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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玫] [深宮秘情] [全書完]

[艾玫] [深宮秘情] [全書完]

簡介

難道,他和她的愛戀將是永遠的禁忌?

原以為可以歡歡喜喜地成為他的太子妃,誰知一夜之間變數橫生,別人求之不得的恩寵全加諸於她身上,她竟搖身一變為高高在上的皇后——他的繼母!

從此她尊貴的身份成了一道跨越不得的鴻溝,把兩人分隔在兩端,再多的依戀也是徒然,但——面對宮闈的權力爭鬥,朝中顛覆陰謀不斷,即使他對她仍情深執著、不肯婚娶,只是,對未來,誰都無法預知……

楔子

  瀛林國青陵王年表:二十年春,廣徵天下民女入宮。
  清脆的草笛聲在瀛林國城郊迴響著,這是屬於春季的旋律。
  「芷涵,還要聽什麼曲子?」紀鵬停下笛聲,將臉側向坐在他身邊的芷涵問道。
  「你想吹什麼曲子就吹吧。」芷涵說完後又幽幽地歎了口氣。這或許是她生命中最後一個春天了。
  紀鵬看了她一眼,怕染上憂傷的情緒,趕緊別過頭去。
  「我今兒個可是要送你才出來的,你總得說首曲子讓我吹給你聽。」他勉強裝出平淡的語氣,眼中流動的光芒卻難掩悲傷。再過一個時辰進宮的馬車就會來到城裡,芷涵必須坐上馬車邁向未知的前程。
  芷涵從紀鵬臉上察覺他的難過,也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就剛剛那曲子,再吹一次給我聽?」她軟聲要求。
  紀鵬依她的要求重新將草笛舉到唇邊,再一次吹出悅耳的笛聲。
  進宮後還有機會聽到這笛聲嗎?芷涵一邊想著一邊感到眼眶逐漸濕潤,立刻閉上眼睛強抑住亟欲出眶的淚水。
  「馬車進城了,還不快些準備!」一曲尚未吹奏完,遠處就傳來官差的呼喚,驚斷了紀鵬和芷涵的思緒。
  「真的要走了。」芷涵悄悄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含笑向紀鵬說道。既然她一定要進宮,與其哭著分手不如微笑離去。
  在紀鵬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時,芷涵就轉過身去準備走回城裡。
  「芷涵!」紀鵬起身摟著她的肩膀,以溫柔的擁抱代替所有的言語。
  過了片刻,芷涵輕輕從他的懷中掙脫,婉言交代:「鵬哥哥,在我進宮之後,你一定要娶個好妻子,平平安安過日子……」她極力讓情緒保持平靜,可是淚水卻情不自禁奪眶而出。
  她寧願平凡過一生也不願進宮等待那渺茫的恩寵,但命運容不得她做選擇。
  「芷涵,我會去接你的,你等我。」紀鵬再一次摟住她的肩膀,在她耳畔許下承諾。
  芷涵笑了,笑容裡滿是無奈。明知實踐這個諾言難如登天,不過她仍不願戳破他的夢想,只有微微點頭。
  「芷涵,你不信我?」紀鵬看穿她的心意,頹喪地放手。
  「我只希望明年春天還能聽到草笛聲……」芷涵愈說愈小聲,只怕連這樣的小小心願都無法達成。
  紀鵬聽到她的話,趕緊將草笛遞給她。「或許宮裡有人會吹給你聽。」現在只有這辦法可以暫時排遣她的悲傷了。
  「可能嗎?」芷涵反問著,一面將草笛緊握在掌中,晶瑩的淚水順著雙頰滾滾而落。
  「楊芷涵,你還在磨蹭些什麼?若是誤了時辰,你該當何罪!」
  見忿怒的官差走向他倆了,芷涵立刻將淚水拭淨,又將草笛小心翼翼收入衣袖中。
  「鵬哥哥,你自個兒保重。」道別完,她自言自語說道:「若是在宮裡遇上為我吹草笛的人,我就會把心交給他。」
  官差走到她面前了。「楊芷涵!」
  「民女在。」芷涵低頭行禮後跟著官差走向馬車,回眸又給了紀鵬一個溫柔的微笑。
  坐上馬車後,芷涵掀開簾子看著湛藍的天空,低聲問著命運之神將會帶她走向怎樣的未來?
  一陣溫柔的東風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什麼答案也得不到的她將簾子放下,從衣袖中拿出草笛深情地凝視。
  何時才有機會將它交給另一個人呢?也許答案只有四個字——永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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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節

  「太子失蹤了!」
  東宮充滿了喧擾的人聲,太子師傅邊喊邊漫無目的地找尋,但芷涵只向東宮望了一眼就若無其事地走向御花園。
  這兒是後宮裡唯一能看到天空的地方。每當空閒時,她都會拿著紀鵬的草笛,到這裡憑弔宮外的自由生活。
  大概只有一死才能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後宮吧!愈想愈傷心的她情不自禁低聲啜泣起來。
  就在此時,草叢裡傳出一陣冷冷的嗓音。「是誰壞了我的雅興?」
  當芷涵睜大眼睛盯著草叢的同時,一個年輕的男子從地上坐了起來。他一雙褐色瞳眸有溫柔的波光流動、挺直的鼻樑,襯著兩片飽滿的嘴唇及略顯柔和的下顎、微揚的嘴角泛著霸氣,發上裝飾的冠冕和身上的衣著暗示他擁有高貴的身份,而環抱在胸前的雙手說明了他的不悅。
  在不明白對方身份的狀況下,芷涵趕緊用衣袖擦乾滑落雙頰的眼淚,必恭必敬地向他行禮賠罪。
  太子尚晟看著眼前這個向他行禮的宮女。在百花競妍的後宮中,她的容貌僅能算是中上,但那雙晶秀的剪水瞳眸可是宮女中少有的。
  「真是受不了,本太子在這裡睡個午覺也有宮女來哭哭啼啼!」他歎了口氣。原本想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閒,現在瞌睡蟲可被趕跑了。
  「請殿下恕罪。」芷涵從他的話中得知他是太子,再一次行禮賠罪。
  「噓,別教人聽見了。」尚晟緊張地朝四周打量一番,確定沒人聽見時才鬆了口氣。
  「對不起……殿下,大夥兒都在找您呢。」芷涵立刻降低音量,不過想起東宮的一陣混亂就不得不提醒他。
  「讓他們找去。」尚晟哼了一聲,他才不在乎呢。
  「可是……」芷涵略蹙娥眉。難道他不曉得東宮現在為了找他已經人仰馬翻了?
  尚晟看到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懊惱在心裡,偏又不敢洩漏他的行蹤,就對她解釋自己「失蹤」的原因。
  「哼,誰喜歡過每天讀書、操兵、論策、賦詩,還有一堆繁文縟節要學的生活呀!我今日不過歇會兒,有何不可?」他理直氣壯。偶爾偷閒一下不為過吧!
  芷涵依舊緊皺眉頭,這個理由無法說服她。
  「殿下身為未來的國君,為了百姓福祉本就該辛苦些,怎能一點小事就惹得滿宮風雨,若是此事張揚出去……」她一時忘了眼前人的身份,把心中的話一吐為快。
  「夠了!我堂堂一個太子,為何要聽你這宮女的教訓!」尚晟一邊聽她說一邊也跟著皺眉,情緒忍不住爆發。
  他可是太子呢,就算做錯什麼也輪不到一個小宮女來責備!不過他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想展露他身為太子的威風。
  「奴婢逾矩了,還望殿下恕罪。」芷涵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有戰戰兢兢賠罪。
  「知道就好。」尚晟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釋懷的微笑。
  他重新打量她,發現這個宮女實在好騙,不過也挺可愛的。
  「對了,你手上拿著什麼?」他注意到她手上拿的草笛了。
  「沒……」芷涵慌慌張張地將草笛藏於背後,這個秘密怎能和人分享?
  尚晟又皺起眉頭了。這個小宮女不但好騙,而且也不擅說謊。「胡說,我分明瞧見了,給我看看。」
  他伸出右手向她索取,芷涵只有將草笛交了出去。
  尚晟將草笛拿在手上反覆把玩,這個玩意兒是他從未見過的。「這是什麼?」他問道。
  「草笛。」
  「草笛?」尚晟更好奇了,興致勃勃地盯著掌中的草笛。
  「是呀,奴婢從前在宮外時常和幾個玩伴用草編成這種草笛吹著玩。」芷涵將關於草笛可以說的部分告訴了他,眼中無意間又泛出淚光。
  她很想念宮外的生活,還有在宮外承諾要接她回去的人。
  「喔。」尚晟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草笛上,無暇顧及她的反應。
  在好奇心驅使下,他將草笛放到唇邊吹著,卻怎麼樣也發不出聲音。
  「怪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
  尚晟的鬥志被點燃了,一再一再重複試驗,不過草笛依舊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芷涵在一旁默默看著他,耳畔彷彿迴響著自己說過的話——
  若是在宮裡遇上為我吹草笛的人,我就會把心交給他。
  「可惡,本太子居然勝不過一支小笛子。」尚晟奮鬥一陣後將草笛還給她,他已經吹得滿頭大汗了。
  芷涵瞅著那支草笛,剛才湧起的感動在瞬間化為無比的失落。貴為太子的尚晟哪有可能會為了她這個不起眼的小宮女吹奏草笛呢?他只是一時好奇罷了,新鮮感一過,他就會將草笛打進冷宮,一如後宮女人的悲慘命運。
  此時,太子師傅的聲音突然從迴廊上傳來。「殿下,原來您在這兒。」
  「糟了,冤家來了。」尚晟懊惱地站了起來。偷閒的時光到此告一段落,又回去接受荼毒了。
  他低頭看著茫然的芷涵一眼後說道:「喂,明天再過來御花園,可以吧?」
  從來沒有一個宮女和他交談時能保持自然的態度,芷涵給了他難以言喻的平靜感,讓他能夠暫時鬆口氣。
  「奴婢?」芷涵被他的邀約震往了,他是在對她說話嗎?
  尚晟知道她在懷疑,聳聳肩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楊芷涵。」芷涵戰戰兢兢地報上名字,害怕他要懲罰她今日的無禮。
  尚晟差點被她緊張的模樣逗笑了。強忍住心中的笑意,以嚴正的口吻命令道:「芷涵,明天到御花園來,這是本太子的命令!」說完後他迅速離去。得趕在師傅向皇上告狀前溜回東宮乖乖做他的太子。
  芷涵一邊緊握住手中的草笛,一邊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邀她明日再見?是為了想吹草笛?還是見多了美女,所以對姿色平庸的她產生了新鮮感?說不定他只是捉弄她,明天根本不會到御花園?
  「芷涵,你到哪裡偷懶去了?」芷涵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老宮人的叫喚,她急急忙忙離開御花園,繼續本分的工作。第二天才過晌午,芷涵的視線就頻頻朝御花園的方向望去。
  太子真的會在那兒等她相會嗎?說不定他早就忘記曾經命令她今天到御花園,甚至連她的臉也記不得了,去了只是自取其辱。
  身為一介宮女的她能和太子簡單交談過幾句話就算莫大的福氣了,還想奢求什麼?
  不過太子也有可能信守承諾在御花園等著,如果她膽敢不去就是滔天大罪,太子一怒之下可以輕易取走她的性命。
  正在彷徨不定時,一聲轟然巨響傳入耳中,她抬頭望向天空,滂沱大雨從天而降。
  太好了,這樣太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御花園,她也不必再考慮。
  「芷涵,把這碗藥端給皇后娘娘。」老宮人突如其來的命令將她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
  「是。」
  接下了藥碗,芷涵小心翼翼地朝長明宮前進,經過迴廊時特意間朝御花園看了一眼。
  「芷涵嗎?」尚晟瞥見她後大喊一聲,揮揮手向她示意。
  芷涵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真的依約前來,甚至站在雨中等她。
  「怎麼這樣晚?」尚晟正想大發雷霆時發現她手中端著的碗,諒解似的點點頭。「我忘了你還有事要做,空閒時再過來吧。」
  是他沒顧慮到芷涵是個宮女,哪能和他一樣在宮裡自由來去。
  芷涵沒料到太子竟會如此輕易原諒她的失約,戰戰兢兢點頭賠禮後就匆忙走向長明宮。
  不意卻撞到來人,將湯濺了一地。
  「對不起。」芷涵向來人道歉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她居然撞到了皇上!「奴婢該死,請陛下恕罪!」她趕緊跪下磕頭,只怕今日是難逃一死。
  「起來。」皇上揮揮衣袖,以寬容的微笑原諒了她的失手。
  芷涵遵照他的吩咐緩緩起身,頭始終低著不敢抬起。
  「這是給皇后的湯藥吧。」皇上低頭看著濺滿地面的黑色藥汁,不由自主歎了口氣。皇后的病情愈來愈嚴重了,讓他一想起來就憂心。
  「是。」
  「趕緊再去端一碗來。」皇上一邊吩咐又一邊歎氣了。恐怕再多的藥也治不好皇后的病。
  「是。」
  得到命令的芷涵急急忙忙退下。
  還沒走到御花園前就聽到太子師傅的聲音——「殿下,您若是再不勤學,微臣只有稟告皇上。」
  「知道了。」尚晟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迴廊上,此刻傾盆的大雨逐漸停歇了。
  「殿下,請先穿上這件衣裳,否則……」
  「知道了。」尚晟臉上滿滿的不高興,等披上衣服後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芷涵,立刻轉怒為喜。
  明天御花園再見。
  他用唇語向芷涵示意,又用手指指御花園,她點點頭露出會心的微笑。
  「殿下,請……」
  「知道了。」尚晟不待師傅說下去就逕自走向東宮,師傅也趕緊跟了上去。
  芷涵望著他們的背影,不自覺搖了搖頭。後宮女人的命運不是常理所能推斷的,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呢?還是順著命運的安排走下去,什麼都不想不問才對。「娘娘,奴婢給您送藥來了。」芷涵重新端了藥碗小心翼翼地走進長明宮,這可是她第一次到這裡來。
  「放著就好。」皇后一邊吩咐,一邊又禁不住咳了幾聲。她心裡明白自己染上不治之症,再多的藥只是吃給皇上看的,根本不會有用。
  芷涵戰戰兢兢將藥放在床邊的桌上,行個禮就準備轉身離開。
  「慢著。」皇后突然起身盯著芷涵,臉上帶著別有深意的微笑。
  「娘娘?」芷涵不懂這樣的微笑代表什麼意思。
  「你和從前的本宮真像。」
  皇后說完後向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芷涵依照指示走了過去,低頭迎接皇后的注視。
  皇后忽然將手伸出,愛憐地撫摸她的髮梢。「你多大年紀?」
  「啟稟娘娘,奴婢二八一十六歲。」
  「真年輕!」皇后淺淺地歎了口氣。從前的她也是在豆寇年華就進宮,青春歲月全埋葬在這宮闕裡了。
  然而她還算幸運,一進宮就當上太子妃,隨著丈夫登基成了皇后,什麼苦頭都沒吃過。
  不知該如何反應的芷涵只有靜靜站在一旁,等待皇后下一步動作。
  「呀,你的手。」皇后握住她的手,被她雙手的粗糙嚇著了,接著頻頻搖頭。
  進宮的女孩哪一個在家時不是金枝玉葉,但到了宮裡就成了廉價的奴才,什麼雜務都要做。
  「你叫什麼名字?」皇后憐惜地問道。
  「奴婢名叫楊芷涵。」
  「芷涵啊,以後你跟在本宮身邊可好?」
  芷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星眸凝望皇后微笑的臉龐。
  「怎麼?你不願意?」皇后又提醒道:「跟在本宮身邊,只要陪伴本宮說話即可。」
  再次確定皇后的提議後,芷涵才跪下磕頭。
  「多謝娘娘隆恩。」皇后的貼身侍女可是多少宮女夢寐以求的地位,她雖然從沒奢求過,但既然皇后開口了,就順其自然接受吧。
  「免禮。」皇后臉上泛著笑意,其實她的心裡還有別的主意呢。翌日,服侍皇后喝藥睡下後,芷涵躡手躡腳地溜進了御花園。為了讓尚晟能一眼就看到她,即使夏日的艷陽散發炙人的酷熱,她還是沒有躲到樹蔭下乘涼。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了,尚晟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是忘了?還是今兒個溜不出來?
  芷涵搖搖頭推翻自己的假設,繼續站在太陽底下等待尚晟到來。
  而此刻的尚晟不是在東宮裡,而是到了長明宮。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來探望皇后了,所以打算先過來這兒看看。
  「娘娘,殿下駕到。」聽到宮女通報後,皇后立刻起身,微笑地注視著兒子。
  「母后,兒臣向您請安。」尚晟看到母親憔悴的模樣雖然憂心忡忡,只能勉強裝出笑容。
  「晟兒,過來給本宮看看。」
  尚晟遵照吩咐走到床邊,發現皇后的雙頰又消瘦了不少,相對的,臉上的雙眼看來更大、更空洞無神了,整個人看來病懨懨的,他緊咬住下唇才沒有流出淚來。
  「晟兒,你十七了吧。」皇后撫撫他的臉頰,像是追憶般說道。
  「是,母后的記性真好。」
  尚晟特意的讚美卻換來皇后一陣欷噓:「不過本宮就要死了,沒法子見你大婚。」
  「母后!」尚晟有些不愉快地出聲阻止。傳統上,瀛林國的太子在十八歲那年春天舉行選妃大典,所以再過幾個月就是他的大婚之期。
  「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就行了,本宮不著望能抱孫子……」皇后開始喃喃自語,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遺憾。
  「母后,您不要胡思亂想,趕緊把身子養好才是。」尚晟覺得十分不安,立刻降低音量安慰。
  皇后搖了搖頭,以一個莫可奈何的微笑回應。
  「母后,兒臣要回東宮了,您好生保重。」尚晟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有藉故離開。
  就在他轉身之際,皇后拉住他的衣服。「晟兒,本宮相信你會是個好君王,能和心愛的女人生下有你血統的皇子,千秋萬世繼承大統。」
  「母后?」尚晟不明白皇后究竟在說什麼。
  「你下去吧。」皇后放開手後揮揮衣袖示意他退下。
  尚晟行了個禮後立刻轉身離去,現在的他得去赴御花園之約呢。
  「即位十五年後禪位於弟、從此浪跡天涯嗎?」皇后望著他的背影頻頻搖頭歎氣。這預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大概沒機會親眼驗證了。尚晟前腳才踏出長明宮就聽到師傅大聲叫喚:「殿下!」
  「真是煩人!」沒料到會被發現的他迅速朝御花園的方向跑去。
  看到站在太陽底下等他的芷涵,趕緊跑到她的面前。
  「殿下……」芷涵還來不及請安就感到頭暈目眩,腳也站不穩了。
  「你這個笨宮女!」尚晟從她曬得通紅的雙頰上知道她中暑了,立刻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扶住。
  「殿下!」聽到師傅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尚晟只有抱著芷涵躲到草叢裡,直到師傅匆匆忙忙跑過迴廊才鬆了口氣。
  「今兒個無論他要和父王說什麼我都不回去了,你可別再教訓我了。」
  他邊開玩笑邊低頭望向懷中的芷涵。發現她已經意識模糊,原本燦如星子的瞳眸也失去了光彩。
  「笨宮女,樹蔭下不能站嗎?偏偏要讓太陽曬,現在該如何是好?」尚晟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只有將內心的情緒化做責備。
  「對不起,奴婢是擔心殿下看不到才……」一陣暈眩感襲上眼簾,她終於忍不住昏了過去。一陣沁涼的感覺喚醒了芷涵,她緩緩睜開眼睛。
  一旁的尚晟立刻起身別過頭去命令道:「把衣裳穿好。」
  為了替她舒緩悶熱感,他解開她的衣襟,把手沾濕後貼在她裸露的肌膚上,希望她能涼快些。
  芷涵一邊整理衣裳一邊抬頭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她察覺他的聲音聽來不如平常的洪亮,倒是多了幾分心虛與僵硬。
  「殿下,您在生奴婢的氣?」這是她所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尚晟沒有注意到她說什麼,自顧自地開口:「既然我已經碰了你的身子,就會對你負責到底,明春選妃之際我會啟稟父王,點你為妃。」
  他雖然身為太子,卻不曾在後宮恣意獵艷,這會兒可是第一次和一個宮女如此親近,所以難掩內心的羞澀。
  芷涵聽了他的話後心弦為之一動,一陣說不出是酸是甜的滋味湧上心頭。堂堂太子居然會因為碰了她的身子而想娶她為妃?
