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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柚心 -【型男老公分居中】《全文完》

柚心 -【型男老公分居中】

【內容簡介】

簡承奕,公認的「刑事局冰山型男」,正義感十足、英勇過人,
這樣的他,深深擄獲黎絮詠的心,他們迅速墜入愛河,閃電結婚,
她以為就此找到終生依靠,即使丈夫為了執勤不能長伴左右也沒關係,
只要看著他為愛養胖,人魚線成了小小「愛把手」,就很滿足了!
然而漸漸地,他早出晚歸的情形變得更嚴重,連紀念日都忘記了,
當她宣佈懷孕時,他甚至面露憂色,彷彿不期待新生命的到來,
著兩人從相知相惜到漸行漸遠,她真的好心慌!這是怎麼回事?
為何他竟如此判若兩人,他們還有甜蜜相擁的一天嗎?!
一個溫暖的家和妻子,這是簡承奕不敢渴求的願望
黎絮詠卻使他的美夢圓滿,因此他拚盡所有也要回報她!
為了美好將來,他接受命令,臥底偵查,不得不冷落妻子,
礙於不公開的原則,他看著她心生不滿,卻不能多做解釋,
豈料這般惡性循環,竟讓妻子決定離開他,他怎能接受?
就算困難重重,他也要努力挽回,讓幸福笑靨重回她臉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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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楓: 很棒的文章分享!給您掌聲鼓勵! ...威望 + 10 金錢 + 10

楔子

  陣痛持續襲來,黎絮詠處在度秒如年、生不如死的狀況下,但就算痛得想飆淚,她仍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

  她需要足夠的體力面對這一切,但陣痛卻讓她愈來愈痛苦,快要死掉了。

  一抹充滿歉意的嗓音落入耳底,勉強拉回她昏昏沈沈的思緒。

  「簡太太對不起,我們還是聯絡不到妳先生……」

  聽到護士傳達的訊息,她滿布汗水的虛弱臉容褪得無一絲血色。

  見她大受打擊,護士充滿同情地安慰。「妳放心,我會請同事繼續打,說不定妳先生的手機等一下就通了。」

  護士的安慰並沒有平撫她的心情,因為她知道,丈夫一定不會出現。

  直到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當初結婚的決定是錯的!

  她亟需要一副可靠的肩膀,而他想要家的溫暖,兩股強大的渴望碰在一塊兒,讓他們昏了頭,沒了理智。

  可想而知,他們的蜜月期短得可憐,結婚沒多久,她強烈感覺到兩人之間出了問題。

  身為刑警的丈夫變得冷淡,最後連家都不回了,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還來不及細思,她便發現自己懷孕了。

  當她欣喜若狂地告訴丈夫這個消息時,浮現在他臉上的,不是初為人父的喜悅,反而是憂心……她不懂他為何會出現那樣的表情,卻懦弱得不敢問。

  因她對他的愛意,一如決定嫁給他時,不曾轉淡。

  但他卻變了……

  又或者,他根本不曾愛過她,娶她只是為了滿足需求──暖床、為他煮飯、打掃洗衣,給他家的溫暖……

  想到這裡,她不只下體痛得要撕裂了,連三魂七魄也快要跟著被扯出肉體了。

  她痛吟出聲,雙手緊抓著白色床單,身體因為過度痛楚而劇烈顫抖著。

  護士見她疼痛萬分,替她擦掉臉上的汗水,柔聲道:「沒事的,過程都是這樣的,妳不用太擔心,放輕鬆喔!」

  她勉為其難擠出一句回應。「我、我知道,謝謝……我……還要等多久……」

  護士察看了點滴注射的流量,才說:「等一下醫生會過來替妳內診,確定狀況後,就可以進產房了。」

  聞言,黎絮詠僅存的一點小小堅強崩潰了,就算緊咬著唇,眼淚仍無法克制地狂飆。

  她捨不得寶寶離開她的身體……就算寶寶的爹地並不愛他,她還是沒辦法接受這一切。

  心劇烈痛楚,身被凌遲著。

  黎絮詠對丈夫的恨,以及今日她及寶寶所感受的痛,深深烙進骨血裡,再痛苦只能決定,等寶寶生下後,她要和寶寶的爹地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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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週末,下午兩點,午休時間明明結束了,街頭熙來攘往的行人卻讓黎絮詠不禁懷疑,這些人為何不用進辦公室,還在外閒晃?

  「對不起,借過!」

  離開捷運站,黎絮詠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努力想從人潮中殺出一條血路,卻因為身形嬌小,反而被擠得偏離方向。

  她拚了命地擠、擠、擠,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隨波逐流」,她欲哭無淚,只好在腦中思索著,怎樣才能殺出一條血路……

  片刻,靈光一閃,她不假思索鎖定方向,擠出人潮後,往人行道邊的巷子衝去。

  雖然這條路距離目的地多了大約五分鐘的路程,但總比擠在主幹道無所適從來得好。

  一抵達巷子,她立即衝往目的地。

  今天,她要面試畫廊的工作,雖然薪水不算很高,要償還債務、養活自己有些吃力;但對美術系畢業的她來說,卻有莫大的吸引力。

  她的生活已經夠現實了,她希望這份介紹、販賣藝術品的工作,能讓她的疲憊心靈浸淫在藝術饗宴中。

  面對現實她才知道,找工作並不容易,她大學畢業沒多久,還是個社會新鮮人,資歷絕對不足,加上美術系畢業,要找到理想工作更是難上加難。在此之前,她已經參加了N場面試,卻總是得到「謝謝再聯絡」的回應。

  所以這個面試格外重要,無論如何她都要爭取到!

  思及此,黎絮詠加快腳步,卻在巷子盡頭的轉角,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撞到。

  「唉喲!」

  纖瘦肩頭被撞得發疼,黎絮詠還來不及罵人,又被衝撞第二次。

  剛剛被那一撞,她就已站不穩了,這次她整個人更是重重撞上牆面,跌坐在地。

  為了今天的面試,她特地穿上套裝短裙、高跟鞋,結果手心、膝蓋貼上石磚路面,磨破了一層皮。眼看就快來不及了,又發生這種慘事,怎麼這麼衰……

  她痛呼出聲,心裡暗暗哀泣自己的命運。

  父母驟逝後,她便知道自己不會有多好運,連日來的挫折,讓她不得不為這微不足道的皮肉之痛掉眼淚。

  她還不夠倒楣嗎?

  在她暗自哀嘆之時,頭頂傳來微沈的冷嗓──

  「對不起,站得起來嗎?」

  黎絮詠錯愕地仰頭看著第二個撞到她的男人,眨眼再眨眼。

  她沒想到他會再折回來……

  簡承奕沒空細想她為何一臉傻怔,二話不說將她拉起來,待她站穩後,再抓起她的手,迅速在她手心未受傷處,寫下一串數字。

  男人厚實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握筆的右手貼著她的手心寫字,溫熱的掌溫落在腕上脈動之處,莫名地沸騰了她的血液,讓她的心跳怦動。

  這……似乎太親密了,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抽回手,拒絕陌生男子的碰觸。

  但她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男人,不由自主被他的模樣吸引,根本忘了該有的反應。

  他的臉形削瘦,皮膚白皙,鼻樑挺且直,兩道斜飛入鬢的濃眉彷彿修剪過,無一絲雜毛,既英挺又俊雅;炯然明亮的眼似鷹眸,單眼皮,眼尾微微上挑,讓他的眼神多了英氣逼人的冷銳殺氣,更為清秀俊逸的模樣添了幾分難以親近的氣質。

  也許是對眼前的狀況感到懊惱,他淡色粉櫻的薄唇抿成一線,眉心堆成結,清楚傳達他的情緒……那繃直的臉部線條,讓他看起來有點像鋼鐵人。

  這個想法令她感到有趣,卻在目光順著他自頸項滑落的汗水而往下時,微微屏住呼吸。

  他流了很多汗,幾滴汗水在他的鎖骨上閃閃發光,搭配著貼身V領黑T恤,那情景該死的誘人,讓她忘了矜持,癡癡地看著他……

  簡承奕一心懸在逃走的毒犯上,根本沒發現她的打量,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後,鬆開她的手,丟了句話。「打這支電話,我會負責!」

  說完,他沒時間等她反應,像枝離弦弓箭,咻的一聲消失在她面前。

  黎絮詠怔怔看著消失在眼前的矯健身影,心裡好奇地想,他在急什麼?追第一個撞到她的男人嗎?

  她還沒能想通,響起的手機鈴聲拉回她的思緒。

  「您好,請問是黎絮詠小姐嗎?」

  「我是……」

  「我是現代畫廊的盧安琪,我們不是約好兩點半面試嗎?妳快到了嗎?老闆進畫廊的時間很短,妳趕得上嗎?」

  聽到對方連珠炮般的詢問,她急聲應道:「盧小姐,對不起,我快到了!馬上就到!」

  雖然跌倒受了傷,但無論如何她都要得到這份工作,所以再狼狽也要咬牙撐著,在約定的時間前趕到!

  ※※※※

  刑事組──

  簡承奕在替毒犯做筆錄、寫完報告後,回到辦公桌前,大大喝了口茶才坐下。

  一坐下,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抬起頭,對上的是大隊長成介徹咧嘴露出白牙的黝黑笑臉。

  「學弟,聽說你追了他五條街?」

  簡承奕點了點頭。

  「上頭很滿意這次破獲的毒品案件,你厥功至偉。」

  他們花了三個多月監聽、佈線,才掌握到毒犯的行蹤及藏匿處,小隊在循線抓人的同時,總共抓回五個毒犯,而讓簡承奕追了五條街的,是主犯。

  若讓他逃了,今天的成績就不會這麼漂亮。

  「應該的。」對他來說,只是盡自己應盡的職責罷了。

  見簡承奕並沒有因此露出半點笑意,成介徹半開玩笑地道:「的確是咱們的職責所在,不過你這拚命三郎的鐵人狠勁,已經對其他幾個懶傢伙造成壓力了。」

  對刑警來說,射擊打靶成績達到標準,以及能跑三千公尺的好體能是基本要求,但近年來刑事人員嚴重短缺,愈來愈多言察不願報考刑警,資質差到連基本條件都達不到,他的隊中就有幾個這樣的人,讓他很傷腦筋。

  簡承奕不以為然地道:「如果連刑警的基本條件都達不到,那就請調回任制服警察,不必留在這裡當廢柴。」

  他冷嗆的回答讓成介徹捏了把冷汗。「小子,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成為典範,激勵大家……」

  他是要鼓勵他,讓他成為眾人楷模,而不是引起眾怒啊!

  「我只是實話實說。」

  再說下去,他只會得罪更多人,成介徹轉了話題問:「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飯?」

  他早年喪妻,帶著幼子獨自生活,這些日子來,家裡的伙食由他包辦,偶爾可以早下班時,沒辦法與同儕在外聚餐,他也會約回家裡吃飯、喝喝小酒。

  「好。」

  成介徹有個小正太兒子,聰明得不得了,他還挺喜歡那小子的。

  因為他不用費心去想聊天話題,那孩子便會劈哩啪啦與他分享所有事,他可以很輕鬆自在,一整晚不說話都沒關係。

  「那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見!」聽到他的回答,成介徹心情大好。

  簡承奕寡言冷淡,喜歡安靜,很少出現在聚會場合,而他則是為了兒子不得不推掉所有娛樂活動,兩個孤單的男人在一起至少可以喝喝酒、做個伴,挺不賴的。

  一確定邀約,成介徹便離開去忙公事,簡承奕的思緒則重新回到剛剛抓的那個毒犯上頭。

  在抓毒犯時,他好像撞到了一個纖弱、嬌小,身上有著淡淡茉莉花香的女人。

  當時他急著逮人,害她受了傷,卻又怕毒犯跑掉,所以沒心思關心她的傷勢,只是硬抓著人家的手寫下手機號碼,以示負責。

  他慢半拍地想,當時是不是太魯莽了?

  她那麼嬌小,如果傷得很嚴重怎麼辦?

  腦中浮現數個負面想法,到最後,他只能懊惱地支額嘆氣。

  他沒留她的手機,只能等她打來了。

  現今社會講求人權,不可能有人白白受了傷,而不要對方負責醫藥費吧?

  所以,她應該會打來吧?

  破天荒的,簡承奕向來只有工作的平靜心湖,因為那個女人而掀起一陣漣漪……

  ※※※※

  鄉村風的書房氣氛溫馨,黎絮詠將長髮結成辮攏在頸邊,看著小女孩用蠟筆在畫紙上畫出心情。

  孩子們天生具有創造力,成長的過程中總是急於探索、充滿好奇,只要家長願意支持,讓孩子藉由藝術,恣意創作,絕對能讓孩子心理健全發展。畫作也能看出孩子潛意識裡的渴望與訴求,這也是一種溝通方式。

  而此時她可以看出,這個在幸福家庭長大的小女孩,身心正常且快樂,因為畫紙上有繽紛的色彩——微笑的太陽公公、唱歌的小花,還有一片又高又大,直衝雲霄的大樹,以及手牽手的爸爸媽媽。

  感覺小女孩所傳達出的美好,黎絮詠心裡有些羨慕,讓她不由自主想起過去的灰暗歲月。

  自她有印象以來,她的家從沒出現過如此和樂的畫面。

  酗酒染上毒癮的父親、長期處在家暴陰影下的母親,家裡永遠只有父親發酒瘋的咆哮與母親的哭聲……

  沒多久,父親因為毒癮發作,痛不欲生,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與母親雖然傷心卻鬆了一口氣。她們本以為就此雨過天晴,沒想到一場意外奪走母親的生命,打破了兩人美好的想望。

  因此,每每看著和樂天倫的畫面,她心裡總是有無限感慨。

  「老師,我畫完了。」

  稚嫩的嗓音將她由灰暗的過往拉了回來,她回過神,將小女孩遞得高高的圖畫紙接過來,仔細看完後才說:「沅沅很棒喔!」

  她的話才說完,敲門聲響起,小女孩的父親周勝義探頭進來。「黎老師,可以下課了嗎?」

  她看了看指向八點整的時鐘,點了點頭道:「嗯,時間也差不多了。」

  在畫廊下班後,她一個星期有兩天會來周家上「兒童藝術心理」的課程。上課內容從繪圖到捏塑,範圍十分廣泛。

  聞言,四十多歲的周勝義走進房間,看過女兒的創作後,對著黎絮詠說:「如果老師不急著離開,能不能陪沅沅吃完點心再走?」

  周勝義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她一愕。「啊?」

  「是這樣的,通常這個時間是沅沅的媽咪陪她,但我太太今天加班,家裡就我們父女兩個,有點寂寞,所以想約老師留下來吃點心。」

  黎絮詠有些為難,卻又禁不住小女孩哀求的眼神,只好點頭答應。

  她連吃了幾塊餅乾,發現餅乾的味道愈來愈不對勁……

  「周先生……這個餅乾……」

  周勝義微笑解釋。「噢,那是大人口味的餅乾,這個加了一點酒漬櫻桃、那個加了蘋果白蘭地,很特別,妳要多吃一點喔!」

  當下,她心裡起了警戒,這看似一般的餅乾,酒怎麼愈加愈烈?

