的主子。

  廚娘的手藝的確好得沒話說,只可惜芸兒喝著鮮美無比的湯,眼底卻忍不住直冒水霧,心裡是又驚又怕。

  「咦?我當唐府給人搬空去了哪!原來是人都在這。」

  就在一鍋雞湯已快見底之際,唐老爺卻毫無預警的從廚房外走了進來。

  「爹!你怎麼回來啦?」唐宓一聽到她爹的聲音,嘴裡的一口湯差點嗆進鼻子裡。

  她著急的看著最後剩下的一隻腿以及幾勺的湯,不禁懊惱起早知道就多盛一碗給門外的蘇乞丐,才不至於留下這一丁點證據。

  「怎麼?爹不能回來?」在外奔波一天的唐老爺一聽,難免有些不高興了。

  「不是的!女兒的意思呢,是說爹怎麼沒有叫我一聲,我好到門外迎接爹爹回來啊!」唐宓趕緊扮起笑臉安撫道。

  「這才像話!」唐老爺總算鬆了緊繃的臉。

  「爹!您今天在外奔波一天一定累了,來,女兒給您盛碗雞湯,補補身子。」唐宓將剩下的最後一點雞肉和湯全倒進了碗裡,乖巧的端到唐老爺面前。

  「好、好!宓兒真乖、真懂事。」唐老爺接過碗,眉開眼笑的誇道。

  奇怪!宓兒今天怎麼對他這麼孝順,莫非是收起玩心轉性了?

  唐老爺邊喝著湯,邊端詳著唐宓,心裡雖然納悶,卻也不免被她今日貼心的舉動給感動得眼眶濕潤。

  「爹,這雞肉好不好吃?」唐宓邊努力解決剩下的半碗雞肉,邊含糊不清的問道。

  「這雞肉味道是不錯,可惜肉老了點。」唐老爺嘴裡嚼著堅韌的雞肉,不禁皺起了眉頭。

  「養了十幾年的老公雞,肉當然老了!」唐宓正使勁的啃著一根雞腿,想也不想就順口回道。

  一聽到老公雞,唐老爺心中不免一驚。

  他就說嘛,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一向老愛唱反調的女兒今天突然對他特別慇勤,不但禍不闖、嘴不頂了,竟然還捧著雞肉來孝敬他。

  他唐衍養這個女兒十幾年了,從沒見她哪天這麼乖巧過,看來這其中必定大有問題。

  「老公雞?什麼老公雞?這雞是打哪來的?」他連忙吐出口中的肉,嚴聲追問道。

  真糟糕!她不小心說溜嘴了,看來今天她的手不但壞事,就連嘴也壞事。

  「這雞是我上街去買的啊。」唐宓仍力持鎮定,神色自若的答道。

  「蘋兒,我的公雞呢?」唐老爺懷疑的盯著女兒好半晌,才轉問一旁的蘋兒道。

  「公雞在窩裡睡覺呢!」蘋兒仍不知大禍臨頭,還滿心以為雞還好好的待在雞房裡。

  「去把公雞抱來,我要看看。」

  「是!」

  蘋兒放下碗,便急忙往後院跑,過了許久,卻見她神色慌張的回來了。

  「公雞呢?」唐老爺一見蘋兒空手而回,已經開始著急起來了。

  「回……回老爺……蘋兒四……四處都找不到公雞的蹤影,可是不久前我明明還見它在窩裡睡覺的……」蘋兒害怕得連說話都忍不住打顫。

  「宓兒!這隻雞是不是……」唐老爺一雙懷疑的眼馬上投向唐宓。

  「不是!不是!這隻雞真的是街上買來的。」死不認罪絕對沒錯!唐宓堅定的直晃著腦袋瓜。

  「現在所有的人全出去找,非得找出公雞不可。」在半信半疑之下,唐老爺最後還是出動所有的家僕,在偌大的府中逐一找尋。

  直到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十幾個家僕忙了半天,幾乎都快把唐府翻過來了,還是連半根雞毛都沒找著。

  唐老爺聽完一個個家丁、丫環來報遍尋不著的消息,心幾乎已經跌到谷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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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跪下!」

  唐宓甫一進入大廳,冷著臉高坐在堂上的唐老爺即厲聲斥喝道。

  雖然他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然而他深知養不教、父之過的道理,只要是唐宓犯了錯,他也絕不寬貸。

  唐宓扁著嘴,好半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下。

  「宓兒!你是不是把我的公雞煮了?」唐老爺再也掩不住憤怒的質問道。

  「爹!女兒沒有,這隻雞真的是我上街買來的。」唐宓驀然抬起頭,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死不認錯!你一向好玩成性,今日卻突然買雞燉煮,召所有家僕共食,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你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女兒沒錯,要從何說起?」其實唐宓早就後悔了,只是畏懼於父親嚴厲的家法懲罰,才遲遲不肯吐實。

  「你……」

  唐老爺氣岔的看著頑強的女兒,以她倔強的個性看來,相信自己就算再問上個三天三夜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孩子果真是他唐衍的女兒,連執拗的個性都跟他一模一樣。唐老爺看著唐宓倔強的漂亮臉蛋,心裡是既生氣又無奈。

  「芸兒,要不你說!你成天跟在小姐身邊,她做了哪些事你應該最清楚。」既然在唐宓口中問不出個所以然,唐老爺將矛頭一轉,指向了膽怯的芸兒。

  芸兒聞言撲通一聲,也驚慌的急忙跪下,當她轉頭一觸及唐宓警告的目光,便連忙低下頭,急急的搖頭否認道:「芸兒……芸兒不知情。」

  「芸兒,你可知道,在官府知情不報可是重罪,雖然小姐是你的主子,但是眼前這件事非比尋常,你今天要是不老實說,我就把你送進官府,讓縣老爺治你罪。」唐老爺沉聲的警告道。

  「老爺,求求你千萬別把芸兒送進府衙裡,芸兒的爹娘早逝,全靠芸兒一人養活祖母、以及兩名年幼的弟弟,要是老爺將芸兒抓進官府裡,他們可就要活活餓死了。」生性單純的芸兒簡直被嚇壞了,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連忙磕頭求饒。

  「爹!這不關芸兒的事,今日之事全是女兒一人所為,你別怪罪芸兒。」見自己已連累到無辜的芸兒,唐宓連忙出來認罪。

  「這麼說真是你殺了公雞,將它下了鍋?」

  「是我。」唐宓順從的點點頭。

  「原以為讓你讀書可以讓你懂事些,沒想到你仍如此頑劣、不受教!我今天非要好好懲罰你不可,唐仁!替我取家法來。」唐老爺氣得渾身發抖。

  「老爺!小姐只是一時糊塗,求你就饒她這一回……」芸兒著急的忙求情。

  「是啊,老爺……」

  「住口!今天她犯下這麼大的錯事,誰敢再為她求情我也一併懲罰。」唐老爺這次是吃了秤坨鐵了心。

  在場的眾家僕登時噤口,不敢再多說一句,他們眼見情況至此,知道小姐這頓家法恐怕是免不了了。

  唐宓扁著嘴跪在地上,始終不發一話,然而眼中流露的,卻是與唐老爺如出一轍的倔強。

  不多時唐仁取來家法,唐宓不但不為自己求情,反而還自動將屁股抬高,等著接受家法。

  唐老爺看著女兒纖弱的身子一眼,還是狠下心高舉起籐棍。

  「一打你不該忘恩背義,謀害了咱們唐家的恩人,還將爹的耳提面命置之不理。」第一下家法重重的揮向唐宓的小屁股。

  唐宓趴在地上,只覺皮肉上的痛像要滲進骨髓裡一樣,然而她還是咬緊了牙關,不吭一聲。

  「二打你不該戲弄爹,欺瞞爹不知情的吃下咱門唐家的恩人,讓你爹我也成了不義之人。」在場的眾家僕包括芸兒在內,聽家法重重落在唐宓屁股上的聲音,全都別開了臉,不忍再看下去。

  「三打你生性頑劣,不知悔改,教你爹我無以對你死去的娘交代。」第三下棍子一下去,唐宓再也禁不住疼痛,開始眼冒金星了,雖然眼淚硬是不爭氣的自眼角流出,然而唐宓還是強忍住不願出聲。

  「宓兒,現在你可知錯?」唐老爺一心希望這個懲戒能讓她順服些。

  「爹!我是你唯一的女兒耶,你今天竟然為了一隻雞打我。」唐宓忍受著屁股上熱辣辣的痛楚,滿心不平的哭訴道。

  「我從小就告訴過你,這只公雞是咱們唐家的恩人,教你碰它不得,爹會有今天全是拜這隻老公雞之賜,當年要不是這隻雞,爹也不會撿到一筆意外之財,而有你我今日錦衣玉食的好日子過。」唐老爺在痛心之餘,不兔怨起宓兒的不受教。「爹雖然沒念過書,大字不識幾個,但是為人要飲水思源、知恩圖報的道理我多少還懂一點,沒想到爹替你請來最好的夫子教你讀聖賢書,希望你能明事理、分善惡,你卻還是做出這樣忘恩負義的事來,你教爹怎麼對你死去的娘交代。」

  「爹!宓兒知錯了。」一提起她娘,唐宓心裡總算有些悔意了。

  雖然她愛玩,但她可不能因一時的頑皮教九泉之下的娘難過。

  「你知錯就好,希望今日這三下家法能讓你將這個教訓牢牢記在心裡、引以為戒,爹罰你從今日起三個月不許跨出大門一步,除了房間跟書房之外,你哪也不許去!你就好好給我在房內反省,收斂你的玩性。」唐老爺隨即下了嚴苛的禁令。

  「爹……」三個月不許她出門?那豈不是跟囚犯無異了嗎?不!她要抗議!

  「三個月嫌少了?那一年好了……」

  「不!不少,不少!三個月足夠了。」沒想到她爹變得這麼老謀深算,逼得唐宓只有乖乖聽命的份。

  唐老爺看著女兒活像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的懊惱模樣,滿意的點點頭,繼而轉向芸兒吩咐道。

  「芸兒,我要你以後寸步不離的跟著小姐,幫我盯著她,要是她再做出什麼荒唐事來,馬上就來告訴我,要是讓我知道你隱實串謀或知情不報,我就把你趕出唐府絕不留情,聽到了嗎?」唐老爺厲聲的囑咐道。

  「芸兒知道!芸兒以後一定會寸步不離的跟著小姐。」芸兒如獲重赦的急急保證道。

  「三個月耶!」

  唐宓捧著紅腫疼痛的小屁股一進房,就忙不迭的叫苦連天起來。

  「小姐,你闖了這麼大的禍,老爺罰你三個月不准出府算是對你很寬容了。」芸兒不以為然的回道。

  「芸兒,你說那是什麼話?我爹說的是三個月,可不是三天哪!你想想看,三個月不准上街溜躂,還只能在房間跟書房裡,其餘地方一概不准去,這日子過得會有多乏味啊!我一定會被悶死的……哎喲!痛死我了……」唐宓又惱又怒的往椅子上一坐,就疼得忙不迭跳起來。

  「小姐,你當真一點也沒學乖,老爺這次肯法外施恩饒過你,你就應該好好重新改頭換面,讓老爺另眼相看才是……」芸兒苦口婆心的勸著。

  「芸兒!你說夠了沒?」唐宓不耐的橫了芸兒一眼,怪她的多事。「這裡好無聊,我要到書房去看看有沒有啥好玩的。」她打開房門就逕自往外走。

  「小姐,你還要到書房去?你的屁股……」芸兒大驚失色的隨後追趕而來。

  「挨家法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不礙事的。」屁股雖然痛,但是唐宓可沒因此減少一點興風作浪的興致。

  來到書房,唐宓百般無聊的翻著架上那些她全倒背如流的四書五經,不經意瞥見書桌上擱著一封還未曾開封的信。

  她好奇的打開一看,原來是爹爹的好友歐陽伯伯寫來的信,她順著一堆冗長的客套話往下看。

  ……我兒亦是單名一字「樊」,自小便聰穎過人,對於背誦經史更是天賦異稟,往往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不過五歲便將所有經史巨著讀鑿,為兄再延師授之音律畫墨亦是頃刻可通,甚得夫子之讚賞,直呼我兒是百年來難得一見之人才,幾可與令嬡匹敵……

  當唐宓看到這段話,幾乎笑出淚來。

  「歐陽伯伯真是會自吹自擂,將自己的兒子吹捧得宛如唐寅再世,既然如此,我可不能教爹失了面子。」

  唐宓說著便隨即吩咐芸兒備妥紙墨,準備再回封信給歐陽伯伯以較高下。

  「小姐,你又想做什麼了?」芸兒在一旁又忍不住擔心起來了。

  「回信啊!」唐宓理所當然的回道。「歐陽伯伯將他兒子說得像是曠世奇才似的,我爹可不能輸給他。」

  唐宓一落筆便是洋洋灑灑的幾大篇,看得芸兒忍不住也要湊上前去瞥幾眼。

  「啊?生性沉靜至極,不喜煩擾,終日專注於女紅、湘繡……小姐,你寫的沒一樣是真的……」芸兒一見便忍不住哇哇大叫。

  「芸兒,閉嘴!誰知道歐陽伯伯所寫的不是胡謅的呢?我這麼做只是不想讓我爹被比下去罷了!」唐宓蹙起柳眉,不耐的說道。

  「小姐,這樣不好啦!你上次寫的已經夠過分了,這次寫的更是離譜,萬一有天歐陽老爺真見了你,那一切不就露了餡了?」才剛歷經一次大災難的芸兒,又開始心驚膽跳起來了。

  「放心啦!十幾年來歐陽伯伯從沒來過咱們曲水縣,往後大概也不可能會來的。」唐宓兀自喜滋滋的將信整齊的折疊好,放進信封裡。「再說,我爹又不識字,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嘛!」

  那她豈不是又是共謀?哇!她不要!

  「小姐!你儘管編造你的,芸兒可以當作不知道這回事……」芸兒涎著笑,小心翼翼的往書房門口退。

  「不行!這件事你要幫我保密。」唐宓狡獪的一笑。

  又要保密?看來遲早有一天,她的屁股也要淪落在棍棒下了!

  「哇……」芸兒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自從這件事過後,唐宓果真是規規矩矩的在書房裡度過了三個月,也足足寫了三個月與歐陽青相互較勁的信。

  三個月一過,唐宓宛如被放出籠的鳥,四處玩耍遊蕩得益加不知收斂了,日子在唐宓大事不犯、小錯不斷的日子中,倒也平順過了一年。

  一日,唐宓帶著芸兒正欲上街溜躂,一出唐府大門,就見一個身穿白衣的溫文男子駐足門前,兩眼還直往唐府裡瞧,想必是來找人的。

  唐宓好管閒事的個性馬上就發作了,她藉故遣走了身邊的芸兒,便蹦蹦跳跳的來到男子的跟前。

  「你找誰?」唐宓睜著骨碌碌的大眼,在男人身邊轉了一圈。這男人氣宇軒昂、長相不凡,渾身還散發著一股讀書人的書卷味,她可以肯定這方圓百里之內沒這樣的人。「你是外地來的是吧?」她托著腮,上上下下估量著他。

  「在下歐陽樊,是從柳州來的,受家父歐陽青之托前來拜望唐世伯,順便想……想前來向唐世伯提親。」歐陽樊俊臉一紅,神情顯得侷促不安。

  他偷眼瞄著眼前穿著像是丫環,樣貌卻是絕美動人前所未見的漂亮女孩,心頭竟忍不住一陣怦怦亂跳。

  「提……提親?」這兩個字像衙門裡的大鼓,撼搖得她腦袋一陣恍惚。他爹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眼前這個素昧平生叫什麼歐陽「煩」的傢伙要來向他爹提親,對像不會是……她吧?「提誰的親?」唐宓瞠大眼,一臉戒備的問道。

  「不瞞你說,自從一年多前看到唐世伯寫來的信,信中諸多提及蕙質蘭心的唐家小姐,我就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她。」

  「你……喜歡她?」唐宓猛吞了一口唾沫,滿臉驚悸。

  怎麼會這樣?她篤定歐陽伯伯絕不會到曲水縣來,怎料竟是他兒子遠道追來了!唐宓瞠大了一雙漂亮的眸子,半天回不過神來。

  「是啊!雖然我沒有見過唐小姐,但是我從一年前看到那封信開始,我就深信唐小姐就是我這輩子要尋找的妻子。」他自一隻背在身旁的木箱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疊發黃的信紙。「你看,這些信我視如珍寶,每天都將它們拿出來……」

  「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唐宓不待他說完,便急急搶過他手中那疊字跡熟悉的信,塞回他的木箱中。「你快回去!你不應該來這裡的。」她邊將他往外推,邊回頭看是否有人聞聲而來。

  要是被她爹知道她對歐陽伯伯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不活活剝掉她一層皮才怪!

  「這位姑娘,此話怎講?莫非唐小姐已經許人了,還是唐世伯不會贊同這樁婚事?」歐陽樊緊張的追問道。

  她爹不贊同?恐怕她那一心巴望有媒人上門說親的爹爹,一聽有人竟然遠從千里而來提親,必定二話不說附送一千兩嫁妝將她嫁出去。

  「唐小姐是個醜八怪、麻花臉,你快回去,否則你鐵定被嚇死!」唐宓心急的更加用力將他往外推。

  「姑娘,我不是因為貪圖唐小姐的美色來的,我傾慕的是唐小姐過人的才氣以及靈巧的氣質,就算她真長的其貌不揚,我也不會嫌棄她的。」

  說的可真感人!可惜她沒有時間感動……唐宓不為所動的翻翻白眼。

  「我知道你不嫌棄她,只是你還是回去比較好。」唐宓的耐性已經瀕臨失控的邊緣。

  「姑娘,我遠道而來,絕不願就這麼空手而返,麻煩你替我通報一聲,讓我見唐世伯一面。」通知她爹出來,親自驗收她所捅下的樓子?!除非她的腦袋像東街那個時哭時笑的李大嬸一樣壞了。

  「我都已經說了不歡迎你,你還想怎麼樣?」唐宓忍無可忍的將小臉湊到他面前吼道。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歐陽樊被她駭人的怒氣給嚇了一跳,他瞪大了眼一動也不敢動。

  「我……我……」氣呼呼噴著氣的唐宓一時也氣短了,然而她也不肯示弱的揚起下巴。「我是唐府的丫環、而且是唐小姐身邊最親近的丫環,她長得什麼模樣我最清楚,我勸你最好趕快帶著你的包袱回柳州去,免得後悔。」她邊說邊往後瞧,生怕她爹爹這時突然出現。

  怎麼辦?唐宓有些心急的看著眼前一臉固執的男人,似乎一點想離開的打算也沒有,再這麼耗下去,她的西洋鏡遲早會被揭發。

  「姑娘,即使唐小姐再怎麼其貌不揚,她總算還是你的主子,你怎可如此批評她?!」怎料,歐陽樊竟驀然板起臉,義正辭嚴的訓起她來。

  好啊!這臭小子竟然教訓起她來了。唐宓蹙起柳眉,不耐的雙臂環胸盯著他。

  然而讓人不可否認的,他長得真的是很俊俏,一張寫滿決心的俊臉,嵌著英挺俊逸的五官,挺拔的身軀散發著磊落逼人的英氣,讓這樣的男子遠從千里而來求親,該是所有女孩兒夢寐以求的事……

  只可惜她對男人以及成親這事兒沒有興趣!