  她更不曾想過在深宮裡有翻身的一天呵!她將藏於衣袖中的草笛拿出,對著它歎了口氣。
  原本以為她應該會高興得磕頭謝恩的尚晟被這聲歎息激怒了,迅速轉過頭去。
  「你居然歎氣?難道你不願意?」太子妃的地位該是多少宮女夢寐以求的,她的反應明顯地表達了她的不屑。
  「殿下都說出口了,奴婢怎能不願意?」芷涵緊握住手中的草笛,又幽幽地歎了口氣。人在宮中身不由己,哪能為自己選擇棲所?
  「你別說的好似我強迫你。」
  尚晟還是相當不高興,不過起碼從她話中瞭解她沒有忘記他的身份,也沒有忘記她應該服從。
  「起來。」他溫柔地從地上扶起她後,將腳步依舊不穩的她擁在懷中,再低頭檢視她的臉龐。她兩片鮮嫩的紅唇微微顫抖著,彷彿綻開的花朵誘惑他摘取。
  尚晟終於情不自禁雙手環住她的腰際,俯身攫取她的唇瓣。
  他突如其來的一吻讓芷涵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等意識到時眼淚竟不由自主滑下雙頰……她還沒將情感的門扉上鎖呢,耳畔仍依稀迴盪著紀鵬吹奏的草笛聲……
  尚晟發覺她顫抖得更厲害了,睜開眼睛注視她的同時,看到了她臉上晶瑩的淚水,怒氣立刻沖上心頭。
  「你就這般討厭我?!你忘了我乃堂堂太子,就算要你侍寢你也拒絕不得!」他將她推開,厲聲提醒,自信已經被她的淚摧毀殆盡了。
  他就這樣不得她的心?日後她即使成了他的妃,恐怕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吧!
  「奴婢自然知道,若是殿下想取奴婢的性命,奴婢也無話可說……」芷涵的聲音嗚咽。她是因為來不及封閉回憶才會收不住淚水。
  她開始掩面痛哭,反正已經得罪了他,乾脆將內心的悲傷完全發洩出來。
  尚晟先是別過頭去不想搭理她,過了片刻,不捨的感覺迫使他回頭。
  「不要哭了。」他命令道,音調中帶著幾許溫柔與心疼。
  是他害她這樣哭泣的,是他憑借太子的身份對她胡來才害她這樣哭泣的,一向聽到這種以上欺下的事情都會極度反感的他,怎也有濫用特權欺侮人的一天?
  不過放任她哭也不是辦法。
  「我叫你別哭,你是沒聽到嗎?」他又命令了一次。
  這會兒芷涵總算不哭了,用衣袖拭去了淚水,低頭望著那支草笛。
  永別了。她在心裡悄聲向記憶中的紀鵬說道。這支草笛永遠沒機會找到另一個男主人,讓它吟唱出悅耳的歌聲。
  尚晟先是靜觀她的動作,直到她閉上眼睛將草笛放到耳邊時才開口問道:「你有心上人了?」他說得又酸又苦,嫉妒漲滿了心房。
  他想起第一次相遇時,她就是拿著這草笛在御花園哭泣,也就是這眼淚讓他產生了莫名的心悸。那時是因為不想見她落淚才出聲的,是因為不忍心看她傷心才開口和她說話的,之所以不追問她流淚的理由,也是因為怕她更難過。更因為想見她,才不畏師傅的軟硬兼施,一再溜出東宮。然而,除了她的名字外,他對她的一切根本一無所知,所以不曾考慮過她也可能已有心愛的人,也可以不接受他的感情。
  芷涵微微點頭。紀鵬一直住在她心裡,即使和高高在上的太子相較,她還是選擇他。
  尚晟咬緊下唇,說道:「我可以讓你回家。」
  說完後,他再次盯著她的臉瞧,心中交雜著種種複雜的情緒。聽了這句話的她居然容光煥發呢,看來即使是太子妃的地位也無法遏止她對那心上人的想念。
  一想到這,他的心就揪成一團了,他轉過身去不想看到她的臉。
  懷著期待心情的芷涵凝望他的背影,她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沉吟了一會兒,尚晟深呼一口氣,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不過我不想將你讓給任何人。」
  「殿下?」芷涵感到一陣錯愕,他怎會說出這種話?像她這樣平凡的宮女隨處可見,怎他偏偏執著於她?
  尚晟走向她,又像是保證又像是安慰般說道:「我懂了,總之你會心甘情願做我的妃子。」
  當芷涵還在思索這話的意思時,尚晟又命令道:「把草笛拿來。」他明白這草笛絕對是問題的關鍵。
  芷涵將手伸向他,但用手指緊緊掐住草笛不忍鬆手。她害怕他要扔了草笛,如果他這麼做,她與以往生活的唯一聯繫就斷絕了。
  「算了。」尚晟看到她為難的模樣就縮手了,再一次轉過身去平復內心的忿怒。
  拿不到她心上人的草笛也無妨,他可以自己做出草笛,並且學會如何吹奏它;等到那時他就能逐漸取代她心上人的地位,甚至讓她丟了那草笛。
  芷涵傻傻地望著他,無法揣測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在哪兒服事?」尚晟又回過頭來面對她。此時他已經充滿了自信,聲音又恢復原來的明朗,微揚的嘴角帶著笑容。
  「長明宮。」
  「原來是母后那兒。」尚晟點點頭後笑著說道。「芷涵,等我克服這草笛時再到長明宮找你。」他有信心這一天不會太久了。
  「殿下?」芷涵困惑了,他的意思是要為她吹奏草笛?
  「明年春天我會伴你回家探視,而且是以你夫婿的身份。」尚晟乾脆把話說明了,省得她再臆測。
  知道這一次自己沒有聽錯,芷涵低頭看著草笛,感動一陣又一陣浮上心頭,忍不住地流下眼淚。
  「別哭了,趕緊回去。」尚晟一邊柔聲安慰一邊無奈搖頭,怎麼她這樣愛哭?
  領命的芷涵擦乾眼淚後行了個禮,匆匆朝長明宮的方向跑去。
  等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時,尚晟俯身從地上拔了一株草。現在他可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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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經過了六個月——
  「芷涵,今兒個是什麼節氣?」皇后起身後微笑問著站在床邊的芷涵。
  「啟稟娘娘,今天立冬了。」芷涵向她行了禮後回答。時間過得相當快,一轉眼就到了冬天。
  這段日子尚晟都沒來長明宮找她,看來是忘了草笛之約。
  不過那又如何?她原本就未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奢求,現在只是回到原點罷了。
  「原來是立冬了,難怪本宮覺得有些冷。」皇后點點頭。
  見皇后雙手微微顫抖,芷涵趕緊拿皮裘給她披上。
  皇后穿好皮裘後逕自踅到窗邊,視線轉向天空。「芷涵,如果你當上皇后……」她語氣虛弱地問芷涵。
  「請娘娘寬心,您會長命百歲的。」芷涵趕緊打斷她的話頭,這問題讓她惴惴不安。
  「你別緊張,本宮只是打個比方。」皇后回頭對她一笑。「如果你當上皇后,為皇上生了個兒子,會不會請皇上改立他為太子?」
  「不會。」芷涵不加思索地回答,即使對像不是尚晟,她也不想與人相爭。
  「你真是個好孩子。」皇后歎了口氣。「如果後宮每個妃子都這樣想,本宮就不必擔心了。」
  每每宮中之爭爭的就是兒子的地位,每個嬪妃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當上太子繼承大統,而實現這計劃的第一步就是讓自己當上皇后。
  深感來日無多的皇后最擔心尚晟,因為皇子的命運繫於母親,如果她一旦去世、皇上立了新後並且和她有了兒子,尚晟的太子地位勢必受到威脅。
  她要尚晟繼承王位、有她血統的子孫千秋萬世統治瀛林國,若是一個環節出了差錯,恐怕這願望就無法達成。
  正在煩惱的同時,遠方刮來一陣寒冷的風,風中夾帶了雪的冷味。
  「好像快下雪了。」皇后喃喃自語起來,又將視線投向天空。「芷涵,今天本宮不知怎的,精神特別好呢。」
  「恭喜娘娘玉體漸安。」芷涵行禮恭喜。皇后已經好幾個月沒下床了,從今天的情況看來她就要康復了。
  「若真是如此就罷,只怕……」皇后湧上不安的預感,她決定將醞釀已久的主意告訴皇上。「芷涵,去請皇上過來,本宮有些話想對皇上說。」
  「是。」芷涵一踏出長明宮就遇上好久不見的尚晟,他興沖沖地喚道:「芷涵!」
  「奴婢參見……」
  「免禮免禮。」尚晟才懶得理會這些繁文縟節,挽著她的衣袖說道:「走,咱們到御花園,我……」他從衣袖中掏出親手做的草笛。經過六個月的奮鬥,他總算征服了這支小笛子。
  芷涵一見草笛就知道他想說什麼,已經遺忘許久的感動再度湧上心頭。原來他不曾忘記過和她的約定,一直默默研究草笛的編法與吹法。
  就算沒聽到笛聲也該把心交給他!
  芷涵低著頭含羞說道:「不過皇后要奴婢去請皇上……」雖然恨不得馬上就聽到他吹草笛,不過皇后吩咐的事情要先做才行。
  「是這樣啊,那我先到御花園等你,你等會兒過來。」尚晟諒解似的點頭,畢竟她還是個宮女,不過明年春天她就能成為他的妃子,不須再當平凡的宮女了。
  芷涵點頭後快速奔向皇上的寢宮。待皇上進了長明宮,芷涵就迅速朝御花園前進,不想讓尚晟等太久。
  當她才離開長明宮沒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匆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到同在長明宮服事的宮女。
  「怎麼了?」
  「皇后方才突然昏了過去,皇上要我趕緊去請太醫。」
  「娘娘?」聽了這句話,芷涵開始在心裡衡量,到底該先到御花園赴草笛之約,還是先回長明宮看看皇后的狀況?
  躊躇一會兒後,她轉身走回長明宮。還是先回去看一下比較放心。
  不知發生什麼事情的尚晟依舊在御花園等待,此刻一片片潔白的雪花從天空飄落下來。
  「下雪了。」他伸手迎接雪絮,靜靜欣賞落於掌中的晶瑩。
  片刻之後,他聽到長明宮一片悲慼的哭聲,趕緊跑了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他一踏進長明宮就著急問道。
  「皇后方才……歸西了。」眼睛哭得紅腫的宮女語氣虛弱地答道。
  聽到這個消息的尚晟握在手中的草笛滑落於地,而窗外是一片大雪紛飛。
  冬天真的來了。又過了兩個月。
  「陛下,這是臣妾為您親手烹調的羹湯,您嘗一口。」鄭貴妃從碗中舀了一匙湯,撒嬌地對皇上說道。
  「你知道劉淑妃的事情嗎?」皇上不領情地別過頭去,以嚴厲的口吻問道。
  「劉淑妃怎麼了呢?」鄭貴妃嬌嗔一聲。
  「死了。」皇上哼了一聲。「還不只她,錢德妃和唐賢妃也都死了。」
  「啊,臣妾一概不知,請陛下恕罪。」鄭貴妃放下手中的湯匙行禮賠罪。「不過她們既然已經死了,陛下何必為這些芝麻小事耿耿於懷?」
  皇上瞅了她一眼,微笑說道:「你以為她們死了朕就非得立你為後不可?你錯了,朕早就有了別的打算。」
  鄭貴妃聽了這句話後暗暗吃了一驚,不過臉上還是勉強保持鎮定的微笑。「臣妾不知陛下的意思。」
  「不知道也無妨,總之朕明日早朝就會宣佈新皇后的人選,那時再知道也不遲。」皇上冷笑後拍拍手。「來人呀,把鄭貴妃打入天牢!」
  「陛下,臣妾跟了您這麼多年……」鄭貴妃跪在地上猛磕頭,她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如此出乎意料。
  「押下去。」皇上揮揮衣袖後哼了一聲。「朕最討厭像你這種心狠手辣的女人,這是你咎由自取!」
  「陛下!」鄭貴妃還在呼喚,但侍衛已經將她拖出皇上的寢宮。
  皇上歎了口氣,又吩咐身旁的侍女:「到長明宮找楊芷涵過來。」
  「是。」在長明宮守靈的芷涵接到皇上召見的命令,不由自主懷疑起來。
  皇上會為了什麼事情找她?難道是尚晟將她的事情告訴了皇上?再過不久就是太子選妃之期了,就算皇后去世也不會讓這件大事延期。
  她半是竊喜半是猶豫。如果皇上對她這個兒媳不滿意,想命令她從此遠離尚晟的話,又該如何是好?
  「楊芷涵,你還不快走?」皇上的侍女出聲提醒了。
  她點點頭後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向皇上的寢宮。「奴婢給陛下請安。」芷涵一到皇上面前就跪下磕頭。
  「平身。把頭抬起來。」
  聽到皇上的命令,芷涵才敢抬起頭。
  皇上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後開口問道:「你就是楊芷涵嗎?」她雖然清秀可人,但在後宮眾美人中就黯然失色了,也難怪他從未注意過她。
  「是。」芷涵點點頭,等待皇上下一句話。
  「楊芷涵,朕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皇上走到她身邊說道,這時他注意到她一雙露著聰慧光芒的晶亮眸子了。
  「陛下請說。」
  「你覺得這後宮裡誰可以當皇后?」
  這個問題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決定吧。芷涵趕緊跪下回答:「奴婢不知道。」
  「別怕,你說說看。」皇上立刻對她微笑。這個問題是試探,他要看她是否像她瞳眸般顯示的聰慧。
  「請陛下恕罪,奴婢確實不知。」芷涵再三搖頭。不該她決定的事情就算是問破了嘴她也不會多說一句話的。
  皇上點點頭。她果然沒忘記自己只是個小宮女,不該對後宮大事多加評論。於是他又問道:「楊芷涵,這些日子後宮發生的事情,你聽說了沒有?」
  「陛下的意思是?」芷涵不明白皇上到底想問些什麼,他的目的又是什麼,不過既然問的都是後宮之事,大概是想給尚晟選個好媳婦吧。
  這樣一想就寬心多了,她抬頭等皇上的解釋。
  「鄭貴妃為了得到皇后之位,不惜毒殺其他嬪妃,你以為如何?」皇上直接說明事實,要看她的反應。
  「奴婢沒有資格評論鄭貴妃。」芷涵搖搖頭。她對鄭貴妃根本一無所知,哪有資格論她是非?
  「朕想處死她,你說呢?」皇上說得更明白了,他要試探芷涵對殺戮之事有何反應。
  這陣子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不願再見有人犧牲的芷涵立刻跪下磕頭。
  「請陛下開恩,鄭貴妃只是一時糊塗……」
  看到與鄭貴妃素昧平生的芷涵拚命磕頭的模樣,皇上情不自禁歎了口氣。
  「楊芷涵,你果然善良。」已逝的皇后說得沒有錯,芷涵果然適合領導後宮。
  「陛下過獎了。」不清楚皇上意思的芷涵含羞低頭。
  「起來。」皇上俯身將她扶起,以溫柔的語氣說道:「楊芷涵,皇后臨終前對朕說了一番話,你想知道嗎?」
  「陛下?」皇后和皇上說的話有必要告訴她嗎?芷涵愈來愈疑惑了,不解地望著皇上。
  「她要朕立你為後。」
  芷涵一聽這話就慌了,怎麼會這樣?
  「奴婢不敢,奴婢沒有資格。」她趕緊跪下磕頭。如果成了皇后不就成了尚晟的「母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誰說你沒有資格?」皇上冷冷地應道。後宮之事除了他之外,誰能多說一句話?
  「陛下,請您三思而後行啊,奴婢只是一介宮女……」芷涵還在婉轉地勸告,希望皇上明白像這樣一朝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事情會讓眾人反感。
  「朕的旨意誰敢違抗?」皇上嚴厲說道,眼神是絕對的冰冷。沒想到居然有人會急著把送到眼前的皇后地位讓給別人,看來她真不是普通的厭惡權位。
  「可是……」芷涵試圖做最後的掙扎。她已經把心交給了尚晟,怎能嫁給他的父親?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不行呀!
  「住口!朕心意已決,原本是要在明日早朝直接宣佈,現在告訴你只是讓你有心理準備。」皇上發怒了,揮揮衣袖後命令道:「你退下吧。」
  芷涵忘了行禮,傻傻地離開皇上的寢宮來到御花園。
  此刻天上開始飄起潔白的雪,一片接著一片飄到她的發上。
  「春天不是要到了嗎?」她喃喃自語,眼淚順著雙頰滑落到衣裳上。「為什麼又下雪了,好討厭……」
  她就這樣站在雪裡,毫無察覺四周的空氣已經愈來愈冷了。「芷涵?芷涵?」
  芷涵在渾渾噩噩中聽到叫喚的聲音,睜眼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憂心忡忡的尚晟。
  他一見她醒來劈頭就是一頓罵。「這麼大冷天怎麼站在御花園裡,你以為自己很強壯嗎?」他一直將她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讓她暖和。
  芷涵看看四周,原來尚晟將她帶到東宮了。
  「來,喝點薑湯暖暖身子。」尚晟從宮女手中接過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小心翼翼餵她喝下。
  芷涵落淚了,不是因為薑湯辛辣的滋味竄進了她的咽喉,而是因為心傷。
  「怎麼了?」尚晟見到她的眼淚就心疼了,趕緊關心問道。
  「奴婢怕辣,不過還是多謝殿下。」芷涵含淚說道。她不忍心太早告訴他真相。
  「那就好,快點喝吧。」尚晟鬆了口氣,還以為她在難過些什麼呢。
  從床邊起身,他一邊踱步一邊責備:「要不是我方才想去找父王說選妃之事,你就要凍死在御花園裡啦。」
  當他看到她茫然地站在雪地裡迎接天上的落雪時,著實嚇壞了,迅速將失去意識的她抱進東宮,如果再遲些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芷涵回他一個苦笑。若是死了也好,就不用承受心痛的感覺。
  「好了,你在這裡休息,我要去找父王……」尚晟看到她恢復精神就放心許多,邁開腳步準備離開。
  芷涵突然拉住他的衣服。「不要去。」她不希望他太早知道封後之事,兩人才能多相處一會兒。
  「怎麼了?」尚晟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不過還是停下腳步。「要不是母后過世了,你的事情我早就稟告父王,不會等到現在……」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芷涵的眼淚奪眶而出。既然這是皇后的意思,就算他再早稟明皇上也於事無補。
  「芷涵?」尚晟吃了一驚,立刻用衣袖溫柔地拭去她的眼淚。
  「那事……不用說了。」芷涵深吸一口氣後說道。如果皇上知道這件事的話,說不定情況就更複雜了。
  「為什麼?難道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尚晟恨恨地說道。要不是因為皇后去世,他就能印證自己的決心了。「你以為我在哄你嗎?我是真的會吹草笛……」
  芷涵拚命搖頭,她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知道,殿下的情意奴婢都知道……」她一邊解釋一邊流淚,終於痛哭失聲。
  心疼的感覺侵蝕了尚晟,他趕緊別過頭去。「別哭啊,看你哭我心裡就不舒服。」
  芷涵逐漸平復內心的悲傷,擦擦眼淚後鎮靜地看著他。必須要笑著告訴他封後的事情,才不會讓他太難過。
  「到底有什麼事情?」尚晟亟欲知道她的心意。
  「方纔皇上召見奴婢。」芷涵平靜說道。
  「父王召見你?」尚晟好奇追問。難道父親知道自己的心意,提早面見兒媳了?
  「是啊,皇上說明日早朝會宣佈一件事,要奴婢先知道。」芷涵裝出一個平淡的笑容,竭力壓抑語氣中的激動。
  「什麼事?」尚晟更好奇了,有什麼事情連身為太子的他都沒得到消息,卻讓她第一個知道。
  芷涵抬起頭,專注凝視他充滿疑惑的眼神,一個字一個字清楚說道:「封奴婢為新皇后。」
  「父王要封你做……什麼?!」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的尚晟在弄懂那句話時狂吼一聲,怎麼會有這種事!
