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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回來幹什麼?」

  一回到三鄉家,問晴原已準備好面對各種可能的處境,卻怎麼也沒料到頭一個對她劈頭吼過來的竟然是早夜子。

  早夜子也回到三鄉家了嗎?

  「我……我想拿回自己的東西。」習慣使然,一回到三鄉家,問晴馬上變身為傳統的日本女性──習慣被踩在腳底下,說話也小心翼翼的。

  「你的東西早就扔掉了!」

  「扔掉了?!」問晴氣急敗壞地變了臉色。「但我那些學校要用的課本、曲譜和……」

  「扔掉了!扔掉了!全都扔掉了!」早夜子不耐煩地揮揮手。「既然你已經回葉家了,還保留你的東西幹什麼?更何況,你害三鄉家又失信又丟臉,沒找你算帳已經是對你很寬容了,你竟然還有臉跑回來囉唆!」

  「可是……」問晴寒憚地望著剛從屋裡出來的三鄉涼和,後者那張臉嚴酷得像是剛從煉鋼場煉造出來的鋼板。「是父親說要給我一個機會的呀!」

  「那只是要讓你死心的手段,免得你拖拖拉拉的不肯結婚啊!」早夜子咕噥。「誰曉得你是用什麼辦法說服他們的,而且竟然還有其他人肯和你結婚,我看八成是跟山上圭一一樣是個瞎子!」

  「夠了,不用再跟她囉唆!」三鄉涼和冷冷地說。「既然你如此無情,不但罔顧三鄉家養育你的恩情,寧願去作葉家的孫女兒,又堅決不肯聽從我的安排嫁給山上家,現在你還回來幹什麼?」

  「嘖嘖嘖,」一側聽了大半天的琉璃終於忍不住了,她慢條斯理地取下太陽眼鏡。「說什麼香道世家,說什麼規矩禮儀,原來都是在放屁,既沒有修養也沒有度量,我倒不知道你們還有什麼臉面可丟的。」

  她哼了哼,輕蔑的眼上下打量早夜子那一身媲美孔雀的新潮打扮。

  「還說什麼傳統世家只准修習傳統藝術,不准二嫂學現代作曲,請問一下,這位身上哪一點跟傳統扯得上邊的?」

  「她才是我的親生女兒!」三鄉涼和脫口道。

  意即自己的親生女兒想幹什麼都可以,別人的親生女兒想幹什麼都不可以。

  「這就是囉!就算你養了二嫂這麼大,既然你不拿二嫂當親生女兒看,能怪她去找自己的親人嗎?何況你自己的親生女兒不也是一樣,人家養她那麼大,她不也罔顧人家的恩情跑回三鄉家裡來了?」

  三鄉涼和一時啞口。

  「至於養她這麼大的恩情……」從背包裡掏出一張支票來,琉璃遞給一旁的管家,讓他拿去給三鄉涼和。「既然你在她身上沒有花費感情,只有金錢,那就加倍還給你!」

  目光一注定在支票上,三鄉涼和馬上倒抽了口涼氣。「這是……」

  「對了,就跟給葉家的數目一樣。」琉璃笑咪咪地說。「對二哥來說,這兩筆數目合起來也不過是他的財產中的五分之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好,那就這樣了,反正你們把二嫂的東西都給扔了,從今以後,二嫂就和三鄉家毫無關係了!」語罷即戴回太陽眼鏡,拉著問晴揚長而去。

  聽琉璃說得慷慨大方,父親的臉色像鯉魚旗一樣五顏六彩,早夜子早已迫不及待地搶去支票一看,旋即抽了口冷氣。

  「老天爺,那醜八怪到底是嫁給什麼樣的富豪?」

  「……一個瞎子。」

  

  三鄉家門外,才剛走出去,問晴便拉住了琉璃。

  「琉璃,那張支票……」

  「二哥交給我的。」琉璃泰然自若地說。「你不知道二哥很有錢嗎?如果你早跟二哥說清楚葉家要的是錢,他自己就可以解決那件事了。」

  但不是這種有錢法呀!

  山上圭一提過,葉家要求的幾乎是三鄉家財產的一半,再加上剛剛那一張支票,任育凱等於是付出三鄉家財產總數那麼多的數額,而琉璃竟然還說那只不過是任育凱財產中的五分之一而已,這未免太誇張了吧?

  問晴一時間仍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我們家除了四個小鬼以外,每個人都很有錢,雖然現在是老爸最有錢,二哥最『窮』,但再過幾年,最有錢的人應該會輪到二哥去做,最『窮』的可能是我……啊!不對,應該是那幾個小鬼,再過不久他們也得下海『撈錢』,晉陞為『勞工』階級……」

  慢著,他們家不是只有任育凱的大哥是醫生,其他都是無業遊民嗎?

  「啊!說到錢,二哥有給你一張副卡對不對?帥,我終於可以花到二哥的錢了,走,二哥要我幫你挑衣服,我們一起去刷二哥的卡刷到爆……」

  刷……刷到爆?

  「不過那可能不太容易,因為二哥的卡沒有額度限制,是刷不爆的……」

  問晴越聽越覺不可思議。

  刷不爆?

  請等一下,能不能先告訴她,她的老公到底是誰?

  

  聲碟大樓是一座屬於MSV唱片公司的錄音室,一整棟大樓全是專業錄音室,還有MTV攝影棚,是目前日本數一數二的頂級錄音室。

  這兒也是歷年來藝大作曲科研習第一個活動地點:參觀錄音室作業。

  自然,在這種地方碰上歌手是免不了的,所以大家都早已偷偷準備好簽名板,準備一有機會就殺上去搶簽名,沒想到簽名還沒搶到,先讓他們看了一場好戲。

  「……不要這樣嘛,我已經跟他分手了呀!」

  「這樣還不夠,得再過一陣子,等大家都忘了那件事之後再說。」

  「忘了那件事也忘了我嗎?」

  「從頭再來過對你才是最好的。」

  接待室裡,三十幾個學生三十幾片番茄燒煎餅,扁扁的貼在霧紋玻璃上,六十幾顆黑豆豆迫不及待地自花紋中間的空隙飛出去,津津有味地欣賞走廊上的臨時插播戲碼──保證沒有NG鏡頭,不保證沒有輔導級鏡頭。

  那位半年來身價大幅度下跌的偶像歌手永倉早夜子,正死皮賴臉地纏住一位中年歐吉桑撒嬌,那種嗲勁用進A片裡保證讓她立刻紅遍半邊天。

  「再給我一支新曲就夠了嘛!」

  「你忘了你今年出的CD專輯賣得有多慘嗎?」

  「那是因為曲子不夠好嘛!」早夜子不滿地撅起紅唇。「『哀愁的影子』和『我是乖女孩』那兩支曲子為什麼不給我?竟然給那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才半個多月而已,他們已經紅到不行了,如果是給我的話……」

  「因為那不是我的曲子,是岡田大友的。」歐吉桑也有點懊惱。「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找來的曲子,不到三個禮拜兩支單曲CD就各賣了九十萬張,不要說破百萬,要破兩百萬張也不是問題,今年的唱片大賞八成是那支『哀愁的影子』,而那兩個新人也因此一炮而紅,電視通告接到手軟,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那就叫岡田大友也給我一支曲子嘛!」

  早夜子抱住歐吉桑的手臂又嗲又搖,豐滿的胸脯還有意無意地在歐吉桑身上滾來滾去,可憐的歐吉桑兩眼凸了,口水在嘴邊冒泡泡,還差點噴出兩管鼻血來獻祭土地公。

  「你跟他不是好朋友嗎?去跟他說嘛,好嘛!好嘛!」

  「好好好,我試試看、我試試看。」為免腦溢血中風而亡,歐吉桑趕緊答應下來。「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我還得去開會呢!」

  早夜子這才放開歐吉桑讓他進電梯,待電梯門一關上,驀而眼珠子一轉掃過來,活脫脫貞子那雙死魚眼,接待室裡的人不約而同抽了口氣,連忙坐回原位當作什麼事也沒有。

  早夜子瞇了瞇眼,隨即大步過來氣勢洶洶地打開接待室的門。

  「你們是誰?」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這時候的早夜子既不是螢幕上那位青春美麗的偶像歌手,也不是剛剛那個出賣自尊、出賣色相的騷貨,而是一個傲慢自大的混蛋,原本還對她懷有夢想的男生們此時此刻美夢徹底幻滅。

  「說啊!你們到底是誰?」

  「呃,我們是……是藝大來作研習的學生。」一位四年級學姊吶吶道。

  「藝大?」早夜子雙眉間忽地掠過一絲異色,隨即掃動兩眼環視所有學生,在視線停留在問晴身上的那一刻,表情隨即出現很明顯的異樣。「晴子!」

  在她最看不起的人面前出糗,這是最教人難堪的場面。

  「原來是你,被抱錯的孩子!」她無法忍受這種恥辱,她必須反擊。

  問晴是唯一沒有作煎餅貼在玻璃上的人,不是沒興趣看,而是一注意到是早夜子,她馬上就退回去了,但她還是聽得見,大概也猜想得到場面是如何,也能瞭解早夜子的難堪,但既然她已離開三鄉家,也不欠早夜子什麼,她沒有義務要承受早夜子這種無聊的攻擊。

  而且,這裡不是三鄉家,她不會自動化身為忍氣吞聲的活道具。

  「早夜子,我並沒有得罪你,你又何必這樣?」

  一聽,其他同學們不由得驚訝地來回看她們:她們彼此認識?

  「我怎樣?」見問晴不同於往日在三鄉家的逆來順受竟敢回嘴,早夜子以為問晴因為剛剛的事而看不起她,更是老羞成怒。「我說錯了什麼嗎?還是你不想讓人家知道,堂堂三鄉家的二小姐竟然是被抱錯的孩子……」

  同學們更是錯愕地猛眨眼:被抱錯的孩子?

  「……如果不是付出一大筆錢,你家人還不肯認回你,也難怪啦!像你這種會讓父母感到丟臉的孩子不認也罷,認了只會讓自己沒面子……」

  葉家的人不肯認回她是事實,她無話可回。

  咬住下唇,問晴低下臉迴避同學們同情的目光,默然不語。

  見狀,早夜子不禁湧起一股報復過後的滿足感,且惡意的想使晴子更加難受。「更難怪只有瞎子肯和你結婚,因為他看不見,不知道你……」

  誰知這回她話都還沒說完,大家便爭先恐後扯開嗓門尖叫起來。

  「你結婚了?是任公子?拜託,怎麼不早說!」

  早夜子楞住,眼看大家興奮地團團圍上去將問晴包在中間,不明白怎麼突然變天了。

  「太過份了,晴子,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耶!怎麼可以連我們都不說!」

  「好羨慕你喔,晴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向問晴恭喜,又羨慕還有點嫉妒,這時,去和聲碟大樓公關部聯絡的助教回來了。

  「今天的研習延到明天和第二梯次的人一起……咦?你們在幹嘛?」

  「助教,晴子結婚了,和任公子!」

  「耶?真的?恭喜、恭喜!那正好,我們現在一起去替她慶祝。啊,對了,任公子呢?他怎麼沒來?應該叫他請客才對!」

  大家就這樣簇擁著問晴離開,沒有人理會早夜子,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

  烏黑著臉,早夜子恨得幾乎咬斷牙根。

  該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晴子到底是和什麼樣的人結婚?為什麼其他人會表現出又羨慕又嫉妒的反應來?

  不過是一個瞎子,究竟有什麼了不起的?

  

  「原來是這樣,真是曲折離奇啊!」

  「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們呢?」

  離開錄音大樓後,大家一起去吃了一頓大餐──由問晴簽卡付帳,然後美芝和裡見便和問晴一起到她家,也就是任育凱的家,問晴才從頭至尾詳詳細細對她們說了個一清二楚。

  問晴聳聳肩。「這種事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我幹嘛說呢?」

  「就是因為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你更應該告訴我們呀!」美芝咕噥道。

  「就是說咩!不然我們做朋友是幹什麼的?」裡見也嘟囔著附和。

  「是是是,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不過現在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我發誓以後有心事一定會告訴你們,這樣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美芝滿意地點點頭。「不過真看不出來啊!任公子居然那麼富有。」

  「人真是不可貌相,」裡見贊同道。「起初我也以為他只是個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沒想到他對音樂還真有一手。當時我還不太瞭解,但現在我可清楚得很,我們作的那兩首曲子簡直見不得人,可是一經過他的修改添潤,現在居然變成兩支狂賣的曲子,真是令人佩服得沒話講。」

  問晴頷首同意。「所以有時候我真的很奇怪,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老是說自己一無是處,只是佔位置的垃圾,到底他的標準是怎麼訂的?」

  「這麼說也沒錯啦!說到那傢伙搞笑的白癡程度,的確是跟垃圾沒兩樣。」美芝喃喃道。

  裡見爆笑。「沒錯、沒錯,尤其是他跟山上對上的時候,真的超幼稚的!」

  「山上?」一提到山上圭一,問晴就不由自主地失去了笑容。

  美芝與裡見相對一眼,也斂去了笑意。「他沒有再跟你聯絡?」問晴搖頭。「你也沒有跟他聯絡?」

  「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白癡,當然是說清楚啊!就說……」

  話說一半,門鈴突然響了兩響,三人楞了一下。

  「你小姑回來了嗎?」

  「應該不是,她說晚上才會回來,而且她有鑰匙,不需要按門鈴。」

  「那一定是推銷員,我去趕人!」

  美芝立刻跳起來跑出去,不過大門一打開,趕人的標準姿勢都還沒擺出來就傻住了。

  「山上?」好詭異,人家才剛說到他,他就出現了。

  「晴子在這裡嗎?」

  美芝回頭看了一下,見問晴和裡見都跟出來了,「她是在這裡……」暗地裡,她朝裡見勾了一下眼神。「剛好,我和裡見要去買飲料,你們就先聊聊吧!」

  以前她是沒有資格做「買飲料」這麼奢侈的事,但自從收到頭一筆CD權利金之後,她和裡見都已經變成小小富婆了,別說買飲料,犒賞自己吃一頓好的都沒問題。

  她們一離去,問晴頓時有點不自在。「呃,進來吧!」

  扶著他的手,問晴領著山上圭一進屋裡,又泡了杯茶給他,兩人間沉默了一會兒後,山上圭一放下茶杯,先行開口。

  「你……真的和他結婚了?」

  問晴頷首。「真的。」

  山上圭一的臉色有點悵然。「為什麼?因為他比我好看?」

  問晴有點哭笑不得。「你應該知道不是那樣的。」

  「那是為什麼?」山上圭一追問。「我們認識比他久,為什麼你選擇他而不是我?」

  「因為……」明知他看不見,但問晴仍微微低下了臉。「我愛他。」

  「為什麼?」還是同一個問句,山上圭一固執地想要得到能夠讓他心服的答案。「為什麼你會愛上他而不是我?」

  問晴抬眸凝視他片刻。

  「水野,你還記得吧?我第一個幫助的人,如果是在適應失明之前,他到便利商店去買東西,但他看不見手上拿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他一定會很生氣的丟到地上去踩個稀巴爛,倘若有店員來詢問他,他還會破口大罵店員,把氣出在對方身上,甚至順手把商品架上的東西全都掃落下來。圭一,如果是你呢?你會如何?」