  「你的廢話真多!再不走我可要讓家丁轟你走了。」唐宓不耐煩的下著逐客令。

  「姑娘,求求你大發慈悲讓我見唐老爺一面,今生我決心要娶唐小姐,你就行行好,替我通報一聲,剩下的我自個兒跟唐世伯說去……」

  「你真囉唆!快走吧……」唐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準備將他往外推。

  「姑娘,你好歹讓我見唐世伯一面……」歐陽樊怎麼說就是不肯離開。

  就在兩人拉扯爭吵之際,一個頗為不悅的聲音驀然自門邊響起。

  「怎麼回事?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唐老爺乍見女兒正跟一個陌生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拉扯,滿是不悅的喝斥道。

  「這……我……他……」唐宓聞聲驀然縮回揪在男人衣襟上的手,支支吾吾的不知該作何解釋。

  「他是誰?」唐老爺蹙起眉頭,上上下下打量著歐陽樊,沉聲問道。

  「他……他是……」

  「莫非您就是唐老爺?我是……」歐陽樊見來人衣著談吐不同於一般人,隨即猜出此人必定是唐老爺。

  「他是來應家丁的工作。」唐宓驀然搶白道。

  「家丁?我們不缺家丁啊!」唐老爺納悶的蹙起眉頭。

  「不……我不是……」一旁的歐陽樊著急的來回看著兩人想澄清。

  這個傻小子!唐宓著急的看著歐陽樊即將拆穿她的謊言,急中生智的連忙將他拖到一旁。「你是不是很想娶到唐家的小姐?」唐宓壓低嗓音問道。

  「當然想!」歐陽樊連忙點頭。

  「我告訴你,我們家老爺一向對讀書人最沒有好感,而且其實他早就對你爹心存怨憤已久,傳書信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如果你現在貿然表明身份,恐怕我家老爺不但不會答應這樁親事,還會將你趕出去,不准你再踏進唐家大門一步。」唐宓煞有介事的撒謊道,一心巴望他能知難而退。

  「唐世伯素來跟我爹情同手足,甚至以兄弟相稱,怎麼會……」歐陽樊看著眼前伶俐可人的小丫環,心裡還是不免抱著幾分的懷疑。

  「是你是唐家人,還是我是唐家人?!」唐宓的火氣開始上來了,要不是有她爹在,像這種頑固而又不識時務的人,她老早就把他趕出門去了,哪容得下他在這多廢話。「我看你最好還是先回柳州,待一段時日之後再作打算,免得我家老爺不客氣撕破臉了!」她按捺住性子,放軟了語氣再度勸道。

  「不!若事情果真如你所說,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我相信一定能以我的誠意解開唐世伯與我爹的誤解,並且讓我娶得唐家的小姐。」歐陽樊的眼中散發著義無反顧的決心。

  想娶我?下輩子再想吧!唐宓蹙著眉忍不住在心底啐道,然而一轉身,她隨即扮出甜甜的笑容。

  「歐陽先生的決心真是令人感動,不過這陣子我家老爺心情不怎麼好哩,我看你還是先回去比較妥當。」唐宓的一字一句幾乎是從齒縫擠出來的。

  「不!我不回去。」歐陽樊也執拗得緊。

  「你……」唐宓瞪大了眼,氣得只差沒吐血。

  這個頑固的傢伙,留他下來準沒好事,她得再想想其他的辦法趕走他。

  「你們兩個在那鬼鬼祟祟的說些什麼啊?」就在唐宓沉思之際,身後突然傳來唐老爺滿是不耐的聲音。

  「喔!沒……沒什麼!」唐宓心虛的隨口敷衍道,隨即當機立斷的做下決定。

  她滿心不情願的拉過歐陽樊,低聲在他耳邊叮囑道。

  「我看這樣好了,你不如先暫時隱瞞身份,以家丁的身份進唐家,再慢慢找機會博得我家老爺的好感,如此一來,不但可化解你爹跟我家老爺的宿怨,還能因而娶到唐家小姐,這不是一舉兩得嗎?」唐宓假意獻計道。

  「嗯……」歐陽樊低著頭考慮了好半天,終於點頭同意。「好吧!眼前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可行了。不過,還真要謝謝你的熟心幫忙,你真是個好心的姑娘。」歐陽樊衷心的道謝。

  「哪裡,您過獎了。」唐宓只能勉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

  「我說宓兒,這個人究竟是誰啊?」唐老爺早已耐不住性子親自過來一探究竟了。

  「這位小哥真的是來應家丁的。」

  「我說過家丁已經不缺了。」唐老爺說著就要離去。

  唐宓心急的看著已欲衝上前去表明身份的歐陽樊,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危急之際,小柱子正巧從屋內出來,唐宓不由分說的急忙拉過小柱子。

  「唐老爺,咱們府中真的需要一名家丁,不信你問小柱子。」唐宓拚命朝小柱子使眼色。

  「啊……喔,對……對!咱們後花園裡是還缺一名家丁。」小柱子很快意會過來,也附和的拚命點頭道。

  小姐腦子裡的鬼主意特別多,只消小姐一個眼神,他就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駕輕就熱得很。

  「既然如此,那小柱子你就領他到『僕園』去換衣裳,順便告訴他該做的事。」唐老爺點點頭,隨即吩咐道。

  「我……我也去!」

  不待唐老爺反應,唐宓已經跟著兩人屁股後頭,蹦蹦跳跳的走了,留下唐老爺一人納悶的佇在原地。

  「宓兒這孩子叫我唐老爺?」唐老爺一臉納悶的撫著鬍鬚,百思仍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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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你叫宓兒?」歐陽樊一路跟著小柱子進人偌大的唐府,邊朝緊跟在旁的唐宓問道。

  「我……是……是啊!」唐宓神情頗不自在的一笑。

  「這麼這麼巧?跟唐家的小姐一樣。」歐陽樊緩緩露齒一笑。

  然而歐陽樊不經心的一句話,聽在唐宓耳中,卻是心驚膽跳,生怕這個名字讓他有了什麼超乎預料的聯想。

  「歐陽公子,瞧你愛慕我們家小姐可真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連我一個小小丫環的名字都被你聯想到我家小姐那去了,看來你可真是個癡情種啊!」唐宓故作鎮定的連忙岔開話題的取笑道。

  「宓兒姑娘,你應該知道我對你家小姐的感情,你就別再取笑我了。」即使身為堂堂五尺之軀,歐陽樊一談到感情仍忍不住紅了臉。

  「我家小姐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深情的男子不但為她千里而來,還自願為僕以求得芳心,真教宓兒羨慕啊!」唐宓故作哀怨的歎道。

  「宓兒姑娘,我看你長得甜美可愛,且聰明機靈,相信將來一定會找到一個可靠值得托付的好男人的。」歐陽樊衷心的說道。

  「謝謝你,你真是一個好人。」唐宓勉強回以一笑。

  「到了,小……唉喲!」小柱子才一開口,就被唐宓狠狠的踩了一腳。

  「歐陽樊,這就是家丁住的『僕園』,以後就要暫時委屈你住在這了,你不會介意吧?」唐宓無視小柱子的哀號,若無其事的一轉身,朝歐陽樊綻出一個甜甜的笑臉。

  「不!有宓兒姑娘處處幫我,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還會嫌棄呢?」歐陽樊感激涕零的鞠躬作揖道。

  對他來說,宓兒簡直就像是他生命中的貴人!

  「那就好,你先進去換衣服吧。」唐宓慇勤的替他打開了門。「小柱子,告訴他衣服放在哪裡。」唐宓回頭朝小柱子使眼色道。

  「衣……衣服就放……放在房間的床上……」小柱子一臉痛苦的擠出這句話來。

  「謝謝小柱子兄。」歐陽樊的俊臉上滿是感激。

  待歐陽樊一進房後,唐宓的小臉上隨即泛出得意的笑容,沒想到她唐宓天資聰穎,這件麻煩事一下就解決得乾淨利落。

  「小姐……」小柱子捧著吃痛的腳,一跛一跛的走到唐宓身邊。

  「以後別在這小子面前叫我小姐,順便告訴所有的丫環、家丁,在他面前要叫我宓兒,不可洩漏我的身份,聽到沒?」唐宓驀然回過身,厲色的警告道。

  「我……我知道了!只是他究竟是誰啊?」小柱子瞥了眼緊閉的房門,仍是一臉疑惑。

  「找碴的!」唐宓閒適的倚在花園的木欄邊把玩著髮辮,不帶勁的答道。

  「找碴的?小柱子不明白……」

  「別問這麼多,從今以後就將所有最粗重的工作,交給這小子做就行了,知道嗎?」相信歐陽樊過不了多久,就會受不了苦,哭爹喊娘的跑回家去了。

  「可是……可是這個人看起來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我怕他做不了這些粗活。」小柱子寫滿不安的一雙眼忍不住往房裡瞟。

  「我就是要他受不了。」唐宓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如果歐陽樊不要多事,跑到這來製造麻煩,她也不至於會這麼對他,偏偏他固執得緊,勸說不果之下,她也只好對不起他了。

  唐宓臉上那抹胸有成竹的笑容,看得小柱子的心裡忍不住直發毛,小姐一向鬼靈精怪,要是不小心惹上了她,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

  唉!希望這位公子自求多福了。小柱子也只能在心底暗自歎息。

  「宓兒姑娘,你看這樣可好?」不多時,歐陽樊已經換上一身深褐色的僕人衣裳走出房門。「很……很好。」即使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歐陽樊仍不減英挺,一時之間,倒教唐宓看呆了。唐宓發誓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有見誰穿這身下人衣裳會這麼好看的。

  她愣愣的張著嘴,看著僕人服下頎長挺拔的身軀、自然流露出的溫文爾雅氣息,以及臉上那抹教人恍惚的好看笑容……

  「宓兒。」

  「啊?」唐宓恍恍惚惚的抬起頭。

  「你怎麼了?」歐陽樊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啊!她怎麼了?不過是一個呆頭書生穿上一件普通不過的衣裳,竟然也讓她變成了呆子,她究竟是在做什麼啊?!

  「沒事。」唐宓宛如被兜頭淋了一大盆冷水,霎時清醒過來,她連忙擺擺手。

  「原來你在這!」突然間,芸兒的聲音從長廊那頭傳了過來,接著只見她邊往這跑來邊抱怨道。「害我找了半天,要是我再把你跟丟,老爺一定會罵死我了!小……」芸兒的話還沒說完,嘴巴已經被唐宓一手緊緊的摀住。

  「這位姑娘是……」歐陽樊好奇的盯著眼前這位被摀住大半個臉的清秀小姑娘。

  「喔,她啊?她叫芸兒,是我最好的姊妹,我們都是在九歲那年進府的。」唐宓涎著臉,打哈哈道。「她這個人啊好是好,可惜有時就是太多嘴了。」

  「是嗎?」歐陽樊忍不住被宓兒跟芸兒滑稽的模樣逗笑了。

  好俊俏的男人啊!

  被摀住嘴的芸兒還來不及反應方才小姐那一番奇怪的話,就已經被眼前這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迷得兩眼發直了,就連嘴巴何時被鬆開都渾然不覺。

  雖然她常常跟著小姐在外面跑,可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瞧瞧他那雙深邃而又溫柔的眼眸、筆挺帥氣的鼻樑、厚薄適中的唇,一時之間芸兒幾乎要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了。

  「芸兒?芸兒!」唐宓見芸兒一副癡迷忘我的模樣,忍不住捏了她一把。

  「哎喲!小……」

  芸兒再度開口說不到一句話,又馬上被唐宓摀住了嘴,匆匆拉到一旁。

  「別叫我小姐!」唐宓壓低嗓子在芸兒耳邊囑咐道。「這小子就是歐陽伯伯的兒子,他拿著我寫的信追到咱們曲水縣來了。」她不得不一五一十的向芸兒解釋。

  「他就是……」芸兒瞠大眼,拉開唐宓捂在她嘴上的手,倒抽了一口氣。

  「沒錯!」唐宓一臉哀戚的點點頭,看來她自找麻煩的報應已經到了。

  「我早就叫你別這麼做,你就不聽。」芸兒偷瞥著溫文儒雅的歐陽樊,心裡實在又驚又喜。要是有個這麼癡心的男子遠從千里而來,她必定二話不說就馬上下嫁給他,怎麼小姐不但一點也不感動,反而還要假扮成丫環避著他呢?

  「我怎麼知道這傻小子會跑來?」唐底還是一臉無辜。「要是讓我爹知道我戲弄了歐陽伯伯,他一定不會饒過我的。所以,以後在他面前要叫我宓兒,別說溜嘴洩漏了我的身份,知道嗎?」

  「我知道了啦!」芸兒一臉無奈的點點頭。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這麼神秘?」歐陽樊見兩人嘰嘰喳喳了好半天,也忍不住好奇起來。

  「沒事。」唐宓堆起笑連忙搖頭。「小柱子,先帶他下去,告訴他該做的活。」她一轉頭忙朝小柱子吩咐道,一心只想趕緊打發歐陽樊。

  「是!喂,你跟我來。」小柱子搖搖手朝歐陽樊招呼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成天喂、喂的叫總不是辦法。

  「我……」歐陽樊為難的看著唐宓,不免有些猶豫了。

  他當然知道不能以真名示人,可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該怎麼稱呼自己。

  唐宓偏頭瞅著他想了好一會兒,終於緩緩露出了笑。

  「我看就叫你阿樊吧!」

  「阿樊」這個名字很快就在唐府漸漸有名起來!

  不光是小柱子在僕人間繪聲繪影的大嚼舌根,將阿樊進唐府的過程與身世說的撲朔迷離、曲折離奇,而引起大家的好奇。

  也因為才來了幾天,他做事認真勤快的態度,以及待人的溫和有禮,很快就贏得家丁們的好感,就連僕園裡一向嚴苛難纏的大總管唐仁也對他讚賞有加,再加上阿樊超群的俊逸相貌與翩翩的文人氣質,更是在一大群丫環間引起了很大的騷動。

  每天藉故經過後花園的丫環遽增了一倍之多,往日單調安靜的唐府也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丫環們成天聚在一起交換情報,竊竊私語聲中總不脫阿樊這個名字。

  而府中也活像是個大染房,成天淨有丫環穿著各式五顏六色的衣裳在偌大的府中穿梭來去,幾乎讓人目不暇給。

  冷眼看了幾天府中丫環異常的行為舉止,唐宓終於隱忍不住了。

  「她們是做什麼?這唐府敢情是變成了『百花樓』啦?」這天下午,唐宓終於忍不住,坐在東廂房自個兒房間外的花園裡發起牢騷了。

  她當然不是吃味歐陽樊的出現引起丫環瘋狂的傾慕,也不會在意丫環們為了博取歐陽樊的注意,個個穿得跟花蝴蝶一樣,她一點,不!她半點,不、不、不!她是壓根連一丁點也不在意。

  她只是看不慣罷了。

  想她唐家在地方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戶,要是這種事傳揚出去,人家還以為她唐家的丫環多不害臊、多沒規矩呢!

  「小姐,阿樊長得這麼俊俏,人又溫文有禮,一點也不像咱們府中那些粗魯沒有規矩的家丁,大家當然都會偷偷的愛慕他囉!」芸兒轉著手中的丁香,寫滿癡迷的雙眼凝望著天空,一臉的陶醉。

  「他不是阿樊!他叫歐陽樊。」唐宓氣呼呼的糾正道。

  「不管他叫什麼,反正橫豎都是一個大好人。」芸兒不以為意的羞怯一笑。

  「芸兒?」唐宓聞言驀然轉身盯著一臉迷濛的小丫環。「你也喜歡上那個傻小子,你也跟那些笨丫環一樣被那小子迷住了是不是?」她忍無可忍的幾乎想尖叫。

  「小姐,反正你又不喜歡他,那就讓給我們有什麼關係?」芸兒噘起小嘴,悶悶的說道。

  「笨芸兒,他不會喜歡你們的啦!」唐宓洩氣的嚷道。

  「小姐怎麼知道?」芸兒急忙湊近唐宓的身旁,緊張的盯著她。

  「因為……因為……」唐宓一轉頭觸及芸兒滿是不解的目光,頓時又無端的惱怒起來。「哎呀!我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他心裡只有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啦!」

  「可是芸兒還是不懂……」芸兒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別再問了,我心裡煩要出去遛一遛,你在這守著,要我爹問起,你就說我在房裡讀書,知道嗎?」唐宓不待芸兒反應,便一溜煙的攀出牆去。

  「哎,小姐……你不能丟下我!老爺要我寸步不離跟著你的……」哪知一轉頭,空蕩蕩的花園裡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芸兒望著唐宓消失的那道牆,眉頭又不禁皺得老緊。

  不過,是小姐硬不讓她跟去的,等會兒要真被老爺發現就不會怪罪她啦!況且,這樣她就有時間去找阿樊聊天了。

  一思及此,芸兒原本板著的一張苦瓜臉,驀然笑開了。

  她眉開眼笑的哼著小曲兒,一蹦一跳的往大花園跑去。

  沒想到她芸兒也有因禍得福的一天呢!

  歐陽樊在工作上賣力的表現,以及受到丫環們傾慕的情況有增無減之下,他的存在讓唐宓日漸焦慮了起來。

  這麼多的粗活,看他不但絲毫不以為苦,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恐怕不使點法子趕走他是不行了。

  一日,唐宓坐在房裡苦思良久之後,終於有了辦法。

  「芸兒,去替我喚小柱子到我房裡來。」她快活的朝一旁做著白日夢的芸兒吩咐道。

  「喔。」芸兒一臉恍惚的點點頭,便銜命而去。

  不多時,芸兒已經領了小柱子來到唐宓的房裡。

  「小柱子,最近阿樊的工作怎麼樣?」唐宓一開口就問道。

  「回小姐的話,阿樊工作得可認真了,說實在的,我從來沒見過像阿樊這麼勤奮老實的人——」小柱子眉飛色舞的說道,神色間儘是對歐陽樊的欽佩與讚許。

  「夠了!」唐宓捧著頭痛欲裂的腦袋,發現唐府上上下下不只女人,就連男人都被歐陽樊收服了。「阿樊進府的時候我曾吩咐過你,要你盡量把粗重的工作都交給他去做,你是辦了沒?」

  「小姐,我做啦!所有能做、不能做的工作我全一股腦的交給阿樊了,誰知道他沒半天工夫就做得乾淨利落,簡直沒得挑,我總不能叫他去廚房裡擔水劈柴吧?」小柱子一臉無辜的辯道。

  「咦?擔水劈柴?」唐宓驚喜的嚷道,一掃數日來的陰霾,頓時笑開了一張美麗的花顏。「這真是個好主意!小柱子,就讓阿樊到廚房——」話還沒說完,一旁的芸兒已經急急的求起情來。

  「小姐!那是阿丁的工作耶!阿樊做事雖然勤快,可是他遠不及阿丁壯碩的身材,這樣他會死掉的啦。」芸兒說著不禁紅了眼眶。

  「要追女孩沒有一點本事怎麼行!」唐宓不悅的橫了芸兒一眼,隨即朝小柱子吩咐道:「小柱子,從明天開始,阿樊要多加擔水劈柴這項工作,如果他做不了,就請他回家去,聽到了嗎?」

  她當然也不是狠心想累死他,只不過希望這個辦法能讓他知難而退,不要再這麼固執的執意留在唐府。

  這下子她可以預見明天歐陽樊就會渾身狼狽的提著行囊滾回柳州去了,而從此她就可以不必為那傻小子擔驚受怕了。

  「小姐……那……阿丁怎麼辦?」小柱子站在一旁,吞吞吐吐的問道。

  「阿丁?」這她倒沒想到。「就叫他去掃大門好了。」唐宓不以為意的聳聳肩。

  「是!那小柱子先下去了。」小柱子恭敬的行了個禮,轉身便往門外走。

  「喂!小柱子,等一下。」唐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忽然叫住了他。

  「小姐還有事?」小柱子一臉懷疑。

  「你今天幫了我一個大忙,到帳房去領五兩銀子,算是給你的酬賞。」唐宓大方的說道。

  「五……五兩銀子?」小柱子舉起自己的五根手指頭,難以置信的嚥下一口唾沫。「小姐,你不是在戲弄小柱子吧?」他可是在做夢?五兩銀子!可是他半年的薪晌哪!