  「這是皇后臨終前交代的,所以……」
  芷涵企圖轉移他的忿怒,可是他哪裡聽得下去?
  「不行,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才不管那是誰的意思,一定要反對到底。
  他立刻起身。
  「殿下,您要到哪兒去?」芷涵趕緊拉住他的衣服。盛怒之下的他不曉得會對皇上說些什麼,如果出了差錯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當然是去找父王說明此事,請他改變心意。」尚晟回頭溫柔地撥開她的手。「你休息吧,我去了。」
  芷涵默默注視他離去的背影,突然想到皇后生前憂心忡忡的表情。皇后最擔心尚晟的王位不保,如果是別的妃子當上皇后,難保她們不會為了私心要求皇上改封自己的兒子為太子。
  只有由她繼任皇后的位子才不會有這種問題。
  她終於鼓起勇氣以冷淡的口吻向尚晟喊道:「慢著,請你不要妨礙我的前途。」
  尚晟聽到這句話後停下腳步回頭了,然而從她深邃的眼波中卻讀不出她的想法。
  「為什麼?如果你想當皇后就先做我的妃子,等父王百年之後你不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了?」他實在不懂。
  「你要我等你繼承王位?那要等多久呀?我怎麼可能放著唾手可得的皇后不做,而去等皇上百年之後?更何況若是別的妃子當了皇后,你能保證你太子的地位不會被其他皇子取而代之嗎?」芷涵的語氣充滿了諷刺,但蘊含了深切的關心。
  她要他明白利弊得失,若是由她當上皇后,他就能順利繼承王位。
  「說來說去,其實你是擔心我的王位不保,對吧?」尚晟一聽就懂了,無奈地搖頭歎息。
  芷涵沉默以對,靜靜地思考該如何掩飾內心真實的情感。
  「不能當太子繼承大統又如何?我不能眼見心愛的女人成為自己的母后。」尚晟又轉過身。他已經豁出去了,就算是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芷涵慌了,立刻高聲大喊:「展尚晟,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我從未愛過你,你死心吧!」
  這聲呼喚果然有用,尚晟隨即停住腳步回頭看她。「是嗎?」他一直沒有把握是不是已經得到她的真心。
  「請不要違背皇上的意思,就算是為我報答皇后……」芷涵勉強下床向他磕頭,眼淚也情不自禁落下。
  不忍見她傷心的尚晟閉上眼睛,曉得再怎麼說也挽回不了她的決心,只有順從她的意思了。
  「我明白了,你先睡吧,待會兒我會派人送你回長明宮,在這兒過夜對你的名譽有影響。」他說得平靜,但內心已經波濤洶湧。
  「多謝殿下。」芷涵又磕了幾個響頭,難以言喻的欣慰與哀愁同時湧上心頭。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尚晟深呼一口氣後走回床邊,將她扶回床上。
  「不會,從明天開始你就是本宮的母后了,還請多多照顧。」他盡量保持輕鬆的語氣,希望凝結在空氣中的尷尬氣氛能夠化開。「呀,你的手還是好冷,來人……」
  他轉頭準備吩咐宮女再送一碗薑湯過來,卻被她阻止了。
  「不用了,請握住奴婢的手。」她輕聲要求,心裡明白這是他們最後的獨處機會了。
  尚晟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她手上傳來的冰冷使他更咬緊下唇。多想把全身的體溫都給她呀,但他只能握住她纖弱的小手,不能越雷池一步。
  一股衝動下,他放開她的手,摟著她的肩膀低頭吻住她的唇,不過最多只能這樣了,他和她之間,除了回憶外,什麼都無法留下。
  芷涵順從他的動作閉上眼睛,一邊靜靜聽著從宮外吹過的寒風。
  黎明,就要來了。當芷涵封後的消息宣佈後,皇上召見尚晟。
  「晟兒,明春你就滿十八了,朕想你的選妃就和朕的封後同一天吧。」皇上想把兩個典禮一起舉行,免得勞民傷財。
  聽到封後,尚晟的心就揪成一團,他怎願親眼目睹芷涵從他父王手中接過象徵皇后的冠冕,從此成為他的母后?
  「請父王恕罪,母后屍骨未寒,兒臣不忍選妃。」他找了一個借口,語氣略帶諷刺。
  「大膽!你的意思是在責怪朕嗎?」皇上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沒料到兒子竟敢這麼回話,就算在為母親抱不平也不該這樣說吧!
  「兒臣不敢,只是想為母后守喪。」尚晟淡淡回應。其實守喪並不是重點,而是不想娶芷涵以外的女人。
  「瀛林國從未有太子在十八歲時不選妃。」皇上嚴肅提醒他,祖先的傳統是不容破壞的。
  尚晟聳聳肩。「那兒臣要首開先例。」他想激怒皇上廢了他的太子之位,這樣芷涵就不必再擔心他能不能繼承王位了。
  「展尚晟!」
  皇上氣得直呼他的名字,卻換來一個不敬的瞥視。
  「請父王恕罪,就算是您拿刀架著兒臣的脖子,兒臣也不會選妃。」尚晟聳聳肩,不在乎地說道,反正他已經心死了,就算父親要賜他一死也無所謂。
  皇上極力忍住內心的忿怒,揮揮衣袖後說道:「退下!」
  尚晟轉身走出寢宮的同時遇見了芷涵,彼此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後擦肩而過。
  「陛下,太子他惹您生氣了?」芷涵一看皇上的表情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
  「這個逆子……朕真想廢了他。」
  芷涵趕緊跪下磕頭。「臣妾代太子賠罪,請陛下開恩。」
  「平身,就照你的意思。」皇上歎了口氣。看來她真是無與倫比的善良,連太子的過錯她都要擔在身上。
  芷涵緩緩起身,回給皇上一個燦爛的笑臉。讓尚晟順利繼承王位是她唯一關心的事情,其它事情她已經不奢求了。封後典禮上,芷涵一直用眼角餘光尋找尚晟的蹤影,卻怎麼樣也找不著。
  「太子呢?」
  皇上開口問太監,芷涵也著急地在一旁聽著。
  「太子今兒個身體不適,不來參加了。」
  「晟兒就是這脾氣,你別在意。」皇上立刻在她耳畔輕聲安慰,怕她會擔心太子不歡迎她。
  芷涵回皇上一個微笑,她當然知道真正的原因。
  當她戴上象徵皇后身份的冠冕,隨著皇上走向寢宮時,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草笛聲,吹的人技巧還很生疏,連一首曲子也吹得七零八落。
  「這是什麼聲音?」
  皇上疑惑問道,芷涵卻搖搖頭裝傻,只有她明白這是尚晟向她訣別的笛聲。
  「走吧。」
  皇上沒有停住腳步,帶她走進寢宮。
  草笛聲不停在初春的冷風中迴響,專心傾聽的芷涵將視線轉向東宮的方向,緊抿著唇不讓眼淚流下。
  命運從未容許她選擇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想來真是悲哀。
  「愛妃?」皇上在她耳畔輕喚著。
  她點點頭,隨著皇上走向龍床。
  這一夜的草笛聲始終在風中悲鳴著,不曾停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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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三年後——
  「太子怎麼還沒成親?」
  「聽說太子的生母在選妃之前過世,太子決定守喪。」
  「原來是守喪呀,太子真是個孝子。」
  「我是孝子?」聽到眾人議論紛紛的尚晟冷笑著搖頭,他真的是因為孝順才保持獨身的嗎?
  別人看到的是假象,真相只有他和芷涵知道。
  這三年來他只要經過長明宮,聽到從宮內傳出的笑聲時就是一陣無比的心痛,所以不是必要他不會經過長明宮,若是遠遠看見芷涵,他也會特意繞道而行。
  或許受到煎熬的只有他吧,是他固執於自己最初的選擇才會如此難受,是他明知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戀也不忍放棄才會受到折磨。
  「皇兄!」年幼的尚◇快步向他跑來,一個不小心就跌倒了,開始放聲痛哭。
  「尚◇不哭,皇兄當馬給你騎喔。」尚晟將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肩頭上。
  小尚◇果然不哭了,馬上綻放出燦爛的笑臉。
  真是個孩子!尚晟將他放下後專注看著他的臉。
  尚◇是芷涵的兒子,兩個人的眼眸閃著一樣的光芒,讓尚晟情不自禁想給予他更多的關愛。
  不過,心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弟弟,讓他想來就覺得悲哀,在這種情況下,情感使他想多疼尚◇一些,理智卻要他刻意保持距離。
  「◇兒?」
  聽到芷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隨即轉身,正好和她四目交接。
  難掩自己內心的悲痛,尚晟在毫無心理準備下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傻傻地站在原地。
  「母后!」尚◇沒注意到兄長的異樣,脫離他的手臂朝親娘跑去。
  「原來你到殿下這兒來了,真是頑皮。」芷涵蹲下抱起自己的兒子後又重新起身,再一次與尚晟四目交接。「還請殿下見諒。」
  她發現他眼中的依戀了,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含笑以對。
  這三年來她所受的煎熬不輸他,尤其在他屢次拒絕選妃時,她就更加心痛,雖然知道錯不在自己,但自責總是難免。
  為了讓他放心,在他面前她永遠表現出最快樂的一面,只有一個人待在長明宮時,才會將所有的悲哀化做淚水盡情宣洩。
  「芷……母后,兒臣向您請安。」尚晟總算想到該怎麼反應了,不過「母后」兩個字叫了三年了還是叫不習慣。
  他討厭她現在的身份,那是一道跨越不得的鴻溝,將他們兩人永遠分隔在兩端。
  「你們都在這兒啊。」皇上走過來含笑說道。
  尚晟立時轉過身去。這三年來他是以怎樣的心情看待自己的父親?怕是忿恨勝過了親情,厭惡勝過了尊敬吧。
  「陛下。」見此情形,芷涵立刻行禮,想轉移皇上的注意力。
  皇上早就看到尚晟的動作了,歎口氣後說道:「晟兒,關於選妃之事……」這件事情已經拖了太久,全國人民都在談論太子是不是有毛病呢。
  尚晟見最不想見的人說起他最不想聽的事情,直覺就想逃避。
  「兒臣累了,想先回去歇息,還請父王見諒。」
  他才走了幾步,皇上馬上大發雷霆。
  「展尚晟,你要適可而止!」這個兒子是愈來愈大膽了,一點也不把他這個父王放在眼裡。
  芷涵趕緊跪下替尚晟求情。「陛下,殿下他只是……」
  「住口!」皇上不意將怒氣轉向她,不過在深呼一口氣後恢復了平靜,又將矛頭指向尚晟。「是朕太縱容你了,才會造成你今日的拗脾氣。」
  尚晟對皇上的責備無動於衷,只有聳聳肩膀。
  皇上更加忿怒了,直接撂下狠話。「朕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明春選妃不得不進行,否則朕就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尚晟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太子之位他原本就不想要了,父王居然還想用這個要挾他?
  「廢就……」
  「殿下。」當他還沒把心裡的話說出口時,芷涵出聲阻止了,趕緊向皇上解釋道:「陛下請息怒,殿下只是還在悼念去世的皇后……」
  「愛妃,你不要老護著他,偶爾也幫朕說句話吧。」皇上苦笑著搖頭。每次芷涵總是替尚晟說話,讓他不忍心廢去尚晟的太子之位。
  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動機,還以為她是為了大局著想呢。
  「臣妾遵旨。」芷涵知道一場危機就此化解了,微笑著回應皇上的話。
  「晟兒,你自己想想,朕要走了。」皇上口氣嚴肅地吩咐後,拍拍芷涵的肩膀。「你帶◇兒回長明宮去,他該睡了。」
  「是。」芷涵領命後,牽著尚◇的手走向長明宮,在與尚晟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四目交接。
  他看到她的遺憾,她讀到他的心傷,不過兩人依舊無言以對。
  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後,尚晟才回東宮。一踏進宮裡就大聲吩咐:「準備幾壺酒來,我要痛快暢飲一番!」
  「可是殿下……」宮女戰戰兢兢想要勸阻他。
  「住口,本太子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囉嗦什麼!」
  尚晟把剛才受的窩囊氣一口氣發洩出來,宮女只好將酒端上桌面。
  「哈哈,只要有酒相伴就好,酒才是永遠不會背叛我的愛人啊!」尚晟一杯又一杯飲著杯中的烈酒。現在的他只想放縱自己,什麼都不想。
  芷涵站在長明宮外迎著夜風,她知道今夜尚晟一定又會借酒澆愁了。
  她也想像他這樣用酒精麻痺自己,可惜她只要一喝酒就醉了,在夢中又無法和他見面,更解除不了痛苦。
  「母后。」
  尚◇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拉她的衣服,她才從胡思亂想中驚醒。
  「母后,兒臣睡不著……」尚◇向她撒嬌,這可是孩子的特權。
  芷涵含笑將他抱起,兩人一起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此刻一陣草笛聲從東宮的方向傳來,笛聲彷彿在傾訴悲戀的心情。
  「母后,這是什麼聲音?」尚◇眨著天真的大眼問道。
  沉浸於悲傷中的芷涵無法回答,只有讓淚水不停奪眶而出。尚晟不知喝了多久、又吹了多久草笛,總之一陣刺鼻的血腥味使他恢復了意識。這裡是父王的寢宮呀,我怎麼會在這裡呢?」他十分疑惑自己怎會走到皇上的寢宮。
  此時他才察覺到腳邊躺了一具冰冷的身軀,低頭一瞧竟是皇上。
  「父王?」他吃了一驚,同時發現原本握在手中的草笛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一把匕首,上面還染著鮮紅的血跡。
  他是在做夢嗎?嫉妒心驅使他常常夢見父親駕崩的景象,不過他從未夢見過自己親手殺了父親啊。
  「殿下,微臣來見……陛下?」此刻,丞相蘇兆從宮外踏入,不意卻目睹這場慘劇。「殿下,難道您……」蘇兆睜大眼睛問道。
  而茫然不知的尚晟早已驚訝得無法開口回答。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連他自己也記不得了……瀛林國青陵王本紀:王二十三年冬於宮中遇刺,國中陷入一片混亂。
  「皇兄!」
  尚◇蹦蹦跳跳地跑到尚晟面前扮了個鬼臉,但他依舊愁眉不展。
  尚◇頓時覺得相當無趣。
  「皇兄怎麼都不笑?」他嘟著嘴撒嬌。從前尚晟總會一邊笑著一邊將他高高舉起,怎麼今天一直皺著眉頭?
  「尚◇,父王可能是我殺的。」尚晟無奈地向他解釋。身負殺父罪名的他哪有可能快樂起來?
  「喔。」尚◇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只隨意應了一聲,再將雙手伸向尚晟撒嬌:「皇兄抱抱!」
  尚晟苦笑著搖頭。不懂世事的孩子果然比較幸福。
  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尚晟馬上推推尚◇的肩頭示意他離開。頃刻間,蘇兆出現在眼前。
  「殿下。」蘇兆向尚晟行禮後吞吞吐吐了一會兒,沒有將心裡的話明白說出。
  看到他,讓尚晟心思混亂起來。出事那夜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就是他。
  尚晟揮揮衣袖。「什麼事?老老實實說出來。」他仍在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親的死亡對他來說仍然恍如夢中。
  「關於先王之死,微臣斗膽請問殿下……」蘇兆深呼一口氣後試探問道。身為嫌疑犯的尚晟是太子,在證據確鑿前他必須以禮相待。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尚晟別過頭去,依舊心亂如麻。
  為什麼那時他會恍恍惚惚的、連一點意識也沒有?他並不是從未買醉過呀。還有,在他喝的醉醺醺之際,哪有辦法逕自走到皇上寢宮?更令他想不透的是,那把匕首究竟從何而來,他的手邊從沒有過這種武器呀。
  「容臣提醒殿下,您是唯一的嫌疑犯,所以……」蘇兆看出他並沒有想為自己脫罪的意思,斗膽宣言。
  「所以怎樣?」尚晟正襟危坐,他就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
  「照本國律令,微臣必須逮捕殿下。」蘇兆行禮後提醒他。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這是最嚴重的弒君之罪。
  尚晟暗暗鬆了口氣。這樣一來他反倒輕鬆不少,不必在宮廷裡承受異樣的眼光。
  「走吧。」他露出爽朗的笑容,準備跟蘇兆前往天牢。
  「慢著。」突然,芷涵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蘇兆立刻回頭行禮。「微臣參見娘娘。」
  尚晟也回頭了,不過他低頭迴避她的視線。說不定他就是殺了她丈夫的人,現在哪有臉見她呢?
  「不知丞相和殿下商量些什麼,哀家可否聽聽?」其實芷涵剛才已經聽到了一切,她是故意這麼問。
  「微臣為調查先王之事,必須請殿下先委居天牢。」蘇兆恭恭敬敬報告著,臉上充滿了自信。
  他有恃無恐,即使是皇后也不能阻止他。
  「沒有必要。」芷涵口中冷冷吐出這四個字。
  尚晟懷疑地看著她。她不知道若是干涉王法就會被視為共犯,嚴重的話會被處以死刑嗎?
  「娘娘,您不知道……」
  蘇兆想要提醒她,不過她打斷了他的話。「殿下不會殺自己的父親。」她說得字字鏗鏘,非常有信心。
  尚晟看到她眼中散發出的自信,把頭垂得更低了。
  她為什麼要相信他?如果真的是他殺了自己的父親,她該如何是好?
  「娘娘,若是真相大白,微臣自會還殿下清白。」蘇兆堅持,讓尚晟入獄是他今天最主要的工作。
  「我說沒有必要。」芷涵再一次命令。
  蘇兆哼了一聲。受眾臣托付的他現在已有無上的權力,只不過在情勢未明朗前必須裝出尊敬的樣子。
  「娘娘為何對殿下這般信任?若是出了差錯……」他故意試探,想嚇退芷涵。
  「哀家以性命擔保,若殿下果真弒君,哀家就投環自盡。」芷涵開口說道,她已經豁出去了。
  「衝著娘娘這句話,微臣告退,不過這承諾請娘娘銘記在心。」蘇兆冷笑道,他就是在等她以性命做賭注。
  等蘇兆的身影消失在迴廊上時,尚晟才開口問道:「為什麼要幫我?」他很有可能是殺了她夫婿的兇手,她應該恨他才對。
  「因為……」
  芷涵的話還沒說完,尚晟就慨然一歎。「你知道嗎?究竟父王是不是我殺的,其實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
  「請不要胡思亂想,您不會做這種事的。」芷涵柔聲安慰。她知道他既溫柔又善良,更何況對象是自己的父親,他更不可能下手了。
  「是嗎?」尚晟搖頭苦笑,把自己這些年來的夢境坦承說出:「老實告訴你好了,我常常夢見父王駕崩時的情景,夢見你在他屍體旁痛哭失聲,而我卻在一旁放聲狂笑。」他無法隱瞞自己多想要父親死亡。
  「殿下?」芷涵被這話嚇著了,他怎會做這種夢?
