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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采兒]搖滾新娘[全書完]

[采兒]搖滾新娘[全書完]

楔子


  民風純樸的小鎮來了一輛賓士轎車,吸引了全鎮居民羨慕又好奇的目光,大家都在交頭接耳談論著這名車主跟劉家獨生女是何關係。

  劉家二老在兩年前相繼辭世後,他們的女兒玉貞不想待在家中觸景傷情,於是在一年半前到台北工作。原本大夥兒以為她會在台北嫁人,從此不再回中部鄉下了;沒料到三個月多月前,一年多不見的她竟悄悄回來了,帶著滿臉的憔悴、傷心和五個多月的身孕回到故鄉。

  因為是頭一胎而且她的身體瘦弱,五個月的身孕卻看不出有任何表徵,眼尖的也只能發現她的小腹微凸;鄰人之所以會曉得,是看見她害喜得厲害,每餐飯吃下去不到五分鐘就全嘔得一乾二淨了。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又何必再來找我!」劉玉貞一見到日思夜想的他,不禁心情激動起來,連好不容易暫停的害喜症狀又蠢蠢欲動了。

  「有心找哪怕找不到,而且我父親說的話並不能代表我的心意,他不允許我娶你進門,我為了孝順暫時聽他的,不過孩子出世之後就無人能反對這件婚事了。」他像是解釋又像是保證的說著。

  劉玉貞驚訝不已,她覺得這男人瘋了。「你是要我等你,一輩子不嫁的等一個沒有期限的保證?」

  「沒錯,如果你愛我的話,你會願意等的。」他充滿信心且深情款款地望著她。

  「你怎能如此有把握!難道你不知道我恨你嗎?你的鐵石心腸、你的始亂終棄、你的懦弱無能、你的不負責任,這些都殺得我體無完膚了,而你還說些花言巧語要我等你,你都要結婚了,還在騙我!」她傷心欲絕地哭著。

  他上前抱住了她顫抖的身軀,溫柔地撫著她的背,心疼地說:「沒有婚禮了,我的新娘只有一個,要我娶別人除非我死,沒人能強迫我;所以玉貞,你一定要等我好嗎?」

  「我能等,可是……」她低下頭看著小腹,手也小心的撫摸著。

  「不要緊的,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會負起做父親的責任,只是委屈了你,讓你未婚生子是我的不對。要不是礙於我父親,我不會讓你受這種苦的。」他自責又懊惱,恨自己狠不下心離棄父親。

  「別再說了,你能認我肚子裡的孩子就表示你對我還有情分在,別的小事就不足以再計較了。放心吧,我會等你的。」她現在只能說這些,只要孩子不會一生下來就成了私生子,那麼她也不強求什麼了。

  「雖然我無法陪在你身邊,但是你的一切我都會打理妥當,也會間接關心你的生活,請你務必為我保重,原諒我這不盡責的丈夫。」天下最悲慘的事,莫過於不能和相愛的人廝守在一起,而他為了這遺憾掉下了難得的男兒淚。

  劉玉貞被他的情深意切感動。她用手拭去他臉上的淚水,以甜美的笑對他說道:「你哭的樣子好醜喔。你知道嗎?我會如此盲目的愛你,是因為你的笑容,所以你應該多笑才對。」

  「難道你不擔心我的笑容引來一群美女搶你老公嗎?」他破涕為笑,又開始他風趣幽默的一面。

  「她們要就送她們好了,我早已打定主意做個單親媽媽。」她賭氣的說道。其實她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要獨自扶養出世的孩子,怎料孩子的父親竟找了來,且願意照顧他們母子倆。

  原本轉喜的他又黯然神傷了起來,他不捨地說:「玉貞,是我害了你,早知道事情會演變至此,當初就該不碰你,都怪我太愛你了。」

  「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我會和孩子等著你來接我們回家的,保重。」玉貞狠著心推他出門,但沒想到這一別竟是三十個寒暑。

第01節

  唐家客廳的電視機正在播映一個最新竄紅的搖滾樂團演唱會實況,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迴繞在整個客廳,窗外夜空中靜謐的星子跟著屋裡的旋律閃耀不停。

  廣大客廳裡黑皮沙發的一隅,有個女孩如醉地沉迷在這場演唱會中,目不轉睛地直盯著電視螢光幕,生怕一眨眼即錯過精彩鏡頭;雖然她已經困得要命,眼皮就快撐不開了,但是為了欣賞心目中的偶像丰采,只好打起精神跟瞌睡蟲奮戰啦。

  客廳的大門被打了開來,走進一位滿臉疲憊的女子,看她的年齡和沙發上的女孩相差不大,只是她較成熟文靜而另一個就較活潑孩子氣;兩個都是留了一頭烏黑柔亮的秀髮,不過一個是把長髮綰成髻,一個是札了兩條長辮子,完全不同的髮型。

  「欣雅,夜深了,音量還開得那麼大聲,不怕吵醒街坊鄰居嗎?關小聲一些。」唐歡雅在玄關處脫鞋並出聲要求小妹。

  「姐,你回來啦。」唐欣雅口裡說著,手卻不動,電視依舊發出巨大的聲響。

  唐歡雅見妹妹不動如山,乾脆自己動手。「你不怕鄰居明天到中庭抗議嗎?」

  「這棟高級公寓的隔音設備做得完善,他們聽不見的啦。」她振振有辭地反駁唐歡雅。

  「就算他們聽不到,可是也會吵醒媽啊。」她試著跟妹妹溝通。

  「媽最不怕吵了,你放心吧。」唐欣雅更理直氣壯了。「難道你不怕自己的耳膜被震破?」她實在想不透,這麼吵的音樂有什麼好聽的,偏偏欣雅迷得要命。

  廣告時間,唐欣雅才將視線轉移到唐歡雅身上。「姐,你先去睡吧,看你一臉的倦容,像極了被婆婆虐待的小媳婦,難不成護理長真的欺負小護士嗎?」

  「沒有的事,你別亂造謠。今天的急診病患多了些,我們大家都累壞了。」她坐在沙發上把雙腳抬高方便按摩小腿,站了一天也夠酸的了。

  「白衣天使還真偉大,可是也太辛苦了。」唐欣雅佩服地道。「這樣吧,明天你好好休息一天,家事我替你扛了。」

  「還真夠義氣呢,你明天不用上班啊?」唐歡雅感動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呃……喔,我明天特休。」唐欣雅把話說得吞吞吐吐的,一聽便知是謊言。

  唐歡雅明白小妹又被開除了,但卻不急著拆穿她。「特休?才剛上班不到五天就特休,這家公司還真是好耶。」

  「不錯,是很好呀,我要去睡了,晚安。」她的偶像真幫忙,在緊要關頭道再見,讓唐欣雅可以及時開溜。

  「欣雅,這回又是為了什麼走人的?畢業到現在不過三個月,你換了七位老闆,雖然依你所學的找工作容易,但是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先休息一陣子再作打算,反正媽和我可以供你衣食無缺。」她明白妹妹並非不定性,而是未遇上和她相屬的工作。

  聽到姐姐的一番話後,唐欣雅不禁回頭發出疑問:「姐,為什麼我遇到的老闆都喜歡對女性職員性騷擾,而男同事愛開黃腔呢?難道現在男人腦子裡只有『色』這個字嗎?」

  「不會全都是這樣的,也許是你運氣不好,才會碰上那群色狼。」她安慰妹妹受傷的心靈。

  「真想女扮男裝去上班好了。」唐欣雅異想開天地說。「乾脆到媽的節目當助理小妹,先洗鍋碗瓢盆、遞遞油鹽地醬醋的也不錯啊,願意的話可以請宛嵐姐安排,她是節目製作助理,應該行得通的。」母親在電視台主持烹飪節目好幾年了,所以唐歡雅才提議妹妹到節目中幫忙,而且有母親在身邊較安全,不必擔心色狼出現。

  唐欣雅心裡打的卻是另外的主意,她興高采烈地說道:「對呀,可以請宛嵐姐安排『傑』樂團上媽媽的節目,這樣我就能夠去現場跟他們聊天、合照並索取簽名了,尤其是我最愛的主唱——汪傑。」

  「拜託!欣雅,你要四個大男人去上烹飪節目,幹嘛呀?表演砸碗筷,還是拿菜刀切手指?別淨想些瘋狂事為難宛嵐姐了。」妹妹的話令唐歡雅感到不可思議,她不敢想像男人下廚的蠢樣,況且還是唱搖滾樂的歌手。

  「如果能讓我進入『傑』樂團工作,就算會被吃豆腐我也會硬著頭皮忍下去,只要能每天看著汪傑就值得了。」唐欣雅正在作她的春秋大夢。

  唐歡雅見狀不免搖頭歎息。妹妹已中了「傑」樂團的毒太深了,看樣子是無藥可救。「欣雅,別瘋得太厲害,你還要嫁人呢。」

  「不錯,我要嫁的人就是汪傑。喔,汪傑,你可知道有個女孩正為你傾心不已。」她愈說愈離譜了,不知道是說笑還是真中了毒。

  「別再說了,改天帶你去掛精神科的門診,看你要瘋到何時。早點睡吧,睡眠不足容易胡思亂想、胡言亂語。」趕緊將妹妹送回房,不然自己的雞皮疙瘩不止掉一地了。

  唐歡雅在門外沉思了一會兒才回自己的臥房,她心裡著實納悶,那種嘶吼吶喊、雞子鬼叫的音樂有什麼好聽的,竟然有成千上萬的人愛聽,真是令人想不透。算了,別折磨自己的腦袋了,還是早點休息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欣雅應該沒有那麼幼稚才對。二十四歲的大女生能迷偶像到幾時,一段時日便會退燒的。

  全省巡迴演唱會成功圓滿的結束,場場爆滿的熱情歌迷加上唱片銷售量直逼百萬張的佳績,為「傑」樂團奠定了往後在歌壇上發展的根基,也使四位團員的聲名大噪,人氣跟著扶搖直上、紅得發紫。因為是新人,又沒有經紀人有背後運籌帷幄,所以一些知名的唱片公司壓根兒不敢和他們簽約、幫他們出唱片;只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願意冒這個險跟他們合作,沒料到壓對了寶,不僅提升了公司的名氣,還賺了一筆為數可觀的利潤。

  由於「傑」樂團早先是在各地的PUB演唱起家,而大多數支持他們的歌迷也是之前酒吧裡忠實的聽眾,為了答謝他們的熱愛,更為了再次感受現場演唱的臨場感,因此「傑」樂團決定在宣傳期之後發片之前的空檔時間,回到PUB重溫往日默默無聞時盡興唱歌的樂趣。

  今夜是「傑」樂團在這家知名PUB演唱的最後一天,因為下星期開始他們將要進錄音室錄製第二張的專輯。唱片公司為了打鐵趁熱,頻頻催促「傑」樂團出新專輯,不過團員卻不以為然,總認為慢工出細活才能做出一張好的唱片,也決定一年一張的出片量換取絕佳的音樂保證來回饋歌迷。但是公司老闆還是以市場需求和利潤考量,要他們趕著推出新的作品;加上他們還算新人階段,只要一不曝光就會被歌迷給遺忘。礙於這個喜新厭舊、易於淘汰的唱片市場,不得已只好妥協了;雖然加快出唱片時間,然而「傑」樂團還是希望能用心做好這一張專輯的音樂。

  「傑」樂團的鼓手小白通常是最早到表演場所的團員。他的住所離這兒最近,而且他不喜歡待在家中,情願早點來敲鑼打鼓一番,多練些拿手絕活以吸引歌迷的目光。

  小白真是人如其名,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像極了人們口中的小白臉。如果沒有見識到他那打鼓時狠勁,想必許多人憑第一眼印象即會斷定他是個女娃兒,因為私底下的他有些微的娘娘腔。

  正當小白隨著急劇的鼓聲而渾然忘我之時,忽然有人從背後將他抱個滿懷。抱住他的人將唇貼近他頸項之間,耳鬢廝磨了起來。因為這親密的動作,小白停止了打鼓,鼓棒也隨之掉落於地上。

  「哲也,別這樣,會給人撞見的。」小白試著扳開身上猶似八腳章魚的男子,卻徒勞無功而且對方愈纏愈緊,他只好放棄掙扎,靜待那人自動離開。

  「小白,你怎麼了?難道你不想我嗎?」名為哲也的男子說著一口不怎麼純正的國語,聽他的腔調像是日本人。

  「我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咱們到此為止,別再繼續這種不正常的關係。萬一被揭穿,我就完啦!」小白氣急敗壞地說道。

  「不會的,我們相愛沒有人會知道的。」哲也拚命搖著頭,一臉甜蜜的模樣。

  「像你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又抱著我猛親,要是給人看見,我豈不是毀了。」小白扯下哲也的雙手,順便看向四周圍是否有第三者闖入休息室。

  哲也卻輕鬆地笑了笑,說:「現在時間還不到七點,而你的夥伴們要接近九點才到,所以不會有人看見了。」

  「你怎麼如此瞭解?」小白面露驚異之色,他害怕哲也會毀掉自己似錦的前程。

  「為了一解相思之苦,我躲在暗處陪你一個多月,你卻從不曾發現我,真不公平。」哲也說話曖昧,心態也不太正常。

  小白髮覺哲也不似平常,只想快些打發他離開,免得在團員面前洩了底。「你先回去,我晚點兒去找你。」

  「別急著趕我走,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難道你不想嗎?」說著,他動手往小白衣服裡鑽去。

  小白身形矮小清瘦,而哲也較為高大健碩,他一使力就輕而易舉地把小白推倒在休息室裡的長沙發中,於是兩人便糾纏在一塊兒了;原來小白極度抗拒且奮力掙扎,但是不到一會兒的時間就屈服於哲也溫柔的愛撫而無法自拔了。

  這時,休息室緊閉的房門竟被人打開,來人是「傑」樂團的團長兼主唱——汪傑。他看到這令人驚駭的一幕,向來比一般人鎮定的他也愣住了,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站在原地進退不得。

  面朝門口的小白看見來人後嚇出一身冷汗,用盡全力推開身上的哲也,站起身整理凌亂不堪的衣褲,臉上淨是羞慚之色。他怯怯地走向汪傑,想要解釋些什麼,但還未開口已被伸來的一隻手給阻止了。

  「從現在開始,你已非本團團員,你該得的酬勞我會派人盡快送交給你,帶著你的朋友離開吧。」汪傑毫不留情的開除了鼓手小白。

  「汪哥,我是……」

  還想開口說話的小白又硬生生的遭人給打斷了,可是這回並非汪傑。

  「喂!汪傑呀,幹嘛十萬火急地把我們叫來,害我飛車超速趕來,差點被交通大隊的給攔下來,幸好我……哇!請了脫衣秀啊?莫非我們不唱了,改行做這玩意兒啦!」一進門的就大聲嚷嚷的是「傑」樂團的貝斯手——莫盧,也是汪傑的大學同學兼死黨。

  無人來得及回答莫盧的放話,緊接著又有另一人進來插話:「莫盧,別擋路,讓我進去啊。」邵丕業推著杵在門口的莫盧,辛苦的擠進這間小斗室。

  邵丕業是「傑」樂團的鍵盤手,也是團裡的老大哥,他的演唱經驗最豐富,早期是民歌西餐廳受歡迎的歌手,曾轉戰大江南北各個民歌餐廳;後因當兵而銷聲匿跡,退伍後在唱片公司負責作曲、編曲的工作,偶爾以玩票性質到PUB賺些外快,也才能遇上汪傑和莫盧這群臭味相投的人,興起組織樂團的念頭。

  「你們這是……」邵丕業完全不瞭解現在是什麼狀況,只看一個陌生男子在穿衣服、小白低頭不語、汪傑滿臉怒容,而莫盧則像是在看好戲的樣子。

  「要是女的就好了,看他不如看我自己咧。」莫盧一副惋惜的神情,瞅著正在套褲子的哲也。

  「誰能好心一點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邵丕業還是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渴望有人能幫他指點迷津。

  「我就是那好心的人,讓我來替你解惑吧。」又是莫盧的大嗓門,名字取為「莫管」,卻偏愛管人家的閒事。「咱們改行跳脫衣舞啦,老闆連教師都請來了,小白正在學呢。汪傑也在一旁認真的看,只是臉色變得很難看。」

  邵丕業實在無法相信他的話,轉而改問汪傑。「汪傑,事情不是莫盧所說的吧?你會如此氣憤想必是發生了極嚴重的事。」

  汪傑未作答前,小白便跪在邵丕業跟前,乞求的說:「邵大哥,請您幫我求求汪大哥不要趕我走。我會改,我早就跟他分手了,怎知他今天硬是找了來,而且強迫我跟他……」以下的話小白難以啟齒。

  「原來你是小白的男……不,是『女』朋友,我還以為你是個舞者耶。」莫盧指著毫無懼色的哲也,終於明白他的真實身份。

  「錄音在即,真能為了點小事而拖延出片時間嗎?」邵丕業掛心的是唱片,而非小白的性向。

  汪傑看了他一眼,說道:「一星期以內找人替補小白的位子,我情願延後出片日。」

  「時間太短很難找,況且新手跟咱們的默契待加強,最好考慮清楚。」莫盧也提出利害關係,雖然他很不屑小白所作所為。

  小白跪著移到汪傑的身前。「汪大哥,讓我留下吧,這張專輯完成我就馬上離開,好嗎?」

  瞧著小白悔恨又自責的哀求,邵丕業有些於心不忍,想替他求情。「汪傑,你就網開一面,讓小白……」

  「不行!」汪傑斬釘截鐵地拒絕。「當初組團就規定只要犯了團規,一律遣退,即使是解散樂團也無妨。」

  小白突然站了起來,對著眾人道:「別為了我解散樂團,我走就是了,謝謝三位大哥半年來的照顧。」說完便離開了有深厚感情的「傑」樂團。

  「小白,等等我嘛!」罪魁禍首哲也緊跟著追了出去。

  目送他們離去,莫盧搖頭歎息道:「真是一對癡情小愛侶。」

  汪傑和邵丕業不約而同地送了四隻白眼給他,真這個人是不是腦筋有問題。

  「你們別淨是用眼白看人,想想現下少了鼓手要如何打算;再十天就要進錄音室,無人打鼓又不屑電腦合成的配樂,等著被唱片公司老闆炒魷魚吧。」莫盧這回不說廢話了,擔心起樂團的前途。

  「唉!」邵丕業糾著兩道眉,歎了口氣。「偏偏我們三人的鼓技不專精,要是……」

  「先從親朋好友和周邊的人找起,應該會較容易找到人材。」汪傑雙手交抱,胸有成竹地說。

  邵丕業和莫盧相繼點頭,似乎頗為贊同團長的話。

  「我也可以托我女朋友找找,或許比你們孤家寡人更快有結果。」莫盧充滿自信地大放厥辭。

  「喔,你說的是那一位『已惘然』的小姐呀?」

  邵丕業一想起莫盧女友名字就覺得好笑。

  莫盧不悅地糾正邵丕業發音:「是於宛嵐,並非已惘然,請你以後念清楚、正確一點,OK!」

  「誰教她老爸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取名為宛嵐,又恰配姓于,要人不念錯也難哪。」邵丕業更是放聲大笑起來,惹得莫盧七竅生煙。

  「我們先討論這次的唱片封面該用哪款造型,或者承繼上一張的風貌,不以真實面目示人,你們覺得怎樣較好?」

  汪傑開口閉口全是公事,從不將私事掛在嘴邊,因此給人的感覺總是神秘莫測;再加上冷淡深沉的個性使然,造成他獨來獨往且孤傲的表象;而汪傑自己也習慣這孤立單獨的感覺。從小他就一個人玩、一個人做功課,母親雖然關心他,但是有些話是母子間無法談的,又沒有兄弟姐妹能聽自己心裡的秘密,所以他早已養成與寂寞為伍的生活方式,心事就往肚裡吞的處理態度。

  邵丕業深思後提出自己的看法:「在鼓手未尋獲前,封面的設計還是以第一張為範本,免得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不錯。」莫盧欣然同意,臉部線條也趨於平和,只要不開他女朋友的玩笑,他可是笑口常開的風趣男人。「其實別急著封面的決定,以前我們默契十足,只需要半個月就能錄製好整張專輯裡的曲子;如今換了人,一定無法太快進入狀況,總會延遲一些時日的。」

  「頭一回聽你說得頭頭是道,真猶如醍醐灌頂哪。」邵丕業忍不住調侃他。

  「今晚沒有鼓手就多唱些抒情歌曲,明天大家就積極找新夥伴——男性、無不良嗜好即可,當然必須打得一手絕佳的爵士鼓。」

  汪傑一絲不苟地交待完畢,就逕自離開休息室,到前面舞台準備,留下愛嚼舌根的莫盧跟凡事都好商量的邵丕業一起閒扯淡。

  唐家的客廳在今晚顯得很不安寧,從唐欣雅進門後開始,先是唐歡雅手上的玻璃杯像是自由落體般的自她手中滑下,在鏗鏘一聲之後碎成片片殘骸,可惜了一隻玻璃水杯。「媽!媽!」她像是被某種不明物體嚇到似的,連聲喚著在廚房切水果的母親。「快來呀!媽。」

  端了一盤切功精美的水果拼盤的宋信華,步履輕盈且搖曳生姿地緩緩走進客廳。

  「幹嘛這麼雞貓子鬼叫,我不是吩咐過你們姐妹倆要輕聲細語,別毀了這二十幾年來投資在你們身上的心血嗎?」她邊說邊姿態優雅地將水果拼盤放到桌上。

  「咦?這位小男生是誰呀?」她這才發現坐在一旁不出聲的唐欣雅。「你還真有點面熟呢?」

  「媽,她是……」唐歡雅實在不敢想像待會兒母親的反應。「媽,您千萬要冷靜,待會無論發生任何事您都要心平氣和的面對,好嗎?」

  宋信華狐疑地看著大女兒,兩道修飾細緻的柳眉快成了八字眉了。「到底什麼事呀?瞧你愁眉深鎖的,你不會是成了未婚媽媽吧?」

  「您說到哪兒了!」唐歡雅一臉挫敗,真搞不懂母親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不是我有事,是她啦!」

  順著女兒的手指看去,她瞭解的點頭說:「喔,我明白了,他是你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對吧?」

  「媽!」她感到頭痛,自從過完二十五歲生日後,母親的腦子裡只想著要她結婚生子。「不跟你說啦,我去掃地上的玻璃碎片。」

  唐歡雅放棄與母親雞同鴨講,讓她自己發現更好,只是到時候鄰居大概會不得安寧罷了。

  「小心點,別傷到手啦。」交代完女兒,宋信華又轉過身來招呼這不說話的害羞小男生。「來,別客氣,吃點水果啊。」

  「媽,是我啦。」唐欣雅聲似細蚊般地喊母親,生怕聲音過大會嚇壞了年過四十卻依然膽小如鼠的女人。

  「你是……」她將保養得宜的嫩白臉龐湊近一看。「你、你、你……」

  不得了啊!殺豬般的尖聲驚叫夾雜著呼天搶地的哭喊,震得整棟樓像是在搖晃似的,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也好像隨時準備要摔落,免得三天兩頭要痛苦地接受女主人的魔音穿腦。

  「媽,您別這樣行不行?我為了工作才會忍痛剪去長髮,我自己也很心疼啊。」

  唐欣雅安慰著歇斯底里、幾近瘋狂的母親,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因為這恐怖又可怕的嗓音任誰也受不了,更別說是無辜的鄰居了。

  「你怎麼這樣狠心呀!你怎麼如此對我不起呀!你怎麼那麼不孝啊!你怎麼辜負我的一番苦心啊!你怎麼一點都不乖呢!你怎麼……我的命好苦啊!我不想活啦!我……」

  宋信華滿臉老淚縱橫,細心描繪的彩妝全被淚水給弄糊,整張臉像是混了多種顏色的調色盤,使人看了怵目驚心又想捧腹大笑。

  「媽,求求您別哭了。」唐欣雅已經跪在地上求饒了。「頭髮還會再長嘛,等我這工作結束再留長就行啦,媽。」「別叫我,我沒你這個狠心絕情且大逆不道的女兒。」她別過頭不理這令自己傷心的孩子。

  「您真的不要欣雅了嗎?我是您最寶貝的女兒了,您捨得不要我啊?」

  為了挽回母親的愛和取得諒解,唐欣雅改採撒嬌手段,雖然她很不屑此種方式,但是非常時期得用非常策略。

  聽了這般感性的話,唐母不禁心軟了。她反身看著女兒那頭短得不能再短的五分頭,只能歎了口氣。

  「唉!剪都剪了,再怎麼罵也罵不回啦,不原諒你又能怎樣呢。起來吧,別再跪了,會跪出疤來的。」

  「媽,我就知道您是最愛我了。」唐欣雅依言站了起來,抱著母親猛往調色盤上親。

  「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她將女兒拉開,神情嚴肅地對她說:「為了不讓我這個可憐的母親再次傷心,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你就必須以長髮模樣見我,否則我一看見你的刺蝟頭又會抓狂。」

  「媽!」唐欣雅為難的抓抓自己超短的頭髮,實在不明白母親打什麼主意。「我怎麼可能以長髮的模樣出現在您面前嘛!」

  「去買頂假髮嘍。」宋信華指點女兒一條生路。「現在就去,叫歡雅陪你去,要買及腰的長度,否則我可不承認你是我宋信華的女兒。」她說到做到。「歡雅,你在哪兒,陪欣雅去買頂假髮。」

  「姐不在家啦。」唐欣雅照實對母親說:「就在您嚎啕大哭之前,姐就出門避難去了。」

  「避難?」她可不清楚哪來的難可避。「避什麼難?剛才有地震嗎?」

  「就是避您……」

  不給唐欣雅說溜了嘴,唐歡雅趕緊現身於客廳,還帶了一位女客進家門。

  「媽,您找我啊?」唐歡雅綻開一朵甜美的笑容應付母親懷疑的眼神。「宛嵐姐來了。」跟在唐欣雅身後的是一位中性打扮的女孩。她身穿白襯衫配直筒牛仔褲,帥氣的衣著加上俐落的短髮;她還有個身份是「傑」樂團貝斯手莫盧的女朋友。

  「乾媽。」她有禮的上前招呼一聲。「怎麼?誰惹您傷心啦?」

  「是我啦,宛嵐姐。」唐欣雅自動招供。「媽氣我把長髮給剪了。」

  於婉嵐故意露出驚愕狀,睜大眼睛看向唐欣雅的超短髮型說:「你也太狠心了吧?留了五、六年的頭髮說剪就剪,難道不覺得可惜呀?」

  唐欣雅被罵得莫名其妙,明明是宛嵐姐帶她到美容院變發,怎麼現在竟反過來數落她了。

  「是你……」待說的話在看見於婉嵐扭曲五官後突兀地住了嘴,只好改口說道:「宛嵐姐罵得對,我是狠心了些,不過為了工作我在所不惜。」

  「什麼樣的工作必須剪去長髮?」唐歡雅想破了腦袋就是想不通,最後來個亂猜一通。「尼姑呀?那得剔光頭才對。」

  唐欣雅不知該如何回答,窘迫地直盯著於婉嵐,渴望她能開金口替自己解圍,何況工作是她介紹的。

  坐在宋信華身旁的於婉嵐接收到唐欣雅發出的求救信號,不急著伸出援手,只對著一張大花臉的宋信華說:「乾媽,我先陪您進去洗把臉,再出來聽聽欣雅找了個什麼大工作,要這麼『快刀斬青絲』,好嗎?」

  「什麼!」宋信華的大嗓門加上大女兒唐歡雅的高分貝,幾乎要穿破其他人的耳膜。

  「你怎麼能成為『傑』樂團的鼓手呢?他們不是不要女團員嗎?小妹竟然就這麼輕易的加入了,真是不可思議。」

  唐歡雅拼了命的搖頭。並非她懷疑自己妹妹能力,唐欣雅從六歲開始學爵士鼓,高中是樂儀隊的鼓手,大學時期加入學長們辦的小型Band,打鼓對她來說是駕輕就熟,一點兒也難不倒她。

  讓唐歡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傑」樂團竟然會破例給女孩子加入。自從家裡有欣雅這超級大歌迷後,整日就聽見她說的是他們的新聞,自然而然的自己也吸收了不少關於「傑」樂團的大小事;而記憶猶新的莫過於這個樂團堅決不收女生團規,為此欣雅還頭一回破口大罵。

  說到能成為「傑」樂團的一分子,唐欣雅不覺高興地眉開眼笑、樂不可支的。「這當然要歸功於宛嵐姐嘍,沒有她的推波助瀾,我也不可能進得去『傑』樂團。」

  聽她這麼一說,其餘兩位女人的目光焦點全移向於婉嵐的身上,靜候這位女強人解釋,到底是費了多大的力量幫助欣雅實現願望的;或者是不費吹灰之力達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呃……是這樣的。」她嚥了下口水,才避重就輕地說道:「我剛巧認識他們其中一名團員,又碰巧知道鼓手走人了,而他們急需有人接棒,所以我就推薦欣雅,沒想到他們同意啦,就這樣。」

  「就這樣?」唐歡雅死也不相信於婉嵐有如此大的能耐,一句話就能讓三個大男人唯命是從,一定有所隱瞞或是遺漏了。

  「原來是小宛幫了忙,真多虧了你啦。」完全和女兒截然不同的回答,也只有唐母簡單的腦筋會信以為真了。「欣雅,打鼓是你最拿手的了,可要好好的幹,別丟了小宛的臉,知道嗎?」

  唐欣雅直點頭,慶幸母親能毫不考慮地就答應了她這次的就業機會。對於自己如此幸運的造化,她還有些不大真實的感覺,總認為自己好像在作夢,害怕天一亮這場夢會隨之破滅。

  「媽,您也太容易……」唐歡雅正想提醒母親別急著贊成這件事,其中另有隱情,卻反而被宋信華給打斷了。

  「咦?歡雅,你剛剛去避什麼難呢?發生了什麼事嗎?」宋信華追根究底。

  唐歡雅斜瞪了妹妹一眼,不敢對母親照實說:「只好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不是避難啦,是到樓下丟玻璃碎片,我打破了一隻玻璃杯。」

  「以後要小心點兒。」唐母隨口說說,接著打了一個呵欠後起身道:「我該睡了,明天一早要上節目,你們聊吧。」

  「媽,晚安!」「乾媽,晚安!」

  宋信華走進房間後,欣雅和宛嵐倒進沙發吁了一口大氣,而歡雅則眼神犀利地瞧著那輕鬆自在的兩人,皮笑肉不笑地杵在她們跟前,由上而下的俯視著狼狽為奸的惡女。

  「怎麼?沒話想說嗎?」唐歡雅一臉慧黠地詢問自己的妹妹。

  唐欣雅轉動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瞧瞧於婉嵐又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猶豫著該不該把事實說出。