  「我不喝酒,還是和沅沅吃同一款餅乾就可以了。」她故作輕鬆地答,改吃小女孩的奶油餅乾。

  聞言,周勝義臉上閃過一絲惋惜,但很快被尷尬的笑意取代。「呵,我不知道老師不喝酒,只是想嚐過這款餅乾的人都很喜歡,所以請老師吃,不好意思啊!」

  黎絮詠表面上沒說什麼,但總覺得周勝義的反應怪怪的,待了將近十分鐘後,便佯稱有事先離開。

  一聽到她想走,周勝義打發傭人帶女兒回房睡覺後,討好地開口:「黎老師,妳應該很少喝酒,才吃幾塊餅乾臉就紅了,我看還是讓我送妳回家,這樣我比較放心。」

  聽著他熱切的語氣,黎絮詠強忍不舒服的感覺婉拒。「沒關係,我只是臉紅了一點,還沒有醉到沒辦法自己回家,真的不用麻煩你了。」

  多年來的打工經驗告訴她,就算接的只是家教,但老師與家長還是要保持距離才好。

  若公私不分,會有很多麻煩。

  周勝義渾然沒將她的推拒放在眼裡,執意道:「千萬別這麼說,送妳回家只是小事一樁,不麻煩。」說完,起身去拿車鑰匙準備出門。

  當初聘請她為女兒上藝術課,看中的就是她的模樣,溫柔秀氣,格外讓他心動。

  好不容易可以與她單獨相處,他感到莫名興奮,像少年時遇到心儀女孩,整個人無端沸騰。

  黎絮詠看著他不顧她的意願就要去拿車鑰匙,心裡慌亂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周勝義看她的眼神越發過火,很不對勁。

  意識到這一點,她不敢大意,強振起因為酒意而微醺的思緒,加快著左右搖晃的腳步,急急走了出去。「周先生,真的不用麻煩,我先走了,您早點休息吧!」

  看著她奪門而出,周勝義知道她被他掩不住的急切嚇到了,他該打消送她的念頭,偏偏,亢奮的情緒掩沒了理智,他在她推開鐵門,準備快步離開時,抓住她的手。

  沒想到周勝義會動手抓她,黎絮詠又驚又慌,想掙開他的手,卻怎麼也掙不開。「周先生,請你不要這樣!」

  周家位在戶數不多的高級住宅區,為求寧靜,隔音效果很好,加上天黑了,大的巷弄裡一片寂靜,如果這時候他打算對她怎麼樣,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想到這一點,她內心的恐懼更加強烈,後悔自己沒果決一點,推掉陷入危險的可能。

  周勝義仗著對附近環境的了解,越發膽大地將她壓在砌滿各色小碎石的藝術牆面上,湊在她耳邊低聲問:「黎老師,妳不是很缺錢嗎?」

  黎絮詠一感覺他帶著酒味的吐息近近撲來,被她刻意壓抑的回憶湧上,讓她噁心得想吐。

  以前父親喝醉時,總是會掐著她的脖子,說一些要殺了她與媽媽的話。

  她很害怕,怕父親真的會付諸行動,這會兒,聽到他說出那樣的話,她驚得圓瞠杏眸。

  周勝義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我有很多錢喔!只要妳願意,我可以幫妳解決財務困難,讓妳不用這麼辛苦,過更好的生活……」

  隨著他的話語一字字落入耳底,黎絮詠終於聽懂他的意圖,她用盡吃奶的力氣推開他。「就算有財務困難也是我自己的問題,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幫忙!」

  沒想到她會使勁推他,周勝義踉蹌了一步,雙腳打結絆住自己,往後跌倒。

  黎絮詠被他的舉動嚇得沒了魂,趁著他還沒爬起來,管不了頭暈得讓她分不清方向,只是加快腳步,沒了命地往前跑。

  「妳要是離開,下星期就不用來上課了。」

  黎絮詠聽著他撂下的狠話,強忍著暈眩感,不敢緩下腳步,眼淚失控地不斷落下。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不是說人性本善嗎?

  在初見到周勝義時,她覺得,他是個溫謙有禮的好好先生,從沅沅的畫裡也看到和樂的家庭,她更是認定,她的父母應該都是好人,卻沒想到,撕開假面具後,他對她竟是別有所圖?

  說不出的惶然與無助讓她止不住淚,在淚眼朦朧間,她衝出高級住宅區,朝捷運站而去時,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煞車聲。

  那尖銳的聲響讓她昏昏沈沈的思緒一震,只差一點點,她就會被撞到了!

  驚恐的瞪大眼看著與她只差半寸距離的車頭,黎絮詠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她驚得心跳如播,就在這時車門打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發出困惑的疑問:「小姐,妳沒在看路嗎?」

  要不是他的反應夠快,及時煞車,他可能已經撞到她了。

  男人冷硬的嗓落入耳底,她愧疚地抬起頭。「對……對不起……是我的錯。」

  就算真的難過、心情低落,她也不該不注意馬路上的狀況,如果真的被撞到,她只能自認倒楣。

  一對上女人的淚眼,簡承奕愣了一下,直覺認為是自己的語氣太差,才會把人家嚇哭。

  他知道自己不笑時看起來有點……凶,嚇哭女人的狀況經常發生,他懊惱地清了清喉嚨,放軟了聲嗓問:「妳沒受傷吧?」

  黎絮詠搖了搖頭,看清楚男人的長相後,腦袋突地閃過模糊的畫面。「你是那天那個……」

  那天被他撞到後,她雖然受了點傷,但狀況不嚴重,所以並沒有打他留在手心裡的那支號碼,要他負責。

  沒想到,兩人會在這種狀況下遇見。

  他們還真是有緣……

  簡承奕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才不確定地問:「我們……認識?」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不算。不好意思,剛剛我有點恍神,害你差點撞到我,實在很對不起。」

  她誠懇地道歉,淚痕未乾的臉頰倒映著夜晚霓虹燈光,反讓那張清秀臉容多了惹人憐的滄桑,讓他莫名心疼。

  心疼……一意識到心頭浮現如此想法,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女人愈看愈眼熟,應該在哪裡見過她才是……

  簡承奕苦思無果,卻在她緩緩走開時,發現她一瘸一瘸的,他皺眉問:「妳還好吧?」

  黎絮詠一頓,有些不自在地望向他。「沒事。」

  雖然只與他有過短暫的接觸,和他並不認識,但被他細膩關切著,她感覺心裡漫上一股暖意。

  「妳的手肘也受傷了?」

  發現她的手腳受了傷,剛剛還哭著,簡承奕忍不住皺眉,不由得有些懷疑,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會這麼狼狽?

  雖然……他不認識她,但身為刑警的天生正義感,讓他無法不問出口,說不定她真的需要幫忙。

  經他一提醒,黎絮詠才知道,自己一定是因為掙扎得太激動,才會受了傷也不知道。

  想起受傷的原因,她臉色一黯。「只是小傷……」

  簡承奕目光敏銳地盯著她,總覺得她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妳遇上什麼麻煩嗎?我是警察,若有需要我可以幫妳。」

  警察……原來他是警察,那麼那天他是在追捕犯人嗎?

  「需要我送妳回家嗎?」

  「不……不用……」她才開口拒絕,卻瞥見周勝義追了出來,只見他一臉心虛,急著想解釋一切。

  黎絮詠看著他,心裡不由得湧上厭惡,他是怕她當眾揭穿他醜陋的獸心,才會這麼緊張吧?

  迎向她嫌惡的神情,再發現她身邊男子沈肅的臉色,周勝義忐忑不安,怕她會揭穿他色迷心竅下所做的醜事。

  當下掛不住面子就算了,如果進了警局,鬧到人盡皆知,他對妻子不能交代,也不知外人會怎麼看他。

  想到這一點,他抹去硬要拿錢強迫人的下流嘴臉,態度極為溫和地開口:「黎老師……」

  黎絮詠根本不想聽他解釋,直覺抓住簡承奕的手,求道:「我……麻煩你送我回家,謝謝!」

  將她恐懼的眼神納入眼底,簡承奕溫溫淡淡地問:「那個男人是誰?」

  看著周勝義愈逼愈近,一副不和她說清楚就不放她走的模樣,讓她掩不住驚慌。「家長……我為他女兒上藝術課……我、我可以先上車嗎?」

  「他對妳做了什麼?妳為什麼怕他?」

  黎絮詠一臉尷尬難堪,咬著唇,羞於啟口。

  他沒催促她,只是用無比的耐心,專注地凝視她,等她開口,彷彿在知道答案後,他會為她扛起全世界,這令她很安心,遂不自覺開口:「他……性、性騷擾……」

  見她窘紅著臉吐出那三個字,周勝義指著她。「妳——」

  「唉呀!痛痛痛啊!」

  不理會男人的慘叫,簡承奕俐落地將他壓制在引擎蓋上,一字一句緩慢而沈穩地開口──

  「根據性騷擾防治法第二十五條之規定:意圖性騷擾,乘人不及抗拒而為親吻、擁抱或觸摸其臀部、胸部或其他身體隱私處之行為者,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科或併科新台幣十萬元以下罰金。說,剛剛你做了哪種行為?」

  他最瞧不起猥褻弱勢的男人,生來冷峻的臉雖瞧不出情緒,但只要湊近一看,絕對可以看到兩把憤怒的火焰,在他眸底狂肆燃燒。

  明明他的聲音徐緩溫淡、態度從容不迫,卻給人無法不從的威迫感,周勝義邊掙扎邊嚷嚷。「王八蛋,你是她男朋友嗎?以為背一串條文就可以唬哢我嗎?放開我!」

  簡承奕對他的叫囂置若罔聞,依舊用徐緩的語氣陳述。「若這位小姐想到警局報案,案件受理成立後會請你到案說明。另外,我會順道加上一條辱罵警務人員的罪名。」

  聞言,周勝義愣住,許久才嘴硬地道:「誰知道你是真警察還是假警察……」

  簡承奕將自己的證件拿出,放在他面前。

  近近看著證件,周勝義咄咄逼人的氣焰消了泰半,他轉頭對著黎絮詠說:「黎老師,妳不會真的去警局報案吧?剛剛只是誤會,對吧?」

  看著他換了張嘴臉,黎絮詠的頭愈來愈量了,她望向簡承奕問:「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家嗎?」

  他是警察,加上連救過她兩次,黎絮詠感到安心,不自覺想要依賴他。

  「不報案?」

  她搖了搖頭,不想再與周勝義有所牽扯,不管這份家教的薪水有多優渥,都決定要辭職了。

  周勝義怕她改變主意,急急地道:「警察先生,就說是誤會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簡承奕一鬆開手勁,周勝義便匆匆離開。

  簡承奕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轉向黎絮詠問:「妳還好嗎?」

  剛剛為了逃離周勝義,她不覺得自己醉了,但事情一解決,緊繃的神經舒緩了,她竟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住了。

  「我的頭很暈,可以先上車嗎?」

  他點了點頭,扶著她上車,替她扣好安全帶,並聞到她身上清雅的香味以及酒味。

  她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識,似乎在哪兒聞過……他感到疑惑,卻沒將心思放在上頭。「妳喝酒了?」

  「吃了幾片酒漬餅乾……」話落,她懊惱地嘟囔。「餅乾的口味有酒漬櫻桃、威士忌……我酒量不好,這算不算混酒?是不是這樣才會喝醉?天呀!我真的太不小心了。」

  他皺起眉,思索著那混蛋是不是在餅乾裡下了藥。「現在感覺怎麼樣?需不需要送妳去醫院?」

  聞言,黎絮詠大概可以猜得出來,他為何要送她去醫院,她勉強提起精神,朝他苦笑。「沒想到他給的餅乾後勁這麼強,我想我只是醉了。」

  他的眉皺得更緊,再繞到另一端,坐回駕駛座前丟了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感嘆地道:「我只是以為,人性本善……

  有過今天的經驗後,她不敢再由外表去斷定一個人是善或惡了。

  「善良的人還是有,但妳不要忘記保護自己。」話落,他重新啟動引擎。「妳家在哪裡?」

  「西區……我知道我該學會保護自己,因為除了自己,再沒有人可以保護我了……」不知道是因為太累還是頭太暈,她一靠在皮椅上,眼皮愈來愈沈重,沒多久便合上眼睡著了。

  她的話帶著濃濃的惆悵,簡承奕側過眸看她,卻發現她竟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睡著。

  看著她輕擰眉,柔美的臉上有著惹人心憐的倦意,簡承奕的心蕩漾著奇怪的悸動。

  弄不清為何悸動,他索性不去想,也一併打消叫醒她的念頭,決定讓她小歇片刻,等到了西區後再喊醒她,問她詳細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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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車子以平緩的速度前進,在進入西區後,簡承奕暫時停在路口一家便利商店門前。

  拉起手煞車,他瞥了瞥身邊的女人,將她熟睡的容顏納入眼底,視線竟因為過度專注而忘了移開。

  她的模樣不妖不豔,清清雅雅、秀秀氣氣,像朵夏日初綻的茉莉,清純而白皙……想到茉莉,他這才確認,她身上的味道是茉莉,讓人感到寧靜舒心。

  在他思緒遊走之時,她突然睜開眼,對上他的視線。

  對上她那一雙黑溜溜、純澈清淨,似貓一樣的雙眼,簡承奕問:「妳家在哪裡?」

  黎絮詠的思緒恍惚,盯著眼前的男子許久後,才皺著秀氣的眉,疑惑地看著他。

  簡承奕被那雙迷濛的眼盯著,渾身不自在,在她又要合上眼的前一刻,急問:「別睡!妳還沒告訴我,妳家在哪裡?」

  極度緊繃後的鬆懈加上酒的後勁,黎絮詠的頭愈來愈暈,小憩後精神沒更好,思緒像泡在酒裡,醺醺然、昏沈沈,起不了半點作用。

  當她捕捉到他話裡的幾個字,不由得悲從中來。「家……我沒有家……什麼都沒有……」

  見她眼眸濛上一層水霧,面對黑社會大火併也面不改色的簡承奕竟慌了。

  俊雅的冷臉浮現慌忙,他笨拙地開口:「妳……妳別哭……」

  思緒一轉到悲涼的身世上,加上酒精的催化,眼淚紛然落下。

  瞧著那一顆顆由她眼角滑落的珍珠,簡承奕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看著她掉眼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好不容易等她止住了眼淚,卻發現,她又靠在皮椅上睡著了。

  掩住美麗貓眸的長睫仍沾著淚珠,嬌俏的挺鼻哭得通紅,那模樣,該死的讓他沒辦法硬下心腸喊醒她,問她到底住哪裡。

  簡承奕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不能在車上枯耗一整夜,想了會兒,他再次啟動車子,往自己的住處馳去。

  幫人幫到底,他就等她清醒一點,再送她回家好了。

  簡承奕自美回台後,在郊區買了一棟透天厝,這間屋子透著濃濃的日式建築風格,小庭院的鐵柵門、綠草坪及一棵青松、小水池,給人雅致寧靜的感覺。

  將近十一點,大多數的人家都已經入睡,簡承奕一將車子停進自家庭院,立即輕推了推身邊女人的肩。「小姐,醒醒。」

  他才出聲,黎絮詠便瞪大眼看著他。

  以為是自己嚇到她了,他正想解釋,她卻摀住嘴衝下車。

  見她不知左右張望著什麼,簡承奕跟著下了車,發現她立足的地方很不妙。

  她就站在養著幾尾錦鯉的池塘前,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會跌進池塘裡。

  而她的酒未醒,很有可能發生他推想的狀況。

  「小心,那裡危險呀——」

  思及這個可能,他奔至她身邊,想把她扯回懷裡,卻因為衝得太快,一時收不住勢,與她跌進池塘裡。

  濺起的水花讓兩人濕得一塌糊塗,他懊惱地扶了扶額,嘆了口氣。

  他這是怎麼了?