  尚晟情不自禁摟住她的肩膀輕聲說道:「每次一想到父王用手臂環抱著你,我就嫉妒得快要發瘋,恨不得他立刻從這世上消失……」
  他的淚水盈滿了眼眶,親情與愛情常在他心中互相拉鋸,分不出誰輸誰贏。
  「請不要這樣說。」芷涵聽出他的難過,也跟著他的告白難過起來。
  「那一天晚上的事情我真的沒有印象了,只記得他和我說了選妃之事,我心裡苦得很,酒一杯接著一杯喝。後來不曉得怎樣迷迷糊糊到了父王寢宮,再度恢復知覺時,父王的屍體就在腳邊了……或許父王真的是我殺的。」尚晟苦笑道。他真的什麼也記不得了,也沒有人可以為他作證。
  「殿下……」芷涵順服地依偎在他懷中。再抬頭望他茫然的眼神,眼淚不由自主從眼眶墜落。
  就算真是他做的,她也要負責任,只怪她沒有顧慮到他的心情,一心一意專注於保住他的王位,而忘了他也是有情有淚的血肉之軀。
  尚晟突然將她推開,嚴肅地看著她。「你不該保證這種連我自己都沒信心的事情,如果真是我做的,你……」
  「如果真是殿下做的,我願隨殿下而去。」芷涵打斷他的話,用深情的眼眸顯示她的決心。
  尚晟將頭別過去,不願迎接她的視線。
  「別傻了,真要這樣,你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我父?」他提醒她,畢竟她是他父王的正妻,不是他的。
  「我……」這個問題果然難倒了芷涵,她支支吾吾不知該回答什麼。
  尚晟聳聳肩,回給一個微笑。「幸好只有丞相聽到,你可以說那是一時意氣用事……啊,說是我強迫你的也好。」他決定把責任擔在身上,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芷涵搖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殿下,我會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請您放心。」她相信他,這種信心不會因為事態曖昧而有所改變。
  「你……」尚晟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先走一步,還請殿下寬心。」芷涵行了禮後轉身返回長明宮。現在她必須想個辦法緝捕真兇,才能挽救尚晟。翌日早朝,尚晟躲躲藏藏地走進金鑾殿,不過幾個眼尖的臣子已經發現他了,就對他行禮。「殿下,請主持早朝吧。」
  尚晟在無法推辭下戰戰兢兢走上了王座,卻不敢坐下,一邊聽到眾臣子的竊竊私語。
  既然所有人都在懷疑他,這樣的國君不做也罷。
  「皇上既然已經去世,國事不可一日無主,而殿下又……」蘇兆朗聲發言,語氣中帶著極度的諷刺;他是想說尚晟有謀殺皇上的嫌疑,所以不能繼位。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聽出他真意的尚晟就歎了口氣回道:「本太子不會繼位。」
  「殿下能這麼想就好了,現在殿下既然不能繼位,只有讓二皇子代位。」
  蘇兆說完後,尚晟睜大眼睛。「二皇子?你是說尚◇?」尚◇才三歲,哪有辦法處理國政?
  「正是。不過二皇子年紀還小,該由誰來輔政才好?」
  蘇兆原本想等眾臣推舉自己,不過身後立刻傳來另一個聲音。「輔政的事當然交給哀家。」
  他猛一回頭,看到芷涵不知何時也步入殿堂。
  「娘娘?」蘇兆不明白她的意思。
  「二皇子年紀還小,身為母親的哀家只好垂簾聽政。」芷涵冷靜分析。當然,她的目的並不是奪權,而是要引出真兇。
  「可是母后……」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尚晟想勸阻她。
  他的話還沒說完,蘇兆就開口了。「請娘娘記得,瀛林國從未有過女主當政。」
  「蘇愛卿,你也別忘了瀛林國從未有君王遇刺。」芷涵諷刺回去後又解釋道:「哀家是皇后,皇上既然不在了,在情況未明朗前,國事自然暫時由哀家處理。」
  蘇兆無法反駁她的話,只有退下了。
  芷涵眼見最大的反對勢力沒再發言,暗暗鬆了口氣;原本她還以為蘇兆會反抗到底。
  「不知諸位賢卿有無意見?」她問道。
  臣子們商議一會兒後,共同的結論是:「既然只有暫時,理應無妨。」
  「那就這麼決定了。有事上奏,無事退朝。」芷涵點點頭,指示說。
  站在一旁的尚晟卻為芷涵的決定惴惴不安。
  見在所有臣子都保持沉默,芷涵宣佈:「那就退朝了。」
  走出金鑾殿,尚晟鼓起勇氣喊住了芷涵。
  「慢著!」
  芷涵深呼一口氣後才回頭面對他。「有事嗎?」她知道她的決定一定讓他受到極大的震驚。
  「你怎麼可以說要垂簾聽政?如果真的是有人設計陷害我,他的目的就是要掌大權,現在你一掌權,他就會對付你!」他最擔心她的安危,至於大權由誰掌握並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芷涵一方面感激他的情意,一方面卻要裝作無動於衷。「為了大局著想,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尚晟說不過她,只有低頭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
  芷涵見他再無反對意思就轉身朝長明宮走去,想不到又聽到他的叫喚。
  「芷涵!」
  「殿下,你別忘了我是你的母后,說話要有分寸些。」芷涵回頭後故意厲聲責備他,現在她必須擺出皇后的架勢。
  尚晟沒有理會她的話,逕自握住她的手。
  「別抬出身份壓我!我寧願被人說成是為了奪位殺了父王,也不要你遇到危險!不然王位我不要了,誰喜歡就誰拿去吧。」
  他知道因為自己是王位繼承人才會陷入莫名的危機中,而本來已經達成目的的歹人碰上芷涵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想必是氣得半死,所以他根本不敢想像她會遭遇到什麼危險。
  芷涵先是沉吟了一會兒,再來故意厲聲命令:「放手。」她不能因為一時心軟破壞了計劃,這樣就不能引蛇出洞。
  「芷涵!」尚晟還是緊緊握住她的手,想要勸她停止這種危險的行為。
  「我叫你放手你沒聽到嗎?退下。」芷涵用未曾有過的嚴肅語氣命令道。
  尚晟只好依言放手了。
  見芷涵轉身欲走,尚晟隨即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她的眼前。
  「那讓我保護你好嗎?時時刻刻都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他懇求著,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芷涵別過頭去,害怕自己的感動會在無意間從眼眸中流露。等情緒稍微平復,才冷淡說道:「殿下,與其關心我不如去關心◇兒,他也很需要受保護呢。」
  「可是……」他愛的人是她呀,對尚◇的手足之情只不過是愛屋及烏的表現罷了。
  「我會小心的,現在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請求殿下保護我的兒子,不知殿下意下如何?」芷涵換了種說法請求道,其實她對兒子的安危也是憂心忡忡。
  尚晟點點頭,提出一個交換條件。「好,不過你們母子倆我都要保護。」
  「那麼這陣子就拜託您了。」芷涵含笑點頭。既然這是他的堅持,她也沒什麼理由好拒絕了。
  可是躲在暗處的敵人究竟何時動手,他們一點概念也沒有,只能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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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氣煞我也,真是氣煞我也!」蘇兆一進家門就氣得跺腳。他的計劃原本將近完成,不料芷涵的出現害他功虧一簣。
  「爹,您在不高興什麼?」巧蓉看到父親生氣的模樣就好奇問道。
  「王位明明已經唾手可得,偏偏跑出一個皇后來攪局!」蘇兆將頭上的冠冕狠狠摔在桌上,恨恨說道。
  巧蓉聳聳肩。「這還不簡單,就像殺了那笨皇帝一樣殺了她不就好了。」
  聽了這話的蘇兆緊張地看看四周,確定沒人時才鬆了口氣。「噓,你要全部的人都聽見才甘心嗎?」
  「做都做了,還怕人聽見,真是笑話。」巧蓉哼了一聲。她就是不明白父親為何要冒遺臭萬年的危險去謀殺君王。
  「蓉兒!」蘇兆吼了一聲,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巧蓉沒有因為父親的忿怒而住口,反而歎了口氣。「可憐那太子,什麼事都沒做就背上殺父的罪名,說不定要到九泉之下和他父親相會才能知道真相。」雖然素昧平生,不過光想到尚晟的遭遇就覺得他夠可憐了。
  「蓉兒,你同情他?」蘇兆有些懷疑。
  巧蓉搖搖頭。「誰叫他要出生在帝王之家當太子呢?」她不得不承認身為太子是尚晟唯一的過錯,不過這個錯誤可是誰也救不得的。
  「蓉兒,你不愧是我的女兒。」蘇兆總算笑了,女兒的心終究向著他。
  「哪裡,是爹調教有方。」巧蓉回他一個微笑。雖然不贊成父親的做法,但父親既然做了,她只好配合到底。「說來說去,爹下一步究竟打算怎麼做?」這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我……嗯,附耳過來。」蘇兆一轉念就想到一個好主意,立刻附在女兒耳畔小聲說道。
  巧蓉面色先是凝重,後來又鬆開緊皺的眉梢。「哇!爹,您真是心狠手辣。」照這樣做的話,尚晟更可憐了。
  「為父也是為了你好,想想看為父若是當上天子……」蘇兆連忙解釋,他要把罪過分擔到女兒身上才能減少罪惡感。
  「多謝爹,不過孩兒敬謝不敏!」巧蓉不著痕跡地拒絕,沒想到她爹把過錯全賴給她。「祝爹心想事成,孩兒先出去了!」
  說完後,她就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府去,不想再聽父親囉嗦了。
  留在府中的蘇兆則邊踱步邊思索,這計劃究竟該如何進行才不會讓人懷疑?「皇兄你看!」看到新綠爬上了樹梢,好奇的尚◇立刻指給尚晟看。
  尚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不自禁歎了口氣。「春天來了。」他微微扯動嘴角。這陣子發生了太多事情,讓他忘了春天就在眼前。
  尚◇沒有察覺他的感慨,東張西望之際看到芷涵走來,就大喊一聲:「母后!」
  尚晟趕緊回頭,視線恰好正對笑臉盈盈的芷涵。
  她俯身抱住奔向她的尚◇問道:「你們兄弟倆在說些什麼?」
  「母后,皇兄說春天來了。」尚◇現學現賣,臉上洋溢著得意的表情。
  尚晟勉強裝出笑臉。「是呀,一轉眼又是春天了。」
  他曾經如此期盼春天來臨,可惜現在他一想到春天就會想到選妃,下意識抗拒這個季節的到來。
  「春天啊……」芷涵喃喃自語,憂愁也染上她的眸。她已經好久沒有注意到這個季節將來臨。
  尚晟不忍見她眸中的淡愁,沉默地轉身面向御花園中的新綠。
  「母后!皇兄!你們快過來看!」就在此時,尚◇突然高聲喊道。
  芷涵和尚晟同時因應他的聲音走去,映入眼簾的是三隻瓢蟲。
  「它們是一家人嗎?」尚◇好奇問道。
  「是啊,一家人。」芷涵含笑答道,看來是瓢蟲夫妻帶著孩子出來享受春意。
  尚◇突然有感而發。「我們好像它們喲。」
  「怎麼會像呢?它們是父親、母親加上一個孩子。」心事被說中的芷涵慌張辯解道,一邊偷眼瞧尚晟的反應。
  他立刻別過頭去藏住臉上的笑意,也慶幸自己不必回答如此尷尬的問題。
  「我們也是啊。」尚◇繼續天真說道。
  芷涵馬上厲聲阻止:「不要胡說!」
  她和尚晟之間有道身份築成的藩籬,即使先王去世也拆除不了。
  「◇兒,你忘了你的父王嗎?」她趕緊提醒。
  「兒臣不喜歡父王。」尚◇老實把心中的感想說出口。
  「◇兒!」芷涵用手臂環住他,不希望他再說下去。
  「兒臣喜歡皇兄、喜歡母后,可是不喜歡父王。」尚◇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繼續坦承內心的感受。
  「尚◇!」這會兒連尚晟都聽不下去了,趕緊出聲阻止。
  「只要有皇兄和母后在就好。」
  尚◇沒有停止感想的抒發,而尚晟和芷涵兩人只能相視苦笑,不曉得尚◇何時才會知道自己此刻說的話是禁忌?
  就在此時,一個宮女來到他們面前。「殿下,丞相有事求見呢。」
  尚晟依依不捨地看著芷涵,她則揮揮衣袖示意他走。
  「尚◇我就帶著了,你自己小心。」尚晟囑咐後看她點頭同意,才帶著尚◇隨著宮女而去。
  芷涵在他們離去後獨自走向長明宮,腦中翻來覆去思索尚◇的話。然而她和尚晟的戀情除了尚◇之外,會有人祝福嗎?她抬頭望向天空,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應該是被唾棄的機會大些。
  當初決定接受皇后之位時就該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對天空搖頭苦笑,踏上前往長明宮的路途。「殿下。」蘇兆一見到尚晟就裝出一個虛偽的笑意。
  尚晟別過頭後揮揮衣袖。「如果是要問先王的事情,我說過記不得了。」
  「請殿下寬心,今日微臣不談此事。」蘇兆趕緊辯解道,想要讓尚晟鬆懈戒心。
  「那為什麼找我?」尚晟哼了一聲。他倆從未有什麼交情,他想不到蘇兆除了追查父親去世的事情外,有什麼找他的理由。
  蘇兆先是神秘一笑,再拍拍手示意身後的宮女送上一壺酒。「微臣是見殿下近來愁眉不展,特地帶來佳釀給殿下解悶。」
  「我已經戒酒了。」尚晟苦笑著搖頭,因為喝酒讓他惹上了大麻煩,現在他看到酒就心生畏懼,哪能解得了悶?
  「何必呢?一醉解千愁,更何況這是微臣的心意……」蘇兆一邊勸告一邊施加人情壓力。如果尚晟不喝酒,他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尚晟皺著眉頭猶豫了一會兒,考慮到蘇兆都已經親自送酒到宮裡,不喝未免太不通情理。
  「好吧,看在蘇愛卿的分上,我勉強小飲一杯。」他點點頭應允道。
  站在一旁的宮女立刻送上一個杯子,並且為尚晟盛滿酒。
  在尚晟舉杯想飲酒之時,蘇兆立刻小聲提醒他——「殿下,讓二皇子看您喝酒似乎不大妥當吧?」
  尚晟將視線轉向尚◇,他那雙天真的大眼眨呀眨,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尚◇,你先回長明宮去。」尚晟命令道,他不要弟弟看到他飲酒時宣洩出悲傷的情緒。
  「皇兄,我不要回去!」尚◇嘟著嘴撒嬌,第一次看到酒的他才捨不得離開呢。
  「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尚晟厲聲說完後,回頭命令站在一旁的宮女。「帶尚◇殿下回長明宮。」
  「奴婢遵命。」
  宮女行禮後強迫拉著尚◇的手,尚◇只有無奈跟著她走。
  尚晟目送他們離開,心裡的惆悵更深了。
  「請殿下寬心,快些暢飲美酒吧。」蘇兆又開始勸酒。
  尚晟依言舉起酒杯小啜了一口。
  酒真的能解千愁嗎?只怕是酒入愁腸愁更愁了。宮女伴著尚◇走到長明宮後向芷涵行了個禮。「啟稟娘娘,殿下有件東西吩咐奴婢交給您。」
  芷涵聞言不禁臉紅,尚晟有什麼東西當她的面給不得,偏要命令宮女轉送?不過為了掩人耳目,她輕咳幾聲後說道:
  「沒想到殿下的孝心如此可嘉,時時刻刻想到哀家……把東西拿過來吧。」
  宮女從衣袖中掏出一個雕刻得相當精美的象牙盒子。「就是這個了。」
  芷涵將盒子接了過來,靜靜思索裡面放了什麼。
  「皇兄給母后什麼?兒臣也要看!」尚◇一邊跳一邊想從芷涵手中搶過盒子,不過一個問題突然浮上他的腦海。「咦,兒臣剛剛沒看到皇兄……」他沒看到尚晟把任何東西交給這個宮女呀!
  尚◇的懷疑還沒說完就被宮女打斷。「殿下還說請娘娘務必要看,裡面放了只有您知道的秘密。」
  芷涵沒有注意到尚◇的話,視線一直盯著盒子。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是什麼呢?難道是草笛?
  她幽幽歎了口氣。那支紀鵬送給她的草笛早就被塵封在回憶裡,不曉得放到哪裡去了。
  不過現在的她想要的是尚晟親手編成的草笛,說不定尚晟真的和她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將盒子貼近右頰,一陣甜滋滋的暖意漲滿全身,讓她差點控制不住亟欲出眶的淚水。
  「母后,兒臣也要看!」在她揣測之際,尚◇又開始吵鬧了,現在那盒子是不是尚晟送的已經不是他關心的重點,他只想看它裡面裝了什麼。
  思緒中斷的芷涵低頭看了尚◇一眼。雖然他是自己的兒子,不過她和尚晟的秘密卻沒有必要讓他知道。
  「不行,這是你皇兄給母后的,沒有他的允許你也不能看。」她趕緊找個借口想敷衍過去。
  「不管,兒臣也要看啦!反正皇兄又不會知道……」尚◇繼續耍賴,他就是想看那盒子裡究竟裝了什麼秘密嘛。
  芷涵開始左右為難起來,給他看的話她就不能獨享這分甜蜜了,不給他看他又會吵鬧不休。
  就在此時,尚◇突然打起呵欠;暫代王位的他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被拖去參加早朝,所以下朝後都要回去補眠才行。
  芷涵鬆了口氣,連忙轉移話題。
  「◇兒,你先去睡,等你睡醒了母后再給你看,好不好?」她希望等他睡醒後就忘了有這個盒子的存在。
  「不要,兒臣現在就要看。」尚◇搖搖頭,繼續嘟著嘴耍賴。不過疲憊的睡意不停襲上他的眼簾,他又打了一個呵欠。
  芷涵摟住他,小聲在他耳畔許諾:「聽話,母后等◇兒睡醒後兩個人一起看,好不好?」只能用這緩兵之計了。
  「嗯,母后不能偷看喔。」尚◇雖然還想耍賴,不過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只有勉強答應。
  「一言為定,快去睡吧。」芷涵點點頭,總算把這個難纏的孩子應付過去。
  等尚◇進入房間後,芷涵把盒子放在桌上,雖然很想看看裡面放了什麼,不過既然已經答應尚◇了,就要等他醒來後是不是記得這盒子才決定看不看。
  「娘娘不看嗎?」站在一旁的宮女開口提醒她。
  芷涵搖搖頭。「哀家不能言而無信吧。」要是尚◇不記得的話她才會自己看,而要是他記得的話,她就得繼續用緩兵之計拖延。
  「說得也是,奴婢先告辭了。」
  宮女勉強陪笑後行了個禮離開長明宮。
  一踏出宮殿後,她恨恨說道:「這皇后真煩!看爹進行的如何再說吧。」原本只想喝一杯的尚晟不知不覺中暢飲起來,等到一壺酒幾乎都被他喝盡時,他才猛然驚覺一件事——
  「蘇愛卿為何都不喝?」
  蘇兆笑而不答,知道藥效快要發作了。
  此時尚晟又感覺到和他父王遇害那一夜相同的暈眩感,忽然間明白了什麼,立刻站起身來用手指著他。
  「蘇兆,原來是你!」尚晟大吼一聲。難怪他什麼都記不得了,原來是酒中被人下了藥,才會意識模糊。
  蘇兆哈哈大笑起來。「展尚晟,要怪就怪你自己貪杯吧。」同樣的計謀能成功兩次也要靠對方配合呀。
  無比的懊悔竄入尚晟的腦海。其實他這陣子都很警惕,只是今天稍有疏失,沒想到就中計了。
  「可惡,你這混蛋!本太子……」他一邊怒罵一邊覺得頭昏,搖搖晃晃一陣後雙腿一軟,但他勉強支持著沒有讓自己倒下。
  「哈哈,一個快要死的人還妄想以太子自居嗎?」蘇兆繼續狂笑。他已經布好了天羅地網讓尚晟自動跳進去,而且他絕無生路,任誰也救不了他。
  「蘇兆,父王如此器重你,你竟敢……」尚晟倒在地上做最後的掙扎,希望能喚醒蘇兆的良心。
  「哈哈,與其當丞相不如當皇帝,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蘇兆毫不掩飾他的野心。「對了,不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皇后大概已經在黃泉路上等你了。」
  「什麼!」尚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芷涵現在不是應該在長明宮,怎麼會有生命危險?
  「我用你的名義送了個盒子給她,可憐那皇后只要一掀開盒蓋,就有一支毒針會穿破她的手指……那毒叫做莫百步,百步之內就會毒發身亡。」蘇兆把自己的計劃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反正他就要死了。
  「芷涵……」尚晟低聲呼喚,雖然知道她不可能聽到。
  「毒發時的皇后會說那盒子是太子送她的,而殺人兇手太子畏罪自殺,多麼天衣無縫的計劃,哈哈!」蘇兆笑得更狂了。
  他的補充解釋讓尚晟又氣又恨。若真是如此,芷涵在死前會怎麼想呢?會不會以為他是要和她殉情,還是以為他要奪回大權?