  「姐,你還想聽什麼呢?」不想直接挑明,改採迂迴戰術。

  唐歡雅也並非省油的燈,微笑地回答:「親愛的妹妹,長髮容易變短,甚至剔光都是簡單的事;然而麻煩的是——你胸前兩上不算小的『肉包子』該如何處理呢?」

  這句話像顆核子彈直接命中要害,使得唐欣雅臉上得意的笑瞬間凝結成冰,人也被炸得呆愣在沙發上,像是千年出土的兵馬俑。

  於婉嵐怒瞪了唐歡雅一眼,口氣不悅地說:「歡雅,你這樣嚇她有好處嗎?你看,她真的嚇壞了。」

  「我也只是好心提醒欣雅啊。女扮男裝總不能胸前還有兩座小山吧?」她說得不無道理,雖然欣雅非「波霸」,但是好歹也算過得去,不能不注意。

  「欣雅,別擔心,既然我已幫了你加入樂團,我就有辦法把你改造成男的。」於婉嵐安慰著方寸大亂的乾妹妹。

  「不好吧……」唐歡雅總覺得不安,開始她杞人憂天、自尋煩惱的習慣。「萬一真成了男人婆,以後還嫁得出去嗎?」

  「又不是變性,怎麼會嫁不出去呢?」於婉嵐啐了她一口。

  「可是……」她還是擔心,要是被母親發現肯定又會尋死尋活大鬧一場。

  於婉嵐阻止她胡思亂想,趕忙搶著說:「別可是了,咱們先聽聽當事人的決定。」

  「欣雅,告訴宛嵐姐你的決定。」她轉頭詢問唐欣雅的意思。

  「都走到這一步了,我不甘心放棄;況且為了能每天在汪傑身邊做事,我無怨無悔。」唐欣雅意志堅定,不容許自己捨棄這難得的機會。

  「欣雅,你瘋了!」唐歡雅有些氣惱,想不到自己的妹妹竟為了偶像而迷失。

  於婉嵐先瞄了瞄唐欣雅上圍,而後點頭說道:「用最原始的方法——縛胸,也就是以花木蘭為榜樣。」

  「縛胸!」唐歡雅雙眼圓睜,難以贊同此法。「太不人道了,萬一無法還原,那欣雅真成了『太平』公主啦。」

  「你是真材實料的話,就不用操心自己是扁平一族了。」於婉嵐瞥了一眼唐歡雅,要她甭擔憂。

  「宛嵐姐,就照你說的方法好了。」唐欣雅不想再為此等小事讓那兩個女人吵嘴,免得吵醒了母親。「姐,你也別再煩心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負責,希望你支持我就好。」她衷心的對唐歡雅說,希望這事到此為止,任何人別再企圖勸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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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傑」樂團第二張專輯錄音的時間已經到了,就從今晚開始,一切都準備妥當。

  整裝待發之際,團員中的三個大男人竟在這最後關頭起內訌,完全不把晚上的錄音看成一回事。

  「一點小事而已,需要爭得面紅耳赤嗎?!」莫盧試圖化解這場不必要的紛爭,奈何他說話毫無份量,沒人聽他的。「你給我閉嘴。」邵丕業神情嚴肅的命令令同伴禁口,再繼續跟對方溝通。「我覺得這樣做太冒險。」

  「可是我們用人在即,況且我聽得出來那是鼓手自己演奏的,沒有假手他人。」汪傑為自己的判斷據理力爭。

  「我還是認為不妥,如此的草率決定任用一個陌生人,這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風。」邵丕業是堅持己見,也質疑汪傑的處事標準。

  「怎麼是陌生人呢?你這話就胡說了。」莫盧又插嘴了,他可不認同邵丕業的形容。「新來的拍檔可是我女朋友的乾弟耶,怎能說是陌生人。」

  「桿弟?!」邵丕業以手拿高爾夫球桿的姿勢訕笑道。「莫老弟,你可知道那位乾弟姓啥名誰,長相如何?是高是瘦是矮是胖呢?」

  一段問話換來莫盧的無言以對,只是不停地搔著他的一頭亂髮,且焦急的回想自己是否曾見過於婉嵐口中的乾弟。「甭想了,等你的頭禿光也想不出個鬼影子來。」邵丕業一副瞭然的模樣,對於自己夥伴有幾兩重,早已心知肚明。

  「反正現在說再多也無益處,還是等人來後要他實地操演就一清二楚了。」汪傑阻止了想再勸他的邵丕業。

  「喂,我女朋友做事你們放心,她絕不會介紹『異能人士』給我們的,那個乾弟很正常。」莫盧又開始說大話了,沒見過的人也能讓他形容成多年好友。

  汪傑走到莫盧身邊說道:「相信于小姐不至於害自己的男友吧。」

  「汪傑,平常你做事是很嚴謹的,唯獨這次選鼓手卻簡單隨便,令我想不透是什麼原因。」邵丕業道出疑問。

  是的,連汪傑自己都想不出是什麼因素使得自己輕易答應。

  「也許是感覺吧,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汪傑只好這麼解釋了。

  「哎呀,放心啦,我可以打包票咱們的新夥伴絕對是百分之百正常的。」莫盧猛拍胸脯保證,完全一副沒問題的自信表情。

  邵丕業不再爭辯了。既然汪傑說是憑感覺,也只好由他,誰教自己的第六感沒作用呢。「新手既即將報到,我們三個老鳥只好拭目以待了。」

  樂天派的莫盧分別以對他們挑了挑眉,笑道:「安啊,好哥們。」語畢,拉著兩個愁眉不展的男人離開音樂教室。「你們要傷腦筋之前,先陪我去填飽肚子,可以吧?」

  「我終於明白閣下的身材是怎麼來的了。」汪傑搖頭苦笑。

  「現在明白也不遲啊,邵大哥。」汪傑扯了扯嘴角說道。「他在大三那年異想天開,買了機票要到日本參加大胃王的比賽,幸好當時於婉嵐出現才使他懸崖勒馬。」

  汪傑聽了忍不住大笑出聲。「原來這小子好色呀,為了美女寧願餓肚子。」

  「你們也別淨是拿我尋開心,將來你們遇上自己心愛的人時,看你們笑得出來嗎!」

  莫盧雖然表面上裝得很不爽的樣子,可是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因為能追上於婉嵐這位大美女,是他一生中最引以為傲的豐功偉業。

  事實證明新上任的鼓手確實有兩把刷子,打鼓的功力是他們三人所不能及且為之佩服的,而各式鼓棒花招更是神乎其技,讓這三位大男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呼過癮;尤其是莫盧簡直是五體投地的崇拜模樣。

  「小唐,你既然是我們的忠實歌迷,那咱們三個你最喜歡誰呢?」莫盧在錄音空檔問著新加入的唐昕亞。

  由於是女扮男裝,唐欣雅免不了要改個較為陽剛的名字,用「昕亞」代替原來的欣雅,如此一來才能免除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唐昕亞認真地思考了起來,一會兒才目視著汪傑回答說:「你們三位大哥各有所長,都是我所崇拜的人物。」

  這招真是厲害呀,誰都不得罪,也不怕有誰會傷心;不過,邵丕業卻發現了一點蹊蹺。

  「昕亞可真會說話,不過現在你和我們一樣是歌手、是明星了,就別以歌迷身份來和我們相處,這種感覺你不自在、我們也不自在,最後搞得大家都累,知道嗎?」

  汪傑放下手中的電吉他,走至爵士鼓旁對唐欣雅問道:「你緊張是吧?如果你放不開的話就早點說,我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嗄?!」她被汪傑這番冷言酷語給嚇壞了,愣在那兒不曉得如何回答。

  莫盧蹙起眉頭,心想汪傑又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把他未來的干舅子給得罪啦。

  「別理他這神經病,他有段時間總要發一下瘋,習慣了就好。」莫盧拍著唐昕亞的背,充分表現關照之意。

  唐昕亞微微搖著頭,勉強地笑了笑。「我想汪大哥沒有惡意,他是為了樂團而求好心切;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既然決定成為樂團的一員,就該盡力做好自己該做的。」

  「你好像很委屈似的,無法適應就早點走人,別影響了我們的進度,錄音日期已經慢了十天了!」汪傑脾氣爆躁地吼著。

  唐昕亞難堪的低下頭,緊閉著雙眼靜默不語。她強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如果掉淚就可能會穿幫了。

  「汪傑,你今天是怎麼了?沒有必要把話說得這麼重;況且今晚的錄音是前所未有的順利,比上張專輯錄製時間快了許多,這算是昕亞的功勞了。」

  邵丕業也看不過去,趕忙開口幫無辜的唐昕亞說些好話。他奇怪汪傑的態度,好像是衝著唐昕亞來的,未見面之前對這新鼓手還頗有好感和讚賞,怎麼一見面就開始不對盤了?不是挑人家語病,就是想要人家滾蛋,真如莫盧所言「頭殼壞去」嗎?

  「對呀,我們從不曾在一個晚上錄好三首歌的,你還抱怨什麼?」莫盧覺得汪傑今晚特別難以溝通,所以他也站在唐昕亞這邊。

  而認定自己是導火線的唐欣雅則自責地不知如何是好,瞧了瞧汪傑又瞥瞥替她抱不平的莫大哥,心想他們會吵架全是為了自己,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汪大哥,你別生氣了。」她語氣溫和地說,再轉過身對另兩人道:「兩位大哥,你們也別再為了我而跟汪大哥鬧得不愉快;既然小弟不適合樂團,我只好離開。對不起,耽誤了你們的時間。」語畢後彎腰九十度致歉。

  「不行,你不能走啊。」莫盧一聽他要走可緊張了。」趕緊拉住欲往外走的唐昕亞。「宛嵐會罵死我的,你可別害我呀,小唐。」

  邵丕業也上前加入留人行列。「誰說你不適合,你只是初來乍到,臉部表情和舉動動作木訥點,等你舞台經驗多了之後,自然也就跟我們一樣臉皮厚,肢體語言誇張老練了。」

  「可是……」她怯生生的拿眼偷瞄了一旁面無表情的汪傑,滿心期望他會開口挽留自己。她重新把背包甩上肩膀,去意堅定地說:「我大概跟『傑』樂團無緣吧,雖然我很欣賞你們,不過歌迷終究是歌迷,想成為你們的一分子根本是癡人說夢、癡心妄想。為了『傑』樂團的前途而退出是我該做的,但是我支持你們的心永遠不變,再見。」

  「站住!」汪傑在唐欣雅中要踏出錄音室門檻前開口。「你以為這樣走出去很瀟灑嗎?簡直是不負責任又懦弱的幼稚行為。」

  唐欣雅回過身怒視著汪傑。她快要受不了了,什麼嘛!從下午報到開始,不是冷言冷語就是嘲笑諷刺,完全不在乎別人會不會難過傷心;整天擺著一張死人臉,就只會生氣不會笑,最不適合當明星的恐怕非你莫屬吧!

  「怎麼?被我說中生氣啦,有種就反駁我對你的批評,別在那兒生悶氣。」

  「對,我是在生氣,氣我自己瞎了狗眼,才會崇拜你這高傲自大、脾氣古怪又不苟言笑的『黑面蔡』。」

  唐欣雅不顧後果一古腦兒地把滿腹的苦水盡數吐出,為的就是不想再忍氣吞聲的任由他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罵得狗血淋頭的;她要證明自己也是有個性、有脾氣的人,不是他所認為的那樣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孬種。

  聽見汪傑被罵成「黑面蔡」,邵丕業和莫盧不約而同的掩面偷笑。心想唐昕亞形容得還真貼切呢,也只有他這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以前的小白還沒膽子對著嚴厲的汪傑破口大罵,只是這下子唐昕亞的前途委實不保了。

  「小唐,快向汪大哥道歉。」莫盧同情又無奈地對唐昕亞悄聲建議道。他想來亡羊補牢,免得日後被女朋友K上一頓。

  「我又沒錯,為什麼要我道歉!」她理直氣壯的吼著,對於不公平的事絕不低頭妥協。「是他看我不順眼,又不是我對不起他;況且我沒要求他道歉已經很尊敬他了。」

  「話也不是這麼講嘛。你罵得他抬不起頭來,而他惱羞成怒時你就真的要走人啦?」邵丕業假意嚇唬他。

  其實在汪傑出聲喊住唐昕亞時,聰明的邵丕業即曉得這小子走不了了,只是不想太快點破,不然就聽不見這精彩的罵人片斷。

  「我本來就要走的還分什麼真假之說。」唐欣雅對這位大哥的話是有聽沒有懂。

  打從出娘胎以來,第一次被罵得如此慘烈的汪傑,剛開始是有些動怒,但隨即一想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因此縱然感到有點不是滋味,不過卻對他無法生氣,甚至還欣賞他的性格了。

  「怎麼?只錄了三首歌就想開溜啊?是不是能力已到極限而不能再更進一步了,真是有自知之明。」汪傑為了留人又不願低頭,只有改採激將法。

  唐欣雅一聽也明白他話中的含意,不過卻不甘心讓他一句話就乖乖的留下來,也不想把事情鬧得無法收拾,所以她用了迂迴戰術。

  「邵大哥、莫大哥,你們希望小弟留下來呢?還是認為我找過其它工作較適當?」

  「當然是留下來嘍,否則我逃不過你乾姐的炮轟。」莫盧只在乎他的於婉嵐,其餘的不在他關心範圍內。

  而邵丕業對這小男生是愈來愈欣賞了,有預感唐昕亞會是所有人類中唯一能克制汪傑的厲害角色。

  「你不適合其它的工作,只適合打鼓而已,所以別再費心找工作了。」邵丕業給了唐昕亞一個肯定及鼓勵的微笑。「那我就聽從邵大哥和莫大哥的話,乖乖的留下來成為『傑』樂團的一分子。」她故意不提汪傑的名字,想挫挫他的銳氣。

  個性固執、脾氣剛烈的汪傑也不在意自己有沒有被點名,只要唐昕亞答應不離開,而錄音工作不延誤,那他就不會去計較自己不受尊重的事了。

  「廢話少說些,錄音要緊。我們必須快點趕上進度,否則違約金就你們三人負責。」說完,汪傑面無表情地背起自己的電吉他站在原定位置stand by。

  「通宵沒睡,你受得了嗎?」莫盧關心地問唐昕亞,現在是半夜三點。

  「你不曾熬夜吧?假如困了就說一聲,我們可以暫停,不要影響了聲音。」邵丕業關心道。聲音不佳就需要重來,這樣反而得不償失、因小失大。

  唐欣雅對他們感動的微笑。「我不困呢,相反的我好興奮,精神好的很耶!況且……」突然住了口,因為她發現主唱的臉開始鐵青起來,於是趕忙轉換話題:「咱們加緊錄吧,好早收工回家睡覺。」

  識時務者為俊傑。唐欣雅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沒有料到心中的偶像是這麼難以相處溝通的人,原本雀躍和幸福的美好感覺,卻在一天之間全數瓦解,難怪有人說「幻滅是成長的開始」,現在自己是徹底死了心,不再迷戀冷酷無情的汪傑;不過這分打鼓的工作也成了真正的工作,只好責無旁貸地做到底啦。

  自從加入「傑」樂團,每天過著日夜顛倒、雌雄同體的生活後,唐欣雅簡直快要得了精神分裂症。雖然她大部分的時間是扮男人,不過女性的生理時鐘卻不會因為自己穿男裝而放假,所以她必須強忍住每個月一次的不舒服到音樂教室練習。

  今天不知道是怎麼搞的,身體好像故意跟她唱反調似的,小腹不舒服到了極點,害她走路都直不起腰來;可是偏偏無法在家休息,而她又不敢吃止痛藥,只好咬緊牙關忍耐下去。

  要不是今天的排練很重要,她何苦虐待自己不適的身體前來和三個大男人敲鑼打鼓,只因新專輯發片日期漸近,必須以「新歌演唱會」的名目來宣傳及促銷,而演唱會上的曲目除了新歌和上一張專輯的主打歌外,還要翻唱幾首膾炙人口又百聽不厭的口水歌。

  他們從早上十點練到現在已有四個鐘頭之久,好不容易聽到團長汪傑喊休息,唐欣雅迫不及待地衝向洗手間。並非她尿急,而是要更換女人的麻煩物品,俗稱「小尿片」。

  「小唐怎麼了,拉肚子啊?」莫盧見他跑那麼快,直覺以為唐昕亞鬧肚子。

  「可能哦,早上見他臉色發白,還不時冒冷汗,大概吃了不潔的食物。」邵丕業觀察入微,認定了昕亞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汪傑卻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撥弄著身上的電吉他,一點都不關心自己的團員。

  「昕亞假如很不舒服的話,那今天就到此為此,讓他回家好好休息或去看醫生。」邵丕業轉向汪傑說著。

  不過汪傑還是緘默不語,看不出臉上有一絲一毫的關心,他還是做著相同的動作。

  一會兒,唐欣雅彎著腰撫著腹部,臉色難得地走進來。她瞧見四隻眼睛關心的望著自己,而那個冷血動物卻理都不理她。真令人寒心哪!

  「你肚子痛嗎?要不要緊?」邵丕業像個大哥般的問著。「看你整個人都不對勁,回家休息算了。」

  「不,我很好,沒有不舒服。」她急著否認,勉強直起腰假裝身體無恙。

  莫盧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頭說道:「幸好沒發燒,只是虛弱一些,應該不礙事吧?」

  唐欣雅緊張的往後退一大步,讓自己的額頭離開莫盧的厚手掌。「我說過沒事,瞧你們擔心的樣子,好似我生大病咧。」

  「別逞強,有病就休息,我們可賠不起你的寶貴生命給你的家人。」汪傑只要一對上唐昕亞,他的語氣就開始變成挑釁的說話方式。

  「喂,汪傑,你有病是不是?為什麼跟昕亞說話總是火藥味十足,他是夥伴並非仇人,口氣不能婉轉一些嗎?」身為汪傑死堂的莫盧愈來愈不瞭解他,自從昕亞報到那天起,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邵丕業也對汪傑的行為納悶不已。他對任何人的態度皆平和有禮,唯獨和昕亞對話時尖酸刻薄,完全不留面。難不成他們兩人八字相剋?

  「你和昕亞必須共事良久,不是應該親近些才能培養團隊默契;而今你這麼難以相處,不是有損咱們樂團合作無間的誓言嗎?」邵丕業試著用樂團的力量勸著汪傑。

  室內一時靜寂無聲,只有四人的呼吸聲微微地在四周流轉。唐欣雅感到周圍的空氣壓迫得緊,像是要窒息一般;三位大男人似乎不願先打破沉默,淨在那兒等著看誰先開口說話,猶如一場耐力賽,考驗彼此的忍耐力。

  唐欣雅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難道他們瘋、自己也要跟著狂嗎?她可沒有多餘的體力陪他們耗在這兒,因此她決定先打破沉默——

  「三位大哥要接著練呢?還是要繼續這樣你瞪我、我瞪你的當啞巴?」

  「你都拉肚子了怎麼練下去呀?」莫盧最先沉不住氣而開了口。

  「誰告訴你我拉肚子?」唐欣雅感到奇怪,她只不過是……完了,會不會欲蓋彌彰?這下可糟了。

  「你不是拉肚子啊?」邵丕業又問了句。

  「呃……」真的完蛋啦。唐欣雅苦思著怎麼回答,咦!有了。「不是拉肚子,是尿急又加上胃痛才會這副死樣子,多謝你們的關心。」

  「放輕鬆點,把我跟邵大哥當兄弟就沒什麼好擔心了,而那位怪人就當不存在好啦。」莫盧以為唐昕亞的胃痛是因為緊張和剛加入的不習慣所致。

  但是邵丕業並不這麼認為,他總是覺得唐昕亞好像隱瞞了什麼事,不過又無跡可尋。

  「那現在還痛不痛呢?」邵丕業懷疑歸懷疑,但不失關心的問唐昕亞。

  「不舒服還是有的,但是好多了。」唐欣雅照實講。

  久未開口的汪傑終於又說話了:「今天就練到這,大家回去休息吧。」

  雖然說的是大家,不過唐欣雅卻高興不已。她想汪傑其實也是關心自己的,只是他不想表現出來。這使得原本死了心的她又再次恢復以前對汪傑的崇敬和欣賞了。

  「我沒事的,咱們可以繼續。」為了討好心目中的偶像,唐欣雅不敢鬆懈,企圖扭轉汪傑對自己的觀感。

  奈何,汪傑故意跟她過不去似的,說:「我累了,抱歉。」之後,他轉身離去,留下唐欣雅尷尬萬分地愣在原地。

  「他就是這怪脾氣,別理他。」邵丕業走過來安慰唐昕亞。

  莫盧怒氣衝天的破口大罵:「這姓汪的,到底是誰得罪他了,總是對小唐臭臉相向,有病嘛!」

  「別再說啦,人家聽了更難過。」邵丕業小聲地要莫盧閉嘴,因為唐昕亞好像快哭了。

  唐欣雅強顏歡笑的對關心自己的兩位大哥說道:「糟糕,團長匆匆忙忙的離開,忘記訂下次練習的時間,怎麼辦呢?」

  「我才不管他呢,咱們放大假算了。」莫盧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這種低氣壓的日子他也不想過了。

  「邵大哥,你想該通知團長嗎?」唐欣雅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邵丕業笑著搖頭道:「不,咱們等他的通知。」

  「太好了。」莫盧高興的附議。「老邵啊,你我終於有點默契啦。」

  「不好吧……」聽他們這麼說,唐欣雅更是憂心忡忡。「不到一星期時間就要發片,你們一點都不緊張嗎?」

  莫盧懷疑地盯著唐昕亞,好像他在說俄語沒人聽得懂;而邵丕業直搖頭猛笑,一句話也不說。

  「你們到底怎麼了?別嚇我呀。」她發現自己加入的不是樂團,像是雜耍團。

  「哎呀,小唐,你真是爛好人一個。」莫盧拍了拍唐昕亞的五分頭,同情萬分的對他解釋。「汪傑態度惡劣,你還替他擔心這樂團幹嘛,就讓它毀了不是更好。」

  唐欣雅懷疑自己的耳朵聽見的話,更無法置信這話是出自汪傑的多年好友口中。

  「莫大哥,你開玩笑吧?」她冷汗直冒卻強自鎮定。

  「他沒在開玩笑,也許這張新專輯是最後一張。」邵丕業說的話更令人吃驚。「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是我加入連累你們,對不對?」唐欣雅滿臉的懊惱跟悔恨。

  「解散的日期未定,但原因不是你,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邵丕業明白地告訴唐昕亞錯不在他。

  「對呀,也許能拖到第三張唱片發行咧。我想是還早,不會太快就說拜拜的。」

  莫盧這話更令人害怕,什麼叫「拖」啊?

  「是誰怎麼了?」他們說話的模式會讓聽者得心臟病的。「難道是汪傑大哥?」唐欣雅緊張得手腳發抖、臉色發白。

  「不錯,你猜對了。」莫盧露出「你很聰明」的眼神睇睨著唐昕亞。「問題便是出在汪傑的身上;不過你邵大哥也有問題,反正就是他們兩個就對啦。」

  「怎麼連邵大哥也有問題呢?」她哀傷的表情簡直就像世界末日快要到了。

  邵丕業瞧見他這個模樣於心不忍,上前安慰他:「當初我們成立這個樂團純粹是玩票性質,沒有想到紅不紅的問題,預估玩兩、三年就收手,誰想得到竟玩成紅透半邊天的地步。」

  「是呀,原是無心插柳的,結果不但成了蔭,還擁有了一片大森林呢,真不知是走了什麼狗屎運喔。」莫盧說話總是較粗野。

  「既然成果豐碩,何必要捨棄呢?」真的不懂這些個男人腦子裡在想什麼。

  「沒辦法。」莫盧聳著肩,一臉的無可奈何。「誰教『傑』樂團裡人才濟濟,有董事長和總裁的接班人在,無法永久替短命的樂團效力嘍。」

  「那董事長跟總裁就是汪大哥和邵大哥呀,原來如此。」唐欣雅總算明白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不過她還是有問題。「你們個個熱愛音樂,不會捨不得嗎?」

  邵丕業點著頭承認。「不捨得是在所難免,但是父命難違由不得我們。」

  「可是汪大哥好像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報上說他只有母親,而且汪伯母是個單純的家庭主婦,怎麼是……」唐欣雅深感不解,她迷汪傑不是一天兩天了,有關他的資料從不曾有遺漏的地方;他雖神秘但還是逃不過歌迷的調查,況且他曾在記者會中親口說出自己沒有父親的消息。

  莫盧卻搖著一根手指頭,表示唐昕亞有些地方猜錯了。「邵董是父命難違沒錯,而汪傑該算是母命難辭吧?」

  「別急著喊邵董,聽起來怪噁心的。」邵丕業打了個冷顫。「昕亞,你應該清楚汪傑的學歷吧?」他回過頭反問滿臉疑惑的唐昕亞。

  「企管博士和財經碩士,令人欽羨的高學歷。」她佩服萬分的說。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就將博士學位給拿到手,怎不令人讚歎呢。

  「不錯,汪傑確實有他厲害的地方。」邵丕業對汪傑也欣賞得很。

  「你想汪伯母既是平凡的主婦,又怎會要求兒子到國外攻讀學位?所以這其中必有原因,只是汪傑還被蒙在鼓裡,所以我跟莫盧才敢如此大膽假設。」

  「你也別在汪傑面前漏了口風,這只是我們的猜測,還不能當真。」莫盧慎重的警告昕亞別洩密。

  唐欣雅卻搖頭道:「既然是未確定的事,那為何要急著將樂團給收了?」

  莫盧急著脫罪似的搶著說:「要讓樂團消失的是他們倆,可與我無關喲。」

  「汪傑有兩年時間是自由的,我也差不多。」邵丕業強調。

  「那麼汪大哥能自主的時間也是汪伯母訂的嘍?」她頗能舉一反三的。

  「可以這麼說。不過,幕後黑手還未出現。」莫盧形容得還真貼切。

  「你們也別太緊張,反正過一天是一天,先將這次的唱片弄成功再說,幸運的話也許有第三張喔。」邵丕業本身也不想太早離棄演藝圈,畢竟樂器是他的最愛。

  「說的也是,何必為了將來的事搞亂了現今的快樂,或者以後你們白天當老闆,夜晚則兼差做歌手,這不是一箭雙鵰嗎?」莫盧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快。

  「拜託,這句成語不是用在這裡,你有沒有中文常識啊?」邵丕業一副被打敗的模樣,頭痛不已。

  「意思相同就行啦,何必計較那麼多。」莫盧不屑的反駁回去。「小唐,我送你回家,順道去接宛嵐,走吧。」

  「邵大哥再見。」唐欣雅心事重重的跟在莫盧身後,無意識的舉步離開。

  邵丕業對著唐昕亞離去的背影深思良久,腦海中疑惑和不解逐漸加大。他無法相信一個男孩會對男偶像著迷成種程度,男生應該是迷女明星較多,像昕亞這樣可說是少之又少、微乎其微,不讓人擔憂又是個——

  「應該不會如此倒霉吧?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改天必須將昕亞找來問個清楚。」邵丕業自言自語的走到停車場。

  送回唐欣雅,莫盧又折回工作室附近的電視台接於婉嵐回家。他們是同居不同床,因為莫盧是個很傳統的男人,別看他外表一副吊兒啷的樣子,他內心可是保守得很;他心裡渴望著和於婉嵐共赴巫山雲雨,不過卻是要在洞房花燭夜才行;雖然於婉嵐願意,但他就是不敢越池一步,他的論調是「愛她就該保護她」。

  「怎樣,我推舉的人不錯吧?汪傑一定樂死了。」於婉嵐一上車就開心得不得了。見莫盧不開口,她又接著說下去:「昕亞是個頂尖的鼓手,你們這次是撿到寶了,要怎麼謝我呀?」

  由於她趁休年假到國外玩了半個月之久,昨天才盡興而歸,因此還來不及從莫盧口中聽見他們對欣雅的評語,不過她想也知道絕對是讚賞有加的。

  瞧見女友沾沾自喜的表情,莫盧實在不想潑她冷水,只有避重就輕的說:「昕亞確實很出色,我們都很喜歡他。」「改天我要向汪傑邀功,要他請一頓飯不為過吧?」她開始打主意要敲汪傑一筆了。「喂,官人。」「官人」是她對莫盧的暱稱,因「盧」字的一旁是個「官」字,而官人是古代女子稱丈夫的用詞,只有在私底下她才如此稱呼莫盧。「汪傑是怎樣誇讚昕亞的?」她喜滋滋的瞧著莫盧,希望聽見不同的聲音。

  「沒有。」一句簡單的話從莫盧口中發出。

  「什麼?!」她姣好的面容滿是狐疑。

  「就是沒有嘛。」莫盧停下車等紅燈,在空檔時瞄了女友一眼。

  「不可能啊。」她還是不信。「昕亞是個人才。肯定是你那死黨太高傲了,吝於讚美別人。」

  「自從小唐來以後,汪傑從沒有給過好臉色,我猜他們八字不合、天生犯沖。」他還是這麼認為。

  「綠燈了。」她提醒他開車。「那昕亞不就該滾蛋了?」

  「沒有。」

  「為什麼?」於婉嵐更是不懂了。「既然汪傑對昕亞沒好感,還留下她幹嘛?」

  「打鼓啊。」汪傑回答得理所當然。

  「是啊,打鼓,難不成留下來當老婆啊。」她快氣炸了,面對這樣的回答真是哭笑不得。

  「小唐是男的,怎能當老婆?」莫盧還敢答辯,當真不想活了。

  「不行,我一定要親自去問汪傑到底把昕亞當成什麼要她做鼓手又不給好臉色看,昕亞好欺負,我於婉嵐可不好惹。哼!走著瞧。」枉費自己絞盡腦汁才想到這點子助欣雅美夢成真,而汪傑竟不給面子、蓄意刁難,到時候乾媽發現欣雅不快樂,怪罪自己可不要緊;重要的是,欣雅受盡委屈又無法和偶像一同歡笑,那才該死呢。

  「樂團哪天放假?」她以手肘碰莫盧的手。

  「怎麼?要我陪你是不是?」莫盧滿心歡喜,他們已經好久沒有一起過兩人世界了,他充滿期待。

  「我去興師問罪,敢嗎?」她斜睨著他,一臉不容拒絕的強勢模樣。

  「你是說找汪傑啊?」莫盧猶豫了一會,接著說道:「也好,我早就想問他了,明天早上到他狗窩去。」

  於婉嵐滿意地點頭嬌嗲:「我的好官人真聽話,不枉費我愛了你好幾年,晚上做菜犒賞你呵。」

  「既然如此,得先去採購才行,冰箱已空空如也。」莫盧高興得合不攏嘴。

  「那就先往超市去吧,官人,你想嘗嘗什麼料理呢?日本、美國、意大利、法國或是中國的,隨你點。」她靠在男友肩頭,像個幸福的女主人般問著。

  「只要你親手弄的我都喜歡。」莫盧沒說謊,宛嵐的烹飪手藝真是好得沒話說,難怪她會製作烹飪節目,教所有家庭主婦怎樣去抓住先生的胃。

  她笑了,笑得甜蜜、幸福。這一生她只求跟莫盧長相廝守,做一對平凡夫妻也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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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唐欣雅一進家門,便在玄關處把背包裡的假髮給拿出來準備戴上,豈知背包上的環扣被一撮髮絲給纏繞得緊緊的,怎麼弄都弄不開,害得她心急得直跳腳。萬一母親突然冒出來,又會引起一場風暴。

  「欣雅,還不進來,在磨蹭什麼?」唐歡雅的聲音自客廳傳來。她今天休假待在家中。

  「姐。」她將音量減低且探頭探腦地往裡頭看。「媽在家嗎?」

  「不在,約會去了。」她回頭瞥了一眼,接著道:「別弄啦,拿把剪刀剪了它,何必浪費時間在那兒撥弄。

  唐欣雅一臉的無奈走進房間,出來時手裡多了一把剪刀。「真麻煩。我發覺『陰陽人』愈來愈難當了,外頭變男家裡變女,搞得我快要精神錯亂、神志不清啊。」

  「你自找的,小弟。」唐歡雅瞧著妹妹的五分頭開起玩笑。

  她衝著唐歡雅一笑。「我心甘情願。」

  「只不過是個偶像,你就做如此的犧牲;如果是你愛的愛人或丈夫,恐怕連命都可以不要吧?」她替妹妹感到些許心疼跟不值。

  唐欣雅低頭不語,自從削短長髮徹底改變外貌而成為「傑」樂團的一員,又受到汪傑的冷漠疏離的不平等待遇,她心中皆不曾有過後悔,有的只是自責;因為自己的存在使汪傑不開心,也讓他常常被邵丕業和莫盧兩人口頭訓話,最後常是不歡而散。