  山上圭一有點疑惑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但仍仔細深思了一會兒。

  「如果是在適應失明之前,我想我會拿著東西自己對自己生氣,倘若有店員來問我,我會放下東西立刻離開,免得自己把氣出在別人身上。」

  「我想也是,」問晴低低道。「你跟凱一樣,碰到相同的情況,你們兩個都會拿著東西自己對自己生氣,不同的是,倘若有店員來問他,他會立刻擺出燦爛的笑臉來跟對方開玩笑,說他正想試試看自己有沒有超能力,能夠不用眼睛就知道手上拿的是什麼……」

  問晴輕輕歎息。「他是那種儘管自己很痛苦,依然會替別人著想的人,他不只不會把氣出在別人身上,還會顧慮到別人的感受,我想是這點令我心動吧!」

  山上圭一沉默了好半晌。

  「他是那樣嗎?」

  「當我第一次碰上他到我工作的店裡來買東西的時候,他就是那種反應。」問晴坦誠道。「你知道我也曾瞎過,所以對那種事很敏感,一眼就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失明仍舊不太能接受,他依然很憤怒,手裡拿的那包速食麵幾乎被他捏碎了,當時我也是準備好會被當作出氣筒才上前詢問,沒想到他卻出現那種反應,讓我著實楞了好一會兒,我想就是那一刻,我為他心動了。」

  「而我……」山上圭一苦澀地低喃。「沒有足以令你心動的地方?」

  問晴靜默一下。「其實你們兩個基本上是很相似的,但他的生長環境把他塑造成一個坦率明朗的人,而你的生長環境把你塑造成一個自製內斂的人,這是好聽的說法,用美芝的話來說,你有一點沉悶。」

  「你……」山上圭一有點瞭解了。「喜歡開朗的人?」

  「對,你知道在三鄉家裡的生活是很沉悶的,要顧慮言行舉止、要顧慮外在形象,那種日子我過得怕了。」問晴喃喃道。「我渴望的是能夠關心我、體貼我,還能夠逗我笑、逗我開心的人,而不是另一個要求我顧慮形象的環境。」

  「而我家正是那種環境,」山上圭一自嘲的笑了一下。「所以你一開始就把我排除在外了?」

  「不能這麼說,圭一,」問晴斷然否認。「你很清楚,在你向我求婚之前,我們有一年的時間可以相互認識,而我認為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卻不是一個適合我的丈夫,最重要的是,我不曾為你心動。」

  「而你第一次和他碰面就為他心動了?」

  「是。」

  山上圭一又沉默許久許久。

  「我們仍是好朋友?」

  「當然,」問晴握住他的手。「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山上圭一苦笑。「得到一個朋友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總有一天,」問晴誠心誠意地說。「你會碰上一個頭一次見面就為你動心的女孩子的。」

  山上圭一無言。

  或許是,但……

  他的心呢?

    突然間,問晴成為藝大音樂系最忙碌的人,短短一周研習,好像每個人都在找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在叫她──不管認識或不認識。

  「三鄉……不,現在應該叫你任太太……」

  「拜託,叫我晴子吧!」問晴呻吟。

  「好,那,晴子,請問你老公什麼時候回來?」

  「找他幹嘛?」

  「藝術祭開始準備了,現代聲樂科想請他給一點意見。」

  不然就是──

  「現代樂器科想請他教兩手酷的。」

  或者是──

  「我們作的曲子想請他修改一下。」

  最可怕的是──

  「晴子,哪,這部分交給你負責!」

  「耶?!」問晴不可思議地看著平空飛來一份藝術祭演唱會企畫掉入她手中,再瞪向眼前的藝術祭籌備委員會執行部長。「但,我是一年級新生啊!」

  三年級的執行部長嘿嘿一笑。「妳老公不是。」

  「喂……」問晴哭笑不得。「那你不如直接丟給他!」

  「你以為我是笨蛋嗎?直接丟給他他不一定接,但丟給你,他一定會幫你。」

  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有這種耍賴法!

  「好,那我偏偏不告訴他,我自己搞定!」

  「你行嗎?」美芝懷疑地斜睨著她。

  「有志者事竟成!」問晴豪氣萬千地猛拍胸脯。

  「就算你真的成了,大概也是三年後的事了吧!」裡見喃喃道。

  就在這天晚上,任育凱終於回到東京來了。

  不知為何,才十天沒見,問晴竟然感到有點羞赧,兩眼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才好。

  「呃,凱,你……呃,歡迎你回……啊!」

  孰料場面話猶未交代完畢,她已經被挾持進臥室裡,三兩下被脫光光,然後扔到床上,再次,任育凱又搞錯方向,問晴只好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摸到床上,隨即,一副同樣光溜溜的身軀迫不及待地覆上來……

  

  「天哪,好……好想妳!」

  任育凱氣喘吁吁地埋在她頸項間呢喃,好像連離開她身子的力量都沒有了,問晴則連說話的力氣都擠不出來,只是喘息。

  大半天過後,任育凱才翻過身去,再撈來她的嬌軀納入懷裡。

  「想我嗎?」

  問晴以摟緊了他的腰來回答他,然後問:「你的頭?」

  「沒事了、沒事了,大哥就是會窮緊張,醫生都是那樣。」任育凱的手在她的臀部摩挲著,就喜歡感受她肌膚的柔嫩細緻。「妳呢?研習得如何?」

  「參觀了錄音室,學習到有多少特殊音效可以使用在歌曲上,還看了一位歌手錄音的全部過程,沒想到那麼麻煩。至於在學校裡……」

  「我沒有叫你作報告,」任育凱啼笑皆非地打斷她的敘述。「只問你研習得如何?有沒有收穫?你幹嘛說那麼多。」

  問晴也笑了。「也許,我是有點不好意思吧!」

  「不好意思?」任育凱挑起了眉。「我又看不見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可是你……」她推推他在她身上蠢動的手。「摸得到。」

  「那我得多摸一點,」他揚起慵懶的笑。「習慣以後你就不會不好意思了。」

  問晴臉紅了。「才不要!」嘴裡說不要,但還是沒有阻止那只在她身上到處亂爬的手。

  他哈哈笑著親了她一下,不料想親她的嘴卻親到她的鼻子。

  「三鄉家沒有給你什麼麻煩吧?」

  「沒有。說到這……」問晴仰起臉。「我都不知道你那麼有錢呢!你到底是怎麼賺來的?作模特兒嗎?」

  任育凱微微一笑。「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以後?」問晴想了一下。「你是說你又要開始工作了嗎?」

  他沒有給她確切的答案,只說:「我有些事要做,你自己上下課沒問題吧?」

  「喂!」問晴推推他。「你以為我是小孩子嗎?居然這樣問我!」

  「那以後我不去接你了,可是你每天研習一結束就得立刻回來喔!」任育凱認真地交代。「你是我靈感的泉源,我少不了你。」

  問晴楞了一下。「什麼靈感?」模特兒也需要靈感嗎?

  「沒什麼,我是說……」他又湊上他的唇瓣在她身上種草莓。「我要再多『摸』一點,讓你早點習慣。」

  問晴沒有反對,因為怕他多問,譬如問說研習什麼時候結束。

  其實研習早就結束了,但為了藝術祭的籌備,大部份學生還是每天到學校去,包括藝術繫在內,因為今年是藝大成立八十週年,按照往例,每十週年慶的藝術祭都會盛大舉行,並從三天延長為五天。

  而她,很不幸的,被挑為今年藝術祭演唱會企畫的籌備人。

  嗚嗚嗚,頭好痛喔!

  

  摸索著,任育凱來到廚房自冰箱裡取出一罐啤酒,轉身正待離去,驀而,他停住腳步,側耳凝神靜聽。

  沒有聲音。

  他聳聳肩,拉開啤酒拉環,仰罐喝了一大口,再慢條斯理地說:「放心,這屋子裡已經沒有半包泡麵──晴晴不准有,屋裡各處晴晴也都整理得很乾淨,媽咪你不要再擔心了好不好?」

  「可……唔!」小孩子的聲音,而且才一個字就被某人摀住了嘴。

  他不禁哈哈大笑,半回身。「擔心我趁晴晴不在買泡麵來吃?安啦!晴晴已經準備好午餐在冰箱裡,我只要放進微波爐裡熱一下就能吃了,不吃她會念到我臭頭,我敢不吃嗎?」

  「……」

  「總之,拜託不要再跑到我這邊來偷雞摸狗了,媽咪!」語畢,他笑著離開廚房回到隔音室裡繼續他的工作,然而不過一會兒,他就停下來若有所思地仰起臉。

  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他一回到東京,任琉璃就很識相地立刻「回台灣」去了,他滿心以為新婚的老婆一定會每天急急忙忙趕回來和他共度甜甜蜜蜜的兩人世界,但五天過去,別說趕回來,她還一天比一天晚回來,昨天她甚至拖到將近十點才回家。

  再下去搞不好整晚都不回家了!

  蹙眉思索片刻,他終於決定丟下才剛開始的工作,出門去「調查」老婆究竟在研習些什麼鬼,為何會讓她越來越捨不得回家。

  蜜月期還沒開始,她已經對他這個瞎子感到厭倦了嗎?

  

  「天哪,任公子,你終於來了!」

  「還以為你真的不管你老婆了呢!」

  一到藝大,大批人馬立刻團團包圍上來,滿懷疑惑的任育凱頭上又飛來好多大問號。

  「不是我們要說你老婆的壞話啦!但是她真的……真的……」

  「就是說咩!一年級想要使喚我們學姊、學長們,也得要有些本事嘛!」

  「會有好多記者來呢!最好別給藝大丟臉。」

  「聽說今年電視台的人也會來錄影喔!」

  越聽越迷糊,任育凱連忙阻止大家再搶著跟他抱怨,因為他一句也聽不懂。

  「慢著、慢著,很抱歉,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啊?!」

  冷不防地,突然有人殺過來拉著他就跑,害他差點摔個半死,但憑手上的觸感,他立刻知道是問晴,只不明白她為何要拉著他亡命天涯?後面那一大票人馬又為何要緊追不捨?

  終於,他們跑進一間教室裡,問晴粗魯地把他丟進去,然後回身關門,上鎖,再對他猛打哈哈,對外面追來的拍門抗議聲充耳不聞。

  「哈哈,凱,你……你怎麼來了?」

  任育凱聳高了雙眉。「到底是什麼事?」

  「沒事、沒事,什麼事都沒!」

  眉頭聳得更高。「沒事外面會起暴動?」

  「哈哈,」又在打哈哈了。「他們閒著無聊嘛!」

  任育凱面無表情地靜了片刻,忽地側耳傾聽。

  「美芝,裡見,你們應該也在這裡吧?」

  「……嗨,任公子,我們……呃,在。」該死,本來想假裝不在的說。

  「你們也不打算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嗎?」

  「這……」望著猛對她揮拳頭威嚇的問晴,美芝苦著臉。「沒……沒事啊!」才怪!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

  然後,教室裡突然陷入一片奇異的靜默,直到外面傳來一聲大吼。

  「晴子,會長找你!」

  問晴猶豫一下,「好,馬上去!」而後對美芝裡見擠眉弄眼,又威脅又警告。「美芝、裡見,凱……呃,交給你們了!」

  等她一出去,不待美芝出聲,任育凱便懶洋洋地摘下墨鏡。「說吧!」

  霎時間,彷彿封印了幾百年的符咒終於被撕破,兩張嘴一打開便宛如機關鎗失控似的爭先恐後說個不停,又快又急,說到任育凱幾乎來不及聽,一時之間還以為有兩百張嘴在說話。

  半晌過後──

  「……總之,她說她得在藝大念四年,不希望學校一想利用你就找上她,再說白一點,她說你是她老公,幹嘛要分給藝大公家用?所以這回的事,她打死不肯告訴你,想說要自己搞定……」

  「可是這種事她根本幹不來呀!還抓著我們和她一起搞得灰頭土臉!」

  原來是不想把他分給公家用,才搞得她自己那麼慘。

  任育凱笑了。「企畫內容大約是如何?」

  兩人兩雙白眼一齊翻了一圈。

  「哪裡來的什麼內容啊!」美芝嗤之以鼻地道。「籌備委員會交給她的企畫內容也只不過是交代藝術祭裡每天的演唱會舉行時刻,真正的演唱會企畫還在難產當中呢!」

  「我明白了,」任育凱頷首。「不過,我對日本的藝術祭內容到底是什麼並不是很清楚,你們可以對我說明一下嗎?」

  「這簡單,藝術祭就是校慶,今年有五天……」

  當問晴回來時,一瞧見他們三人的表情,立刻明白自己被好友背叛了。

  「叛徒!」她恨恨地指控。

  美芝和裡見瑟縮了下,任育凱莞爾。

  「過來。」朝問晴的聲音方向,他伸出手臂。

  撅著嘴,問晴不情不願地過去把手放入他掌中,他輕輕一拉將她扯入懷裡,唇瓣貼在她額際。

  「晴晴。」

  「幹嘛?」

  「我寧願在學校和你一起忙,也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裡想說你怎麼還不回家。」

  「……哦!」

  「那麼,我們先來決定企畫內容,嗯?」

  問晴長歎一聲。「好嘛!」

  不用說,有任育凱作主導,整個企畫內容很快就定案,沒有人不願意配合,連校方都毫無異議。

  今年藝大藝術祭的演唱會將會替校方賺上一大筆,這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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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學園藝術祭裡,除了學生設置的各攤位以外,校園演唱會也是要收門票的,至於票價高低端視請來的歌手或合唱團而定,有名氣一點的就賣高價,也比較好賣,相反的,名氣低的票價也低,賣不出去的情況也很常見。

  但今年,藝大的演唱會門票不僅創下東京各大學有史以來最高價,而且前一天就賣光了,還有人賣黃牛票,這是前所未見的。

  最奇怪的是,除了第一天是由演唱「哀愁的影子」與「我是乖女孩」而竄紅的兩位新歌手的演唱之外,接下來三天都是由藝大自己的學生上台表演,最後一天壓軸的主唱更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摩登大聖。

  然而,最貴的票就是最後一天的票,最先賣光的也是最後一天的票,而且還不准藝大自己的學生購買──這是藝術祭籌備委員會的決定。

  外界沒有人知道這天的主唱到底有什麼了不起,但岡田大友最後不小心說溜了嘴,想要得到如同「哀愁的影子」與「我是乖女孩」那樣超優的曲子,非得來聽這天的演唱會不可,於是,光是唱片界就包去了三分之一的票。

  岡田大友後悔莫及,恨不得跳進東京灣裡去淹死自己,因為這天的演唱內容也等於是任公子的新曲發表會,他明明想獨吞,卻又自己招惹來那麼多鯊魚。

  又有傳言,「哀愁的影子」與「我是乖女孩」最原始的主唱是這天的主唱,於是,各電視台的人也包去了四分之一的票。

  藝術祭籌備委員會不准藝大自己的學生購買,他們不會請別人代買嗎?還有其他五藝術大學的學生,剩下的票光是讓他們搶就不夠了,最後不得不加賣自由席的站票,才沒有引起學生集體抗議事件。

  這天將是藝大有史以來最成功,也是最可怕的藝術祭。

  從來沒有任何一場藝術祭能同時得到唱片界與電視台如此盛大的注目,絕後不敢說,空前卻是絕對的。

  不會引起暴動吧?