  「不要以為你做的事沒人知道,那宮女可以為我作證……」尚晟突然看到那個正走過來的宮女,她應該可以當證人。
  「那宮女?」蘇兆別過頭去就看到女兒從長明宮的方向走來。「蓉兒,你回來了,怎麼這樣慢?」
  「爹,出了些差錯,不過應該很順利。」巧蓉沒有說明真相,不過她猜想芷涵終究會忍不住打開盒子。
  「你是他的女兒?」尚晟不敢置信,原來宮裡早就被丞相的人滲透了,他卻毫無察覺。
  「殿下,民女蘇巧蓉在此向您請安了。」巧蓉蹲下,在他耳畔輕聲說道。
  絕望的尚晟只有閉上眼睛。
  蘇兆見此情形又放聲大笑了,叮嚀她:「蓉兒,給他痛快的一刀吧,不過要等為父走遠。」
  「是。」巧蓉點點頭後蘇兆就轉身離去。
  等到他走遠時,巧蓉再度蹲下,在尚晟耳畔責備道:「喂,你為什麼這樣愛喝酒?上回我就勸過你了,這回你還重蹈覆轍,真是無可救藥。」
  尚晟努力抬頭看巧蓉。原來第一次那個勸他別喝酒的宮女就是她,但遲鈍的他一直沒有發現,所以今天才會再度上當。
  「那就讓你解脫吧!」巧蓉舉起匕首後搖搖頭,又將匕首放了下來,其實真要她動手殺人她也很為難。「喂,這把匕首就放這兒吧,反正等你醒來也百口莫辯,到時你再自盡吧,我可不想殺你。」她將匕首丟在地上。「下次投胎時記得不要生在帝王之家,我走了。」
  說完後,她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留下意識模糊的尚晟。
  「芷涵……」他一再低喚她的名字,一邊努力伸手去拿巧蓉丟在地上的匕首。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芷涵的身旁,這樣兩個人一進黃泉就能走在一起,不會再分離了。在長明宮裡的芷涵一直坐立不安,她總是無意間將視線投向那盒子,又在瞬間別過頭去。
  好想打開看看那裡面裝的究竟是不是她預料中的草笛,不過礙於已經答應過尚◇,她不能言而無信。
  「等◇兒醒來再和他解釋吧。」幾番掙扎後,她將手伸向那盒子,決定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就在她將盒子拿在手中準備打開時,突然聽到一聲虛弱的呼喚。「不要開!」
  她將視線轉向發聲處,氣喘吁吁的尚晟立刻衝過來把她拿在手中的盒子打到地上。
  「殿下?」芷涵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了,卻發現他的手和腿正在流血。「怎麼回事?」她慌張問道,急於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尚晟苦笑著搖頭。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他以手握住刀刃割破手掌,勉強站起後,又在腿上狠狠補了一刀,再努力掙扎著走到長明宮。
  幸好芷涵還沒將盒子打開,他還來得及救她。
  看到被打到地上的盒子裡面空空如也,芷涵也覺得事有蹊蹺了。「殿下,這到底是?」
  「傳令下去,丞相蘇兆陰謀殺害先皇,嫁禍太子謀反,立即逮捕蘇兆和他的家人……」瀛林國紫宸王本紀:丞相蘇兆伏誅,王於春分即位,號為紫宸王。
  「陛下萬歲萬萬歲。」芷涵在登基大典上向尚晟行禮。
  「母后請起。」尚晟邊說邊覺得心酸。現在的他已經正式繼承王位,更要受到監督,不能和心愛的「太后」在一起。
  兩人在四目交接時都暗自歎息,又趕緊別過頭去。
  「吾皇萬歲萬萬歲!」
  輪到眾臣子向他行禮了,他趕緊回道:「眾卿平身。」
  芷涵看到他終於君臨天下就覺得欣慰,她一切的犧牲就是為了此刻,只要他能幸福就好,她所受的委屈在這聲「萬歲」的呼聲中都煙消雲散了。
  尚晟用眼角餘光悄悄打量她,知道她正為他高興,不過他卻一點興奮的感覺也沒有。如果說這王位是要用他們兩人的別離換來,他可不可以選擇放棄?
  「陛下?」芷涵察覺他在發呆,趕緊低聲提醒他。
  如夢初醒的尚晟立刻發佈命令:「請眾卿到御花園飲酒,與本太……,不,與朕同歡。」他忘了該換自稱了。
  看了芷涵一眼,發現她正抿唇一笑。
  「臣等遵旨。」
  所有臣子跟著尚晟朝御花園的方向前進,芷涵則默默走在最後頭,難以言喻的失落湧上她心頭。
  即使沒有血緣的羈絆,他們兩人的關係依舊是母子,這段愛戀仍然是禁忌,別奢望能得到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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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尚晟登基不到幾天,朝中就充滿一股詭譎的氣氛,因為前丞相蘇兆以往曾收買一些臣子做為心腹,現在群龍無首的他們對於尚晟的繼位自然無法心服口服,潛在的反動勢力蠢蠢欲動,叛亂只是早晚的問題。
  對於此點,尚晟早已瞭然在心,但又想不到什麼好方法來解決這種狀況,只有放任情勢自然演變下去。
  「陛下……」芷涵在他走出御書房時上前問安。對於他的苦惱她一目瞭然,但除了默默陪伴他外,她也無法替他分勞解憂。
  尚晟正要開口回應時,正巧有宮女經過,此時他只好說道:「母后何事吩咐?」
  他邊說邊對她苦笑。身為君王最苦的就是伴隨權位而來的責任,只要他一有差錯,很有可能會造成百姓的浩劫,史學家的筆也不會放過他。
  要不是為了她的希望,他才不想自討苦吃呢,不過既然坐在這位置上就得戰戰兢兢,更要收斂起從前太子時代的任性。
  芷涵沒法回答他的問題,她原本想說自己相信他能安然度過這難關,原本想說無論他怎麼做她都會永遠支持,不過在他這聲「母后」的稱呼下,所有柔情蜜意全出不了口。
  她差點忘了她是他的「母后」,即使再關心他也只能以一個「母后」的身份來發言,甜言蜜語不適合在他們之間使用。
  尚晟面對她的沉默不禁苦笑搖頭。雖然這聲「母后」他也是叫的心不甘、情不願,但事已至此,任他再想改變兩人間的關係也是無能為力。
  他可是堂堂紫宸王,是全國人民的楷模,朝中多少雙眼睛在監督他的言行舉止,若他真和她逾越母子之間的界線,怎能獲得眾人的寬容?
  「若母后沒事的話,兒臣想回去歇息了。」他在尷尬的氣氛中開口了,不待她回應就轉身離去,不想再和她四目交接了。
  芷涵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種不知是懊悔還是擔心的情緒湧滿她心頭。明知道他是為了她的願望才接受王位的,沒想到竟讓他陷入痛苦的深淵。
  她幽幽歎了口氣,正要轉身回長明宮的同時見到了尚◇。
  「母后!」
  什麼事都不知道的尚◇拿著手中新摘的綠草快步跑向她。
  她低頭看著他手上的草,腦中開始迴響起那屬於春天的草笛聲,而眼淚也在不知不覺中滑下雙頰。
  「母后,你怎麼哭了?」尚◇憐惜地踮起腳尖,試圖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
  「沒有,是沙子進了母后的眼睛。」芷涵趕緊破涕為笑。現在尚晟忙著國事,哪有時間吹草笛給她聽?
  那悠揚的草笛聲就留在記憶中慢慢品味吧,反正她和尚晟之間也只能有回憶了。幾天後,當尚晟在御書房中苦惱時,聽到宮女的通報:「陛下,丞相有事求見。」
  「傳。」他揮揮衣袖。
  雖然已經退朝了,但他還是要隨時保持謹慎。
  等丞相走進御書房後,尚晟勉強裝出笑臉。「陳愛卿何事上奏?」
  「啟稟陛下,關於前丞相之事……」
  這正是讓尚晟寢食難安的問題,他立刻鼓足精神準備洗耳恭聽。「快說。」
  「微臣斗膽,近日微臣自行與蘇派人士商量的結果,他們同意陛下繼位,不過同時也提出一個條件。」丞相行禮後娓娓道來,一方面悄悄觀察皇上臉上的表情。
  尚晟哼了一聲。就知道這些人沒這麼容易打發。
  「什麼條件?說來聽聽。」為了大局著想,無論什麼條件他似乎只能全盤接受了。
  正當他下定決心時,從丞相口中說出的條件是:「他們要陛下立蘇兆之女蘇巧蓉為後。」當日尚晟因巧蓉曾放過他而赦免了她的死罪。
  「大膽!竟敢與朕談此條件!」尚晟大發雷霆。他怎麼可能答應這種條件?如果他立巧蓉為後,之前放棄選妃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他這一生只想牽芷涵的手啊,除她以外的女人別想從他身上得到任何「妻子」的名分。
  「請陛下息怒。微臣知道要陛下娶殺父仇人之女確實是件很為難的事情,不過看在百姓的分上,還望陛下好生考慮。」丞相將他生氣的原因歸咎於蘇兆的弒君,沒注意到他臉上浮現了心虛。
  尚晟暗自歎了口氣。他能在丞相面前坦承他對芷涵的感情嗎?乾脆什麼都不解釋,就這樣含混過去。
  「此事不必考慮,朕絕不答應。」他沒有說明理由,就讓丞相以為他是因為孝心才不答應這件事也好。
  「可是陛下,臣以為先王不會因此怪您的……」
  尚晟揮揮衣袖命令道:「你可以退下了。」
  為了怕自己真正的理由會在無意間脫口而出,他趕緊終止與丞相的對談。
  「臣遵旨。」
  丞相只有聽令,無奈地走出御書房。
  就在此時,遇見走向御書房的芷涵。「微臣參見太后。」他微微行禮。
  「陳愛卿,你怎麼愁眉苦臉的?」芷涵關心問道。
  丞相邊歎氣邊搖頭說道:「啟稟太后,皇上不肯接受蘇派人士的談和條件,微臣為此憂心忡忡啊!」
  芷涵不禁納悶了,既然有談和的機會,尚晟怎會輕易拒絕?「喔,是什麼條件?」她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條件讓他不想妥協。
  「他們要皇上立蘇兆之女為後。」
  聽到丞相口中說出的條件,芷涵愣了一下。先撇開其中的利害不談,光想到尚晟有可能結束獨身生活就夠她惶恐的了。
  如果尚晟娶了別的女人,會不會順理成章把對她的情感轉移到那人身上去?這樣一來,她該怎麼辦?
  她的思緒開始紊亂了。一方面希望尚晟可以忘了她,追求自己的幸福,一方面又害怕他不再愛她,使她的依戀變成了自作多情。
  不過這一切都要怪她自己,是她當初選擇要當他的「母后」,才會讓事情到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即使她的目的是為了他好。
  錯誤既已造成,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當她還在理清紛亂的思緒時,丞相又開口說道:「若是皇上執意不肯,恐怕叛亂難以避免。」
  這句話提醒了芷涵。她想起尚晟的身份是國君,黎民百姓的安危全繫於他身。
  不能因為他倆這段禁忌的愛戀害得百姓受苦,她寧願從此冰凍自己的情感,也不願見到悲劇發生。
  她向丞相點點頭。「哀家知道了,你放心回去吧。」現在由她擔任說客,勢必要讓尚晟同意蘇派人士的條件。
  「多謝太后。」丞相鬆口氣後行禮離去。
  芷涵將視線轉向天空。此刻她思考的不是如何說服尚晟,而是如何說服自己的悲傷別在心頭駐足。待在御書房裡的尚晟心情煩躁不已,正想起身離開時,聽到「叩叩」兩聲,有人在輕敲房門。
  「是誰?」他懶洋洋問道。
  芷涵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陛下,是我。」
  「太好了。」他正想見她呢。「在外面等我,我立刻出去。」他需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才不會被御書房裡的沉悶弄得窒息。
  出門後,他像太子時代一樣以輕快的腳步在迴廊上走著,現在的他需要用這種方法忘記身為國君的煩惱。
  「春天好像快過了。」他望著枝頭隨風調零的桃花說道。因為忙於國事,他一直沒注意到時序已經轉入暮春。
  「是呀。」默默跟著他走了一段路的芷涵含笑回應。等他臉上也露出笑容時,她才鼓起勇氣說道:「陛下,我聽丞相說了,關於蘇……」
  「那件事不必再說,我不同意。」尚晟立刻擺出不悅的臉色。他才剛把那條件逐出腦海,沒想到她又提了。
  「可是陛下,請您為了百姓福祉……」芷涵仍試圖說服他。這是為了國家呀,他再怎麼不情願也要同意才行。
  「叫你別再說了,你是聽不懂嗎?」尚晟一聽到「百姓福祉」四個字就大發雷霆。為什麼身為一國之君的他連婚姻的自由都沒有,非得聽人擺佈呢?
  芷涵沒料到他的情緒來得這麼快,只有靜靜注視著他,心中充滿難以言喻的失落。
  她知道他不高興,可是她也不開心呀,她如此竭力隱藏自己的悲傷,也是為了他好,為什麼換來的是他的不諒解?
  曉得自己不該發脾氣的尚晟,過一會兒低頭認錯了。「對不起。」其實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
  是她沒注意他的心情一直勸說才害他發脾氣的,難道她不瞭解他拒絕這項政策婚姻是為了她?
  這下子換芷涵陰沉著臉了。她開口緩緩說出一項連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設:「陛下,其實您喜歡蘇兆之女,對吧?」
  「你在胡說什麼?」尚晟將視線專注於她的眼眸,試圖發現她心中的真意。
  為了怕眼神洩漏自己的心虛,芷涵趕緊別過頭去,繼續以虛構的理由刺激他。
  「我沒有胡說,不然為何蘇兆犯了這種誅九族的重罪,您還放過他的女兒?」
  「那是因為蘇巧蓉是我的……」
  救命恩人四個字還沒出口,芷涵又接著說道:「其實您是怕會背叛我才不敢娶她的吧?」她邊說邊閉上眼睛。其實她很想說自己對他有信心,但是現在表達情意只會把事情弄糟。
  尚晟氣得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面對他。「胡說八道!給我閉嘴!」他搖搖她的肩膀要她清醒,希望她別再說刺激他的話了。
  芷涵先是低頭迴避他質問的眼光,再狠心問道:「陛下,您心虛了?」她曉得他的沮喪與忿怒,但不逼得他答應蘇派人士的條件是不行的。
  「我才沒有心虛,你不要隨便猜測我的心意!」尚晟氣得放手,他已經懶得和她多費唇舌。
  不過芷涵不讓他就此迴避問題,又立刻展開猛烈的攻勢。
  「既然沒有,怎不敢娶她?如果您真的對我有情意,無論誰做了皇后都一樣吧。」她咬緊了牙關說,事實上她對這件事情一點信心也沒有。
  雖然尚晟是個好男人,但對於不能與他光明正大廝守的她總有一天會失去耐心,轉而愛上名正言順的妻子。
  氣極的尚晟舉起右手,他真想狠狠刮她一巴掌以阻止她的胡亂猜疑,不過在稍微冷靜後又將手放了下來。
  「那不一樣,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他是真愛她,所以不容許另一個女人以他正妻的身份介入兩人之中。
  正當芷涵想辯駁時,一個宮女陪伴尚◇走向他們,兩人才趕緊收斂起針鋒相對的情緒,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
  「總之立蘇兆之女為後這件事不必再提,朕不會答應的。」尚晟先聲奪人說完後,將視線轉向天空,不想再看芷涵的臉了。
  「陛下……」芷涵還沒達成任務呢。
  「夠了,到此為止,朕不想再聽。」尚晟轉過身去以冷冷的口氣回道。
  此時他開始懷疑她的心意了。如果她愛他的話,怎能容許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莫非她對他的感情沒他想的那麼深?
  愈想愈心煩的尚晟一揮衣袖。「朕到御花園靜一靜,誰都不准過來!」說完後他邁開大步,逕自朝御花園前進。
  留在迴廊上的芷涵趕緊別過頭去,因為擔心自己會不由自主哭出來,所以不敢見他離去的背影。
  就在此時,宮女開口說道:「太后,其實皇上對您……」其實他們的事情早就在宮裡傳遍了,耳尖的她又注意到立後這兩個字。
  「住口!」芷涵厲聲喝道。尚晟對她的情意她自己最明白不過了,哪用得著這多嘴的宮女提醒?
  「太后恕罪。」宮女趕緊跪下磕頭,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芷涵發脾氣。
  「母后好凶喔。」尚◇也是第一次見到母親生氣。
  驚覺自己把他們當成出氣筒的芷涵立刻咳了幾聲。
  「起來,哀家恕你無罪。」勉強裝出笑容對尚◇說道:「◇兒乖,先回長明宮,母后待會兒再回去陪你玩。」
  「母后要去哪裡?」尚◇疑惑問道。
  「御花園。」芷涵含笑說道。她的目的是說服尚晟,即使被他怨恨也不要緊。
  「可是皇兄剛才說……」尚◇提醒她,尚晟才剛下令不准人到御花園呢。
  芷涵點點頭。她當然也聽到這命令了,不過不打算遵守。
  「◇兒乖,趕快回去。」她揮揮衣袖示意宮女將他帶走。
  等尚◇離開後,芷涵深呼一口氣。激將法既然沒有成功,她必須想另一套說辭來說服尚晟。尚晟獨自在御花園中沉思,過往的回憶一幕幕從眼前快速重演。多年前他和芷涵是在這兒相遇的,那時的情景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內心的悸動卻一直持續到現在。
  想著想著,他彎下腰摘了一株草,開始依照「尚晟編法」編織出草笛。從前他就是這樣一點一滴摸索出草笛的做法,然後編出屬於自己風格的草笛,吹出只有自己才懂的旋律。
  站在迴廊上的芷涵看到沉浸於回憶的他,原本想立刻走進御花園,但又不想打擾他的沉思,就默默站在一旁。
  一曲終了,尚晟才注意到她在一旁,不過明白她此刻是前來繼續當說客的他根本不想和她說話,乾脆放下草笛抬頭望著樹上的桃花,裝作沒看見她。
  一陣風吹來了,緋色的桃花隨風在空中飛舞,更惹得他心煩了。他突然想將這些花朵徹底粉碎,就走回迴廊,準備回寢宮取劍。
  「陛下……」芷涵見他過來了就準備開口說服他,不過他對她視若無睹,冷漠地與她擦肩而過。
  她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淚水跟著盈滿了眼眶,不過卻咬牙強迫自己忍住想哭的衝動,繼續站在原地等他回來。
  過不了多久尚晟就回來了,手上還多了一把劍。他重新走入御花園後拔劍出鞘,開始在空中攔截散落的桃花。
  一朵花兒是一滴春天的淚水啊!尚晟無情地揮砍著,讓緋色的花瓣碎落到地上,鋪成一層美麗的桃花地毯。
  芷涵依舊默默看著他。此刻她的心煩絕對不亞於他,但她必須故做平靜,因為她還有說服的工作要進行呢。
  一直等不到她開口說話的尚晟總算是停住了劍,他將視線轉向她冷冷說道:「如果你是來當說客的就滾吧。」
  芷涵一邊微笑一邊搖頭。其實她多麼想哭,卻得保持笑容。
  她的含笑不語讓尚晟更不安了,他重新舉劍等待風起,卻又在瞬間把劍放下。
  「我記得剛才說過我想靜一靜,所以你沒事的話就滾吧。」他不要她看到自己這個模樣,因為連無辜的桃花都成了他發洩怒氣的對象。
  他這句話總算讓芷涵有了反應,她像走進御花園了。
  尚晟看到她走進御花園,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朕不是叫你滾嗎?」他以厲聲命令掩飾內心的不安。
  芷涵沒有理會他的問題,逕自低頭用手掬了一握細碎的花瓣,再以哀悼的語氣說道:「花好可憐。」
  她真同情這花,燦爛過一季後竟遭到被毀滅的命運,不能以完美的姿態離開人世。
  「有什麼好可憐的?反正它們已經離開了樹枝,根本活不了。」尚晟哼了一聲,用桀驚不馴的口氣來表示對她惻隱之心的不屑。
  芷涵苦笑著搖頭,她知道他正在氣頭上,說的話是有口無心。「花好可憐。」她重複一次,因為她真的為它傷感。
  「春天快結束了,它們本來就要死了。」尚晟仍然是以極度不屑的口氣說道,一方面羨慕這花得到她的垂憐。
  為什麼她寧願同情在春天過後就不復生存的桃花,也不願同情因為愛她受盡前熬的他?