  「你不快樂,欣雅。」她盯著沉思良久的小妹說道。「而且你瘦了好多。」

  「怎麼會呢。」她心虛地露出一抹笑容,是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他們對你不好,是嗎?」她擔憂地望著欣雅,總覺得妹妹有心事。「難不成他們欺負你?」

  唐欣雅急忙否認:「沒有的事,他們很疼我呢。」這是事實,除了汪傑。

  「你們的唱片快發行了吧?」既然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轉移話題。「到時候不就要忙著上電視打歌,要不要上媽的節目啊?」

  「拜託,姐,別取笑我了;況且老媽看見我成了男孩子,那攝影棚不天下大亂啦。」她想到剪髮的那天晚上就心有餘悸。

  「我們不上節目打歌做宣傳,只到幾個地方辦演唱會就行了,這是『傑』樂團的特色。」她解釋給歡雅明白。

  「你現在每天跟汪傑在一塊彈彈唱唱,從歌迷轉換為夥伴,對他的心態還是相同嗎?或是他的真面目讓你看穿後,讓失望代替了崇拜,在你心目中的汪傑已蕩然無存。」

  關於這點唐歡雅是充滿好奇的,一個人的外表縱是十全十美、完美無缺,但其內在必定會有缺點,時間久了會暴露出來,這是無庸置疑的。

  唐欣雅聽後,靜默須臾才開口問道:「你是想知道我還將他當偶像嗎?」

  「真聰明。」她揉了揉妹妹的超短髮。「你肯定是很失望呵,瞧你愁眉苦臉的樣子,為姐的早心知肚明了。」

  「不,你猜錯了。」唐欣雅的答案令人驚訝。「正好相反,雖然他很少跟我交談,我對他也瞭解不多,但是我比以前更加崇拜他了。」

  「他不常和你聊天、說話嗎?」她終於明白欣雅的不快樂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了。「對其他團員也一樣嗎?」

  唐欣雅搖頭。「大概是因為我剛加入,所以才較少對談吧。」她這麼安慰自己,否則她會很不舒服。

  唐歡雅對於妹妹所講的不能理解。「就是陌生才更需要相互交談而藉此熟識彼此啊。是汪傑他壓根就排斥你,才會連話都懶得跟你說。」

  「不可能。要是果真如此,那他就不會把我留在樂團了。」她始終相信汪傑之所以肯答應自己待在團裡,是將她當夥伴看。

  「或者他留你下來是迫不得已,因為樂團要人手,而你是他唯一能利用的工具。」她不是在危言聳聽,是擔心自己的妹妹受到傷害。

  汪傑會是利用她嗎?唐欣雅在心裡直問自己。

  「也許我言過其實,但是只要你不要愛上他,也就不可能受到什麼傷害了。」她提醒妹妹小心別崇拜當成了愛,免得最後傷痕纍纍、體無完膚。

  唐欣雅大笑出聲。「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他,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在他面前我是男生耶。」

  「但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家,加上你又迷他迷得要死不活的,不知不覺愛上他是很容易一件事,你自己要當心了。」此刻不跟他耳提面命一番,等到產生了情感時已來不及,所以唐歡雅再次嗦。

  「咱們別提他了,行嗎?」她往長形沙發躺下,閉目養神。忽然又坐了起來,對唐歡雅問道:「姐,你多久沒見到媽了?」

  唐歡雅認真想了一會。「嗯……我上了三天大夜班,早上回家時有碰到媽,但是沒有說話。」

  「我有一個星期沒見媽了,以前總是你的生活較不規律,而如今換成我了。」吐吐舌,太久不見母親的面,好似離家流浪的小孩。「咦!不如我們跟媽約在外面用餐,反正晚飯我也不想弄,人太少煮什麼都不好看,除非蛋炒飯和泡麵,你覺得呢?」她提議著,等著妹妹附議。

  「也好。不過我應該是男裝還是女裝?」跟母親吃飯自然非女生不可,但又怕遇上那些不知情的夥伴們,可就……唐欣雅猶豫又為難,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去。

  看出妹妹的麻煩之處,唐歡雅不得不搖頭歎氣。「哎呀,見媽就恢復女兒身,不幸碰見熟人就裝不認識;台北人多地方大,不會那麼巧的啦。」

  歡雅說的也有道理,欣雅遂放心道:「等我一下,馬上換好裝。」

  「別忘了你的心胸啊!」她朝室內喊。

  叮嚀欣雅後,歡雅撥了通電話到攝影棚告知母親要一同吃飯。母親欣然同意,說要順利介紹個人給她們姐妹倆認識。聽母親的口氣充滿喜悅興奮,她猜想那人和母親的關係匪淺。

  「媽怎麼說?」穿上洋裝再加上一頭披肩卷髮的唐欣雅,又回復成一位清雅脫俗的窈窕淑女。

  「媽說可以,她還說要介紹個人給我們認識。」她將母親的話重複一遍,接著又道:「為什麼不戴直髮,卷髮的你像是我姐姐。」

  「喏。」唐欣雅指了指被剪壞的假髮。「偶爾也讓我當姐姐嘛;況且這樣比較不會被人給認出來。」

  「那出發吧。」唐歡雅邊鎖門邊咕噥。「我還是覺得直髮好看,打死我也不去燙髮,馬上就老了五歲以上。」

  唐歡雅、唐欣雅剛跨下計程車,正準備走進跟母親約定的餐廳時,迎面而來的人令她們姐妹倆神情緊張得不知該往何處躲。想躲也來不及了,只好提高戒備、屏氣凝神且裝做若無其事的從那人身旁走過。

  「他不就是你們團裡彈琴的嘛,姓邵對不對,本人比電視上還高喔,大概有一八○。」唐歡雅頻頻回頭觀看。他正被一群認出他的歌迷圍住、索取簽名。

  「別看了,快進去啦!」唐欣雅急忙拉著自己的姐姐往餐廳裡頭跑。「是誰說台北人多、地方大的?看吧,第一次就差點被活逮,以後別奢望我會聽你的。」

  「哎呀!反正他又沒瞧見你,緊張什麼。」她怎麼曉得會如此巧合,也得巧太離譜了。「媽在向我們招手了啦。」「她身旁的是誰呀?」唐欣雅發現母親座位旁還有一位五十出頭的中年紳士,穿著正式且風度翩翩、溫文儒雅。

  「問媽吧。」唐歡雅也對這位陌生男士充滿好奇。

  她們一走到桌旁,宋信華即趕忙介紹她身邊的男人給兩個女兒認識。

  「這位是汪伯伯,美人美食節目的贊助廠商負責人,也是『立陽』集團總裁,更是我的好朋友。」宋信華溫柔的語氣加上嬌美的笑顏對著女兒說道。

  姐妹倆瞧見一改嚴肅的母親竟有些傻眼,不過很快便恢復原在的待客笑容。

  「汪伯好,我是唐歡雅。」

  「您好,汪伯伯,我是妹妹欣雅。」

  打完招呼,她們動作一致的坐下。唐欣雅直盯著對面的汪伯伯看,總覺得他長得很像一個人,姓氏也跟那人一樣,是巧合還是……

  「信華,你的兩個女兒如花似玉且清新脫俗,要是我有兒子,肯定將你的兩朵花給迎入家門。」他先是讚美繼而惋惜地道。

  「汪伯伯,您沒兒子呀?」唐欣雅失望的脫口而出。

  「欣雅,你太失禮了。」宋信華尷尬地微斥女兒。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她急著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哈哈哈。」汪健夫被她可愛的模樣逗笑了。「不要緊的,我喜歡欣雅的快人快語。」

  「你別替她找台階下,女孩家太直接不好,容易讓人感到輕浮。我就常教她們要含蓄些,但是似乎不怎麼有效,連歡雅也一樣。」宋信華頗感無奈地抱怨。女兒的個性遺傳自她們的父親,活潑好動,完全沒有一丁點的溫柔文靜可言。「媽,您好誇張喔。」唐欣雅出聲抗議了。「有話直說是我的本性,也是優點啊,您竟把它形容成輕浮,存心貶低自己的女兒嘛。」

  宋信華白了女兒一眼,說:「要你少講話,你卻在那兒大放厥辭,真不像話。」

  「汪伯伯,那您有女兒嗎?」唐欣雅又忽然冒出另一個問題。

  「欣雅,你這孩子怎麼搞的?總是亂說話,真沒禮貌。」宋信華快被小女兒氣瘋了,忙向汪健夫賠禮。「希望你別介意,小女今天有些不對勁,可能玩樂器玩瘋了。」

  「汪伯伯還是個王老五,所以還沒有子女。」汪健夫不隱瞞自己未婚的事實,「你們願不願意當汪伯伯的女兒呀?」

  「這話一出,最高興的大概是唐母宋信華了。她一聽汪健夫作此提議,不由得心花怒放、面帶微笑。

  「怎麼會不願意呢?只怕是她們高攀了。」

  唐歡雅偷瞄了母親一眼,認為她今天有些怪怪的說話語氣和方式像極了古裝片裡的妓院老鴇。

  「媽,也許汪伯伯開玩笑,說說而已,您別當真呀。」她附在母親耳邊悄聲說。

  「我有一位朋友也姓汪,和您有幾分相像,所以我才以為汪伯伯有兒子。」唐欣雅再冒出一句不對題的話。

  汪健夫眼神忽然暗了片刻,但很快地又恢復之前的明亮。「真的呀,是你的男朋友嗎?」

  「不是。」她馬上否認。「我跟他不算是很熟,只是見過幾次面而已。」

  「不瞞你說,欣雅是跟那個叫汪傑的歌手一起工作的,她是負責……」

  宋信華又來插上一句,但話未說完已遭女兒截斷了。

  「媽!」欣雅急著阻止母親往下說,擔心會被汪健夫給聽出端倪。「在汪伯伯面前我的工作不值一提,別丟人了。」

  「對呀,媽,我們正在用餐就該談些輕鬆點的話題,這樣才能促進食慾。」歡雅幫著妹妹解圍,不然讓母親這麼一張嘴,欣雅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其實不怕你們笑話,歌手明星我全不認識,我只對『美人美食』的主持人有深刻的印象而已。」他據實以告,平常忙得要命,哪有空閒時間看電視呢。

  宋信華聽了更是心緒波動不已,雙頰酡紅、無限嬌羞的樣子,宛似十七、八歲的少女被嘗戀愛滋味。

  「汪伯伯說笑的,你們別信以為真。」

  唐歡雅瞧見母親微紅的臉後,在心中歎道:這四人中大概只有您自己當真吧。

  「汪伯伯,我們可以點餐了嗎?肚子好餓喔。」為了轉移母親的幻想力,她只好借口喊餓。

  汪健夫拍了一下額頭說道:「我這個主人真差勁,竟然怠慢了三位美麗的女嬌客。」隨即他彈了一下手指,服務生馬上走至桌邊接受點餐。

  餐上汪健夫的妙語如珠增進了用餐的氣氛,席間不時可以聽見兩位女孩銀鈴般的美妙笑聲;不過只有宋信華似乎「醉翁之間不在酒」,食物是沒吃多少,卻享了不少眼福,好像汪健夫才是她美味可口的晚餐。

  這一幕當然逃不過心思細密的唐歡雅雙眼,雖然她表面上開懷笑著,心裡卻害怕母親豐沛的浪漫因子又在作祟,五年前的慘痛往事又將重現。這一次絕不能讓母親重蹈覆轍,因為,悲劇不能再來破壞她們目前平靜無波的生活,她唐歡雅不允許。

  汪傑自昨天下午回家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除了樂團即將發行的新專輯跟其餘的瑣事外,最傷腦筋的莫過於「傑」樂團的存廢問題了;當初北上時答應母親無論如何兩年後,便回故鄉聽從母親的安排。

  如今只剩不到半年的時間,而自己一手創辦的「傑」樂團名氣正如日中天,要他就此離開還真有些捨不得;並非眷戀在外的名利,是在乎自個對音樂的執著和熱愛。

  他從小就跟樂器為伍,別人的童年是手拿動玩具度過的,然而他的童年是手握吉他、小提琴、薩克斯風和電子琴一起長大。雖然他到現在還不明白母親怎麼有能力負擔這筆龐大的費用,但是他確實擁有了比任何小孩多的學習機會,因此也才步上這條音樂之路。對於母親他還是感謝多過懷疑,畢竟她為了自己的兒子,忍受了平常人所不能忍的冷言冷眼跟輕蔑。

  其實汪傑也曾經想過,自己的教育費、生活費和出國留學費用應該是他人提供。據他所知,母親沒有那麼多的存款任自己無憂無慮地花用,必是有第三者協助。也許那位供給者是他的父親,而且母親也告訴過他是有父親的,只是某種因素不得見面,時機一到即會團圓。

  母親要他回去做什麼呢?當農夫種田嗎?還是到小公司坐辦公桌呢?無論怎麼想就是不明白,鄉下地方有什麼工作好做。汪傑開始猶豫並感到後悔,不該沒弄清楚就隨口答應母親,這下累得自己進退兩難、處境困窘。

  唉!說到底,都是自己太過於自信,認為拿得起放得下是件極為容易的事情,現在就要面臨抉擇時,竟是如此的放不下,放不下樂器、放不下夥伴,尤其是莫盧和邵丕業;人生短短數十載,能結交到一、兩位知心友,十分難得。

  樂團解散最可憐的要算是剛加入唐昕亞。半年後他又要另找工作了,可惜他純熟高超的打鼓技術,無庸置疑是個頂尖人才;雖然個子矮小又骨瘦如柴,打起鼓來卻令人刮目相看。從他一來,自己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看,但他似乎不在意也不生氣,依然對他這位汪大哥恭敬有禮、敬重萬分。

  為什麼他會對唐昕亞這麼冷淡疏離呢?這個問題他已想了好幾百遍,日思夜想的結果,得到的答案竟然只有二個字——危險。

  對,危險。他總有個感覺在分分秒秒的警告著自己,一旦過於接近唐昕亞,就等於會掉入萬丈深淵而不見天日。這個想法聽來很可笑也很荒誕,他自己更是極力排斥和抗拒,但是一見到唐昕亞,那心底深處的力量又顯現出來,並且輕易的瓦解他剛建立起的友好意念。

  因此他只有狠心地與他保持距離,拉長了臉來和他相處;不過內心對他是關愛有加,而私底下更對他的一舉一動充滿著好奇,想進入他心靈深處一窺究竟。

  像下午,不對,應該是昨天了,唐昕亞因為腹痛而面如死灰且冷汗直冒,他就非常擔心著急;偏偏莫盧跟邵丕業只會在那兒耍嘴皮子,竟然不會帶他去看醫生,害他在一旁生悶氣;而昕亞也忍著直說不要緊,大概是害怕他這個團長又再次冷嘲熱諷吧。

  唉!該怪自己的刁子嘴,他只會一味的說些難聽的話批評他的不是,也難為唐昕亞不計較,忍氣吞聲做好自己分內的事;而莫盧和邵丕業跟昕亞相處極為融洽,有時候他心裡還真有些吃味。能怨誰呢?全是自己造成的。

  汪傑就這麼想了一整夜都沒睡,在天剛亮的時候才沉沉睡去。他在夢裡看見自己真成了農夫,正在收割田裡黃澄澄的稻殼,汗水沿著兩邊臉頰往下滴入土中。就在他揮汗的時候,聽見遠處有位少女喚著他的名字,他睜大眼睛往前看,竟瞧見那女孩是唐昕亞,嚇得他全身直冒冷汗……

  就這樣,汪傑驚醒了,一看時間才八點整,他睡不到三小時的覺,又搞得自己汗流浹背、疲累不堪且睡意全消。他心想乾脆起身沐浴算了,反正也睡不著。

  不對,好像真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仔細一聽,原來是莫盧的聲音。這混蛋,那麼早來擾人清夢,想必又是跟他的「已惘然」吵架了,才會不識好歹地跑來哭訴。真想揍他一頓。

  「幹嘛!七早八早地叫魂哪!」汪傑一開門便破口大罵,恨死了破壞他睡眠的人。

  「嗨!汪傑,好久不見了。」站在門外的於婉嵐滿面春風,絲毫不怕汪傑火爆脾氣。

  瞧見她身後的莫盧,汪傑不客氣怒瞪他一眼,才從齒縫中迸出一句話來:「真是稀客啊,專程來叫我起床的嗎?」

  「當然不是。」於婉嵐還是一臉燦笑如花。

  「看緊你老婆,別讓她一大清早對著別的男人直笑,你不怕綠雲罩頂,我可不想被當成西門慶。」

  汪傑邊走回房間邊對莫盧開起玩笑,出來時身上已多加了一件T恤跟休閒短褲。他通常是不穿衣服睡覺的,只著一條四角內褲。

  「我的嵐妹既非潘金蓮,而我也不是武大郎,所以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莫盧自信滿滿的摟著愛人的腰大聲地說。

  「你還真敢說大話,等家裡紅花爬出牆外時,就別怨我事先沒警告你。」他故意恐嚇莫盧。

  莫盧氣呼呼的,卻忘了反駁,只在一旁乾瞪眼。

  於婉嵐立刻替自己的男友扳回一城,還是笑著說:

  「真感激你幫莫盧操心,可惜你的擔心是多餘的,莫盧家中的花已剪下養在他心愛的花瓶裡啦,別說爬牆,就連花瓶都離不開了。」

  「哦?嵐,我太感動了。」莫盧說了一句滿噁心的話,但卻是發自內心的愛語。

  「喂!你們一定要這麼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嗎?」瞧見這副恩愛畫面,汪傑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也想要談場戀愛,但他此刻的腦海裡卻出現一個不該出現的影像,他嚇得急忙將它甩掉。

  見他直在那兒猛搖頭,莫盧關心地問道:「怎麼啦?頭痛是不是?樂團是怎麼了,昨兒個小唐肚子痛,而你今天就頭痛,難不成被人詛咒?」

  「別提他行不行!」汪傑吼道。

  「咦!為什麼不能提我乾弟弟?他可是你們一夥的,有什麼天大的理由不能談他,還是你看他不順眼?」

  這就是宛嵐此行的目的,既然汪傑自己先把話題挑起,那她就順著接下去嘍。

  汪傑被問得啞口無言,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只是看了看宛嵐,再瞄一瞄好友莫盧;然而前者像要定了答案似的,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後者卻只對他聳聳肩、眨眨眼的,一副「不關他的事」的孬種樣。

  「汪傑你沒有話要說嗎?」她不死心地一再逼問,為的就是要聽見一個合理的答案。

  「沒錯,唐昕亞是塊好材料,不過我就是無法對他假以辭色;別問我為什麼,我沒有正確答案給你。」他據實以告,臉上淨是無奈的神情。

  於婉嵐聽完他的回答後,不怒反笑。「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嵐,你知道嗎?」莫盧驚奇不已,插話問道:「我認識這小子比你久,身為好友的我都猜不著,你會知道?」

  「說來聽聽。」汪傑自己也頗為好奇。

  「你們應該沒忘記小白吧?」她雙手抱胸,精明的美目看向眼前還不明所以的兩位男子。

  「我承認昕亞的外型跟小白差不了多少,甚至比他來得更清秀,講難聽一點就是細皮白肉的小白臉;但不同的是,昕亞是正常的,他喜歡異性,女的朋友一大堆,固定的女朋友則還沒有。為了能跟他心目中偶像同台演出,他捨棄了許多東西,包括愛情;因為昕亞說過他要專心幫汪大哥實現音樂夢想,其餘的就留待以後再談。」她一口氣道出欣雅曾經告訴過她的內心話。

  汪傑沉默了,不曉得要說些什麼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是震撼?是驚訝?是高興?還是虧欠?唐昕亞年紀雖比他小,然而心態卻比他成熟,待人處事的胸襟也比他寬大,他真是幼稚極了,比昕亞還不如。

  「說了這麼多,如果你依舊討厭他的話,那我只好帶他離開,免得每天忍受你的不平等待遇;剛好我的節目需要一個助理,昕亞也不愁沒有工作做。」她以退為進,看能不能幫欣雅扭轉眼前的劣勢。

  耳聞於婉嵐要唐昕亞離開樂團,汪傑竟然有些不捨,心裡怪不是滋味。他急著開口:「也許是小白事件令我心裡產生疙瘩,不過我總認為這並非主要因素,至於是何種原因,現在我想不出來;但是我會盡量改變對唐昕亞的態度,那你就別再動他的腦筋了。」

  「對呀,嵐。」莫盧欣喜地又插嘴道:「是汪傑對小唐不好,我和邵丕業可疼他像自己小弟般,就讓他留下嘛。」「莫盧!」聽到他把錯全往自己身上推,汪傑不免怒火上揚,後悔交上這個重色輕友的損友。「虧你我是『換貼的好兄弟』,緊要關頭你卻臨陣脫逃,我會記住的。」

  「既然你說要讓昕亞繼續發揮所長,那我就暫時割愛,希望你別讓我有挖角的一天。」於婉嵐稍微安心了,這樣才對得起乾媽宋信華當年對她的照顧與提拔。

  「哎!團長,打個商量。咱們今天放假,我想陪陪宛嵐,行嗎?」莫盧小心地要求自己剛得罪的好友,低聲下氣的蠢樣令人發噱。

  汪傑和善地點頭答應。「怎麼不行,莫大官人,你想休幾天就幾天,隨你高興,我不敢有任何意見。」

  「很抱歉,打擾了你的睡眠,我們馬上走人,讓你睡回籠覺。拜啦!」於婉嵐拉起莫盧便離開。真是來去一陣風,留下汪傑獨自在沙發上跟糾結混亂的思緒奮戰。

  唐欣雅在家悶得發慌,歡雅又輪到白天班,母親則一大早不見人影。起床時四周靜悄悄的,就只自己一人苦守空閨。

  原本想就這麼窩在床上等家人回來,反正起床也無所事事。但天不從人願,樓下有人直按對講機的電鈴,實在懶得理它的,可按鈴的人似乎不死心。為了避免對講機燒壞或電鈴報銷,不得已下床見客嘍。

  訪客是於婉嵐,匆匆忙忙的只丟下句話:

  「欣雅,以後有好日子過啦!我不上去了,莫盧在車上等我。樂團今天假,甭去啦,再見。」

  「宛嵐姐,哎!宛嵐姐!」連叫了幾聲無回音,唐欣雅只好放棄。

  瞄一眼壁上的咕咕鐘,快要十一點了,肚子有些餓,是該吃早點還是午飯?她開了冰箱不見吐司也沒有鮮奶,只剩幾片火腿和三顆蛋。炒個飯也好。她想,打開飯鍋是空的,唉!該去超級市場採購民生必需品了,不然晚餐都沒得吃了!出了門,唐欣雅先到附近的小吃攤餵飽自己的五臟廟,再閒逛到超市買菜,不過她臨時又改變了行程,拐個彎走向樂團的專屬音樂教室。

  因為不想太早回到空洞寂靜的家,才決定跑來打發時間;雖然指定的曲目已練習得熟透了;但她仍覺得不夠,無法比得上前任鼓手小白。他出神入化的耍、拋和旋轉鼓棒的技巧,全是自己要多加學習的地方,否則是會丟了樂團的臉,那罪過可就大了。

  急驟的鼓聲充塞在整間教室裡,以至於全神貫注打鼓的唐欣雅完全不知道除了她之外,房間裡多了一個人在欣賞著她打鼓的英姿跟氣勢,敲打出節奏不凡的爵士鼓樂。

  終於室內歸於靜謐無聲的境界,唐欣雅將過於激動的情緒藉著深呼吸平靜下來。突然,她聽見了掌聲在身旁響起,詫異地抬頭向右一看,嚇得跌落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和哀號。

  「哎喲!」她這麼一摔成四腳朝天狀,真是有夠糗的了,偏偏又在自己偶像面前。

  「哈,哈,哈哈哈……」汪傑捧腹大笑,覺得昕亞這小鬼真是好玩極了。

  唐欣雅一鼓作氣地從地上爬起來,直接站到還笑個不停的汪傑身前,氣鼓鼓的瞪視著。

  「很好笑是嗎?」

  「嗚……沒有。」他強迫自己止住笑聲。卻反而像是在偷笑般。

  見汪傑的這號表情,她更生氣了。「我會跌倒全是你害的,你不關心我摔疼了沒,反而像是看喜劇狂笑不已,真夠冷血了。」一會兒她像想起什麼,走回自己的位置,喃喃自語:「我忘了,你從不理睬我、關心我的。」

  「今天放假,沒人告訴你嗎?」

  「在家無聊,所以跑來……」

  她答得自然卻有頭無尾,忽然想起跟自己對話的是——

  她左看右看發現沒有第三人在,才怯怯地回問一向不苟言笑的汪傑:「汪大哥,你肯和我說話啦?」

  「我們有吵架嗎?」他反問。

  唐欣雅仔細認真地想了一下。「沒有。」

  「那你為什麼這麼問呢?」他好整以暇的盯著唐昕亞。

  「因為你討厭我,連話都懶得跟我說。」她小心措辭,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惱了他。

  「我說過我討厭你嗎?」他不記得自己曾講這類的話。

  「嗯……」她正在努力想。「好像沒有,不過……」

  汪傑突然走過來,手搭上她的肩膀,嚇得唐欣雅跳了起來,還快速往左退一步。

  「你要幹嘛?」她嗓音顫抖,不曉得汪傑也有性騷擾的傾向,害她沒有防備。

  見他這副模樣,汪傑心裡的疙瘩瞬間消失無蹤,自責自己先入為主的蠢觀念,差點失去一位好夥伴。

  「我在跟你表示友好啊。前幾天我的態度太惡劣,以至於影響了你的情緒,所以我現在道歉,希望為時不晚。」他解釋著,並且伸出了友誼的手等著唐昕亞。「你能原諒汪大哥嗎?」

  唐欣雅想不通是什麼讓汪傑改變的。昨天的他和現在的他有如天壤之別,使得她以為自己在作夢。

  「我不是在做夢吧?」話雖如此,她卻握住自己偶像的手,而且笑得好開心。

  汪傑被她真摯的笑容深深吸引了。他發現昕亞笑起來像個小天使,他喜歡極了;而他握在手掌心的手比自己的手柔軟得多,和嬰兒的手差不多,但卻多了幾個粗繭,必是握鼓棒時摩擦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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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唐歡雅飛也似的一路從大門口直衝進電梯,裡頭鏡子反映出她一身狼狽,髮髻散了、衣服亂了,連左腳的鞋跟也斷了。這不打緊,可憐的是她無辜的兩條手臂,瘀青、破皮,加上指甲抓的血痕,這次真的毀啦!

  「以後絕不走大門了,乾脆搬家了。」一進家門就指天立誓的,唐歡雅的臉都綠了。

  「女兒,下班啦!媽快餓死嘍。」一聽見女兒進門聲音,宋信華急著走出房門。「天啊!你怎麼弄成這副德性,該不會是……」

  「媽,您安靜一下行嗎!」她大吼一聲先發制人,免得母親沒弄清楚又開始哭天喊地了。

  「是樓下的……」唐歡雅才開口即被截斷。

  「管理員對吧?那個老不修,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我去告發他的劣行,讓他明白孤兒寡母不是好惹的!」宋信華忿忿不平地直嚷嚷。

  唐歡雅索性不說話,閉上眼睛待母親先說個夠。今天醫院的急診病患多得讓她以為世界末日了。整日忙東忙西,就連吃飯都沒有時間,只想趕緊安置好病人,讓急診室能空出病床,以備不時之需。就這樣她站了八個小時,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卻在家門口碰到第二回合混亂場面。

  「我可憐的女兒,你沒有讓他得逞吧?」唐母見女兒緊閉雙目、疲累不堪的模樣,心裡委實著急不已。

  唐歡雅隨即睜大眼睛,哭笑不得對母親說道:「我不是被人強暴,而是被樓下的一大群欣雅的歌迷給拉扯的。媽,您聽懂了沒?」

  「原來他們將你認錯欣雅了,怪不得。唉!沒想到欣雅會紅成這樣。」宋信華一臉欣慰的表情。

  「欣雅是紅了,而我也快瘋了。」她無奈又無力低語。「你不要緊吧?可以煮飯嗎?老媽好餓喔。」她企求的看著家裡大廚師。

  唐歡雅在這個家裡的角色反而較像母親。宋信華雖是烹飪節目的大廚娘,煎、煮、炒、炸樣樣拿手,各類名菜發揚成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南北點心更是不在話下;只不過那是電視表面工夫做得好,母親私底下是個家事一竅不通的貴婦人。

  「吃泡麵好不好,我今天好累,不想動手。」她徵詢母親的意見。「您今晚沒和汪伯伯吃飯嗎?我原本就打算吃速食麵,沒想到您耶。」

  「你汪伯伯這陣子沒空。我看叫外賣好了,別總是吃那沒營養的東西。」宋信華的臉上有些許的落寞。自從唐歡雅姐妹倆和他一塊用餐後,每回見面總是有一堆人,已經不曾單獨約會過。

  「歡雅也注意到母親的神情摻雜失望跟寂寞,不過為了能讓母親不再承受感情上的創傷,她不鼓勵母親再接再厲;況且汪健夫坦白表明自己已有心愛的人,而母親對他來說只是位談得來的紅粉知己罷了。

  「媽,您想吃什麼呢?」她故作輕鬆狀,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洞悉她的事。

  「你決定好了,媽沒什麼胃口。」她丟下這句話就垂頭喪氣的走房裡。

  唐歡雅望著母親鬆垮的背影不禁搖頭歎息。「我是在救您呀,媽。」

  「老爺,醫院來了電話請您接聽。」汪家的總管連克方站在書房外喚著主人。

  「知道了,老連,去忙你的吧。」汪健夫應道。

  汪家坐落於台北縣近郊,是一棟三層樓透天的大洋房,附近環境清幽寧靜,一大片的樹林和一池湖水使人暑氣盡消,像個避暑勝地,適合老年人增壽養病、年輕人修身養性的人間仙境。

  掛上電話,汪健夫走出書房,眉頭緊蹙、神情哀傷地坐進沙發。他一言不發低頭沉思,直到連管家喚了第五聲時他才抬起頭來。

  「老連,我父親剛剛過世了,醫院通知我準備後事;不過我現在毫無頭緒,想要安靜一下,你別管我。」他語氣沉重地吩咐一旁的老管家。

  「老爺,您要節哀呀,要辦的事多著呢,需要您親自去做。」老管家真心的勸說著。

  汪健夫點了點頭且揮手要管家離去。他現在只想靜靜的思考,一些讓他日夜牽掛了將近三十年的心事,而這些牽腸掛肚的秘密可以結束了。

  二十八年說快不快,說慢也已等到這一天的來臨,他終於可以接回自己心愛的女人和親生骨肉。好不容易熬過了漫長的二十八個年頭,他迫不及待地想馬上飛奔到他們身邊,想真真實實擁住等了他二十多年的女人,想抱抱他未曾謀面的兒子。喔不,兒子都長大成人了,他早就抱不動了,自己真是老糊塗啦。

  也許抱不動兒子,應該有孫子可抱吧。假如兒子已成婚的話,唉!想到哪去了,先辦要緊事才對,父親後事總要先辦妥才能想其它。雖然過去他恨自己的父親不通情理,不過近幾年他心裡已沒有恨,只有惋惜。惋惜他老人家沒有福氣含飴弄孫,沒有福氣讓玉貞服侍他安養晚年。

  父親並非不清楚玉貞母子的存在,他明明知道他們對他有多麼重要,但卻任由一個流著汪家骨血的孫子流落在外,直到臨終之際才悔不當初,用最後一口氣叮囑他一定要接回汪家的後代;說完即呈現彌留狀態,到今晚離開人世。汪健夫忖量著,該不該接回玉貞和兒子送父親最後一程,可是他們如今還名不正言不順的,怎好讓他們遭受旁人異樣的眼光呢?