  原本什麼都不會發生,但因為他的反應過度,悠哉的錦鯉被嚇得躲到吐出流水的造景區,他與她,則狼狽地泡在水中。

  在他懊惱之際,女人卻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頸邊抗議。「唔……會冷……」

  想吐的感覺因為冰冷的池水而消失,浸濕的衣物直貼肌膚讓黎絮詠打了個哆嗦,直覺抱住不斷幅射出熱氣的強壯身軀。

  突然被棉花糖般軟綿的身體貼了上來,簡承奕一僵。

  他不是沒抱過女人,但不知為何對她特別有感覺,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憐人神態,激起他的保護慾。

  「我會冷……」

  在他思緒起伏之際,女人的嬌嗔與扭動的身軀,讓他不得不回過神來。「噢……好,我抱妳起來。」

  她醉了,所以不會知道,她這樣蹭著他有多危險,讓他不想入非非也難。

  但慶幸,他坐在池塘裡,涼意以及怕她感冒的理智,很快平息腿間不該有的騷動,逼得他起身抱著她進屋。

  滴滴答答的水由兩人身上滑下,在地上形成水漬,他不管濕透的她會弄髒沙發,直接將她放在沙發上,再到一樓的廁所換了件V領黑T,才拿了條厚毛巾回到沙發邊。

  看著女人抱著抱枕繼續睡著,簡承奕不由得想起她剛剛不經意吐出的醉語。

  她說她沒有家,什麼都沒有,為什麼這樣說?她到底遭遇了什麼事,才會失去一切?

  對她,簡承奕心裡有愈來愈多的好奇,這才確定,他竟開始想了解她、呵護……

  屋外傳來貓叫聲,那嗚嗚喵喵的聲音讓他浮現聯想。

  會不會是因為寂寞太久,所以……他思春了?

  想起那兩個充滿想像的字眼,簡承奕俊臉一窘,連忙甩開奇怪的想法,開口喊了喊她。「小姐……」

  她就算真的醉了,還是有辦法自己換掉衣服吧?

  他迭聲輕喚,卻只換來她微皺著眉,發出一聲嚶嚀。

  得到這樣的回應,簡承奕陷入窘境,僵持了片刻,才推了推她的肩。「小姐,妳要不要換掉濕衣服再睡?」

  過了一分鐘,仍是一片寂靜,簡承奕知道,這時他和對著空氣說話沒兩樣。

  再次陷入為難的窘境,若任她一身濕透睡到天明,很有可能會感冒,左思右想,他只有閉上眼,強迫自己放空思緒扒光她後,迅速找出T恤幫她穿上。

  十分鐘後,他手忙腳亂地完成任務,整個人像跑了十圈操場,虛脫地滑坐在地板上。

  即便過程中,他不去想不去看,卻無法阻止碰觸到絲滑肌膚所帶來的悸動……

  當簡承奕仍陷在神思飄渺裡,一雙軟臂打過來,他回過神,強壯的頸子被圈住,一張臉貼在頸窩處,他駭得一僵,連動都不敢動。

  苦難卻還沒結束,她竟像找窩的小貓,非得在心愛的窩裡蹭到舒服的位置,硬是抱著他蹭了好久,才發出一聲滿意的咕噥,安靜下來。

  她芬芳軟熱的鼻息撫在頸耳處,他的呼吸裡充盈著她淡淡的茉莉花香,以及洗衣精的香味,莫名令他安心。

  他該推開她,卻遲遲沒有行動。

  兩人靠在一起的暖意不是抱枕、棉被可以取代的,而她不斷散發出的暖香,讓他產生了眷戀。

  不推開她很不君子,但他想再感受一下下,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

  清晨的鳥兒在庭院裡啼鳴玩耍,喚醒了熟睡中的黎絮詠。

  聽著美好的天然樂章,她沒急著睜開眼睛,只是覺得,她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愉快了。

  想到這裡,她嘴角揚起,下意識將枕在頭邊充滿彈性、又暖又舒服的抱枕攬近幾分,突地,一聲低沈嗓音讓她醒了過來。

  「醒了嗎?」簡承奕坐在地板上,一察覺她的動作,立即開口問。

  雖說昨夜是他貪戀被她抱住的溫暖,所以小小放縱了一下,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可以感覺她把他抱得愈來愈緊。

  即便不舒服,他卻不忍心喊醒她,只是在清晨醒來後,默默的等她睡飽。

  黎絮詠原本還想再多瞇一會兒,但一聽到陌生的男嗓,心一凜,睡意褪盡,再看到映入眼簾的不是抱枕,而是男人的粗頸及寬肩?!

  她精神百倍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瞪眼指著他。「天啊!你……你你你……我我我……」

  她怎麼會和男人「睡」在一起?

  雖然他背對著她坐在地板上,而她躺在沙發上,不能算是「一起睡」,但……這也太親密了吧?

  由她語無倫次的驚恐程度來看,她的確把昨晚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簡承奕暗叫了聲苦後,起身抬了抬手,轉了轉脖子,再用力拍拍、伸展被她躺僵的肩膀,才開口:「昨晚妳醉得厲害,沒辦法送妳回家,然後妳又掉進池塘裡,所以我幫妳換了衣服。」

  這一番話比他平常開口說的還要多。

  聞言,黎絮詠慢半拍地發現,兩人穿著同款T恤,只是黑色T恤撐起他結實壯健的胸肌。但穿在她身上,卻稍嫌寬大,直往下滑,甚至露出乳溝……

  但這都不是讓她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的主因,她昨晚竟讓一個陌生男人幫她換衣服?

  她只記得昨晚好累,醉了之後一切都模模糊糊的,想到被他看光光,她羞得粉臉紅,就算於事無補,還是拚命拉扯衣服。

  瞥見她的動作,簡承奕不敢正視誘人春色,不自在地開口:「對不起,但妳放心,昨天我是閉著眼幫妳換的。」

  黎絮詠欲哭無淚,根本不知道該回什麼才好?

  她該感謝他的君子,還是拍死因為喝醉而毫無危機意識的自己?

  遲遲得不到她的回應,他認真的望著她開口。「如果妳真的介意,我……會負責。」

  再一次聽到這句話,黎絮詠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輕咳了咳才急忙輕嚷:「你瘋了,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樣,現代人沒有老古板到會因為被看光……就要對方負責啦!」

  一嚷完,她發現自己太激動了。

  簡承奕也是一愣。

  「上一次?」

  什麼意思?

  果然,自己的存在感很薄弱,他一直沒認出她來,想到這一點,黎絮詠不禁有些失望。

  撇開他好看的酷臉不說,她雖然與他不熟,但昨晚他願意對一個陌生女子伸出援手,令她十分感動。或許那只是他的職責所在,對她而言卻是意義非凡。

  昨晚她甚至已經想要拋棄「人性本善」的理念,但遇上他,她心裡再次燃起希望的火光。

  社會上像周先生那樣的無恥之徒不少,但像簡承奕這樣的正義之士也很多,她不能以偏概全,因為一個人否定了一切。

  如此想來,她的未來還是很光明的,不是嗎?

  想到這裡,陰霾一掃而空,她為他解開疑惑。

  「上次你可能在追犯人吧,撞到我害我受傷,當時你留了手機號碼給我,說你會負責。」

  提起這件事,黎絮詠對他更是欣賞、欽佩了,好感度啪啪啪的往上攀升。

  訝異自己竟然對同一個女人說出負責的話,簡承奕淡得幾不可辨的印象終於漸漸成形。

  他這才想到,他會對她淡淡的茉莉花香有印象,就是上次倉促間留下的。

  「我一直在等妳的電話。」算算,也快一個月了,兩人會再次巧遇,算是很有緣分。

  「其實只是擦傷,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我就沒打給你了。」

  她的回答讓他不由得另眼相看,一般人逮到這機會,不是會乘機大敲一筆嗎?

  但她卻沒有,這是代表他在警界太久,看過太多險惡人心,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忘了人性本善嗎?

  「無論如何,妳都應該打給我,讓我安心。」

  知道他如此掛念著這件事,黎絮詠心裡有說不出的欣慰與歡喜。

  這個男人看起來很凶,但事實上心腸很好,為人正直,讓她又為他多加了幾分。

  她揮動著手腳表示。「我很好,你真的可以放心了。」

  簡承奕看著她可愛的動作,嘴角揚起淡笑,雙眼離不開她清雅的臉容。「嗯,這個我昨天就知道了。」

  聽他這麼一說,她突然有些尷尬,刻意強調這件事蠢極了。

  話題告一段落,簡承奕看了看時鐘。

  「妳幾點上班?」

  經他一問她才想起,今天並沒有排休,畫廊還是得上班。

  她張望了一下,想找包包拿出手機看時間,卻在另一張沙發椅上看到自己的牛仔褲。

  雖然昨晚什麼都沒做,但她穿著他的T恤,還是無法不感到曖昧。想著,她一張粉臉羞得通紅。

  簡承奕因為她莫名害羞的反應,也跟著不自在起來,他清了清喉嚨打破尷尬。

  「現在才七點,妳到廁所簡單梳洗一下,我再送妳回去。」

  「好,那就麻煩你了。」

  答完,她低著頭不敢看他,拿著牛仔褲,直接衝進廁所裡。

  黎絮詠一進廁所關上門才發現,鏡中的自己臉紅得誇張,她轉開水龍頭,連洗了好幾把臉,說服自己,這一切沒什麼,不用想太多!

  只是當她漱完口準備穿上牛仔褲時,才驚覺自己根本沒穿內衣?!好不容易才褪紅的臉,又竄起驚人的高溫。

  她沮喪又丟臉地在廁所裡繞圈圈,隨即開始尋找內衣,有沒有可能吊在廁所的某一處?

  可惜,結果令她失望,廁所裡並沒有半件屬於她的東西,她懊惱地坐在馬桶上苦思,等會兒出去後,她該怎麼向他開口,要回自己的內衣啊?

  ※※※※

  中午時分,難得沒有案子可辦的簡承奕盯著便當發呆。

  昨天他整理晾乾的衣物時,發現裡頭有黎絮詠的內衣。

  看著她的內衣,他微微浮現赧意,隨之浮現的念頭是,他該怎麼還給她?

  前兩天他送她回家,在車上雖然小聊了一下,卻忘了要留她的電話。

  他不能留著她的內衣……但該怎麼還她?

  帶著內衣到她家等她下班嗎?

  光想那情景他就頭皮發麻,總覺得這樣的行為好猥瑣。

  為了這一件事,他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到好方法,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他的思緒。

  他接起手機,一抹柔軟的聲嗓落入耳底。「您好,請問是簡承奕先生嗎?」

  那天送她回家時,兩人在車上小聊了一下,他們知道了彼此的名字以及工作。送她到家後,他還提醒她,若有需要可以找他,他很樂意幫忙。

  他這一點叮嚀,讓她更加覺得,他是個充滿正義感的男人,很難不想著他。

  簡承奕立即聽出她的聲音,語氣微訝地問:「妳還留著我的手機號碼?」

  分別後,黎絮詠一直想著該不該請他吃個飯?畢竟她那天給他帶來那麼多麻煩,請他吃一頓飯,也算合情合理吧。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給他,一聽到沈冷的嗓音從話筒裡傳出,她的心跳漏了好幾拍,還來不及開口,便因為他問出的話,差點就要結束通話,假裝沒打過這通電話。

  她的確是留了他的手機號碼,一開始是怕自己受的傷不像表面那樣微不足道,後來……卻是因為他在她心裡建立的英雄形象,她無法不對這樣的男人動心。

  所以打這通電話的真正原因,不只是要謝謝他那麼單純,藏在背後的,還有一顆悸動的芳心。

  「噢,對呀!」

  她輕描淡寫帶過,接著轉入正題。「謝謝你上一次的幫忙,我想請你吃飯,你……有空嗎?」

  黎絮詠的情緒並不如聲音那般鎮定,因為緊張,十指都快把長裙抓破了。

  「什麼時候?」

  說起來兩人還挺有默契的,他正頭痛不知該怎麼聯絡她,現在正好可以趁吃飯時把內衣還給她。

  忐忑的心因為他沒拒絕而放鬆了。「我上下班的時間比較正常,看你什麼時間有空,我可以配合。」

  「我的時間很不一定……」

  以為自己碰了根軟釘子,黎絮詠有些失落,但還是強振起精神回道:「噢,沒關係——」

  他卻丟出一句話。「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烤肉?」

  在刑事局裡,他只與大隊長成介徹交心,一是因為兩人曾是學長學弟,二是因為成介徹是唯一不會被他的冷臉寒到的人。

  前幾天局裡破了個大案子,成介徹約了幾個同儕到他家烤肉,他其實沒有很想去,但礙於成介徹的情面,他非出席不可。

  如果她願意和他一起去,一大群人烤肉,兩人見了面也不會那麼尷尬。她陪他去就當是謝謝他,他也可以藉機把「她的東西」還給她,想來沒有不妥之處。

  他丟出的邀約讓她有些摸不著頭緒。「烤肉?不是應該我請你嗎?」

  「妳陪我去就當是謝謝我,不用特地再請我吃飯。同事有的會帶老婆、小孩,妳應該不會無聊。」

  他渾然不覺自己正努力說服她,也沒想到,這樣的邀約可能會讓女孩子有其他想法。

  他只是單純的想到,上一次兩人還挺有話聊的,有她相伴,應該會是不錯的選擇。

  「我去……不會奇怪嗎?畢竟我不認識其他人……」或許是她多想了,總覺得陪他出席那樣的活動有些奇怪。

  「去就認識了。」

  他理所當然的話不禁讓她莞爾。「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那妳……要不要去?」

  兩人雖然才見過幾次面,但每一次都讓她更加喜歡他,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他會提出邀約,黎絮詠沒想過要拒絕。