  藝術祭籌備委員會開始擔心……

  

  砰咚!

  鬧烘烘亂糟糟的後台裡突然傳出一聲大響,然後是一陣怒罵。

  「Shit!是誰把這個放在這裡擋路的?」

  憋著笑,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像只蜘蛛一樣趴在地上的任育凱扶起來。

  「沒事吧,任公子?」

  「當然有事,我老婆呢?」任育凱沒好氣地咕噥。

  「籌備委員會找她有事。」

  「美芝和裡見呢?」任育凱繼續到處摸,不曉得在摸什麼。

  「她們去偷喝啤酒鎮定一下。」

  「又不是沒上過台,緊張什麼?」摸到一把電吉他……不對,不是這把。

  「可是今天的觀眾不一樣啊!」

  「哪裡不一樣?」繼續摸。「是誰生了大象腦袋,還是長了恐龍尾巴?」

  眾人爆笑。

  「任公子,你看不見當然不會緊張,可是她們看得見,一定會緊張的啦!今天有電視台的人來錄影耶!」

  「那又如……咦?」兩手貼在一片平坦的東西上,任育凱疑惑地摸來摸去。「這裡有牆壁嗎?」

  更大的爆笑聲。

  「是我。」

  任育凱怔了怔,「是你?啐!」沒好氣地挪開兩手,繼續摸向旁邊。「今天又沒有審查,你來幹什麼?」

  「記不記得,你還欠我兩首曲子。」

  「記得啊!幹嘛,要我現在還債?」摸到一把……貝斯,呿!

  岡田大友往跟在身後的人瞥去一眼。「我帶人來讓你挑。」

  「帶人來讓我挑?請問你帶了多少人馬來?」

  「四個,第一位是……」岡田大友又瞥一下,被他瞥到的人立刻上前。「我想你應該聽過,永倉早夜子。」

  摸索的手驟然定住,「永倉……早夜子?」任育凱喃喃道,倏地,回頭大吼,「到底是誰把我的電吉他藏起來了?」

  當早夜子知道岡田大友是帶她來藝大時,她就有不太妙的預感,再進入奏樂堂後台,四周圍頓時射來無數怪異的目光,她開始不安,最後,一眼瞧見岡田大友找上那位挺拔漂亮的瞎子,她開始拚命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

  「誰敢藏你的電吉他呀!任公子,哪,在這裡,是你老婆幫你收起來,怕被人撞壞了。」

  抱著電吉他,任育凱摸了一張椅子坐下,開始作調整。

  「我討厭她,換一個。」

  「為什麼?」早夜子衝口而出。「我連話都還沒說呢!」

  沒理會她,任育凱逕自調好音,再摸索電吉他柄的弧度……可以,「換一個。」他漫不經心似的重複一次,繼續調弦的高度。

  早夜子還想抗議,岡田大友忙向她使眼色制止,同時把另一個女孩子拉上前。

  「園田恭子,是個完完全全的新人。」

  任育凱這才抬起臉來。「說句話。」

  女孩子靦腆地瞟岡田大友一眼,然後吶吶道:「您……您好,我是園田恭子,今年十……十六歲……」

  「夠了,現在,唱首歌來聽聽,你最喜歡的歌。」

  女孩子有點吃驚。「現在?這裡?」

  「想作歌手,必須隨時隨地都能開唱。」

  女孩子猶豫一下,隨即毅然道:「好。」

  她唱了,而且很聽話的唱了一首她最喜歡的歌──毫無疑問,因為那是一首溫柔甜蜜的搖籃曲,想成名的歌手不會唱那種歌,但她唱得非常好,聲音非常圓潤美麗,也很有感情,味道純樸。

  任育凱凝神聽了一會兒,不等她唱完又大吼,「我的筆和板子呢?」

  立刻有人拿來給他,他放下電吉他,用點字迅速記下剛剛浮現在腦海裡的旋律,片刻後,他放下鐵筆和盲人寫字板。

  「後天到我家來,我會把曲子給你,順便告訴你你唱歌的優點和缺點。」

  不要說園田恭子,連岡田大友都嚇了一跳。

  「這……這麼快?」

  「快?」任育凱挑眉,驀而咧嘴一笑。「三年後再來好了!」

  岡田大友哭笑不得。「我不是那個意思。」

  第三個也是女孩子,聲音比園田恭子更甜美,但任育凱只聽她嘰哩呱啦說了幾句話便大叫換人。

  那女孩子同樣也抗議地大叫起來。「為什麼?我還沒唱……」

  「換人!」

  第四位是唯一的男生,春野浩生,任育凱聽他說完簡單的自我介紹,卻沒叫他唱歌,反而叫男生上前來讓他摸一摸──他摸到滿手汗,還有顫巍巍的呼吸。

  拿起鐵筆和盲人寫字板,任育凱又記了片刻。

  「你跟園田恭子後天一起到我家來,我會把曲子給你們,保證你們一炮而紅。」說著,他又抱回電吉他繼續調八度音。「現在,你們可以滾了吧?我還要準備演唱呢!」

  「不公平!」早夜子和另外一個女孩子異口同聲叫起來。「為什麼他們可以,我們就不可以?」

  任育凱理也不理她們,岡田大友直翻白眼,想要拉她們離開,她們卻打死不肯走,堅持非要得到一個令她們滿意的答案不可,完全沒想到就是她們這種傲慢的態度教人厭惡。

  就在那兩個女孩扯開嗓門搶著要拿恰北北第一名的獎盃的當兒,突然……

  「喂喂喂,聽著、聽著,大家聽著!」一個手舞足蹈的人興高采烈地撞進來。「我剛剛爭取到這次藝術祭演唱會總收入的一半將撥給現代音樂科作經費喔!」

  一聽,眾人頓時歡聲雷動。

  「好厲害,晴子,一半耶!你究竟如何爭取到的?」

  問晴得意洋洋地嘿嘿一笑,瞥向兀自抱著電吉他作調整的任育凱。

  「我說如果他們不准,今天的主唱很可能會拒唱!」

  大家轟然狂笑,任育凱啼笑皆非地側過臉來,愕然指住自己的鼻子:我?

  「對,就是……早夜子?!」話說一半驀然變調,問晴驚愕地望住早夜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今天的主唱是早夜子?」任育凱喃喃道。「那麼,我可以回家睡覺了?」為了趕今天演唱會的曲子,他已經熬了好幾夜的通宵了。「好極了,老婆,咱們一起回家睡覺吧!」

  眾人再次轟笑,早夜子越來越不自在。

  「你……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藝大的學生啊!」問晴奇怪地說,早夜子知道的不是嗎?「而且我是藝大今年藝術祭演唱會的籌備人,待會兒也要上台,我是電吉他手。」

  「演唱會的籌備人原來是你,」岡田大友恍然道,「難怪請得動他……」兩眼飛向任育凱。「為你們主唱這次藝術祭的壓軸,還逼我叫那兩個正當紅的歌手義務為你們主唱第一天。」

  「其實……」問晴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那都是他企畫的,我只是作跑腿而已。」

  「不服氣?」任育凱哼了哼。「沒有那兩首曲子,他們紅得起來?」

  「是是是,」岡田大友忙道。「所以我馬上就答應了不是嗎?」

  「岡田先生,你們……」問晴看看他,再看看早夜子。「是來聽演唱會的?」實在難以相信早夜子是那種會來聽學生演唱會的人。

  「這是主要目的,」岡田大友頷首道,「順便帶他們幾個來聽,學習一下,」大拇指比向後面幾人。「再看看這幾個人裡面有沒有任君願意替他們寫歌的人。」

  「那……」問晴若有所思地看一下早夜子,再回眸瞄一眼任育凱。「有嗎?」

  岡田大友指指另外兩個人──沒有早夜子。

  「哦……」問晴想了一下。「那要不要我……」

  「你想幹嘛?」早夜子猝然尖銳地叫起來。

  問晴嚇了一大跳,不明白早夜子的反應為何會這麼激烈,她話都還沒說完呢!任育凱立刻停下調音的動作,側耳專注地聆聽,其他人個個捧著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就差沒找張椅子坐下來蹺二郎腿。

  「我只是想……」幫忙。看在三鄉家養父母份上,只要她能幫得上忙的就盡量幫。

  「想什麼?想幫忙?」早夜子的嗓門不由自主地越拉越高。「你以為你是誰,這種事哪裡輪得到你來說話,我……」

  「早夜子,你到底在發什麼瘋?」岡田大友怒喝。「她想幫忙也是好意啊!」

  「但她不過是藝大的一年級新生,哪裡幫得上什麼忙?」早夜子理直氣壯地反駁。「就算是藝術祭演唱會籌備人又怎樣?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想要就這種事說上話,根本是不自量力……」

  「誰說她不自量力,」岡田大友真是厭惡極了這個傲慢的女孩子。「他是晴子的老公啊!」

  剎那間,早夜子幻化成一根石柱,還是有裂痕的石柱,隨時都可能崩塌。

  「她老公疼她疼得要死,只要她去說幾句,就算她老公再討厭你,還是會作支曲子給你,你竟然這麼不識好歹,自己把機會往外推,這樣我也幫不了你了,你想再竄紅,等下輩子吧!」岡田大友憤怒地轉身帶其他人離去,不管她了。

  早夜子臉色鐵青,依然僵硬如石。

  問晴看了不禁有點同情她。「呃,早夜子,如果你真想要的話,我可以跟我老公說一下,或許……」

  石柱崩塌,早夜子霍然轉身,彷彿逃命似的跑得跟飛一樣,只不過眨了一下眼,她已經不見人影了。

  就算是這種時候,她的驕傲依然不允許她低頭。

  問晴不禁愕然。「怎麼一回事?她不是想要凱的曲子嗎?」

  任育凱慵懶的坐正。「晴晴。」

  問晴回眸。「呃?」

  「只剩下十五分鐘了,你還不準備嗎?」

  「啊,對喔!」一經提起,問晴馬上忘了剛剛的插曲,開始緊張起來,「天哪、天哪!現在我該做什麼?完了、完了,我已經不記得自己要做什麼了!」她喃喃嘟囔著團團亂轉。「啊,對了、對了,美芝和裡見呢?」

  這麼一說,大家都想起來了。

  她們兩個跑去喝啤酒鎮定一下,不會……

  喝醉了吧?

  

  沒有乾冰,沒有煙火雷射,也沒有炫眼的燈光,沒有特別的舞台佈景,這只是一場很單純的演唱會,卻是最成功的一場演唱會,才第一首曲子,場面就high到最高點,舞台上的熱力絕對可以和太陽熾熱的高溫相媲美。

  一條牛仔褲和T恤,任育凱背著電吉他,揮灑著滿身汗水唱瘋了台下的聽眾,包括那些唱片界和電視台的人。

  他的歌喉柔美寬潤,情感豐沛細膩,唱腔技巧爐火純青,演唱抒情歌曲足以令人潸然淚下,嗚咽涕泣,演唱動感歌曲更是火熱激情,狂野高亢,台下的學生聽眾們總是按捺不住地站起來隨著音樂瘋狂擺動,又因為座位太窄,乾脆爬到椅子上又跳又舞。

  唯一的毛病是他看不見,不時唱呀唱的差點唱翻到台下去,總要問晴及時把他抓回去。

  終於,狂飆兩個小時後,二十首歌曲結束了,但他一再被激烈的安可聲又拉回台前,這樣又過了半個小時……

  「其實我最擅長的是英文歌,所以今天的最後──真的是最後,不然我會沒力氣陪我老婆上床……」

  台下響起一片曖昧的爆笑聲,問晴臉紅耳赤。

  「……最後,獻給各位的也是我自己作詞作曲的,我的天使。」

  其實這首曲子並不適合這時候唱,因為合音不夠,沒辦法盡善盡美,即使如此,這依然是一首很美的歌曲,溫柔、輕快,充滿美麗的光輝。

  然而在毫無預示的情況下,舞台兩旁突然冒出最完美和諧的合音,一男一女,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台上的人錯愕萬分,台下更驚訝,但任育凱馬上就聽出那是誰的聲音。

  可惡,他們不但偷他的泡麵,連他的曲譜也要偷!

  不過最令他驚愕到差點忘了該怎麼接下去唱的是,當小天使的合音該出現的時候,他身旁竟然真的跑出三個「小天使」的合音,台下又響起另一片驚歎聲。

  見鬼,那三個小鬼也被拉下海了!