  他決定還是不通知玉貞了,待一切事全辦妥後,再舉行一次隆重的婚禮,將無怨無悔等了他多年的新娘給迎進汪家大門。

  南下開首唱會的「傑」樂團,趁著白天空檔移師至墾丁海灘,拍攝第三支MTV錄影帶。因為廣大樂迷支持的結果,才有再一次的拍攝機會。原本只預定兩首歌的MTV宣傳,為了回饋歌迷的支持,汪傑只好不情不願地接受唱片公司的安排,乘勝追擊跑到南台灣取景。

  南台灣的驕陽曬得在沙灘上的所有人員發昏,苦等女主角不到的導演火氣爆躁,動不動就大罵工作人員;而「傑」樂團的成員們卻心情輕鬆地享受這難得的半天假。邵丕業和莫盧逮著機會便躲在沙地上打盹兼做日光浴,汪傑和唐昕亞則童心未泯地玩起踏浪跟打水戰,全身都濕透了。

  「喂,他們怎麼變得那麼要好,真不習慣哩。」邵丕業微瞇著眼問身旁的莫盧。

  莫盧頭抬了起來,瞄一下又睡了回去,道:「怎麼?你吃醋啊?」

  「呸!我吃哪門子的醋,只是不可思議,汪傑的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逆轉,令人刮目相看。」他到現在就是猜不透,是什麼原因讓汪傑改變。

  「這就要歸功於我的……」莫盧一臉的驕傲自滿,但話未說完又遭阻斷了。

  「我才不相信是你的功勞咧,你說話像放屁一樣,很難有人會跟著你『共鳴』的。」邵丕業反唇相譏,一臉難以置信。

  莫盧坐了起來邵丕業的手說:「人家話未說完,你就插嘴,到底是我說你聽,還是你說我聽呀?」

  瞧他氣呼呼的,邵丕業也坐直了身,賠罪道:「算我不對,我道歉行了吧?快說啦。」

  「說什麼?」他忽然記不起來要說什麼了。

  邵丕業拍打額頭,歎道:「哇!莫老頭,想必你已七老八十了,記性這麼不管用啦。」

  「什麼七老八十,我還不到而立之年哩,年輕得很。」莫盧急著辯駁。

  「既然年歲不大,怎麼沒有腦袋呢?或者腦容量全裝了肥油,秀逗了?」邵丕業以損貶莫盧為樂。

  「停止你的左諷右貶吧,我記起來剛才的談話,不過本大爺現在不屑說給你聽,你請自便吧。」莫盧再倒回沙地上閉目養神去也。

  「喂!莫管閒事的不管啦。」他直搖著那龐大身軀,但莫盧卻不為所動。「你不理我了嗎?那就沒人理你嘍。你看汪傑現在都跟昕亞一團,而你只剩下我耶。」

  「汪傑這無情的小子,要不是宛嵐敲醒他昏庸的腦袋,他如今哪會和小唐處得那麼愉快。」他還是將先前不願說的給全脫口而出了。

  「謝啦,小莫,我終於明白事件始末和原由了。還是『已惘然』夠厲害,能將棘手的麻煩給擺平,我真服了她。」邵丕業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讚道。

  莫盧忽地坐起來,一臉懊惱地捶胸歎:「我就知道上當了!你這個集卑鄙和奸詐於一身的小人。」

  「小莫,我是聰明機智的君子,還不夠格跟小人一族,這寶座就讓人先坐吧。」他大笑著站了起來,往導演那邊走去,好似有事情要跟他們商量。

  看見汪傑和唐昕亞相繼往那兒跑,莫盧也只好不落人後地衝向前去。

  「導演,你一定要安排這樣的情節?」汪傑眼見昕亞委屈的模樣實在很心疼。

  「這首歌的意境配上這樣的劇情是最棒了,聽我的準沒錯,拍出來的效果肯定可以拿獎的。」導演信誓旦旦地鼓吹著汪傑和唐昕亞。

  「沒有其他女主角人選了嗎?」昕亞還在做最後掙扎,她實在很為難。

  瞧著唐昕亞猶豫不決的神情,導演又再動用他那三寸不舌企圖說動她:「你放心,小伙子。這段畫面才出現三十秒而已,沒有人會認出你來的。」

  「既然這支MTV只拍我,那就等有女主角時再拍好了,何必急著在今天完成呢。」汪傑希望這緩兵之計能奏效,因為昕亞似乎快哭了。

  「你就這麼小氣呀!連自己團隊的事都不幫忙。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妖都比你強多啦!」導演不理會汪傑的拖延戰術,只對著無辜的唐昕亞發火。

  汪傑無法忍受導演拿人妖跟昕亞比,不覺也火大了。「我都說延後了,你怎麼還如此咄咄逼人!」

  「請問汪先生,除了今天以外哪天有空呢?就算你有空,我手上還有好幾支等著去拍,哪有時間了。」他並不誇張,現在歌手多出片量多,要拍音樂錄影帶的更多,所以稍有名氣的導演全被預訂光了。

  汪傑為之語塞,想到後天要到星馬一帶宣傳和辦演唱會,而新歌錄影帶要趁熱推出,實在沒什麼時間可浪費了;但是勉強昕亞男扮女裝跟自己拍相擁的戲,這真是強人所難。

  唐昕亞心中衡量輕重,與汪傑演對手戲其實不難,因為自己本來就是女生;她擔心的是自己一恢復原貌是否會被發現她根本不是男人,那等於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一樣,可不是好玩的。

  「或者到附近抓一個歌迷來和你拍,這樣好嗎?」導演見情況僵持著,只好出此下策。

  汪傑瞧看不遠處一群聞風而至的歌迷,全是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便搖頭拒絕。「他們年紀不大,這樣我會有罪惡感,拍不出你要的感覺。」

  「我來好啦!」莫盧站了出來,對導演推舉自己。

  大家一看他的身形,通通爆笑出聲,導演還是笑得最大聲的一個。

  「你的勇氣可佳,但你是所有人中最不適合的。」導演拍了拍莫盧的肩膀。「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這位小兄弟長得清秀,他扮女孩才有說服力。」導演還不死心,淨是打唐昕亞的主意。

  結果所有人的目光皆轉移至唐昕亞的臉上,有志一同地點頭稱是,包括先前強烈反對的汪傑,他祈求似的目光像是在希望她能自願點頭答應,但不是強迫地趕鴨子上架。

  她看了看汪傑又看了看導演,再做一個深呼吸後開口說道:「我只畫淡妝,而且我要自行打理一切,不要有旁人在場,可以嗎?」

  導演眉開眼笑的猛點頭。「全依你,你叫他們準備去。」

  「等一下,我還有個要求。」她往正離開的導演開口道。「拍攝時我要求清場,除了必須在場的人以外,其餘的請他們離去。」

  「昕亞,謝謝你了。」汪傑充滿感激地握緊她的雙手,力道之猛足以表達他內心深切的感動。

  唐昕亞露出歡愉的笑容,很高興自己幫上了忙。「這也沒什麼,心態調適好就行啦,總不能為了我的放不開而害了樂團吧。」

  汪傑想要再說引起什麼時,導演已催促唐昕亞到臨時搭建的小木屋裡頭換裝;而原來請來的化妝師則替男主角汪傑上些淡淡的粉底,使古銅膚色的他在鏡頭前能白皙點。

  夕陽餘暉將整片海面染成金黃一片,沙灘上一對情侶因誤會冰釋而相擁在一起。久別重逢的他們在擁抱中訴盡彼此的思念之情和相愛之意,週遭的事物皆被他們濃濃愛意所淹沒,天地萬物也已不復存在。

  汪傑抱著唐昕亞柔軟的身軀不是沒有感覺,他懷疑自己的觸覺神經有問題。為什麼他的手指觸摸到的身體,傳達到自己腦子裡的訊息竟偏差得如此厲害,指尖的感覺跟腦袋裡的預感完全不符合?因此他再抱久一點,求證這不合理的狀況,直到導演喊「卡」時也不見他有鬆手意念。

  「汪大哥,你可以放手了。」在自己偶像懷裡的略微掙扎一下,但汪傑無動於衷,她反而不敢再動了。

  導演上前拍了拍不動如山的男主角,故意調侃道:「汪大明星怎麼了?抱上癮啦?」

  汪傑尷尬地猛力推人,使得女主角連退了好幾步,還差點摔跤。「昕亞沒事吧?」

  「沒事。」欣雅看了他一眼說道。「呃,我去換衣服了。」

  唐欣雅急忙跑回小屋裡,因為她的第六感在警告自己有危險,光是剛才汪大哥的眼神就跟以前不一樣。會不會是穿幫了?還是——早知道就不該答應演這齣戲,都是那個什麼爛導演害的。

  「昕亞,可以走了嗎?天色晚了要快些回市區。」汪傑在屋外喊著,他本想直接進去,但不知怎麼卻停下腳步猶豫不前。

  「讓你等那麼久,真不好意思。」唐昕亞又成了男生模樣。她故作輕鬆狀,自在地跟汪傑說話。

  「你……我是說,你……」他忽然間不會說話了,吞吞吐吐的難以啟齒。

  「汪大哥,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不必有所顧慮,我們是好兄弟嘛!」她誇張地做些大動作,拍打著汪傑的後背,以顯出自己的男兒氣概。

  幾經忖量,汪傑決定不問的好,免得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我是說邵哥跟莫盧在清場時便先回飯店了,而導演他們自己有車,剩下你我兩人只好搭計程車啦,你不反對吧?」

  「原來是這回事啊,我沒意見。」她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直到現在才完全舒解開來。

  「汪大哥,你敢不敢做一件瘋狂的事?」全然放鬆的唐欣雅睜著一雙慧黠的眸子盯著他問,臉上淨是調皮淘氣的神色。

  「什麼事?」瞧他開心的模樣,汪傑不免感染一些快樂的心情。

  「讓你先猜猜看。」她一蹦一跳地在他前頭倒著走。

  汪傑故作深思狀,其實他早就明白昕亞的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了,跟他相處愈久愈容易猜出他的心思。

  「所謂瘋狂,只有一個地方才夠瘋狂。你指的是逛夜市,我猜對了吧?」

  「賓果!汪大哥,你實在很厲害喲,我……唉喲!」因為倒著走沒注意後頭,竟被一截枯木給絆倒了。

  「小心!」汪傑動作快速往前一拉,卻因力道過猛反而使得兩人向後倒去。

  唐欣雅跟汪傑一上一下的疊在一起,而他們的嘴唇更是巧合的緊貼在一塊,假如這時出現第三人,必定也認為他們是在熱吻親嘴。

  頭一回接觸到男性嘴唇的唐欣雅,不知何故全身顫抖個不停,像是發冷但體內卻像是著了火般,全身上下的感覺錯亂了;汪傑則是一臉陶醉的模樣,像是在喝蜂蜜糖漿的,還意猶未盡的吸取自唐欣雅雙唇裡溢出甜美汁液。

  「天啊!我在做什麼?」汪傑突然驚醒,推開自己抱著的人,聲音暗啞地低咒。

  被推離數步之遠的唐欣雅受到驚嚇,雙眼茫然地坐了起來,甩了甩昏脹的腦袋使自己清醒些。

  「汪大哥,你沒事吧?」她走到汪傑身邊,看到他一直在扯自己的頭髮。

  「別管我,走開!」他大吼出聲,且大步的向前走去。

  唐欣雅一臉的錯愕,看著汪傑大發脾氣的衝向海裡,自己卻不曉得該不該去拉他回來,只有在原地猛跳腳。眼看天色快要黑了,總不能三人在都耗在這兒等天亮吧。

  她向前走了幾步望向海面,卻不見汪傑的身影。她焦急的四處搜尋還是無其蹤影,心裡的不安愈形擴大。難道……一時死亡念頭由然而生,她扯開喉嚨大聲呼救:「救命啊,有沒有人哪?我大哥落海不見了,有哪位好心人來救命呀?」快喊破了嗓子就是不見有人來。

  「汪大哥,你有沒有聽見我在叫你?汪大哥,求求你出現好不好?別嚇我嘛!汪大哥……嗚……嗚……」

  唐欣雅絕望地跪在沙灘上哭著,壓根不明白為什麼汪傑好端端的要跳海?而且丟下她一個人在這兒擔心害怕。她想不起來自己做錯了什麼,而惹惱了汪大哥去尋短見,自己只不過跌到在他身上,然後不小心把嘴唇覆上……慘了,他們剛剛好像有接吻的樣子。

  「是接吻嗎?那樣算是接吻嗎?可是汪大哥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兩個男人親嘴不就成了……怪不得汪大哥要羞憤自盡了,都是自己害死他的,不然汪大哥何必會想不開呢?

  「是我害你的,汪大哥。其實我可以解釋清楚的,誰教你的動作太快,不先聽我說就跳下去,我對不起,大哥,嗚……」她抽抽搭搭的邊說邊哭,話又說得雜亂無章、顛顛倒倒的。

  也許是上天被她的哭喊給感動了,海面浮出了汪傑的身體。唐欣雅趕忙衝上去抓住,使出全力將他拉上海灘;原本不動的汪傑竟突然翻身將唐欣雅給壓在身下,眼光犀利地著她。

  「汪大哥,你要幹嘛?」全然毫無防備的唐欣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壞了,況且汪傑瞧她的眼光很不尋常。

  「哼!我要幹嘛?我只想要證明一件事。」汪傑俯下頭,貼近她的臉龐不到一公分距離停住了。

  他呼出的熱氣令唐欣雅感到害怕,不敢直視他逼近的面容,而將頭偏向側邊,乞求道:「你好重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們先回去再說好不好,邵大哥他們會擔心的。」

  「別急,只要我證明此事後就立刻回飯店,不會花太長時間。」說著,他將唐欣雅離的頭給扶正,防止它再次轉動而壞了正事。

  「不要,汪大哥。我跟你是……是……你不能——」

  未待她說完,汪傑已開始行動了。兩片唇的貼合產生了如此美妙的感覺,昕亞的唇像是為他訂作的一樣,吻起來的滋味令人舒暢安適,使得他情不自禁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一親芳澤。昕亞的唇有股魔力,害他意亂情迷且吻上了癮。依依不捨的結束了淺嘗的吻後,汪傑不情不願地自昕亞身上離開。他拼了命的控制自己別吻得太激烈,怕嚇壞了清純無邪的昕亞。他能感覺到她是在今日才明白接吻是怎麼一回事,況且初吻還是碰巧完成的,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被他偷來,實在有夠冤枉;所以呢,他發誓要保護她一輩子,誰教自己迷戀上那甜美的雙唇,不許其他的男人覬覦他的所有。

  「昕亞,我們先回飯店換衣服,再去逛夜市好嗎?」他將昕亞給拉了起來,語氣溫和地詢問她。

  「汪大哥,你剛剛……呃,我是說你剛剛想……算了。」唐欣雅一半疑惑,一半心虛的低下頭想問汪傑是否早已發覺自己是女生,但話到口中卻又硬生生的吞回去。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是不是問我證明了何事啊?」他往回走並握緊昕亞的手,牽著她同行。

  唐欣雅感到有些許的不自在,因為她從不曾被男人拉著手走路,欲掙脫卻被他握得更緊,只能放棄。

  「你證明了什麼?能否告訴我?」

  「我終於求證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那就是……」他故意停頓下來,想瞧瞧昕亞有所反應。

  但是她卻靜默不語,將頭垂得低低的不讓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不過汪傑感受得到她緊張,全拜她的手心冒汗之賜,這也使得汪傑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所猜不假。

  「難道你沒有發覺接吻是世界上最棒的事嗎?他專注的眼神直盯著唐昕亞看,似乎想將自己的柔情蜜意藉眼神傳達到她心裡。

  「嗄?接吻!你證明的是接吻?」她不知做何表情,是該哭?還是該笑?你跟我是男的,怎麼會是最美女子的……

  也好,暫時讓她再繼續當男孩在樂團,這樣對大家都好,否則依邵丕業的規定是會將昕亞逐出團隊,而且他也不想成為首位破壞規則的人,那可是要繳巨額罰款給另兩位散財童子,誰教他們三人組團前已先約法三章。

  「男人跟男人親嘴才刺激啊。你怎麼會沒有感覺呢?那我們再吻一次怎麼樣?」他作勢欲親,唐欣雅立刻躲開了。

  「這是很變態的,汪大哥。」她討厭汪傑的這項舉動,感到噁心。

  汪傑偷瞄她一眼知道她生氣了,只好稍微改口說:「昕亞,咱們不過是吻一下而已,不是搞同性戀。外國人不論異性或同性,見了面就親一下表示友好,不對嗎?」

  「可是我不喜歡也不習慣,我只希望跟自己心愛的人親吻。」她嘴巴翹得半天高,像是難過自己初吻就這樣沒了。「你不愛我嗎?」他有些失望。

  「不是。我喜歡你啊,因為你是我的偶像,愛你的話就不行了。」她語氣充滿了可惜。她能愛他嗎?

  「為什麼不能愛我?」他想知道原因。

  怕我配不上。這是真心話,但她沒有說出口。

  「同性不能相愛。」她以此為借口推托。

  汪傑笑了,他明白的點頭。「假如我是個女的呢。」要玩大家一齊玩。

  「你是女的嗎?」她認真將他看仔細。「你是男的。」她呼出一口大氣。

  「我說假如、如果。」他再次重申強調。

  「好吧,我會愛你的,但是我會被你的歌迷砍死。」她頗感無奈又傷心地跟他閒扯一通。

  汪傑抬頭看著夜空裡的一顆閃亮的星子,備感茫然地低喃:「樂團都沒了,哪來的歌迷呢?」

  「汪大哥……」她想安慰他卻不知該如何啟口。

  「我們動作得快些,不然夜市收攤就沒得逛了。」他轉變情緒的本領還真夠厲害的,頃刻之間化悲為喜。

  邵丕業跟莫盧在下榻的飯店大廳裡,百般無聊的抽煙閒談。他們在唐欣雅請求清場時被趕了回來;不過回來後更是沒事可做,只有下樓抽根煙打發時間。

  「我發現咱倆像極了動物園裡的動物,你瞧他們評頭論足、指指點點,教人難受得不得了。」莫盧自喃地對著邵丕業低語。

  「要你待在房裡你卻偏要到大廳,現在真成了大猩猩啦。」邵丕業直接挖苦,誰教莫盧不聽勸的。

  莫盧竟神氣的表示:「我們兩人原本就是大明星,沒什麼好謙虛的啊。」

  「我可不敢當,你比我更像大猩猩,由你來當最適合不過了。」他急於撇清這猩猩的名號,又接著說道:「尤其是你的身形最接近,讓人一眼就能辨視。」

  「你指的是我這一身的架式吧,宛嵐也說過我一舉手一投足皆充滿搖滾巨星的味道。」他還真能把損人的話聽成讚美自己的恭維話,怪不得他總能成天嘻嘻哈哈、快樂無憂。邵丕業著實讓這位活寶的一席話給折服了,只好甘拜下風的承認:「大明星還不足以形容閣下,你應該是宇宙世界超無敵大明星才對。」

  「聽你在亂蓋,我哪有那麼棒。」話雖如此,莫盧確實高興不已。

  「不不,我可沒有亂說,這超級稱號也只有你莫盧能當之無愧了。」

  「我愧不敢當。」莫盧忽然謙虛起來,還會害羞臉紅喔。「他們也該回來了吧?怎麼還不見人影呢?」急忙轉開話題,免得愈說愈離譜。

  「照理說是該到了啦,已到晚餐時間,肚子都餓了。」邵丕業看了牆上的時鐘又摸著自己的肚皮。

  「大概拍得不順利,得一再重拍。」莫盧胡亂猜測道。邵丕業卻直搖頭。「不可能,汪傑比咱們厲害,他都一次OK的。」

  「耶!這你就不瞭解,情況不同啊。」他一臉賊笑的說。

  「不都一樣嗎?哪來的不同。」邵丕業反駁道。

  「對手可是位假女人呀,感覺就不對了,何況還要抱在一塊。」他開心極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邵丕業面無表情地睨視著狂笑不已的莫盧,感歎道:

  「虧你還是汪傑的好朋友,要是他知道你在此笑成這樣,不曉得有多傷心多悔恨。」

  「你想小唐扮女孩會好看嗎?」他實在非常好奇,但就是無法留下來一窺究竟,真是遺憾之至。

  「肯定比你好看就是了。」這話使他記起前不久在餐廳門口碰見的女孩,長得還真像昕亞。難道他跟他有親戚關係?或者是他的姐妹也不一定。

  發現邵丕業在沉思,莫盧感到奇怪,不由得推了他一把。「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女子啊?」

  「不錯。」他坦誠不諱的點頭。

  「哇!」莫盧露出驚訝之色。「咱們的柳下惠何時開竅啦?竟成了風流種在『想』脂粉味呀?」

  「喂!滿腦子黃色思想,不怕我到『已惘然』面前嚼舌根嗎?」他戳了戳莫盧的腦袋,嚇唬道。

  「他們回來了!」莫盧看了剛下計程車的二人,大聲叫道。

  「咦?怎麼成了兩隻落湯雞咧?外面下雨呀?」

  「沒有啊。」邵丕業邊答國向他們。

  「你們拍MTV拍到海裡去了呀?能弄成這樣真不簡單耶。」莫盧幸災樂禍地說著風涼話。

  一旁的邵丕業擔心地詢問:「沒事吧?」

  「我跟昕亞先上樓換衣服,待會兒咱們到夜市覓食去。」汪傑開心地說著,拉著唐昕亞跑進快要關上的電梯。「夜市?」莫盧不大相信地瞪著關上門的電梯。

  「他瘋了。」這是邵丕業的結論,不過他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了,因為他剛才瞄到汪傑的手握住昕亞的。這裡頭肯定大有文章,但現在只能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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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時光荏苒,再踏上中部這個小鎮已是將近三十年後,當年純樸清靜的小地方,經過歲月的改造,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熱鬧繁華的街景;從前綠油油的稻田原野早成了高樓大廈和工廠,就連那年他剛到劉家而引來一群熱心觀望的居民也不復見,剩自己一人孤獨寂寞地站在大門口東張西望。

  汪健夫猶豫著該不該直接走進去,並非擔心走錯,而是害怕屋裡頭會不會多出個男主人,自己卻成了多餘的那個人。雖然左鄰右舍的房子全改建成樓房,但他眼前的平房竟還是二十八年前的那般;外表依舊,那主人是否變了呢?

  「玉貞,你是一如當年嗎?」汪健夫自問著。

  就在汪健夫躊躇不前時,裡頭的人出來了。是有點年紀的一男一女,男的在前女的在後,看他們之間的和和氣氣、相敬如賓的模樣,像是對感情不錯的恩愛夫妻;先生像是要外出,而妻子依依不捨地跟在後頭送別;此情此景猶似二十八年前的他和玉貞。

  「啊!是玉貞。真是她,一點兒都沒變,只是增添了些許成熟的味道。」他瞧見後頭的婦人清秀的面容,確定是自己日思夜想了幾十年的女人。

  正往回走的劉玉貞感覺到背後好像有人盯著自己,便又回過身來搜尋那令她感到灼熱的眼光。看見了,是他!

  她不敢相信的走上前,伸出顫抖的右手緩慢地撫上汪健夫的。她笑了,眼眶裡飽和的淚水也順勢滑下。

  「是你,你終於來了。」她哽咽地說。

  「玉貞,辛苦你了,你好嗎?」他真想將她抱入懷中,但他不敢,只能說些客套話。

  劉玉貞發現多年不見的汪健夫對自己生疏起來,猜想他大概是因為愧疚情怯,而不晃敢洩露出太多的情意。

  「我們到屋裡坐坐。」她的手自然地牽起他的往屋裡走。

  但是汪健夫竟舉步維艱,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不曉得自己該不該跟著進去。

  「方便嗎?」他疑惑的問。

  「你擔心什麼呢?我丈夫嗎?」她反問。

  「啊?你真的已經……」他緊張的瞧著她,冷汗直冒、全身發抖。

  她放開他的手,直視他道:「進去看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劉玉貞負氣地往前走,不再理後頭的汪健夫。

  剛才他看見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那一位不是,裡頭的那位才是真正的男主人?他受不了再猜測下去,立刻走進去。

  「汪先生,請坐。喝白開水可以嗎?」她故意喊他汪先生,藉以拉開彼此的距離,因為氣他對自己的不信任。

  「不用客氣,玉貞。」他現在什麼也不想喝,只希望快些找出答案。

  汪健夫趁此空檔仔細的參觀了客廳擺設,這一桌一椅的傢具全是他記憶中的樣子,只不過塗漆斑駁脫落,看起來老舊許多;唯一多出來的是牆邊放置了一堆樂器,較醒目的是一架鋼琴跟整套的爵士鼓,再仔細看還有吉他、薩克斯風、小提琴和小喇叭。

  他上前小心且輕緩的伸手輕觸,沒有絲毫的灰塵,看來主人將它們保養得很仔細。會是誰玩這些樂器呢?是他的孩子或是另有他人?他隨手拿起吉他,隨意撥弄著琴弦。年輕時的自己也常彈吉他給玉貞聽,他從不曾忘記她喜歡聽哪些曲子。

  「你很久不曾碰它們了吧?」玉貞端了杯開水和一盤水果,將它放妥才出聲。

  「你不在身邊,我彈給誰聽啊?」他放回吉他,回過頭瞧著她,落寞的說。

  「來,吃點水果消消暑氣。」她急忙轉移話題。她等了這麼多年,他卻不信任自己,而且對如今的他瞭解不多。

  「房子怎麼不像左鄰舍改建成新的樓房,這實在太舊了,穩固嗎?」他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為的是平復內心翻攪不已的情意。

  「還能住嘛,也不見它會塌啊。」她真想甩個巴掌在汪健夫的臉上,好不容易見面了淨說些廢話。房子未改建當然是為了他日後方便找到她啊,他這個笨蛋、白癡、傻瓜。

  「對,也對。它看起來還挺牢靠的,不錯。」他往口袋拿出手帕拭著額頭上的汗。

  「你很熱嗎?要不要吹風扇?初秋了還熱成這樣。」她起身去開電扇,瞧見他穿三件式的西裝,所以開了最強的一級。

  見他沉默不語,她也懶得開口,因此客廳頓時安靜異常,只有那天花板上的老舊風扇發出轟隆音;兩人就這麼坐著,大眼瞪小眼。

  「你……」「你……」

  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默契十足。

  「你先說。」汪健夫要她先講話。

  「你今天到此,是路過還是……」她不敢往下問,怕是自作聰明。

  「家父上個月過世了。」他答非所問,但希望她會明白自己所要表達的意思。

  她聽完有些吃驚,不明白他說這話是想要表示什麼。

  「請節哀。」她只能這麼說。

  「那你可不可以隨我回家?呃,我的意思是……」他剛才環視這屋內每一角落,發現除了那一堆樂器外,沒有任何中年男人的物件,所以才敢大膽提出這要求。

  她知道他已經證實這屋裡少了男主人,但她的怒氣未消,所以……「要我跟你回家?那我的家人怎麼辦?一道住你家啊?」

  「玉貞!」他明白她在生氣。「我道歉,行嗎?」

  他真摯情深的眼神將她的悶氣消蝕殆盡,不過理智要她別急著答應,還有些疑問未理清。

  「我以什麼名目跟你回家?」這是最重要的問題。

  「妻子。」他笑得堅定。「早在三十年前,你便是我汪健夫的妻子,無人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沒有人能冠上汪夫人的頭銜;因為,這個位置永遠替你保留著。」

  聽完這情真意切的告白,無論哪個女人皆會被感到的,劉玉貞也不例外。她眼眶再次蓄滿淚水,激動莫名。

  「你父親難道沒有逼你再娶?」她衝動地站了起身。

  「有。」他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我從不把它當一回事,我老婆、孩子都有了,怎能再娶呢?」

  「他卻不知道我們母子的存在。」她黯然神傷。

  「我清楚就行了。」他不敢老實道出父親到臨終前一刻才接納他們,就讓這個缺憾隨他老人家過去永埋地下吧。

  「健夫!我終於等到了。」她上前抱住他痛哭失聲,三十年來的等待、思念、委屈和苦悶宣洩個夠。

  「真是苦了你了,玉貞。」他抱住的不止是玉貞,還有將過三十年的想念跟感激。

  「我們已經浪費了二十八年的青春;但是從今天起我們要把握住每一天,不要再嘗離別的滋味了,這些年的分離也夠了,該去找回從前失去的一切。玉貞,你願意嗎?」他輕輕拭著她臉上的淚,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

  她無限嬌羞的反問:「願意什麼?」

  「當然是嫁我嘍。要下跪求婚嗎?雖然體力不如前,但是跪一下應該無妨。」他真的跪下去時,卻被玉貞給阻止了。

  「別跪,我答應便是了。」她急著點頭允諾,但有下文。「不過我必須徵得另一位男士的同意才行。」

  「誰呀?」他緊張極了。「你真的有老公了嗎?」

  玉貞笑了出聲,瞧他一臉情急失望的模樣,令人忍不住想再捉弄。她解釋道:「那位男士是咱們的兒子,難道不該告知他嗎?」

  「原來你替我生了個兒子,我以為是女兒呢。」他有些許的失望,但很快地又恢復了笑容。

  「你不喜歡兒子呀?」她沒有忽略他眼神中稍縱即逝的失望。

  「不是。因為聽別人說女兒總是像母親,所以我希望再擁有一個小的你。」他柔情款款地說道。

  「兒子像你才好,我每天看著他就像你始終在我身邊一樣;況且現在他能幫你分憂解勞,你就能多出一些時間陪我了。」她欣慰的說。幸虧有小傑陪在身旁,不然她不知道該如何度過這漫長歲月。

  「他人呢?上班去了吧?他知道我吧?快回來了嗎?」他一連問了好多個問題,臉上是期待又激動的神色。

  「小傑沒那麼快回來,他出國去了。」

  「出差嗎?原來他叫小傑。」他迫不及待地想見自己兒子,但兒子竟出國了。

  「由於無法聯絡你,只好我自己給他取名為汪傑,你想可以嗎?」她有點失落和遺憾的說。

  汪健夫也體會得到這種缺憾,心疼地道:「我應該陪在你身邊的,但是我卻沒有,當時你一定很害怕吧?」

  「都過去了。我現在是幸福的,那就抵過一切啦。」她滿足的說。

  「咱們明天北上準備婚禮。今晚我能不能在這兒過夜?太晚了不想開車。」他以此為留下來的借口,其實此刻還六點不到。

  「那就委屈你睡小傑的床,可別抱怨床太硬。」她允許她可以留下,卻要他睡兒子的房間。

  「不能跟你同榻而眠嗎?」他哀求的看著應該是妻子的她問道。

  「單人床不方便。」她丟下一句實話。

  汪健夫苦笑著說:「我們擠一擠很方便的。」

  「會塌的,而且我習慣一個人睡。」她還是拒絕他的苦苦哀求。

  「玉貞,你好狠心啊,你可知我將近三十年不近女色,每次都孤枕難眠耶。」他露出淒慘狀,想取同情。

  「我並沒有限制你去找女人,別把自己說得如此可憐;我還不是為了你守身如玉直到現在。」她對他苦行僧的生活嗤之以鼻。

  「既然我跟你都禁慾那麼久,何不在今夜重溫舊夢呢?」他深情的邀請讓她不覺臉紅心跳。

  「不正經!都老夫老妻了還說些荒唐話。」她害羞的斥責道。

  「我們都還未洞房花燭,怎能說是老夫老妻咧。」他還有理的反駁。

  「不跟你說了,走吧。」她羞澀地拉他出門。

  他竟停滯不前,擔心的問:「你要趕我走啊?」

  瞧他一臉不悅的表情就想發笑。「你連睡覺都穿著西裝,難道不怕不舒服?還是你習慣裸睡?」

  「那今晚你可要鎖門喔。免得你被不穿衣服的我勾引了,後果如何可不是我所能預防的。」他又展現出以往開玩笑的口吻對玉貞說說笑笑。

  「好了啦,愈說愈不像話,也不害臊啊?」她被汪健夫的話逗得哭笑不得,只能將他趕緊拉出門。

  「乾脆到餐廳吃頓飯以示慶祝,你說好嗎?」他拉開車門且扶她上車。

  「也好,反正家裡沒什麼菜好招待你,而且我煮的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他一坐進駕駛座便這麼說。