  「我說到做到,什麼時候騙過你們啦?」唐宓把玩著胸前的髮絲,好笑的說道。

  她爹的銀子多得數都數不完,這區區的五兩銀子又算什麼!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小柱子喜形於色的拜謝過唐宓,便趕忙飛奔前往帳房領他的酬賞,生怕這個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姐又突然反悔。

  「小姐……」芸兒站在一旁,看著小柱子飛奔而去的背影只覺委屈。

  打從她九歲進府,跟在小姐身邊少說也有七年了,小姐雖然平時待她也不薄,只是從來也沒這麼大方,賞過她這麼多銀兩。

  她跟小姐雖然表面上是主僕的關係,然而私底下卻可以說情同姊妹,如今小姐一下就賞了小柱子這麼多的銀兩,可見她在她心目中一點份量也沒有,小姐始終只當她是個跑腿、服侍她的小丫環罷了!

  「芸兒,你噘著嘴乾什麼?誰給你受氣了?」心情正大好的唐宓當然察覺不出芸兒的心事。「小姐偏心!」芸兒噙著淚,委屈的控訴道。

  「原來是吃小柱子的醋!」唐宓看著芸兒不甘的小臉,忍不住哈哈大笑。「芸兒,我不是偏心,而是因為我很快就會高枕無憂了,所以心情好啊!」

  「可是……可是……」小姐送給他五兩銀子是事實啊!芸兒扁著小嘴,看著小柱子離去的方向,仍有滿腹委屈口難言。

  「別氣了!來,我這有個翡翠簪子,送給你。」看出芸兒的不平,唐宓很快自梳妝台裡翻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簪子,大方的塞進芸兒的手裡。

  「這……不可以,小姐,這是你去年生辰時老爺送給你的禮物,芸兒萬萬不能收。」芸兒一看到手中的東西,隨即驚恐的推卻著。

  「我教你收著便是。反正我也用不著,而且這種東西我已經有滿滿一抽屜了,你儘管放心收下吧!」唐宓迅速將簪子放進芸兒的手掌心後,便緊緊用手握住,以免芸兒推托。

  「那芸兒就謝謝小姐了!」僵持了半晌,芸兒終於還是歡天喜地的收下了。

  唐宓一轉身,神采奕奕的來到小花園中,只覺多日來遮蔽在唐府的陰霾已然散去,相信不出幾日,這裡就會恢復原有的寧靜了。

  唐宓抬頭望著清朗的天色,含笑的眼中閃著儘是勝利的光芒。

  隔天一早,當唐宓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她躺在柔軟的錦床上,含笑盯著床頂出神。

  相信現在歐陽樊已經受不了廚房裡的苦差事,紅腫著雙手打包行李準備回鄉了吧?

  不行!她可不能再睡了,得去瞧瞧情況去。

  唐宓打定主意便迅速的翻起身,穿上一身輕便的衣裳,連頭髮都沒梳,就隨手綰起一個髻,匆匆奔出門去。

  敷衍的朝一個個向她問安的家丁、丫環點頭,唐宓還是一刻也不延遲的來到廚房裡,打算一探究竟。

  怎料當她躲在樑柱旁,探頭探腦的想尋找歐陽樊的人影時,卻發現偌大的廚房裡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登時唐宓有著滿肚子被戲弄的怒氣,虧她白高興了一個晚上,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膽敢違抗命令不來工作!

  「廚娘,阿樊呢?他怎麼沒來幹活兒?是不是偷懶沒來?」唐宓在前廳找到正準備給他爹沖茶的廚娘,氣沖沖的質問道。

  「小姐,現在都已經快辰時了,阿樊天還沒亮就來擔水劈材,現在早幹完活兒回後花園去了。」廚娘好笑的說道。

  「走了?!」唐宓一時也傻眼了,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急忙追問道:「那他工作行不行?有沒有挑翻水?劈柴是不是劈到了自己的手指頭?」

  「沒有!阿樊工作勤奮得很,而且身手矯健利落,雖然塊頭比阿丁小很多,不過可一點也不輸給他呢!」看來廚娘也挺欣賞歐陽樊的。

  唐宓看著笑容滿面的廚娘,不禁洩氣的跌坐在他爹的太師椅上,只覺滿腔的興奮頓時全化為烏有。

  「小姐,你怎麼啦?」廚娘奇怪的看著頹喪的唐宓好一會兒,隨即瞭然的建議道:「小姐如果不放心阿樊做事情,可以明天早點來啊!」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或許他並不如廚娘說的那般厲害,而是硬撐著才把所有的苦活兒做完哩!她明天一定得起個大早來瞧瞧究竟。

  「那我明天再來。」唐宓開開心心的丟下一句話,便哼著小曲跑出廳去了。

  廚娘望著唐宓快活離去的背影,不免暗自納悶起來。

  這小姐最近是怎麼回事啊?從來不見她關心過下人的事,怎麼今天會突然問起阿樊的工作來了?簡直是教人匪夷所思啊!

  廚娘握著唐老爺的茶杯蓋,不禁望著廳外出神,直到唐老爺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才將她驚醒。

  「廚娘,你怎麼啦?一大早就杵在這發愣。」唐老爺坐上太師椅,一伸手便拿起茶就口。

  「喔,沒……沒什麼!」廚娘連忙搖頭,然而等她回神發現自己手上還捧著杯蓋,要阻止唐老爺已經來不及了。「哎……老爺……」

  「我的老天爺!這茶怎麼是冷的?」唐老爺口裡的冷茶倏的全噴了出來。

  「老爺,真是抱歉得很,我忘了蓋上杯蓋呢!」廚娘一臉的尷尬。「我給您重衝去。」她端起桌上已冷掉的茶,便急忙往廚房裡走。

  「咦,怎麼這杯蓋還在這?唉!最近這府裡每個人怎麼全是這副怪德行?」唐老爺看著桌上廚娘忘了帶走的杯蓋,再也忍不住暗自嘀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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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第二天,天色還剛濛濛亮,唐宓就已經醒來。

  她看了眼窗外微明的天色,便慌慌張張的跳下床,隨手抓起一件衣服套上身就往門外沖。今天無論如何要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否則可教她寢食難安哪!

  躡手躡腳的來到廚房裡,唐宓鬼祟的躲在門外朝微暗的廚房裡探頭張望,果然見到歐陽樊正站在水缸前,將水桶裡的水倒進缸裡。

  「我可等到你了!」唐宓忍不住興奮的喃喃自語道。

  「是誰?誰在外面?」然而唐宓沒料到的是,天還未亮之際,大部分的家丁、丫環都還在睡夢中,因此四周寂靜得連呼吸聲都依稀可聞,更何況是唐宓那天生的大嗓門。

  「喵……喵……」眼看歐陽樊就要循聲過來查看,情急之下唐宓只得捏著鼻子學貓叫,以掩人耳目。

  「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只叫春的母貓。」歐陽樊好笑的停住腳步,又返身再度繼續方纔的工作。

  叫春的母貓?躲在門外的唐宓一聽差點沒吐血!

  她學的貓叫聲哪一點不對了?說她是只母貓也就罷了,竟然還說她是在叫春?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唐宓一氣之下就想往廚房裡沖,然而腦子裡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卻及時阻止了她。

  今天好不容易起了個大早,還沒勘查到軍情之前,可不能因一時之氣壞了大事。

  她得忍啊!

  唐宓不得已只能認命的又躲回門板後面,小心翼翼的盯著歐陽樊的一舉一動。

  然而越看,唐宓的心卻越涼,雖然廚房裡太暗讓她看不見歐陽樊的表情,然而從他利落矯健的身影來看,不但未顯出一絲疲態反而還越做越起勁。

  憂心忡忡的看著歐陽樊倒完了水桶裡的水,又來回擔了兩趟的水,歐陽樊依舊還是神采奕奕,完全沒有她預期中筋疲力竭的情況出現。

  太不對勁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怎麼會將粗活做得這麼有聲有色?看來她是將情況完全料錯了。

  懷著滿肚子的狐疑,唐宓還是不死心的偷偷跟著歐陽樊來到廚房後院,看他輕而易舉的高舉闊斧,輕輕鬆鬆就劈好一堆柴火。

  等了好半天,在唐宓終於要絕望之際,歐陽樊卻突然停下來了。

  咦?這小子竟然停下來了!

  嘿嘿……果然不出她所料,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畢竟是耐不住苦吧!

  在唐宓興奮的目光下,歐陽樊慢慢放下斧頭擦了把汗後,竟開始一件件解起衣服來了。

  他……他這是在做什麼?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脫衣服……簡直是太……太……

  唐宓瞠大了雙眸,張口結舌的看著歐陽樊利落的將脫下的衣服丟置一旁,露出結實健碩的上身,震驚得腦筋一片空白。

  唐宓看著歐陽樊胸肌上佈滿的汗水,在微曦中閃著光澤,身上結實的肌肉也隨著他再度舉斧劈材的利落動作而有力的動著,她只覺一股血氣驀然衝上腦底,一陣熱辣辣的紅潮也隨即襲上她嬌俏的臉蛋。

  她一直以為歐陽樊出身富貴人家,想必身體就跟鎮上那些紈褲子弟一樣弱不禁風,沒想到他不但不瘦弱,反而還結實得很。

  唐宓躲在屋角許久,早已忘了此行的目的,只能目不轉睛的盯著歐陽樊光裸的上半身瞧,一臉癡迷。

  就在唐宓渾然忘我之際,芸兒石破天驚的驚嚷聲驀然讓她從雲端跌落地面。

  「小姐!你躲在這幹嘛?我到處找——」

  「小聲一點!你要歐陽樊聽到是不是?」大驚失色的唐宓忙不迭的跳起來掩住芸兒的嘴,低聲警告道。

  「歐陽公子?」芸兒的雙眼驀然圓睜,緩緩朝方才唐宓出神的方向望去。「裸……裸體?!」芸兒登時兩眼發直,一副快昏過去的模樣。

  「芸兒!你清醒點,別給我昏過去,否則我就把你丟在這。」唐宓著急的厲聲警告道。

  萬一芸兒真給昏死在這,她一個人哪搬得動啊!再說她可不願驚動到歐陽樊,要是讓他知道她偷偷摸摸的躲在這看他脫衣服,她不丟臉死才怪哩!

  「小……小姐……歐陽公子不穿衣裳的模樣真好看……」芸兒聞言勉強睜開眼,一臉陶醉道。

  「你……」唐宓忿忿的看看滿臉癡迷的芸兒,再看看身形矯健的歐陽樊,忍不住懊惱的跺了下腳。「哎呀!別再看,我們走了。」

  將芸兒拖回房間裡好半天,芸兒才終於自遐想中悠悠轉醒。

  「小姐,歐陽公子的……」芸兒一臉興奮的甜笑。

  「別再說了!」唐宓一想到歐陽樊的裸身被芸兒看到,心裡就滿不是滋味。

  「為何小姐不准我說,卻准自個兒躲在一旁偷看?」芸兒滿不甘心的搶白道。

  「我……我是在監督他工作。」唐宓理直氣壯的辯道。

  「監督?」芸兒瞥了眼小姐紅暈未褪的臉蛋,忍不住吃吃笑道:「我看小姐的臉紅成那個樣子,走到你背後你都渾然不覺,我芸兒曾幾何時見小姐做事這麼認真過了?」

  「芸兒你……」一想到自己偷看的舉動落為芸兒的話柄,唐宓忍不住惱羞成怒了。「你這個臭丫頭,我明天定叫我爹把你賣到張大戶家裡去,看你這張嘴還敢不敢亂說話?」她作勢便欲往門外走。

  「我的好小姐!求求你不要趕芸兒走,那張大戶可是個人盡皆知的大色鬼,要是你將芸兒賣到那去,我一定會慘遭他蹂躪的啦!」芸兒趕忙拉住唐宓,哭喪著臉哀求道。

  「你不是愛看男人裸體嗎?本小姐給你機會你竟然不要?」唐宓故意板起臉,斜睨著她。

  「芸兒不要!以後芸兒不敢再看歐陽公子一眼了,歐陽公子可是小姐未來的夫婿,芸兒不敢奢想。」芸兒將頭搖得有如撥浪鼓,可憐兮兮的說道。

  「你說什麼?那傻小子我才不會喜歡他呢,你再說我可要撕爛你的嘴。」被芸兒這麼一說,唐宓不由自主的紅了臉蛋,嘴上卻還是逞強的否認道。

  然而芸兒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唐宓臉上的紅暈代表的涵義,看來她這個一向活蹦亂跳,簡直不像個女孩兒的小姐終於情竇初開了。

  只是,依眼前這團錯綜複雜的情況看來,有情人要成眷屬,還有得忙囉!

  來到廚房工作的第三天,歐陽樊依舊天未亮就來到廚房。

  依著廚娘先前的吩咐先到河邊擔水,將水缸裡的水注滿,再到廚房後院劈足一天要用的柴火,才能回大花園干自己的活兒。

  雖然歐陽樊自小不曾劈過柴火,對於這等雜事也不甚孰稔,然而自小練出來的功夫底子到底還是多少派上了點用場,幾天下來,倒也做來輕鬆愉快。

  「阿樊,今天這麼早?」廚房裡的小丫環婉婉在他喘息擦汗之際,從背後跳了出來。

  「哪裡!婉婉姑娘不跟我一樣嗎?」歐陽樊爽朗的朝她展開一笑。

  然而他這一笑,卻教婉婉的一張小臉全燒紅了,她含羞帶怯的瞥了歐陽樊最後一眼,便急忙的跑開。

  她待會一定得回「環苑」告訴她的姊妹們,阿樊今天竟然對她笑了!

  歐陽樊含笑望著婉婉離去的身影,又繼續舉起斧頭將剩下的柴火劈完。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歐陽樊總算劈完今天要用的柴火,回頭進廚房想找丫環婉婉要碗水喝,怎料一群人連廚娘都全不見了,他一路尋到大廳,才發現原來所有的人都圍在廳外。

  「怎麼回事?為什麼大伙都圍在這?」歐陽樊也狐疑的湊上前想一探究竟,隨口問一旁的青兒道。

  「阿樊,你不知道,是小……不,是宓兒犯了錯,老爺大發雷霆要罰她哩!」青兒登時想起小柱子的囑咐,聰明的及時改口道。

  「宓兒?她犯了什麼錯?」歐陽樊心頭驀然一沉。

  「難道你不知道嗎?她瞞著老爺私自讓你多做廚房的工作,又將阿丁派去掃大門,還私自從帳房拿了五兩銀子給小柱子,老爺生氣得不得了,說是要家法伺候呢!」青兒將方纔聽到的話一五一十的報告道。

  原來他會到廚房擔水劈柴是宓兒的主意!

  歐陽樊一聽連想也不想,隨即撥開人群衝進大廳。

  「唐仁!替我把家法拿來,我今天非要好好懲罰這個任意妄為的丫頭不可!」

  「老爺!請等一等。」歐陽樊一進大廳,就跪到唐老爺的跟前,連聲懇求道。

  一臉倔強的跪在地上的唐宓,忿忿的轉頭望著歐陽樊,他來幹什麼?來看好戲以報一箭之仇,還是來落井下石的?

  「你是誰?」唐老爺狐疑的望著來人,高舉家法的手頓時緩了下來。

  「老爺,他是新來的家丁,名叫阿樊。」一旁的大總管唐仁忙不迭的上前報告道。

  「阿樊?」唐老爺沉思了好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了。「原來你就是那日前來應家丁的那名小伙子,也就是被宓兒私自調換工作的家丁是吧?」

  「回老爺,小的雖然初來到貴府,但是宓兒姑娘一向對我照顧有加,前往廚房工作也是我自己願意的,而且相信她私自將我調換工作,也一定有她的理由才是,懇求老爺網開一面,別責罰宓兒。」歐陽樊不停磕著頭,懇切的求情道。

  宓兒這麼熱心的幫他進唐府,甚至為了他犯下府規而受責罰,他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罰。

  跪在一旁的唐宓聞言驀然瞠大了眼,她轉過頭,難以置信的盯著歐陽樊,彷彿他說了個什麼天大的笑話。

  她將他調到廚房做那麼粗重的工作,他不但一點也不怨她,甚至在事情被揭露之後還幫她說項求情,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

  「阿樊,你才剛進府,很多事情你不瞭解。這府中一定要立下規矩才能帶領眾多的下人,如果像宓兒這樣仗著自己的身份,動輒私自調換家丁的工作,或是毫無理由一下子就拿這麼大的一筆銀子賞人,很容易引起下人間的爭寵奪利,如果沒有讓下人各司其職,或合情合理的獎賞,那萬一所有的家丁、丫環全亂起來,那我唐府可要在一夕之間垮了。」

  「宓兒仗著自己的身份?」唐老爺的話不免引起歐陽樊的疑竇。

  「唐老爺你要打就快打,別說這麼多了!」唐宓一見情勢不對,連忙打斷兩人的對話,著急的嚷道。

  要是歐陽樊再問下去,讓事情露了餡兒,被她爹知道她做了這件好事,恐怕就不是挨幾下家法能了的。

  原本被歐陽樊說得有點心軟的唐老爺,一聽唐宓又稱他唐老爺,心裡頓時燒起熊熊怒火。「你這丫頭!冥頑不靈,枉費我請了那麼多夫子來教你,聖賢書全讀到腳底下去了。」唐老爺惱怒的高舉起家法,就要朝唐宓的背上揮下。

  此時一旁的歐陽樊想也不想的就撲向宓兒,將她護在身下,結結實實替她挨了一下家法。「你這是幹什麼?」

  唐老爺跟唐宓不約而同的齊聲驚嚷道。

  一陣火辣辣的痛楚,沿著歐陽樊逐漸從巨痛中恢復知覺的背脊上延燒開來,他咬著牙強忍住呻吟。

  然而,他卻不免暗自慶幸自己替宓兒擋住了這一棍,否則像她這麼纖弱的女孩子家怎麼受得了!