  芷涵淡然一笑,將視線轉向他。「陛下,您也好可憐。」
  她是有感而發。在她嫁給他父王時,他的心就像這春末的桃花般隨風而落,不知何時才能再上枝頭重新綻放?
  「你還不是一樣?」尚晟眉頭鎖得更緊了。他知道從她嫁給他父王的那一刻起,她也像這桃花般,失去了原本應有的春日風光,要等到下一次春天再來時才有機會吐露芬芳。
  他們有著共同的心事,又因為相同的比方感到心疼,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只好任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
  過了好一會兒,芷涵開口了。「陛下,您記不記得我是您的母后?」她將話題轉移到她身上,準備直導核心。
  「這種事情哪裡忘得了?」尚晟苦笑回應,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問。
  「既然我是您的母后,您的婚事我應該有權置喙吧。」
  「你……」芷涵一下子就點出重點,讓尚晟有些措手不及。
  「我認為蘇兆之女非常適合您,所以請您立她為後。」芷涵繼續說道,現在她是以他母親的身份發言。
  「不!」尚晟連忙搖頭拒絕,他才不想聽她的命令呢。
  「陛下,我是您的母后,而您是我的兒臣啊。」芷涵毫不放鬆,繼續說道:「當兒子的人不聽母親的話,是不是太不孝了?」把兩人局限在傳統的母子關係,照理說他必須服從她。
  「楊芷涵!你不要太過分了!」尚晟恨恨說道,她怎能用她的身份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展尚晟,你居然直呼我的名諱,簡直無禮之至!」芷涵故做忿怒地說道,她必須善用這個身份上的優勢。「我是你的母后,你是我的……」
  「兒臣。」尚晟無奈回道,這是他無法否認的關係啊!
  芷涵就等他這兩個字。「既然陛下有自知之明,我就不用多說了,蘇兆之女那件事就這樣決定。」
  她冷冷說完後,轉過身去準備回長明宮,因為悲傷已經侵入她的眼眶,她只想趕緊回去躲起來放聲痛哭。
  她才走了幾步,尚晟就馬上喊道:「慢著。」
  「有事嗎?」芷涵不敢回頭,背對著他以冷淡的口氣問道。
  「你愛我嗎?」尚晟想確定她的心意。
  「我是你的母后……」芷涵不敢正面回答,只想敷衍過去。
  尚晟容不得她含糊其辭,他厲聲命令:「老實回答我!」
  「我……」芷涵開不了口,她沒辦法欺騙自己說不愛他。
  「算了。」尚晟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我會立蘇兆的女兒為後,不過你要記得那是你的意思,不是我的。」
  他無奈說完後,先她一步離開了御花園,她則傻傻站在原地,任紛落的桃花沾在她髮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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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舉行封後大典的日子敲定在五月中旬,此時宮中上上下下除了尚晟外,都為了這事忙碌不堪。
  負責監督進度的芷涵望著裝飾的花朵,不知不覺中開始發呆。
  四年前她就是在這兒封後的,只不過將象徵皇后身份的冠冕交給她的不是她心愛的人,卻是他的父親。
  如果一切可以從頭的話,她會不會再為了保住他的王位選擇當皇后?
  「太后,這花可以嗎?」
  芷涵還沒想出那假設的答案,正著手佈置的宮女抬頭徵詢她的意見,讓她從胡思亂想中驚醒。
  「可以,就放在那兒。」她趕緊點頭,再用手指點宮女該將花朵放在哪兒。
  這時尚晟也過來了,當他正要踏進殿堂時發現她也在,就站在外面。
  原本在他的心中,這場典禮該是為她舉行的,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身為皇上的他哪能封自己的母后為皇后?
  無奈搖頭,他開始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她臉上流露著難以形容的喜悅。
  她在為他高興嗎?還是說這樣一來她就能卸下對他的愛戀,從此鬆口氣?
  不願再想的尚晟歎了口氣,再度轉身離去。正當宮中籌備封後大典的工作如火如荼之際,在宮外的一幢宅第裡——
  「是哪個渾帳和那狗皇帝說我要嫁給他的!」巧蓉面對蘇兆生前的部屬們大發脾氣,她從沒想過他們居然以她為條件與尚晟談和,直到命令下來了才發覺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
  她是不想叛變,但也沒想過要入宮啊!
  「小姐,這是您父親生前的心願啊……」一個部下向她必恭必敬地報告,其實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延續蘇兆在朝中的影響力,才不會讓他們頓失所依。
  巧蓉哼了一聲,她還不懂她爹嗎?「你懂什麼!我爹他生前是想自己當皇帝,才不是要我嫁入深宮呢!」
  「小姐有所不知,要不是那展尚晟遲遲不肯選妃,丞相大人早就送您入宮了。」又一個部下向她稟報。現在他們不能惹惱她,否則一切都完了。
  「一派胡言,都給我滾出去!」
  看巧蓉生氣怒吼的模樣,所有部下都識趣地退下了,而她的貼身侍衛至清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巧蓉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她有滿腔的委屈要向他傾訴呢。
  「至清,你給我評評理,那群渾帳東西居然要我嫁給殺父仇人!」她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從沒向他隱瞞過任何心事。
  至清只有皺起眉頭,一句話也不說。
  「至清,你倒是說句話啊!」沒得到回應的巧蓉嬌嗔道。她要他站在她這邊,即使是陪她罵個兩句也夠了。
  過了片刻,至清才緩緩開口:「小姐,奴才以為您若是當上皇后,必能一生享受榮華富貴。」蘇兆已經死了,現在只有進宮能保證巧蓉的下半輩子衣食無虞。
  巧蓉對他的答案相當不滿意,先是厲聲責備道:
  「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說自己是奴才!」等到情緒稍稍平復後,她才無奈坦承自己的心聲。「當皇后又怎麼樣?他殺了我父親啊!」
  她想到父親的死,禁不住又是一陣失落和沮喪,要是當時她照父親的計劃進行,父親就不會死了。
  「請小姐恕罪,奴才以為是丞相大人先謀反才有這種下場,更何況皇上饒恕了小姐您……」至清要她仔細想想前因後果,再提醒她尚晟其實已經仁至義盡了,她不該再有不滿。
  「住口!」巧蓉氣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怎麼他今天一直和她唱反調?「就算謀反,他還是我爹啊,那狗皇帝怎能說殺就殺!一個為人子女的怎可為了自己幸福就嫁給殺父仇人?」
  至清不說話了,他在思索該怎麼說服她答應進宮才好。
  這是為了她好啊,如果她能當上皇后,和當今的天子生兒育女,子孫就能生生世世繼承瀛林國大統,她也能永世留名,更可以彌補她父親企圖謀反的罪過。
  只要她能幸福就好,其它事情他就顧不得了。
  巧蓉沉吟了一會兒,又喃喃自語:「他要我嫁我就得嫁嗎?我非殺了他不可!」她對尚晟一點感覺也沒有,當初的同情如今已化為無比的厭惡。
  「請小姐不要衝動,弒君之罪……」至清連忙提醒她這是殺頭重罪,會禍及所有和她有關的人。
  「至清,你以為我還有九族可以讓他殺嗎?」巧蓉無奈苦笑。「我那些親戚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愈說愈傷心的她不自禁流下眼淚。她在懊悔和自責,因為知情的她獲得赦免,不知情的親戚卻一個個成了刀下冤魂。
  知道說什麼都沒用的至清默默站在一旁陪著她,因為只有讓她盡情哭泣才能抒發她抑鬱在心裡的悲傷。
  「為什麼我要一時心軟饒了他?如果我照爹的意思一刀刺下,今天就不用這般苦惱了……」她一時的心軟卻賠上蘇家人的性命,無論怎麼哭都喚不回親戚們失去的生命了。
  「小姐天性善良,丞相大人不該要您殺人。」至清把責任歸咎給蘇兆。所有事端都因他的野心而起,沒有人應該替他挑起這罪過。
  「至清,謝謝你。」巧蓉哭泣了一陣後,偷偷瞧了他一眼;除了為父報仇之外,還有另一個理由讓她不願進宮。
  「小姐不用……」
  至清「客氣」兩字還沒出口,巧蓉就接著問道:「至清,你愛不愛我?」她總算鼓起勇氣開口了,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今天她要得到答案。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至清不知所措。他是愛她啊,但她是前丞相的掌上明珠,他只是她的貼身侍衛,對她的愛意只能深埋在心底。
  「奴才高攀不上小姐。」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就用這句話敷衍過去。
  「呆子。」巧蓉搖搖頭後苦笑說道:「總之我會殺了那貪杯的狗皇帝,反正我已經不忠不孝了,再加上個不仁不義的罪名也罷!」
  至清聽了她的話更苦惱了。他不能眼睜睜見她變成別人口中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人啊,為了避免這種結果,他要先她一步殺了尚晟,才能替她擔起所有的罪名。當封後大典的籌備工作告一段落後,接下來只需要等待良辰吉日的到來。
  此時不再受叛變困擾的尚晟逐漸諒解芷涵的用心良苦了,想趁著封後之前的輕鬆日子完成一件很早以前對她的承諾。
  這天,他下朝後特意躲在長明宮外,等她靠近時才從暗處走出。
  「咳咳。」他咳了兩聲故做震驚的樣子,彷彿兩人是不期而遇的。
  「陛下。」芷涵向他行禮。這些天來她為他的封後大典費盡心思,不是想討好巧蓉,而是想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她希望巧蓉能好好做尚晟的皇后,如果巧蓉真讓尚晟愛上她,這樣他就有分名正言順的戀情,也就不會和自己繼續這永無結果的禁忌之戀。
  至於尚晟變心後她該如何是好?反正她的丈夫已經死了,她本來就該守節,現在和尚晟間的曖昧狀態已經是逾越禮節、有虧婦道。
  總之只要他幸福就好,她怎樣都沒關係。
  「母后免禮。」尚晟微笑回道。他有個秘密要告訴她呢。「這兒不方便說話,到御花園去好嗎?」他放低音量。這事可不能被別人聽見的。
  「好。」芷涵點點頭。原本以為他還在為封後大典的事情生她的氣,不過現在看來情勢已有改變。兩人走到御花園後,尚晟將視線轉向樹梢。
  「花都謝了。」他無奈說道,美麗的春景總是難以駐足,一眨眼就凋零殆盡。
  「是呀,春天過了。」芷涵幽幽地望著樹梢。沒想到一個不注意春天就結束了,真是令人感慨。
  就在他們憑弔美好春光的同時,尚晟總算鼓起勇氣小聲喚道:「芷涵?」
  他不想稱她為母后,因為那個稱呼會拉遠兩人的距離。
  「嗯?」芷涵隨意應了一聲。
  尚晟見她不堅持自己的身份,便興致勃勃提議道:「我陪你回家一趟,你說好不好?」雖然他不是她的夫婿,但在他心中她是唯一的皇后人選,所以想趕在封後大典之前陪她回去一趟。
  「回家?」芷涵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次。
  「對,你很久沒回家了,難道不想回去看看?」尚晟開始吊她胃口,他知道她終會屈服於鄉愁之下。
  芷涵蹙緊眉頭,心裡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可以衣錦還鄉了,憂的卻是稚子。
  「想是想,可是◇兒……」她怎能放心讓尚◇獨自待在長明宮裡呢?
  「那就帶他一起去。」尚晟聳聳肩,她真是多慮了。
  這個問題才剛解決,又有另一個困擾浮上芷涵腦海。
  「可是這樣會勞師動眾,恐怕不方便。」皇上出巡排場自然非同小可,大概會讓地方官員忙上一陣。
  「不會,我本來就是打算微服出宮,不會驚動任何人。」尚晟早就想過這問題了。
  「可是……」
  芷涵還沒提出下個問題,尚晟就誇張地歎了口氣。「哪這麼多可是!我記得以前答應過要陪你回去,你還記不記得?」
  她怎麼可能忘得了?但他現在的身份不是她的夫婿,而是她的「兒臣」啊。
  「現在朝中沒什麼重大的事情,那些小事丞相應該會幫我處理才是。」尚晟以為她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找不到理由的芷涵只好配合著問道:「什麼時候出發?」如果時間太靠近封後大典,她就能一口回絕了。
  「就明天了。」尚晟一向是立即行動的實踐派。
  沒想到他會這麼迅速安排好一切,芷涵無奈苦笑著,現在她可沒借口拒絕了。不過她又開始煩惱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家人。
  「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尚晟從她茫然的眼神中讀到退縮,連忙追問。
  說自己還沒準備好見自己的家人似乎太可笑了,芷涵趕緊搖頭掩飾真實的情緒。「沒有。」
  「嗯,那明日早朝以前就出宮,否則我會脫不了身。」
  尚晟說完後就離開了,芷涵則走回長明宮。她一面踱步一面回想家鄉的景色,結果什麼也沒想起來。第二天還沒到破曉時分,尚晟就穿著普通的布衣悄悄出現在長明宮前,不過芷涵並未依約出現。他先向四周張望一下,確定沒人後才踏進長明宮。
  「芷涵?」他不停尋找她的身影,逐漸靠近她的房間。
  「我還沒準備好。」
  芷涵的聲音從尚◇房間內傳來,他立刻轉身走了過去,在房門外著急問道:「怎麼了呢?再不走就天亮了。」
  「我昨晚忘了告訴◇兒,他現在還在睡呢。」芷涵的聲音聽來有些心虛,其實她是突然失去了和他一道回去的勇氣,才用尚◇當作借口想拖延到天亮。
  「那就讓他睡吧。」尚◇不懂這有什麼關係,尚◇既然不知情就不會洩漏他們的行蹤,乾脆把他留在宮裡更省事。
  「可是……」芷涵又開始推托了。其實她已經後悔答應他的邀約,卻又苦於無法拒絕。尚晟一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她在遲疑了。
  「芷涵,你究竟在擔心什麼?」他有些不高興,不明白她為何退縮。
  「我……」芷涵吞吞吐吐了一會兒還是找不到借口。她怎能明白告訴他,自己不想和他單獨出宮?
  尚晟不是傻瓜,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心思。「難道你不相信我?」他歎了口氣,知道她懷疑他伴她出行時會情不自禁逾越禮節,讓兩人墜入無可彌補的錯誤中。
  「不是,我……」芷涵連忙否認,但她曉得若他們有機會獨處,她也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和他一起犯錯。
  就這樣,她在理智和情感間掙扎了一番,東方天空漸漸露出曙光了。
  「等我一會兒,我換過衣服就來。」她終於決定大膽出行。
  尚晟總算鬆了口氣。「我到宮外等你,動作快。」
  芷涵立刻回到自己房間換上了進宮前的衣服。現在沒什麼好猶豫的了,即使會遭到譴責她也不會後悔,因為她真的愛他。
  她走到宮外看到尚晟正在觀察四周的情況,悄悄走近他後,不由自主挽著他的衣袖。
  「好了?」尚晟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芷涵沒有回答,只有含笑點頭。
  「那就快走吧。」尚晟說完後輕輕將她的手推開。他不能和她太過親近,否則會一發不可收拾。
  「嗯。」芷涵雖然有些失望,但仍然含笑點頭。
  兩人就這樣躡手躡腳從御花園離開,悄悄離開了皇宮。他們旅行了幾天就到了芷涵的故鄉,在她正式回家前,兩人暫時寄居在客棧中,對外佯稱是兄妹。
  尚晟總是紆尊降貴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將床讓給芷涵獨睡。
  芷涵面對這種情況,既不能勸他一起上床睡,也不忍讓他睡在地板上,最後在理智的控制下只好任由他了。她只能在夜裡悄悄起身,將給予自己溫暖的被子蓋在他身上。
  這天,當他們一踏出客棧,就看到一輛馬車停在門口。
  「微臣不知陛下與太后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當地的縣官不知怎的居然得到了消息,特地準備馬車為他們代步。
  尚晟對芷涵無奈搖頭苦笑,既然被認出來了,他也不打算隱瞞。揮揮衣袖說道:「平身,恕你無罪。」
  他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芷涵身上的衣服,總不能這樣回去吧。
  「還不快為朕及太后準備衣服,難道要我們穿這等破衣在街上招搖?」他命令道。
  「是!」
  換上與身份相稱的衣服後,尚晟扶芷涵上了馬車,陪伴她搭乘馬車返家。一路上鑼鼓喧天,整條街道都擠滿了想看熱鬧的民眾。
  「今兒個怎麼這般熱鬧?」
  「你不知道啊,當今聖上到咱們這窮鄉僻壤來了!」
  「聖上怎麼會來?」
  「聽說是陪太后回鄉探親……」
  「聖上真是孝心可嘉,我還聽說……」
  民眾交頭接耳交換著自己聽到的小道消息,至清也混在這些人群中,靜靜觀察馬車的去向。
  「該動手了。」他對自己小聲說道。這是難得的良機,一旦錯過,再想暗殺尚晟大概就難如登天了。馬車停在芷涵家門口,尚晟小心翼翼扶著芷涵下車。
  「爹!娘!」
  芷涵一見父母就跪下準備行禮,但立刻被父母扶起。「現在是小的要向您行禮,稱您聲太后了!」
  「爹娘不必客氣,既然在自己家裡就不要拘束禮節,否則孩兒會難過的。」芷涵覺得很不習慣。
  尚晟看到她手足無措的模樣,不自禁在一旁竊笑。
  就在此時,一個少年從門外走進,見到芷涵就喊了聲:「姊。」
  芷涵愣了一下後才想起弟弟的名字。「子軒嗎?」
  「對。」
  「沒想到你長這麼大了,過來給姊看看。」芷涵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了。她離開時弟弟才到她的肩頭,沒想到一轉眼就比她高上許多了。
  「姊,借一步說話。」子軒向她招招手。
  她先看了尚晟一眼,得到點頭允許後才跟著他走。芷涵隨子軒一走到屋裡,他立刻開口問道:「姊,你有沒有遇到紀鵬大哥?」
  「紀鵬?」芷涵傻住了,努力在腦海中找尋這個曾令她魂牽夢縈的名字,此刻她才驚覺自己不曉得在什麼時候已經將它驅逐於思緒之外。「沒有呢,怎樣?」她趕緊用個尷尬的微笑掩飾自己的心虛。
  「他到那裡去了,聽說要應試今年的武舉。」子軒沒察覺她的異樣,又繼續向她報告他的消息。
  「喔。」芷涵只是隨意應了一聲。雖然她曾經愛過他,不過現在他已經不再令她牽腸掛肚。
  站在前廳的尚晟直受到民眾圍觀和奉承,已經快要撐不住了,趕緊匆匆跑向屋後大聲喊道:「母后,咱們是不是該走了?」他需要她幫忙解圍啊!
  芷涵聽到這聲呼喚時不禁笑了,沒想到尚晟也會不好意思。
  「姊先走了,你要保重。」她向子軒告別。下次再見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了。
  等她走出家門時又是一陣依依不捨。
  「請爹娘保重。」她極力壓抑離別的愁緒,因為有多少宮女進了宮後終其一生都不曾再見過自己的家人,尚晟能陪她出宮就是莫大的恩惠了,即使今生只能這麼一次。
  「請太后保重玉體。」芷涵的父母也含淚告別。他們以她為傲,所以極力抑住淚水,不讓它落下。
  芷涵準備上車了,當尚晟扶著她時她無意間回眸,忽然發現一道銳利的寒光從他身後襲來,她馬上轉過身將他推開。說時遲那時快,一支箭不偏不倚射中她的胸前。
  「母……母后?」不知所措的尚晟霎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扶住她,眼見鮮血從她胸前汩汩流出。
  「陛下……」芷涵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她很高興為他挨了這一箭。
  圍觀的群眾此刻也鼓噪起來:「有人行剌皇上啊!」因為害怕刺客再度行刺,街上的群眾開始互相推擠,整個街道亂成一團。
  為了避免更大動亂,至清這時出來自首:「是我做的,請大家不必驚慌!」他坦承道。原本他可以殺了尚晟,沒料到芷涵居然破壞了他的計劃。
  至清立即被官兵捆綁到馬車前,但心急如焚的尚晟哪有心情制裁他呢?