  「只要是你煮的我全都愛吃。」他啟動了車子後,以右手握上她的表示了一切。

  玉貞將視線移往車外,感歎的說:「這裡全變了樣,真虧你找得到。」

  「有心就不怕會失去你,也許這是老天爺給我的考驗,讓我能更珍惜你,玉貞。」他專心的開車,但卻加重了右手的力道,好似怕失去這輩子最愛的人。

  同一時間,不同地點。「傑」樂團一行人剛到新加坡的五星級大飯店櫃台,宣傳人員正跟飯店人員洽談住宿事宜;似出了什麼問題有待商量,一群人爭論不休。汪傑拉了昕亞往大廳沙發走去,邵丕業和莫盧也跟了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看小蔡怒髮衝冠的,像要噴火似的。」莫盧首先開口,雙眼瞄向宣傳小蔡。

  「大概今夜咱們要露宿街頭了。」邵丕業自我調侃說。汪傑的眼光搜尋了整個大廳,瞭然於胸。「旅遊旺季,人滿為患,客房爆滿,真的要露宿街頭了。」

  「我們不是預先訂好房間,怎麼小蔡還需要跟他們爭論呢?」昕亞不解的問。

  「也許飯店疏忽了,來個一房二賣。」邵丕業清楚的替大家解惑。

  果不其然,小蔡面有難色的過來通知,單人房有兩間讓了別的顧客,剩下一間雙人房及四人房;由於作業的疏失,飯店為了賠罪,特別以兩間單人房的價格出租頂樓的蜜月套房給他們住;商量的結果是,蜜月套房讓汪傑住、單人房由莫盧和邵丕業住,而四人房就昕亞、小蔡跟隨團的工作人員擠一擠了。

  「這樣不妥。」汪傑不贊成如此分配。「有欠公平,憑什麼我自己睡套房,而讓你們委屈。」

  「小汪,你錯了。其實我是自私的,假如你睡得不好便會影響聲音,唱片能否賣錢全靠主唱了,所以你必須聽我的;況且大家都不是小氣的人,對不對?」小蔡的理由讓全部人都點頭稱是。

  「我和昕亞換房間。」莫盧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四人房睡五個人已經夠擠了,你的大噸位還想跟我們擠,明天大家的骨頭全散啦。」小蔡不答應莫盧的提議。

  莫盧卻不死心地辯解。「人家也是為了樂團著想耶,昕亞跟你們擠,雙手就無法放輕鬆,如此一來鼓怎能打得好呢?」

  「我跟昕亞換好了。」邵丕業也來插上一腳,何況莫盧說的也有道理。

  「小邵起碼比小莫來得瘦些,不過跟小唐比又差很多了。」小蔡還是一臉的為難,即使邵丕業的身材算是中等,那也夠擠了。

  看大家為了她在那兒吵成一團,欣雅實感過意不去。「沒關係,四張床墊五個睡不會擠的,只要讓我睡邊邊就行了。」

  睡邊邊可是唐欣雅保護自己的妙計之一,誰教自己改裝混進男人堆裡工作。今日遇上這等狀況時,只好出此下策,以防安全,否則跟四個大男人睡在一起,要想不出事也很困難的。

  「可否容我說句話。套房裡的床肯定是大而寬敞,我一人也佔不了太多位置,何不分一個人和我住。」汪傑擬出這折衷辦法,使在場爭執不下的所有人皆點頭同意。

  「那就小唐分給你了,反正你們兄弟倆感情好得很。」小蔡很慷慨的說。

  「我要跟汪大哥住一間?」她顯得有些不安和為難。

  然而汪傑卻樂意之至,他喜歡極了小蔡的分法,正符合自己內心所想的。

  「怎麼?你討厭跟我住啊?」他假裝傷心的問。

  「不是啦,只是不習慣。」她勉強說出不成理由的理由。

  「好了。來,這是房間鑰匙,晚餐自行解決、飯後各自活動,就此帶開。明早我會通知大家上工。」小蔡像是導遊般的發言,儼然是一副保姆樣,天生的宣傳人員。

  一進入頂樓的套房裡映入眼簾的是粉色系為主的裝潢,所有擺設類似小家庭般,每樣飾品皆是成雙成對,桌上的茶具、酒器也是如此,任誰一看就明白這間套房是貨真價實的蜜月套房,然而唐欣雅就較汪傑遲頓些啦。

  「這間房間真怪。」她一進門就說出評語。

  「哪兒怪呢?」汪傑將隨身行李放進衣櫥便回頭問。他猜昕亞一定不清楚這房間有何名堂。

  唐欣雅不假思索便說:「全是粉紅色系,應該是專為女客人設計。」

  「完全猜錯。」汪傑絲毫不給面子地回道。「這是蜜月套房,懂了嗎?」他說出正確答案。

  「這是……難怪一屋子的粉味。」

  「你不喜歡哪?」他滿是狐疑的問。

  「嗯。淡藍色、淡綠色都好,為何新房要弄成如此令人喪志的顏色呢?」她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汪傑感覺到昕亞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樣,有自己的主見,不會盲目的跟隨潮流,這點倒是跟他很像。

  「聽你這麼說,好像對自己的婚姻有一套獨特的見解哦?可否說來聽聽。」汪傑想藉此瞭解她心裡的一些想法。

  「婚姻啊,這個嘛……」欣雅認真的想了想。「我結婚時不要在教堂、飯店的,我要在舞台上打著鼓搖滾樂來完成婚禮,那將是刺激的一件事。」

  為何他們的心意如此相通呢?汪傑臉上難掩興奮之情。對於婚禮的儀式,他也曾這麼瘋狂的想過,今天昕亞的想法竟然跟自己不謀而合,可見他和昕亞真是絕配。

  「我們真是有志一同耶。我也曾經想過這樣的婚禮方式,而且很慶幸我的新娘也能接受如此瘋狂另類的結婚花招。」他眉開眼笑的直盯著昕亞,好似眼前的人已答應當他的新娘了。

  「汪大哥,你有女朋友了啊?」她忽然感到很不舒服,像是有根針刺在心上。

  「喔,對呀。改天介紹給你認識,你好像不高興耶。」他瞧見她的小臉微微變色,笑容也消失了。

  「沒有。汪大哥有對象是好事嘛,只是以前沒說,有些吃驚罷了。」她硬擠出笑容,可惜笑得比哭還難看。

  才怪!汪傑在心中說道,看她臉色不對了還要假裝,不禁覺得好笑。

  「其實是我在喜歡她,但是她卻不知道。」他頗為苦悶的說。

  「原來你是單戀啊。」她又他感到難過且同情萬分。

  「也不完全是,我猜她也有點喜歡我吧。」他否決掉單戀的說法,又開始有自信了。

  唐欣雅瞭解的點頭,建議道:「既然你們互相喜歡對方,那何不向彼此表白清楚呢?」

  「暫時不方便,我怕嚇壞了她。」他挑了挑眉說道。

  「她長得如何?一定很漂亮吧?」對汪傑所喜歡的人,她充滿好奇。

  他瞪著昕亞,全身上下瞄視一遍,最後將眼光停在滿是疑惑的臉上。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啊?」被他盯著挺尷尬的,唐欣雅不禁懷疑自己哪兒不對勁了。

  「你們長得很像,只是頭髮長度不同。」他心裡想的是MTV裡的昕亞,渴望再次看見著女裝的她。

  「嗄?怎麼可能?就算長得再像,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除非是雙胞胎。」她覺得汪傑比喻得誇張了。世上不可能有人長相相同,非親非故更不可能。

  「會不會是你流落在外的孿生姐妹呢?也許是哦,最好跟唐伯母問清楚。」汪傑蓄意作弄她,瞧她沉思和狐疑的表情煞是可愛。

  「不可能。」她否決了他的說法,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問題:「對了,汪大哥。你女朋友叫什麼名字啊?」

  「這……恕我無可奉告。」怎麼能照說呢?汪傑自食惡果。

  「你不說,我怎麼回去問我媽呢?」有什麼好隱瞞的,只是個名字而已嘛。唐欣雅氣嘟著嘴。

  汪傑怕再繼續說下去會露出馬腳,還是轉移話題為妙。「走,汪大哥帶你去嘗嘗新加坡美味道地的肉骨茶和沙嗲,那滋味真是不錯,上回吃了還懷念至今呢,你肚子餓了吧?」他關心的詢問。

  「我不餓。我只想知道你女……」話未說完已被打斷。「我好餓喔,我肚子快餓扁了,咱們走啦!」他二話不說,馬上拉了唐欣雅往外走,也不理會她的抗議。

  飯店西餐廳的一隅,邵丕業和莫盧正在大啖海陸大餐,但是他們的神情並不愉悅,反而是憂心忡忡、愁眉苦臉的。「怎麼?很難吃呀?我覺得不錯啊。」邵丕業瞄了一眼莫盧桌上原封不動的食物。

  「你自己的也沒動多少,胃口不好啊?」他嗤了一聲反擊回去。

  「到底怎麼了?瞧你的臉皺得跟包子一樣。」邵丕業形容得真貼切,莫盧確是如此。

  「別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好不到哪去,看你的臉比苦瓜還苦咧!」莫盧的比喻也很傳神。

  邵丕業笑了起來,不過也是個苦笑。「說來聽聽,你不快樂的理由何在。」

  「也沒有什麼,有點想家而已。」

  他說得含蓄,然而邵丕業聽出來了。

  「是想於婉嵐吧。」

  「那又怎樣,礙著你啦!」他坦白承認。

  「你就那麼離不開她呀?也許她現在正跟別的情人約會,完全忘了有你這號人物呢。」邵丕業故意製造事端,唯恐天下不亂似的。

  「沒有用的,我跟宛嵐早已經常就『充耳不聞』,想挑撥離間,門兒都沒有。」莫盧驕傲自信的神情表露無遺。

  「豬吃多了也會膩的,偶爾改吃海鮮能幫助食慾咧,這項原則於婉嵐不會不明白吧?」他以莫盧的體型暗喻。

  莫盧笑著搖頭,動手切割盤中魚肉說道:「不用浪費口水了,宛嵐是很撿食的,她只吃我這塊豬肉。海鮮呢,我吃就行啦。」語畢,他叉了塊魚吞下肚。

  「莫兄的偉大愛情哲學,令在下佩服極了。「你們怎麼還不結婚呢?」邵丕業不解的問道。

  「傻瓜,男人一結婚就沒行情了,況且會傷了好幾萬女歌迷的心耶。」莫盧一副「你懂我懂」的模樣。

  「剛才專情的男人竟然在一秒內就成為花心蘿蔔啦,還行情、歌迷咧!」他言語間充滿著不屑。

  「我在口頭上過乾癮不行嗎!我當然明白女歌迷全是衝著汪傑而來,但小唐的魅力可不輸咱們的主唱喔。」他老實說。

  「昕亞確實吸引了不少的女歌迷為之瘋狂,可是我卻擔心有個人也迷他迷瘋了。」邵丕業眉頭跟著糾結起來。

  「難道你就是為了這件事而苦惱嗎?」

  「你呢?你也有所懷疑吧?」

  莫盧輕輕點了下頭,才悶悶地說:「原先我以為汪傑對小唐的態度一如對我們這些好哥兒們,但是有一次我竟發現,汪傑看著小唐的眼神怪怪的,就像我看著宛嵐的眼神,那樣的深情款款、愛意濃濃,我就感到不妙了。

  「哎喲,好恐怖喔。」邵丕業身體一陣哆嗦。

  「你幹嘛?大熱天的發冷,生病嗎?」莫盧伸手探他的額頭,感覺出異樣。「沒事啊。」

  邵丕業撥開他的手,不領情的道:「誰跟你說我有事來著,我是被你的話給弄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喂,我說得如此正經,你在那兒苦笑,太不夠意思了吧?」莫盧有些發火了,沉著臉對盤中的牛排出氣。

  「我只是想把氣氛弄輕鬆點,太過沉悶是想不出解決辦法的。」他拍了拍莫盧的肩,要他別動氣。

  「那依你看,他們是有那種傾向嘍?」

  「兩個男人太過親密,你卻不認為是同性戀,那是什麼戀呢?」莫盧猜不透邵丕業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異性戀。」邵丕業大膽的道出自己的判斷。「假如我猜得沒錯的話,那汪傑跟昕亞兩人相戀就很正常不過了。」「你的意思是……小唐是個女的?」

  「記得我曾跟你在提過在家父的餐廳大門口碰見的兩位女孩嗎?」邵丕業提醒道。

  「你說其中有一位長得和小唐很相似。」莫盧又他將話說下去。

  邵丕業笑意更深了,更繼續說明:「我還驚訝天底下竟有人長得如此相像,何況還一男一女不同性別;但是一看昕亞男扮女裝所拍的MTV時,我就發覺其中的奧秒之處啦。」

  「拜託,短短幾秒看都看不清楚,怎能斷定小唐就是那位女孩。」莫盧難以置信。

  「你以為我就那樣草率的妄下斷語嗎?我將昕亞出現的那段畫面停格,加以比對就現出原形嘍。」他一臉得意的提出證明。

  莫盧聽他一說就更疑惑了。小唐會是個女的?!那宛如嵐知道嗎?

  「那你想怎麼辦呢?拆穿真相嗎?或是繼續裝傻?」

  「咱們被蒙在鼓裡當傻子也有一段時間了,而你甘心嗎?」

  「是有那麼點不爽,但汪傑是我的死黨,而小唐跟宛嵐關係匪淺,這……」莫盧是有那麼點不甘心,但是又如何?

  「汪傑敢瞞咱們,哪咱們開個玩笑也不為過啊?如何?」「你要怎麼做?可不能太過分而傷了和氣。」

  「別緊張嘛,等我想到辦法再說也不遲。」

  「等你想出來,他們早就順理成章結為夫妻了。」

  邵丕業只笑不語,心情為之好轉。

  臨時奉命到另一節目幫忙的於婉嵐,終於挨到錄製完成時。她累得心力交瘁,巴不得馬上回家泡個舒服的熱水澡,爬上床睡它個一天一夜。她已經有四十八小時沒合過眼了,早就快要支持不住啦。

  想到回家還要開車開個四十分鐘,於婉嵐不禁一身癱軟無力,四肢發冷僵硬,真想乾脆在攝影棚打地鋪算了;但卻缺少當流浪漢的那分自在跟勇氣,只好硬著頭皮搭計程車,心想應該不會那麼倒霉,碰上心術不正的壞司機吧。

  「對,可以請門口警衛幫忙記下車號,這樣諒他也不敢使壞主意。」她自言自語的自我安慰道。

  等了五分多鐘才來一輛車,於婉嵐依照剛才想到的方法,讓守衛記下車號後才搭車離去。

  交代好去處,她原本想假寐一會兒,但又擔心自身的安全,只能強自振作精神睜大發酸的雙眸,看著窗外飛逝的街道。

  「麻煩你開快一點,我想早點回家。」她見路上車少就作此要求。

  「小姐,記下車號是很不錯的辦法,但遇到開贓車的就……」司機操著台灣國語邪邪的笑道。

  「你是說……」於婉嵐不敢接下去。她想自己不會那麼「幸運」吧,頭一回叫車就叫到賊車。

  「嘿嘿!我這是貨真價實的贓車,而且我是第一次上台北作案。」他從後照鏡中貪婪且猥瑣的盯著於婉嵐。

  慌張害怕的於婉嵐試圖打開車門跳車,但左右兩邊的門卻文風不動。

  「我給你錢,但是你要放我走。」她突然鎮定下來,語氣中有不容人反駁的堅決。

  「小姐,我會很溫柔的,只要你好好配合。哈哈!」他露出淫蕩的笑聲,令人噁心。

  於婉嵐一聽反而安靜下來。她正在苦思妙計,希望能有脫逃魔掌的機會。就算難逃險境,也要弄個兩敗俱傷或同歸於盡,以保住自身清白,不枉莫盧為她竭盡心力的維護貞潔。

  她從容不迫的解下身上的皮帶,心想這應足以當作保護自己的武器了。

  趁著歹徒不注意時,於婉嵐快速的將自製的皮鏈往歹人脖子一套。感謝老天他幫忙,套得可真準。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後拉,要歹徒「沒命」開車。

  「快停車,否則老娘勒死你!」幸好還在市區,她趕緊下命令,手勁力道也隨之加重。

  歹徒被勒得四肢發軟無力,方向盤都握不緊了,車子蛇行般在街道上橫衝直撞,險象環生,引起後頭巡邏警車的注意,立刻鳴警笛聲追趕在後。

  於婉嵐眼見救星已至,稍微鬆了些力氣對著快被她勒昏的歹徒喝道:「我現在放鬆些,你馬上給我踩煞車,別想給我亂動!我已經勒出要領來啦,況且我們被警方包圍了。想嗝屁或想吃牢飯隨你選,可別怪我無情!」

  誰不想活命呢!歹徒把車一熄火後就昏了過去。於婉嵐馬上對著盤查警員呼救,但是警察一看竟為之傻眼,只好將一干人等全帶回警局錄口供,詳加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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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台北市中山北路的一家婚妙禮服公司裡,一對中年新人正在溝通。店員站在一旁含笑等著他們做出雙方都滿意的決定來。

  「年紀一大把了,穿新娘禮服不被人笑話,那才奇怪呢。」劉玉貞備覺尷尬的站在一堆禮服中間,難為情的說著。

  「誰說你年紀一大把。你瞧你,臉蛋是臉蛋,身材是身材,這麼完善的體態才適合新娘禮服呢。」汪健夫試著說服玉貞穿上他手上的純白禮服。

  「我說別這麼大費周章,到法院公證就行了,何必多出這些麻煩呢。」她想婚禮從簡,但他不願意。

  「虧待你近三十年,我已過意不去,所以娶你進門必須風風光光,讓所有人知道我有位好太太,無怨無悔等了我三十年,這是我此生都無以回報的。」他情深意切的說著。

  玉貞聽得反而不好意思,羞紅了臉斥道:

  「瞧你說的,也不怕讓人見笑。」

  「我所言屬實呀。小姑娘,你覺得好笑嗎?」他問一旁的年輕店員。

  「不,這是我聽過最棒的情話了,感動都來不及,怎麼會發笑呢。汪夫人,我真羨慕你。」店員由衷的答道。

  「我擔心婚禮過於鋪張盛大會造成兒子的不便;他就快回來了,等他回來再問問他的意見如何。」玉貞面有難色,因為汪傑壓根不清楚親生父親的事,現在突然迸出一個父親來,不知他會有何反應。

  汪健夫只歎了一口大氣,環著玉貞的肩安慰道:

  「我們先拍個結婚照,其它事就等小傑回來再說。我就不相信老子結婚,做兒子的敢插手管事。」

  「你也別生氣,總要考慮他的感受呀。畢竟是你我造成今天這種場面的,最無辜的是小傑了;況且我顧及他那一大堆支持他的歌迷,別讓人看笑話了。」她安撫有點怒意的健夫。

  「小傑一回國就給他接管公司,不用再管樂團了,唱一年多也該夠了。」他自行決定了兒子未來的出路,一派強勢作風完全像極了他的父親。

  「你想讓小傑步你的後塵,你就這麼做吧,可別後悔就行了。」玉貞不高興的回嘴。

  汪健夫一聽為之語塞,因為當年父親的專制,造成自己夫妻不能團圓、父子無法相認,難道還要把上一代的悲情延續到下一代身上嗎?

  「小傑接手我的產業也是遲早的事,這一點你也是知道的,為何還反對呢?」他不解的問。

  「我不是反對。」她拍了拍他的手,要他靜下心來。「只是要你別急著讓小傑打理你的企業,因為我答應給他兩年的時間圓他的夢,三十歲後再聽從我的安排,不得有議。」

  「他答應了?」汪健夫糾結的眉頭鬆開了。

  玉貞微笑點頭。「小傑很聽話的,不要用你父親那一套加諸在兒子身上,我可是會翻臉喔。」

  「你很恨我父親吧?」他小心翼翼的問。

  「不,我自始至終從未怨過他老人家;可是我希望兒子幸福,所以最好別過問小傑的婚事,你懂吧?」她心有所感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唉!為人父母可真難啊。」他有感而發。「你可以試穿禮服了吧?我急著見我遺失了三十年的新娘呢。」汪健夫將手上挑好的禮服遞給店員,示意她幫玉貞換上。

  「夫人,請吧,汪先生可等砂及了。」店員禮貌的請女客人先行。

  「你看了如果後悔,我可不允許你退婚喔。」她有些羞澀和喜悅,畢竟這是自己頭一回試婚紗,心情當然和新嫁娘沒有不同。

  「你想我會後悔嗎?」他充滿感情的聲音道出內心深藏的愛意。「這輩子我是要定你了。」

  急診室裡,唐歡雅替最後一名病患打好點滴且固定好針頭,才將彎了一天的腰給挺直。瞧一眼手錶,已是下班時間,將一疊病歷表整理好送回病歷室時,卻聽見廣播播報醫院門口有訪客。

  「Miss唐,我幫你送回去,你可以下班了。」主治醫師邱乃賢替她將手上的病歷接過來,笑著對她說。

  「那就麻煩你了。」她也不嗦,馬上把病歷轉手於他。

  「再見。」他禮貌周到。

  「呃,再見。」她自然的回道。

  「路上小心。」他又再補充一句。

  「喔,我會的。」她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明天見。」他還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準備。

  「好。」她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這時廣播又出現自己的名字了。「我得走了。」

  「好吧。」他嘴裡說著,身體不動如山。

  「你擋在門口我怎麼走呢!」她音量提高了些,懷疑邱乃賢今天吃錯藥了。

  「喔,對不起。」他趕緊讓出空位,不知所措的直傻笑。

  「謝謝你嘍。」唐歡雅送他一個微笑就直奔出去。

  「不客氣。」邱乃賢只對著她的背影回禮,而眼光早已追隨她去也。

  「呵!戀愛喲。」是急診室的醫生、護士跟實習生們發出的驚訝口氣。

  邱乃賢沒有反駁,只是猛抓著頭髮,衝著大夥兒尷尬的笑著。男有意,妹有沒有情,可就不得而知了。

  唐歡雅納悶不已的往大門走去,心裡不免感到奇怪。今天的邱乃賢真是怪到了極點,平常木訥少言的他變得如此嗦?淨是纏著自己說些廢話;還有他的目光也很怪,看別人是還好,唯獨在看她時就有些不尋常了,不尋常的地方在哪兒,自己也說不上來。唉!管他的,也許明天他又恢復了。

  「媽,您怎麼來啦?」她望見母親背對著玻璃自動門站在走廊一角。

  宋信華聽見叫喚回過身來,臉上掛了副大墨鏡,垂著頭不發一言。

  「媽,怎麼想到要來找我呢?您不怕引來影迷呀?如果在醫院門口辦起簽名會,那可不是好玩的喔。」她拉著母親開起玩笑來了,卻忽略了母親的神色有異。

  擔心引來旁人的注意,宋信華拉著女兒避到角落,不過她還是靜默無語。

  唐歡雅見母親始終沒開口,備感疑惑的審視,關心的問道:「媽,您專程到醫院找我肯定有事,而您又不說話,到底要怎麼樣嘛。」

  「歡雅,我……我,哇……」

  才剛起頭便哭了起來,宋信華完全不顧形象的淚灑公共場所,使唐歡雅急得不知所措。

  「媽,能不能先停止?咱們回家再哭,行嗎?」唐歡雅慌亂的左顧右盼,希望能找個地洞躲起來。

  然而,宋信華的哭聲未見停歇,反而加大音量。她已經哭得欲罷不能,想盡情宣洩心裡的悲傷;隨著哭聲的加大,觀看的人群也愈聚愈多了,大家都在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的。

  唐歡雅看情況不妙,趕忙伸手招來一輛計程車,急著將母親扶進車內,催促司機開車;再等下去難保不會造成整棟醫院的轟動,病人必定被吵得不得安寧。

  「媽,拜託您別哭了!」坐上車後,宋信華更變本加厲、肆無忌憚的號啕大哭,唐歡雅簡直快瘋了。

  司機從後照鏡瞄了一眼後,不禁搖頭歎:「唉!女大不中留啊,養大了便是別人的,哭也哭不回來。」

  像是配合他的感歎,宋信華的哭聲更加超越巔峰、響徹雲霄,看得唐歡雅直想跳車離去。

  「生兒育女有什麼用,一點都不會體諒父母的辛苦,也不去感受父母的心意,雙親心裡想些什麼更從不關心,這樣的子女不要也罷!」司機又繼續發表高論,分明是火上加油。

  宋信華兀自哭個不停,司機先生是說出了興頭。

  唐歡雅頭痛欲裂、生不如死,心想今天真是犯上煞星,母親歇斯底里不說,又碰上個怪裡怪氣、是非不分的好事司機,看來邱乃賢還算正常的人了。

  邱乃賢是骨科醫師,上個月才到醫院任職,聽其他護士說是留學博士,外國有好幾所醫學研究院欲聘請他擔任教授,但他卻放棄高薪跟榮銜,寧願回國當個小醫生;當然,護士們關心的不止是這些,而是他單身貴族的白馬王子身份。

  唐歡雅在那一群護士裡實屬異類,她從不加入打聽男醫師隱私的行列,對他們一概保持距離,只在公事上有所接觸,因此她也得了「冰山公主」的封號;公主和王子能否佳偶天成,就不得而知了。

  「到家了,下車吧!」終於能夠擺脫不明事理且亂批評人的司機,唐歡雅急著跳下車來。

  趁著找錢的安檔,司機還不忘再訓示一番。

  「小姐呀!多孝順你媽,人生在世啊!母親是最偉大的,等你當娘了就曉得啦,年輕人。」

  「司機先生,你應該改行當傳教士,才不辜負你那張能言善道的大嘴巴。還有,我媽不是我惹哭的,她是因為失戀才哭。失戀,懂不懂!」她憋了一肚子的冤氣,在他開力前全數奉還他。

  「喏!看您美麗的容顏是不是更漂亮了呢?」唐歡雅回房拿了面鏡子給母親。

  「拿走!裡頭的女人可真醜,難怪姓汪的不要她。」宋信華推開鏡子,悲泣的吼。

  「您可以罵她呀!這個女人再醜還是我母親,況且我母親根本美極了,姓汪的是瞎了狗眼。」唐歡雅看著鏡中的母親由衷的說。

  「不許你罵他。」她糾正女兒。

  「不許罵誰?您、還是鏡中的女人?」唐歡雅佯裝不解。「都不是。」宋信華歎了口氣。「哎呀!是你汪伯伯啦。」

  「哦——姓汪的是汪伯伯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剛才我看見他跟一位中年女人,狀似親密的從婚紗店走出來,想必是好事近了。」她哀傷的轉述下午目睹的經過。

  唐歡雅瞭解的抱緊母親鬆垮的肩,開朗地說:

  「那就恭喜汪伯伯嘍,我們大方的祝福他們。」

  宋信華詫異女兒的話。「你怎麼這樣講呢?」

  「我說得沒錯啊。有風度又有禮貌,表示我們識大體、識得了台面,更能充分展現我們拿得起放得下的偉大胸襟。」她備感驕傲的說。

  「這麼好有什麼用呢?還不是輸給那個女人。」宋信華喪氣的表示。

  「哎喲。媽,汪伯伯不適合您啦,何況你們一定有緣無分,才會無法結合在一起。」唐歡雅索性挑明一切。

  「好男人已經不多了,偏偏我跟他又沒緣分。」

  「何必一定要男人不可,家裡缺少男主人已有十多年了,我們還不都活得好好的。」

  「我是想找個男人疼愛你們,畢竟你們失去父愛是我造成的,所以才想要彌補這個缺憾。」

  「您的母愛足以勝過一切,況且父親對我而言並不能改變什麼,我長大了,不再是吵著要爸爸的小女孩,我想欣雅也跟我一樣。」

  「欣雅快回來了吧?」她忽然想念起小女兒了。

  「明後天就回來了。」唐歡雅答得乾脆,不過又覺不妥。「媽,您想通了是不是?」

  「想通?想通什麼?」她一時會意不過來。

  唐歡雅拍了自己的額頭,故作昏倒狀。「我的天啊!」

  「啊!」宋信華驚叫一聲,指著桌上的立鏡,恐慌的道:「眼睛腫成這樣,明天怎麼錄影呢?」

  「後悔了吧?要哭前為什麼不先想想後果呢?」一聽到尖叫聲,唐歡雅便明白要做什麼措施;二話不說,趕緊到浴室擰了一條熱毛巾給母親。

  「要多久才會消腫啊?」她接了過來便急著往臉上蓋。

  「我不敢保證,因為您腫得太嚴重了。」她往廚房走去。

  「明天恢復得了嗎?」宋信華扯開嗓門問女兒。

  「通知宛嵐姐停棚吧,在家休息一天好了。」廚房傳來回音及夾雜著鍋鏟聲。

  「也好。」宋信華倒進長沙發躺好。「今晚吃什麼?女兒。」

  「您有胃口嗎?失戀通常是沒什麼胃口的。」唐歡雅深知母親的情緒是屬於來去皆快的類型。

  「呸!我哪是失戀,是我甩了一個老男人罷了。」

  「好威風喲,晚餐請您吃咖哩飯,慶祝您甩了個老男人,如何?」

  「廢話少說,快弄吧,我餓昏了。」

  「遵命,娘。」

  濃郁的咖哩香味自廚房飄散出來,宋信華滿足的笑了,心裡的不愉快為之消散。

  唐歡雅開心的歌聲代表著又一次的風暴落幕,慶幸母親從多次的戀愛經驗中愈挫愈勇。她希望在下一回的愛情故事裡,母親能真正找到此生所愛,因為她的生命是由戀愛堆砌成的。

  飛機一起飛,唐欣雅不免感到些許的惆悵。她頻頻自窗口鳥瞰即將離開的城市。「再見了,新加坡。」

  「怎麼了?昕亞。」汪傑注意到悶悶不樂的她,於是關心的問。

  「我沒事,只是有些不捨。」她回過頭對鄰座的微微一笑。

  「你喜歡新加坡?」他似乎看穿她的內心。

  「呃,你怎麼會這麼以為呢?」

  她是喜歡新加坡的整潔、安全沒錯,不過讓自己依依難捨的是每晚和汪傑共處一室、談天說地、聊音樂訴理想時的神采飛揚。他們談話時的融洽和自在,不會聊到無話可說,每天皆談到三更半夜還意猶未盡,誰都不願先停下話題。

  「你在新加坡很開心、很快樂,但是你好像有心事,能告訴我嗎?」他真誠的眼神直進她的雙眸,企圖找尋答案。

  「沒有啊,我哪會有心事呢。」她心虛的避開汪傑的逼視。

  汪傑不願強迫她,只道:「沒有就好。」

  他解開安全帶,離開了座位,往化妝室走去。

  欣雅心想汪傑一定生氣了。他對自己的關心卻換來自己對他有所隱瞞,任誰都會氣惱的;可是她的心事和他有關呀,怎能對他多作說明,他會嚇死的。

  「昕亞,邵大哥陪你聊天。」邵丕業一屁股坐進原本是汪傑的位子。

  由於他們訂下頭等艙所有的座位,因此他們愛怎麼換便怎麼換。原先汪傑認為太過浪費,不同意如此奢華,但是莫盧、邵丕業還有小蔡聯合起哄說偶爾坐坐、有個經驗也不錯,寡不敵眾只好照辦了。