  托這幾位平空冒出來的合音的福,這首「我的天使」成為演唱會中最純真唯美的曲子。

  而後,歌曲一結束,那三位冒牌小天使連同兩旁一直躲在暗中見不得人的合音立刻一溜煙跑不見,就像出現在他家的「老鼠」一樣。

  不知為何,任育凱心頭突然浮現一股不安的預感。

  他們想幹什麼?

  

  演唱會結束後的後台竟比演唱會開始前更鬧烘烘、亂糟糟,除了問晴、美芝和裡見是跟在任育凱身邊進去的以外,沒有半個學生進得去,唱片公司和電視台的人彷彿擠沙丁魚電車似的奮勇掙扎,雙臂高舉游啊游的,整個後台活像清晨四點的築地市場,大家一起扯開喉嚨拚命叫賣。

  「請把演唱會所有的曲子簽給我們!」

  「請和我們公司簽專屬作曲家長約!」

  「請跟我們電視台簽歌手約!」

  「請……」

  可憐的瞎子蹲在角落裡抱頭縮成一團呻吟。「天哪,大災難!」

  但這場災難猶不及另一場災難的萬分之一可怕,好不容易,岡田大友說服大部份唱片界和電視台的人先行離去,改日再和任育凱約談,只有幾位屬於業界龍頭的公司代表不願輕易離開,岡田大友仍在盡力說服他們,就在這時……

  「凱依!」

  大家都楞了一下,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去,望著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高大洋人疑惑不解:他在叫誰?

  唯有任育凱臉色大變地跳起來。「哈……哈利?」

  哈利橫眉豎目地衝過來,氣勢洶洶得好像火車頭正準備進行自殺任務,大家不由得緊張起來,準備隨時要上前救人,怎麼也沒想到哈利一衝到任育凱面前馬上就垮下了臉──火車頭瞬間變玩具車,牛高馬大的人突然化身為三歲大的奶娃,梗著聲音哭兮兮地抗議,還作勢抹眼淚抽鼻子。

  「可惡,凱依,幾乎每一天我都打電話給你爹地要求他請你進錄音室錄音,可是你爹地說你心情不好,打死不肯進錄音室,好吧!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都可以忍下來,儘管唱片公司威脅要把我分屍,儘管電視台恐嚇要把我丟進大西洋,是的,可憐的哈利都可以忍,但是……但是……」

  但是了半天,他竟然真的哭出聲音來了──只是聲音,他的手臂橫在臉上,看不見他的面孔。

  「好過份,你的心情明明很好,不但上台演唱──你在巡迴演唱時都沒有那麼賣力過,還寫曲子捧紅其他歌手,你忘了我是你們兄妹的經紀人了嗎?還是你對我這個經紀人不滿,想炒我魷魚?嗚嗚嗚,十幾年做牛做馬,任勞任怨,就換得你這樣對待我嗎?」

  任育凱一臉的心虛和尷尬,連打哈哈都不曉得該怎麼打。

  「哈……哈利,別這樣,我沒有對你不滿,真的,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經紀人,沒騙你,我只是……只是……呃,前一陣子真的心情很不好,現在才開始好起來,所以……所以……」實在掰不下去了,只好打住,拚命擠出尷尬的笑。

  哈利靜了幾秒。「前一陣子心情真的很不好?」

  「真的!真的!」見他居然笨得相信了,任育凱不覺暗暗鬆了口氣。

  「現在才開始好起來?」哈利又問。

  「對、對,現在才開始好起來!」這傢伙還不是普通的好騙呢!

  「……很好。」聲音不太一樣了,慢吞吞地,哈利放下手臂,沒有淚水、沒有哭相,三歲的奶娃又變回牛高馬大的猩猩,嚴肅又正經。「那麼現在你可以進錄音室錄音了吧?」作了他們兄妹十幾年的經紀人,要是連這點演技都沒有,根本就混不到今天。

  任育凱一呆。「呃?」

  才不管他是呆住、傻住或噎住,哈利全當他已經同意了,迅速掏出記事本來翻開。

  「這一回起碼要錄三張CD,順便拍海報、拍MTV,巡迴演唱會也可以開始了,暑期已經過去,就安排在年底吧!今年在美國本土就好,但是明年七月一定要先到歐洲,還有明年三月的奧斯卡頒獎典禮已經預定有你們的表演,明年二月的葛萊美獎也請你們自己去領,不要老是要我代領,要是嫌麻煩,請你們自己去跟他們說,要他們別老是頒獎給你們,另外……」

  雖然他們說的是英文對話,但恰恰好在場的人幾乎都懂英文,不懂的人可以問懂的人,就連問晴她們三個的英文成績也不算差,起碼聽得懂一半以上,這樣一聽下來,每張臉上都是一片驚詫,狐疑。

  任育凱最是驚恐,「慢……慢著、慢著!」他結結巴巴地阻止哈利繼續列舉出未來三十年的行程。「現……現在還不行,我……」

  「嗚嗚嗚~~」任育凱話還沒說完,哈利又橫起手臂開始嗚咽起來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殺我嗎?我每天逃得連老婆孩子都顧不了,都是因為你不想進錄音室,我已經整整一年沒看到老婆孩子了……」

  任育凱啼笑皆非。「這……這怎能怪我,反正都已經九月了,就今年一年不出CD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關係?」忘了嗚咽,憤怒地放下手臂,哈利大吼。「你竟敢這麼說,他們追我又不是追你!那個追我要CD,這個追我要排你們上電視節目,歌迷追我要聽你們的演唱會,記者追我問你們到底出了什麼事……」

  火大了,任育凱乾脆豁開來。「那就告訴他們說我瞎了,所以要退出……」

  「你敢說!」哈利比他更凶。「你敢再說下去,你爹地會先掐死你!」

  任育凱窒了一下。「大哥也那麼說過呀!」

  「那是以前,現在他也不敢說要退出歌壇了。」

  任育凱咬了咬牙。「好,先錄一張CD。」

  「兩張,還有海報跟MTV。」

  「一張CD和一張海報。」

  「兩張CD和兩張海報。」

  任育凱又恨恨一咬牙。「成交,不過要一個月後。」

  「一個月後?」哈利怪叫。「我先死給你看好了!」

  「不用這麼慘,哈利,我保證小凱今天就會跟你走!」一側,突然又插進來另一個聲音。

  入耳那熟悉的奸笑,任育凱不禁臉色大變,背脊開始發冷。「媽咪?」她怎麼也來了?該死,他就有預感今天沒好事!

  「小凱,」吟倩笑吟吟地,背後偷藏了好幾把刀。「你今天唱得很開心嘛!」

  「那個……」任育凱別開臉,咳了咳。「只是隨便唱一下而已啦!」

  「是喔!那你也可以去隨便錄一下音囉?」

  臉又轉回來,憤慨地。「媽咪,你明知道我才剛結婚……」

  「小晴?」兩眼頑皮地朝問晴瞥過去,「她會體諒的,對不對,小晴?」說著,點了點頭向問晴打招呼,後者神情一片迷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

  「我無法體諒!」任育凱沒好氣地說。

  「誰理你!」吟倩不屑地給他用鼻子哼了一聲。「還有,你老爸要我轉告你,以後你們自己要唱的曲子就交給你負責了。」

  「什麼?」任育凱不敢置信地驚叫。「那老爸要幹嘛?閒閒沒事在家嘿咻,再生一對雙胞胎來玩?這回說不定是三胞胎……」還沒說完後腦勺就被狠K一記,而且有人在下面一人扯他一邊的褲管。

  「二哥、二哥,我們,還有我們啊!爸爸說要幫我們和翡翠作曲子耶!」

  原來他們還沒離開。

  兩手往下摸到雙胞胎的頸後衣領,狠狠地拎起來吊在眼前,任育凱咬牙切齒地對他們噴火。

  「再過十年才輪到你們!」

  「二哥,你『看』歪了,我在這邊。」

  「……」

  兩個小鬼被狠狠拽下地,屁股差點摔成爛柿子,齜牙咧嘴的爬起來各踢他一腳以示報復,然後逃之夭夭。

  「總之,要錄可以,一個月後!」任育凱毫無置啄餘地宣佈。

  吟倩輕蔑地哈了一聲,任育凱聽起來不對,警覺心立刻爬升,旋即又聽見老媽的大吼。

  「小倫!」

  「媽咪?」

  「抓走!」

  抓走?

  抓誰?

  還沒想到答案,驀覺兩臂被人抓住,旋即被硬架著拖走。

  抓他!

  「該死,放開我!」他憤怒地咆哮。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儘管他咆哮、他掙扎,還是逃不過被抓走的命運。問晴看得目瞪口呆,直至吟倩來到她面前。

  「小晴,你放心,等他忙完之後就會回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一切了。」

  然後,吟倩也走了。

  好一陣子,後台一片寂靜,沒有半點人聲,只有一根根竹竿,呆怔楞的,傻傻的竹竿。

  大半天過後──

  「他們究竟是誰?」

  「我……我老公的母親、大哥和弟妹。」

  「你老公又是誰?」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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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進入十一月,只要一出門就可以發現許多穿著和服盛裝的小日本娃娃,這是日本人都曾經有過的特別回憶:七五三節。

  問晴也有,每年十一月看到那些可愛的小娃娃都會勾起她的回憶,美麗又溫馨,但不曾像今年這樣令她有如此深切的感觸,無論多平凡的人,在那種年紀都是特別可愛的。

  「你懷孕了嗎?」美芝兩眼往下盯。

  順著她的視線,問晴低頭一望,連忙挪開按住腹部的手,雙頰有幾分赧紅地點點頭。

  「多久了?」

  「四個月。」

  「那麼任公子應該不知道囉?」

  問晴又點頭。

  轉頭望住捧著盤子回座位來的裡見,「他都沒有和你聯絡?」美芝又問。

  「沒有,但是他母親幾乎每天都打電話給我,又替我請了一位很慈祥的女管家陪我,她說她不放心我一個人住。另外,除了信用卡之外,凱還留下一本存折,裡面的數目用兩輩子都用不完。」

  說到這裡,談話暫停,三人開始分贓。

  「雞塊,你的;漢堡,我的,咦?這誰的?」

  「我的、我的!」

  「可可亞?」

  「我的。」

  她們又跑到竹下通來了,因為日本的CD夭壽貴,所以她們特地跑到這裡的二手CD店來買。

  「哇,晴子,你最近很會吃喔!不怕胖嗎?」裡見驚訝地打量問晴面前的三個漢堡。

  「她需要多吃。」裡見一楞,美芝再補充。「一人吃兩人補啊!」

  「一人吃兩人補?」裡見呢喃,驟而驚呼。「晴子,你懷孕了?」

  「對啦、對啦!」看問晴又臉紅,美芝便替她回答。

  「哇啊,恭喜!恭喜!」

  「可是任公子都沒有消息。」美芝馬上潑給她一盆冷水。

  笑容消失,「這樣啊……」裡見想了一下。「你們有沒有想過,那天他們的對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有啊!怎麼沒有,可是……」美芝聳聳肩,咬一大口漢堡。「想不通。」

  「聽上去好像任公子是什麼很不得了的人物哩!」

  「我也是啊!所以我也有特地去查,但怎麼也查不到有什麼得過葛萊美獎的東方人曾在美國和歐洲舉辦過巡迴演唱會。」

  「哦!那……」咬一口雞塊,裡見轉向問晴。「反正他母親說等他回來你就可以知道一切了,那就耐心一點等吧!」

  問晴低眸,望著自己的漢堡,聳聳肩。「我也只能等。」

  美芝與裡見相覷一眼。

  「晴子,我覺得我們是旁觀者,也許看得比你清楚,我相信任公子他是真的愛你,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要跟你結婚?」

  慢吞吞地打開自己的漢堡,問晴沒有看她們。「也許是感激,也或許當時他真以為愛我,然後突然間,靈光一閃,他終於想通自己其實並不愛我……」

  「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這麼會製造情節,什麼靈光一閃,我還鬼火一現咧!我看你乾脆改行去寫小說算了。」美芝猛翻白眼。「如果真是那樣,他直接和你離婚不就行了。」

  「他不想傷害我。」

  「你……」美芝火大想發飆,但……

  「我覺得她這樣想也不錯啊!」

  兩人四隻眼立刻瞪住一臉無辜的裡見。

  「為什麼?」

  「這樣任公子回來要給她一個驚喜的時候,她就可以得到加倍的驚喜了呀!」

  好一陣子靜默。

  「有道理,」美芝喃喃道。「好吧!晴子,那你就繼續那麼想吧!」

  「再把他想得更爛一點也可以,」小說上都是這麼寫的。「譬如……」

  「那就不必了!」美芝沒好氣地說,順手把一塊雞塊塞進裡見口裡堵住她的嘴,「啊!對了,」隨即又想到什麼似的丟下漢堡,湊過頭去。「晴子,早夜子去找過你嗎?」

  「沒有啊,幹嘛?」問晴搖頭奇怪地反問。早夜子那麼討厭她,怎麼可能主動來找她。

  「我聽說……」頓住,左右看了一下,再壓低聲音。「我聽說早夜子和好多人上床,只為了爭取另一次竄紅的機會。」

  「我也聽說了,」問晴歎道。「真不明白她是怎麼想的。」

  「不過那不關我們的事,」美芝又拿起漢堡。「我們還是快吃,吃完了繼續去找,我發誓一定要把JR兄妹的CD買齊!」

  「我也是。」

  「Me too。」

  三人相視一笑,隨即各自埋頭猛吃。

  買了一大堆JR兄妹的CD,甚至還覺得那對兄弟很眼熟,這三個遲鈍的女孩卻始終沒有想到任育凱和JR兄妹有任何關聯,因為……

  任育凱是黑髮黑眸的東方人。

  

  種了幾顆豆芽,放下筆,問晴搔著頭髮看了半天……擦掉,重「種」,正想試彈看看,忽地,管家友理開門探頭進隔音室裡來。

  「晴子,有位山上先生找妳喔!」

  「咦?圭一?好,我馬上來!」

  片刻後,問晴欣喜地和山上圭一見面。

  「圭一,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山上圭一沉默幾秒。「我父親想另外替我安排婚事。」

  問晴怔了怔,繼而皺眉。「成功了嗎?」她知道這是必然的,即使是現代,日本世家的婚姻多半還是由父親決定,山上圭一的父親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總是會先徵求兒子的同意。

  山上圭一搖頭。「我和對方合不來。」

  「沒關係,慢慢來嘛,反正你還年輕啊!」問晴溫言安撫他。

  山上圭一緩緩將失去視力的眼對住問晴的方向。

  「妳呢?你過得如何?任君還沒回來嗎?」

  「他還沒回來,不過我過得很好。」

  「是嗎?」山上圭一維持靜默好一會兒。「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不會回來了?」

  問晴聽得一楞。「我不懂你的意思?」

  「也許……」山上圭一話說的慢條斯理。「他得到你之後,已經厭倦了。」

  問晴明白了,雙眸深深凝住他。「你希望是這樣嗎?」原來他也有這種想法。

  山上圭一垂眸,「是的,我希望是這樣。」他很坦誠地承認了。

  問晴輕顰眉。「就算真是如此,你父親也不會允許你和我這種結過婚的女人在一起。」

  「他會,」山上圭一的口氣非常篤定。「否則我就不結婚!」

  聽他說得如此決然,問晴不禁有點感動,這是頭一次,她考慮到山上圭一或許是真的愛她。

  「圭一……」她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不管凱是什麼想法,我會和他結婚只有一個原因,我愛他,我不和你結婚的原因也只有一個,我不愛你……」

  「讓我愛你就夠了!」

  「不,那樣對你不公平,」問晴堅決地道。「而且我有他的孩子了,在這種情況下,我相信你父親無論如何不會允許。」

  「拿掉它!」山上圭一脫口道。

  「不!」問晴斷然否決。「我絕不會拿掉這個孩子,他是我的,如果我和凱真的分手了,他會是我曾經愛過最好的證明。」

  山上圭一側首沉思片刻,而後下定決心道:「沒關係,不管有什麼困難我都會解決,你可以留著孩子,我也會說服我父親……」

  「但……」

  「還有耐心,我會非常有耐心的繼續等你!」

  望定山上圭一充滿堅毅的表情,問晴不由得歎息。

  他真是個好男人,但她也是真的沒有辦法愛他呀!