  「好啊!你們的烤肉會是什麼時候?」

  他鬆了口氣,心底蕩漾著說不出的喜悅,不是因為她解決了他不想參加聚會的煩惱,而是因為她願意陪他。

  「星期六下午三點,我去妳家接妳。」

  「那你還記得我家怎麼走嗎?」

  「記得。」

  「好。我需不需要準備什麼或買東西過去?」

  她雖是受邀者,但畢竟是去人家家裡,不帶些什麼過去,好像有點不禮貌。

  「不用,徹哥……會準備。」怕她不知道徹哥是誰,他補充道:「徹哥是我們這隊的頭兒。」

  黎絮詠為他特地補述的話揚了揚唇,這男人看起來雖然冷冷酷酷的,但越相處,她越發現他有一顆細膩體貼的心。

  想到這一點,她更加肯定,她喜歡簡承奕。

  抑下對他的好感,她點頭道:「好,我知道了。那星期六見。」

  「好。」

  結束通話,簡承奕沒發現,自己的冷臉竟多了笑意,嘴角勾揚起一抹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弧,讓他看起來分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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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轉眼到了星期六下午,簡承奕依約去接黎絮詠,車子才停妥,他便見到她走出公寓。

  黎絮詠將過肩的長髮紮成馬尾,身上是馬卡龍色T恤,露出一雙白皙嫩腿的牛仔短褲搭著帆布鞋,十分青春洋溢。

  黎絮詠一發現他的凝視,不自在地問:「你在看什麼,我穿這樣很奇怪嗎?」

  怕她誤會,他急聲道:「沒、沒有,這樣很好看。」

  因為他的稱讚,她揚起笑,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大學畢業後,我就沒再參加過烤肉活動,所以從講完電話那天就開始期待了。」

  她的坦率讓他不自覺回道:「我也很久沒參加這樣的活動了。」

  「唔,你的工作應該很難放鬆,等會兒可要好好享受難得的悠閒。」

  以往,簡承奕並不覺同儕間的邀約可以放鬆解壓,加上懶得說話,所以幾乎不參加,這會兒經她這麼一說,他覺得自己應該多多參加這類活動才是。

  他莫名其妙地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上車後,他想到必須趁這個機會把內衣還給她。

  「這個還給妳。」

  接過包裹得密不透風的紙袋,黎絮詠一臉不解地問:「什麼東西?」

  沒想到她會忘記,簡承奕俊顏微僵,半晌才開口:「妳上次留在我家的內衣。」

  「謝、謝謝。」

  得到答案,黎絮詠恨起自己的沒記性,窘得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兩人間的輕鬆氣氛也變得尷尬不已。

  「不客氣,那天如果不是我,也不會害妳跌進池塘弄濕衣服,是我的錯。」

  關於那天的事,她其實沒能記起幾件,如今經他一提,她懊惱的支額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她還是不要回想起來好了,因為那晚發生的事,全是丟死人的狀況啊!

  而他還認為全是他的錯,讓她更不好意思了。「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啦!」

  她非常誠懇的道謝。

  「不客氣。」

  到目前為止,他還挺喜歡與她經歷過的每件事,她的出現,讓他的人生多了一點柔軟與不同的體驗。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他才意識到,他對這個女人竟有了好感……

  在各懷心思的情形下,兩人抵達簡承奕的學長兼頭兒家。

  看著爽朗豪邁的主人成介徹在廚房俐落的洗菜、剁肉,黎絮詠這才發現,拿鍋鏟的男人原來也可以這麼帥。

  成介徹一看到學弟破天荒地帶著女人出現,像個樂見兒子交女友的老爸,笑得合不攏嘴,直嚷嚷冰山終於融化了、大地回春之類的話。

  黎絮詠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又不好意思回客廳陪成介徹的兒子看電視,或到庭院走走看看,於是自告奮勇幫忙。

  大燈泡見狀,自動自發放下手中的工作,對著簡承奕說:「學弟,廚房就交給你們,幫我把那幾個彩椒洗一洗、切一切,我先把這一小箱醃肉扛出去。」

  男人的聚會總是無肉不歡,除了一小箱醃肉,還有醃雞翅、香腸、米血糕,一堆有的沒的,力求要餵飽客人。

  看著成介徹搬著東西走了出去,黎絮詠瞥向簡承奕問:「你要跟我留在廚房嗎?還是去幫徹哥的忙?」

  他想都沒想地答:「我幫妳。」

  看他答得果決,黎絮詠好奇地笑問:「你也跟徹哥一樣常下廚嗎?一般男人可是避之唯恐不及耶。」

  「我的廚藝沒徹哥厲害,但一個人住,可以做些簡單的料理餵飽自己。」

  黎絮詠又發現簡承奕的優點,心不受控制地淪陷,她偷偷深吸了口氣,抑下與他單獨相處的懷動,讚道:「你和徹哥真了不起,可以當男人的好榜樣。」

  被她一讚,他有些不好意思。「徹哥是老婆過世,為了照顧兒子不得不成為新好男人;而我……」他苦笑了笑,對她說起過往。

  「我爸爸也是警察,在我十二歲那年因公殉職,之後我媽改嫁到美國,事業比男人還成功,根本不太理我,那時年紀小,但身邊有僕人伺候;長大回台灣還是一個人,很多事都是為了生存摸索來的。所以,我應該沒資格當男人的榜樣。」

  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事,黎絮詠為他感到心疼,她完全可以體會那種不被大人珍視的孤單,以及被逼著不得不長大的感覺。

  「我懂,因為我有個不成才的爸爸,他過世沒多久,我媽媽也發生了意外走了,只剩下我。再怎麼慌,還是得面對現實,逼自己長大,想辦法活下來。」

  簡承奕這才想起,在她喝醉的那個晚上,她說她沒有家、什麼都沒有。這大概是她明明有份正職工作,卻還得兼差的原因了。

  瞬時,心裡湧現同病相憐的感受,對她的憐惜,讓他有種想抱住她、安慰她的衝動。

  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剎那,黎絮詠卻已強打起精神,拋開愁緒,將彩椒塞進他手中。

  「那你幫我將這幾個彩椒去蒂再剖開去籽,我先把這一籃大陸妹洗一洗,再來切椒類。」

  成介徹看起來粗獷豪氣,但準備食材還挺用心的,除了基本肉品,還有一堆蔬菜,五彩繽紛的蔬果讓她低落的心情好了起來。

  見她轉了話題,他也不想破壞氣氛,應了聲後,抱著那幾個彩椒,開始處理。

  在處理彩椒的同時,他看似平靜的心卻被黎絮詠攪得波動不已。

  母親在父親死後沒多久便改嫁了,所以他不相信愛情,從沒有結婚的打算,即便他一直渴望有個溫暖的家,卻從未動過成家的念頭。

  再加上女人多半不想嫁警察,所以結婚成家對他來說一直是遙不可及的想望。

  但這一刻與她做著最平凡的事,他的心卻異常悸動,久違的想望竟冒了出來,讓他措手不及。

  黎絮詠邊洗菜邊偷偷觀察他,發現他的動作雖不熟練,但很細心,修長的指剝著行的動作很賞心悅目。

  發現她瞬也不瞬的凝視,甚至忘了洗菜,簡承奕不解地問:「怎麼了?我做得不對嗎?」

  猛地拉回神,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盯著他,忘了該做什麼。

  「沒、沒什麼。」

  她慌張解釋,因為心虛,動作一急,把正在水龍頭下沖水的大陸妹弄飛出去。

  那片盎然綠葉,不偏不倚砸上簡承奕的俊臉。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懊惱又心急,想撥掉他臉上的水珠,卻被他抓住手。

  黎絮詠怔住了,長長的睫毛驚訝地眨著,不知他為什麼突然抓住她的手。

  「只是水而已,沒關係。」看著她心慌的可愛模樣,他的心輕輕騷動著,腦中不願相信愛情的堅持銷聲匿跡,現在……他只想吻她。

  當這個念頭一浮現,他情難自禁地低下頭,親吻水嫩的紅唇。

  一貼上她豐盈柔軟的唇瓣,潛藏在內心的火衝爆開來,讓原本輕淺的吻失控了。

  感覺他唇瓣的溫度,男性氣息灌入鼻息,她驚詫不已,有些不明白,兩人之間的神速進展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討厭這突如其來的吻,卻不懂,他為什麼吻她?

  然而那些疑惑沒辦法在腦中轉太久,當他霸道地吸吮勾纏她嬌嫩的舌,舔遍每一寸柔嫩,她已經昏昏沈沈連站都站不住,一雙不知該不該攀住他的手胡亂移動,把流理檯上的白色琺瑯瀝水盆打翻了,發出清脆的聲響。

  彷彿施了咒的親密氛圍被打破,簡承奕面部泛紅地替她順了順落在鬢邊的髮後,才拉開兩人的距離。

  好巧不巧,成介徹在這時候走進來。「OK了嗎?其他人已經開爐起火,準備開始了。」

  也不知有沒有被成介徹看到,黎絮詠窘紅了粉臉,吶吶道:「我、我先把洗好的菜拿出去。」

  「我把海尼根搬出去。」

  他們極具默契地故作忙碌,成介徹則一頭霧水地看著兩人,不知道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好戲。

  因為突如其來的吻,簡承奕和黎絮詠之間充斥著說不出的曖昧氛圍,光是一個眼神交會,就足以讓兩人臉紅心跳,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接著繼續故作忙碌,轉移注意力。

  也幸好是烤肉會,他們有很多事可忙,當簡承奕回過神,黎絮詠已經烤了滿滿一盤肉放在一旁的木凳上。

  看著那一盤肉,簡承奕想,總不能整個烤肉會都陷在這樣的狀況裡,於是用大陸妹包了一塊肉後遞給她。「別忙了,先吃東西。」

  黎絮詠一頓,抬起為了不看他而壓低的脖子,羞羞地問:「你不吃嗎?」

  「沒關係,妳先吃。」

  知道與他堅持誰先吃一點意義也沒有,她接過他遞來的生菜包肉,道了聲謝,秀氣地吃完,再遞了串彩椒肉片給他。

  他接了她特地為他烤的彩椒肉片,一股歡愉沖刷過心頭,冷毅的嘴角蕩開笑弧。

  原本不自在的氣氛因為一來一往的分食行為,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渾然未覺,在其他人眼裡,他們有多甜蜜。

  但是他們都感覺得到,因為那個意外的吻,以及為彼此悸動的心,已讓他們的關係悄悄起了變化。

  ※※※※

  果然,在烤肉會後,他們順理成章的交往了。

  在交往進入第二個月時,兩人原本約好要回簡承奕南部老家走走,黎絮詠卻很不爭氣的感冒了。

  撐了一整天,她昏沈沈的回家,吃了藥,倒頭就睡,直到半夜接到簡承奕打來的電話,才醒了過來。

  「行李準備好了嗎?」

  他約好明天一早去接她,下了班後他不敢耽誤,迅速整理好兩天一夜的行李。

  因為簡承奕下班的時間不一定,她很常在大半夜接到他的電話,一聽到他的聲音,黎絮詠強打起精神。「還沒呢……」

  聽到她帶著重重鼻音,他擔心地問:「怎麼了?妳哭過?」

  他急切的語調煤得她的心甜暖,黎絮詠啼笑皆非地答:「我感冒了,不是哭啦!」

  她這個男朋友雖然沒辦法時常陪她,但對她的關心與呵護可是一點都不少。

  在他的溫柔呵護下,她不止一次地感謝老天爺如此眷顧她,把這樣一個好男人帶到她身邊。

  聞言,他兩道俊眉皺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妳怎麼沒說?」

  「只是小感冒,你不用擔心。」

  兩人見面的機會少,若真的有案子發生,一個星期不見面是常有的事,她不可能小題大作告訴他感冒的事。

  「吃飯了沒?」

  「還沒。」

  話落,她想到他很有可能會衝過來,於是補充道:「這麼晚了你別過來,我睡一覺就會好了。」

  他沒好氣地道:「沒聽過睡覺能治病,我現在過去妳那邊。」

  她還來不及開口阻止,他已經掛上電話,想等他腦子卻重重的,沒多久便昏昏沈沈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感覺到他來了,和她說話、逼她吃了點粥,餵她吃了藥後又強迫她睡覺,當她再醒來,天已經亮了。

  睜開眼意識一回籠,黎絮詠便感覺熟悉的暖意將她密密包圍,看著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以及腕上的Luminox軍錶,嘴角彎起幸福的笑弧。

  昨晚強迫她做了一堆事後,他沒走,就這麼抱著她,帶給她無限的安全感,感受著他的呼吸、擁抱,她動容的紅了眼眶。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每天都可以在這樣的懷抱裡醒來。

  感覺到懷裡的身子蠕了蠕,淺眠的簡承奕出聲問:「醒了?餓了嗎?有沒有舒服一點。」

  「醒了,餓了。」轉過身對上他仍帶倦意的俊臉,她撒嬌地將臉埋進他的懷裡,嘴角微彎地說:「在你的懷裡,被你抱著很舒服。」

  薄唇因為她的依賴而揚起滿足的笑,簡承奕用著剛醒來略沈啞的嗓音問:「想吃什麼?我幫妳買。」

  她雖然舒服了點,並不代表病好了,假期鐵定泡湯了,但他不失望,假都請了,這代表他有兩天的時間和她共度。

  聞言,她掙脫他的懷抱坐了起來。「我真的好很多了,你想吃什麼?我出去買,或是你想吃我做的?」

  昨晚他一聽到她病了,顧不得剛下班就來照顧她,有如此貼心的男友,讓她如何不感動。

  她也希望能為他做點什麼,回報他的愛。

  晨起的陽光灑在她溫柔的笑臉上,柔美得令他莫名湧上一陣悸動,突如其來道:「詠詠,我們結婚吧!」

  回台灣後,他考進警專從基層警員開始做起,之後報考刑警,考上後就一直當一刑警到現在。

  這些年與母親的聯絡少了,隨著年紀增加,想要有個家的想法愈來愈強烈。

  可惜,他一直碰不到合適的對象,喜歡他、黏著他的女人全是衝著他「型男刑警」的封號而來。

  那些女人愛的是他的外表、體格,就算真的交往,也從未有過交心的相處經驗。

  所以在上一次分手後,他不再交女友,把所有熱情放在工作之上。

  但遇到黎絮詠後,他的想法改變了。

  不但想談戀愛,甚至動了結婚的念頭,但前提是,對象必須是她!