  「我只是不希望唐府有任何人因為我而受到責罰,尤其是宓兒,我更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因我的緣故而受到這麼嚴厲的懲罰。」歐陽樊勉強擠出笑,試圖安慰一旁已嚇白了臉龐的宓兒。

  唐宓白著臉,不敢置信的望著歐陽樊扭曲的俊臉,心裡一下全亂了。

  他為什麼要替她挨下這一棍?自小到大,她早就被爹爹罰慣了,只不過咬緊牙關,捱過去就沒事了,偏偏這傻小子好管閒事要來替她擋這一棍。

  看他應該自小就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孩子,肯定沒挨過這麼重的處罰,這一棍他哪受得了?!

  「唉!你真是個宅心仁厚的孩子,要是宓兒有你的一半懂事就好了。」唐老爺搖搖頭,不勝欷吁的歎息道。

  「老爺,宓兒不過好玩了些,其實她真的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如果你還是要責罰她的話,我願替她承受。」歐陽樊強忍住痛,堅決的說道。

  「唉!罷了,這自古哪有代人受過的道理呢?」唐老爺無奈的放下家法歎了口氣,繼而疾言厲色的告誡唐宓道:「今天我且饒你一回,下次要再這樣胡作非為,我定當重罰,絕不寬赦。」

  「是、是!宓兒,快謝過老爺啊!」歐陽樊一聽,喜出望外的連忙拉過還在一旁發愣的宓兒,拚命磕頭。

  「謝……謝老爺!」唐宓勉為其難的從嘴裡擠出一句,當她一抬頭瞥見唐老爺緊蹙的眉頭,連忙拉起歐陽樊就往門外跑。「我扶他回房敷藥。」

  再待下去,恐怕就換成她爹要揭穿她的計謀了。

  「這孩子最近是怎麼一回事?成天淨老爺、老爺的叫,難不成忘了我是她爹啊?唉!真不知道這丫頭又在搞什麼鬼?」唐老爺望著門外,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唐宓一路跌跌撞撞的將歐陽樊扶回僕園他的房內,隨即將他丟到床上,便氣喘吁吁的連忙回過頭找茶水喝。

  「你……怎麼這麼重……累死我了……」唐宓邊灌著水,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歐陽樊邊費力的脫去外衣,邊抱歉道。

  「沒什麼啦!再怎麼說你也算是幫了我一次,你就甭客氣了。」唐宓不以為意的揮揮手,直爽的說道。

  唐宓喝了幾口茶,發覺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禁好奇的回頭一瞥。

  「你……你……在幹什麼?」唐宓嚇得含在嘴裡的一口茶全噴了出來,她迅速的跳起來,將背抵在桌沿,驚慌的大嚷道。

  「我脫衣服啊!」歐陽樊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舉動,理所當然的答道。

  「你……你脫衣服幹嘛?」唐宓緊抓著自己的衣襟,連吞了好幾口唾沫,仍無法壓下心裡的恐懼。

  現在所有的家丁全都出去做事了,這偌大的僕園裡只剩下她跟歐陽樊兩人,要是他想對她做出什麼無禮的舉動,恐怕她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你幹嘛這麼害怕?我只是想上點藥罷了!況且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哥們,我怎麼可能會對你做出不軌的舉動!」歐陽樊見宓兒一副戒慎恐懼的模樣,不禁好笑起來。

  「我……」唐宓一見歐陽樊壓根對自己沒半點意圖,反倒是自己反應過度得可笑,一時之間不免有些尷尬起來。「誰說我怕了!我只是坐得腳有點酸,起來站站罷了。」

  「好,你不怕。」歐陽樊無可奈何的笑著搖搖頭,開始慢慢有些瞭解這個小丫環的拗性子了。

  「歐陽樊……」沉默了許久,唐宓絞著手,支支吾吾的開口了。

  「什麼事?」宓兒凝重的神情,讓歐陽樊隨即感到些許的不尋常。「你怎麼啦?這麼嚴肅,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宓兒了。」他試圖以輕鬆的態度來化解僵滯的氣氛。

  「我私自多加廚房的工作給你,你為什麼不但不氣我,反而幫我擋下老爺那一棍?」唐宓躊躇許久,終於將悶在心底的話問出口。

  「喔!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原來是這檔子事啊!」歐陽樊聞言不禁笑了起來。「我說過我們是好朋友、好哥們啊!我不幫你,幫誰?」

  「我是說正經的,你別跟我打哈哈。」唐宓不滿的抗議道。

  歐陽樊歎了口氣,回視著宓兒許久之後,終於開口了。

  「我今天能進入唐府,甚至有個立身溫飽的地方全靠宓兒你的幫忙,雖然我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見上唐小姐一面,也無法預料能不能如願以償的娶到她,但是我這輩子是絕對不會忘記你宓兒這個好朋友的!今天就算你把我推上斷頭台,我也不會怨你的。」歐陽樊一臉認真的表白道。

  「你……」這個傻小子!唐宓想狠狠的罵他幾句,奈何喉嚨裡卻像哽到了核桃子一樣,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實在無法想像天底下怎麼會有像歐陽樊這種耿直憨厚的人?看他的模樣也像是個飽讀詩書的聰明人,怎麼想的、做的淨是一些讓人猜不透的傻事?

  然而他今日的這個舉動,以及方纔的那番話,卻不禁讓她的心熱烘烘的,好像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直往她心裡頭鑽。

  「好啦,事情都過去了,棍子也挨了,你就別再提了。」歐陽樊不以為意的拍拍忘兒的肩膀安慰道。

  好半天,唐宓才好不容易嚥下喉嚨裡那塊弄得她心裡又酸又澀的核桃子,點點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難道你不問我讓你到廚房做那些苦差事的理由?」唐宓忍不住又好奇了。

  「用不著問,我相信這樣的安排一定有你的理由。」歐陽樊笑了笑又接著說:「只不過你還真是好福氣,在眾多丫環中不但身份特殊,唐世伯甚至還特地請夫子來教你讀書,你肯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不……不是這樣的……」唐宓生怕揭露了自己的身份,忙想辯解。

  「你用不著謙虛了,你人不但聰明伶俐,而且還善解人意討人喜歡,要換了我,我也一定會像唐世伯一樣這麼做的。」歐陽樊笑著搖搖頭,阻止了宓兒接下去的話。

  「是嗎?」唐宓只能在一旁既不自在又尷尬的笑著。

  要是有一天被他發現她從頭到尾都在騙他,不知道他會有多生氣哪!唐宓苦著笑,實在不敢再多想下去。

  原本以為幾天之內就能解決眼前這個大麻煩,沒想到事情卻越來越難以控制,從簡單的一個小謊,慢慢變成一個大騙局了。

  天啊!她該如何是好呢?

  「宓兒,你能不能幫我擦藥油?」歐陽樊見四下無人可幫忙,背又痛得厲害,只得厚顏提出要求道。

  「啊?!幫你擦……擦藥油?」唐宓望著歐陽樊寬厚結實的背,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再度掀起了波濤。她兩眼發直的盯著他結實的背,忍不住狠狠的吞下一口唾沫。

  「是啊!剛剛你不是說要帶我回房敷藥嗎?」歐陽樊一臉不解。

  「那只是金蟬脫殼之計,不能算數的。」唐宓嘟著嘴,耍起賴來。

  「可是唐世伯那一棍力道還真不輕,我的背很痛哪。」歐陽樊說完又是一陣呻吟。

  宓兒略帶歉意的望著那原本光滑的背,印著一條紅中帶紫的棍痕,知道這本應是烙在自己背上的,沒想到這傻小子竟幫她擋了這一棍,才會害得他如此淒慘。

  可是,再怎麼說她畢竟是女孩子家,光是看著他赤裸的上身已經夠教她臉紅心跳了,他竟然還要求她用手去……摸……摸它,這種事就算她膽子再大,她也做不來啊!

  「宓兒,你不會是怕吧?」歐陽樊轉過頭來,一臉疑惑的盯著她。

  「我……我當然不怕了!」唐宓壯起膽,不甘示弱的揚起下巴宣示道。

  自從那天在柴房前瞥見他淌著汗,光滑結實的上身,她就忍不住想摸摸那究竟是什麼樣的觸感。

  如今上天賜給她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竟然會怕得手腳發軟,簡直是太不中用了。

  她可千萬不能教他笑話了!

  「我就知道。我一向把你當成我歐陽樊的好朋友、好哥們,相信你不會在意這些繁文縟節的。」歐陽樊無視於宓兒倏然一沉的神色,仍自顧自的說道。

  可是她是個女人啊!怎麼能跟他稱兄道弟的呢?除非他自始至終都沒把她當成女人!

  唐宓嘟著小嘴,不平的盯著那片寬闊的背,忍不住氣悶起來。

  「宓兒,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察覺到身後異常的沉默,歐陽樊狐疑的回過頭。

  「我又不是男人。」唐宓終於還是忍不住發出不平之鳴了。

  「原來……」歐陽樊看著它兒噘著小嘴的俏模樣,忍不住笑了。「我當然知道你不是男人,宓兒長得這麼漂亮,天底下恐怕還找不到幾個像你這麼標緻的男人呢!」他如假似真的誇道。

  「我漂亮?你……你是說真心話?」唐宓聞言倏然抬起一張熠熠發亮的小臉,又驚又喜的追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歐陽樊那個傻小子說她漂亮,她心底竟有一種莫名的喜悅,不自覺的連臉蛋上也泛起了大大的笑容。

  「瞧你高興的!」歐陽樊瞥見她臉上像是貓兒偷到腥似的笑容,忍不住取笑她。「主子漂亮,這丫環當然也不差囉!」然而這隨後而來的一句話卻讓唐宓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她斂起笑,忿忿的盯著歐陽樊,恨不得跳上他的背狠狠踩他幾下。

  說來說去,他心裡想的始終還是那個溫柔賢淑的唐家小姐,她這個小丫環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

  然而隨後她又不禁黯然的揪起袖角來,她這是在幹什麼?吃自己的醋嗎?還是嫌給自己找的麻煩不夠多?

  「我幫你擦藥。」唐宓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傷藥膏就往歐陽樊的背上抹。

  只不過是擦個背有什麼了不起!就當她上次幫青兒抹桌子那個樣子不就成了。

  「哎……哎……輕點!這可不是在抹桌子哪。」歐陽樊忍不住蹙起眉喊痛道。

  「你這個人還真難伺候。」唐宓撇撇嘴抱怨道,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輕力道,輕輕的在他背上塗抹。

  不過他的背還真好摸!不但光滑而且結實,一抹上藥膏滑溜得就像是冬天碧湖上結的冰一樣,讓人的手忍不住流連忘返。

  「宓兒,你的手真軟,就跟我娘的一樣。」歐陽樊舒服的趴在床上,滿足的輕謂道。

  「你娘?」唐宓聞言驀然皺起了眉頭。「看清楚,我是宓兒,才不是你娘呢!」惱怒之下,她不覺用力掐了他的傷背一下。

  「哎喲!輕點,痛……痛啊!」歐陽樊痛得忍不住哇哇大叫。

  「痛死活該!」唐宓小腳一跺,丟下傷藥氣沖沖的就往外跑。

  「她是怎麼啦?」歐陽樊咬著牙勉強支起上半身,看著宓兒負氣而去的背影,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生氣。

  歐陽樊無奈的歎了口氣,困難的緩緩轉身坐起望向樹影搖動的窗外。

  想到自己來到唐府已經將近一個月了,奈何卻總是無緣見上唐家小姐一面,一思及近來她在自己心底幻化的影像已經越形模糊,他也不覺心急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苦苦思念了一年的唐家小姐,竟在他如願進入唐府後逐漸的淡化,反而是宓兒那古靈精怪的小丫環的身影成天在他腦子裡晃蕩。

  莫非是他工作太累了?還是他成天淨做些苦差事,腦筋出了問題了?

  不行!他一定得盡快見上唐家小姐一面,否則連他都要懷疑起自己千里而來的動機了。

  嗯!等他的背傷好了,他一定得央求宓兒幫他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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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接下來在養傷的幾天裡,可說是歐陽樊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日子。

  雖說他是生長在官宦世家,盡可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然而他爹卻不以眼前的富貴與權勢為滿,總是告誡他天有不測風雲,凡事得靠自己才行。

  因此他不但自小熟習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同時他還跟著柳州一位有名的武師習藝,而練就一身紮實的好本領。

  灑掃、雜役,甚至挑水擔柴這些工作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最痛苦的卻莫過於像個廢人似的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

  相較之下,他寧願起來像其他的家丁一樣幹活去。

  「喂、喂、喂!你這是幹什麼?」歐陽樊一腳才剛跨下床,門口便傳來驚天動地的驚嚷。

  幸好每天總有活潑的宓兒來陪他說話解解悶。

  「宓兒,我的傷已經好多了,我要出去幹活去,總不能讓人笑話我成天家廢人一樣躺著吧!」歐陽樊皺著兩道濃眉,臉上堆著這兩天在床上憋出來的鬱悶。

  「老爺說一定要等你的傷完全好了才准你下床,還特別要我看著你,如果有人要笑就儘管讓他們去笑好了。」唐宓不以為意的說道。

  「我的好宓兒,求你行行好,就讓我下床去動動筋骨,我躺在床上幾天,骨頭都快散了。」歐陽樊一臉痛苦的抱怨道。

  「真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人!老爺特別允許你休息幾天,你不但不藉機偷閒,竟然吵著要回去幹活,你腦筋有沒有問題啊?」宓兒見他正直敦厚得幾近憨傻,忍不住要罵他幾句。

  「我爹常說『吃虧就是佔便宜』,我可不能白白放著便宜不佔哪!」歐陽樊不以為意的一笑。這個傻小子!成天就只會將「爹說、娘說」這兩句話掛在嘴邊,他究竟還是不是個大男人啊!

  「這種話也只有像你這樣的傻子才會相信。」唐宓搖搖頭,實在弄不清楚他的腦袋瓜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傻人有傻福嘛!何況我又不是真的傻,你瞧!我還會念李白的『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夠了,夠了!」唐宓氣極忍不住罵道:「你……你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怕有人為你心疼啊?」

  「有人會為我心疼?你說的是誰?」宓兒的話,隨即引起了歐陽樊的興趣。他好奇的睜大雙眸,直盯著她看。

  「是……是……」唐宓心虛的急急轉過身,忍不住指了自己一把,怪自己多嘴壞事。

  「你說的那個人不會是宓兒你自己吧?」歐陽樊見她神情扭捏,不禁取笑起她來。

  「怎麼可能是我,當然是我家小姐啦!」唐宓急急的辯稱道。

  「你家小姐?」歐陽樊的眼中登時散發出光彩。「你跟她提過我的事了?她……知道我?」他急忙拉住宓兒追問道。

  「嗯!我昨天跟她提了。」此時唐宓就算想收口也來不及了,只得順著謊編下去。

  「她怎麼說?」此刻神采奕奕的歐陽樊一點也不復見養傷的鬱悶。

  「她聽了很感動。」唐宓不自在的編造道。

  「我想見唐小姐,宓兒,你可以幫我嗎?」歐陽樊再也忍不住多日來的渴望,衝動的抓住宓兒的手要求道。

  「你……你這是幹什麼?你先放手啦!」唐宓被歐陽樊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手握得心慌意亂,一顆心好似要跳出胸口,只得急忙甩開他的手,轉身掩飾她嫣紅的臉龐。

  她怎麼了?一顆心怎麼跳得那麼快?那種感覺跟她爹爹牽她手的感覺截然不同,尤其是當她近得能聞到他身上獨特的氣味時,就好似害傷風似的,腦子裡昏沉沉的一片,完全無法思考。

  「宓兒,你怎麼了?」歐陽樊關心的拍著她的肩頭問道。

  「你……你別靠近我!你會害我得傷風的。」唐宓防備的急忙躲開他的手。

  「我會害你得傷風?宓兒,你究竟在說什麼?」歐陽樊看著可憐兮兮的宓兒,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有時看這小丫環挺活潑機靈,有時卻淨做些莫名其妙的舉動,讓他實在摸不透這個小女娃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總之,你別太靠近我就是了。」唐宓噘著唇,悶悶的警告道。

  「好!我不靠近你就是了,但是這個忙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幫我。」進到府中已經一個多月了,所有打掃、雜役再辛苦的粗活兒他都咬著牙撐下來了,只不過遲遲未見到他思慕許久的唐家小姐,他已經快按捺不住了。

  「可是,我們家小姐她……」唐宓兩眼骨碌碌的轉著,邊支支吾吾的找著借口。

  原以為這個傻小子捱不過幾天苦,就會自動收拾行囊回柳州去,沒想到他事情做得勤快不說,還樣樣做得乾淨利落,連僕園的大總管都三番兩次向她誇讚。

  看來,她是錯估這傻小子的耐力跟決心了。

  「宓兒,你不要再找借口了,我知道一定是唐家的小姐不肯見我,對不對?」歐陽樊見宓兒面有難色,便篤定認為是唐家小姐不願見他一面。

  自從他來到唐府之後,就未曾見過唐家小姐,雖說名門閨秀絕不輕易出房門示人,然而將近一個月都未曾見她出現過一回,就未免有些不尋常了,

  除非,她存心在躲著他!

  「不,不是的!」不知為什麼,唐宓一見歐陽樊滿臉失望,竟覺不忍。「只是小姐身子骨較弱,不便隨意出門,而且最近小姐還在房裡趕繡一幅鴛鴦戲水圖,所以沒什麼時間。」唐宓急忙扯謊安慰他道。

  「原來是這樣。」歐陽樊聞言頓時露出釋然的笑容。「真是難為她了,天底下竟有這樣賢淑慧黠的女子,要是有朝一日我歐陽樊有幸能娶得唐小姐,那可真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啊!」他眼中寫滿著濃濃的傾慕與愛意。

  「是啊!小姐真的是很賢慧,若有朝一日你們結成連理,必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唐宓強扮出笑臉附和,心卻莫名的隱隱作痛。

  她是怎麼了?歐陽樊那傻小子在做他的白日夢,她幹嘛跟著難過?她現在只要想辦法將他趕出唐家大門,一切就天下太平了,她何苦為一個不存在的虛構人物來庸人自擾呢?

  「宓兒,說來這一切都要感謝你。」突然間,歐陽樊握住了宓兒的肩頭,無限感激的說道。

  「這沒什麼,你用不著如此客氣。」唐宓只覺一股熱氣驀然衝上腦底,在他掌下的肩頭也隱隱發燙。

  「要是有天我能跟唐小姐成親,我一定會重禮好好的謝你!」歐陽樊無視於宓兒驀然一沉的神色,兀自喜滋滋的說道。

  「嗯。」唐宓勉為其難的扯了扯嘴角,心卻沉甸甸的。

  「那若唐小姐得空了,請宓兒務必安排我們一會,我會耐心等待你的好消息的。」歐陽樊臉上寫滿著為情等待的喜悅。

  「你放心!我會的。」唐宓不自覺的迴避他的目光,心虛的應允道。

  「那我做事情去了。」歐陽樊好心情的笑著朝她揮揮手,便往門外跑去,留下唐宓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怔立在原地。

  跟唐小姐成親?那是不可能的,在她寫的每封信中、甚至歐陽樊一心傾慕的那個才貌兼備,溫婉賢淑的女子全是她一手捏造出來的,永遠也不可能成真!

  一想到這,唐宓突然覺得好似天上的雨水全跑到眼睛裡似的,弄得她難受極了。

  她憤憤的用力眨去眼底的雨水,忍不住扯開嗓子朝身影消失的方向悲嚷道。

  「你永遠也不可能跟唐家小姐成親的!」

  他所相信的一切,只是個謊言罷了!