  

  從不到亞洲來巡迴演唱的JR兄妹將要在東京巨蛋舉辦兩場演唱會,這是日本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最轟動的消息,門票在演唱會前一個月開始銷售,但在銷售日前三天就有人遠從北海道、九州、四國等各處齊聚到東京巨蛋前面露宿街頭排隊等候購票,因為實際公開銷售的票只有三萬五千張,其他早就被娛樂界各有關人士以及特權人物優先購買去了。

  當然,幾百幾千人露宿街頭的場面是相當驚人的,但最驚人的還是售票當天──

  問晴和美芝與裡見也來了,由於還要上課,她們前一天才來排隊,到場一看簡直沒嚇到昏,密密麻麻一整片黑全都是人,場面壯觀到不行,幾乎可媲美諾曼第大登陸。

  「老天爺,輪得到我們嗎?」裡見幾乎看呆了。

  「既然來了,不管怎樣,先排隊再說!」美芝毅然道。

  於是,她們趕緊排到不知道已經繞了巨蛋幾百圈的隊伍後面,然後拉緊大衣開始癡癡等候。這樣到了早晨七點半,排在她們後面的隊伍又多繞了巨蛋好幾百圈,這時巨蛋工作人員開始發號碼牌。

  「769、93l、1038?這號碼沒有問題嗎?」

  「管他那麼多,只要我們買得到票就好了。」

  然後,差不多八點左右,隊伍開始徐緩地向前移動,人群也隨著隊伍的前進而逐漸興奮起來。可是當她們終於看到了盡頭時,不禁開始覺得有些可疑。

  為什麼不是售票亭,而是一群工作人員的身影?

  而且越接近盡頭隊伍也越顯得混亂,直到工作人員開始引導原本為兩列的隊伍分為四列時,她們終於恍悟隊伍為什麼會解散得這麼快。

  「搞屁啊,這又不是棒球比賽!」

  搞了半天,原來之前她們拿到的號碼牌並不是買票的序號,而是抽籤的序號,盡頭處是抽選箱,所有人得先在那兒抽過簽,而箱內的簽分有「座位席」、「自由席」和「殘念、你買不到」三大種。

  「殘念、你買不到!」問晴。

  「殘念、你買不到!」美芝。

  「殘念、你買不到!」裡見。

  什麼爛簽嘛!

  三人面面相對默默觀察其他兩人臉上的震怒,再回頭觀望其他人,由於大部份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多半還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於是有人跪地痛哭,有人哀求讓他重新抽籤,還有人揮臂咆哮咒罵,工作人員被罵得火大,也怒吼回去,眼看場面好像越來越失控。

  「我想我們最好快逃……」

  「會起暴動……」

  「一定會起暴動!」

  語畢,三人不約而同拔腿便跑,瘋了似的往前狂奔,及時在起暴動之前脫離現場。

  回南青山的地鐵車廂裡──

  「要買嗎?」美芝沒頭沒尾的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問晴與裡見俱皆一楞。「呃?」

  「一張票原價三萬日圓,黃牛票一定暴漲到十萬以上,要買嗎?」

  在日本,黃牛的暴利生意幾乎是處於合法的狀態,不僅到處可見林立的黃牛店,舉凡新幹線車票、電影票及各種演唱會、舞台劇、歌舞伎等入場券一應俱全,只要你說得出口,他們就有。

  「十……十萬?」裡見的臉色有點發白,但怔楞半天後,她還是咬緊了牙根。「買了!」

  「我也這麼認為,」美芝比她冷靜。「那麼我們明天早上的課一上完就去買,免得連黃牛票都買不到。」

  為了聽一場JR兄妹的演唱會,美芝和裡見都已作好最壞的打算──未來十年之內都不吃午餐,沒想到她們一回到問晴的家,管家便交給問晴一封信,信裡寄來的東西馬上為她們解除掉未來十年的飢餓酷刑。

  「掛號信,美國來的。」

  「美國?可是我並不認識美國的什麼人啊!」問晴困惑地看著手上的信。

  「但信封上的收件人的確是你嘛!」裡見指著信封說。

  「先打開再說嘛,也許裡面的信有說明啊!」

  但信封打開後,裡面什麼信也沒有,只有四張票,三個女孩子就像被點了穴道一樣呆住動不了。

  「這這這這這這……這是……」

  「演演演演演……演唱會的票……」

  「還還還還……還是貴賓席包廂!」

  話落,三個女孩子一齊抽了口氣,然後往後昏倒!

  

  一個月後──

  三個女孩子夾雜在擁擠的人潮中緩緩向前進,遠遠的就瞧見東京巨蛋飯店四周警衛森嚴,不允許任何人隨便靠近,要進入裡面都必須經過層層關卡,記者只能耐心在遠處枯候。

  「報上說JR兄妹包下了整家飯店,」仰著眼往上看飯店上方樓層,美芝咕噥道。「看樣子是真的。」

  「而且他們是搭乘私人豪華客機到處巡迴演唱的喔!」裡見也說。

  「我從電視新聞上看到了,好恐怖,」問晴喃喃道。「媒體記者,追星族,歌迷兩、三萬人守候在機場,只為了看他們一眼,真是瘋狂!」

  「難怪人家說我們日本人迷偶像的程度幾近於變態,」美芝自嘲道。「老實說,如果我們沒有票可以來聽演唱會,我大概也會去機場湊熱鬧,能遠遠看到一眼也好。」

  「拜託,去看一眼也好?你太閒了是不是?」裡見失聲驚呼,然後咳了咳。「我也是。」

  問晴噗哧失笑。「你們兩個也很瘋狂!」

  「我不信你不想看他們一眼。」裡見不服氣地說。

  問晴想了一下。「不,我沒有那麼瘋狂,不過,如果有他們的簽名CD,我會搶第一個!」

  說到這裡,由於已近巨蛋,人群越來越擁擠,三個人連忙手拉手,免得被擠散了。不久,她們發現她們根本不用走路,前後左右的人就會把她們挾持進去。十五分鐘後,她們終於來到二樓的貴賓席包廂。

  「不會吧!這麼大一個包廂就我們三個人?」

  美芝與裡見驚歎地環顧四周,舒適的沙發座椅,還有小桌子可以擺放零食飲料等,前方透過透明帷幕看下去,一樓席位密密麻麻的一片人頭,黑壓壓的好不壯觀,而在球場正中央,九十米寬的巨大舞台背後是大約三十多米高的大螢幕,一直頂向巨蛋的穹頂。

  「四個,待會兒圭一也會來。」問晴漫不經心地說,也學其他兩人一樣把臉貼在帷幕上望住舞台。「好驚人!」

  「哇哇哇!你們看!你們看!」裡見尖叫著指著正下方。「明星、歌手、主持人、製作人、唱片公司老闆……『星』光閃閃,我眼都花了!」

  「光是看他們就值回票價了!」美芝喃喃道。

  「票又不是你出錢買的。說到這……」裡見狐疑地側過眼去。「這票究竟是怎麼來的?」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問晴聳聳肩。「啊!對了,說不定是我哪次寄明信片去抽獎抽中的。」

  美芝和裡見相對一眼。「我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抽獎?」

  問晴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

  「算了,」美芝揮揮手。「管他那麼多,就當是天上掉下來的吧!唔,還有半個多鐘頭,我去買東西來吃,你們要吃什麼?」她問的是零食飲料,可是……

  「去買便當或壽司吧!」問晴順手拿錢給她。「我餓了。」

  「又餓?」美芝不敢置信地拉長嘴。「我們不是剛吃過拉麵嗎?天哪,你早晚會變成豬!」

  當山上圭一來的時候,某人還在吃便當,第二個。

  「我買了鰻魚便當,有人要吃嗎?」

  「我!」某人立刻迫不及待地舉起手來,下一刻,四隻惡狠狠的眼及時殺到某人身上,某人瑟縮了下,但還是打死不肯放下手。「人家餓了嘛!」

  「……」

  

  原訂六點開始的演唱會遲遲不見開場,因為許多買不到票的年輕人聚集在巨蛋外面不肯散去,堅持要求多開放一些自由席的票。

  直至六點四十分,在台下依然鬧烘烘一片的當兒,毫無半點徵兆地,舞台上突然傳出一道清澈嘹亮的歌聲,剎那間,整個巨蛋六萬名歌迷在同一時刻變成了啞巴,六萬雙驚愕的眼不約而同的齊聚至依然漆黑一片的舞台,上面不知何時多出三抹朦朧的白影子。

  暗影中,細膩動人的歌喉婉轉流暢地吟唱出當年路克退出歌壇之前的最後一支單曲:希望,完美無瑕的男女合音是唯一的伴奏,即使沒有其他任何樂器的襯托,那單純而潔淨的歌聲反而更能淋漓盡致地詮釋出希望的真諦,深刻感人地在每一位歌迷的心胸激盪起一份無法抑止的熱流,澎湃、洶湧,幾乎令人不能呼吸。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主唱並不是裘依的歌聲,而是比裘依更溫柔感性的音色,充滿了強烈的情感,卻又宛如裹住絲絨般圓潤、柔和,美得像天使的歌聲。

  好耳熟!

  問晴、美芝與裡見不禁面面相覷,眼裡是相同的訊息,卻沒有人說出口。

  直至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台上數盞銀白的燈光乍亮,凝聚於佇立在巨大螢幕前的JR兄妹身上,所有歌迷都不由自主地起立,就像掀了蓋的沸鍋似的轟然歡呼,瘋狂尖叫,激動得猛掉淚。

  三兄妹同樣的金髮藍眼,一身的純白,高雅大方,俊美迷人,中間是凱依,裘依與璐璐在兩旁,三人手牽手來到麥克風前站定後才放開手,高舉雙臂回應歌迷們的熱情。

  整整五分鐘後,歌迷們才在三兄妹的揮手示意下逐漸安靜下來。

  「真驚人,就像你們的國旗一樣,你們的熱情可媲美太陽!」凱依笑道。

  日文?

  剎那間,歌迷們驚喜得揚起更激動的歡呼,整顆巨蛋似乎都在震動。

  「謝謝、謝謝,我的日文還不錯吧?」凱依一本正經的彎腰鞠躬,笑咪咪的,「現在,請先讓我對一位特別的人說一句特別的話……」說著,他仰起臉提高了嗓門,「老婆,剛剛那首歌是你最愛的,我是特地為你而唱的,你喜歡嗎?」

  幾秒的靜默後,在歌迷們轟然爆起的瘋狂抗議聲中,問晴不由得楞了一下。

  這麼巧,他老婆最喜歡的曲子也跟她一樣?

  這時,有幾個人悄悄摸進包廂裡來,問晴三人都沒有注意到,反倒是看不見的山上圭一敏感的察覺到有其他人,但在他有機會出聲之前,其中一人便湊向他耳語道:「別說,我們想給她一個驚喜,可以吧,嗯?」

  然後,那幾個人就在山上圭一旁邊各自落坐,問晴三人仍舊一無所覺,只專注於舞台上的進展。

  「咦咦咦?我又不是我大哥裘依,你們幹嘛這麼激動?他才該死的不應該結婚,你們應該丟他水果皮,或者把他抓到暗巷裡狠K一頓!」凱依很好心地提出建議。「至於我呢!我結不結婚對你們而言應該無所謂,不是嗎?」

  「不是!」整個巨蛋都在怒吼。

  「欸?不是嗎?」凱依很驚訝。

  「不是!不是!不是!」

  「這樣啊……」凱依似乎有點無措地抓抓頭髮,「真糟糕,怎麼辦?我已經結婚了,總不能要我和我老婆離婚吧?我好愛她的耶!」驀而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下。「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我老婆也可以算是日本人喔!」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錯愕又興奮的驚呼。

  「沒錯,我是在日本認識她,愛上她,然後和她結婚的……」凱依慢條斯理地徐徐道。「說到這,我猜各位都沒有發覺到吧?我的眼睛瞎了!」

  聞言,問晴、美芝與裡見在震驚之餘不由得再次面面相覷,隨即又各自轉開腦袋,搖頭。

  不可能!