  黎絮詠被他的話弄得心口小鹿亂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發現妳是真正關心我、愛我,而我們心裡都有著因為家庭帶來的陰影,更該在一起,成為彼此的撫慰。讓我們建立一個有愛的家,好不好?」

  他的話讓她的心怦動不已,那是她一直以來渴望得到的遠景呀,若對象是他,她會很開心、很開心……

  見她久久不語,他接著說:「不過妳要有心理準備,我母親可能不會出席婚禮。」

  「為什麼?」

  「我母親改嫁給華裔富商後定居在紐約,現在有個女兒……我跟他們的感情很淡,平常很少聯絡。」

  他說著這些話時,臉上流露出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落寞,黎絮詠猜想,他或許不似表面上的不在乎。

  她的母性柔情被激起,她想在他身邊溫暖他、陪伴他,於是,仍讓她遲疑、考慮的問題,在瞬間有了答案。

  簡承奕因為等不到她的回答,努力在詞窮的腦袋裡擠出可以說服她的話。「我向妳保證,我養得起妳,還可以為妳解決所有問題。我會愛妳、保護妳——」

  在其他人面前,不喜歡說話的他總是冷冷的,不好親近,加上天生臉部線條太冷硬,無形中會給人凶凶的錯覺。

  卻沒想到,她這一句話會令他這麼著急。

  原本她就想要多了解他,想找一副可以讓她安心倚靠的肩膀,如今有個這麼好的對象在眼前,她還需要考慮嗎?

  心裡有了想法,所有的顧忌都不足以讓她改變決定;再有,她一向是樂觀的,即便是「閃電結婚」,她也相信,他可以給她幸福!

  「我知道了。」

  他打住話,深深的凝視著她。「所以,妳的意思是……」

  「我願意嫁給你。」小臉不爭氣地紅了,她強忍著羞澀,給了他答案。

  得到答案後,他緊繃的神情放鬆了,薄唇甚至揚起心滿意足的淡淡微笑。

  那抹淺淺的微笑,柔軟了他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讓人移不開視線,更讓黎絮詠心裡漲滿說不出的喜悅。

  雖然有些誇張,但她真的可以體會到那一句──「你快樂,所以我快樂」的歌詞意義。

  黎絮詠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只知道,在決定讓他走進生命裡的那一刻起,她不再是孤單一個人……

  在簡承奕疾如風的安排下,黎絮詠與他在一個月後結婚了。

  因為她沒有父母,他的母親再嫁,兩人沒有什麼親朋好友,所以婚禮辦得簡單而溫馨。

  而他們的蜜月,因為警務人員辦理出國的手續太繁複,所以在討論後取得共識,選在墾丁某間五星級飯店度過,回程再回簡承奕的台南老家走走。

  黎絮詠因為父母的悲劇,小小年紀就要養活自己,根本沒有享受過同年女孩該有的青春,更沒有機會住到如此高級的飯店,好好放鬆享受。

  所以當簡承奕開車南下的沿途,不時可以聽到她的驚嘆。

  簡承奕看著老婆誇張的反應,訝異她竟是如此容易討好。

  其實在籌備婚禮時,他便發現,黎絮詠和一般女人不同,她不追求名牌,不喜歡化妝,更不喜歡奢侈的事物……更正確來說,她追求的是心靈層面的滿足。

  有時只是一個貼心的動作,送她一朵花,或一顆巧克力,她也會感動得紅了眼眶。

  因為她要的如此簡單,所以他總能輕易令她歡心,讓他充滿成就感。

  抵達飯店後,進入蜜月套房,黎絮詠立即被面窗的一片碧海藍天給吸引住。

  「天哪!好美喔!」

  看著她伏在窗邊的嬌小身影,還時不時回頭對他露出燦爛笑顏,簡承奕的心怦動不已。

  他緩緩走上前,圈住她的纖腰,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嗅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

  當他堅硬厚實的胸膛貼在身後,她整個人一繃,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們的婚禮雖辦得簡單,但免不了要敬酒接受祝福,新婚那夜他醉了,她卸完妝洗去疲憊後,也跟著上床睡覺。

  那一夜同床共枕,分享彼此的體溫,卻沒進行最重要的儀式。

  這時被他抱著,她心跳得好快,腦中浮現好多害羞的畫面。

  她強忍著羞意問:「開了這麼久的車,你應該很累了吧?要不要睡一覺補個眠再出門?」

  「妳好香。」他丟給她完全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被他這一說,她尷尬地扭了扭纖肩。「哪、哪有,我流了很多汗……我很臭啊!」

  「我不覺得。」

  他舔著她像珍珠一樣的耳垂,立即發現她敏感地顫抖,白嫩的頸子冒出疙瘩。「妳怕癢?」

  「嗯……」她的聲音隱隱發顫,柔嗓變了調,卻多了股誘人的嬌媚。

  嘴角的笑意加深,他邪惡地想,才剛開始她就敏感成這樣,那接下來要做的事,她有辦法承受嗎?

  光想到這一點,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她的反應了。

  舔她耳垂的動作終於停止,薄唇卻往下貼在頸側,似啃又吻,她報紅了臉羞聲問:「承奕……你是不是現在……就想……想要……」

  因為從未與人這麼親密,她連做愛兩個字都說不出口。

  妻子純情的反應撩撥著他的慾望,他伸指撫揉她的嫩唇,直言不諱地開口:「對。我想要妳。」

  話落,他扳過她的臉,吻住柔軟的唇瓣,如願嚐到她的滋味。

  隨著他的吻加深,屬於他的味道灌入口中,青澀的嫩舌被他侵入的舌頭瘋狂糾纏著。

  他的吻太熱情,黎絮詠被吻得雙腿虛軟,摟住他結實的腰身,躲開他的唇,勉強擠出一句話。「那我可不可以……洗……」

  流了一身汗,她想先洗個澡,做好準備,再迎接遲來的新婚之夜。

  他卻吻得上癮,怎麼也不肯放開甜美的唇,讓她含在口中的話全成為模糊的嚶嚀。

  吻著她的同時,簡承奕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嬌軀上下遊走,掌心的厚繭及灼燙的溫度縱使隔著衣物,依舊帶來穿膚透骨的強烈火焰,讓她震撼不已。

  知道即將面臨男女間最親密的事,她繃緊了身體。

  懷裡的身子抖得太厲害,簡承奕離開她的唇,結束那讓彼此窒息的吻,啞聲安撫。「別怕……」

  他低柔的嗓音飽含濃濃的柔情與疼惜,她攀住他寬闊的雙肩,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吶吶道:「承奕……我好緊張……」

  他將她打橫抱起,抱坐在鋪著白色床單的床上後,柔聲保證。「不用緊張,我會慢慢來。」

  迎向他因為慾望變得更加明亮的黑眸,她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準備迎接與心愛男人結合的這一刻。

  他微微笑,愛憐地在她的額心落下輕吻,修長的指替她將頑皮的髮絲塞到耳後。

  僅是這個動作,她便害羞得低下頭,不敢看他望著自己的熱烈眼神。

  「別怕我。」

  垂眸看她的嬌羞模樣,他重新吻上她的唇,唇舌交纏的同時,他迅速脫掉彼此身上的衣物,毫無遮掩的面對彼此。

  被脫得一絲不掛,黎絮詠下意識想找些什麼遮住自己,他卻看穿她的意圖,將她輕推倒在床上,結實的身軀來到她的上方。

  他高大精實的身形顯得她更加嬌弱,健壯雙臂撐在兩側,因住她的親密與壓迫感,令她驚慌不已。

  察覺到她的不安,簡承奕抓住她的手,輕貼在自己的胸口,讓她感受自己同樣怦動的心跳。

  強而有力的心跳撞進軟嫩掌心,真實洩漏丈夫的緊張情緒,黎絮詠詫異不已。

  明明是波瀾不興的冷峻面孔,原來……原來他也一樣緊張?

  「你不像會緊張……」

  嘴角勾起靦覥的笑,他在她耳邊略帶苦惱地輕語。「因為是妳,愈想疼惜就愈小心翼翼,才會緊張。」

  在性愛上,她單純生澀,嬌小得彷彿一碰就碎,他該成為引導的一方,才能讓她的第一次不至於太痛,留下美好的回憶,所以,緊張的不該是他啊!

  無奈的語句化成濃濃的甜,重重地沁入黎絮詠的心頭,她情不自禁地輕啄他的唇,小小聲地開口:「謝謝你,我愛你。」

  「我也愛妳。」那羞澀的告白徹底擄獲他的心,他微微勾唇,在她的額心、俏鼻、嫩唇上落下啄吻。

  他的溫柔讓她慢慢放鬆,克服了緊張的情緒,但當他俯下頭,張唇吻住白嫩的豐盈,她輕抽了口氣,驚呼出聲。「承……啊——」

  驚呼還來不及吐出,他卻變本加厲。

  敏感的嫩蕾連同嫩白乳肉被他含在口中,忽重忽輕地吸吮著,如電流般的熱麻緩緩漫開,令她情難自禁地發出嬌喘。

  她在他的唇舌舔弄下就快要融化了,他卻像要她感受更多似的,伸手握住另一只雪嫩柔乳掐揉著。

  他的掌心帶著火種,她身上布滿被他點燃的火花,一波波熱浪不斷襲來。

  她暈暈然,無助地扭動嬌軀。

  「承奕……」

  她哀求的聲音嬌羞甜美,反而令他想看她綻放出更誘人的動情光芒。

  「我在這裡。」

  他放棄折磨被他玩弄得硬實挺立、沾滿唾液的豔色乳蕾,重新吻上她的唇,大手往下探進腿間柔軟的毛髮中,探索她敏感嬌嫩之處。

  最隱密的私處被他一碰,她震驚得屏住呼吸,雙腿不自覺夾緊,拒絕他再侵入。

  「乖,放鬆,妳需要濕一點才不會難受。」

  他邊說邊壓住藏在嬌弱貝瓣裡的珠蕊,溫柔的、充滿耐心地輕揉。

  他的愛撫帶來強烈的快感,由腿間直衝上腦門,她再也忍耐不住地嬌吟,敏感得如遭電擊般顫抖抽搐,腿間泌出蜜液,弄濕了嫩白的大腿及床單。

  簡承奕看著妻子雙眼迷離,美麗的小臉盡是被情慾掌控的誘人嬌媚,持續愛撫,直到整個手掌被甜膩的蜜液染濕,才扶起因渴望而脹痛的男性,緩緩的撐開、進入她。

  她當然知道做愛是怎麼一回事,但他是那麼壯碩巨大,硬要擠進她的嬌小,那完全被填滿,肌膚相貼的磨蹭,磨出一道道灼燙的火焰,讓她痛呼出聲。

  「你……欺負人……」

  她想推開他,小手卻被他的大手扣得緊緊的,柔軟的身子也被他結實的胸膛壓著,根本動彈不得。

  緊窒之處雖然布滿蜜液,潤澤了彼此,卻無法平撫被他撐開的痛,簡承奕忍住磨人快感,在她耳邊承諾。「對不起……我們在一起了……我會慢慢的……不讓妳痛……」

  她不依地抗議,他執意挺腰,一次又一次深深融入她,直到他的粗長完全沒入她的體內,與她嵌合得無一絲縫隙。

  在他溫柔的抽送下,原有的不適轉換成強烈歡愉,她被捲入絢爛的感官世界,迎合他越發強勁的衝擊,直到他將灼燙激情釋放於她的體內深處,一起到達歡愉的巔峰,才完成屬於彼此的神聖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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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激情的歡愛過後,黎絮詠依偎在丈夫布著薄汗的胸懷裡,累得連抬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抱著妻子休息了片刻,恢復體力的簡承奕伸指勾玩著她軟滑的髮絲。「肚子餓了嗎?要去飯店餐廳吃,還是近墾丁大街順便吃?」

  察覺他粗重紊亂的呼吸以及心跳趨於平穩,她不服氣地嬌嗔。「人家好累。」

  她知道丈夫體力好,但要不要這麼誇張?

  她都還沒從激狂性愛中回過神,他卻神清氣爽地問她晚餐要吃什麼?

  況且被他愛過的地方還痠痛著,她最好有力氣想晚餐的問題。

  聽她嬌軟無力的回應,簡承奕心疼地問:「那就叫客房服務,或者我出去買?」

  他的提議很貼心,但她好不容易出來玩,若是犧牲與他逛街吃美食的時間,不是太可惜了嗎?

  「都不要,再讓我休息一下下啦!」她不依地嘟囔。

  她真喜歡窩在他的懷裡睡覺,意識到這一點,黎絮詠其實有些擔心。

  簡承奕上下班時間不固定,不可能常讓她抱著入睡,所以貪戀他的懷抱不能成為習慣,否則難熬的會是她。

  「別再動,不然今晚不用出門了。」

  聽著他變得粗嘎的冷嗓,她愣了愣,仰頭看著他,一臉迷茫。

  迎向妻子憨傻的神情,他將唇貼在她耳邊,慢條斯理地輕喃。「除非妳想再做一次。」

  此時臀部不經意掃過他腿間硬實的慾望,黎絮詠努力回想剛剛到底做了什麼挑逗的行為,他怎麼這麼快又興奮了?

  腦中浮現讓他興奮的後果,她心跳如擂,粉臉燙紅地僵在他懷裡不敢亂動。

  看著妻子被他嚇得繃緊身子,簡承奕低笑出聲。「老婆,妳是不是誤會了?」

  他的笑透過厚實胸膛,經由她的後背震入心扉,她一頭霧水,表情傻乎乎。「啊?」

  他的唇依舊貼在她的耳邊,壓低音量,一字一句緩緩開口:「妳的小屁屁剛剛碰到的是我的膝蓋。」

  知道自己誤會了,黎絮詠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妻子嬌羞的反應再次逗得簡承奕朗笑出聲,聽著笑聲迴盪在耳邊,他的心情激烈起伏。

  與她在一起後,他發現自己變得常笑了,說的話不再只是簡扼的字句,連心都變得溫暖,這樣的轉變真是始料未及。

  黎絮詠已經夠尷尬了,還聽著他百年難得一見的爽朗笑聲,更讓她無地自容。

  「你……討厭啦!」她推了他一把,卻反被他拉進懷裡,牢牢抱住。

  「我愛妳。」

  在她發出抗議前,他將她拉近自己,扳過她的臉,熱燙的薄唇探入口中,享用那讓他眷戀不已的軟嫩唇舌。

  原本是情人間歡愛後的暖甜氛圍,經他一挑撥,氣氛變得狂野,蔓延成情慾大火。

  這時就算事先做了多少浪漫的計劃,也不敵激情,被置之度外了啊!