  「快擺駕回宮!」他的注意力全在芷涵身上,一邊小聲在她耳畔鼓勵道:「我們立即回宮,我讓太醫為你療傷。」
  芷涵雖然已經無力了,但仍睜眼對他微笑。
  「振作些。」尚晟沒想到這趟伴她回鄉之旅竟會這樣收場,罪惡感油然而生。「我對不起你。」
  芷涵對他搖搖頭。這不是他的錯呀,誰會料到有人敢行刺當今聖上呢?而且為他犧牲她也無怨無悔啊,他何必道歉呢?
  一陣疼痛感襲來,她給他一個深情的微笑後就昏了過去。
  「車伕,快一些!」尚晟看到她昏厥過去就更著急了。
  「啟稟陛下,小的已經……」
  車伕還來不及辯解,就被尚晟一腳踢開。「讓開!」
  尚晟不顧一切的揮動馬鞭,讓馬兒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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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芷涵緩緩睜開眼睛後發覺自己身在長明宮裡,恍恍惚惚中還以為前幾天的事情只是黃梁一夢,但看到坐在床邊倚著床柱打盹的尚晟,才知道自己真的受傷了。
  她用力眨眨眼睛,見到有微弱的光芒從窗欞透入,看來已經天亮了。
  「陛下?」她低聲喚著。既然已經回宮了,尚晟就要盡他為國君的責任才對。
  「唔……」尚晟隨意應了一聲,他的意識還留在夢境裡沒有清醒過來呢。
  芷涵沒有放棄,又低聲提醒他:「陛下,早朝的時間……」
  「別吵。」尚晟沒發覺是她,所以口氣相當生氣。昨天他為了照顧她可是一夜未眠,到了破曉時分才朦朧睡去,現在哪有辦法起床。
  芷涵搖搖頭,放棄了叫醒他的念頭,正想勉強起身時,胸前的傷卻隱隱作痛,她只好重新躺下。
  當她躺在床上重新將視線投向尚晟時,才想到自己從未如此接近過他。她仔細端詳他的睡臉,才二十出頭的他臉上仍有純真的氣息,不過他眉宇間糾結著與年紀不相稱的憂愁,讓她看了就心疼。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不知道尚晟現在的命運會是如何?
  不過他在與她相遇前原本就是太子了,原本仍是要繼承大統,皇后的過世只是一個變數,不見得就會改變他的命運。
  她暗暗歎了口氣。人生只能走一遭啊,做任何假設都挽回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只會徒增感傷罷了。
  「呃……」
  或許是她的歎息聲驚動了尚晟,他突然動了一下,她趕緊閉上眼睛裝睡,過了一會兒沒聽到任何動靜才又睜開眼睛。
  原來他換了只手托住下顎,再繼續沉浸於夢鄉。
  芷涵鬆口氣後又將視線專注在他臉上,發覺他嘴角突然揚起,似乎正在為某件事情高興呢。
  雖然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不過她也情不自禁跟著他笑了起來。
  他笑了一會兒又開始皺眉了,還一邊喃喃低喚著:「芷涵……」
  她又是心疼又是竊喜,或許他在夢中與她相遇了,也或許他正沉湎於過往的回憶,然而,無論他夢到什麼都好,至少每個夢境都有她參與,光想到這點她就相當欣慰了。
  就在此時,她忽然起了一股衝動,努力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接近他。
  「陛下,我對您的感情,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她在他的耳畔喃喃自語,但聲量小得連自己也聽不見,更遑論熟睡中的他了。
  說完後,她鼓起勇氣準備在他臉頰上烙下一個深情的吻痕,但到了他鬢邊,忽然又失去勇氣而停頓下來。就這樣,她靜靜傾聽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和在寧靜空氣中他均勻的呼吸聲。
  多喜歡這一刻啊,要是時間能夠永遠凍結……
  「叩叩!」兩聲敲門聲突然從門扉傳來,芷涵趕緊躺下去裝睡,尚晟也在此刻驚醒。
  「誰?」他揉揉惺忪的睡眼。
  「陛下,微臣斗膽請您上朝。」
  丞相的聲音從房外傳來,此時尚晟才想起自己身在芷涵房中。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沒有驚醒後,才躡手躡腳走到門前,以相當微弱的氣音回答:「太后還沒清醒,朕放心不下,你替朕去說一聲。」
  「可是陛下已經失蹤了好幾天,微臣不知該如何向其他大臣交代啊。」丞相的聲音聽來很為難。這幾天早朝都是他一手硬撐才勉強度過,現在尚晟既然回來了,怎麼可以再推卸自己身為國君的責任?
  尚晟愈聽愈心虛。他的確想做個認真負責的君王,不過芷涵的安危比起朝政來說自然重要多了。
  「太后醒來後朕會立刻上朝,還請陳愛卿……」
  尚晟還沒說完就開始猶豫了。要是芷涵知道他為了守候她連早朝都不上,一定會自責的。
  「算了,你先過去吧,朕隨後就到。」他只好去虛應一下故事了。
  「多謝陛下。」
  丞相如釋重負,轉身離開長明宮。
  尚晟走到床邊為芷涵蓋好被子,才打開房門離去。
  等他小心翼翼關上房門後,芷涵才睜開眼睛。其實他倆剛才即使刻意放低音量,她還是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一種不知是酸是苦的味道湧上她眼眸。
  不曉得丞相勸尚晟上朝的目的是為了國家大事,還是早就知道他倆的秘密,只是礙於身份不便勸誡,就採取迂迴阻止的方法呢?
  太后和沒有血緣關係的皇上之間的戀情是宮廷醜聞,是永遠不能得到諒解的禁忌啊。
  她重新閉上眼睛,既然回到宮裡了,還是保持以往的距離吧。尚晟一到早朝就感受到金鑾殿裡滿佈的詭異氣息,他咳了幾聲,想提醒眾臣他回來了。
  「吾皇萬歲萬萬歲。」大臣們群體行完禮後,金鑾殿裡詭異的氣氛依舊沒有得到舒緩,每個臣子都交頭接耳討論日前的事情。
  身為皇上的尚晟居然單獨陪伴年輕的太后回鄉探親,途中兩人獨處時不知是否發生了什麼逾矩之事。
  不過沒有人敢正式發問,每個人都把這問題藏在竊竊私語中。
  尚晟看了丞相一眼,根本就沒什麼事嘛,丞相干嘛要把他從長明宮裡挖出來。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他急著回去看芷涵的情況呢。
  「敢問陛下,行刺陛下的刺客該如何處置?」丞相先開口了。這件行刺的事情才是讓他們行蹤曝光的主因。
  「隨你們吧。」尚晟揮揮衣袖,現在的他哪有心思管那刺客該如何處置。「退朝。」說完後他就從龍椅上起身,逕自走向長明宮。
  芷涵的傷勢才是他最掛心的事呢。行刺失敗的至清被囚禁於囚車上,押解他的車隊正浩浩蕩蕩的朝京裡前進。
  「這個人犯了什麼罪?」
  「他行刺當今聖上呢。」
  「真是好大膽子!連天子他都敢殺!咱們趕緊去瞧瞧。」
  圍觀群眾愈來愈多,連偷溜出府的巧蓉也注意到了。
  「是誰和我一樣想殺了那狗皇帝?」
  她好奇前往觀看,赫然發現那人是至清。
  「至清!」她大喊一聲。
  坐在囚車上的至清先是朝發聲處看去,一看到叫喚他的人是巧蓉後,立刻別過頭去。
  他犯的可是嚴重的弒君之罪呢,雖然沒有成功,但和她相認的話會牽連到她。
  巧蓉看到他的反應,又是忿怒又是沮喪,念頭一轉就大聲嚷嚷:「喂!你們這群渾帳狗官,指使他殺那狗皇帝的人是我!你們快放了他!」她知道他是為她才會去行刺,所以她一定要救他脫離險境。
  至清閉上眼睛裝作沒有聽到她的話,押解他的官員自然也不理會她說些什麼,驅馬繼續前進。
  「喂,你們都耳聾了嗎?」眼看計謀沒有成功,巧蓉乾脆用激將法。
  這方法果然有用,囚車一瞬間停住了。
  「至清!」她連忙奔向停止的囚車。原來他是行刺尚晟不成遭到逮捕,難怪他好幾天沒出現了。
  至清雖然很想看看她的容顏、回應她深情的呼喚,但考慮到自己是朝廷欽犯,還是強迫自己別過頭去不理她。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他卻連她的臉也不能看,想來真是悲哀。
  「至清,我還以為你到哪兒去了,原來你……」巧蓉仍然不放棄,依舊喃喃敘述著自己的牽掛。
  至清聽她柔聲嬌嗔,即使這是他最喜歡的嗓音,他卻不能讓她說下去。
  「你是誰?」他壓抑住內心真正的情感,將視線轉向她冷酷問道。
  「至清?」巧蓉被這問題嚇著了,他怎會這樣問?
  等不及巧蓉想出答案,至清又冷冷開口說道:「你是哪來的瘋婆子?我根本不認識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至清,我知道你是……」
  巧蓉明白他的用意了,正要辯解時就聽到官員喊道:「出發!」
  囚車又開始前行了,至清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的耳朵不聽她的聲音,不讓自己真情流露。
  「至清!」
  巧蓉邊喊邊追著囚車,她跑了一段路,直到追不上囚車時才停了下來。就在此刻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她要從尚晟手中救回至清,無論必須付出任何代價。「母后。」尚◇嘟嘴爬上芷涵的床,他有滿腹的牢騷要說給她聽呢。
  「◇兒乖,有事嗎?」芷涵勉強起身摸摸他的頭,知道他有事情要告訴她。
  尚◇立刻說道:「母后昨天一直在流血,好可怕。」他第一次看到人受傷的情景,自然感到恐懼。
  「對不起,嚇著◇兒了。」因為這事造成他的恐懼,芷涵有說不出的抱歉。
  尚◇沉默了一會兒,又吞吞吐吐說道:「皇兄……皇兄也好可怕。」
  「嗯?」芷涵不明白他的意思。
  「皇兄他……」
  尚◇原本想告狀,當他昨天想和母后一起睡時,尚晟硬是把他從床上抱開,並且語帶恐嚇警告他,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都要唯他是問時,尚晟推開房門進來了。
  「尚◇,不是告訴過你別來打擾母后嗎?」尚晟一看到他賴在芷涵床上就拉長了臉。
  「皇兄!」正在說尚晟壞話的尚◇趕緊從床上跳下,一邊呼喊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他的懷抱。
  「好了,別撒嬌,趕快回自己的房間去。」尚晟連抱也不抱他,口氣依舊冰冷。
  看到自己的撒嬌伎倆不被接受,尚◇嘟著嘴抱怨:「皇兄最討厭!」
  尚晟沒理會他,逕自走向芷涵床邊,此時覺得自己被忽略的尚◇已氣得跑出房間了。
  尚晟無奈搖頭。尚◇還是孩子,不明白他現在根本沒心情陪他玩。
  他再將視線轉向躺在床上的芷涵,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般鬆了口氣。「你總算醒了。」
  「謝謝陛下關心。」芷涵客氣答道。已經回到皇宮,她不能太過展露自己的情意,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
  「別這樣說,謝謝你救了我。」尚晟眼波隱含了無比的柔情。
  芷涵別過頭迴避他的注視,隨意找了個理由敷衍:「那是為人母親應該做的事。」
  「你非得用這個理由來阻止我的道謝嗎?」尚晟無奈搖頭,他又忘了她的身份是「母后」。
  芷涵沉默了。她是因為愛他才不忍見他死亡,但她卻不敢表白內心真正的想法,再說過幾天他就要立蘇兆的女兒為後了,她怎能以愛為名與他糾纏?
  尚晟看她不開口,也就識相地不再追問下去,直接轉移話題。「太醫說沒傷到要害,不過還是要好生靜養傷勢才能痊癒。」
  芷涵靜靜點頭。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夠了,至於有沒有被傷到要害她倒是一點也不在乎。
  尚晟以為她聽進去了,又繼續說道:「太醫說要用幾味比較難見的藥材,我已經命人去取了。」
  芷涵邊聽邊皺起眉頭。既然沒傷到要害,何必用到什麼難見的藥材?「只不過是皮肉之傷,何必如此勞師動眾……」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忿怒的尚晟打斷了。「胡說!雖然是皮肉之傷,也要小心調養才是。」如果今天受傷的是他,他自然不會如此在意,但受傷的人是她,他必須極力避免任何危險發生。
  「陛下多慮了,我……」
  芷涵還想勸阻他,但話頭再度被打斷。「好了,你別再說話,多多休息才是。」尚晟命令道。
  曉得再說什麼也沒用,芷涵只有依言躺下了。閉上眼睛的同時說道:「陛下請慢走。」她示意他先離開。
  想留在房中的尚晟歎了口氣,無奈問道:「你嫌我在這裡礙眼嗎?」他想時時刻刻呵護著她。
  「不,只是我怕如果您待在這兒,會有一些不好聽的事情流傳出去……」芷涵把心中的考慮說出,她不能讓他的名譽受到損害。
  「嘴生在別人臉上,他們愛說就任他們去說,我不在意。」尚晟聳聳肩,反正他已經忍耐夠久了,現在是因為她受傷他才好不容易能以「盡孝心」為借口和她多親近些,哪能被流言蜚語阻礙。
  「可是……」芷涵還是不放心。
  尚晟逕自握住她的手,像是宣示又像是保證般說道:「反正總有一天我會娶你的,看誰還有話說!」
  「陛下……」芷涵趕緊阻止他。那是不可能的事啊!他們之間有一道由身份構築成的圍籬,無論如何都拆除不了。
  「別再囉嗦,快休息。」尚晟放開手後命令道。他當然知道要達成這個誓言有些困難,不過即使要逾越倫理的尺度他也要放手一搏。
  芷涵無可奈何地只有依言閉上眼睛。
  尚晟踱步到窗邊,等確定她睡著之後才悄悄坐在她身邊。
  他低頭俯視她熟睡的姿容。這原本是他所能獨享的美麗,沒想到她竟成了他的母后,讓他想擁抱、想親吻她時都要在情感與理智間掙扎不已,最後還是在道德的約束下克制了衝動。
  而現在他就坐在她身旁,沒有人會看見他對她做了什麼。
  他情不自禁的讓自己的臉與她的臉更加接近,她那兩片紅唇依舊鮮嫩得猶如春季綻放的花朵,誘惑他將唇貼於其上汲取芬芳。
  他緩緩貼近她的臉,等快吻上她的櫻唇時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
  「不行!」他連忙將頭別了過去。他差一點就要越界了,如果這道防線沒有守住,下一回他要的就不只是吻了。
  他撫撫胸口,急促的心跳逐漸恢復正常了。這時他又不禁責怪起自己的懦弱。為什麼不敢吻下去?身為一國之君的他竟然連吻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要擔心被人譴責,實在太可笑了。
  就在此時,在夢中的她嚶嚀一聲,綻出一個相當甜美的微笑。
  他也跟著她笑了,也想知道她究竟夢到些什麼,希望能走入她的夢境與她一同分享喜悅。
  打定主意後,他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睡了一陣後,芷涵醒來了,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尚晟像昨夜一般在床邊打盹,不自禁笑了。
  她看著他的睡臉,不知不覺想起今晨的情景,心頭猶如小鹿亂撞般悸動起來。今晨她居然想吻他呢,幸好丞相來請他上朝,否則她就偷吻了他。
  這樣的意外不能再發生。她使盡力氣掙扎起身,雖然胸前的傷仍隱隱作痛,但她總算離開了床鋪。
  她緩緩站起後才發覺房中的空氣有些涼了,即使時序進入了夏天,夜裡的風依舊沁涼。
  她轉身看睡著的尚晟,不曉得他會不會著涼呢?為了避免他染上風寒,她將掛於床邊的皮裘輕巧地披在他身上,深怕弄醒了他。
  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她轉身走向窗邊。她想看看夜闌人靜時的天空是不是和從前一樣綴著燦爛的星子。
  就在她抬頭望向天空的同時,忽然感覺肩上增加了一點重量,回頭一看,是尚晟,他把披在身上的皮裘分了一半給她。
  「涼了,這件皮裘我們一起穿。」尚晟深情說道。她披衣的動作儘管輕巧,但依舊驚醒了他。
  「陛下,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芷涵趕緊推了他一下。他怎可以將她裹在懷中與他共享皮裘的溫暖?只要一想到這皮裘裡有他的體溫,她就不由自主臉紅了。
  「看到又怎樣?」尚晟又將皮裘披在她身上,他才不在乎有人看見呢。
  「陛下……」
  芷涵還想勸阻的同時,尚晟用手指向穹蒼。「別說了,你看。」晴朗的夜空有一條乳白色的銀河流貫過,被分隔在兩旁的牛郎織女星依舊閃著璀璨的光芒。
  他們的際遇比牛郎織女慘多了,只能在無人的時刻享受著靜謐的甜蜜,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受到祝福與歌頌。
  這是一段無法公開的禁忌戀情,被倫常分隔在兩端的戀人只有在夏夜裡默默分享彼此的體溫,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再也不會有人來干擾。「咳咳。」
  聽到芷涵突然輕輕咳了幾聲,尚晟立刻把皮裘完全罩在她身上。
  「我去倒杯水給你。」
  他走離窗邊,倒杯溫水後回頭,赫然驚見她脖上架了把刀。
  「抱歉,打擾了兩位濃情蜜意。」抓住芷涵的人是巧蓉,她早就躲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也聽得一清二楚了。
  「蘇巧蓉!」尚晟認出她來。剛才他沉浸於甜蜜中,根本沒察覺她是什麼時候進到房裡的。
  「狗皇帝,你的記性還不錯嘛!」巧蓉語帶諷刺說道:「看來你要多多加強禁衛軍的訓練,別讓他們連刺客進來都沒發覺。」
  尚晟雖然一肚子火,但考慮到芷涵的安危就不能激怒她。「立後大典還沒到,如果你想……」他以為她是為這件事來找他商量的。
  「呸!你別說得好像我很想嫁你的樣子,告訴你,原本我是打算殺你才勉強答應進宮的。」巧蓉哼了一聲。立後大典的日子就在眼前了,除了要他取消,她不會為這件事和他多說一句話。
  原來娶的人不願意,嫁的人也不甘心。
  尚晟無奈搖頭後說道:
  「如果你想報仇的話儘管找朕,太后是無辜的。」看來巧蓉是等不及封後大典了,急著在典禮之前就殺他報仇。
  「我是很想殺你,不過今天我不是來殺你的,只是來向你要個人。」巧蓉急忙說出自己的動機,怕他誤會她的意思了。
  尚晟低頭沉思,如果今天巧蓉以人質和他談判成功的話,恐怕以後會有不少不肖之徒起而傚尤。
  不過今天被當作人質的是芷涵啊,他怎能堅持自己的立場眼睜睜見她遭到殺害!
  「陛下,您可千萬別受她要挾……」芷涵也知道此風不可長,趕緊叮嚀他。
  「閉嘴!」巧蓉用刀在她脖上割出一道血痕,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再吵就殺了你!」
  尚晟一見芷涵受傷就開始大發雷霆了,以極度威嚇的語氣說道:「不准傷她,否則朕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巧蓉就哈哈大笑起來,用諷刺的語氣問道:「你就怎麼樣?你能怎麼樣?你又敢怎麼樣?」芷涵的性命掌握在她手中,諒他不敢輕舉妄動。
  「朕真後悔饒恕了你!」尚晟後悔極了,早知道就依謀反之罪將巧蓉繩之以法,今天就不會有這事發生了。
  巧蓉聽了這句話後更生氣了。
  「我更後悔當初沒賞你一刀!」要是那時她遵照父親的意思殺了他,今天也不用闖皇宮救人了。
  想到這件事,她的淚就不自禁從眼眶滑落,情緒跌入谷底,等回過神時才發覺尚晟已悄悄走近了。
  巧蓉慌張說道:「你……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如果你再靠近,我真的會殺了她。」
  她邊拉著芷涵向後退,邊用力把刀擱上芷涵的頸項。但想到或許真會失手殺了她,手就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尚晟用手握住她的刀刃,用力奪取她手中的劍,被割破的手掌流出鮮血。
  「你瘋了……你有病……」巧蓉被他奮不顧身的舉動嚇著了,不停地喃喃自語。
  尚晟趁她疏忽之際將芷涵拉到自己身邊,柔聲問道:「你沒事吧?」他瞥見她脖上的血痕就心疼,甚至忘了自己手上的傷。
  芷涵微笑著搖頭,但視線觸及他手上的傷時眼神就黯淡下來了。
  「可是陛下的傷……」
  「不打緊。」尚晟不在乎為她流這點血。視線轉向巧蓉時口氣變得嚴厲起來。「蘇巧蓉,你知道你該當何罪!」
  巧蓉頹然跪地。這一次到了緊要關頭她又心軟了,現在只有束手就擒。
  不過她一點也不想為自己脫罪,只想救至清。
  「民女既然敢來就有被處死的打算了,不過還是請陛下饒恕一個人。」她極力保持鎮定,希望能抓住最後一絲渺茫的機會。
  「你現在憑什麼和朕談條件?」尚晟冷酷地看著她。如果她挾持的是別人他倒不會這樣生氣,偏偏她抓的人質是芷涵,又讓芷涵受了傷,他怎麼可能寬宏大量聽從她的要求?