  「啊啊啊,請各位別哭,別哭,不必替我難過,現在我已經能夠很坦然地面對這件改變不了的事實,雖然起初我也非常痛苦,才會跑到日本來散心,也才有機會邂逅上我老婆,是她鼓勵我、幫助我,讓我能在短時間之內又重新振作起來,現在,我還是以前的我,看不見,但我聽得到,這就足夠了!」

  台下依然是一片嗚咽聲。

  「不要哭,為我高興吧!」凱依微笑。「為我能得到這樣美好的日本女孩而高興,我想,你們應該都跟她一樣善良可愛,因為你們都是日本女孩,不是嗎?」

  「是!」幾乎震破巨蛋的轟然應諾。

  就這樣,凱依以比他父親和大哥圓滑的方式,順利的得到歌迷們的認同。

  「那麼,請讓我再對我老婆說幾句……」凱依很高興地拋出一個飛吻。「對不起,老婆,讓你久等了,演唱會結束後我會立刻去找你,我愛你!」

  歌迷們尖叫得快昏倒,拚老命想半途攔截那道飛吻。

  問晴卻只張著小嘴發楞,傻傻地凝住舞台後大螢幕上的特寫,凱依的五官上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出任育凱的輪廓。

  「為什麼……」美芝喃喃咕噥。「為什麼我越來越覺得他好像任公子?」

  「我……我也是,」裡見不可思議地瞠大眼。「真的好像……」

  驀而,兩人相對瞪眼,異口同聲,「不會吧?」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聞聲,問晴霍然回首,驚呼,「媽咪?!」

  吟倩微笑著想說什麼,卻先瞥見問晴的孕婦裝,微笑驚喜地擴大,「老天,你懷孕了!」她開心地大笑,「小凱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給他的驚喜更大!」語畢,她立刻向舞台那邊高舞雙臂以取得注意力,然後兩手一再重複作出大肚子的手勢。

  凱依看不見,但裘依看得見,他立刻向凱依耳語傳達這個訊息,只見凱依呆了一呆,猝而大吼,「她懷孕了?」旋即盲目的往前衝,差點衝到台下去,在歌迷們的驚叫聲中,裘依和璐璐氣急敗壞把他扯回來,差點沒被他嚇死。

  「上帝,你要是摔死了,老婆就要被別人搶去了!」裘依又氣又好笑地嘟囔。

  一聽,凱依立刻對麥克風發出颶風級的怒吼,「山上的烏龜,我警告你,離我老婆遠一點!」

  台下沒有人知道「山上的烏龜」是誰,但「烏龜」本人一定知道。

  「原來是他!」山上圭一難以置信地驚呼。

  美芝和裡見也知道,兩人立刻狂笑起來。「真的是他!」

  問晴當然也知道,她哭笑不得地不曉得該說什麼,偏偏雙胞胎又跑來一人一邊扯她的裙襬。

  「二嫂,二哥在說誰啊?到底誰是烏龜啊?」

  問晴偷瞥向山上圭一,實在不好意思說,任沐霈連忙把雙胞胎拉開交給曉晨。

  「爸爸。」問晴輕喚。

  「對不起,小晴,」任沐霈唇上掛著歉然的笑。「我想讓小凱接下為JR兄妹作曲的工作,所以才霸佔了他這麼久,希望你能諒解。不過為了補償你,我們決定在你念大學這四年,全家人都會陪你住在這裡……」

  「因為……」吟倩疼愛地摟住她,並在她額際上親了一下。「我們是一家人,當然要住在一起,對不對?」

  一家人?

  耳聞這陌生的名詞,問晴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

  在撫養她長大的養父母家,她受到蔑視,在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間,她得不到該有的關愛,但現在,從丈夫這邊,她得到了所有最渴望的一切。

  「媽咪……」靠在吟倩胸前,她哽咽了。

  「別哭、別哭,」吟倩憐惜地拍拍她的背。「要是讓小凱知道我惹你哭,他會跟我翻臉的。來,好好的享受這場演唱會,每一首曲子都是小凱為你寫的,每一個音符他都是為你而唱的,事實上,這場演唱會是屬於你的,所以小凱主動要求由他來擔任主唱,又堅持這一回巡迴演唱的第一站一定要是在這裡,他要你和他分享重新站起來的榮耀,因為這全是你帶給他的。」

  不過,當她們的目光又回到舞台上時,凱依居然還在那裡臭罵,警告「烏龜」不准覬覦他老婆,惹得台下的歌迷們爆笑不已,她們並不覺得他粗魯,反倒覺得凱依很可愛,因為他是那麼真實的反應出男人的嫉妒,使她們感受到一份特別的親近感,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JR兄妹是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世界性超級巨星,但在這一刻,凱依就像鄰家男孩那般親切,他也會嫉妒,也會吃醋。

  在裘依與璐璐的勸哄下,未幾,演唱會終於正式開始了。

  在這場凱依自述從得知將永遠失明直至再度站起來的心歷路程的演唱會中,每一首曲子都是那麼扣人心弦,震撼人心,使歌迷們情不自禁地跟著他痛苦、憤怒、掙扎,深刻的體會到他的辛酸、無助與絕望。

  然後,他不再痛苦、不再憤怒,卻全然失去了自信,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時,他遇見了她,一個善良體貼的女孩子,她以無比的耐心一步步帶領他走回人群之中,把信心送還給他,讓他能再度開懷大笑,使他能重新振作起來找回從前的自己。

  他愛她!

  從他的歌聲裡,每一位歌迷都能深深感受到他對她的愛意,尤其是最後一首「你是我的奇跡」,是那樣娓娓動人、深情款款,美得令人掉淚。

  歌聲結束,台下幾乎有一半人在失聲痛哭,男人也在偷偷拭淚。

  問晴也在哭,美芝和裡見更是相互抱頭痛哭,連吟倩和曉晨也淚流不已,山上圭一黯然垂首。

  只有任沐霈在笑。

  「這首曲子一定會得到葛萊美年度最佳歌曲獎,小凱也會得到最佳流行樂男藝人獎!」

  

  東京巨蛋飯店頂樓最豪華堂皇的套房裡,問晴單獨一人坐在鋼琴前面緊張地等待著。

  到現在她依然不能完全相信她的丈夫竟然是JR兄妹的凱依,她覺得這一切彷彿是在作夢。

  沒錯,這是夢,她在作夢!

  然而,當套房大門打開,金髮藍眼的凱依不顧陌生的環境,迫不及待地快步走進來,雙手盲目地往前摸索。

  「晴晴?晴晴?」

  不,她不是作夢!

  她也迫不及待地奔向前,投入他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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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晴子,今年藝術祭的演唱會就交給你了!」

  「又來了!」毫不猶豫地,問晴立刻把企畫書扔回去。「年年都找我,這已經是第三年了耶,也該換別人去傷腦筋了吧!」

  「別這樣,反正你有老公幫你啊!」

  「我老公不是公家用的!」問晴忿忿道。

  「偶爾公家用一下有什麼關係,哪,就這樣囉!」

  「喂喂喂,你……」問晴啼笑皆非地低頭瞪住又被丟回來的企畫書。「這根本是強迫中獎嘛!」

  「這不重要。」美芝趕緊拿開企畫書,繼續追問。「快,快說,暑假你陪你老公去作巡迴演唱,去了什麼地方?」

  「有拍照嗎?有錄影嗎?」裡見追加問題。

  「還不是跟去年一樣的地方,美國和歐洲。」問晴一邊說一邊走向校園出口,沿途不斷和人點頭打招呼,有教授,有學長學姊學弟學妹,還有學校職員。「至於照片錄影,是有,不過要跟我回家去看,那是家庭記錄,不能隨便拿出來借人。」

  「好,我們跟你回去。」

  才說完,她們又被人攔住了。

  「拜託,晴子,幫個忙!」

  「岡田先生,你怎麼又來了,」問晴呻吟。「凱說過那是最後一次了!」

  「我知道,可是……」

  整整半個鐘頭後,問晴才得以脫身,還背上一位新人的出道大任。

  「他們……」眼見問晴那副莫可奈何的模樣,裡見忍不住吃吃笑。「都知道找你老公沒用,但只要拿出耐心和你磨,萬事OK!」

  「誰教你不夠狠!」美芝咕噥。

  然後,在臨出校園之際,她們又碰上一位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父……呃,三鄉伯父,您怎麼會在這裡?」問晴訝異得差點說不出話來。「要找誰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三鄉涼和有點尷尬。「呃,不是,我……我是來找你的。」

  「找……找我?」問晴吃驚得話都結巴起來了。「伯父找我有事?」

  「我……呃……」三鄉涼和實在拉不下臉,卻又不得不硬拉下臉來作請求。「想請任先生給早夜子寫支曲子。」

  「啊……」問晴瞭解了,她同情地凝住三鄉涼和。「可以是可以,不過凱他……唔,他不太喜歡早夜子,所以要給我一段時間去說服他。」

  「可以、可以,早夜子可以等。」

  望著三鄉涼和離去的背影,美芝哼了哼。「不等也不行啊!現在連倒貼也沒有人願意讓早夜子上節目,她已經跌落到谷底啦!」

  「真不懂你為什麼要幫那個臭屁的女人!」裡見不滿的嘀嘀咕咕。

  「因為……」問晴笑得很開朗,很清澈。「每個跌落到谷底的人都應該擁有一次再爬起來的機會。」

  她是,任育凱是,所有的人都是。

  

  甫一打開大門進入前院,問晴與美芝和裡見便聽見屋裡傳出任育凱的咆哮和其他人的狂笑聲,再一進屋裡,頭一眼瞧見的就是任育凱一邊怒吼,一邊伸長兩臂不知道在找什麼,其他人則圍在四周笑不可抑。

  「凱,請問你在做什麼?」

  「他們把我兒子藏起來了!」一聽到老婆的聲音,任育凱立刻向老婆告狀,沒想到老婆也噗哧給他聽。「晴晴!」

  「對不起、對不起,」問晴連忙自緊跟在任育凱後面的任育倫手中抱回兒子,「大哥就在你後面嘛!哪,給你!」再轉放至任育凱懷裡。

  「就在我後面?」任育凱低喃,忽地往後踹去一腳,如願地聽到一聲呻吟,他才微笑著摸索到沙發坐下來,寵愛地親親兒子,再讓兒子坐在大腿上。「餅乾呢?」兒子已經會走路了,不給他餅乾他是坐不住三分鐘的。

  「我說任公子,」美芝蹲在他前面,左看右也看。「你兒子楠楠好像不是很像你耶!」

  「廢話,不是像我就是像晴晴嘛!」任育凱理所當然地道。

  「不對,」裡見也蹲在一旁,越看越狐疑。「也不像晴子。」

  「我也這麼認為,可是說了他又不信。」任琉璃也湊過來了。

  「老實說……」吟倩看看自己老公,再看看楠楠。「我覺得楠楠是任家最漂亮的孩子,不但比我老公漂亮,而且比我老公更像洋人。」

  任沐霈點頭同意老婆的看法。「的確。」

  「漂亮得不像小凱的孩子。」任育倫一本正經地說。

  「任育倫!」

  「幹嘛,小凱?」

  「請過來讓我揍你一拳。」

  「你當我白癡啊!」

  笑聲中,問晴自臥室裡出來,懷裡捧著兩本相簿,一本交給美芝和裡見。

  「我想,楠楠有一半像我親生爸爸吧!」說著,她把葉家寄來給她的相簿放在吟倩手上。

  「咦?是嗎?」吟倩連忙打開相簿,只一眼便驚天動地的大呼小叫起來。「這是你爸爸?Gee,霈,你看這個男人跟你一樣漂亮耶!」

  聞言,除了任育凱之外,其他人全都聚攏過去,同樣一看就驚訝得不得了。

  「真的耶!」

  「好漂亮!」

  「奇怪,他好像也是混血兒呢!小晴,你爸爸也是混血兒嗎?」

  「不是,」問晴笑著在任育凱身邊坐下。「但葉家在荷蘭佔據台灣時代曾經娶過荷蘭女人,所以每隔幾代就會出現類似混血兒的子孫。」

  「難怪,」吟倩又望向楠楠。「父母雙方都有混血兒基因,又都是那麼漂亮的男人,雙重血統,難怪楠楠會比我老公漂亮,而且除了黑髮黑眼之外,他根本就是個洋人。」

  「媽咪,洋人也有黑髮黑眼的。」任琉璃提醒她。

  「啊,對喔!那他徹頭徹尾就是個洋人嘛!」

  「喂喂喂,你們客氣一點好不好?」任育凱大聲抗議,「請別在我面前批評我兒子,他是我兒子,OK?說他……哦,天!」他突然呻吟著把兒子挪到一旁。「你老爸我還想再多生幾個,別這樣就閹了我好不好?」

  眾人失笑,問晴連忙把兒子請到地上讓他自己去流浪天涯,想幫老公減緩痛苦又不好意思當著大家的面動手,連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笑出聲來,只好躲遠一點去顫抖。

  「總之,」任育凱吸著氣說。「說我兒子像洋人,這不能怪他,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老爸,還有晴晴她老爸,罪魁禍首是他們兩個,請大家儘管去批鬥他們,我兒子一定會幫你們搖旗吶喊。至於我呢……」

  他齜牙咧嘴地起身。「要回房去讓我老婆看看我的武器還管不管用!」

  又一次轟然大笑,問晴面紅耳赤地扶他回房,一邊沒好氣地低罵。

  「哪有人那樣講的!」

  「不然要怎樣講?我家小弟弟被它大哥掐昏了,我要進去救醒它?」

  「……」

  

  又是一年過去,問晴大四了,藝術祭委員會照樣把演唱會丟給她負責,不過這時候的她已經有能力單獨作出企畫,安排所有的細節。

  「好,這樣應該可以了。」

  關閉電腦,問晴伸了一下懶腰,然後離開臥室到兒子房間探視,三歲和剛滿兩個月的兒子都睡得很熟,分別親了親他們後,她又悄悄離開轉到書房,任育倫和任育凱兄弟倆正在討論翌年要錄幾張CD的問題。

  「我要睡了,你呢?」

  「妳先睡吧!」任育凱揮揮手。「哈利在催了,我們必須趕緊討論出結果來給他。」

  「哦,好。」

  回臥室洗好澡後,她正準備上床,考慮了一下,又離開臥室,打算到廚房去泡茶準備和果子糕點給他們一邊討論一邊吃。

  不料才走到餐廳,便聽到廚房裡傳來兄弟倆的聲音,原來他們已經自己來找吃喝的了。她聳聳肩,轉身,往回走。

  「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要告訴她那個秘密?」

  腳步停住。

  「等她不再擔心我會不會變心的那一天。」

  「哇,誰知道那會是哪一天,說不定是一輩子,你會累死!」

  「我不在乎。」

  「其實三年前如果她夠細心的話,她應該早就可以發現到了說。」

  「那可難講,如果不是我告訴你們,你們會注意到嗎?」

  「……大概不會吧!當時我們只擔心你的腦袋會不會又撞出什麼問題來,誰會去想到你的眼睛竟然會因為這一撞又突然看得見。不過幸好你有告訴我,告訴你,那一撞雖然把那塊壓住視神經的血塊撞到可以安全動手術的地方,但若不及早動手術取出來,早晚你還是會有危險的。」