  ※※※※

  日子匆匆過了一年,黎絮詠比想像中還要快適應當簡承奕的老婆。

  下班後,她會到超市買食材回家料理,雖然簡承奕下班的時間不固定,但就算晚歸,還是會回家吃飯。

  知道他這個習慣後,不管丈夫回家的時間晚或早,她一定會等他回家後再炒菜,讓他有熱騰騰的菜可以吃。

  若說「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那麼她應該成功抓住他的心了。

  也因為這樣,他結實的身材漸漸「走鐘」,讓女人噴鼻血的人魚線變成有著「愛把手」之稱的腰間贅肉。

  但黎絮詠卻愛得不得了,抱著他時,最愛把手擺在軟軟的贅肉上,再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舒舒服服地偎著他,努力汲取他身上的味道與溫暖。

  簡承奕在刑事局有「型男刑警」的美譽,穿著風格雖然簡約,卻是天生的衣架子,怎麼看都有型。有這樣一個型男老公,她總怕他會被其他女人迷走。

  所以他的不完美才讓她更安心,當然,那兩塊「愛把手」穿上衣服後是看不到的,純屬她的秘密,也是她對丈夫施與的小小心機。

  今天晚上,黎絮詠準備的不是一般晚餐,因為今天除了是結婚紀念日外,還有一件欣喜若狂的事——她懷孕了!

  其實依簡承奕常常抱著她滾床單的頻率看來,她過一年才懷孕算是很晚了,也因為如此,當她得知自己懷孕時,失控地掉下眼淚,嚇得醫生以為她不想要孩子。

  這個寶寶是她與丈夫愛的結晶,怎麼會不要呢?

  黎絮詠歡天喜地領到媽媽手冊後,她忍住打給簡承奕的衝動,上超市買了有別平常的食材。

  因為工作的關係加上個性孤癖,簡承奕的朋友少得可憐,除了成介徹的邀約外,鮮少出席聚餐,相對的酒也喝得少。

  但因為今天是結婚紀念日與懷上愛情結晶的大好日子,所以她打算買瓶紅酒,煎牛排,製作有大量蔬果的沙拉,準備迎接特別的一夜。

  採買完後,她還是忍不住撥了電話給丈夫,卻遲遲沒人接聽,一直到她回家後,簡承奕才回了電話。

  「怎麼了?」

  聽著冷涼的嗓音傳來,黎絮詠暗暗深吸口氣,把過分激動的情緒全壓下後,才開口問:「老公,你今天會忙到很晚嗎?」

  結婚後她才知道,簡承奕是外冷內熱的男人,人們總會因為他喜靜的個性及冷峻的模樣,誤以為他難以親近。所以即使他語氣冷淡,黎絮詠也不以為忤。

  簡承奕才剛和署長談完事,處在不知該喜或該惱的心情裡,回到座位,便發現手機有妻子打來的未接來電。

  他不假思索回了電話。

  「有事嗎?」

  結婚這一年來,他發現妻子是個識大體的女人,不會片刻不見便查他行蹤,更不是時時黏著他的女人。知道他的下班時間不固定,她也鮮少問他幾時下班,反而安排自己的活動,窩在畫室裡畫畫,等他回家後再一起吃飯。

  因為這樣,她今天的舉動顯得異常。

  聽他這一問,黎絮詠飄飄然的心情因為失落而稍稍回穩,這表示,丈夫忘了今天是結婚紀念日……

  但該怪他嗎?他每天忙到沒辦法想其他事,要他記住這種夫妻間的情趣,是不是太苛責了?

  想通後,她拋開失落,微微揚高語調。「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你要不要早點回家?」

  「什麼事?」

  現在講,就沒有驚喜啦!

  她難得堅持。「電話裡不方便講,可以等你回來再說嗎?」

  簡承奕心想,若是可以等到回家再說,應該不是什麼急事,加上接下來要處理與署長談好的任務,他略思索了下才答。

  「今天沒辦法太早走。」

  聞言,黎絮詠很想問,那可不可以在午夜十二點前回家?想歸想,還是覺得設限時間會讓他為難,於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好吧!那我等你。」

  「好,先這樣。」

  話說完,黎絮詠還來不及再撒嬌一句,簡承奕就結束通話。

  聽著結束通話後的一片寂靜,她的心被無情地擰了一下,眼淚差一點就掉了下來。

  雖然有些任性,但她好想再和丈夫多說幾句話,讓他可以分享她的快樂呀!

  她呆坐在沙發上,失落了好一會兒才強逼自己打起精神。

  她還不了解丈夫嗎?

  回家後,只要面對面,他又會變回那個熱情的男人。

  向來是如此的,不是嗎?

  努力說服自己後,她甩開低落,不讓如此重要的日子蒙上不開心的情緒。

  打定主意,她將食材整理了一下後,再回到畫室,將今日的喜悅用色彩描繪下來!

  夜已深,因為鋒面報到,氣溫驟降好幾度,完全沒有白日秋老虎發威的熱度。

  簡承奕將車子開回自家庭院裡,沒有立即下車,反而坐在駕駛座上發呆。

  白天,他受到上級點名,接獲新任務──滲入犯罪組織,偵緝全球最大毒品走私案。

  他所接獲的任務美其名是偵緝,其實就是臥底,為了偵查而滲入犯罪組織,危險性不言而喻;但相對的,若成功,成果會十分豐碩。

  雖然他拍過型男月曆,知名度不小,臥底有難度,但既然高層點名他,就有辨法讓他變得不像簡承奕,身分不會被質疑,確保他的安全。

  一般來說,上級對於偵查人員的考核、訓練都十分嚴格,會被選上代表他夠出色,才能脫穎而出。

  這次被點名,他不可能違抗命令,更無法忽略欲打擊犯罪的正義感,拒絕任務。

  於公來說,任務成功絕對是振奮警界的強心針,更能安定社會,使百姓免受毒品荼毒;於私來說,他可以升官加薪,給老婆更好的生活。

  只是接下任務後,他的心情卻複雜不已。

  結婚後,他再也不是一個人,而是有家累的男人,日後為了偵查,勢必得化身黑道與犯罪集團往來,才能進一步了解他們的組織結構,蒐集情報。

  與黑道分子喝酒、賭博的活動絕對少不了,他該如何在偵查不公開的原則下,向妻子解釋自己的轉變,不讓她擔心受怕?

  他揉了揉眉心,為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而頭痛。

  聽到引擎聲,黎絮詠由廚房的小門走出來,敲了敲車窗喊他。「老公,你不下車在裡面做什麼?」

  從紊亂的思緒中抽回,簡承奕若無其事地熄火下車,走向妻子。

  「沒什麼。」

  黎絮詠看著他冷峻的面容,心裡卻納悶,丈夫雖然看起來沒什麼不同,但微蹙的眉宇卻透露著說不出的憂鬱,那模樣,讓她心疼。

  是因為案子辦得不順,還是被什麼事煩著?

  猜不出他情緒低落的原因,黎絮詠只好試探性地開口。

  「很累嗎?」

  因為無法向她言明心裡的苦惱,簡承奕順勢應道:「有點。」

  「那要不要幫你放熱水洗澡,洗完再吃飯?」

  夫妻倆一前一後由小門進入廚房走向客廳,簡奕坐上沙發後才問:「妳今天想跟我說什麼事?」

  訝異丈夫還記得她白日說過的話,黎絮詠一愣,隨即露出靦覥的笑。「你現在就想知道?」

  他點了點頭。

  既然丈夫開口問了,她也不好再賣關子,替他將外套放好後,才走到他身邊的沙發坐下。

  「去年的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

  簡承奕一愣,赫然想起,今天出門時,他就記起今天是結婚紀念日,他還提醒自己,回家前要買一束花送給老婆,感謝這一年來有她相伴,讓他每天都處在幸福中。

  只是一進局裡,他立即被上級叫進辦公室,接下新任務的複雜心情,讓他忘得一乾二淨。

  「對不起,我……」他打住話,說不出「忘了」兩個字,因為他明白這兩個字的殺傷力有多大。

  但就算解釋,聽起來也像辯解,最後他只好摸摸鼻子認錯,不管是真的忘記還是因為太忙而忘記,都是他的錯。就他所知,心思愈是細膩的女人,愈是在乎這樣的日子。

  他其實不擔心她會生氣,因為自從結婚以來,黎絮詠就堪稱警界的模範老婆,從不因為他的忙碌而有怨言,相反的,她分外體恤他、照顧他。

  就因為這樣,婚後他身上添了點肉、多了點溫暖,羨煞不少同儕,直問他上哪兒找這樣的好女人。

  他總是揚唇帶過,淡淡的笑裡卻有藏不住的驕傲。

  他的確幸運,也因為如此,他為自己竟忘了如此深具意義的日子而懊惱,臉部線條繃得好緊,連薄唇也抿成一線,心裡不知所措。

  瞥向丈夫凶得不得了的表情,黎絮詠知道,他是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忘了這麼重要的日子。

  想到這一點,她搖搖頭,起身抱住他。「老公,謝謝你這三百六十五天帶給我的美好。」

  妻子嬌軟的身軀一貼上,他就聞到淡雅的茉莉花香,心裡感到溫暖。

  他順勢將她摟進懷裡,把臉埋在她的頸窩,低聲道:「也謝謝妳這三百六十五天對我的包容,辛苦妳了。」

  僅是一句話,所有的委屈化為無形。「不辛苦。」

  她愈是包容,愈讓他愧疚,努力苦思了好久,簡承奕問:「離十二點還有一個多小時,還是我們上山看夜景、喝咖啡?」

  台北近郊有幾處風景不錯的咖啡廳,可以欣賞漫天星星及城市夜景,現在出發還來得及趕在今天以前,過個有意義的結婚紀念日。

  難得他會做出如此浪漫的提議,黎絮詠心動卻只能拒絕。「我要開始戒咖啡,作息也要正常些。」

  一時間沒聽出妻子話裡的意思,簡承奕不解地抬起頭問:「為什麼?」

  對上他幽黑深邃的黑眸,黎絮詠抬高雙手攀住他的脖子,難掩歡喜的在他耳邊羞澀輕語。

  「因為你要做爸爸了。」

  說完話,換她好害羞的將臉埋在他的頸窩,期待著他的反應。

  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沒等到他開口說一句話,卻感覺他的身子繃得僵硬。

  他這是驚喜過度,被喜悅沖昏頭了嗎?黎絮詠不解地抬起頭,眼簾映入他緊蹙俊眉的憂心模樣。

  心重重一揪,她不安地問:「承奕……你……不想當爸爸嗎?」

  簡承奕看著妻子一臉忐忑,遲遲無法由震驚中回過神。「為什麼……是現在?」

  他才剛接獲新任務,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會比現在還要不正常,她在這個時間懷孕,他怎麼照顧她?

  原以為是心裡暗想的疑問,但看著妻子備受打擊的神情,他才發現,他竟不知不覺說出心裡的想法。

  黎絮詠怎麼也沒想到,對她來說是天大歡喜的事,在他看來卻不是如此。

  她從沒聽過他不想要孩子呀?

  簡承奕內心交戰著,聽到她懷孕了,他如何不激動自己要當爸爸了,但現實卻早一步湧來,蓋過那份喜悅。

  他用淡然、無奈的目光定定看著她許久才開口:「我覺得……晚幾年再生會比較合適。」

  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如果可以,他希望等偵查的案子結束,他升了職,再計劃懷孕,如此一來,他才可以全心全意陪她迎接孩子的到來。

  黎絮詠從他的溫暖懷抱中驚醒,顫聲問:「但……寶寶來了……總不能……」

  她咬著唇說不出話,一雙眼瞪得大大地看著丈夫,怕……怕他要她把孩子拿掉。

  迎向妻子布滿恐懼的眼神,簡承奕嘆了口氣。「寶寶……來得不是時候,但——」

  怕他接下來會說出更殘酷的話,黎絮詠連忙打斷他。「我不會拿掉寶寶!就算寶寶來得不是時候,我也不要拿掉!」

  驚慌地嚷出心中想法,她推開簡承奕,卻由他懷裡跌下。

  見她差點撞到桌角,簡承奕心一驚,伸手抱住她,卻被她掙脫。

  「詠詠!」

  這些日子以來,感情一點一滴加深,加上妻子體恤他,兩人從沒有吵過架。

  這是她第一次推開他,拒絕他的碰觸,這樣的反應讓他有些受傷。

  因為丈夫的反應出乎預期,黎絮詠很難過、很生氣,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更沒有力氣辯駁。

  他竟然不要他們的孩子?!

  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心痛得像被撕裂似的。

  黎絮詠嚥下堵在喉間的苦澀,咽聲開口:「我累了想睡了,等我想一想再談。」

  她的心很亂,思緒攪成一團,需要靜下心情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與丈夫取得生下孩子的共識。

  簡承奕看著妻子的背影,本想告訴她,他剛剛想要說的是,孩子來得雖然不是時候,但既然來了,就生下吧!

  但詠詠卻說,需要冷靜一下。現在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只有等她冷靜下來,再好好安撫她,說出他的決定。

  他也得好好想想,混進販毒集團後可能面臨的狀況,及該怎麼照顧妻子,不讓她感到不安?

  一想到這些,他疲憊地支額嘆了口氣後,起身走到廚房拿瓶海尼根,卻瞥見餐桌心上擺著煎好的牛排、一杯醒過的紅酒,以及正中央用水晶花插插著的玫瑰,心裡湧上濃濃的愧疚。

  今晚是結婚紀念日,應該在美好浪漫中度過,卻連慶祝都還沒慶祝,便結束在詭異的氛圍中。

  他將冷掉的牛排用保鮮盒裝起來放進冰箱,喝掉紅酒,才回房。

  回到房間,詠詠已經睡了,他坐在床邊看著她仍帶著憂愁的眉宇,以及懸在眼角的淚珠,俯首輕吻她的額,啞聲輕喃。「對不起,不管我做了什麼,都不要忘記,我愛妳。」

  丈夫帶著酒氣的薄唇貼在額心,充滿無奈地說出那句話後沒多久,黎絮詠便聽到浴室傳來水聲。

  她哀傷的想,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既然愛她,為什麼不能愛他們的孩子呢?