  芷涵見她楚楚可憐的神情,惻隱之心就油然而生,忘了不久前她還拿刀擱在自己脖子上。
  「陛下……」她想替巧蓉求情。
  知道芷涵心意的尚晟只有苦笑搖頭。既然她想聽,他就照她的意思吧。「好,你說說看。」
  「之前行刺陛下的人是受民女指使的,請陛下饒恕他的罪。」巧蓉趕緊開口。她只想把所有罪責都擔在自己身上,至清就有得救的可能。
  「放肆!」尚晟簡直快氣昏頭了,她竟敢替那個差點置芷涵於死地的男人求情!「蘇巧蓉,你已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想替別人求情?」
  知道已經沒有轉圜餘地的巧蓉歎了口氣。看來她和至清都難逃一死,不過至少在黃泉路上能互相作伴,她也不用嫁給殺父仇人了。
  這也算兩全其美的結局吧。她一面搖頭一面微笑,但笑容裡滿是無奈。
  她的表情又觸動芷涵的心弦,那是一副為心上人視死如歸的表情,不久前當尚晟蒙受弒父嫌疑時,她在鏡中看到自己的神情就是那樣。
  「他是你什麼人?」她想印證一下自己的假設。
  這個問題驚斷了巧蓉的思緒,她抬頭狐疑地望了芷涵一眼,不曉得她為何而問。
  「太后問話你沒聽到嗎?快回答!」雖然不曉得芷涵問這問題的用意,尚晟還是發出命令。
  「陛下。」芷涵以眼神向他示意後,再一針見血問道:「他是你的心上人嗎?」
  沒想到自己的心事居然被看穿,巧蓉點了點頭。至清就是她的心上人,他為了她膽敢弒君,她也可以為他闖皇宮要人。
  假設得證後,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湧上芷涵的喉頭,她開口替巧蓉求情:「陛下就饒了他吧。」
  尚晟點點頭。既然她決定放人他也無話可說。「你說的是她還是行刺你的人?」兩人裡總有一人要受制裁。
  「都是。」芷涵簡單扼要說道。
  這怎麼行?」尚晟立刻厲聲拒絕。要是弒君的人都無罪釋放,這樣一來王室威嚴蕩然無存!
  「陛下,就算是我拜託您……」芷涵繼續替她哀求。因為自己的戀情永遠不可能實現,所以她不忍見到別的鴛鴦被拆散呀!
  尚晟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總算鬆口了。
  「蘇巧蓉,你要記得這是太后為你求情我才答應的,日後你要和那人隱姓埋名離開瀛林國,否則一旦就逮一律依謀反罪名處死!」
  「吾皇萬歲萬萬歲!」巧蓉立刻磕頭謝恩。她和至清算是到鬼門關前走了一趟,終於可以回到人世了。夏夜的星子依舊在空中散放燦爛的光芒,此刻沉睡的瀛林國郊有兩匹馬正迎風奔馳著。
  「小姐,多謝您救了奴才……」開口的是至清,他知道她為了救他,放棄了進宮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
  巧蓉立刻停住馬,俏皮地眨眨眼睛說道:「別叫我小姐了,我和你一樣是逃犯。」他們都犯了弒君未遂的重罪,正受到瀛林國的通緝呢。
  至清也跟著停住了馬,搖頭苦笑。
  就在他們相視而笑的同時,幾隻夜鳥從天際掠過,發出尖銳的鳴聲驚破瀰漫在他們之間的沉默。
  巧蓉有感而發。「那兩個人,最後一定會在一起吧。」她想到尚晟空手奪白刃的情景就對他們有信心。
  「誰?」至清好奇問道。
  巧蓉只有神秘地眨眨眼睛回答:「不能說。」
  曉得再怎麼問她也不會明說,至清此時鼓起了勇氣問:「那我們呢?」他想確定她的心意。
  巧蓉又笑了,笑他的遲鈍。「這還用得著問嗎,相公?」她向他眨眨眼後揮動馬韁,策馬繼續前行。
  「娘子,等等我!」得到她的答案,至清趕緊揮動馬韁,緊追她的背影而去。
  東方天空逐漸露出了曙光,原本在今日進行的封後大典卻因為女主角的缺席而宣告取消,不過有什麼關係呢?至少有一對戀人因此而能長相廝守。
  但是事情的進展真會如此順利嗎?尚晟望著清澈的天空,發現不遠處飄來一朵烏雲,看來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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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瀛林國紫宸王年表:元年秋,蘇兆餘黨叛亂起。
  尚晟取消封後大典不到幾個月,蘇派人士就發動大規模的叛變,朝中大臣觀望態度濃厚,而原本主掌軍權的將軍竟然也加入蘇派,使得軍隊無人統領。
  「朕御駕親征好了。」
  苦無良將帶領軍隊的尚晟一邊皺一邊在早朝中宣佈。叛亂已經持續好幾天了,看來只有他親自出馬才能解決問題。
  丞相立刻勸道:「請陛下三思!」
  他不能眼睜睜見到國君犧牲呀,上回繼位風波才剛平息,如果尚晟不幸戰亡。又是一大麻煩。
  「陳愛卿,不然你說該怎麼辦?」尚晟當然知道這樣做的危險性太高,但是沒有將領軍隊如何作戰?再拖延只會誤了先機,得勝的機率更小了。
  丞相沒法回答他的問題,只有默默佇立於殿下。
  就在此時,一個臣子站出來了,他向尚晟行了個禮。「啟稟陛下,微臣願掌兵符。」
  「唔?」他是生面孔,尚晟開始思索他到底是誰。
  「紀大人,您今科才剛得第,真能統領軍隊?」丞相認出這人是新科武狀元紀鵬,就先尚晟一步問道。
  紀鵬斜睨了他一眼,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陳大人莫非嫌我太年輕?」
  「不,只是……」
  丞相的話還沒說完,尚晟就揮揮衣袖阻止他發言。
  「好了,別再說了。」他將視線轉向紀鵬。「紀愛卿,這事就交給你吧,若叛亂得平,朕封你為……」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紀鵬身上,更想用榮華富貴做為獎勵。
  紀鵬聽了他的話,臉上沒有出現高興的神色,只有微微行了個禮。
  「微臣不求陞官晉爵,只想向陛下要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其實是個人,她在多年前進了宮裡,他一直念念不忘要接她回去。
  「一件東西?」尚晟覺得困惑,究竟是什麼東西值得紀鵬冒生命的危險,只求得到他賞賜?
  「是,只要一件東西就行了。」紀鵬再次肯定說道。對他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其它東西他都不在乎了。
  尚晟沒有詳問他想要的是什麼,就一口答應:「那還不容易,只要這東西朕能找到,就一定給你。」
  反正身為國君的他哪有什麼東西得不到,賜給紀鵬做為獎賞也沒什麼大不了。
  紀鵬得到承諾後,淡然一笑。「多謝陛下,請陛下謹記此言。」他知道如果尚晟曉得他要的是什麼,就不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當然,朕也知道君無戲言,你放心的去吧。」尚晟保證似的再應諾了一次。然後正襟危坐,開始發佈口諭:「紀愛卿接旨,朕封你為平亂大將軍,望你能不負朕的托付,平定蘇兆餘黨之亂。」
  「臣遵旨。」
  紀鵬行禮後退出金鑾殿。現在他可得到尚晟的保證了,只要他平定亂事就能實踐在多年前的一個春天,他和一個喜歡聽草笛的少女的約定。退朝後的尚晟匆匆忙忙走向長明宮。既然紀鵬願意為他效力,他就不用御駕親征了,心中的大石就此放下。
  因為芷涵也正在擔心這件事,所以他急著把這好消息和她分享。
  當他一踏進長明宮,就有一個宮女過來行禮。「陛下。」
  「太后呢?」他朝四周打量一下,沒見到芷涵的蹤影。
  「啟稟陛下,太后到御花園去了。」
  聽到宮女稟報後,尚晟趕緊轉身走向御花園。
  一陣清涼的西風從不遠處拂來,御花園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咳咳。」
  他走進御花園一看,咳嗽的人就是芷涵。
  「天涼了,怎不留在宮裡?」尚晟小聲責備,擔心身子虛弱的她會因此著涼。
  「陛下,我出來透透氣。」芷涵行禮後說道。因為太醫的吩咐,她必須整天都關在宮裡養傷。
  這個理由讓尚晟無法反駁,他聳聳肩後又問道:「你的傷……」
  每想到這個箭傷他就是一陣自責。如果那時他沒轉身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受傷,也不用受這麼多苦。
  「早就不礙事了,是陛下太過操心。」芷涵噘起嘴不服氣地問道。她覺得自己已經痊癒了,偏偏他聽太醫的話限制她的行動,害她整天都被關在宮裡,簡直就快窒息了。
  「還是小心點好,你的身體又不是很好……」尚晟皺起眉頭繼續叮嚀。她柔弱的身子哪裡禁得起舊傷復發的疼痛?
  他的關心讓芷涵備感窩心,她以一個微笑表示接受他的叮嚀。
  「陛下為什麼事情高興?」她注意到他剛走進御花園前喜上眉梢的神色,知道有讓他開心的事情發生了,而他急欲和她分享。
  尚晟聽到提醒後才想到自己來找她的動機。「今兒個早朝時有位臣子願意替我出征討伐蘇兆餘孽,你說這事值不值得高興?」
  「真是恭喜陛下了。」芷涵點點頭,總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等這句話說完後,一時找不到話題的兩人只好保持沉默,任蕭瑟的秋風吹拂。
  過了一會兒,尚晟突然開口:「交白露了吧?」忙碌的國事每每讓他忘了時序的更迭,只有從天氣的變化中察覺。
  「是啊,今年的秋天冷得特別快,看來今年冬天會很長。」不曉得這個冬天到底會多長。
  尚晟的思緒又轉向亂事的征討。「希望戰事不要拖到冬天,否則勞民傷財……」作戰的士兵最怕遇到冬天,因為保暖工作若是沒做好,就會有無謂的犧牲。
  他只能希望紀鵬在冬天來到之前平定亂事了。
  芷涵看他憂愁的樣子,不自禁也跟著擔心起來,但又無法為他分憂解勞,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都是我的錯,早知道就讓蘇巧蓉進宮,反正那些人要看到的是名分,只要我不碰她就好了……」尚晟苦笑道。計較太多、考慮太多的結果卻換來不必要的戰爭,想來真是可笑。
  芷涵搖搖頭。「這樣她不是很可憐嗎?」
  若巧蓉為了滿足叛變者的野心而進宮,她和她心愛的人不就永遠不能廝守?
  「說的也是。」尚晟點頭同意。既然他們兩人的愛戀沒有結果,他就該想辦法讓別人的戀情有圓滿的結果。
  「不曉得她現在怎麼樣了?」芷涵喃喃自語。巧蓉和她的心上人是不是正在不知名的某處長相廝守?
  「一定比進宮好。」尚晟不願多做揣測,直接下了結論。
  達成共識的兩人不禁相視而笑。雖然自己的戀情不能圓滿收場,但看到別人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就夠了。
  此刻,一陣涼風吹來,芷涵又低頭咳了幾聲,尚晟又開始責備道:「就叫你乖乖待在宮裡……」
  「我回去就是。」芷涵含笑說道。他真是太大驚小怪了,她只不過是咳了幾聲,哪有必要緊張成這樣!
  「我扶你……」尚晟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有人走近,連忙改口說道:「兒臣就此告辭,請母后慢走。」
  芷涵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明白他改口的原因了,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行了個禮後,獨自走回長明宮。惱人的冬季在轉眼間到來了,天氣逐漸轉為難忍的寒冷,尚晟雖然對平亂的士兵健康憂心忡忡,但從前線不斷傳回的捷報也讓他鬆了口氣。
  更令他興奮的消息終於在冬季的尾聲傳來,亂事平定了,現在只等紀鵬班師回朝。
  這一天下朝後,他一如往昔來到長明宮,還沒踏進宮門就聽到宮女稟報:「啟稟陛下,太后到迴廊上去了。」
  他點點頭,迅速朝迴廊移動,走沒幾步就看到芷涵傻傻地望著天空。
  「母……芷涵。」他朝左右張望一下,確定沒人時才放膽喊道。
  「陛下。」芷涵的思緒立刻被拉回現實,她對他抿唇一笑。
  「在高興什麼?」
  「亂事平定了,陛下總算可以高枕無憂。」
  「是呀,多虧了有紀愛卿,紀愛卿他啊……」
  尚晟連忙在她面前誇讚紀鵬的年少才俊,她也沒多問紀愛唧究竟是誰,只在一旁陪笑。
  就在尚晟極力誇讚紀鵬的同時,突然有個宮女慌慌張張跑來稟報:「啟稟陛下,紀將軍求見。」
  「這麼快就回來了!請紀將軍到朕的寢宮。」尚晟十分驚喜,他急著向紀鵬致謝呢。
  「芷涵,你要不要見見紀愛卿?」他想芷涵聽他說了這麼多,應該也想見見這位紀愛卿的廬山真面目。
  「這……妥當嗎?」芷涵雖然想知道紀愛卿是何方神聖,但她有什麼理由陪尚晟去接見臣子呢?
  「別想這麼多了,走吧。」
  尚晟不待她再反對,帶著她朝寢宮走去。尚晟帶著芷涵走到自己的寢宮前,遠遠就看到紀鵬伏下身子行了個大禮。「微臣參見陛下。」
  「紀愛卿平身。」尚晟感激他都來不及了,哪要他行禮。
  就在紀鵬抬頭的同時,芷涵感到疑惑了,眼前這人實在太眼熟。
  「咦?你不是……」她原本想說「鵬哥哥」三字,卻害怕認錯人而作罷了。
  「微臣參見皇太后,真是久違了。」紀鵬向她拱手行禮。睽別了將近五年,他們總算再度見面。
  「鵬哥哥,果然是你。」芷涵這才確定了,眼前的人果然是紀鵬,誰叫她太久沒見到他,連他的臉孔都記不太清了。
  在一旁聽著的尚晟大概明白狀況了,陪笑問道:「你們認識?」
  「是呀,哀家和紀愛卿可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芷涵趕緊補充說明。雖然她對他不再依戀了,但記憶中的情誼可是彌足珍貴的。
  「原來如此。」尚晟一方面為了他們的重逢感到高興,一方面是要慶祝紀鵬凱旋歸來,決定大開筵席。
  芷涵伴著尚晟坐在上席,紀鵬則坐在下席。
  筵席在愉快的氣氛中持續進行著,直到酒過三巡後,紀鵬開口了。「不知陛下是否記得答應微臣的事?」
  「朕答應你的事……喔,紀愛卿想要什麼?」尚晟想起紀鵬出征前曾要求他賜一件東西,現在就是履行諾言的時刻。
  紀鵬朝上席看了一眼後,開口說道:「微臣想要陛下身邊的人。」他在注意芷涵的表情,想看看她是什麼反應。
  芷涵和尚晟一時間沒弄懂他的意思,還以為他要尚晟挑選美麗的宮女賜給他,所以保持微笑。
  「陛下是不願意呢?還是聽不懂呢?微臣要的是現在在陛下身邊的人。」紀鵬加重語氣提醒道。
  尚晟才發覺他說的是誰。
  「大膽!你知道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向朕要太后!」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就算他不愛芷涵,單以她太后的身份而言,紀鵬也不該妄想染指!
  突然明白尚晟在生氣什麼的芷涵吃了一驚,傻傻地看著紀鵬。他是來實踐從前說要接她出宮的承諾嗎?不過此刻的她根本不想離開尚晟啊。
  「原來陛下不願意,難道您忘了『君無戲言』?」紀鵬臉上一派神秘的微笑,他知道用這句話來質問尚晟最能使他啞口無言。
  尚晟強抑住內心的怒意,深呼一口氣後說道:「這件事情朕不答應,朕會另外想辦法報答你。」
  他故意迴避了「君無戲言」這句話,而且如果紀鵬一開始就明說要的賞賜是芷涵,他寧可亡國也不要紀鵬出征。
  聽到尚晟的話後,芷涵鬆了口氣。還好不須她表態,否則她會很為難。
  紀鵬拿起酒杯啜飲一口後冷靜開口:「若是陛下堅持不給,微臣只有力取。」他一定要接芷涵出宮,而且勢在必得。
  「紀鵬,你想叛變嗎?」尚晟正襟危坐,一方面懷疑此刻在皇宮之中,紀鵬哪來這麼大自信敢發此豪語?
  紀鵬聳聳肩後站起,他已經豁出去了。「既然陛下背信在先,微臣也沒有辦法,只能得罪了。」
  「來人……」
  尚晟的命令還沒出口就聽到尚◇的聲音。「皇兄!母后!」
  尚◇的衣襟被一個士兵揪住,脖上還被一把匕首抵住。
  「◇兒!」芷涵見到這情景幾乎嚇昏了,沒想到紀鵬居然抓尚◇做人質,非要逼她離開不可。
  尚晟趕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邊出聲恐嚇道:「紀鵬,趕快放了皇弟,否則……」
  「要放他可以,不過太后必須隨微臣離開。」
  紀鵬提出了條件。尚晟這個天子在他眼中一點地位也沒有,所以他根本不想理會尚晟說些什麼。
  「大膽!你簡直……」
  尚晟「目無王法」四個字還沒出口,芷涵就開口說道:「哀家答應你就是。」
  她從紀鵬的眼神中明白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擔心尚◇的性命安危的她只有違背自己的心意,答應他的交換條件。
  「芷……母后,這怎麼可以!」差點叫錯的尚晟改口後急忙勸阻她。只要戰場局限在宮中他還有勝算,要是她跟隨紀鵬到了將軍府,他就真的無能為力。
  不過心急如焚的芷涵哪裡聽得進這些話呢?她將視線轉向尚晟,以非常微弱的語氣哀求道:「我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求陛下,請讓我救◇兒。」
  她希望他不要輕舉妄動,因為她瞭解紀鵬的個性,如果一直拖延下去尚◇真的會被殺。
  她那哀憐的語氣讓尚晟無法拒絕,只有微微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哀家跟你回去。」芷涵面向紀鵬說道。跟他回去是因為要救尚◇,而不是想和他再續前緣。
  紀鵬沒察覺她的真意,還以為她是為了矜持才在尚晟面前故做姿態,他抓尚◇的舉動剛好讓她有了脫身的最好借口。
  「跟我來。」
  他帶著芷涵走到宮門口,將她扶上馬背後又叮囑屬下:
  「等我們走遠時才放人。」
  因為尚◇還在士兵手中,尚晟只有無奈地目送芷涵的背影被暗夜吞噬,等到他們消失不見時,尚◇才獲得自由。
  「皇兄!」他奔向尚晟懷中,全身還是禁不住發抖著。
  那名挾持尚◇的士兵此時自行下跪請罪。「請陛下治罪。」
  「起來。」
  尚晟已經無心管他了,滿心想著該用什麼辦法奪回芷涵。
  空氣漸漸變冷了,不一會兒,瑞雪一片片從天空飄下,他才注意到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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