  「我沒想到那麼多,我只擔心日子久了終究會被她發現我的視力恢復了,最好是再讓我變成真正的瞎子,這樣才能保證絕對不會被她發現,所以我才會告訴你,目的是想要你幫我弄一副可以遮住視力的隱形眼鏡。」

  「真辛苦,之前你恨死了自己是瞎子,現在卻寧願作瞎子。」

  「我愛她。」

  「我明白。」

  「就算我清清楚楚地看著她,告訴她我就是愛她那個樣子,她還是會擔心總有一天我會厭倦她的平凡,所以我必須等,等到她完完全全的相信我無論如何絕不會變心,那時候我才能讓她知道我早已恢復視力,她的模樣我也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懂。」

  「既然你懂,那就拜託你別老是欺負我這個瞎子嘛!」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大家都欺負,我不欺負,多不合群啊!」

  「該死!」

  「哈哈哈,既然要作瞎子,就忍耐一點吧!」

  淚流滿面,問晴踉蹌奔回臥室,埋在枕頭裡痛哭,哭到聲音啞了,哭到眼睛腫了,哭到她的心完完全全被洗滌乾淨,她才徐徐起身,抽噎著到浴室洗臉。

  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哭得好醜,但是……

  她微笑,擦乾臉,回到床邊,靜靜坐著等候。

  十數分鐘後,房門悄悄打開,任育凱躡手躡足地摸進來,他沒有開燈,因為他是瞎子,不需要倚賴燈光,也不知道燈光是亮著的,更不知道她還清醒地注視著他。

  她愛他。

  望著那個明明已經可以看得見,卻寧願活在黑暗中的男人輕手輕腳地摸到衣櫥拿換洗衣物,她又想哭了。

  他也愛她。

  視線繼續跟隨著那個早已看清楚她的五官長相,這三年來依然一年比一年加倍寵愛她的男人繞過床消失在浴室門後,她再也沒有一絲疑慮。

  是的,她相信他絕不會變心。

  十五分鐘後,瞎眼的男人圍著浴巾走出浴室,想摸上床卻踢到老婆的腳。

  「咦?」他摸了一下。「老婆,你怎麼還沒睡?被我吵醒了嗎?」

  「我想請你做一件事。」

  他半蹲下來,摸到她的手拿起來親了一下。「可以啊,什麼事說吧!」

  手貼住他臉頰,「請你拿下遮住視力的隱形眼鏡,好好看看我。」她輕輕道。

  好半天,他一動不動,半聲不吭,好像沒聽見她的話,又好像就這麼半蹲著睡著了。

  突然,他動了,低下臉,他分別取下兩眼的隱形眼鏡隨手扔開,再抬起頭,炯然有神的眸子深深凝住她,旋即注意到她紅腫的眼,心疼立刻顯現在他的表情上,雙手憐惜地捧住她的臉。

  「妳哭了?」

  不理會他的問題,她認真地問:「看清楚我了?」

  視線與她相對片刻後,終於開始移動,徐緩地在她臉上繞了一圈,再慢慢往下,又從下面爬回來,然後,他撩起一抹慵懶的笑。

  「看清楚了,我就愛你這模樣,圓圓的臉,溫暖的眼神,比櫻桃更纖小的嘴,最愛你白裡透紅的雙頰,還有點綴在上面的那些雀斑,就像洋娃娃一樣,可愛極了!至於你的身體……」笑容倏轉曖昧,「沒錯,你比豐滿還多了一點肉,但那恰合我的意……」驀而抓來她的柔荑包住他亢奮的男性。「瞧,這就是證明!」

  她羞赧的垂下雙眸。「我相信你。」

  他抬起她的下頷,使她不得不對上他的眼。「相信我永遠不會變心?」

  「是。」

  「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笨男人,笨得不會變心。」

  笨?

  任育凱立刻聳高了雙眉,不過片刻後又放下,聳聳肩。「笨就笨,那麼……」目光又轉可憐兮兮。「可以了吧?三個月了,我整整憋了三個月了,我家小弟弟快抓狂了!」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主動脫掉睡衣和內衣褲,再溜進床單裡閉上眼。

  「我要睡了!」

  YA!

  他興奮地握了握拳頭,旋即扯掉浴巾,像餓了三年三個月零三天的公獅一樣撲上床。

  「我要吃了!」

  他終於可以看清楚自己正在「吃」什麼了!

    二月初提出畢業作品之後,畢業生就不用再到學校去了,只等著參加三月底的畢業典禮,所以當任沐霈一家人要到美國參加葛萊美獎頒獎典禮時,問晴恰好也能跟著去,而JR兄妹也順便上了幾個電視節目,接受雜誌訪問。

  到了三月初,他們回到東京,任育凱才想好好休息幾天,沒想到又被老婆拉去參加日本盲人協會的義演餐會。

  五十桌來賓,不必懷疑,每位來賓不是大社長就是名流大佬,口袋裡從不放現金,他們只刷卡簽支票,而義賣者也全都是娛樂界最有名氣的藝人,是媒體窮追不捨的對象。

  任育凱也要上台義賣一首歌,雖然他不是日本娛樂界的藝人,一般日本人也不知道任育凱是何許人也,但毫無疑問的,他是日本娛樂界最有名氣的人物,只要他拿出一首曲子來,再爛的新人也可以一炮而紅,再跌落谷底的過氣歌手也能在一夜之間又爬回巔峰。

  他們若知道任育凱就是連續三年得到葛萊美年度最佳歌曲獎和最佳流行樂男藝人獎的凱依,不開出天價來才怪。

  「出門前你還看不夠兒子嗎?」問晴嘀咕著阻止任育凱一再看表。「下個月我們就要搬回台灣去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幫日本盲人協會籌款,他們想再建一所盲人學校,拜託你認真一點好不好?」

  「好嘛、好嘛,我今天一定會賣到最高價,行了吧?不過……」任育凱討好地叉起一塊法式熏魚放入她口中。「今年你也要陪我作巡迴演唱。」

  「可是澄澄那時候剛好滿週歲……」

  「一起帶去,我們在歐洲替他慶祝。」

  問晴想了一下。「好吧!反正媽咪也這麼說。可是等我們回台灣之後,我也會加入台灣的盲人協會作義工,到時候我要是請你幫忙,你可不能給我嘰嘰歪歪的說一大堆理由拒絕喔!」

  「沒問題、沒問題!」任育凱眉開眼笑地啄了她一下。

  「討厭,有那麼多人在看你還這樣!」她赧紅著臉推開他。「喂,主持人在叫你了,可能有事要交代,你還不快去!」

  又偷親了她一下,他才起身。「是,老婆大人!」

  問晴笑看著他離去,她知道有許多女性賓客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只要他不在意,她有什麼好在意的?

  「晴子?」

  「唔?」問晴愕然回眸,楞住。「水野?」

  一位挺帥的年輕人驚愕地上下打量她。「真的是妳!」

  「呃,好久不見了,你好嗎?」自從眼睛復明見過她一次之後,他就再也不曾來找過她,實在沒想到還能有再見面的一天,而且還是他主動先打招呼的。

  「我很好,你……」年輕人──水野打量其他五個空位,再希冀地看回她。「咳咳,我們能坐下嗎?」

  問晴瞄一下他身後的兩個女孩,總算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可以啊!」

  她記得那個日本娃娃似的少女,老愛作天真狀說一些殺人於無形的話,至於另一位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也是時下一般日本女孩的模樣,長得不錯,但好打扮愛虛榮,和水野站在一起倒是滿搭配的。

  水野鬆了口氣,「得救了!」隨即拉著兩個女孩落坐,再介紹她們。「這是我妹妹好子,你還記得吧?還有我的女朋友茉莉乃,她們一直吵著說要來,我本來想靠記者證夾帶她們進來,再看看有沒有公關座,沒想到根本沒有半個公關座,而且待會兒義賣一開始,所有的記者都會被趕出去……」他苦著臉瞥一下兩個女孩。

  「看著好了,我們一被趕出去,我就會被她們兩個活活打死!」

  「那你們就坐著吧!」問晴大方地說。「反正本來信誓旦旦說一定要來的人結果不來了,所以這桌只剩下兩個人,其他四個位置都是空的。」

  「那就謝謝了。」水野欣喜地道謝。「不過其他桌都是十人一桌,為什麼只有這桌是六人一桌呢?」

  「我老公要求的,他不喜歡應酬。」

  「你結婚了?」水野驚呼。「他也是瞎子嗎?」

  這種話實在很失禮,不過問晴沒放在心上。

  「他本來是,但我們結婚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好了。」

  「眼睛好了他還想跟你結婚?」水野再一次脫口而出。

  這個人好像一點長進也沒有耶!

  問晴臉上仍保持著笑容,「他不是那種注重外表的男人。」然後轉向表演台。「啊,快開始了呢!」話落即裝作專心的注意台上,不再多看他一眼。

  跟這種人說話真是累,不說總可以吧?

  還是不行,不到幾秒,她就聽見他們三人的「耳語」。

  「她就是當初你差點和她交往的女孩?老天爺,幸好沒有,不然你一定會被人家笑死的!」

  「我有跟哥哥說喔!可是他都不信,後來他眼睛好了自己親眼看到才相信。」

  「我說她老公一定跟她一樣平凡得可憐,不然就是老頭子。」

  「老頭子有什麼關係,你看她能坐這麼靠近舞台的桌位,還有她身上穿的名牌,手上戴的鑽戒,她老公一定超有錢。」

  「夠了沒有,你們兩個!」

  「幹嘛,我們哪裡說錯了?」

  「是沒說錯,但起碼人家給我們位子坐,這種話等離開這裡再說不行嗎?不然待會兒她要趕我們怎麼辦?」

  問晴想翻白眼,但忍住。

  不久,義賣開始了,原來任育凱被抓去幫主持人的忙,因為他那張嘴夠靈活也夠刁,不想掏錢的一定會被他硬摳出錢來,想出少點錢的也會被他挖出大錢來。

  「哇,他好帥好漂亮喔!」

  好子口水涎一邊,眼珠子像白癡一樣定在任育凱臉上,茉莉乃也一樣,只不過口水涎的是另一邊,而水野也好像早就習慣她們這種一見到俊男帥哥就變身為花癡的習性,不在意地為她們作簡介。

  「他不是藝人,一般人也對他一無所知,但在日本娛樂圈裡,任育凱這三個字可是響叮噹的大名,不管多大牌的歌手見了他也要低頭,唱片公司老闆拚命巴結他,電視公司的人追著他跑……」

  「為什麼?」

  「他不是藝人,但過去四年來,每年藝大藝術祭他都會上台演唱,而且唱的都是他自己作的曲子。去年我去聽過一回,老實說……」

  水野讚歎地搖搖頭,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才好。

  「呃,該怎麼說呢……啊,對了,你們聽說過吧!古希臘傳說中,住在海中小島的女妖會用歌聲蠱惑航海者讓他們觸礁毀滅,他的歌就是如此,聽了他的歌,你一定會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歌聲牽引,他要你哭你就會哭,他要你笑你就會笑,他要你生氣你就會生氣,然後演唱會結束時,你會覺得很生氣,因為你想再繼續聽下去,想繼續被他的歌聲牽引……」

  水野聳聳肩。「我跟所有人一樣,演唱會結束後還在那邊足足等了將近兩個鐘頭,確定他不會再出現之後才不情不願的離開。」

  「驚人!」好子驚歎。

  「真有那麼厲害?」茉莉乃有點懷疑。

  水野笑笑。「今天他會義賣一首曲子,到時候你聽了就知道。」

  這時,前面舞台第一位歌手上台開始演唱,冷不防地,一條人影驀然竄到問晴旁邊的座位上。

  「岡田先生?」

  岡田大友瞄一下表演台那邊,低著嗓門問:「你們真的要回台灣了?」

  問晴好笑地看他一副賊頭賊腦的模樣。

  「當然是真的,都已經在整理行李了,等我畢業典禮一結束就要回去了。」

  「那……」岡田大友可憐兮兮地瞅住她。「請他每年給我三首曲子好不好?」

  「你自己去跟他說。」都要回台灣了,這種事再接下來一定會被罵死的。

  「我說了,他不肯。」岡田大友推推她。「幫我說啦!他那麼疼你,你說一定沒問題。」

  問晴歎氣。「好啦、好啦,我會說說看,但不保證一定成功喲!」她很清楚岡田大友的耐性,不答應下來他絕不會放過她,只好先答應下來,或許老公會願意一年給他一首曲子。

  「謝了!」

  岡田大友一離去,水野馬上問過來。「他是岡田大友,你怎麼認識他?」

  「我是藝大的學生,他常常來我們學校嘛!」

  「哦!」

  水野覺得有點奇怪,但仍能接受這個說詞,不過當第二位表演者開始表演時,又是另一個人跑過來。

  「恭屋製片。」問晴想呻吟。

  「任夫人,幫我提一下好不好?我那支新片的主題曲和……」

  「我們要回台灣了。」

  「還有一個月。」

  入目恭屋製片堅決的表情,問晴知道她不能不先答應下來。

  「好啦!我會說說看,但不保證一定成功。」

  待恭屋製片離開,水野更好奇地問過來,「你怎麼會認識他?」

  「他認識我老公。」

  唔……好像也滿合理的,老婆認識老公的朋友也不算奇怪,不過,她老公究竟是誰呢?

  接下來,每一回換人表演,就會有人跑到問晴這邊來嘀嘀咕咕,又哄又騙又央求,問晴不答應他們就不肯離開,到最後,問晴已經背下一長串可以繞地球跑一圈的「不保證一定成功」。

  天哪,光是說,一個月就說不完了!

  問晴愁眉苦臉的哀聲歎氣,不要說水野,就連好子和茉莉乃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她老公到底是多了不起的人物?