  這一夜,為了這件事,夫妻倆頭一次背對彼此,各懷心思,一夜無眠到天明。

  ※※※※

  自從紀念日的不歡而散後,黎絮詠發現,丈夫開始夜不歸營,就算真的回家了,也是凌晨兩、三點,帶著一身酒氣回家。

  在那樣的情況下,她根本沒辦法與他坐下來談談。

  於是日復一日,直到產檢的日子又到來,她鬱鬱寡歡地準備獨自到醫院做產檢,卻收到丈夫的簡訊──

  老婆,既然孩子來了就生下吧!我近日忙,有一陣子沒辦法回家,也沒辦法陪在妳身邊,妳要照顧自己,萬事小心!

                    奕

  看到丈夫的簡訊,黎絮詠心裡一陣激動,又哭又笑地摸著肚子,和孩子說爸爸的決定。

  只是黎絮詠的好心情沒辦法持續太久。

  懷孕二十八週以內,每四週得檢查一次,醫生見她在短短一個月裡瘦了兩公心斤,兩道眉皺得快打結了。

  「簡太太,妳孕吐的狀況很嚴重嗎?」

  也不知是體質或心情的關係,黎絮詠害喜的情況很嚴重,吃什麼吐什麼,每天都難受到幾乎無法上班。

  當然,狂瘦的原因並不完全是孕吐造成的,有部分是因為,孩子的爸爸不要孩子。

  但幸好這個折磨她好一陣子的事情解決了,她再也不會對肚子裡的寶寶感到愧疚、心疼而憂鬱低落。

  只是當醫生丟出疑問後,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如實答道:「還……挺嚴重的。」

  「一天吐幾次?」

  看著醫生拿著筆啊啊啊寫著,眉頭像打了幾百個結,黎絮詠無法不擔心地問:「三到五次不一定,對孩子影響很大嗎?」

  「嚴重的嘔吐會導致脫水,無法供給胎兒營養,如果再持續下去,住院接受治療會比較好。」

  聽醫生這麼一說,黎絮詠急急地問:「那有沒有可以減輕害喜症狀的藥?」

  見她沒有丈夫陪同,整個人消瘦憔悴,醫生有些擔心她的婚姻,卻又不方便多問,只有勸慰道:「吐成這樣很可能是體質的關係,當然也與媽媽的心情有關,我個人不建議開藥,請妳隨時保持愉悅的心情,或許可以改善孕吐的狀況。」

  說完,他請護士把舒緩噁心孕吐的衛教資訊遞給她。

  黎絮詠接過單子,慎重地看過後收進包包裡。「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醫生還是忍不住開口:「如果方便,下次請簡先生一起過來。」

  聞言,她澀澀地無奈道:「我老公是警察,時間和我配合不上……可能沒辦法。」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幸福的,更以為在懷孕後,簡承奕會呵護、疼寵著她,但最近所經歷的一切,卻讓她由幻想的美夢中醒了過來。

  雖然他表明了想要孩子的決定,但若強求他陪在身邊,甚至陪她產檢,似乎太為難了啊……

  醫生理解地嘆了口氣。「好吧!那妳得隨時留意自己的狀況,若想要胎兒健健康康的,就努力照顧自己。」

  黎絮詠強忍著心酸點了點頭,直到做完所有例行檢查,在走出醫院時,看著候診區裡有丈夫陪同的孕婦,心頭不由得湧上濃濃的欣羨與苦澀。

  嫁給簡承奕後她就做好心理準備,這是她的選擇,即便再心酸、再孤單,她都該承受……

  她如此說服自己並加快腳步,不去看那令她羨慕的情景,直到走出醫院,她才撕掉強顏歡笑的面具,無知無覺地移動腳步,搭上捷運。

  這時的黎絮詠不知道,在她離開醫院後,丈夫特地找了機會,打電話到醫院,向醫師仔細詢問她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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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回家途中,黎絮詠想起醫生的囑咐,強打起精神繞到超市買了些蘇打餅乾、吐司,以及酸味的水果糖和薄荷茶。

  孩子的爸爸為了社會正義而忙碌,她該感到驕傲,全心全力支持他,至於孩子,她會盡其所能,全心守護!

  有了決心,肩上的責任讓她不得不更加堅強地面對困境。

  只是上天彷彿有意與她作對,在她提著一袋食物走出超市、準備過馬路時,竟看到簡承奕與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從對街的五星級飯店走出來。

  小綠人不停閃爍,原本該過馬路的黎絮詠全身血液凍結,只能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這個時間他不是應該在刑事局辦案嗎?

  為什麼會和陌生的女人出現在這裡?還穿著平常不可能穿的花襯衫、窄管褲,臉上戴著墨鏡?

  更不可思議的是,簡承奕總是不在外人面前透露半點情緒的臉龐,此時卻噙著不正經的輕浮淺笑。

  他貼在那女人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她笑得花枝亂顫,愛嬌的輕推他一下,那模樣,多像熱戀情侶。

  周遭紛擾的聲音被凍結的時空隔絕,黎絮詠只看見丈夫摟著另一個女人,朝她走來……

  因為她一直定在原地不動,往來的行人不小心撞到她,好死不死把她撞向丈夫。

  簡承奕直覺扶住,發現竟是妻子,心一凜,眸底掠過一絲慌亂,但瞬間便恢復平靜,向她說了句小心點後,立即維持原本的腳步離去。

  丈夫佯裝不認識的反應將黎絮詠的心狠拽下地獄。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看錯了,那個男人只是和丈夫長得很像,不是他嗎?

  她該轉過身拽住他,質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行人號誌燈不斷閃爍,映入眼底,她的思緒也跟著亂得一塌糊塗,她到底該怎麼辦?

  凌晨兩點整,隨著廣播報時的同時,簡承奕將車子停進自家庭院裡。

  停妥車,他疲憊地將額靠在方向盤上,深深吐了一口氣。

  為了上級指派的任務,他將時間全用在與黑道鬼混上,不是混到天亮,也要凌晨兩、三點才能回家。

  他所回去的那個家,當然不是與妻子有著美好回憶的家,而是在外面租貨的小套房,過著未婚前的單身日子。

  表面上看起來,與妻子暫時分開的日子沒造成他的困擾,但事實上,在深夜回到小套房後,他只要看著那一眼望盡的空間,心裡的孤寂與對妻子的思念便會將他淹沒。

  但為了任務、為了妻子的安全,他只能忍,只有偶爾幾次,難以忍受思念、擔心她孕吐的狀況時,他才會偷偷摸摸,一再確認無人跟蹤,多繞了好幾段路後,回家看她。

  今晚,這個「思妻」的魔頭又犯了,他依照之前的模式,又偷偷溜回家。

  當簡承奕一踏進那個讓他無比眷戀的家後,心裡甚至湧上想放棄任務的衝動。

  只要想到他為了任務,得讓懷孕的詠詠忍受沒有丈夫陪在身邊的孤單,他就自責不已。

  走進主臥,詠詠早就睡了,床邊的小燈散發柔和光暈,卻令她側躺的背影有著說不出的淒涼。

  睡前她哭過嗎?

  在看到他與毒窩老大的姪女在一起時,他可以想像她有多受傷,但為了不讓身邊的女人起疑,他只能佯裝不認識她,強抑下想要抱緊她,向她解釋一切的衝動。

  為了即將出生的孩子著想,也為了不讓妻子擔心難過,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找到線索,一舉殲滅毒窩。

  思緒一定,他進浴室洗完澡後,裸著上半身,穿著四角平口褲走出來。

  因為是偷偷回來,他不能逗留太久,就算只能抱著她睡半個小時也好……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一躺回床上,就忍不住伸出手臂,將妻子纖瘦的身子帶進懷裡。

  黎絮詠其實沒睡著,在丈夫回家的夜裡,她總是在他睡著後,戀戀地看著他有著黑眼圈的俊臉發呆,憂傷的想,他們之間該怎麼辦?

  白天她所看到的那幕,是因為她希望留下孩子,所以他才會到外頭尋求慰藉嗎?

  黎絮詠憂心不已無法成眠,卻在半睡半醒之間,感覺他結實的上半身貼靠過來。

  沒多久,她聽到一抹接近呢喃的低嗓在耳邊響起──

  「詠詠,我愛妳,也愛寶寶……」不管她是不是睡了,他一定要把這句話說出來才安心。

  聽到他的愛語,以及強而有力的雙臂所帶來的溫暖,說不出的安全感將她籠罩,黎絮詠心頭湧上無言的苦澀。

  他有多久沒這樣抱著她睡了?

  他會再抱她,是因為被她撞見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對她做出的彌補心態嗎?

  想到這些,她難過得想流淚,卻又想到,情緒起落會影響胎兒,所以硬是忍了下來。

  察覺到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彷彿極力壓抑著什麼,簡承奕開口低喚。「詠詠……妳醒著,對嗎?」

  聽到他喊著自己,她不知該不該回答,還是要繼續裝睡。

  等不到她的回應,簡承奕淡蹙眉峰,將臉埋在她的後頸窩,用略啞的嗓音承諾。「不管今天妳看到什麼,請相信我。我保證,忙完這一陣子後,我會好好補償妳。」

  他突然說出的這一番話,以及白天不尋常的裝扮,讓黎絮詠聯想到,是不是和查案子有關?

  到底是什麼天大的案子,讓他得犧牲「色相」及家庭時間來換取?

  心裡的疑惑隨著他的話一點一滴浮現,沈默了將近一分鐘,黎絮詠終於忍不住開口:「所以,今天的事,還有你不敢認我,都是因為公事?」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若不是這樣,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服自己,心愛的男人會在短時間內變了性情。

  基於保密原則,簡承奕沒正面給她答案,只是開口道了歉。「對不起。」

  沈默了片刻,他將之前傳給她的簡訊,親口說了一次。「還有,我沒說不要小孩,只是覺得孩子來的時間不對。」

  他的回答轉移了黎絮詠的苦澀心思,她喉頭微窒地問:「所以……」

  她充滿不安的神情令他的心軟得一塌糊塗,簡承奕沒好氣地道:「傻瓜,我不是傳簡訊告訴妳了,難道妳不相信我嗎?」

  他的話讓她懸在眼角的淚珠難以壓抑地滾落。

  她失控的哭聲讓他的憐惜與愧疚之情大增,慌得扳過她的身子,柔聲安撫。「別哭。」

  知道丈夫並沒有不要他們的孩子,她怎麼能不激動?

  黎絮詠抽抽噎噎地回答,將這一陣子的憂懼與委屈宣之於口。

  「我以為……以為你……你真的不要寶寶了……只是為了我……才勉為其難答應……」

  可憐兮兮的話再次揪疼他的心,果然,很多話沒有親自說出口,就是無法讓對方徹底明白自己的心意。

  「傻瓜。」簡承奕心疼地揩去她眼角的淚珠,卻被她愈安撫落得愈急的淚染濕指掌。

  懊惱地看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捧住她消瘦的雙頰,邊啄吻她軟嫩的小嘴邊說:「我買了對妳和寶寶有幫助的營養奶粉,妳記得每天泡來喝,知道嗎?」

  為了替妻子買奶粉,他還得偷偷摸摸的,當時他真恨極那種無法光明正大的感覺。

  原本他該快快選購完適合的奶粉走人,但營養師見他挑得認真,上前推薦了幾款適用的品牌給他。

  他多浪費了十幾分鐘,卻得到寶貴的建議,希望營養師推薦的品牌,真能對母親與寶寶有助益。

  一聽到丈夫為她和寶寶選了奶粉,再嚐到久違的吻,黎絮詠乾涸的心得到滋潤,所有怨懟與不安在瞬間消散無形。

  只要是他說的,她就完全相信,只要確定丈夫還愛她、愛孩子,就算他工作再繁忙、再複雜,她都要堅強忍受沒有他在身邊的寂寞,像以前一樣,完全包容、體諒著他!

  在唇齒相依的親密後,她很在丈夫懷裡問:「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接了新的任務?」

  「我……我怕妳擔心。」

  熱烈的深吻後,簡承奕內心的激狂未平息,勃發的情慾讓他的呼吸變得粗重,散發赤裸的渴望,但他卻咬牙忍了下來。

  懷孕初期,她又瘦成這樣,他不想因為一時的激情傷了孩子。

  強烈感受到丈夫散發出的動情渴望,黎絮詠嚥下想說的話,伸出小手,朝他的腿間探了過去。

  「醫生說懷孕初期最好不要做,但如果你想要,我……我可以幫你。」

  結婚後,兩人在性愛上還算保守,黎絮詠會主動提出要「幫」他,簡承奕無法不訝異,幽黑的眼底竄出渴望的火焰。

  看著丈夫的神情,她知道他的想望,於是緩緩拉開距離,軟涼的小手探進四角平口補裡。

  「詠詠,妳不必……」

  即便不熟悉、從未做過,卻不能讓她打消念頭,黎絮詠堅定地開口:「我可以!」

  話落,探進褲裡的小手感覺灼燙的溫度輻射而來,她差點因此縮回手,卻發現他倒抽了口氣,肌壘分明的胸膛因為急促的呼吸劇烈起伏著。

  她知道,他需要。

  於是強忍著羞意,黎絮詠鼓足勇氣,握住激昂的男性。

  被握住的那一瞬間,簡承奕不自覺發出粗嘎不已的喘息,全身緊繃。

  不用問黎絮詠也知道自己做對了,被她握在手中的男性越發硬、壯碩,讓她幾乎握不住。

  她羞得滿臉暈紅,握著它持續上下律動,吶吶開口:「如果弄痛你了或做得不對,你……你要告訴我。」

  雖然兩人已做過無數次,但卻是頭一回用手……讓他滿足,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算適當。

  她的動作雖笨拙、生澀,卻足以讓他全身著火,異樣快感脹繃得他要被撐爆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小小的手掌已握不住腿間的昂揚,彷彿隨時會掙脫出她的掌心,黎絮詠只得雙掌齊下,努力取悅他。