  春末夏初之際,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雨,讓在唐府中專管後花園的歐陽樊,頓時落得一身清閒。

  歐陽樊站在僕園的廊簷下,望著外面的綿綿細雨,不禁勾起了鄉愁。

  不自覺的,他嘴裡朗誦起來李煜的詞句來。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食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好一句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好調,好詞!」

  詞還沒念完,身後就突然傳來讚歎的笑聲,讓歐陽樊不禁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是唐老爺。

  原來唐老爺恰巧有事要到僕園找唐仁,沒想到意外發現,這僕園裡竟也藏著才子。

  「老爺!」歐陽樊恭敬的喊著。

  「嗯!」歐陽樊不卑不亢的態度,再加上溫文爾雅的不凡氣度,很快就獲得唐老爺的好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就是那日幫宓兒擋下一棍的家丁是吧?」

  唐老爺上下打量著他,見他的言談舉止不同於一般家丁,神態相貌也不經意流露出一股來自名門的雍容氣度,不免對他格外好奇起來。

  「回老爺,我就是。」

  「你姓啥,名叫什麼?家住何處?」唐老爺手撫著長鬚問道。

  「這……」歐陽樊抬頭瞥了唐老爺一眼,想起了宓兒說過的話,當下決定還是暫時不揭露自己的身份。「小的姓歐,名阿樊,家就住在離曲水縣二十里外的小村莊裡。」

  「阿樊,你念過書?」唐老爺好奇的再度問道。

  「不,小的未曾上過學堂,只是家母曾是名門之後,在家道中落後才下嫁我爹,所以小的所學全是由家母所教授的。」歐陽樊不得已的編派道。

  「難怪,」唐老爺瞭然的點點頭。「你的言行相貌實在不同於一般人,讓你做家丁實在太委屈你了,若老爺要你當伴讀書僮,每天到書房念詩詞給我解悶,你可願意?」唐老爺雖然不識字,但近來卻十分熱衷文人詩詞,因而心生一計道。

  能乘此機會接近唐世伯,改變他對自己的印象,也可藉機解開他與爹之間的誤會,豈不是一舉兩得?

  只是,一想到他必須成天在書房陪唐世伯唸書,可能再也沒有多少機會見到宓兒,心裡就不禁難受起來。

  「承蒙老爺不嫌棄,阿樊榮幸之至,豈有推辭之理,只是小的有個不情之請,望祈老爺成全。」

  「你說。」唐老爺好奇的抬了抬眉頭。

  「請老爺准許小的繼續做原有的工作待閒暇之時再替老爺念詩,不知您覺得是否可行?」這是歐陽樊唯一能想到的兩全其美之計。

  「你這個年輕人真奇怪!有輕鬆的工作你不要,反而要做勞累的工作,我可真是想不通。」唐老爺聞言不禁露出了頗有興味的笑容。

  「回老爺,小的雖然做的是卑賤的勞力工作,但是卻能天天看見宓兒姑娘,要是一旦成為老爺的書僮,恐怕見到宓兒姑娘的機會是少之又少了。」歐陽樊略帶靦腆的解釋道。

  「喔,原來是為了宓兒。」唐老爺點了點頭,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了他好半晌。「如果你想看宓兒,我可以叫她到書房來……」叫她一塊來讀些詩詞,或許可定定她的性子也說不定。

  「不,老爺,相信宓兒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用不著為了小的而如此大費周章。」宓兒有唐家小姐要服侍,他可不能影響了她的工作。歐陽樊忙搖頭拒絕道。

  宓兒?唐老爺蹙起了眉,是啊!她是有事要做——成天忙著玩耍遊蕩。

  「好吧!那就照你說的這樣吧。」唐老爺失望的歎了口氣。

  「謝唐世……不、謝老爺!」歐陽樊及時察覺改口道。

  「那記得明天午時過後,就到我書房來。」唐老爺臨走前不忘囑咐道。

  「小的定將牢記在心,準時前往,請老爺放心。」

  「阿樊呢?」唐宓午睡一起來,到後花園遍尋不著歐陽樊,便抓著正在一旁幹活的小柱子問道。

  「他去陪老爺吟詩作對去了。」小柱子指了指書房。

  「吟詩作對?」唐宓一臉不敢置信。

  「是啊!今天午飯過後,老爺就把阿樊叫到書房裡去,說是要他去念詩。」小柱子一臉不明所以的聳聳肩。

  「哎呀!不妙了。」唐宓聞言一刻也不停的就轉身往書房跑。

  他爹怎麼會跟歐陽樊湊在一起?

  這麼一來,她不就很快就被揭穿了計謀?那她就真的完蛋了。虧她適才還睡得著覺!

  唐宓急急忙忙來到書房外,望著房門乾著急卻不敢進去,趁著四下無人之際,她附耳在紙窗外偷聽著裡頭的動靜……

  「缺月桂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抑揚頓挫朗誦著詞句的果然是歐陽樊的聲音。

  「好、好、好!」詞句一念完,就聽到她爹鼓著掌,開心的連聲稱好。

  怎麼辦?唐宓轉身咬著手指,不免擔心起來,真不知他們在裡頭做些什麼,不知會不會聊著聊著就識破了她設計的一切?

  可是,這扇門她也進不得,眼前之計,也只能先守在門外,靜觀其變再說了。

  「我唐府有這等的人才,我卻就此埋沒了你,真是可惜啊!」門內的唐老爺言談之間滿是對歐陽樊的欣賞。

  「老爺,您過獎了!小的才疏學淺,尚不足以掛齒。」歐陽樊謙虛的一拱手。

  「唉!我唐衍要能有像你這麼個優秀的兒子,那該有多好!」唐老爺不免遺憾的長吁道。

  「老爺,唐小姐才貌兼備、溫婉賢淑,可謂是女中豪傑,堪比小的強上數倍哪!」歐陽樊衷心的稱許道。

  「宓兒?」唐老爺一聽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我那丫頭……」

  「喵……喵……」

  唐老爺說著,就聽得窗外傳來一陣凌厲的貓叫聲,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恐怕是上回在廚房後院那只叫春的母貓。」歐陽樊好笑的瞥向窗外道。

  「這府裡怎麼會有貓?」唐老爺狐疑的皺著眉,走向窗邊,想開窗一探究竟。

  「老爺,這貓生性溫馴,就算進得府裡也無壞處,我看還是不要去驚擾她較好。」生性寬厚的歐陽樊,生怕唐老爺此舉會嚇著野貓,便好言勸阻道。

  「是嗎?」唐老爺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收回手。

  此時躲在窗下的唐宓屏著息,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她爹的腳步聲又走遠,她才如釋重負的喘了口大氣。

  方纔歐陽樊差點就洩了她的底,幸好她聰明,及時扮貓叫聲引開她爹的注意力,否則這會兒免不了又是一陣暴風雨。

  這個臭小子,待會定找他算帳!

  「老爺,不如這樣吧!我畫幅圖送給你,以彌補未見貓兒之憾。」看出唐老爺有些許怏然,歐陽樊解意的說道。

  「畫畫?」唐老爺又是一聲驚呼。

  「是啊!請老爺靜待片刻。」說完,歐陽樊隨即取來白紙筆墨,沉思半晌,隨即提筆利落的在紙上舞動著。

  「老爺,好了!」不到一刻鐘,一張圖已經完成,歐陽樊恭敬的呈到唐老爺面前。

  「這……簡直是讓人歎為觀止啊!」只見紙上畫著兩隻小貓,正追逐著一卷毛線團玩耍,栩栩如生的動作以及表情,就像是隨時會跳出畫紙一般,更教人不禁嘖嘖稱奇。

  「不過是彫蟲小技,希望老爺會喜歡。」歐陽樊仍不喜邀功。

  「老夫生平最喜文人之士,沒想到除了詩詞,你竟然還畫得一手絕妙好畫,可真是教老夫佩服,說,你還會什麼?」唐老爺拍著歐陽樊的肩膀欣然而笑,對他的賞識自不在言下。

  歐陽樊見自己得到了唐老爺的賞識,便也不吝將自己過去所學一一展現,沒想到可真是教唐老爺大大開了眼界,打從心底喜歡上這個博才多學的小伙子來。

  當歐陽樊興起,就琴隨手彈奏一曲後,唐老爺早已目瞪口呆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太神妙了!我曾聽過不少頂尖的人彈奏七絃琴,只是像你這麼年輕而又能彈得如此出神入化的,恐怕是第一人!」

  「小的獻醜了。」歐陽樊收起琴,淡然一笑。

  唐老爺看著歐陽樊,真是越看越中意!

  這年輕人為人不但謙恭有禮,而且相貌堂堂,再加上一身豐富的才學,要是能成為他唐家的女婿,豈不是宓兒前世修來的福氣!

  「咳咳……阿樊,你今年貴庚啦?」唐老爺輕咳兩聲,若無其事的開口問道。

  「小的今年二十有四了。」

  「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們家宓兒?」唐老爺一臉希冀的看著他。

  從數月前,阿樊自願替宓兒擋下那一棍,一直到方纔他說寧願放棄閒適的工作,只為能多見宓兒幾眼,這種種跡象顯示,他必定是暗自喜歡著它兒吧!

  況且他也親密的跟他同樣叫他女兒「宓兒」哩!

  雖然他唐家在地方上是有頭有臉的富貴人家,但是自小窮苦出身的他,卻一點也不因此瞧不起窮人,更不會有所謂的門第觀念。

  他深信女兒嫁給一個有品德、有學識的人,遠比你給一個空有財富的人,會幸福太多了。

  「這……」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倒讓歐陽樊傻住了。「回老爺,小的承認對宓兒很有好感,只是,那種感覺只限於兄妹之情罷了,絕沒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唉!真遺憾。」唐老爺無限惋惜的歎道。「要是你也喜歡宓兒的話,我願將她嫁給你,只可惜……我們家宓兒沒這個福份。」

  「老爺,你千萬別這麼說,宓兒姑娘真的是個不可多見的好女孩,只是我心中已另有所屬,所以只能辜負老爺的盛意。」歐陽樊一臉歉然的說道。

  「也罷!那丫頭的婚姻大事就由她自己去了吧。」唐老爺不由得感歎起自己的女兒始終乏人問津。

  一直到歐陽樊出了書房,唐老爺還是鬱鬱寡歡的直歎著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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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爺跟你說了些什麼?」

  一出書房不到幾步,歐陽樊就被宓兒急忙拉到一旁逼問道。

  方纔她正聽到緊要關頭上,卻被小柱子硬將她拉到僕園裡去幫兩名正起口角的家丁評理,害得她錯失了最重要的一段。

  「老爺說要把你嫁給我。」歐陽樊得意的宣佈道。

  「老……老爺說要把我嫁給你?」唐宓愕然的瞠大了雙眸,一臉不敢置信。

  「是啊!方才在書房內他自個兒親口說的。」歐陽樊煞有介事的說著。

  「那你怎麼說?」唐宓又緊接著追問道。

  「我跟老爺說,宓兒姑娘人漂亮,心地又好,能娶到她,是我阿樊夢寐以求的事。」歐陽樊如假似真的說道

  「你怎能這麼說?那老爺答應了沒有?」唐宓的臉馬上就皺成了一團,她爹要真這麼將她許配給歐陽樊,那恐怕他很快就會知道她就是真正的唐家小姐了。

  「老爺直誇我是個人中之龍,當然二話不說就答應啦!」歐陽樊見宓兒緊張的模樣,不禁想逗逗她。

  「哇……我完蛋了啦!」唐宓忍不住哭了起來。

  「宓兒,嫁給我有那麼糟嗎?」見宓兒哭得那麼傷心,歐陽樊難免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他可是堂堂柳州縣令之子,雖說不是家財萬貫,但起碼也是一輩子吃喝不盡了,再說,他長得也算不錯,在柳州可迷煞不少名門千金,如今卻被區區一個小丫環嫌棄,就算是有再大肚量也不免氣結。

  「我不要嫁給你啦!」唐宓索性放聲大哭。一想到被她爹發現事實真相後,恐怕又是一頓讓人三天下不了床的家法伺候,她就不免懊惱。

  「我騙你的啦!」見宓兒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歐陽樊也頓時心灰意冷起來。

  「你明明喜歡的不是……你還要答應老爺……咦?你說什麼?」正哭得好不賣力的唐宓,好半天才將他的話聽進耳朵裡去,她半信半疑的抬起淚眼,不確定的再次問道。

  「我說方纔那些話全是逗你的,我沒有答應老爺。」歐陽樊又好氣又好笑的再度重述了一遍。

  「這麼說,我不用嫁給你了?」唐宓可憐兮兮的眨著殘淚猶存的眼眸,小心翼翼的求證道。「是的!這下你可以收起那淹死人的眼淚了吧?」歐陽樊無可奈何的點點頭。

  「臭阿樊!害我白掉了那麼多眼淚。」一向只有作弄人的唐宓,這次可終於嘗到了被作弄的苦果。

  然而,聽到歐陽樊這麼說,唐宓心底雖然放下了一塊大石,卻又不禁有點莫名的惆悵。

  「對了宓兒,你到底跟你家小姐說了沒有,我究竟什麼時候能見她?」不一會,歐陽樊又想起了這件事。

  「這……」唐宓這次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借口來搪塞他。

  「到底怎麼樣?」歐陽樊的眼底開始出現一點譴責的意味了。

  看來,該來的還是躲不掉了!

  「我家小姐說,就明天晚上亥時,在後花園的涼亭邊碰面。」唐宓垂著眼眸,急急的說道。

  「真的?太好了!」歐陽樊興奮得眉開眼笑。「宓兒,真是太謝謝你了。」他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連聲謝道。

  「沒什麼啦!」唐宓不起勁的勉強回以一笑。

  「那我先回去準備了。」歐陽樊喜孜孜的揮揮手,轉身就往迴廊裡跑。

  回去準備?唐宓以為歐陽樊聽錯了,忙叫住了他。

  「喂……阿樊!是明天晚上……」

  「我知道!可是第一次總要慎重些嘛,你說是不是?」歐陽樊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便一溜煙的跑走了。

  看著歐陽樊興高采烈的背影,這頭的唐宓心情卻覺得異常沉重。

  唉!該來的,果然還是跑不掉。

  這下她將自己給逼上了峭壁懸崖的絕路,該怎麼走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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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什麼?你要跟歐陽公子見面?」

  芸兒剛剛才知道唐宓要和歐陽公約見面的事,震驚得眼睛都直了。

  「沒辦法,歐陽樊實在催得緊,每天問得我都快煩死了,我昨天只好決定先讓他跟唐小姐見上一面,安撫安撫他,免得到時他按捺不住跑到我爹那揭穿真相,那我才真的是玩完了。」唐宓輕歎了口氣,亦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那你跟歐陽公子的什麼時候?」芸兒驀然雙眼圓睜,滿臉的興奮。

  「亥時。」唐宓只覺一顆心七上八下,生怕會在他面前露了破綻。

  「哎呀!現在都已經戌時了,小姐你快坐下來,讓芸兒替你好好的打扮打扮。」芸兒忙不迭的將唐宓按進梳妝台前,一雙手隨即忙碌起來。

  「芸兒,不用了!我只要穿件大披風,蒙個臉就成了,用不著這麼麻煩。」

  「不行!歐陽公子可是千里迢迢而來,你不好好的打扮一番怎麼成!」芸兒異常堅決的將作勢欲起身的唐宓壓回椅子上。

  「可是萬一你把我弄得太美了,歐陽樊豈不是更打定主意不回去了?我看我還是隨便穿件衣裳就成了。」唐宓想想還是覺得不妥。

  「小姐,虧你在給歐陽老爺的信中將自己寫得有如天仙下凡一樣,難道你希望這麼隨便去見歐陽公子,讓他失望而歸後,告訴他爹以及所有柳州的百姓,唐記鹽行的千金小姐是個難登大雅之堂的醜八怪嗎?」

  芸兒的話果然成功的勾起了唐宓身為女人皆有的虛榮心,她遲疑的望著芸兒好半晌,終於還是點點頭。

  「我就知道還是小姐明理。」芸兒歡呼一聲,隨即開始前前後後忙碌的為唐宓打扮起來。

  約一個時辰之後,芸兒終於大功告成,她偏著頭,滿意的審視著自己的成果。

  「我這個樣子還好嗎?」唐宓緊張得上下審視著銅鏡中的自己,不確定的問芸兒道。

  她一向不愛盛裝打扮,更不喜塗脂抹粉,總覺那像道無形的枷鎖加身似的,教她渾身不自在,如今不得已要讓這身行頭穿戴在身,反倒教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她真不明白為何女人總要將臉塗得白白紅紅的才覺得美?她倒覺得自己原本粉嫩素淨的臉蛋,要比塗上一層丑旦似的花臉好看多了。

  「小姐,你看起來美極了!等會兒歐陽公子見到小姐,肯定眼睛都直了。」

  「可是……我好緊張,我怕等會會露出馬腳,芸兒,等會兒要是我有哪些舉動不對勁,一定要趕緊提醒我知道嗎?」唐宓再三的叮嚀道。

  「小姐,我知道了。」芸兒慎重地點頭保證。

  唐宓緊張的在房內等了好一會兒,眼看約定時辰將至,才滿不情願的偕同芸兒一同前去後花園赴約。

  初秋的夜晚,萬籟俱寂。

  期盼一整天,好不容易捱到晚上,終於快到他與唐家小姐見面的時刻。

  歐陽樊心神不寧的躺在床上,等到僕園裡的所有家丁皆已入睡之後,才悄悄起身抓起一旁的家丁服準備穿上。

  不!他看了眼樸拙的褐色衣裳,眉頭不禁皺了起來。他怎能以這一身寒酸的裝扮去見唐小姐?!那不是有辱她金枝玉葉的身份嗎?

  想著想著,歐陽樊便自行囊中取出一件白色錦緞長袍,一改平日隨便不起眼的裝扮,躡手躡腳的出門準備赴約。

  冒著秋夜的寒氣,歐陽樊站在後花園裡的涼亭邊,焦急的引頸盼望著讓他魂縈夢牽足足一年之久的唐家小姐出現。

  站在淒清的明月下,歐陽樊不禁想起這幾個月來,為了見唐家小姐一面,並求得這門親事,委身在唐府為奴的點滴。

  這平日的工作雖說簡單,倒也不輕鬆,所幸總有宓兒在一旁幫著他,陪他度過等待的難熬日子,說也奇怪,一想起天真開朗的宓兒,他的心窩裡總會升起一絲絲無以言喻的暖意。

  歐陽樊一人愣愣的佇立在亭邊,想著平日宓兒調皮活潑的模樣,嘴角也不覺溢出了笑意。就在他一人胡思亂想之際,遠處迴廊傳來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接著便是兩個纖細的身影伴著一個微亮的提燈,一前一後自遠方走來。

  前方施施而來的娉婷倩影,在月影以及燈籠的照映下逐漸清晰,在一旁手提燈籠的是他識得的芸兒,而一旁舉止端莊得宜的女子,恐怕就是他一心思慕的唐家小姐。

  當他第一眼見到唐家小姐後,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她真是太……太美了!