  水野正打算直接問她,就在這當兒,又是一條人影閃過來,一條香噴噴的人影,水野和好子與茉莉乃定睛一看,齊齊抽了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剛剛坐到問晴旁邊座位上的竟然是去年奪得日本唱片大賞新人獎的新生代偶像歌手,堪稱日本樂壇新人王,清純美麗的若草芽未。

  問晴撩起一彎笑,而且笑得有點俏皮,好像對若草芽未會來找她感到很有趣。

  「若草小姐。」

  若草芽未盯住她半天。「我不明白。」

  沒頭沒尾,也不是問題,問晴卻很清楚她在講什麼。

  「因為他愛我。」問晴說得毫不遲疑。

  「不可能……」

  「他愛我!」語氣更是堅定。

  若草芽未咬住下唇。「妳根本就配不上他。」

  「但他愛我,」問晴兩眼毫不稍移地注定若草芽未。「這世上他最愛我!」

  若草芽未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很快就被問晴眸中的信心打敗,忿然別開。

  「總有一天他會厭倦你的。」

  「不會。」

  兩眼又轉回來,「你怎能確定?」若草芽未憤怒地提高了嗓門。

  「絕不會!而且……」問晴朝舞台那邊瞄了一下。「老實告訴你,如果不是他先答應了石田社長要捧紅你,他根本就不想替你寫曲子,所以,如果你繼續在這邊糾纏我,你將永遠得不到最後那支曲子。」

  若草芽未美麗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卻連往舞台那邊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馬上起身離開,短兵相接,勝負立刻分明,看得水野三人錯愕不已。

  「怎麼一回事?」

  問晴裝了一下鬼臉。「我不信你不懂,她喜歡我老公,可是我老公只愛我一個人,她沒轍啊!」

  水野三人聽得張口結舌。

  最美麗清純的若草芽未喜歡她的老公?而她的老公竟然愛她不愛若草芽未?

  「你老公究竟是誰?」那傢伙的眼睛一定有問題,不然就是腦袋秀逗了!

  問晴笑得更頑皮。「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十分鐘後──

  「現在,只剩下一個人還沒拍賣出去,就是本人我……」主持台前,任育凱笑咪咪地指住自己的鼻子。「真是可惡,每次都把我排在最後,害我想早點帶老婆回去嘿咻都不行……」

  在場賓客起碼有四分之三不屬於娛樂界,自然不認識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的歌聲如何,但他漂亮帥氣的外表、穩健的颱風、詼諧的談吐,早已在所有賓客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還有許多人想說義賣結束後要好好跟他「認識」一下──多半是女人,現在聽他說已經結婚了,不禁大失所望。

  「咦?他已經結婚了嗎?」水野嘀咕。「嘖,我這記者怎麼當的,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還有兩個兒子。」問晴好意的多提供他一點內幕消息。

  水野訝異地瞥她一眼,納悶她怎會知道?

  「……好吧!既然已經輪到我了,我就快快結束它,好讓大家回去休息。不過呢……」任育凱不好意思地搔了一下腦袋。「我老婆說了,如果今天拍賣不到最高價,我就別想上她的床……」

  眾賓客失聲爆笑,問晴面紅耳赤地呿了一聲。「瞎扯!」

  「……所以呢……」視線往娛樂界桌位那邊掃過去,任育凱唇畔掛上一抹詭詐的笑。「各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誰去找過我老婆了,我都看見了,現在,為了一次解決我老婆所有的困擾,今天你們誰開最高價,我老婆答應替你們說項的事就沒問題,外加一年一……」

  話還沒說完,娛樂界桌位那邊已經有人跳起來開出天價。

  「十億!」

  「二十億!」

  「三十億!」

  「四……」

  不用說,競標結果不但是最高價,還是驚人的天文數字。

  「謝謝,謝謝各位的捧場。」任育凱眉開眼笑,很紳士派地深深一鞠躬。「現在,得標者請指定曲名。」

  「只要是你唱的,什麼曲子都可以!」

  任育凱笑得更開心,「好,那麼……」他回頭向樂隊低語曲名,再轉回來望住問晴,唇邊笑容斂去,雙眸柔情款款。「我老婆最愛的兩首歌其中之一……」

  日文版的「你是我的奇跡」。

  那確實是一首美到不行的曲子,想不掉淚都不行,聽他以純淨無垢的歌喉,清柔卻充滿穿透力的嗓音,細膩動人地娓娓吟述他真摯的深情,是詩意的,是浪漫的,也是深摯雋永的,是刻骨銘心的。

  無論有多少歌手翻唱過這首曲子,也唯有他才能唱出那種隱藏在溫柔的絮語下綿長悠遠的深情,動人肺腑的愛戀,使人無法不感動,無法不落淚。

  曲至中途,所有女性賓客都已不自覺地淚流滿面,她們不想,但眼淚就是自己要掉出來。然後,任育凱拿下麥克風,繞過一桌桌的客人,徐徐步向她。

  「當我看見你,那是奇跡……」

  側身在問晴身旁坐下,他憐惜地拭去她的淚水。

  「當我擁抱你,那是奇跡……」

  他溫柔地擁住她,唇瓣貼在她額際低吟。

  「當我親吻你,那是奇跡……」

  移開麥克風,他輕輕吻住她的唇,是那樣自然,那樣慵懶而浪漫,所有賓客的視線都盯在他們身上,卻沒有人覺得突兀,沒有人覺得怪異,彷彿他唱一半去親吻她是最理所當然的事。

  片刻後,他才離開她的唇,繼續往下唱。

  「當我的生命屬於你,而你的生命屬於我,那是奇跡……」

  直至歌曲結束,他都沒有放開環住她的手臂,最後,他告訴她──

  「你是我的奇跡。」

  然後,他細細吻去她的淚水,她羞澀一笑,再赧然轉向水野、好子與茉莉乃。

  「他就是我老公。」

  霎時間,三張下巴掉了。

  他是她老公?

  他才是她的奇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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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東京成田機場,一對男女親密地手牽手走出入境處,男的五官深邃漂亮迷人,女的貌不驚人毫不起眼,但兩人站在一起竟是那麼自然和諧,看上去一點突兀的感覺都沒有,出奇的相配。

  「先到哪裡?」問晴仰頭問。

  任育凱溫柔地俯眸。「岡田大友那邊還要挑歌手選配合的樂隊,可能要耗上一、兩天時間,還是先上三鄉家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事特地請你回來一趟吧!」

  問晴猶豫一下。「會不會是為了早夜子?」

  「為她?」任育凱蹙眉。「當初在我答應為她作曲子之前,是她自己先決定要改行作演員的,我跟演藝界又不是很熟,找我們能幹嘛?」

  「會不會是早夜子又想作回歌手來?」

  「誰知道,去看看不就瞭解了。」

  一個半鐘頭後,兩人出現在三鄉家裡,意外地發現三鄉家找問晴竟然和早夜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晴子,你……」幸子欲言又止地躊躇半天。「你能不能再回三鄉家來?」

  問晴靜了整整十秒才失聲叫出來。「咦?為……為什麼?」

  幸子和哥哥三鄉隆盛相對苦笑。

  「自從你到台灣之後,這兩年來出了不少事……」

  「父親中風……」

  「母親不知為何突然失去了嗅覺……」

  「我本來就沒有聞香的天份,也沒興趣……」

  「我也不行,到現在我們連『皆傳』的證書都拿不到,所以……」幸子無奈道。「三鄉家只有你能繼承下來了。」

  問晴錯愕半晌。

  「但,還有早夜子啊!」

  「不要提她了!」三鄉隆盛憤怒地道。「虧父親母親那麼疼愛她,她竟然做出那麼丟臉的事來,害得父親氣到中風,她還不聞不問,連一次也沒回來探望過!」

  問晴看看三鄉隆盛,再看看幸子。「我……不懂。」

  幸子長歎。「為了搶作主角,她竟然跑去作製片的情婦,等片子拍完後,她就換另一個男人另一支片子,拍完後再換,這樣一換再換,她的戲也越拍越爛,根本沒有票房可言,最後,再也沒有人願意給她任何角色,不久,她懷孕了,天知道那是誰的孩子,父親要她拿掉,但……」

  「她竟然不肯!」三鄉隆盛怒火沖天地接著說。「甚至自己到處宣傳說那是誰誰誰的孩子,鬧得滿天風雲,父親一怒之下把她逐出三鄉家,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氣得腦中風……」

  「所以,她已經不再是三鄉家的人了,就算是,她對香道也沒興趣,因此我們只能找你回來,不然……」幸子唇角抖了抖。「我就得和松崎家的次男結婚,讓他贅過來繼承三鄉家……」

  松崎家的次男?

  問晴抽了口氣。

  見她神情不對,任育凱不禁納悶地問:「怎麼了,那傢伙有什麼不對嗎?」

  問晴嚥了口唾沫。「松崎家的次男已經五十歲了,結過兩次婚,他的兒子只比大姊小兩歲,而且……」

  「而且?」

  「他有毆打妻子的惡習,他前兩任妻子就是因為這樣才跟他離婚的。」

  任育凱不由得大皺其眉。「那就不要跟他結婚嘛!」

  「那種事……」問晴瞄一下幸子。「由不得大姊。」

  雙眉一挑,「難不成你想回來?」任育凱尖聲問。

  「怎麼可能?」問晴搖頭否認。「我的家在你身邊啊!」

  任育凱鬆了口氣。「那妳想如何?」

  問晴沉吟了一會兒。

  「香道世家不只松崎家有適婚子女……」

  「但我已有情投意合的男朋友了呀!」幸子脫口道。

  「那大哥……」

  「我也有論及婚嫁的女朋友?」

  問晴呆了呆。「那怎麼辦?」

  幸子和三鄉隆盛對視一眼,旋即異口同聲道:「你回來繼承三鄉家!」

  「大哥、大姊,你們是不是忘了,」問晴啼笑皆非地說。「我已經結婚了,而且我丈夫的家在台灣,怎麼可能繼承日本這邊的三鄉家?」

  對於這點,三鄉兄妹倆好像早有結論,只見三鄉隆盛朝幸子使了一下眼色,幸子會意地頷首,隨即跪行到問晴身邊,以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對問晴耳語,她以為這樣除了問晴以外其他人都聽不見,卻忘了任育凱曾是瞎子,他的耳朵比一般人靈光,尤其幸子的態度又是那麼曖昧,就算真的聽不見,他也要拚老命去聽見。

  「晴子,圭一還在等你喔!他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他願意贅過來,反正他還有兩個弟弟可以繼承山上家……」

  簡直不敢相信!

  才聽到這裡,任育凱便勃然大怒地抓住問晴的手猛然起身,「你們這些自私的傢伙,管你們去死!」然後拉著問晴怒氣沖沖的離開三鄉家,發誓再也不讓問晴踏進三鄉家半步。

  三天後,他們回到台北──

  「小晴,三鄉家一直打電話來找你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踏進家門,任沐霈便關心地詢問過來。

  「難以置信,他們竟然還不肯死心?」任育凱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一把火又忍不住冒出來。「真是他媽的!」

  「嘖嘖,小凱,又是誰惹翻了你啦!」任育倫有趣地看他怒火亂噴。

  「還說呢!三鄉家的人實在是……」任育凱迫不及待地對父親和大哥猛吐怨氣,罵過來又罵過去,到現在還有點後悔沒有咬他們一口再離開。

  問晴好笑地搖搖頭,正想把旅行袋拿進臥室裡去……

  「得救了,小晴,你終於回來了!」

  一聽見任育凱的聲音,吟倩和曉晨以及一票小鬼立刻一窩蜂從廚房裡湧出來,個個從頭到腳沾滿了飯粒,又黑又白,一身狼狽,二話不說,幾百隻手一起把問晴拉進廚房裡去。

  「快來救命,小晴,我們想學你做那種很漂亮的卷壽司,你知道,就是像一朵花的那種,梅花啦,櫻花啦,什麼都好,可是怎麼做都做不起來……」

  「還說呢!媽咪連味道都調不好。」小傑咕噥。

  「少囉唆!」吟倩怒斥。

  「事實上,」曉晨尷尬的笑。「我們連最普通的卷壽司都卷不好,刀子一切就散開來了。」

  「還有的變形了。」瑪瑙嘟囔。

  「你也閉嘴!」吟倩再低叱,還順手扔了一把飯粒到瑪瑙頭上。

  「我要吃布丁。」剛說完,翔翔馬上被K了滿頭包。

  「人家說壽司,你吃什麼布丁!」

  「我好餓喔!」澄澄苦著臉呢喃。

  「哪!這先給你吃。」楠楠立刻用手搓了一團飯餵弟弟。

  「不要!」澄澄惡著臉別開嘴。「人家要吃媽咪做的壽司啦!」

  「我們來做御飯團好了,那個比較簡單。」翡翠建議。

  「你會嗎?」

  「二嬸會啊!」

  「既然都要小晴做,那不如做漂亮的卷壽司。」

  「我要櫻花!」

  「我要梅花!」

  「我要……」

  聽她們七嘴八舌的說這個要什麼那個要什麼,問晴不覺揚起燦爛的笑。啊!好溫暖,她怎麼可能捨得離開這兒呢?

  這裡是世界上最溫馨的家呀!

  「小晴。」

  「媽咪?」

  「聽小凱在外面罵,是不是三鄉家給你什麼氣受了?」

  「沒有啊!媽咪。」

  「真的沒有嗎?老實告訴媽咪沒關係,要是他們真敢欺負你,哼哼哼,看我怎麼報復他們!」

  聞言,六個小鬼十二隻眼立刻閃閃發亮起來:又有好玩的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瑪瑙、翡翠、翔翔、楠楠與澄澄爭先恐後自願上陣,小傑趕緊跑去客廳通知爸爸這個「好消息」。

  「爸爸,媽咪說要到日本替二嫂出氣耶!」

  於是,客廳裡的人也湧進廚房裡來了。

  「真的?媽咪,那就全權交給你了!」任育凱一手抱起大兒子,一手抱二兒子,右邊親親,左邊親親,眉開眼笑的把重責大任交託給偉大的媽咪。

  「有好玩的?千萬別忘了算我一份!」任育倫摩拳擦掌、興致勃勃。

  「別太過火了,倩倩,稍微讓他們天翻地覆、翻江倒海一下就好了。」任沐霈一本正經地囑咐。

  「沒問題,老公!」

  「那什麼時候去?」

  「巡迴演唱之前先繞到日本去一趟。」

  「要不要先去接琉璃他們?」

  「當然要,這種好玩的事怎能不找她!」

  「OK,我立刻通知哈利行程要稍微變動一下……」

  眼看他們越說越興奮,問晴不禁哭笑不得,更為三鄉家即將面臨的災難而捏著一把冷汗。

  三鄉家這下子可慘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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