  「邵大哥,你不是睡著了嗎?」飛機未起飛前就見他和莫盧兩人睡死了,怎麼一眨眼便——

  「喔,壓力不一樣,所以……」他指了指耳朵搪塞過去。

  「你想聊些什麼?」

  「聊什麼好呢?」他裝模作樣的想一下。「聊同性戀好啦。」

  「同性戀?!」昕亞狐疑的瞪著他。「邵大哥,你是呀?」

  「我當然不是。」他搖頭。「你是嗎?」

  「不是。」她頭搖得更厲害。

  「確定?」邵丕業懷疑的問。

  「我怎麼可能會是同性戀的,因為我……」她將話尾給消音了。

  「那就好。」他故意呼一口大氣。接著又神秘兮兮地說:「我懷疑汪傑有同性戀的傾向。」

  「怎麼可能?!」她瞪大了雙眼直盯著邵丕業。

  「以前我也不相信,但是自從和你拍了MTV後,就顯現出徵兆了。」他的口氣充塞著惋惜。

  「那只是聽從導演的要求,汪大哥當然必須配合嘍。」她替汪傑抱不平。

  邵丕業對昕亞笑了笑,再問:「拍完了之後呢?」

  「沒事啦。」她答得自然且快速。

  「昕亞,你這涉世未深、後知後覺的小孩啊。」他搖頭苦笑,令人無法對這純真的昕亞生氣。

  「後知後覺?會嗎?」她表情認真的想著。

  「談過戀愛嗎?」他小聲且神秘的問。「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我騙汪大哥有,但是……」她像做錯事的小孩似的承認自己的過錯。

  「難怪你沒有感覺到汪傑愛上你了。」他一臉的肯定。「你可別亂說,邵大哥。」她緊張得心律不整、手心直冒汗。

  「你仔細回想一遍,這一陣子汪傑對你關愛異常、呵護有加,甚至將你佔為己有,不讓其他人靠你太近;而我們跟你有所接觸時,他就目露凶光像要把我和莫盧殺了,他是在吃醋,你想不到吧?」他舉例說明,希望能點醒無知的唐昕亞。

  見昕亞不發一語,他又繼續下猛藥。「你是男的,汪傑竟愛上了你,這不是同性戀嗎?」

  「我不是……」她差點脫口說出自己是女生。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同性戀,但是愛情使人盲目,一愛上管你是男是女呢。」邵丕業一副戀愛專家的模樣。

  「喂,你坐在這兒幹嘛?」汪傑從化妝間出來便瞧見邵丕業在自己的座位上高談闊論,頭跟手都不規矩的貼近昕亞,不由得讓他有些氣惱。

  「聊天嘍,不然能幹嘛?」他答得理直氣壯,無意讓位給原主人。

  「你聊天時雙手還要比手語嗎?」汪傑的眼光如利刃般直砍向邵丕業的手掌。

  「咦?說話配上些手勢動作可輔助談話內容,讓話題更生動有趣。」他更理所當然的比上比下的。

  汪傑簡直快要氣炸了。以往邵丕業最具紳士風度,就連和同性交談都保持該有的禮貌,怎麼今天像是吃錯藥,裝瘋賣傻不說,還無禮失態極了。

  「你找個位子坐吧,我和昕亞還未聊完咧。」邵丕業說著,手也環住昕亞的肩。

  汪傑拉起昕亞,要她坐別的位子,自己則坐回昕亞原先的座位。

  「來吧,我陪你聊,昕亞要補眠,她昨晚沒睡好。」汪傑不容反駁的口氣說著。

  「昕亞何時多了一位保姆,凡事都要管。嘿,汪傑,你近來很可疑哦,能否告知真相?」邵丕業把話挑明了講,眼神犀利的直視對方。

  「不到時候。」簡潔的回答避開了一切問題,這就是汪傑一貫的調調。

  邵丕業會心一笑後,問道:「有無確切?」

  「樂團解散日。」他心中早已決定在那一天對昕亞表白。

  「我等著。」邵丕業伸出右手和汪傑重重一握。這一握代表了兩人的心知肚明,一切盡在不言中。

  唐歡雅一到護理站便發現一枝玫瑰、一盒鮮奶和一個三明治,這是第二天發生同樣的情形了。前天下班時邱乃賢的怪裡怪氣,延續到昨天早晨的免費早點,而今天又再持續發燒。她感到有些頭大,想告訴他別再送,但卻碰不到他的人。

  「怎麼?有免費早餐還皺眉呀,太不識好歹了吧?」跟她最談得來的同事許婷婷挖苦的說。

  「吃多了會萬劫不復的。」她說得好嚴重。

  「何必形容得如此恐怖呢?也許能吃到一位好老公呢。只要你將邱醫師『吃』得死死的就行了。」許婷婷用雙關語挪揄好友。

  「讓你『吃』吧,我無福消受。」她看了昨天未動過的餐點和脫水的花搖著頭。

  許婷婷困惑的問:「人家拿『它』當寶,你卻把『它』當成草,不覺可惜嗎?」

  「我胃口奇差,挑食可以吧。」她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你這是暴殄天物,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咧,每個人視他為頂極的上好肉。」許婷婷不罷休的繼續推銷。

  「小姐!」她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我茹素行了吧?」

  大概你不曾跟過邱醫師的診,只要跟診過的護士全是他的崇拜者,沒有一個嫌過邱乃賢的,不管已婚或未婚的喲,可見得他不錯耶。」許婷婷如癡如醉的訴說著。

  「你喜歡就當賜給你好了。」唐欣雅將桌上的食物推到好友面前,並把兩朵花分別插在許婷婷左右兩邊的耳朵上。「要是邱醫師能像這玫瑰花一樣,伴隨在我身旁的話,要我下輩子當尼姑也甘願。」許婷婷像在發宏願般的說著。「你看起來還真像花癡耶,神經。」唐歡雅拿起一堆病厲準備今日的工作。

  「Miss許,別褻瀆了你頭上護士帽!」吼聲來自護理長。

  許婷婷嚇得急忙把花取下,挨到唐歡雅身邊,幫著弄針藥和點滴。

  「我會被你害死。」她抱怨道,吐吐舌又擠擠眉。

  「害你的不是我,是邱乃賢醫師。」唐歡雅好笑的說。

  唐家今晚來了兩位貴賓——汪健夫帶著劉玉貞前來拜訪宋信華。剛開始氣氛有些尷尬,女主人甚至臉色奇差的歡迎客人,心裡咒罵著他們為「姦夫淫婦」;後來女兒唐歡雅在她身旁耳提面命,要她保護應有的風度,才將垮下的怒容轉換成現在的歡顏。

  「得知你要結婚,我真為你高興呢,健夫。」不愧為受過訓練的專業主持人,邵丕業一臉喜悅的說。

  「恭喜您了,汪伯伯和汪伯母。」唐歡雅也由衷聽跟汪健夫兩人道賀。

  「能得到信華祝福是我最大的心願了。」汪健夫感激又滿足的說。

  「信華,我可以這樣喊你嗎?」劉玉貞禮貌的問。

  「隨你,只要你順口就行了。」她臉上含笑,也順便打量起眼前的汪夫人。

  「聽健夫提起,他有一位無話不說的紅粉知己,希望我來和你認識。因為我剛到台北沒什麼朋友,而健夫又忙沒空陪我,所以想結交你這位好朋友,不知小妹有此榮幸嗎?」玉貞謙虛且不失親切的說道,眼神真誠又熱情的盯著宋信華。

  原先對她有絲敵意跟不諒解的宋信華,此刻卻轉換心境想接受她,甚至還喜歡上眼前這位溫和率真的朋友了。

  「你別這麼說,也許是我高攀了呢。」她客氣的說。

  「汪伯母不是住台北啊?」歡雅好奇的問。

  「我長年待在中部,最近才北上。我發現台北的婦女比較漂亮,哪像我土裡土氣的。」她有些自卑的低下頭。

  「汪伯母才不會呢,您看起來清新樸實、自然不造作,才是天生麗質的美人耶。」歡雅衷心的稱讚玉貞。

  玉貞有些羞怯,搖著頭道:「你母親才美,我反而想跟信華學些化妝技巧和肢體語言瞧她將你生得多漂亮啊。」

  「對極了。信華是大美人,一雙女兒是小美人,就不曉得我們的兒子有沒有福氣,娶歡雅或欣雅來當媳婦。」汪健夫附議的笑著說,四周搜尋一番後問道:「欣雅不在家嗎?」

  「她出門去了。早上剛回國,我還未見到她的面,下午又急著出去,真是玩瘋了。」宋信華埋怨的回答。

  「小妹是參加公司的慶功宴,又不是去玩。」歡雅幫妹妹解釋。

  「健夫,剛剛你說的兒子是……」宋信華堅持自己沒有聽錯,但還是感到疑惑。

  「信華,很抱歉我以前無法說真話,因為我根本不清楚玉貞當年是生男生女,所以只好謊稱沒有子女……」汪健夫接著無奈的訴說自己和玉貞悲哀的愛情路。

  聽完感動莫名,為他們堅貞不移的愛情所折服,也更佩服劉玉貞的節操和毅力。

  「原來你們相戀已久。玉貞,也真難為你了。」

  「汪伯伯,您的專情世上少有,如果我能在幸遇上像您如此深情的男人,我即刻下嫁對方。」歡雅心生嚮往的許下承諾。

  「你會遇上的,可愛的小姑娘。」汪健夫愉悅的瞧著她且真心的祝福道。

  「那令公子現在哪兒高就啊?」宋信華關心的問著。

  「過些時候他將要接下我的擔子,如今他在忙著不務正業。」汪健夫雖然這麼形容,不過語氣充滿驕傲。

  「不務正業?」宋信華不大懂他的意思為何。

  劉玉貞笑了出聲,趕緊解釋清楚:「我兒子是玩音樂的,健夫竟說是不務正業,他聽了一定很傷心的。」

  「是歌星嗎?」歡雅心中有腹稿了,只想確定而已。

  劉玉貞微笑點頭。「不知道你們聽過沒?他叫汪傑。」

  「汪傑!」歡雅大叫出聲,令三位長輩愕然。

  「是欣雅團裡的一員嘛,我沒記錯吧?歡雅。」宋信華平時記不住的事情,今天竟然想得起來。

  「欣雅也是團員呀?」汪健夫感到不可思議,聽玉貞的描述得知兒子的樂團沒有女團員,怎麼——

  眼見小妹的馬腿就要藏不住了,歡雅只好幫她圓謊。

  「媽記錯了啦,汪傑是欣雅的偶像沒錯,不過並非是團員,據我所知他們是不收女生,欣雅哪可能加入呢。」

  「那欣雅中在那個樂團打鼓啊?她不是當鼓手出唱片嗎?」宋信華被女兒給弄糊塗了。

  「啊,我去切點水果請汪伯伯、汪伯母。」唐歡雅找了個借口趕緊逃進廚房,否則不知道該如何應付老媽。

  劉玉貞感到此事有點蹊蹺,但是不好意思點明,只有旁敲側擊。

  「沒錯。」宋信華不誇張的直點頭。「簡直將汪傑當成神來拜了,房間裡全是他的海報、照片,就連剪報都有三大本呢。」

  劉玉貞略有所思的問:「欣雅和歡雅有男朋友了嗎?」

  「哎呀,說來慚愧。我的女兒長得還算可以,就是沒人追,我還真擔心她們嫁不出去喲。」宋信華一臉的惋惜。

  「我想是緣分未到,你就別太在意了。」玉貞安慰的說。

  「希望如此。」宋信華只能這麼想了。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告辭了。」汪健夫指著手錶說道。

  「一聊便忘記時間,可見咱們多投緣呀。」宋信華握著劉玉貞的手真心的說。

  「那不介意我常來找你聊天吧?」劉玉貞開心不已,沒想到自己能在台北找到知心的好友,雖然她們才第一次見面。

  「兩位女士允許我加入嗎?」汪健夫忍不住問道。

  「不行。」

  「不可以。」

  宋信華和劉玉貞幾乎同時開口拒絕,默契在這一刻發揮得無懈可擊。

  「汪伯伯、汪伯母,你們不再坐一會兒呀?」歡雅端著一盤木瓜趕出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失望。

  「時間真的晚了,不好意思打擾得太久,以後我會常來找你們玩的,我還未見過欣雅呢。」劉玉貞解釋著。

  「婚禮何時舉行?我可不願錯過喔。」宋信華瞧著一對新人詢問。

  劉玉貞害羞的低下頭,把回答的權利丟給另一半。

  「日期未確定,因為兒子還不知道我這位老爸想娶他老媽,必須經過他的同意才行。」汪健夫苦惱地答道。

  「那汪伯伯不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奉子成婚。」歡雅下了個結論。

  「你答對了。」汪健夫忍不住笑了出來。

  宋信華和劉玉貞也笑了。唐歡雅開心不已,為母親不僅沒有失去汪伯伯的友誼,還多了位同性的知己好友而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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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於婉嵐在客廳耐心的等著莫盧歸來,他們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未見面,她想他想得快要發瘋了;況且上次差點就見不到他,要不是老天爺幫忙,讓他急中生智,死裡逃生的話,她恐怕會遺憾終生。

  自從遇上那件事後,她就在心中作了個重大決定——與其往後不幸被歹人糟蹋,不如現在將完好的自己獻給心愛的人,這才是最保護自己的方式;何況如今治安敗壞,有誰能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件,所以她打算今晚要「獻身」給莫盧,使他無法抗拒的要了她。

  十一點整,莫盧也該回來了。於婉嵐正想著便聽見開門聲,她趕緊起身走到玄關處等著。

  「嵐,你怎麼站在這兒?還沒睡啊?」莫盧一進門便瞧見她披著件睡袍著在門口。

  「慶功宴結束啊,還早耶。」她記得上回開到凌晨兩點還沒散。

  莫盧搖了搖頭說道:「我先離開,他們還在繼續鬧。」「你喝酒了哦?」瞧他步履不穩,身上又有酒味,於婉嵐心喜不已。

  「嗯,我喝了瓶啤酒和三杯香檳,但是我沒醉,還清醒得很。」他直強調自己沒有醉,是害怕她會生氣。

  於婉嵐扶他坐下,動手幫他脫下皮鞋和外套,再倒了杯濃茶給他醒酒;她可不希望「重要的事」未辦,莫盧就這麼睡著了。

  「有沒有比較舒服?」她將茶杯放下後問道。

  「嵐,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尤其在新加坡最後一天的晚上,不知為何,真想馬上插翅飛回你身邊。」他激動的說著。

  莫盧指的是那天夜裡,也是於婉嵐險些遇害的晚上。難道他們真有心電感應?在危急的一刻彼此心繫的是對方,證明今世今生他們兩人注定永不分離了。

  「你要不要先沖個澡,洗去一身的疲累?」她以柔情的眼神徵詢。

  「也好。酒氣沖天的,令人難受。」他配合的往浴室走去。

  「你慢慢洗,我先睡了。」於婉嵐呵欠連連的走進自己臥室,不理會一臉狐疑的莫盧。

  呆愣在浴室門前的莫盧抓著頭髮,想不通宛嵐今夜怎麼一反常態。夜貓族的她不到凌晨兩、三點是難入睡的;更猜不透的是,宛嵐態度顯得太過冷淡,以前他出國後回來,她一定備妥美酒小菜歡迎他回來,然後聽他聊些國外趣事;但是今晚卻全省了,害他慶功宴吃不到幾道菜便回來。

  當莫盧把浴室門關上後,於婉嵐便悄悄走進莫盧的房間並掩上房門,心想今夜將是他們兩人的洞房花燭夜,要好好準備一番。

  這是唐欣雅頭一回參加歌手慶功宴。為了慶祝新專輯銷售破百萬張,也為了慶祝「傑」樂團海外演唱會圓滿成功,所以舉行了破冰記者會;宴請完記者先生、小姐們到五星級飯店用餐,再來便是唱片公司內部的慶功消夜了。

  然而,這回的主角從汪傑、邵丕業和莫盧三大男生轉移至唐昕亞身上。由於新人的關係,媒體對昕亞好奇不已;再者,「傑」樂團的歌迷們有二分之一是衝著昕亞而來,所以一路上的焦點全集中在他個人身上,令初嘗走紅滋味的昕亞幾乎招架不住。

  欣雅感到為難的便是喝酒了,無論是幕前或幕後的所有人員皆爭著跟她敬酒;雖然汪傑和邵丕業都盡其所能的替她擋了不少,也幫她喝了不少,但還是有些人不理推辭,執意要她乾杯。因為只好灌了幾杯香檳下肚,等到消夜結束,她也差不多醉倒了。

  「昕亞,醒醒。到家了,昕亞。」汪傑輕喚著身旁的醉美人。昕亞雙頰酡紅且醉眼迷的,煞是誘人。

  「到家啦?那要快點戴上假髮。」醉成如此竟還記得假髮,唐欣雅真是不簡單。

  「假髮?」汪傑搞不清楚狀況。

  「在背包裡,不戴會被老媽罵的。」她伸手直往後座撈,但徒勞無功,因為眼裡多出好幾個包包,不知道該拿哪一個。

  汪傑擔心她動得太厲害而引發嘔吐,乾脆替她拿了過來,再打開包包,果真有一頂披肩長度的假髮。

  汪傑將假髮梳整齊拿在手上。「是這頂嗎?」

  「嗯。」唐欣雅瞧都沒瞧一眼即點頭,伸手去接,汪傑卻不給。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後再給你。」汪傑知道自己有些卑劣,不該乘人之「醉」,但為了真相,只好如此。

  見昕亞點頭,他趕緊發問:「為什麼要戴假髮?」

  「老媽……呃……下令要……呃戴。」酒嗝使她說話斷斷續續,不過還成句子。

  「男生戴假髮,很變態耶。」汪傑想套出一些真話。

  唐欣雅卻笑著回道:「女生就不會啊,汪大哥,你好笨喏。」

  「那你是女生嘍?」他扶好搖晃不定的她,好讓她清楚的說出事實。

  「我現在是男生!」她大吼一聲,接著又小聲地附在汪傑耳朵,秘密的道:「回家就變成女生了。」

  「那你為了什麼原因要這樣變來變去?好玩呀?」他故意弄擰她變裝的意思。

  唐欣雅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才不好玩咧。」

  「如果被我媽知道她女兒扮男裝,不瘋了才怪;可是被汪傑知道我是女的會更慘耶。我好愛、好愛汪傑,能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唱歌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她的「酒後吐真言」實在厲害,吐得汪傑感動又心疼,只能盡力的克制住自己想抱她的慾望。

  「來,我幫你戴上,再送你回家。」他小心翼翼地把假髮套在欣雅的頭上。

  「汪大哥,你要保密喔,不可以……呃……告訴別人……我是女生……」話聲停歇,她也睡著了。

  看著懷中熟睡的可人兒,汪傑不由得心一陣抽緊。昕亞的用心良苦,全是為了愛他而做的,那自己怎能不回以全部的愛給她呢。

  「昕亞,放心,我將用生命來愛你。」他輕輕的吻了唐欣雅的額頭、眉間、眼睛、鼻子和嘴唇後,再將她抱在懷裡送她回家。

  莫盧洗了這陣子以來最舒服的一次澡,洗過澡後全身的疲累和酒意都消除殆盡。他在腰間圍了條浴巾便走回自己的臥房,由於想即刻入睡,所以就省去開燈的動作。

  他坐在床沿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忽然有雙手在他背後撫摸著。他體內的慾火被撩撥起來,極力的克制住內心的慾望後,反手握住那雙不規矩的柔荑。

  「嵐,你想失身嗎?」他咬緊牙根問道。

  於婉嵐靜默無語的抽回自己的手,乖乖的躺著不動,莫盧以為她生氣了。

  「我是很想要你,但不是現在。」他解釋著。

  「我不想你要了個二手貨,所以我情願現在給你。」黑暗中傳來於婉嵐有些悲哀的語調。

  「為什麼這樣說?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莫盧急忙的開了燈,緊張的問。

  「你想要有事發生嗎?!」她動作快速的扯去莫盧腰間的浴巾,將它甩到另一邊床下。

  「嵐,別這樣,你瘋了嗎?」莫盧在她的愛撫下,意志力正在逐漸瓦解。

  「別再克制了,你就要了我吧。」於婉嵐拋開女性的矜持,化被動為主動。

  莫盧被引燃的慾火已越燒越熾熱,無法將它平息了。索性只好改被動為主動,帶領著於婉嵐共赴巫山翻雲覆雨,讓兩人的情愛合而為一。

  他們相戀多年,彼此心意相屬,要不是兩人忙於事業而遲遲未結婚,不然以他們共住同一屋簷下,生活方式其實跟平常夫妻沒什麼兩樣;只是莫盧堅守原則,說什麼都不被雷池一步,也不會延至今日讓於婉嵐用強迫方式,逼這謙謙君子莫盧就範。

  「姐,你在不在呀?」唐欣雅捧著脹痛欲裂的頭自房間走出,沙啞的喚著唐歡雅。

  「歡雅出去了,有什麼事找媽啊,別總是喊歡雅嘛。」宋信華有些嫉妒的說。

  「找媽不能解決事情,只會增加麻煩。」她老實不客氣的回話。

  「你怎能這麼說呢?真是太無情了。」宋信華感到氣悶,在女兒心中,她竟然一無是處。

  唐欣雅坐在沙發上揉著兩邊的太陽穴。宿醉使得她精神不濟、頭昏腦脹的,要是歡雅在家就會幫她按摩,拿解酒藥給她吃了。

  「唉!」頭痛使她唉聲歎氣。

  「頭痛嗎?女孩子喝什麼酒,現在好了吧,要我替你按摩嗎?」宋信華一面滴咕一面伸手為女兒揉揉弄弄。

  「媽,您弄得我好想吐喔!」她趕忙逃離母親的魔掌。

  「哼,好心沒好報,你以為我愛幫你弄呀!要不是看你那麼不舒服,我才懶得動手呢!」唐母抱怨女兒的不識好歹。「欣雅,你瘦多了。」她發現女兒消瘦不少。「天啊!怎麼連胸部也明顯的縮小呢?不行,得快點頭補救,否則就不能看了。」

  完了,昨晚醉得一塌糊塗,沒將縛胸給解開,才造成母親的誤會。唐欣雅急忙起身回房幫胸部還原,否則往後的日子耳根難清靜不說,只怕一大堆補胸秘方將來虐待她可憐的胃腸。

  這時,歡雅正好自屋外走進客廳。

  「歡雅,你回來得正好,媽交代你幾件事,仔細聽清楚了。明天……」

  唐母在客廳傳授女兒豐胸計劃,欣雅在房裡聽得冷汗直冒,頭又更痛了。

  「聽見了嗎?明天開始食用木瓜燉排骨跟中藥。」唐歡雅一進房門便開口命令。

  「別聽媽的,人家只是忘了解開這個。」欣雅甩了甩手上的長形布條。

  「你呀。」歡雅歎了口氣。「再纏下去難保可以恢復原狀,你還要折磨它到幾時?」

  「不會太久了。」她的語氣充滿了惋惜跟無奈。

  「對了,昨晚是誰送你回來,你醉成那樣不可能是自己回家的;但是我開門時卻只有你躺在門口,而那時已經睡死了。」歡雅難以置信妹妹喝醉後還能識得回家的路。

  唐欣雅一臉的茫然。「不錯,是有人送我回來,不過我記不起來是誰,好像是邵大哥。」

  「那你的假髮是何時套在頭上的?我開門後發現你的假髮戴得很好,可是你醉得不省人事。」她像看好戲般地瞧著自己的妹妹。見妹妹無語,歡雅只好接著道:「你該不會『酒後吐真言』,把什麼秘密全說出來了吧?」

  「姐,你別嚇我,不會的。假髮應該是我上樓時在電梯裡戴的,再怎麼醉,我都記得媽的警告,所以秘密還是秘密,沒有人知道的。」她一再地為自己找借口,好反駁歡雅的種種假設。

  「老天保佑如你所言,否則被汪大歌手知道,那可真的不好玩了。」她也為欣雅捏了把冷汗,希望是自己多慮了,不過昨晚的確有點詭異。

  「汪傑的父親是汪伯伯,有沒有嚇一跳?」唐歡雅又道出一則內幕消息。

  唐欣雅聞言並沒有驚訝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說道:「我早就懷疑了,只是人家的隱私不好拿出來當話題。」

  「他們父子倆確定長得很像。」她佩服妹妹的眼力,以前自己還沒瞧出來呢。

  「我在『傑』樂團的事沒給汪伯伯知道吧?」欣雅緊張的問。

  「差點讓老媽給掀了底,不過還好被我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謝啦,姐。」

  「汪伯伯和汪傑的母親在兒子成人後才要步上紅毯,這樣的婚禮才稱得上可貴;我如果能遇上像汪伯伯如此專一深情的男人就好了。」她滿懷憧憬地訴說著。

  「他們何時舉行婚禮?」

  「不曉得,決定權在汪傑。」

  「為什麼是汪大哥?」欣雅覺得好笑,父母親的終身大事竟要兒子做決定。

  「說來話長,先說個唯美動人的愛情故事給你聽,讓你也羨慕羨慕故事中的主角。」

  唐歡雅語調輕柔的轉述著,唐欣雅聽得專注,不放過任何一段小細節,因為它們是如此精彩感人。

  一道曙光自窗外直射進屋內。其實天空早已亮透了,然而太陽爬到某一個方位才不情願的撒些光線進來,叫醒床上仍在沉睡的人。

  於婉嵐滿足又嬌羞地臥在莫盧的胸膛上,手指極不安分的撫觸著還在夢鄉的枕邊人。從他粗獷的劍眉開始,繼而緊閉的眼睛、略大的鼻子和厚實的嘴唇,她索性將手指停在那昨夜吻遍自己全身肌膚的唇上。他終於要了她,而且不止一次。

  「你醒啦?」她在回味自己的第一次,沒注意到莫盧已經甦醒,直到他含住自己的手指才驚覺。

  「嵐,你這誘惑男人的小魔女,竟然色膽包天的勾引我,害我失去了保留已久的童子身。」他低啞的嗓音訴說著自己失身的委屈。

  「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會負責任的。」她學著電視劇裡的台詞說道。

  莫盧跟著躲進她懷裡嗲聲嗲氣的說道:「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可別對我始亂終棄喲!」

  於婉嵐打了個哆嗦。「還真噁心耶,難不成你練了『葵花寶典』或是『辟邪劍法』,變得男不男、女不女了。」

  「練這兩種絕世武功必須要砍掉我那『小弟』,你想可能嗎?」莫盧提醒她。

  「你不是早就斬草除根了嗎?」她意有所指地道。

  「我的根在不在,你最清楚不過了,何必多此一問呢?」他態度曖昧的反問。

  「太限制級了,別再說下去,免得污染了我純潔的幼小心靈。」她羞紅的臉在陽光的襯托下,為嬌艷柔媚。

  莫盧沉默一會兒後,神情嚴肅的表示:「我必須先辦一件事。」

  「什麼事?」她好奇的問,從不曾見過他如此正經過。

  「終身大事。」他握著她的手肯定的說。

  「誰的終身大事?你的嗎?」她假裝不懂。

  「不是我的『媽』,是我跟你的終身大事。」

  「哦——」她故作沉思狀。「但是我不急著嫁耶,如果你很急的話,可以另謀出路。」

  來這招拖延戰術,但莫盧也並非省油的燈。他恐嚇的說:「假如你不擔心大著肚子舉行婚禮,我也不用太急。」「我又沒懷孕,緊張什麼。」她一副「嚇不到我」的模樣,無懼的反駁回去。

  「經過昨晚,你的肚子裡大概有了咱們愛的結晶了。」他伸手覆在於婉嵐的小腹上。

  「我可以當未婚媽媽。」這步棋當場令莫盧瞠目結舌,於婉嵐得意的笑著。

  「嵐,你好狠心啊!」知道鬥不過她,莫盧改採哀兵姿態。「我不管,你答應人家要負責任的,怎能出爾反爾?」

  「要我負責任可以,不過等你找到正當職業後再說,我和孩子可不想跟你喝西北風。」她提出下嫁條件。

  「我今天就開始找工作。」他突然志氣高昂且勇氣百倍,準備上戰場似的。

  於婉嵐被他的樣子逗笑了。「那你熱愛的音樂呢?忍心捨棄呀?」

  「音樂終究是興趣,況且樂團大概要散了,要該找份工作養家活口,因為我最愛的畢竟是我的妻子和孩子。」莫盧語重心長的說道。

  「喔,官人,我好感動啊,來,賞個吻給你。」她主動的吻上他的唇。

  「這個賞賜太小了,我想要個大的。」說完,他拉過於婉嵐後又補充道。「咱們生對雙胞胎吧,我再加一次油,或許搞個多胞胎更省事。」

  「少胡說了,我還要上班耶。」她的粉拳捶打著莫盧的臉肌,想阻止他往下壓。

  「那還遲疑什麼,把握時間要緊。」語畢,他便急著吻上於婉嵐的唇,免得她一開口雙說個不停,浪費寶貴的不如「辦正事」來得重要。

  汪傑一早來到母親在電話留言中所說的地址。昨晚母親交代他一聽見留言就馬上到這兒來。原先他以為母親遭人綁架,但是最後語尾說是朋友的家,所以三更半夜就不便來擾人清夢,便等到天亮後才前往。

  在途中時才想起不曾聽過母親有朋友在台北,也未曾見有親朋好友到中部的家裡訪過,怎麼突然間出現一位好朋友住台北?瞧這房子的外觀便能明白裡頭的主人大有來頭,而母親是如何認識他們的,就令汪傑感到納悶和不解了。

  算了,進去不就一切全都明白了嗎,於是他伸手按了門鈴。

  幾乎和鈴聲消失的同時,大門便已開啟,出來的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伯。他看見汪傑時有些吃驚,不過馬上掛上笑容。

  「請問劉玉貞女士是否在府上做客?」汪傑禮貌周到地上前詢問。

  「少爺請進,夫人正在等著你。」連管家讓出路,請汪傑進門。

  「您是……」他感到些許不自在。怎麼這位老伯對訪客的稱呼竟如此怪異?