  在一襲粉色薄紗衣裳的襯托下,益顯她柔弱無骨的丰姿,與沉靜高雅的氣質,鵝蛋似的無瑕臉龐雖以一薄紗掩面,讓人看不清真實的相貌,卻絲毫不損她的出塵與脫俗,一時之間他不覺看癡了。

  尤其是面紗外的一雙明眸,在明月的映照下瑩瑩閃爍,有若粼粼波動之秋水,在顧盼流轉之間益顯露慧黠靈動。

  「歐陽公子,我家小姐還是未嫁之身,不便以真面目示人,望祈公子見諒,也請公子不要妄意探看我家小姐相貌,你可做得到?」唐家小姐未語,一旁的芸兒即先聲明道。

  「這是當然。唐小姐是千金之軀,小生避讓本是應當,我定會遵守約定,請芸兒姑娘放心好了。」歐陽樊釋然一笑。

  「眼前這位應該就是常聽宓兒提起的歐陽公子吧?」唐家小姐輕輕柔柔的嗓音一如她的溫婉可人。

  「在下歐陽樊,今日有幸請到唐小姐一會實感萬幸!」唐小姐遠看動人心神,近看更是雪膚玉貌,渾身散發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讓他不禁心動神搖。

  雖然沒有宓兒隨侍在旁,讓他不免感到有些奇怪,然而唐家小姐絕美的容顏卻早已讓歐陽樊失了魂,無暇細究了。

  「歐陽公子客氣了。」唐宓故作含蓄的垂下眼眸,卻被這番文縐縐的對話弄得直想打呵欠起來。

  「不瞞唐小姐,自從一年多前收到唐世伯的來信,信中對唐小姐的沉靜婉約與蕙質蘭心諸多著墨之後,在下便為唐小姐傾慕不已,故不惜千里而來,只盼能見得小姐一面。」歐陽樊一見到日夜思念的人兒,便忍不住把由衷的愛慕之意盡情傾訴。

  「聽芯兒說,歐陽公子不但儀表堂堂、才高八斗,而且還是個正直寬厚的君子,如今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唐宓舉袖遮口,以掩飾一個大大的呵欠。

  「唐小姐,秋日夜涼請這邊稍歇,以免玉體受寒。」歐陽樊見亭外更深露重,便體貼的將石凳拂淨,請唐宓就坐。

  「謝謝歐陽公子。」唐宓微微一欠身,刻意嗲著嗓子說道。

  唐宓站了一個晚上,渾身累得都快虛脫了,一見到有凳子可坐,二話不說便一屁股坐下去,滿足的歎了口氣。

  「咳咳……小姐,這外面夜露重,還是芸兒站您身邊給您擋擋寒風吧?」芸兒不動聲色的靠到唐宓身邊,將她打得大開的雙腳壓攏。

  「喔……經你這麼一說,還真感到有那麼些寒意。」經芸兒這麼一提醒,唐宓會意趕緊將雙腿並得緊緊的。

  只是兩人這個奇怪的舉動,歐陽樊一點也沒有察覺,只是兩眼發直的直盯著唐宓瞧。

  真是太美了!歐陽樊忍不住再度在心底歎息道。

  這唐家小姐無論前看後看,都美得不可方物,只是,他怎麼覺得她長得跟宓兒有那麼一些相像呢?

  尤其那雙水似的明眸,就像是會說話似的,隨著她說話時音起語落的節奏眨呀眨的,煞是動人!簡直跟宓兒那張俏皮臉蛋上的靈動雙眸如出一轍。

  不!宓兒雖然比起其他丫環都漂亮伶俐,不過她畢竟只是名丫環,怎麼可能會跟唐家的小姐相像呢?

  他八成是跟宓兒走太近,腦筋不清楚了,才會連唐家小姐都看成是宓兒。歐陽樊趕緊搖搖頭,甩去腦子裡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念頭。

  「不瞞唐小姐,小生此行前來曲水縣,是想來向唐世伯提親,不知……不知唐小姐對在下是否……」始終維持一貫溫文從容態度的歐陽樊一說到這,不禁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完整。

  「歐陽公子的意思可是說我對你是否存有好感,願不願意同意這門親事?」唐宓含笑替他說完。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真是沒用!歐陽樊不禁在心底暗罵起自己。

  唐宓認真的端詳了歐陽樊好半天,明知這是一個拒絕他、讓他死心收拾包袱回柳州最好的機會,但她卻遲疑了。

  說啊!說你一點也不喜歡他!教他死了這條心。

  只要他一走,她就能恢復原來快活自在的生活,用不著成天擔心被她爹揭露真相,遮遮掩掩的過日子。

  「我沒有意見,一切全憑我爹作主。」末了,唐宓還是狠不下心拒絕他,只得先如此虛應他。「可是……聽宓兒說,唐世伯跟我爹之間有些誤會,若我驀然表明身份,並提出婚事恐會遭到回絕。」歐陽樊難掩黯然道。

  「沒錯!我爹對歐陽伯伯是有那麼些誤會,我看這件事還是暫且先緩一緩,待一段時日之後,再看情形行事,眼前還是得先委屈歐陽公子一段時間,我一定會盡力說服我爹的。」唐宓故作嬌羞的說道,實則沉重萬分。

  又是一個扯不完的謊!

  雖然她並不想騙他,但是事已至此,一切早已身不由己了。

  「唐小姐言重了!奢想跟唐小姐成親是我歐陽樊高攀了,承蒙唐小姐不嫌棄肯委身於我,就算終生在唐府為奴亦是無怨無悔。」歐陽樊忘情的凝望著沉默不語的唐家小姐,衝動的說道。

  唐宓看著歐陽樊誠懇慇勤、一臉雀躍的模樣,心不覺冷了一半。

  不知怎麼的,一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覺成了自己所編造出來人物的替身,心竟無端的沉重起來。

  歐陽樊一心想的、思慕的全是虛構的溫婉賢淑的唐家小姐,而化身為小丫環宓兒,機靈活潑的她,卻才是真正的唐家小姐。

  看來這個她一手製造出來的混亂,連她都無法收拾了。

  「歐陽公子言重了。」唐宓無心的淡淡一笑。

  「對了,宓兒呢?她怎麼沒陪唐小姐一塊來?」歐陽樊躊躇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她……」唐宓沒料到歐陽樊會這麼問,一時倒也愣住了。

  「喔,宓兒她……她不小心染上風寒,身體有些不舒服,人在房內歇著呢!」一旁的芸兒見狀趕緊幫腔道。

  「是這樣啊!她……沒事吧?」一想到平素活蹦亂跳的宓兒病懨懨躺在床上的模樣,歐陽樊不禁有些心疼起來。

  奇怪,宓兒不過是染上小小的風寒,怎麼他心裡難受得像是心愛的東西被弄壞似的?

  讓他思念了一年多的唐家小姐,此刻就真實的站在他跟前,他竟然還有心思去擔心宓兒,他簡直是糊塗了。

  或許是因為宓兒一向調皮活潑,成天黏在他身邊,甚得他的喜歡,不知不覺中把她當成妹妹一般了。

  嗯,一定是這樣的!在心底這麼安慰過自己之後,歐陽樊感到踏實多了。

  「她沒事,還能大聲哼小曲兒、嚷嚷呢!」芸兒隨口謅道。

  「那就好。」一想到宓兒躺在床上,仍舊嘰哩呱啦說個不停的模樣,他不禁笑了。

  「歐陽公子,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回去歇息吧!我跟芸兒也不便久留。」唐宓努力撐起一個晚上為維持端莊坐姿而酸痛不已的背脊,以最後一絲僅存的優雅起身,有禮的告辭道。

  「那我就不打擾唐小姐了。」歐陽樊有些依依不捨的雙手合揖。

  「那我先走一步。」

  唐家小姐玲瓏的身影及一縷淡淡的馨香,隨著陣陣秋風,逐漸消失在問黑的暗夜中,獨遺歐陽樊難掩悵然的站立原地。

  「我何時能再見你一面……」待他想起這個問題,一回神,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迴廊那一頭。

  而夜,不解人的惆悵與空虛,依然沉沉。

  歐陽樊害相思病了!

  自從數日前與唐家小姐相會之後,歐陽樊就開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恍惚中。

  成天臉上不是堆著傻呼呼的笑,就是盯著遠方出神,任誰叫他也不理。

  唐家的大總管唐仁,見他平日甚是勤奮認真,倒也不太苛責他的失常,只是囑咐小柱子多看顧著他一些。

  這天一早,歐陽樊來到廚房挑滿水缸裡的水之後,便緊接著到廚房後院裡劈柴,這些平日已做熟的工作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只消個把時辰就能做完了,只是他手上邊劈著柴火,腦子裡卻老是心不在焉的想著唐家小姐的一顰一笑。

  柴火劈了一個段落,他起身以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望著遠處天際的晨曦,不禁想起了唐家小姐如同陽光般的晶亮眼眸,望著望著,又不覺怔然出神。

  唐家小姐實在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美太多了!

  光是那輕輕柔柔的嗓音,以及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美眸,就教他那晚回房之後,徹夜轉輾難眠,腦子裡全是她嬌柔可人的倩影。

  「阿樊,你一個人在這發什麼愣?」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突如其來的大嚷,將沉醉於幻想中的歐陽樊給嚇得幾乎跳起來。

  「宓兒?原來是你!嚇了我一大跳。」歐陽樊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鎮定心神後,便關心的上下端詳起她來。「聽芸兒說你病了,好些了嗎?」已經兩天不曾見到宓兒的人影,倒教他擔心得不得了。他想也不想的便伸手去探她額頭上的溫度。

  「你這是做什麼?」唐宓像是被火燙到似的,慌張的忙撥開他的大手。

  「我只是想看你有沒有發燒,每次我病了,我娘都是這麼做。」歐陽樊不解的睜大了眼,看著倏然漲紅了小臉的宓兒。

  「我……我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唐宓低垂著粉頸,只覺方才皮膚接觸的一剎那,像是被火燙著似的。

  「這樣我就放心多了。」歐陽樊終於放心的展開笑容。

  「怎麼不見你提起我家小姐,倒是關心起我來了?」唐宓為轉移他的注意力,不禁開起他的玩笑。

  「宓兒,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當然關心你。」奇怪的是,這句理所當然的話倒教歐陽樊的臉紅了起來。

  「就只有這樣嗎?這麼說來,我比我家小姐還要重要囉?」唐宓的心竟莫名甜蜜蜜的,她刻意的問道。

  「這……這兩者不能比較嘛!」歐陽樊的神色登時侷促不安起來。

  唐家小姐是他一心愛慕的人,而宓兒卻是處處給他幫助的好友、好哥們,他實在無法衡量孰輕孰重。

  「算了,反正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唐宓故意探口風道:「怎麼樣?如願見到我家小姐了,漂不漂亮?」

  「宓兒,唐小姐真是我所見過最美的女子,我實在無法以言語形容她那高雅又帶點神秘的氣質……」一臉迷濛的歐陽樊說著說著,不禁又陷入了冥想之中。

  「這麼說,她就跟你所想像的一樣囉?」唐宓難掩失望的問道。

  「不!」歐陽樊斷然的搖頭,含笑的神色間儘是滿足。「她比我想像中的好上太多了。」

  那不是她!真正的唐家小姐沒有高雅溫婉的言行舉止,更沒有賢淑沉靜的氣質,而是一個行事魯莽,愛處處惹是生非的野丫頭,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遺傳自她娘的絕美容貌罷了,那天晚上那個美好得近乎神化的女子,只是個假象罷了!

  唐宓再也忍不住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大叫,不明白何以這個謊編得越完美,她的心就越痛?!

  「宓兒,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歐陽樊一見宓兒臉色異常蒼白,不禁緊張了起來。

  「我沒事,可能是昨晚沒睡好,不礙事的。」唐宓搖搖頭,勉強擠出笑。

  「看你這個樣子還真教人擔心。」歐陽樊瞅著她死白的臉龐,只覺心底莫名的隱隱發疼。

  宓兒低垂著粉頸始終不發一言,過了許久,她終於緩緩抬起頭,認真的凝望著他好半晌。

  「阿樊!若有一天你跟我家小姐成親了,或者你回柳州去了,你……還會記得宓兒嗎?」唐宓蹙著眉,幽幽的問道。

  「這……」不知怎麼的,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宓兒,歐陽樊竟覺得好生不捨,那種感覺就像是硬生生的割除他心頭的一塊肉似的。

  「我當然會記得宓兒了,你永遠是我歐陽樊最好的朋友。」歐陽樊揚起一個強而有力的笑容向她保證道。「不如,我就認你為義妹,將來就跟我一同回柳州……」

  歐陽樊的話還沒說完,唐宓就再也忍不住,悲痛的嚷了起來。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當你的妹妹,永遠都不要!」唐宓噙著淚水,轉身就跑了,任憑歐陽樊在後頭叫喚。

  追了幾步,歐陽樊震驚得不覺停下了腳步,只覺心底空蕩蕩的像是頓時失了重心。

  望著宓兒慌張的消失在迴廊邊的身影,心似乎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狠狠揪痛了。

  宓兒……竟然哭了!

  隔天一大早,讓他擔心了一個晚上的宓兒卻頂著一張燦爛的笑臉,若無其事的出現在他面前,好像昨天所發生的事情全是他的幻想。

  看著宓兒一如往常的燦爛笑靨,歐陽樊不覺納悶起來。在他印象中,宓兒總是開朗愛笑的,她活潑、受熱鬧,他甚至不曾見她皺過一下眉頭。

  只是昨天她竟然哭了!

  她究竟是為什麼哭?難道就為了他要收她為義妹一事?他不得不承認,一向直來直往的宓兒,是讓他越來越弄不清、猜不透了。

  而且連他自己也跟著奇怪起來,一看到宓兒流淚,他的心竟也忍不住跟著難過起來,不知怎麼的,認識宓兒越久,那股想要保護她、不願她受到一丁點委屈的慾望就更加強烈。

  他究竟是怎麼了?

  雖然這一天,兩人都很有默契的絕口不提昨天的事,表面上,一切似乎都如常,只是,兩人的心底都是暗潮洶湧,隱藏著只有自己知道的心事。

  這件事過了幾天後,不知怎麼的,歐陽樊又開始興起了想見唐家小姐一面的衝動,只是幾天來,唐家小姐仍是渺無音訊,讓他不禁掛念起來。

  照理說兩人見面已過了幾天,她不願再次輕易現身,也應該給他些許的消息啊!

  然而心底雖然焦急,他還是一再安慰自己,或許唐小姐正忙著,他應該有些耐性才是。

  只是等了好幾天,始終收不到唐小姐傳給他任何只字片語,問宓兒,她也總推說小姐沒交代,讓他一顆心終日懸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對。

  又等了幾天,歐陽樊終於按捺不住了,一天晚上他寫了封信,隔天一早便悄悄的交給宓兒。

  「宓兒,你可否替我傳封信給唐家小姐?」歐陽樊神色間儘是焦急。

  「傳信?」唐宓一臉驚訝。

  「自從那夜一會之後,你家小姐就沒了音信,所以我寫了封信給她,相信她一定會懂的。」

  唐宓顫巍巍的接過信,二話不說便以最快的速度奔回房裡,緊掩住房門,打開信一看,竟是一首詩: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鄭風子矜〕

  字裡行間露骨的思念情意很快就教唐宓羞紅了雙頰,然而下一刻,她隨即記起這封信不是寫給她的。

  「這小子,不好好工作,竟然學人寫情書?」唐宓岔岔不平的罵著。

  「誰寫情書啊?」一個飽含戲謔的聲音驀然自身旁竄出。

  「臭芸兒,你不聲不響跟鬼魅一樣,想嚇死人啊?!」唐宓趕緊將信藏到身後,惱羞成怒的罵道。

  「那是因為小姐心虛,才會這麼慌張。」芸兒一臉得意的取笑著。

  「我……我哪有!」

  「那小姐背後藏著什麼東西啊?」芸兒方才早瞧見了小姐和歐陽公子在花園裡的舉動。

  「只是張紙。」唐宓輕描淡寫的回道。

  「那紙上寫些什麼呢?」

  「寫……寫……」唐宓紅著臉蛋,一時也詞窮了。「好啊!芸兒,你敢取笑我,看我今天非打死你這個刁嘴的丫環不可。」她惱羞成怒的掄起小拳頭,追著芸兒滿房間裡跑。

  「小姐將歐陽公子迷得團團轉,還寫了情書來訴衷曲呢!」芸兒邊跑著,仍不怕死的調侃著唐宓。「歐陽公子愛小姐……」

  然而原本還嘻嘻笑笑的唐宓聞言,卻驀然停下了腳步,怔怔的望著芸兒出神。

  「小姐,你怎麼啦?你真的生氣啦?」芸兒趕緊回頭,看見小姐乍然失去光彩的雙眸,不禁著急起來。「對不起,芸兒不該,芸兒該打,芸兒……」

  「夠了!我沒有生你的氣。」唐宓垮著臉,無精打采的坐進桌前。

  「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芸兒一臉擔心的來到唐宓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封信是寫給唐家小姐的,又不是給我的。」唐宓頹喪的將信丟得老遠。

  「可是那天夜裡去見歐陽公子的是唐家小姐,他當然是寫給她啊!」芸兒趕緊撿起信,理所當然的說道。

  可是,她不要歐陽樊寫給唐家小姐啊!

  唐宓心裡這麼想著,卻始終還是扁著小嘴,一言不發的獨自生著悶氣。

  「小姐,你別生氣了,芸兒今天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可以讓歐陽公子知難而退的回鄉去耶!」芸兒以為唐宓是因趕不走歐陽樊而煩惱,便討好的獻計道。

  「我不要!我不要歐陽樊離開。」芸兒話才說完,便引來唐宓激烈的反應。

  「小姐……你不是……」芸兒一時之間也傻住了,小姐不是處心積慮的想趕走歐陽公子嗎?怎麼如今好像捨不得他離開似的。

  「這……只是時候未到。」唐宓隨口編了個理由。

  「喔!」芸兒見唐宓臉色不對,也不敢擅自開口,只有乖乖點頭的份。

  為了安撫歐陽樊的情緒,唐宓迅速取出筆墨,再度寫了封回信,請芸兒送去。

  「為什麼要我送?宓兒一向是唐家小姐的信使,這封信應該由你來送才對。」芸兒不平的低嚷起來。

  「我……我叫你送就送,這麼多話做什麼?」唐宓在惱羞成怒之下,倏然翻臉了。

  「原來小姐是難為情哪!」芸兒一點也沒被唐宓的虛張聲勢嚇著,還掩著嘴取笑起她來。「怕是送自個兒的情書去給心上人不自在,怕羞是吧?」

  「好啊!你這個臭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看我不好好修理你一頓!」被糗得面紅耳赤的唐宓,忿忿的捲起衣袖追著芸兒。

  芸兒嘻嘻哈哈的滿屋子跑,一點也不把唐宓的威脅放在眼裡,跑了好一會兒,芸兒也玩夠了,她輕巧的一旋身,抓起桌上的信就往門外跑,最後還不忘丟下一句。

  「看來是有人思春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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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面對歐陽樊日益頻繁的邀約,唐宓簡直難以抗拒。

  就像是上癮一般,唯有在她化身為唐家小姐之時,才能放肆的享有歐陽樊全心的傾慕與愛意——即使她知道那終究不是屬於她的。

  然而就算這一刻的幸福是偷來的,她亦無可自拔的沉醉其中。

  「我要你家小姐今晚單獨來赴約。」

  一想到今早歐陽樊說這句話時,臉上讓人猜不透的表情,一顆心就不免七上八下。

  唐宓早早就準備妥當來到相約的地點,忐忑不安的站在後花園的涼亭邊,一輪明月斜映在清澈的湖面,她雙手無意識的轉著羽扇,邊望著幽暗的天際輕念道。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陣秋風吹過,牽起了她的裙擺,也吹皺了平靜的湖面,劃破了水中倒映的皎潔圓月,似乎象徵兩人不會有未來的結果。

  「你來了。」

  一個低沉而又略帶磁性的嗓音,驀然自唐宓身後響起。

  唐宓心一驚,倏然一轉身,還來不及開口,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擁入懷中。

  歐陽樊驀然環住唐宓的纖腰,將她帶入懷中,輕柔的掀起面紗一角準確的吻住那張他渴望許久的紅唇。

  一個超乎預料的震撼,在兩人心底掀起了洶湧的波濤,唐宓微啟著唇,全然忘記掙扎與反抗,只覺這種陌生的親暱讓她忍不住顫抖。

  「我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不看你的容貌,但是,我無法克制自己向你索取這個吻。」歐陽樊緩緩鬆開唐宓的唇,沙啞的呢喃道。

  歐陽樊溫熱的氣息呼在唐宓的臉龐上,引起她一陣輕顫,在他輕柔的語調、以及充滿男子氣息的緊窒懷抱中,唐宓的心幾乎陷落。

  毫無預警的,歐陽樊遽然將她壓向身後的樑柱上,需索的唇也沿著她如白玉般的頸子緩緩下滑,所到之處皆在肌膚上留下一朵朵宛如盛開櫻花般的殷紅印子。

  唐宓所穿的薄紗衣裳,隨著他狂肆滑動的舌頭也逐一掀展開來,胸前兩座飽挺的雪峰也隱約可見。

  滾燙、滑膩的舌尖趁著她抽氣之際,滑進了她豐滿的乳溝,讓她忍不住仰頭閉起雙眸,低聲的呻吟起來。

  他的舌輪流舔舐著乳溝旁的酥胸,引起唐宓不住的抽氣,歐陽樊的手也不知在何時解開了她繫於身側的結,得以讓他的舌順利的滑上她的酥胸,一舉噙住蕾端。

  「啊……」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潮驀地衝向唐宓的下腹,讓她不禁輕呼起來。

  歐陽樊渾身早已因慾望而緊繃不已,眼前這副馨香姣好的軀體幾乎快令他失去控制,他的唇邊往她的腰際滑去,邊沙啞的呢喃道:「我是這麼深深被你吸引……」

  歐陽樊這句自然脫口而出的話,卻讓沉醉在激情中的唐宓,頓時有如被潑了一盆冷水,完全清醒過來。

  歐陽樊現在所說的話、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他一心以為的唐家小姐,而她只是個空有其實,卻樣樣不及的替身罷了。

  一股莫名的痛楚在她心底迅速的擴散開來,扎得她連眼底也忍不住酸澀起來。

  「歐陽公子,請你自重!」唐宓遽然推開他,極力掩飾心中紛亂的情緒,冷冷的說道。

  歐陽樊望著那張讓他看不到表情的臉孔,心中最後一絲的祈盼,也隨之滅絕。

  「難道我對你的這番情意,你私毫感受不到?我遠從千里而來,甚至甘願自貶為奴僕,只盼求得——」

  「別說了!」唐宓重甩了下衣袖,迅速別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心痛。「我只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歐陽公子這麼做可是嚴重違反了禮教。」

  歐陽樊望著唐家小姐聖不可侵的背影,難以置信這就是他滿腔熱情所換來的結果,那麼,這一年來的癡心思念又算什麼?難道自始至終真是他一廂情願嗎?

  她的才情、她的沉靜賢淑不是他日思夜想,苦苦思慕的嗎?怎麼如今她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卻發現那種感覺竟只剩滿懷的惆悵與空虛?

  自己又怎麼會不可自拔的愛慕眼前的女子足足一年之久?!

  「唐小姐,對不起,我失禮了。」歐陽樊慎重的行了個禮,致歉道。

  「希望歐陽公子下次別再做出這麼冒犯之事,我唐宓可是個大家閨秀,不是一般的賤奴小民,容得你如此的放肆。」唐宓優雅的揮動羽扇,刻意擺出大家閨秀的嬌氣。

  望著眼前那對燦爛如天上星子的明眸,歐陽樊的心卻已然冰冷,那千里追尋而來的熱誠、與苦思夜慕整整一年的感情也瞬間被冰封。

  「莫非唐小姐指的是宓兒?」歐陽樊一張臉頓時更冷了。

  他與宓兒向來不拘謹身份地位之差別,總是像好友般自然的相處,在他心中宓兒就像是妹妹,雖然頑皮活潑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然而難能可貴的是她有善良的好心腸。

  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曲水縣,是宓兒處處幫著他,替他解決不少的困難,他才得已順利的見到唐家小姐。

  對他來說,宓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但重要,他對她更有一種連自己也無以言喻的微妙感覺,怎知現在竟被唐家小姐說得如此不堪,讓他不自覺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氣。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啦!」唐宓滿不在乎的揚起下巴,冷笑道。

  對他來說,宓兒只是他傳情報訊的工具罷了!他又怎麼會在乎一個卑微的小丫環呢?

  「我不許你這麼說宓兒!」突如其來的一聲斥喝,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你……」唐宓吃驚的瞠大眼,望著亦是一臉驚訝的歐陽樊,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竟然為宓兒說話?

  「宓兒她……」歐陽樊別過頭,不自在的解釋道。「她是個熱心又善良的好姑娘,雖然她只是個小丫環,但是她對你不但忠心,還處處幫著我們,你不應該這麼說她。」然而話說完,他的心底卻比誰都有著更多的疑問。

  唐家小姐不過說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他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呢?即使當初是宓兒全力幫他進唐府,並暗中替他跟唐家小姐穿針引線,然而他此行最大的目的是要贏得唐家小姐的芳心,現在竟為了替宓兒說話,而斥責唐家小姐!

  難道在不知不覺中,他對宓兒的感情早已變質了?

  「唐小姐,對不起!我是一時心急口不擇言了,請勿怪罪。」

  見歐陽樊苦著一張臉,唐宓的心也不覺隱隱刺痛起來,想必是自己說的話傷了他。由此可見他對唐家小姐的用情之深,她一思及此,明亮星眸又不覺黯然起來。

  「如果你沒事的話,我要走了,有什麼話就叫宓兒帶給我。」唐宓勉強移動自己木然的雙腳,轉身離開。

  只是她的一顆心,卻始終還遺留在冷冷的夜風中低泣著,徹夜不息。

  唐宓頂著一本「莊子」,一遍又一遍在房內來回走著,只是走沒幾步書本就狠狠砸在腳上,要不就是只能顧著腦袋上的書,走得歪歪扭扭醜樣百出。

  不到半個時辰,唐宓已經洩氣得想哭了,只是一想到歐陽樊那寫滿愛慕的臉孔,她就不甘心。

  她強打起精神,繼續撿起地上的書,頂在頭上繼續以最端莊的姿態,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著。

  只是頭頂上搖搖欲墜的書本,讓她好不容易像樣點的步伐又亂了起來,一個不小心,頭頂上的書就往下掉,唐宓慌張的移動身子想平衡書本,沒想到卻踩到自己的裙角,人就結結實實的摔了個「五體投地」。

  唐宓吃痛的從地上慢慢的坐起來,捂著臉,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來。

  她在幹什麼?妄想從野丫頭變成一個內外兼具的絕世美女嗎?就算她摔死自己,也無法變成歐陽樊喜歡的那個樣子。

  自己信裡所寫優雅賢淑的女人只是她胡寫瞎編的,那不是真正的她,永遠也無法變成那個樣子。

  唐宓從來不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好,然而此時卻不禁恨起自己的不夠莊重。

  唐宓想著想著益加的絕望,心也好似被刀子劃成兩半似的,又苦又痛。

  「小姐,你怎麼了?怎麼坐在地上哭呢?」芸兒一進房門,就見到唐宓哭得肝腸寸斷的模樣。她急忙跑到唐宓身邊,想將她扶起來。

  「你別管我啦!我就是想哭嘛。」唐宓揮開芸兒的手,抽抽噎噎的哭道。

  「你是小姐啊!我怎能不管?」芸兒無奈的蹙起眉。

  唐宓聞言倏然抬起一張梨花帶淚的臉蛋,望向芸兒。

  對啊!如果她不當小姐就不會有人在意她夠不夠端莊賢淑的問題了,那所有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芸兒,我告訴你,從今天起我不要當唐家小姐了,我要改當丫環!」唐宓從地上站起來,抹去臉上的淚珠,堅定的宣佈道。

  「不當小姐?!」芸兒一臉驚駭。「小姐!你今天究竟是怎麼啦?這身份又不是玩扮家家酒,想換就能換的,如果這樣的話,那我也要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組,誰願意當個供人使喚的丫環?」芸兒歎了口氣,百般無奈的說道。

  「哇!」唐宓聞言扁起嘴,忍不住又放聲大哭。

  「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嘛?」芸兒看唐宓一臉傷心欲絕的模樣,忍不住也著急起來。

  「芸兒,怎麼辦?我沒救了啦!」唐宓聲淚俱下的哭訴道。

  「小姐,你是不是病了,還是哪裡不舒服?你可別嚇我啊!」芸兒臉色驀然發白的拉著唐捧上上下下的端詳著。

  「我喜歡上歐陽樊了,怎麼辦?」唐宓一臉哀戚,仿如世界末日。

  「你……」芸兒一聽雖然不免吃驚,卻隨即瞭然於心的笑了。「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你跟歐陽公子兩人本就門當戶對,而且他那麼有學問,長得又好看,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幹嘛難過?」芸兒屈著手指細數著,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他不喜歡我啊!他喜歡的是唐家的小姐。」唐宓扁著小嘴,委屈的嚷著。

  「可是你不就是唐家的小姐嗎?」芸兒偏著小腦袋瓜,一臉疑惑。

  「我是唐家小姐啊!可是……哎呀!你不懂啦!」連唐宓自己也都快被這一團混亂給弄糊塗了,她惱怒的索性跳上床,將自己悶在棉被裡。

  又是這個問題!

  芸兒一臉無辜的望著床上鼓鼓的被團,一邊喃喃自語的扳起自個兒的手指頭。

  「唐家小姐是宓兒,宓兒也就是唐家的小姐啊!這有什麼不對……」

  東廂房敞開的木窗外天清月明,只可惜夜鳴的蛙兒始終形單影隻,悲淒寂寥的聲音整夜在東廂房邊的花園裡迴盪不去。

  芸兒托著下巴坐在唐宓的面前,看著她愁眉苦臉的一聲聲哀歎著,不禁也跟著難過起來。小姐為情所苦,她這個隨身的小丫環也不好受。

  雖說小姐生性調皮,每次闖了禍總不免連累她跟著一塊受罰,但是沒有人比她更瞭解小姐其實有著仁慈的好心腸,尤其是小姐自小就沒有娘,也只有她看出小姐內心保處所隱藏不為人知的寂寞。

  「小姐,你就別歎氣了嘛,害芸兒也跟著難過起來。」芸兒蹙著眉亦是一臉憂鬱。

  「唉!」唐宓無精打采的抬頭瞄了芸兒一眼,再度歎了個又深又長的氣。

  不行!小姐待她這麼好,這次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幫小姐。芸兒義憤填膺的暗自決定著。

  只是……要怎麼幫呢?總不能把他們兩人綁在一塊吧?!

  想她芸兒自小便入唐府為婢,雖認得幾個字,卻不懂得什麼高深的大道理,又不像小姐那麼聰明,在小姐身邊,一向都是小姐出主意,這會兒要她想辦法湊合兩人,可真難倒她了。

  「芸兒,替我準備衣裳,我要到『暖池』去泡一泡。」

  「暖池」是唐老爺在唐宓小時候,為愛泡澡的唐宓特地建造的,每次唐宓心情不好,就會前往暖池泡上一下午,以驅解煩憂。

  「是!」芸兒煩惱的望著小姐離去的背影好半天,才急忙備妥衣物跟上前去。

  「暖池」位於府中後花園的僻靜之地,溫泉水是唐老爺請工匠自數十里外的一處天然溫泉所引來的,池中更是以一千顆晶瑩潔白的鵝卵石所鋪成,池子寬敞廣闊,容二十人尚不成問題。

  服侍唐宓下池沐浴後,芸兒坐在一旁,愣愣的望著唐宓在池中玩得不亦樂乎,一個念頭卻突然閃過她的腦海。

  有了!她真笨,雖然不能將他們綁在一起,但起碼可以替他們兩人製造機會相處嘛!

  主意既定,芸兒拋下替正在沐浴中的唐宓看守的工作,忙起身往花園跑。

  來到後花園,遠遠一見到歐陽樊正在掃地,芸兒便假傳著聖旨般急忙嚷道。

  「阿樊,你現在有空嗎?大總管請你去清理『暖池』。」

  「知道了!我立刻就去。」歐陽樊一聽到芸兒的話雖愣了一下,卻還是一刻也不敢耽擱的連忙將地上的枯葉掃起,準備前往。

  清理「暖池」一向是小柱子的工作,怎麼今日大總管卻突然要他去打掃呢?心裡雖然納悶,歐陽樊還是一刻也不敢懈怠的拎著掃帚前往「暖池」。

  素聞「暖池」是唐老爺特為唐家小姐所建的沐浴之所,一向由待在唐家有十多年之久的小柱子負責清理打掃,今日大總管卻突然派他前去清掃,不免讓歐陽樊有些狐疑。

  暖池真不愧是花費人工物力至極的工程,光是它由天然純白大理石所圍成的高牆就氣派壯觀得令人咋舌,歐陽樊站在暖池外,只有連聲驚歎的份。

  雖也同樣出身富貴世家,然而這樣氣派考究的建築,卻還是教歐陽樊大大開了眼界。

  進入一扇拱門後,他沿著一路由光潔的鵝卵石所鋪成的小徑,來到了溫泉的匯聚處,驀然寬闊的浴場讓他同樣好奇的四處打量起來。

  溫泉水是由一處假山的洞口處所流出,溫熱的溫泉水蒸起了氤氳的霧氣,未聞一般溫泉之硫磺味,反倒是一股撲鼻的清香讓人頓覺心神舒暢,而那股味道更是像極了唐家小姐身上的那股芳香。

  歐陽樊舉起掃帚正欲掃除四周所飄進來的些許落葉之際,忽然聽到一陣如銀鈴般的輕笑聲,他驀然一驚,目光也往池中望去。

  在濛濛的水霧中,只見一個如同四周鵝卵石般光滑雪白的美背,以及一個模糊的絕美側影。

  那是唐家小姐……不!是宓兒!

  歐陽樊心一驚,手中的掃帚也隨之應聲落地。

  「是誰?誰在那裡?芸兒,是你嗎?」

  驀然傳來的聲響讓唐宓驚慌的邊以手遮掩著胸前,邊將大半個身子藏進水中。

  「宓兒,是我。」

  「阿樊?!你來這做什麼?芸兒到哪去了?」唐宓又驚又急的不禁慌了手腳。

  「是芸兒方才到後花園找我,說是奉大總管之命,叫我來掃暖池的,說完後,她就走了。」乍見宓兒半赤裸的身子,歐陽樊的身體竟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慾望。他趕緊移開目光,緊盯著地上的鵝卵石,動也不敢動。「宓兒,這裡是唐家小姐沐浴之所,你擅自進來被人發現恐怕會遭受懲罰,你還是趕快起來吧!」

  「我知道!可是……我的衣裳就放在你的旁邊,你可以幫我遞過來嗎?」唐宓紅著臉蛋,支支吾吾的指著他身後道。

  「當然可以。」拿起一旁石椅上放置的一套衣裳,歐陽樊猛吞了口口水,宓兒凝白如雪的肌膚影像仍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雖然他是個正人君子,但是再怎麼說,畢竟還是個男人,單獨面對一個裸著身子的女人已經夠糟糕了,竟然還要走上十幾步路,將衣裳遞給她穿上,這任是柳下惠也受不了。

  況且宓兒還是個未嫁的黃花大閨女,他更不該乘機輕薄她。

  「宓兒,我拿到你的衣服,要過去了。」歐陽樊在岸邊喊著。

  「你的眼睛可不許亂瞄。」雖然這溫泉水呈乳白色,但是近看還是能隱約看到她水底下的玲瓏曲線。

  「你放心好了,我的眼睛是閉著的!」歐陽樊果然是自作聰明,但在他略顯得意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腳底一滑,撲通一聲筆直的栽進了池裡。

  唐宓還來不及警告歐陽樊這溫泉水溫潤滑膩,就已經聽到他的慘叫聲;方纔她玩性大發,將水全潑上了岸邊的鵝卵石,此刻走起來恐是又濕又滑。

  「救……救命啊……」歐陽樊恐慌的使勁揮動著手腳,生怕就此慘遭滅頂。「……我不諳水……水性……不會游水啊……」

  雖然此刻歐陽樊驚慌失措的模樣很沒有男子氣概,但是唐宓卻一點取笑他的心情也沒有,她只擔心著,他有沒有摔傷,會不會被水嗆死……

  「阿樊,你別緊張,我來救你了!」從小就泡這暖池長大的唐宓,游水的技術可是一流,不一會兒的工夫,她已來到歐陽樊身邊。

  「你還好嗎?」唐宓托起他的身子,焦急的來回梭巡著他的臉龐,只是,歐陽樊卻始終緊閉著雙眼,沒有半點反應。

  他會不會是……淹死了?

  唐宓一思及此,不覺慌了起來。她連忙將他拖至池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將他拉起來。

  唐宓氣喘吁吁的看著一動也不動躺在地上的歐陽樊,左右張望著空無一人的暖池,一時也慌了手腳。

  該到外邊去喊人來救他嗎?不!不成,這麼一來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給人看光了身子?

  還是由她試著來想想辦法。

  看著自己赤裸的身子,再看看她那件連同歐陽樊一同下水,還在池裡載浮載沉的衣裳,唐宓心想還是救人要緊。

  她不知所措的看著歐陽樊,心底實在又慌又怕,但是要是再不救他,說不定他就這麼沒氣了。

  「要?不要?要?還是不要?」唐宓焦急的看著歐陽樊的唇,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哎呀!不管了!」

  唐宓心一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將嘴湊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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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躺在地上的歐陽樊被池裡的熱氣給熏得頭暈不已,然而早在宓兒使勁將他拖上池邊時,他就已經迷迷糊糊醒過來,只是渾身像是給人施了法似的,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直到宓兒在一旁「要?不要?」的猛自言自語時,他還是渾身乏力,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想到接下來宓兒竟將嘴貼到他嘴上,朝他口中猛吹氣,讓他心倏然一驚。

  我沒事!只是頭有點暈罷了——奈何歐陽樊卻連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不願藉機占宓兒便宜的歐陽樊,勉強抬起虛軟無力的手,想阻止她。

  孰料,歐陽樊原是一隻想阻止她的手,竟在迷迷糊糊中觸到了她豐盈柔軟的酥胸。

  「啊……」唐宓大驚失色的尖叫一聲。

  歐陽樊勉強睜開眼,見宓兒正一臉驚懼的雙臂環胸,賣力的尖叫著,歐陽樊生怕此舉會引來旁人,將她此刻身無寸縷的玲瓏身子給看光,情急之下,顧不得這樣的行為合不合禮數,一伸手便將宓兒拉向自己,翻身將她壓向身下,俯首吻住她的唇。

  然而尖叫聲是制住了,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猛烈得讓歐陽樊無法抵擋的慾望。

  他的心全教聰明伶俐的宓兒給攪亂了!