  「我是這兒的管家,敝姓連,叫我老連就行了。」

  「這怎麼行呢,太沒禮貌了。」他顯得恭謹。「我還是喊一聲連伯較為妥當,可以嗎?」

  「行,隨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不過是個稱呼嘛,少爺。」老連喜歡極了,為老太爺跟老爺感動慶幸,汪家的後代有好樣兒。

  汪傑又聽他喊少爺,不免尷尬起來,只好再次強調:「我叫汪傑,不是什麼少爺,您這麼喊我會不好意思的。」「我會這麼喊你是有根據的,先隨我進屋,等會兒你就明白。」他拉了汪傑的手,步履穩健地直奔大廳。

  「媽,您何時到台北的?怎麼突然跑來了?」汪傑一進客廳就瞧見有如貴婦人般地坐在沙發上品茗,顯些懷疑自己是否看錯。

  「小傑,你終於來了。」劉玉貞擱下茶杯,快步走至兒子身前。

  難以置信眼前衣著端莊、容顏清麗的婦人會是老家那終年鬱鬱寡歡、神貌憔悴的母親。

  「媽,您變得年輕又漂亮了。」他驚呼。

  「別取笑我啦,哪有那麼好。」劉玉貞不好意思的說。「是什麼因素讓您改變的?」他很想知道母親所變何來。

  「愛情的滋潤讓你母親改頭換面。」一個男人的嗓音自樓梯口傳來。

  循著聲音的來源出處,汪傑看見了一位中年男士走下階梯,年紀有五十歲左右,也許他保養得好,因此看不出他的實際年齡;不過汪傑可以確定的是,這位長輩跟自己必定有深切的關係,因為他和自己長得極為神似,而汪傑心裡早已有譜了。

  「這位先生如何稱呼?」汪傑微笑上前與之握手。

  「敝姓汪,汪健夫,你好。」他一眼就喜歡上自己的兒子,穩重成熟、玉樹臨風,不愧為他的種。

  汪傑笑意加深,回頭偷瞄了母親一眼,才接著自我介紹:「真巧,在下也姓汪,單名傑,請多指教。」

  「你們可不可以坐下來聊?我仰著頭看你們講話,脖子好酸哪。」劉玉貞抗議著。

  「我們是不是該聽從女士的建議就座呢?」汪健夫領著汪傑入座。「老連,倒茶。」坐下後,汪健夫往廚房的方向喊。

  連管家早已端了一杯茶在旁待命,怕打斷了他們父子的對話,所以不敢有所行動;一聽見老爺喚他才馬上走出來。「少爺,請喝茶。」

  「謝謝。」汪傑立刻起身接上。他實在不習慣讓長輩服侍,太無禮了。

  「小傑,媽有件事想對你說。」劉玉貞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可是不說卻不行。

  「什麼事呢?媽。」汪傑故意裝作不懂。

  「呃……」她羞於開口,求助的眼神望向汪健夫。

  汪健夫接收到訊號,清了清喉嚨開口說道:

  「是這樣的,我想呢……不對,我是你的……也不對,應該這麼說,我要……」他乾脆停下來深呼吸,覺得自己窩囊透了,在兒子面前竟然說不出話,還當什麼老了嘛。

  汪傑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卻已明白七、八分了。

  「不用說了,我知道您的心意。這事不容我置喙,你們自己作主便行啦。」汪傑不為難兩位長輩,很夠意思的說了。

  「你明白我想說什麼呢?不會吧?」他可不大相信自己的兒子有料事如神的能力。

  汪傑不大高興這位算是他的父親的人如此低估他,只好直言不諱地反問他:「您要娶我媽,做兒子的能不答應嗎?況且早在三十年前我就沒資格說話了。您說是嗎?老爸。」

  汪健夫聽到汪傑的一聲「老爸」,不覺感動且心喜的眼眶蓄滿了淚水。他萬萬沒有想到與兒子相認竟會如此順利,原以為兒子一定對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有諸多的不諒解跟不滿,然而卻恰恰相反,兒子的懂事、體貼令自己備感慚愧。

  「你不怨我、怪我嗎?孩子。」他激動的上前抱住汪傑問道。

  「最有資格怪您、怨您的是我母親,既然媽都接納您了,我再說什麼也於事無補啊,何必弄得大家都不快樂呢。」汪傑實話實說。

  「小傑,謝謝你。」劉玉貞抱住兒子欣慰地道謝。

  「玉貞,咱們的兒子很出色。」汪健夫以讚賞的眼光盯著高過他一個頭的汪傑。

  「老爸打算何時娶媽進汪家大門?我可不允許您金屋藏嬌。有沒有大媽、小媽在等著分享您的愛?這對媽可不公平哦。」汪傑雖以玩笑口氣問著父親。他必須顧及母親的權利,也是保護母親的一種辦法。

  「你這孩子,擔心你母親會被欺負啊?」汪健夫不覺莞爾,想不到兒子心細如髮,思考那麼多。

  劉玉貞寵愛的摸著兒子的頭。這是她一貫的親密動作,雖然汪傑曾經抗議過,但是抗議無效只好任由她再以此表示母愛了。

  「小傑從小就懂事,保護欲也強,從不讓我生氣或受委屈,難怪他會這般問你,你可別介意喲。」她向丈夫解釋。「該怪我,將你們母子拋下、繼承家業,二十八年來狠心不聞不問,是我太懦弱、太無能,無法替自己的妻子抗爭到底。」汪健夫懊悔不已的辱罵自己。

  「我自始至終沒怪過你,相信小傑更不會怪你的。」劉玉貞心疼丈夫如此苛責自己,免不了安慰一番。

  汪傑瞧見父親認錯也不忍心,於是輕鬆地對父親建議道:「爸,您也別責怪自己了,在往後的歲月裡多陪陪媽,彌補以前你們所失去的日子。」

  「小傑,你說得對,我是該這麼做了。」汪健夫頗有同感的點頭答道。「但是你得幫我才行啊。」

  汪傑一臉困惑,不明白父親要他幫什麼忙。

  「您是說……」他開始頭皮發麻,這忙肯定不簡單。

  汪健夫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渴望從早到晚陪在你母親身邊,不過公司必須有人看管才行,而你是理想人選,不知道你能否替我分憂解勞?」

  「小傑……」劉玉貞充滿希望的注視著兒子。

  「媽,原來你們早已算得好好了,也計劃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的,而我是你們手中的一顆棋子,對吧?」汪傑早該想到,母親培育他是為了當老爸的接班人,今天終於真相大白。

  汪健夫和劉玉貞夫妻倆尷尬的笑了笑,看樣子兒子應該肯接受才對,因為汪傑只有抗議而已,沒有不答應的意思。「別說得這麼難聽嘛,父業子承是天經地義的事,何必形容得像是我們利用了你呢?況且由你來管理公司我最放心,我和你母親也會感激你的。」汪健夫陪著笑臉極力地遊說兒子。

  汪傑看了看母親,又瞧了瞧父親,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心似的歎口大氣後說道:

  「公司的事我答應接下,不過等我三十歲時再說。目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先行解決。」

  「什麼事呢?」汪健夫關心的問。

  「樂團的事嗎?」劉玉貞猜測的說。

  「我愛上了一個女孩。」汪傑照實講。「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對她表白,我擔心嚇壞她。」

  為人父母的聽見兒子有了心儀的對象,莫不高興萬分;然而心中卻有些許遺憾。

  「可惜了,和信華成不了親家,只好結為兄妹吧。」劉玉貞無奈的搖頭歎息。

  「算啦,認欣雅和歡雅當乾女兒也好,你不是很羨慕信華嗎?」汪健夫安慰著妻子。

  他們夫妻倆的對話,汪傑是聽得一清二楚。他納悶著怎麼又跑出一個叫欣雅的女孩,跟昕亞的名字同音,會是同一人嗎?

  「爸,您口中所提的女孩是姓唐嗎?唐伯虎的唐。」

  「沒錯,唐欣雅,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孩,你還是她的偶像呢。」

  「她是學生還是已經就業?」汪傑高興之餘並不忘記查證清楚,免得張冠李戴發生不必要的誤會。

  「欣雅在一家唱片公司上班,不過並不清楚是哪一家,歡雅像隱瞞了一些什麼。」汪健夫將自己所知的全告訴了兒子。「喔,歡雅是欣雅的姐姐。」

  「有什麼不對嗎?小傑。」瞧見兒子在發呆,劉玉貞不免擔心的問。

  「沒有。」汪傑突然有個點子,不過需要雙親的協助。「爸媽,你們的婚禮可否盡快舉行,我要當伴郎,伴娘就請那位唐欣雅小姐擔任好嗎?」

  「你是想……」汪健夫弄不懂兒子到底是怎樣。

  「我只是想借你們的婚禮進一步認識唐小姐,不過要請你們暫時隱瞞伴郎的身份,萬一她知道伴郎是我的話,那她一定會拒絕跟我配對。拜託了,老爸。」汪傑特別聲明注意事項,這關係著他和昕亞的未來。

  汪健夫聽得一頭霧水。

  「小傑,能告訴我原因嗎?」劉玉貞探詢。

  「今天沒時間,有空時我再慢慢說給你們瞭解。我得到公司開會,日子訂好再通知我。」汪傑猶如一陣急風似的刮走了。

  汪健夫摟著劉玉貞相視而笑。兒子長大了,也該替他辦婚事了,或許就在不久的將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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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唐歡雅一到護理站便瞧見風靡全醫院的骨科醫師邱乃賢坐在那兒,四周圍全是未婚的護士蹲在他身旁聽他演講,臉上專注崇拜的神情像是在廟聖般地尊敬,而許婷婷也在其中,一會兒開懷大笑,一會兒又驚訝歎息,弄得整間護理站像極了菜市場。

  「歡雅,來這兒聽邱大夫說些國外醫院的趣聞,很好笑耶。」許婷婷本著「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的理念,好心的要唐歡雅一塊來分享快樂。

  「沒興趣。」她冷冷的回了一句。

  「是不是又碰到無理取鬧的病人了?瞧你一臉的火藥味。」許婷婷走到她身邊問道。

  「我哪有火藥味,只是有點疲倦。」她用雙手拍打臉頰試圖讓自己有精神一點。

  「你何苦把自己弄得那麼累,上了八小時的班還幫別人上小夜班,難道你就如此愛錢哪?」許婷婷實在不明白她這麼投入工作所為何來。

  「我喜歡工作不行嗎。」她隨便找個借口應付好友。

  「少來這一套。」許婷婷無法相信地嗤道。「我看哪,你是因為沒有男友而芳心寂寞,所以就藉由工作讓自己忙一些,才不至於在家獨守空閨、無聊至極。」

  「別胡說了,我才不像你們這群『英英美代子』,閒得蹲在那聽牧師布道。」唐歡雅的口氣裡夾雜了一絲絲的醋意。

  許婷婷倒是聽出了歡雅話中的妒意。「你是在吃醋嗎?」

  「哪有,你可不要亂說喔。對於邱乃賢,我根本是不屑一顧的。」她急於狡辯。

  「歡雅,別把話說得太滿,將來的事任誰都說不准的,太早就下了斷語,到時候可不好收拾喲。」許婷婷反駁道。「不必等那時候,我現在就可以清楚告訴你,本姑娘此生都不嫁,早已決定加入單身貴族的行列。」她信誓旦旦的說道。

  「我看哪,是非邱乃賢不嫁吧?人家對你可是死心塌地、忠貞不貳的,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不是很好嗎?」許婷婷苦口婆心的勸著歡雅。

  「你當護士未免可惜了,應該去當媒婆才對。」她嘲弄許婷婷的行為。

  「你也別淨是損我,多讓腦子清醒清醒才是正確的。我要下班了,晚上是邱大夫值班,你看著辦吧。」許婷婷邊走邊放風聲給給歡雅,直到護理站裡的小房間換衣服時還在嘀咕:「他明明不用值班,卻自願申請大夜班,我猜他小夜班一定也在。唉!癡心有誰能懂喔。」

  「Miss許,下班了不快點離開,在自言自語些什麼?真是沒個正經。」

  「護理長,我馬上就要回家了,您別生氣啊。」許婷婷嚇得急忙跑出小房間,卻不見那凶巴巴的護理長,只見唐歡雅捧著肚皮在偷笑。

  「好哇!唐歡雅,是你在搞鬼,看我不哈得你跪地求饒不罷休。」她一說完便往歡雅身上猛搔癢,弄得歡雅直往後躲,冷不防竟撞上一堵肉牆。

  「啊!」許婷婷先喊了一聲。

  「哎喲!」接著是撞到人的唐歡雅驚叫出聲。

  邱乃賢被撞後屹立不搖,反而順勢扶住將要跌倒的心上人。

  「沒事吧?」他低下頭小心的詢問懷中的她。

  「對不起,有沒有撞傷你?」唐歡雅急忙逃離他的雙臂,不好意思的低頭道歉。

  「怎麼沒有?撞得邱醫師心都掉了,還不快幫他找那顆失落的心,我想……應該是掉在你身上。」許婷婷瞧見邱乃賢呆愣在原地,便故意調侃他。

  「許婷婷!」唐歡雅沉不住氣的吼道。「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我本來就不是啞巴,當然不能不說話嘍。」她更加挑釁的說。

  「喂,你到底有沒有怎樣?你能不能說句話呀?」唐歡雅口氣不悅地問著受害人。

  「我……你……」邱乃賢一緊張便口吃。

  「沒事就好,再見。」唐歡雅不耐煩的替他回答後即掉頭走人,完全不理會多嘴婆和結巴男。

  邱乃賢一臉的挫敗,像得不到異性的青睞般垂頭喪氣。他痛恨自己怎麼如此的沒用,在心愛的女人面前頻頻出錯漏氣,難道他真的永遠都追不上唐歡雅了?

  「唉!」他猛扯著自己的頭髮唉聲歎氣。

  「邱醫師,歡雅不喜歡禿頭喔。」許婷婷善意的告知灰頭土臉的邱乃賢。

  邱乃賢抬起頭來對著許婷婷露出悲苦的笑容,了無生趣的問道:「我沒希望了對嗎?」

  「不對。」許婷婷不忍心見他懷憂喪志,便鼓勵他道:「有志者事竟成,歡雅是值得你下工夫去追求的女孩;不過要動她的心很難,就看你的毅力跟耐心了。加油,邱醫師。」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半信半疑。

  許婷婷快要受不了了,忍不住用吼的:「你不加把勁的去追,只不斷的問真或假,肯定要失敗啊!」

  「Miss許,你也很凶耶。」他被吼怕了。

  「不理你了,再見。」許婷婷氣呼呼的掉頭離開,留下宛如似呆頭鵝的邱乃賢。

  「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呢?找歡雅好了,姐比我適合。」唐欣雅極力的推辭汪健夫婚禮的伴娘工作。

  「我不行。這個星期我都上大夜班,沒有精神再上禮堂當伴娘,何況伴娘哪有適不適合的,誰去都一樣。」唐歡雅一點都不顧及姐妹情誼,毫不考慮的馬上拒絕。

  「我的女兒長得漂亮大方,人家才會找上門來,應當非常樂意接受才對,怎麼你們推來讓去的?」宋信華搞不懂自己的女兒到底想些什麼。

  「媽,我是喜歡當伴娘啊,不過您要我帶著一臉的疲累和黑眼圈去嗎?」唐歡雅惋惜的語氣說著。

  「你可以跟同事調一下班嘛。」唐欣雅猶抱一絲希望。唐歡雅搖頭。「大夜班,誰肯跟你調呀?」

  「欣雅,汪伯伯既然指定你了,就別再推三阻四了,下午媽陪你去試禮服。」宋信華一副母命不可違的模樣,阻止女兒想脫逃的念頭。

  唐歡雅呵欠連連的對妹妹表示:「很抱歉,姐幫不了你。我去睡覺了。」

  「姐……」唐欣雅求助無門,像是一個待宰的羔羊般絕般。

  「要是汪傑當伴郎,恐怕你會搶著當伴娘吧?女兒。」宋信華像是猜中女兒的心思似的說道。

  「媽,您說汪傑不是伴郎啊?」她不大相信的問道。

  「怎麼?你更有理由拒絕了是不?那可不行,我已經答應玉貞,來不及反悔了。」宋信華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

  「那他會不會參加婚禮呢?」希望不會。唐欣雅在心中祈求別讓汪傑在教堂出現就一切OK了。

  「廢話。父母親結婚,子女當然在旁觀禮嘍。」宋信華感到有些奇怪,女兒怎麼淨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呢?

  「鐵定完蛋啦!」唐欣雅洩氣地癱在沙發上。

  「女兒,你可以機跟汪傑要求合照啊、簽名什麼的,你不是迷他迷得要命,你汪伯伯還想撮合你們呢。」宋信華也希望女兒能嫁入汪家,誰教自己和汪健夫無緣,只好將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唐欣雅睜大眼睛瞪著母親,那模樣像是宋信華的嘴裡吐出象牙來了,使得她無法置信和消化那段話。

  「媽,汪伯伯結婚,新娘不是您,怎麼您不生氣,反而想跟他結親家?這太不像您的為人了。」她總認為母親會恨死汪伯伯的。

  「你現在才清楚你媽是什麼樣的人了吧?教養好又有風度,氣質更是高人一等,而且讓我的失敗換取你們的幸福又有何不可呢?」宋信華滿意這樣的結果。

  「您很偉大,媽。」她真心的說。「不過我卻不敢奢望會嫁給汪傑,如果他知道我騙了他,他一定會不理我的。」「你騙了汪傑?你在胡扯些什麼?你們不是不認識嗎?」一連串的問號出自宋信華的口中。她愈來愈不瞭解自己的女兒了,莫非她們母女之間已有代溝?

  「媽,別再提汪傑行了嗎?我已經頭昏腦脹啦!」唐欣雅對於當伴娘一事已煩得痛苦萬分,現下又來個結親家的荒唐消息,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簡直是要逼瘋她了。

  「汪傑,我早就猜到你絕非泛泛之輩,不過也沒料到你竟是跨國集團的繼承人。」邵丕業捶了捶好友的肩膀道。

  「他呀,早在拿財經博士回國時,我就明白這裡頭肯定有鬼了,沒想到是這等離譜,你的身價暴漲喔。」莫盧對於汪傑的新身份感到既羨慕又嫉妒。

  「可是我比較喜歡玩音樂。」汪傑蹙著眉頭說。

  「男人還是要有安定的職業,女人才會放心地將終身托付給我們。這是我最近領悟來的。」莫盧一臉的正經道出內心話。

  汪傑像是看外星人說台語似的看著莫盧。

  「你還好吧?莫盧。」

  邵丕業伸手探了探莫盧的額頭,問道:「你生病了嗎?好像很嚴重哪。」

  他們會這麼認為,是因為莫盧向來拿音樂如同生命來愛,是樂團裡最具音樂人特質的,每個人都當他是音樂瘋子;所以今天他會說出那樣的話,實在令熟知他的人無法相信,更難以想像。

  「放心,我好得很,只不過是心態改變了。我這幾天已經在找工作,必須養家活口、賺取生計,否則等孩子生下來時就來不及了。」他高興且認真的陳述著。

  「找工作、養家活口、生孩子?」邵丕業聽得迷迷糊糊的,他滿臉呆愣的表情。

  汪傑則快速的舉起莫盧的左手仔細的搜尋著,終於讓他發現了造成好友捨棄音樂的禍首——一指結婚鑽戒。

  「莫盧,你真不夠意思,這等大事也不通知一聲,還算是朋友嗎?」

  「你什麼時候結的婚?先斬後奏也不能如此急速,莫非你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只好快點收拾殘局,是不是?」

  邵丕業也瞧見了套在莫盧左手無名指上,表示「本男人死會」的證物。

  「喂、喂,我結婚成家是喜事,你們一個個哭喪著臉,又說些難以入耳的話,這算是好哥們該有的態度嗎?」莫盧氣呼呼的抗議道。

  「於婉嵐怎麼答應肯嫁給你了,她不是主張晚婚的嗎?或者新娘不是她而另有其人?」邵丕業實在不敢相信早婚的會是莫盧。

  「該不會是你『霸王硬上弓』吧?於婉嵐不得已只好委屈下嫁啦。」汪傑的比喻更是惡毒,把好友形容成強暴犯了。

  「全錯。其實我才是被害人,不過我卻開心極了。」莫盧的口氣充滿了幸福和快樂。

  聽了這段結婚告白,汪傑和邵丕業面面相覷,不禁頻頻點頭同聲稱是:「原來霸王是於婉嵐呀。」

  「你們可別在我老婆面前提喲,她會生氣的。」莫盧緊張兮兮的要求著。

  「既然你們已經結完婚了,我想禮金就免了吧,因為沒聽過補送的。」邵丕業省錢算盤打得好,不愧為商人的後代。

  「難得莫盧和於婉嵐不想趁此良機大撈一筆,真是善哉善哉。」汪傑逃過一劫似的拍著胸口。

  莫盧早就猜到他們會這麼說,竟不怒反咧嘴大笑道:

  「別急著慶幸,因為我們還未宴客,等找個好日子,我們大撈一票,你們就將利息算在內,到時包個數目可觀的大紅包,自己的面子也好看些。」

  「我就說嘛,這吸血鬼怎能就此放過咱們,還是乖乖的將禮金雙手奉上吧。」邵丕業認命地說。

  「莫盧,我爸媽也要結婚了,你我就此打平如何?」汪傑投機的建議著。

  「要打平也是我和汪伯伯的事,與你無關,你還是繳了吧。別讓人以為跨國集團的繼承人是這麼小氣巴拉。」莫盧才不理會好友的意見。

  「通知昕亞了嗎?。」邵丕業發現唐昕亞好幾天不見了。「怎麼這幾天沒見到他呢?」

  汪傑想也不想的便答道:「她有些私事,忙得很咧。」「什麼事啊?」邵丕業關心的問道。

  「私事?那小子交女朋友啦?」莫盧也好奇得很。

  「不管是什麼事,全不關你們的事。」汪傑像是唐欣雅的發言人似的,口氣狂妄的說。

  邵丕業和莫盧看不過去,便同聲反駁:「那也不關你姓汪的事吧?」

  「那可不一定喲。」汪傑的更加高傲。「明天記得來參加婚禮,也許會有大事發生。」

  「怎麼?當兒子的要表演脫衣舞以示慶祝嗎?」邵丕業故意扭曲他的意思,誰教汪傑太過自大。

  「要我們陪你跳嗎?那價錢可得慎重商議才好。」莫盧也加入胡說八道的行列。

  汪傑聽不下去了,拋下一句話即急忙走人。

  「明天有勞二位啦,再見。」

  「你想會是什麼事讓他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肯定不是汪伯伯和汪伯母的婚事。」莫盧篤定道。

  邵丕業則摸著下巴思忖道:「應該是有關昕亞。汪傑開始動作了,好戲就在明天上演。」

  「你的意思是咱們上回所猜測的那碼事嘍?」莫盧立刻記起他們曾經談過的往事。

  「不賴嘛,結過婚竟然沒使你的記憶力衰退,你該額手稱慶。」邵丕業不作正面回答。只說些風涼話。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覓良緣啦。」莫盧鼓勵好友道。只見邵丕業猛搖頭。「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何必弄個女人在身邊管自己的一切大小瑣事,這對崇尚流浪生活的我來說,是找罪受的折磨。」

  「等你遇上今生的新娘後,看你說得出今天的這一番話嗎?」莫盧嗤之以鼻。

  唐欣雅頭一回被一大群女人當成洋娃娃般的妝扮擺弄,像是缺乏自由意識的木偶任人把五顏六色的油彩往自己臉上抹。她猜想眼前這些人肯定是弄錯了,將配角當成主角,否則也不會每個人都往這兒擠,而汪媽媽那邊卻不見人影晃動,只有汪伯伯一人在陪著新娘。

  一早就跟著新郎、新娘到美容院梳妝打扮,原本擔心汪傑也會跟著到這兒來,還好不見他的人影;雖然有點失望,但也令唐欣雅放鬆不少,至少不會太快被拆穿。

  既然汪傑不在美容院,那就表示他先到教堂去了。他大概是當招待吧,等一下要記著盡量別跟他碰面,要不然什麼都毀了。

  「唐小姐,你還滿意嗎?唐小姐。」化妝師已大功告成。

  「喔,有事嗎?」唐欣雅錯愕的反問,始終無法將緊張的情緒平靜下來。

  「你現在是伴娘就如此緊張,以後真成了新娘的時候怎麼辦呢?」化妝師取笑著唐欣雅。

  唐欣雅喘了一口大氣,開口道:「我不是緊張,而是害怕。天啊,你把我畫得不像自己了,像……嗯……像……」「像白雪公主,好漂亮呢。」汪健夫接口道。

  「汪伯伯,您太誇張啦。」唐欣雅難掩嬌羞模樣。

  「我說的話從不誇張,每個人見到你都會這麼形容的,或許有人會被你迷住喔。」他的眼光充滿讚賞的意味。

  「汪媽媽準備好了嗎?」她急忙岔開話題,免得自己的臉會紅得像猴子的屁股一樣。

  「瞧我這老糊塗,看見了美女便忘了正事。」汪健夫自嘲的說。「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出發了吧?」

  唐欣雅以眼神詢問化妝師,瞧見她點頭後才說道:

  「汪伯伯,可以走啦。」

  由於劉玉貞的雙親已不在世上,而省去了父親牽引新娘到聖壇前的儀式,改由新娘在伴娘的陪同下走進新郎身旁;新郎則和伴郎等在前頭迎接新娘的到來。

  唐欣雅小心翼翼地拉好新娘禮服的裙擺。看著手上的一團布料,她在心中暗自發誓,以後結婚絕不穿這麻煩的束縛,簡直像是拖了一地的累贅。

  專心於婚禮上的唐欣雅並未發覺有道灼熱的目光向自己掃射而來,反倒竊喜自己的好運氣,因為教堂從裡到外的搜尋一遍後,並沒有汪傑的身影存在。唐欣雅慢慢的將繃緊的心情放鬆許多。

  「禮成。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牧師大聲地宣佈婚禮結束。

  汪健夫親吻嬌羞的新娘後,現場立刻響起如雷的掌聲跟喝彩聲,五彩紙花從天而降,飄揚飛散在教堂的每個角落。一群賀客簇擁著人往外面前進,目的是為了拍照留念。

  四周安靜下來,唐欣雅這才悄悄地拭去眼角的一滴淚水。她是因為剛才新郎深情親吻新娘的畫面而感動掉淚;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幅甜蜜的景象,新娘是汪傑,而新娘是……她不也奢望是自己。

  「小姐,你不出去一起拍照嗎?」汪傑的磁性嗓音後方傳來,嚇了唐欣雅一跳,

  「啊!你,汪……」她看清楚是汪傑後,更是嚇傻了。

  「沒錯,我就是汪傑。謝謝你今天擔任家母的伴娘,我能否冒昧請問芳名呢?」汪傑禮貌周到的詢問。

  「你不認識我嗎?」唐欣雅不確定的反問,心想汪大哥怎麼可能不知道眼前的她是誰。

  「我們見過嗎?很抱歉,我忘了在哪兒見過你。」他露出尷尬的神色,似責怪自己的記性太差。

  「呃……沒有。」她順著汪傑的話否認。既然他認不出她,那她又何必點明。「我的意思是汪伯伯沒有告訴你伴娘是誰?」唐欣雅質疑地問。

  「我爸只提了一些,說是他好朋友的女兒;你大概也不曉得伴郎是我吧?」看欣雅吃驚的表情,他就明白了整場婚禮中她都沒注意和她搭配的人是誰。

  「我認得你,你是鼎鼎大名的歌星汪傑。」這句話唐欣雅說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因為是實話。

  「真不公平,你認得我,而我對你卻一無所知。」這也是實話,汪傑所認識的是男的「唐昕亞」。

  唐欣雅簡直快瘋了,這樣的騙局還真難玩下去,乾脆從實招了,不然怎麼扯也扯不出個好借口來搪塞。

  「我姓唐,叫唐欣雅。」她硬著頭皮報出真實姓名。

  「什麼?!你也叫唐欣雅,我沒聽錯吧?」汪傑故意做出吃驚狀。「我的一位好夥伴也叫唐昕亞耶。」

  「哈哈!好巧喔,你的那位唐昕亞不會是我這個唐欣雅吧?」她苦笑著應對,不信汪傑會變得如此遲鈍。

  「當然不會是你嘍,他是男的,而你是女的。」汪傑認真地回答,裝得像完全不知情似的。

  「那你覺得我跟你的夥伴長得像嗎?」她再次試探。如果汪傑真的看不出來,那鐵定有鬼了。

  汪傑配合得瞧著她,發現現在的欣雅實在是美極了,跟總是在自己身旁打轉的昕亞不同,有兩極化的改變,一是活潑好動,一是清新可人。

  「一點都不像。」

  「不會吧,你再看看清楚點。」

  汪傑由上而下、從左至右,再繞一圈看個仔細後,回到她跟前,頑皮的眼神對上她的晶亮明眸。汪傑的雙眼即刻轉換成幽隱深邃,平隱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我想吻你。」他暗啞的嗓音自喉間迸出。

  唐欣雅像是被催眠般地定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只是自動的閉上雙眼,等待著汪傑雙唇觸碰自己的感覺。

  熟悉的甜蜜滋味有如電流般地傳導至全身四肢百骸,汪傑貪婪地吸吮著日思夜想、回味無窮的唇瓣。他已忍耐已久了,終於在今天又能得償夙願。

  嬌喘不休的唐欣雅癱軟在汪傑的懷中,急促的心跳聲證明了汪傑的投入。他並非對這個吻沒有感覺,相反的他注入了愛與渴望在這次的親吻上。

  唐欣雅心喜不已,心想汪傑是有些喜歡自己了。

  「你經常吻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嗎?」唐欣雅低著頭問道。

  「請你原諒我的情不自禁。吻了你後才發現,我和你好像認識很久了,你的唇很是熟悉。」汪傑像是在思索以前是否識得唐欣雅。

  「你是說以前吻過一個女孩,而那感覺跟我很像?」她注意汪傑的眼神,看看他是不是認出自己來了。

  「不過我吻的是男生。」昕亞,你快自己招認吧。汪傑眨眼暗示她。

  「假如那位男生是我裝扮的,你信是不信?」她決定招了,再玩下去會瘋的。

  「你!」汪傑這回真的吃了驚,想不到昕亞如此乾脆。「真的嗎?」

  「是真的,我為了想接近偶像,所以……」話未說完,即被走進來的三人打斷。

  「喲,汪傑,躲在這兒把馬子呀!令尊令堂的婚禮不管啦!」莫盧一進教堂便大聲嚷嚷。

  「小聲點,教堂耶。」於婉嵐制止丈夫的大嗓門。「汪傑,恭喜你啦,終於有老爸管啦。」

  「咦?這位小姐好面熟,不知哪裡見過?」邵丕業注意到汪傑身旁的女孩。沒錯,是餐廳門口碰到那位,近看像極了昕亞。

  「對耶,長得好像小唐。」莫盧也發現了,這是他第一次瞧見女裝的唐欣雅。「嵐,你瞧像不像你的乾弟弟昕亞?」

  「拜託,女生怎麼跟男生比,況且這位小姐漂亮多了。」

  於婉嵐眼神閃爍不定,不敢正面瞧欣雅,擔心會露出馬腳;而唐欣雅此刻只想逃開,要驗明正身也不能在那麼多人的面前,多尷尬呀。

  汪傑發現欣雅的侷促不安,便開口道:

  「唐小姐還有事,我先送她回家,晚上再聊。」

  說著便接起欣雅的手,直往外走去。

  「他送豈不太危險了。」於婉嵐脫口而出。

  「為什麼?」反應較常人遲鈍的莫盧不解地問妻子。

  「呃……」於婉嵐反而啞口無言。「沒事。」

  邵丕業心知肚明。「你們夫妻倆之間有秘密喲,這樣對婚姻有害,得趕緊挽救才行。」

  「你別挑撥離間就行了。」於婉嵐怒瞪邵丕業一眼,隨即拉著莫盧離開。

  「唐昕亞變男變女的始作俑者應該是莫太太。」邵丕業望著莫盧夫婦的背影,瞭然地自言著。

  「汪大哥,你不氣我騙了大家嗎?」坐上汪傑的車,唐欣雅終於以真面對汪傑。

  「一開始是很生氣,不過冷靜下來後便不氣了。」汪傑笑了笑,又接著道:「發現你是女的那一刻,我氣得胸口像是要炸開般,但是我捨不得對你發火,於是沉入海裡憋氣。」

  「原來那次拍MTV時,你就知道我不是男生了。」唐欣雅記起墾丁海邊的事,不覺羞紅了臉。

  汪傑瞧著一臉酡紅、嬌美羞怯的她,心醉神迷像失了魂似的,想趨前再度一親芳澤,卻礙於正在開著車而作罷。

  「為什麼要如此犧牲自己,女扮男裝的加入樂團?」他想親耳聽見昕亞說出原因。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不過他還想再聽一次。

  「我說過了呀,是因為崇拜你們、喜愛你們才進樂團。」她說得含蓄且隱藏了一些心底話。

  「只是這樣啊。」汪傑難掩失望的說道。

  「一開始是這樣,後來就——」她羞於啟齒。

  「就怎樣?」他急忙追問。

  「後來便愛上了表演。」她敷衍著說。

  「還有呢?」不見她說下去,汪傑自動再問。

  「嗄——」汪傑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然而唐欣雅不想往下說了,因為她擔心是自己一廂情願。

  「昕亞,我愛你。」汪傑面無表情的開車,但說話卻令人震撼。

  唐欣雅一聽坐直了身體,雙眼直視前方,兩隻手抓緊禮服裙擺,急促的心跳讓她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昕亞,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我說我愛你,你呢?」汪傑怕她聽清楚,於是再重複一遍。

  她回過頭瞧著開車的汪傑,心想怎麼可能,他竟然輕易地開口說愛他,不會吧?

  「汪大哥,這玩笑開不得,我會當真的。」

  「這不是開玩笑,我是真心的。你呢?你愛我嗎?」他以嚴肅的口氣聲明絕非玩笑。

  「我崇拜你,我喜歡你,但是我不清楚自己愛不愛你,所以我不敢回答。」她困難的解釋著。

  汪傑沉默了。他想自己是否太著急了些,也太魯莽一點,因此嚇著昕亞;應該給她時間,畢竟她今天才在自己面前承認自己是女兒身,這需要極大的勇氣,所以別逼得太緊,到此為止。

  他的無語讓唐欣雅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得罪了汪傑。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知好歹?汪大哥。」

  「沒有。」他給了她一個微笑,安慰道:「你今早累了,回家睡個午覺,晚上我來接你參加晚宴。」

  「我以後還能到樂團嗎?」她期待的看著汪傑。

  「可以。不過要以男裝出現,否則對邵哥和莫盧難交代。」他答應她。

  唐欣雅一臉的罪惡感。「繼續騙他們呀?啊,我家到了。」

  汪傑把車停了下來。「你住這兒?」

  「對呀,怎麼了?」

  「好幾回我經過此處,看見一群年輕女孩在門口徘徊,我還想是不是有明星住在裡頭,沒想到是你。」他突然大笑。萬一那群迷知道昕亞是女的,大概會氣得跳腳。

  唐欣雅明白汪傑何以笑得這般,自己也跟著笑出聲。

  「情非得已,不能怪我。」

  「該怪誰呢?於婉嵐是也。」汪傑早猜到了。

  「不能怪宛嵐姐的,我自己也該付一半的責任。」她急著幫乾姐姐脫罪。

  「應該感謝她才對,要不然我怎麼能識得你,進而愛上你呢。」汪傑感激的說道。

  唐欣雅聽他這麼說,心情是憂喜參半。「汪大哥,也許你是一時的情緒波動,我希望你再考慮些日子,確定自己的感情歸屬,我不要你後悔。」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他緊張的問。

  「沒有。只是擔心我不夠好,你會失望。」她不相信的是自己怎麼如此好運。

  「你累了,咱們不談確不確定或後不後悔的話題,從明天起我開始追求你,你就不會有患得患失的感覺了。」汪傑不容分說的替唐欣雅開了車門,示意談話到此為止。

  唐欣雅依言不再開口,靜默無語的下了車,對汪傑道別後走進社區大門,順手將信箱裡堆滿的信件、廣告宣傳單拿上樓,汪傑也發動汽車揚長而去。

  唐欣雅在電梯裡無聊的翻著手上的信件,一封信不小心自她手中掉落下來。她拾起一看是外國寄來的信函,收件人是自己。拆開看了仔細,原來是她一年前因為好玩而申請的學校回函,通知她已被錄取。她早已忘記有這麼一回事,但這遲來的消息該如何決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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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你憑什麼跟我要人,就因為我昨天下午在家睡大覺?」

  原本處於挨罵地位的唐歡雅終於按捺不住了,站上沙發跟對方破口大罵。

  「女兒呀!你好狠的心,說走就走,也不怕媽媽傷心。嗚……」宋信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著。

  「結婚不到半個月,你就敢對我大吼大叫,算什麼嘛!我是出了歪主意,但是誰教你們的鬼樂團不肯收女生,我為了幫欣雅才騙你啊。」於婉嵐提高音量替自己辯白。

  「你可以跟我商量啊!」也許我們為了欣雅會破例讓她加入,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莫盧試著和妻子溝通。

  「啊!欣雅,你這不孝女呀!竟敢就這樣拋下母親一走了之。嗚……」宋信華像是不甘示弱似地大哭特哭。

  在一旁的劉玉貞和汪健夫不曉得要如何安慰這傷心欲絕的女人。他們發現愈安慰愈糟糕,乾脆閉嘴坐到一邊等她自動停止。

  「她是你妹妹耶!難道你都不關心她的安危嗎?你也睡得太沉了吧?!」昨晚沒接到人的汪傑,因為一夜沒睡加上擔心,一臉的疲憊不堪、一雙眼睛也佈滿血絲。

  昨天五點多,他來到唐家欲接欣雅一道去飯店參加父母的結婚喜筵,沒想到只有睡眼惺忪的唐歡雅前來開門,不見自己要找的人。

  原以為欣雅是出門購物,應該不用多久便會回家,然而他從昨晚等到了今晨還是不見欣雅,只好打電話尋人,連剛新婚的雙親都被找來了。他不禁擔心是不是自己愛的告白嚇跑了心上人。

  「我能不能到欣雅房間看看?」他平息了自己的怒氣,向唐歡雅提出這項要求想再找找看欣雅何以離家的蛛絲馬跡。

  「請便。不過結果如何,別再對我出氣。」唐歡雅口氣不悅的警告他。她都找了幾百遍啦,也不見任何的線索、跡象。

  唐歡雅覺得自己真夠倒霉,不但睡眠不夠,累得要命不說,整個晚上又成了箭靶,被屋裡的一群人審問;一位接一位,認識的不認識的,全對上了她,害她差點喘不過氣來,到現在還空著肚子挨餓;這些不人道的迫害全拜親愛的小妹所賜,等她回來定要她付出代價不可。

  「乾媽,別再哭了,欣雅會回來的。」於婉嵐撇下丈夫不管,挨近宋信華身旁安慰著。她不想再跟莫盧爭辯了,免得吵到最後會以離婚收場。

  「小嵐哪!」宋信華見到自己的乾女兒不免又淚眼汪汪,馬上仆倒在於婉嵐懷裡尋找慰藉。

  唐歡雅也認為母親應該哭夠了,遂上前說道:

  「媽,別再哭了,欣雅不會有事的,說不定她一會兒便回來了。」

  像是印證唐歡雅的話,門鈴很夠意思的響了起來。一時屋裡的人全屏氣凝神地望向大門。汪健夫立刻示意站在玄關處的邵丕業開門。

  門一開,邵丕業配合著張嘴,說出令大家失望的答案:「是個男的。」

  宋信華隨即「哇」了一聲,繼續她的表演——超級天下第一的「淚腺發達術」。

  「你要找誰呀?這位先生。」邵丕業當起門僮,詢問這位探頭探腦的陌生人。

  「我找唐小姐,謝謝。」

  「這兒有兩位唐小姐,不知閣下要找的是哪一位?」無聊透頂的邵丕業跟訪客玩起來了。

  「呃……我……」

  「忘了告訴你,一位唐小姐正在失蹤期間,所以不便接客。」邵丕業的答話像極了古代妓院的龜公。

  「失蹤?!你是說她失蹤了,怎麼會失蹤了呢?去找了沒?什麼時候的事?是不是被歹徒綁架了?報警了嗎?有消息嗎?還是……」他緊張的抓住邵丕業的肩膀,問了一堆的問題。

  原本止住哭泣的宋信華,一聽到「綁架」兩字,便又忍不住的啜泣悲鳴,害得一屋子的人又苦不堪言。

  邵丕業的肩膀像是要被來人抓碎了,痛得哇哇叫。「這位先生,你是唐欣雅小姐的朋友嗎?能不能別那麼激動,本人的肩膀快廢啦!」

  瞧見被自己抓住的人扭曲痛苦的臉,他才意識到太過於衝動,隨即鬆開了雙手,為自己的無禮道歉。

  「不好意思,你有沒有受傷?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你也關心欣雅,才會緊張成這副德性。」邵丕業不計較的說。

  「你剛剛說的是欣雅,不是歡雅?」他希望自己沒有聽錯,於是再求證一次。

  邵丕業也被他弄糊塗了。「你要找的到底是誰呢?」

  「唐歡雅。我是她醫院的同事,敝姓邱。」他有禮的自我介紹,來人正是邱乃賢。

  因為唐歡雅從今天開始輪到跟診,而且碰巧排到骨科,邱乃賢今早接獲通知後,心中竊喜極了,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有門診;然而他高興地待在看診室等唐歡雅來上班,卻左等右等不見人影。他擔心的以為她在上班途中發生意外,急忙找人代班,自己跑來一看究竟。

  邵丕業瞧他心急如焚的模樣,便不再為難他,讓開身請他入內。「進去吧,不過她現在不好惹喲,你小心為妙。」「謝謝你。」道聲謝,邱乃賢毫不遲疑地走進去。

  「你還說找了幾千遍、幾萬遍,怎麼會沒發現這呢?」從欣雅房裡出來的汪傑,揚了揚手上的一張紙條,用不悅的口氣質問唐歡雅。

  唐歡雅二話不說的抄起紙條看了看,鬆了一口氣後問汪傑:「你在哪兒找到的?」

  「床底下。」

  「那可不能怪我,誰會想到床下找呢?」她理所當然的說道。

  「是嗎?然而我卻在那兒發現了這重大的線索,事實證明你這當姐姐的根本就不關心自己妹妹的安危。」汪傑不客氣的批評唐歡雅。

  「你……」她氣炸了,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說話。「你沒有資格批判我。」

  汪傑以不屑的口吻說道:「你這樣粗心大意實在不配當護士。」

  「汪傑,你——」她氣得咬牙切齒,說不出話來反駁他。

  「這位先生,你這麼說就太過分了。歡雅是我見過最認真、細心的好護士,你不該污蔑她對這份職業的熱愛及付出。」邱乃賢插話道。

  汪傑的注意力轉移到陌生人身上。「你是哪位?喔,她的男朋友啊,難怪護著心上人。」

  「你別亂說!」唐歡雅凶巴巴的否認,隨即又以埋怨的口氣對邱乃賢吼道:「誰要你多嘴,真雞婆。」

  「我說的是實話啊,在醫院你是大家公認的好護士,這是無庸置疑的。」

  汪傑不想聽他們小兩口拌嘴,便閃到宋信華身邊去,向三位長輩報告唐欣雅的去向。

  「你到我家幹嘛?有事嗎?」唐歡雅不給好臉色的問道。「呃,沒事。」邱乃賢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有事。對,有事。」他忽然又記起來了。

  唐歡雅瞪了他一眼,不耐煩的道:「到底是有還是沒有?請你想清楚再回答好嗎?」

  他聽話的猛點頭,卻不敢開口,只是盯著唐歡雅。

  「你專程到我家就為了看我的臉嗎?我一夜沒睡很難看,滿意了吧?」她被邱乃賢瞧得火大了,沒好氣的直吼他。

  「不,你不難看,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用醫生的專業口吻給她建議,心裡十分擔心她的健康。

  唐歡雅不服氣抬高下巴,倔強的反駁他:「別把我當成病人,我是護士,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你太多事了。」「我是關心你才……歡雅,你怎麼了?歡雅——」

  邱乃賢未說完就看見唐歡雅在沙發上搖搖欲墜,他顧不得是否躍禮,伸手抱住快要倒下來的人兒;而唐歡雅知道有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托住自己後,便毫無畏懼的昏了過去。終於獲知唐欣雅去處的宋信華和其他人等才剛放心而安靜下來,竟又因為唐歡雅的昏倒再次混亂成一團,個個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地在客廳到處亂撞,中間還夾雜著女人高分貝的哭叫聲,像極了一部災難片。

  一睜開眼,唐歡雅發覺所待的地方,是自己最為熟悉的工作場所——醫院,不同的是自己的立場換了,從照顧病患的護士變為躲在病床上挨針的病人。她忽然感到好笑極了,忍不住便笑出聲來。

  「你醒啦,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聽見唐歡雅的笑聲,邱乃賢如驚弓之鳥般的自椅子上彈跳起來,擔心地問道。

  「就你在這兒呀,我媽呢?」她向四周瞄了瞄,不見其他人的身影。

  「伯母她先回去休息,明早……呃,不,是大概待會兒回來吧。」現在是凌晨三點半,也就是說唐歡雅從昨天早上昏睡到第二天的清晨,那麼久的時間令邱乃賢憂心不已。

  「是你送我到醫院的、你一直等到現在、你整夜都沒睡!」全是肯定,唐歡雅難免有些感動跟內疚。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還會不會感到頭暈?」邱乃賢關心的只有眼前的她。

  唐歡雅搖頭笑著說:「現在我的精神好得很,不過你看起來卻很糟。」

  「對不起。」他看了看自己有些邋遢的模樣後,不好意思的道歉。

  「對不起?你跟我說對不起幹嘛?」她雙眼圓睜,感到莫名其妙。

  「我的不修邊幅讓你看了不舒服,所以我道歉。請你再忍耐幾個鐘頭,等你家人來照顧你時,我一定馬上離開。」他低聲下氣的賠不是,像是唐歡雅的奴僕似的。

  而唐歡雅見他這唯唯諾諾的態度,不免怒氣油然而生。「邱乃賢,你是不是男人呀?為什麼在我面前總是一副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孬種樣,我討厭這樣的男人。」

  「你別生氣了,萬一又昏倒了可不好。你躺下休息,我到病房外守著,有事叫我。」被罵得狗血淋頭的邱乃賢反而更加溫柔體貼地對待唐歡雅。

  面對沒有脾氣的木頭人,唐歡雅縱使有再大的火氣吵不起架來,沒轍的猛捶床墊消氣,看著邱乃賢離去的背影又有些許的不忍,連忙喊住他:

  「喂!我沒趕你走,你又何必自作主張的到外面去。」

  「我不想惹你生氣,所以……」他的語氣有如罪孽深重的犯人,自知罪不可赦。

  「你一定要站那麼遠跟我說話嗎!是不是我有傳染病,你害怕被我給傳染?」她餘氣未消的吼他。

  邱乃賢無言地挨近床邊,站得筆直的不敢隨意亂動,生怕自己的一個小動作會惹來唐歡雅的不悅。

  一個提高警覺的站著,一個氣焰高張的瞪著,兩人便如此耗下去。她正準備下床時,被站在床尾的邱乃賢給制止了。

  「你別亂動,要什麼告訴我便行了,點滴還有半瓶呢。」

  「就是因為點滴吊太多,所以我必須解放啊!」她白了他一眼,便走進洗手間去了。

  五分鐘後,唐歡雅走出洗手間,卻不躺回床上,反而走出了病房。

  邱乃賢見狀直接追了出去。

  「怎麼?你不站衛兵了呀?」在等電梯的唐歡雅故意嘲弄追來的人兒。

  邱乃賢焦急的跟進了電梯,問道:「你要去哪兒?」

  「我去哪兒關你什麼事。」她執拗的跟他唱反調,目的就是想要看他發脾氣。

  一片靜默,他又不說話了,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唐歡雅,臉上也沒有一絲的怒意,看樣子要讓邱乃賢生氣是比登天還難了。

  「原來你是肚子餓了。」看她買了一大堆食物,邱乃賢才恍然明白。

  唐歡雅沒等店員結完帳,便迫不及待地先吃了飯團,接著開了一盒鮮奶和一個三明治。她真的是餓壞啦,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先填飽肚皮再說。

  「小姐,一共是兩百一十七元。」店員念著收銀機上的數目字,謹慎的盯著眼前的女客人,擔心她會吃了不付帳。「麻煩你跟那位先生要,我現在沒空。」唐歡雅努努嘴,要店員去找邱乃賢付款。

  「我來付。」邱乃賢掏出皮夾付了帳,順手提起一大包的食物和唐歡雅走出便利商店。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買回去,卻要親自走一趟?」他不喜歡如此見外。

  「我想透透氣,順便欣賞清晨的街景;況且你也不清楚我愛吃些什麼。」她停在醫院門口前的階梯上,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和裡頭的大廳。

  邱乃賢瞄了眼袋中的食物,默默記住了食物名稱,都是一些速食類、可暫時裹腹的產品。

  「別廢神去記,我很善變的,而且我的胃口可刁了。」她意有所指的警告邱乃賢。

  他卻只是笑了笑,正色道:「一個人的胃口再怎麼刁,總是要吃飯的,香噴噴的白米飯我可是吃不厭呢。」

  唐歡雅眼神一亮,詫異於他的能言善道:「不賴嘛,你滿會說話耶。為什麼之前像呆頭鵝似的,連一段話都說不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到你面前,我的舌頭和牙齒便不聽使喚,總是相互打架,連腦袋裡的中樞神經系統都跟我作對、相繼罷工,使得腦子一片空白。」邱乃賢不知不覺話多了,也善於表達了。

  「那是我的錯嘍?」她佯裝生氣,鼓起了雙頰怒瞪邱乃賢。「是我長得很恐怖?還是你當我是瘋婆子?」

  邱乃賢拚命搖頭不敢回話。他知道自己又說錯話惹唐歡雅生氣了,都怪他聽一句讚美的千方百計便得意忘形,而導致自己的出言不遜。

  沒聽見邱乃賢的聲音,唐歡雅明白他又不說話了,因此她想挫一挫他動不動就閉嘴的好修養。

  「怎麼?又成了啞巴啦?你這樣怎能追得到女孩子呢?更別說想追我了,我最討厭如此懦弱膽小的人,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如何讓女生有安全感咧?」

  「安全感和男子氣概並非用說的,而我也不是膽小懦弱的人,我只是不想讓這紛擾的社會再多添些爭吵和不安。」語畢,他順著台階席地而坐,抬頭仰望微亮的天空。

  唐歡雅跟著他坐下,大方的將頭靠在邱乃賢肩上,悠悠的開口問道:「你的溫和個性是遺傳,還是靠自己修身養性來的?」

  「我出生在黑道世家,看多了打打殺殺、舞槍弄彈的血腥場面,使得原有的暴戾之氣在我父親被暗殺那一天,全部消弭於無形;我痛恨所有刀口下討生活的幫派組織,因此我狠下心逃離了家庭,我不想步上父親的後塵。」他痛苦但沉穩的述說著自己的故事,這塵封在他內心深處的難堪往事。唐歡雅靜靜的聽著,沒有被邱乃賢特殊的身世嚇壞,反而讓他輕易地擄取了芳心,她開始有些喜歡他了。

  「我原先想當警察的,可是黑白不兩立,我無法做到六親不認、大公無私,只好轉而做救人一命的醫生,救救那些遭黑道找上的無辜百姓。也許你說得對,我是懦弱膽小而怕事。」他忽然沮喪了起來。

  「那怎麼行呢,人家才開始想讓你追,你就打退堂鼓了,那我算什麼?豈不是沒人要了。」她調皮的抱怨,慧黠的雙眸眨呀眨的。

  邱乃賢頗感驚訝的回頭注視唐歡雅,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即換上黯然無神呆滯眼神。

  「你又怎麼了?」他前喜後憂的矛盾表情令她不知所以。

  「知道我的身世背景後,你更不可能會喜歡上我的,所以別開我玩笑了。」他絕望。

  「喂!邱乃賢,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是不可能喜歡你,不過……」她停頓了會兒,讓他面對自己時才繼續未說完的話:「本姑娘有可能愛上你喔。」

  他聽完後卻傻在那兒,呆愣的樣子引起了出門運動民眾的圍觀,直到一位老伯伯喚醒他時,才發現身旁的唐歡雅早已不見芳蹤。他趕忙跑進醫院想再次確認自己並非作夢,而聚集的人群因無戲可看便自動解散消失。

  自從唐欣雅離家出國唸書後,汪傑便成了失魂落魄的遊民似的,整日無精打采、失意喪志,連最愛的樂器跟歌唱都無法令他振作起來。他的生命像是被唐欣雅給一併帶出國了。

  「汪傑,瞧我帶了什麼來給你?是唐欣雅寄來的賀年卡咧,不過收件人是我老婆。」莫盧興奮的聲音從屋外傳來,真是名副其實的「人未到聲先到」。

  「莫盧,你要死啊!動作那麼快作啥?內容不能給汪傑瞧見,他會傷心的。」後頭緊追而至的是名孕婦,也就是於婉嵐。

  然而她的警告終究是慢了一步,卡片早已被汪傑拿在手上,仔細地一字一句的深記腦中。

  「你還好吧?」於婉嵐關心的問道。

  「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不知情的莫盧還在沾沾自喜,得意得不得了。

  於婉嵐送了一記白眼給他,沒好氣的反問道:「內容寫些什麼你看了嗎?你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不就是寫些祝賀的話嘍,有什麼好緊張的。」一副自以為是的表情,莫盧還不知事態嚴重。

  「對呀,那你又何必急著送來給汪傑看呢?蠢蛋。」於婉嵐氣得齜牙咧嘴。

  汪傑將卡片放回信封再交給於婉嵐,臉上卻沒有絲毫的不悅;相反的,他還比之前的表情多一點笑容。

  「別怪莫盧了,他是為我好。謝啦!好哥兒們。」

  「你瞧,汪傑向我致謝耶。」莫盧對妻子邀功。

  於婉嵐愣住,感到不可思議。「你是因為這打擊太大了,所以腦筋有點給它——怕代?」

  「我像嗎?」汪傑笑著反問。

  「不像,反而是從前有活力的汪傑回來了。」莫盧開心的捶了好友胸膛一拳。

  「汪先生,您當真沒問題?」於婉嵐不相信男人被心愛的女人拒絕了還能若無其事的開懷大笑。

  「老婆,我看是你有問題吧?人家開心得很,而你卻直問他有沒有問題,到底是誰有問題呀?」莫盧被自個兒的老婆給弄糊塗了。

  於婉嵐再丟一記白眼給老公。「你懂什麼呀?!」

  「欣雅要我別等她,我可以不用聽話吧?況且兩年很快就過去了,她總要回來的,到時再將她追回來便是,何必緊張呢;只要她不在國外嫁人,我畢竟還是有希望的。」汪傑一派輕鬆自在,沒有讓唐欣雅的幾句話給嚇壞了。

  「但是她要我再幫你介紹女友,而我也覺得你應該試著交往其他不同類形的女孩,可以比較看看誰更適合你。」於婉嵐同意唐欣雅的建議。

  「你已經介紹欣雅那樣優秀的女孩給我了,所以不必再麻煩了。」汪傑婉謝了於婉嵐的提議。

  「那兩年的歲月你打算白白浪費嗎?」她好奇汪傑在這段時間要如何度過身邊沒有情人的日子。

  「這就不勞大嫂費心了。」汪傑瀟灑的回答。「我父親的事業等著我去幫忙接手呢;這期間我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要想談戀愛也很難。」

  莫盧失望的咕噥著:「那也沒法玩音樂了。」

  「你還想玩哪?孩子都快出去了,奶粉、尿片用樂器玩得出來嗎?」

  現實生活裡的問題,於婉嵐時時刻刻都要對莫盧耳提面命一番。

  「不如這樣,幸好咱們兩人所學相同,何不你來助我一臂之力,晚上還能繼續經營副業,因為我也難以放棄音樂。」汪傑的提議令好友笑逐顏面。

  「汪傑,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你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為了報答恩公,我一定要乾妹妹嫁給你。」莫盧拍著胸脯保證。

  於婉嵐故意挑丈夫的語病。「你乾妹妹是哪位呀?我怎麼不曾聽你說過呢?」

  「是欣雅啦。」他急忙道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欣雅何時成了你莫盧的乾妹妹,我為什麼不知道?」於婉嵐故意找自己老公的碴。

  「老婆,欣雅是誰的乾妹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的孩子將來不愁吃、不愁穿。」莫盧極力安撫老婆,那諂媚的表情比得上星期五餐廳裡的午夜牛郎。

  「瞧你這副德性還真夠噁心的,給我離遠一點。」她受不了丈夫的怪腔怪調,使力把他推開。

  汪傑被莫盧夫婦倆給逗笑了,同時他腦海裡也幻想著一幅美好的畫面——欣雅懷孕的樣子肯定比於婉嵐還要漂亮,而他臉上的幸福笑容不會比莫盧少。

  「這裡讓給你們培養感情,我出去走走,請自便。」

  「你去哪兒?汪傑!」莫盧喊著早已不見人影的好友。

  汪傑吹著口哨往附近的書店走。他要開始以情書攻勢來擄獲心上人的芳心,要欣雅明白他的愛之堅、情之深;這一生他汪傑要定唐欣雅了。

  唐歡雅從不曉得骨科門診的病人多得有如電影院前的大排長龍。手腳骨折的、頸椎彎曲的不在少數,而一些上了年紀又彎腰駝背的長者來就診的也大有人在;尤其近年來骨質疏鬆症越加嚴重,大半的婦女前來檢測骨質密度,因此門診人數比其它各科要多得多了。

  忙了一整個上午,看了將近百位的病人,終於喚進最後一名看診的女人,唐歡雅總算可以吐口大氣。她的工作只是拿拿病歷,偶爾幫忙邱乃賢幫病人換藥、拆線,就算忙不過來,還有實習護士在一旁接手簡單的工作;儘管如此,她都累壞了,但是邱乃賢面對百來位病人,臉上依舊笑容可掬、溫和親切,一點疲憊的神都沒有,真是打心底服了他。

  「邱醫師,我的肋骨到底有什麼問題?為什麼我總覺得呼吸不順暢?」女病人嗲聲嗲氣,撫著自己胸前,嬌弱無力的問著邱乃賢。

  唐歡雅對這個女病人印象深刻,自她在骨科跟診數天,幾乎見她天天報到,而且每回皆排在最後一位,看完診卻賴著不走,經常拉著邱乃賢問東問西,哈拉個沒完沒了。

  「你大概是心理因素,因為你的肋骨根本沒有什麼問題。」基於醫師的職責,邱乃賢老實的答覆女病人。

  「邱醫師,請你再瞧仔細,不可能沒有問題的。」女病人不死心,雙手急切的握住邱乃賢的左手要他再看得清楚些。

  「又來了!」實習護士鄙夷的自鼻孔中哼氣。

  「學妹,你認識她呀?」唐歡雅在一旁小聲的問,她很好奇這女病人到底想做什麼。

  「學姐,你不知道她啊?不會吧?」她瞪大了雙眼,一副學姐「孤陋寡聞」的表情。

  唐歡雅聳聳肩反問:「怎麼?我有必要知道她的一切嗎?」

  「我明白了,你是第一次在骨科跟邱醫師的診,難怪你不曉得。」她一臉「不知者無罪」的表情。

  「我是第一次跟邱醫師的診沒錯,可是骨科其他醫師的門診我跟過不下數次,可是我卻不曾見過這女病人。」唐歡雅不明白同為骨科門診,為何生意相差甚多。

  「邱醫師醫術高超不說,待人親切隨和、不亂發脾氣,加上人又長得英俊帥氣,因此掛他門診的病人特多,尤其以女性病患居多。那個女的看病只是幌子,主要是藉機親近帥哥。」實習護士把自己所知道的內幕轉述給學姐聽。

  唐歡雅聽完後不發表任何感想,只是靜靜的打量起邱乃賢。他帥嗎?她在心中問著自己,隨即便搖頭否定了。邱乃賢並非帥,而是長得順眼罷了。

  邱乃賢自X光片中怎麼都看不見何處有異狀,再次以確定的口氣告知女病人結果:「你的肋骨每根都完好如初,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不會吧?我感覺會痛耶。」女病人一再強調自己有病。

  見邱乃賢不發一語的低頭查看病歷,而女病人也大膽的直盯著他的俊容。唐歡雅不禁有些氣惱的站在一邊怒瞪著那女人,此時門診裡安靜無聲,氣氛有些詭譎怪異。

  突然女病人說了一句令在場其他三人瞠目結舌的話:

  「邱醫師,你乾脆觸診好了,我不介意的。」說著,她便自行解開上衣鈕扣,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這不太好,而且也不需要。」邱乃賢面紅耳赤地阻止女病人持續的動作。

  「但是不脫的話,你怎知哪兒出了毛病呢?」她不善罷甘休。

  實習護士見狀,故意大聲的對唐歡雅問道:「學姐,今天幾度啊?感覺好冷啊。」

  「十六度耶。」唐歡雅瞄了一眼溫度計。「聽說今天寒流過境,難怪學妹會感到冷嘍。」她的音量不小於學妹。

  「不過有些人不怕冷,真厲害。」學妹意有所指的嚷著。

  「對耶,邱醫師大冷天在冒汗呢,身體很強壯咧。」唐歡雅蓄意嘲諷邱乃賢,很氣他不乾脆的態度。

  「是不是我們餓肚子的關係?都快要兩點了,我們還沒吃午飯,好可憐喔。」她猛對學姐眨眼,示意兩人合作趕走花癡病人。

  眼看那騷女人已把衣服脫得只剩內衣了,唐歡雅卻聽不見邱乃賢出聲制止,只好出言提醒目瞪口呆的木頭醫生了。「邱醫師,你再看下去就要噴鼻血啦!邱乃賢醫師。」

  這一聲「河東獅吼」終於叫出回應來,邱乃賢急忙拿起病歷遮掩雙目,並且溫婉的對女病人建議道:

  「這樣好了,我替你轉診婦產科,下午有門診可以詳細檢查,骨科是沒問題了。抱歉,你慢慢穿衣服,我們下班了。」

  「別著涼啦,這位小姐。」實習護士假意的關照一聲女病人,之後拿起病歷走人。

  走出診療室的唐歡雅臉色難看地不發一言,邱乃賢則尾隨在後。

  「歡雅,你餓了我明白,可是病人有問題沒解決,我這醫生也不好急著要吃飯,你應該能體諒才對。」

  直往前走的唐歡雅突然停下腳步,急轉回身,但邱乃賢煞車不及,因而兩人抱個滿懷。頭一回他們如此親近,使得雙方不免有些許的尷尬,頓時彼此的心跳聲像打雷般響徹雲霄。

  「我生氣並非耐不住餓,我經常忙得忘了吃午飯,早習慣了。」唐歡雅退開一大步,使兩人之間有點距離。

  「那你氣什麼呢?」邱乃賢還不知死活的問一句。

  「對呀,我氣什麼咧?」這個白癡!唐歡雅翻著白眼,想氣也氣不成了。

  「沒氣就好,我們吃飯去,你想吃什麼?」

  「隨便。」她不挑食,不過現在她急於清楚一件事。「你跟那位女病人很熟?」

  「只是病人,如此而已。」簡單扼要的回答。

  她斜睇著邱乃賢。「是嗎?」

  「是呀。」他不解歡雅懷疑什麼。

  「可是你愛看她寬衣,而且看得目不轉睛。」唐歡雅指控他的罪證。

  「不,我是目空一切。」邱乃賢幫自己澄清。

  「為何不加以阻止?」她就是氣這一點。

  聽她醋味十足的口氣,邱乃賢笑了。「因為想印證一件事。」

  「證明你對波霸有反應!」大色狼。唐歡雅氣死了,想不到邱乃賢表裡不一,自己所托非人。

  「錯。」他喜歡看她噘著嘴、為了自己而打翻醋罈子的俏模樣。「歡雅,我努力了那麼久,終於看見你會因為別的女人覬覦我而爭風吃醋了。」

  「邱乃賢!你……」想在破口大罵,反而被吻住了雙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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