  近日來,每當夜半時分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一輪明月,腦中想的不再是言行舉止完美端莊得無懈可擊的唐家小姐,而是那個成天蹦蹦跳跳、調皮愛笑的宓兒了!

  為了克制這種異常的心緒,他夜夜邀約唐家小姐出來一會,只為堅定自己的心志,證明在溫婉恬靜的唐家小姐面前,對於宓兒那種莫名的情緒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罷了,唯有讓他千里而來的唐家小姐,才是他真正所愛的。

  然而,此刻離宓兒這麼近的距離,歐陽樊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她對他是股無法克制的吸引。

  她的美、她的率真、她的靈巧可人,早已緊緊佔據他心中為唐家小姐預留的那個位子。

  誰能料想得到,為了唐家小姐遠從千里而來,甚至甘心隱姓埋名,委身為奴的他,竟然愛上了一名小小的丫環?!

  或許早在他見了唐家小姐第一面之後,就已經驚覺自己早已出了常軌的感情,只是一直不願承認罷了!

  宓兒的唇香甜柔軟得簡直不可思議,連帶讓他暈眩的神智為之一振,掙扎了好半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撬開了她的嘴,往深處探尋而去。

  歐陽樊滾燙的唇,早將唐宓長久以來禁錮的情感撩撥得沸騰不已,她忘我的主動環住他的頸項,將自己的身子貼近他,想感受共同舞動的狂肆心跳。

  身下柔軟玲瓏的身軀一再考驗著歐陽樊的理智,尤其是她不停的在他身下扭來動去,害他幾乎無法好好的思考。

  歐陽樊發誓這池子裡的水一定有催情的作用,否則為何才泡了一下,他的腦子裡就儘是昏沉沉的一片,除了眼前的宓兒,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尤其是宓兒溫熱柔軟的嬌軀還拚命往他懷裡擠,他再也克制不住的迅速解除了身上早已濕透的衣裳,迫不及待想感受她那身滑如凝脂、柔細如鵝絨般的肌膚。

  「宓兒,你簡直讓人心醉!」

  宓兒那身晶瑩雪白的肌膚,以及絕美的白皙臉蛋,因暖池裡溫熱的蒸氣而泛著一層淡淡的粉紅,堅挺、豐潤的酥胸上,綴著粉紅誘人的乳暈,一如春天盛開的紅櫻,順著細膩的肌膚與完美曲線而下的,是她纖細不足盈握的小蠻腰,如雕塑般的玲瓏曲線,歐陽樊深深為之歎息。

  尤其是宓兒一雙修長勻稱的腿平日總隱藏在裙下,不輕易窺見,如今一見,不禁讓歐陽樊愛不釋手的留連不去。

  歐陽樊的話,奇異的解除了唐宓最後一絲的矜持,也讓她緩緩鬆開了一雙遮掩在女性私密處的手。

  原來在他眼中,自己是如此完美而吸引人的,這一輩子,她也許只有愛這麼一次的機會了。

  這個她愛得刻骨銘心的男人啊!即使今日傾盡她所有,她亦無侮。

  「宓兒?」

  宓兒這個將自己毫無保留展現在他面前的舉動,讓歐陽樊不覺一怔,連帶神智也恢復大半。

  「此時無聲勝有聲。」唐宓邊伸手解開束於頭上的絲帶,讓一頭長髮披散開來,邊朝歐陽樊緩緩展開一抹媚惑的笑容。

  在一片隨意披散如黑鍛般的長髮上,是一張展現有著少女甜美與女人般嫵媚風情的臉龐,讓歐陽樊好不容易爬上岸的理智,再度陷落慾望的洶湧波濤中。

  一雙飢渴灼熱的唇也隨之烙上她因等待而顫抖的身子,從她修長的頸子,一寸寸滑向她雪白的小巧肩頭。不經意中,歐陽樊瞥見了宓兒的鎖骨處有一塊淡淡的紅印,像極了那日……

  可惜還沒來得及憶起那塊似曾相似的紅印,一雙柔軟的小手已經驀然爬上他的胸膛,留連在他的胸口畫著圈圈,又接著往他益形敏感的身下探去。

  他的思緒一下就被這個大膽的挑逗給攪亂了,他的唇狂放的滑向她柔軟的雪峰,時而溫柔舔舐、時而狂野的嚙咬著,在這似永無止境的熱情需索中,也同時激起她聲聲的嬌吟。

  原本壓抑滿腹衝動慢下步調,不想嚇著宓兒的歐陽樊,卻幾乎被她聲聲忘情的嚶嚀給逼瘋。

  他低吼一聲,隨即覆上她的嬌軀,讓兩人緊緊合為一體。

  唐宓體內因這乍然的入侵而疼痛不已,然而一串緊隨墜落的淚珠卻滿含被愛的喜悅與滿足。

  她不求永遠,只盼此刻與他身心同屬!

  他們傾盡所有的付出,沒有言語,然而兩顆心卻比任何時刻都更為貼近,搖曳的水波,伴著滿足的歎息,讓喘息所到之處儘是春天!

  當日落之際,兩人終於自喜悅的狂潮中緩緩清醒,唐宓背著歐陽樊赧然的以手掩著身子,猶豫著是不是該下池撈起濕衣服穿上,否則她就得光著身子走出這裡了。

  偏偏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芸兒,卻又跑得不見人影,唐宓當下不禁懊惱起來。

  歐陽樊正在心裡思考著該怎麼向宓兒開口,就見她已起身背著他,恐是羞於無蔽體之物,無奈之下,只得先行整裝,再設法幫她找件衣裳穿上。

  「咦,這有套乾淨的衣裳。」歐陽樊一轉頭,就見暖池門口的石凳上擺著一套乾淨的衣裳。「宓兒,你先穿上。」他體貼的別過頭,將衣裳遞給了她。

  唐宓接過衣裳,猜想這必定是芸兒偷偷送來的,只一想到芸兒瞧見了兩人親熱的畫面,她的臉就不禁羞紅了起來。

  「宓兒!我有話……」

  「阿樊,現在什麼都別說,求求你。」

  身後傳來的是宓兒略帶哽咽的聲音,他著急的想回頭一探究竟,然而礙於禮數,他還是按捺住衝動。

  「宓兒,你在哭?是不是我讓你難過了?還是你生氣了?」歐陽樊又急又慌的問道。

  唐宓邊穿著衣裳,不聽話的淚珠也滾滾而下,淚水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用力的咬住唇,不願以淚水來博取他的同情。

  她也只能拚命的搖著頭,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宓兒,別這樣!我知道我太過魯莽,但我絕無意輕薄你,我是因為……」

  唐宓不願從他口中聽到任何一句道歉的話,一穿好衣裳,她噙著淚水不發一語的轉身就往門外奔去。

  「宓兒!」當歐陽樊驚覺到宓兒離去的時候,他想追去早已來不及了,只有一句他還來不及表白的話,在暖池裡寂寥的迴盪著。「你可知道我愛上你了……」

  自這天以後,歐陽樊開始明顯感覺到宓兒有意的躲著他。

  他再也無心思及唐家小姐,一心只掛念著宓兒。

  有時偶然經過東廂房時,總見她一個人坐在花園裡發呆,他每次想跟她說句話,她就頭也不回的跑進房裡。

  每次在他工作之際,偶會出奇不意作弄他,或來與他閒聊的宓兒,也不再來了,對她的思念與被排拒的惆悵,將他一顆飽受煎熬的心塞得滿滿的。

  每次請芸兒代為傳話,也總是渺無回音。

  一日吃晚飯之際,大伙圍在廚房裡,正七手八腳的拿筷盛飯,笑鬧成一片的氣氛好不熱絡,唯有歐陽樊站在門口看著陸續來吃飯的家丁及丫環,神色間滿是焦急。

  直到所有的人都到齊了,歐陽樊終於按捺不住了。

  「芸兒,宓兒怎麼又沒來吃飯了?」歐陽樊抓著芸兒追問道。

  「宓兒她……」小姐本來就不是跟他們一塊吃飯的,只不過為了不讓歐陽樊起疑,才到廚房來一起吃,這幾天,小姐為了避開歐陽樊,才要她將飯菜送進房裡去。「她說她吃不下。」芸兒說完連忙扒進一大口的飯,以掩飾心虛。

  歐陽樊聞言再也按捺不住,一轉身就往門外跑。

  「阿樊,你上哪去?」小柱子在後頭嚷著。

  「我還有點事要做。」歐陽樊的腳步一刻也未曾停歇,只匆匆丟下一句。

  「這小子,最近老是怪裡怪氣,讓人搞不懂。」一見阿樊的身影走遠了,小柱子忍不住嘀咕起來。「有啥天大的事比吃飯重要的?」說罷還不解的猛搖頭。

  跑出廚房的歐陽樊家是發狂似的,開始在府中四處胡亂的找著,希望能意外碰見宓兒。

  一路尋到暖池邊,他遠遠便瞧見宓兒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朝這邊走來,為了不打草驚蛇,歐陽樊立即隱身藏在石牆後面,屏息等著宓兒經過。

  幾天來,唐宓坐在房裡悶得不得了,趁著家僕全吃飯去了,確定不會被歐陽樊撞見,她才敢出來透透氣。

  窩囊!唐宓邊走著,忍不住想罵自己。

  這是她的家、她的地盤,她幹嘛像隻老鼠似的偷偷摸摸,想出來走走還得挑沒有人的時候?!

  而且她唐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幹麼躲歐陽樊家躲瘟疫似的,活恐怕惹上身?

  他不過是個普通不過的人,既不會飛天、也不會遁地,更不可能會突然跳出來,出現在她面前……

  「宓兒!」日思夜想的歐陽樊,驀然自眼前出現,叫住了她。

  「你別鬧了!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你怎麼當真出現在我面前?」唐宓赫見突然在眼前的歐陽樊,不禁啼笑皆非的嗤笑起自己過於豐富的想像力。

  她不以為意的揮揮手,逕自繞過他往前走去,走不過幾步,她像是被雷殛般的僵立當場,一動也不動。

  「阿……阿樊?」唐宓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慢慢的轉身,臉上儘是不敢置信。

  「宓兒,你怎麼了?」歐陽樊納悶的看著宓兒這一連串奇怪的舉動,懷疑她是不是餓糊塗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其實唐宓想問的是:你怎麼沒有去吃飯?只是一時受到驚嚇,讓她腦筋一片混亂。

  「我是特地在這裡等你的,我有話要跟你說。」

  「如果你要說的是那天的事,那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經全忘了。」唐宓只能強迫自己口是心非。

  「宓兒!你怎能否認那天美好的……肌膚之親?」歐陽樊有些難以接受她此刻的淡漠態度,他激動的緊抓住她的雙臂使勁搖著她,想搖掉她臉上那滿不在乎的表情。

  「那不過是一時『忘情』!你不需負任何責任。」唐宓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刻意強調著。

  忘情?只是這簡單的兩個字就能抹殺兩人心神交會的美好?安撫他多日來被相思催化得幾乎發狂的思念?解釋他何以會一反初衷的放著溫柔婉約的唐家小姐不要,莫名愛上她這個俏皮的小丫環?

  宓兒不在乎的表情惹惱了他,幾天來,日夜深受煎熬的歐陽樊,再也壓抑不住此刻的僨怒與多日的思念,他將她壓向暖池的石牆上,狠狠的吻住了她。

  唐宓被歐陽樊充滿男性氣息的鋼臂緊緊擁住,直覺就想掙脫他的懷抱,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淪陷萬劫不復之地,她得逃開……

  然而他身上那股好聞的氣息、溫暖而讓人眷戀的懷抱,卻有如無形的韁繩,緊緊束縛了她的意志,操控了她的情緒。

  是啊!她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她得緊抓住這一刻的溫情,狠狠的灌飽往後數十年的思念與記憶……即使她會就此失落她的心!

  她驀然放棄掙扎,反而主動環住他的頸項,貼近他的身體,熱情的回吻他。

  思念的情緒如同被點燃的火藥引線般,迅速蔓延起無法撲滅的熱情與火花,兩人緊緊相擁,飢渴的吻著,像是要把多日來的思念倏然傾盡似的。

  「宓兒,我再也回不了頭了……」歐陽樊的熱吻沿著宓兒的頸子一路灑下,她的甜美讓他不禁衝動的低喊。

  她又何嘗不是回不了頭了?只不過她要的是他的心,而他要的,卻是她的身體!

  「咳咳……」就在兩人熱烈交纏在一起,難分難解之際,身旁卻突然傳來一個殺風景的聲音。

  「芸兒?你來這做什麼?」唐宓氣息不穩的回過頭,只見芸兒紅著臉蛋,站在一旁,不禁蹙起了眉頭。

  這個丫頭最近是偷窺上了癮了?每次她正與歐陽樊做些不宜觀看的畫面時她總愛來湊熱鬧,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我是不想打擾你們溫存啦!不過老爺正朝這邊走來了,你們最好避一避。」芸兒紅著臉說完便一溜煙的跑走。

  唐宓羞怯的抬眼望著歐陽樊,卻驚見他眼中壓抑的深沉慾望,強烈得幾乎讓她渾身顫抖。「宓兒,你可知道我對你……」歐陽樊衝動的想表白內心的感情。

  「別說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歐陽樊心底愛著地一手捏造出來的唐家小姐,卻又貪戀她的身體,這樣是絕不會有結果的。

  「宓兒,你知道我絕不會介意的。」她的話意讓歐陽樊誤以為她為自己身為丫環而自卑著,所以不敢接受他。

  「但是我介意!我相信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接受這樣的施捨。」施捨給她的,只是溫存時的一絲溫情。

  「宓兒,那不是施捨!」歐陽樊急急的辯白道。

  雖然他出身官宦世家,但是他從未有過看不起丫環的想法。

  唐宓深深的凝望著歐陽樊,但笑不語。

  就這樣吧!在她能夠狠得下心來將他從心裡拔除之前,就讓她享有一點點偷來的短暫幸福吧!

  她毫不猶豫地就拉起他,往暖池裡跑。

  「宓兒,那是唐小姐……」歐陽樊生怕會遭唐家小姐撞見,想出聲阻止她。

  「噓,什麼話都別說,我要你愛我。」比起幾天前充滿含羞帶怯的處子矜持,此時的宓兒像是個需要情愛滋潤的女人,充滿了魅誘人心的嫵媚。

  「可是……」歐陽樊猛吞下一口唾沫,不安的瞥了眼暖池外,尚存的一絲理智努力跟內心裡的情慾拔河。

  「你不來嗎?」唐宓壞壞的斜睨著歐陽樊,邊將身上的衣裳緩緩卸落,直到身上只剩一件將她的肌膚襯得晶瑩雪白的鮮紅肚兜,以及一件隱約透明的褻褲。

  「宓兒,我不想讓你以為我是那種……乘機佔便宜的小人。」歐陽樊用盡所有力氣擠出這句話,然而渾身早已因勉強壓抑慾望而微微顫抖。

  「你確定你真的不來?」唐宓仍是掛著如嗔似媚的笑容,緩緩將細繩環過頸子的肚兜解下……

  一對雪白堅挺的椒乳隨著肚兜落地,也隨之彈跳出來,在他眼前赫然呈現的是一個有著甜美可人臉蛋,令人血脈憤張曲線的小女人,歐陽樊自小所受的道德熏陶與冷靜全在這一刻間崩潰。他低吼一聲隨即衝上前去,將唐宓納入懷中,狠狠的吻住。

  他甜美動人的宓兒啊!

  他愛她早已受得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分寸,只想無時無刻的擁有她。

  兩人交纏的氣息逐漸濃重,唐宓感覺一股益形洶湧的熱潮緩緩凝聚在下腹,讓她渾身燥熱不已,只想貼近他赤裸的健碩胸膛尋求解脫。

  她摸到他身上整齊完好的衣裳,再也禁不住渴求的動手鬆開他腰間的繫帶,剝除他身上的衣服,直到接觸到那溫熱而又堅硬的胸膛,她才滿足的歎了口氣。

  「你真會把人逼瘋!」歐陽樊君子的忍耐範圍只到這個限度,他劇烈的喘著氣,一身勉強抑制的緊繃慾望早已被她的雙手引燃。

  他三兩下便輕鬆解去兩人身上所有的束縛,抱起唐宓緩緩進入池中。

  乳白色的溫泉水讓兩人的火熱更旺,也激起更深沉的慾望,他掬起水,灑向唐宓的頸子,望著溫潤的水沿著她豐滿的乳溝、蕾端,緩緩流向她的纖腰,在她女性神秘地帶隱沒……

  他的眸子驟然變得又深又沉,他一伸手毫不費力的將唐宓勾進懷中,傾身再度吻住她殷紅的唇瓣,一手扶起她的腳勾住自己的腰,直到兩個相互渴望的交融處毫無隱蔽的相對。

  歐陽樊生怕自己一時衝動傷了她,只得用力調勻急促的氣息,然而唐宓早已一心渴望與他合而為一,再次領略那教人心醉神迷的極致喜悅,她雙手攀著他的頸項,主動的迎向他的慾望。

  「宓……宓兒……」歐陽樊萬分痛苦的呻吟著。

  太快了!渾身的緊繃慾望一旦獲得宣洩的出口,恐怕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但是一想到這還是宓兒的第二次,他還是咬起牙,抱著宓兒一動也不敢動,拚命壓抑想放肆衝入那片溫熱甜美殿堂的衝動,不想傷了她。

  只是他的這份善意,唐宓卻一點也不領情,她像是惡作劇似的,大膽的扭擺著臀部,邊以他臉上痛苦壓抑的表情為樂。

  「你怎麼了?」唐宓眨著蒙上一層水霧的大眼,故作無辜的問道。

  這個小調皮!就連這種事她都不忘要逗弄他!

  很好!既然她總是不知收斂,他就該給她一點應有的懲罰,讓她知道在慾望面前她還是該學習一點謙卑與耐心。

  他重新調整宓兒的雙腳,讓它們能牢牢的環在他的腰上,隨即以一記猛烈有力的衝刺一舉侵入她的體人。

  唐宓再也笑不出來,因為接下來她只能無力的攀在歐陽樊的身上,在極樂與狂喜的境界恍惚沉浮,一聲接著一聲的婉轉嬌吟。

  這場偷來的幸福,在這個洋溢著水霧的暖池中盡情的揮霍著,猛烈的激情更有如春火般來勢洶洶,一發不可收拾。

  暖池中,兩個赤裸交纏的軀體,在餘波蕩漾的水中持續延燒著熱情,就像是水面上滴落春雨時激起的漣漪,一圈又一圈的擴大再擴大,直到相互交纏融合,再也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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