  不知過了多久,嫩白掌心將它摩得燙熱不已,充血的赤柱終於在她手中徹底釋放滾燙的熱情。

  沒料到他就這麼……她愣了會兒才側過身抽張面紙,細心地將他造成的狼狽處理乾淨。

  望向妻子,簡承奕既愛又憐,將她貼上自己的唇,深深吻著她。

  激情的唇舌纏著口中甜蜜的芳津,黏勾著她嬌嫩的舌,讓彼此幾乎窒息,當兩人為了汲取新鮮空氣而分開時,潤唇間牽扯出銀絲,曖昧得讓黎絮詠管紅了臉。

  她從意識迷亂中回過神,抿了抿被吻得腫燙的唇。「承奕,我不知道你的任務危不危險,無論如何,都請你要為我和寶寶……」

  到嘴的話還沒說完,胸口卻一陣翻騰,伴隨著強烈的噁心感襲來,她摀住嘴,匆匆下了床衝到浴室,趴在馬桶邊狂吐。

  見狀,簡承奕拋開歡快後的慵懶,跟著她進了浴室,一見她伏在馬桶邊狂吐,急忙蹲下幫她拍背。

  吐完後,黎絮詠沒力氣在乎自己有多狼狽,整個人軟癱在地上。

  簡承奕替她倒了杯水,直接湊到她唇邊。「來,漱漱口。」

  她依言喝了口水漱去口中的酸液,讓擰好毛巾的丈夫替她擦臉抹嘴後,才虛軟地靠在他身上喘氣。

  抱著她坐在地板上,簡承奕擔心地問:「醫生有說會吐多久嗎?妳瘦成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她搖了搖頭,許久才有氣無力地擠出話。「孕吐期的長短是看個人體質,我會好好的,你不用擔心。」

  再一次看到妻子懷孕後辛苦的一面,簡承奕想要儘快完成任務的決心更加強烈了。

  平時刑警的勤務已讓他沒辦法好好照顧她了,接了新任務後,他回家的時間更少,沒有他陪著,實在不放心。

  可無奈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何時才能完成任務,他與母親感情淡薄,不可能讓她去母親那邊休養。詠詠的父母早逝,也沒什麼親友,若因懷孕要請親友看顧,實在說不過去。

  苦思了會兒,他說:「詠詠,妳要不要找間護理中心小住一段時間?」

  「護理中心?為什麼?」

  「我不常在家,那裡有專業的護理人員可以照顧妳,妳過去小住我比較安心。」

  聞言,她皺起眉頭,輕斥了聲,反駁他的決定。「就算勤務忙少回家,但你又不是完全不回家,我不在,誰陪你?」

  她撒嬌地鑽進他懷裡,張臂將他抱得更緊。「你別想把我丟給別人。」

  她不喜歡他一副不會回家的樣子,而且身為警務人員的妻子,她早就做好準備承受沒有丈夫在身邊的壓力,毫無怨言地當個盡責的妻子。

  所以再苦再寂寞她都可以忍受,只要他還愛她!

  感覺她的依賴,他愛憐地摸摸她消瘦且蒼白的面頰,嘆了口氣,心卻暖暖甜甜的。

  「好,妳也要為我和寶寶保重,如果撐不住了,一定要打給我,知道嗎?」

  「嗯……我會。」

  他微微扯唇,低頭輕吻她的髮旋。「睡吧!明天我還得早起。」

  黎絮詠柔順地點了點頭,原本還想問他下個月有沒有空陪她產檢,但這一折騰,兩人都累了。

  一回到床上,鑽進他的懷抱裡,疲憊鋪天蓋地襲來,這一夜,她睡得極為香甜。

  ※※※※

  凌晨兩點,位在市區中心的PUB依舊熱鬧非凡。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撞入耳膜,簡承奕坐在原木吧檯邊喝著酒,冷眼看著周遭肆意喧鬧的情景,這才發現眼前脫序的糜爛生活與以往的人生有多不同。

  奇怪的是,他並不喜歡!

  在接獲任務後,他依照指示,接近黑幫老大戰爺最疼寵的姪女楊淨,透過她取得不少毒品交易的資訊,甚至意外發現,以戰爺為首的販毒集團勢力有多龐大,牽扯涉案的人有多廣。

  但他蒐集的資訊還不夠將所有毒犯一網打盡,所以陪著楊淨鬼混的時間愈來愈長。

  因為如此,他回家的時間一再縮減,少到讓他都不知道詠詠最近是不是好一點了?

  「奕,你別淨坐在那邊喝酒,過來舞池陪我跳舞。」

  他扮演的是楊淨的追求者,免不了有些肢體上的碰觸,但卻不曾與她有進一步的親密關係。

  不過也許他明明是追求者,卻與一般人不同,總是露出不接受也不拒絕的高傲態度,反讓楊淨有著極高的興趣。

  簡承奕厭惡這得「出賣色相」的任務,但比起化身黑幫分子接近戰哥,與楊淨在一起安全多了。

  為了妻小,他很需要這份安全,所以他挺感激楊淨的存在。

  「我不想。」他不留情面地冷然拒絕。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尤其像楊淨這種出生在黑道世家的女人,更是逃不過這種致命吸引力。

  他爽快時會逗她幾句,不爽快時,就完完全全做自己,而楊淨就是買他的帳,被拒絕也不生氣。

  「唉喲,就跳一支舞啦!人家等一會兒還要幫叔叔辦事,就沒空陪你了喔!」楊淨化身為水蛇,妖嬈地纏在他身上,吃盡他結實肌肉的豆腐。

  他滿不在乎地喝了口酒。「那就去吧!」

  她嬌嗔。「我這一次可是要幫叔叔到北灣海邊接貨,少說也要花個兩天,見不著你,我會想你耶!」

  她知道他並不碰毒,但之前不小心在他面前說溜嘴後,他知道她會為叔叔「辦事接貨」卻沒疏遠她,便不再顧忌提起這些事。

  「那就別去。」

  「都說不能不去了,是跨國大買賣耶!叔叔說交易完成會給我一筆獎金,我們出國去玩,如何?」

  當她提出這個建議時,簡承奕心裡想的是妻子,上一次與詠詠談過後,他看過她的媽媽手冊,知道再過幾天她就要回醫院產檢,如果可以,他希望能陪她去……

  即便知道可以陪伴妻子的機會很渺茫,但還是冀望著。

  想到這一點,他煩躁地皺眉抱怨。「接貨到底要多少人,居然用得上妳這個女流之輩?」

  楊淨哪裡聽得出他試探意味甚濃,只當他是在乎她,因此不忘暗示她的魅力無邊。

  「日本那邊的老大很喜歡我喔!說交易沒見到我,生意就不做了。至於多少人……我想少說也有四、五十個人吧,暗伏在附近留意周邊動態,確保交易過程的安全。」

  簡承奕不動聲色暗暗思索後,沈下臉道:「既然安全就好。」

  說完,一口喝完杯中酒,拎著外套離開吧檯。

  或許有些殘忍,但勉為其難與楊淨黏了一整晚,他累了,極想念妻子的茉莉花香味。

  見他轉身就要走,楊淨拉住他。

  「奕──」

  突然,槍擊聲響起,子彈同時劃過簡承奕的手臂與楊淨的手背,熱鬧的氣氛因為突如其來的槍響,轉成驚聲尖叫,現場一片混亂。

  多年來的訓練讓簡承奕矯捷地拉著楊淨低下身子,尋求掩護,卻不知,他放在口袋的手機滑了出來,掉到楊淨腳邊。

  簡承奕專心觀察四周的狀況,根本沒發現手機掉了,他低聲問:「什麼狀況?妳沒事吧?」

  楊淨出身黑道世家,很習慣刀裡來火裡去的場面,難得有機會佯裝柔弱地靠在簡承奕身邊,當然樂於接受他的保護。

  「不、不知道,也許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上門鬧場吧?」

  她極力讓聲音微顫,像是飽受驚嚇,殊不知,簡承奕心無旁騖地掃視四周,渾然未覺她滿臉戀慕的矯情。

  這間PUB是戰爺名下的店,時不時有黑幫尋仇鬧事,誇張的是,鮮少有警察上門盤查。

  其中緣由不言而喻,而他此時身在其中,不想有所牽扯,只想尋覓機會遠離。

  他暗暗思索,卻沒發現,掉在楊淨身旁的手機響了起來。

  楊淨不假思索接起手機──

  「老公……我的肚子——」

  虛軟的女聲由手機另一端傳來,楊淨輕蹙起描繪得精緻的眉。「妳打錯了!」

  不等對方回應,直接按掉通話鍵。

  沒多久對方又打來了,她氣惱地接起,聽到又是同一個聲音,遂破口大罵了句,卻因為又一記槍響而尖叫出聲。

  簡承奕看到子彈由兩人間的縫隙飛過,嵌進吧檯壁板,不放心地側眸望向楊淨。「沒事吧?」

  他還需要她,不希望她有什麼損傷。

  迎向那雙在黑暗中愈顯明亮的眼眸,楊淨心裡一陣悸動,也不管此時的狀況,將手機一丟,攀住他的脖子,熱情道:「奕,我愛你、我愛你!」

  話落,她湊近他冷毅的薄唇,激動地吻他。

  突然被吻住,簡承奕的兩道俊眉攏成結,毫不猶豫地推開她。

  「妳瘋了!」

  「是啊!我就是愛你愛到瘋了!你能拿我怎麼樣?」哪管他的疾言厲色,她又欺上前送上唇,執意要吻他。

  礙於此時的狀況,簡承奕退到無路可退,撐在地板上往後摸索退路時,摸到自己的手機,並發現,手機竟在通話中?

  他開口喂了一聲,卻只聽到結束通話後的一片寂靜。

  他急忙查詢來電,看到那組號碼時,心涼了半截。

  在決定接下新任務前,他換了新手機,將通訊錄裡所有號碼刪除,只有一個號碼,他深深烙在腦中。

  那是妻子的手機號碼,她究竟聽了多少他與楊淨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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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冷汗由鬢角、額心泌出,黎絮詠因為剛剛聽到的一切,忘了肚腹間傳來的痛楚,拿著手機,僵在原地。

  她懷孕滿四個月,幾天前便隱隱感覺到肚子悶悶痛著,她沒去注意,卻在半夜被劇痛驚醒。

  一醒來,腿間有一股濕意,她起身到浴室察看,發現那股濕潤並不是分泌物,而是鮮血!

  妊娠期間出血是異常的,她心慌不已,想打電話給丈夫,接起來的卻是個女人。

  現場的聲音很混亂,她聽不出是在哪裡,女人說她打錯了便掛斷,她不死心的又打了第二通。

  槍響、丈夫的名字以及女人的示愛,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有槍聲?

  那個親密喊著丈夫的女人是誰?

  她怔了一會兒,告訴自己或許打錯電話了,沒想到最後傳來的那個「喂」字,打碎她內心的小小奢望。

  她沒打錯,那是丈夫的手機,一確定,她卻沒勇氣多說一句話,匆匆結束通話,抱著手機說不出話。

  她記得第一次發現丈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那晚,簡承奕解釋過,那是為了工作,所以她釋懷了。

  但剛剛聽來的現場聲音,不免令她心驚膽跳,他到底在哪裡?為什麼在那樣混亂的狀況下,還有女人對他熱情示愛?

  回想著那一切,黎絮詠的思緒紛亂到無法思考,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丈夫的話,卻又擔心他的安危。

  在混亂複雜的情緒下,肚腹間再次傳來陣痛,猛地拉回她的思緒,讓她不得不拋開一切,面對眼前的狀況。

  這樣的痛不尋常,她很怕,怕孩子會有事,在極度的恐懼與劇痛下,她直接叫救護車,緊急進了醫院。

  一個小時後,黎絮詠蒼白著臉望著醫生,驚恐地問:「醫生,我的寶寶沒事吧?」

  醫生凝重地看著她,許久才開口:「簡太太,根據超音波顯示,寶寶已經停止在子宮裡的活動,連心跳都測不到了。」

  她隱約可以猜到醫生話裡的意思,卻不敢妄自揣測。「這……是什麼意思?」

  或許……或許不能由字面上解讀,或許……是她理解錯誤。

  「簡太太,超音波檢查顯示寶寶沒有胎心、胎動了,綜合其他檢查,必須很遺憾地跟妳說,寶寶已經胎死腹中了。」

  黎絮詠愕然不已。「怎麼會……」

  她顫著嗓,眼淚踉蹌滾了下來。「……死了?怎麼會這樣……」

  醫生見她大受打擊,沈重地嘆了口氣。「在妊娠期,母親與孩子是生命共同體,不管心理或生理上,都要格外謹慎小心。」話落,他問:「妳最近工作壓力很大,或者情緒起伏很大嗎?」

  從診斷結果看來,孩子的成長發展並沒有問題,只是上個月的產檢發現孕婦的孕吐狀況嚴重、瘦太多,他已經提醒簡太太要格外注意,卻沒想到悲劇還是發生了。

  黎絮詠一顆心淒然地墜落谷底。

  「所以……是我的問題……」她顫抖著,痛得無法呼吸。

  懷孕後,她的確時時處在擔心、恐懼的情緒裡。

  在上一次產檢後,她儘量讓自己的心情平和,結果孩子還是留不住。

  從沒想過,她會失去寶寶呀!

  醫生蹙眉嘆了口氣。

  「孕婦的情緒對胎兒影響很大,現在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接受,妳不要太責怪自己,或許是孩子與妳無緣。如果可以,最好馬上進行引產手術。」

  黎絮詠緊緊抓編了孕婦裝的布料,震撼地望著醫生。「是要……拿掉拿掉寶寶嗎?」

  醫生同情地點了點頭。

  「一般來說,死胎必須在兩個星期內娩出,留在子宮內太久沒有處理,會對母體產生不好的影響。等一下護士會安排妳住院,之後我會給妳栓劑,並施打催生點滴讓子宮頸張開、刺激子宮收縮,將孩子生下來。這個過程會很辛苦,可以請護士通知妳的丈夫或家人。」

  引產其實與生產差不多,對莫名其妙失去孩子的孕婦而言,家人的陪伴是最大的支持。

  「生……生下來?」

  「對,大於十二週就必須引產,利用藥劑催生,再陰道生產,並不需要開刀。」

  談話至此,黎絮詠快崩潰了。

  她明明那麼愛著孩子,期待他的到來,但最後,她竟讓寶寶死在她的子宮裡……

  天哪!她是一個多麼不盡責的媽媽……

  在她自我譴責時,護士幫她辦妥住院手續,她則利用這個空擋撥打丈夫的手機,卻轉入語音信箱。

  一通又一通,制式的語音撞入耳膜,不斷迴響,她在淚眼滂沱中,痛苦的、傷心的、孤獨的接受即將引產的事實。

  「簡太太妳放心,我會持續撥打簡先生的手機,一有消息我就會通知妳。現在妳需要足夠的體力準備引產,別再傷心了。」

  見黎絮詠的丈夫沒陪在身邊,看過無數引產手術的護士也禁不住為她難過,聲音溫柔地安撫她。

  黎絮詠強忍住淚,不得不面對現實,點了點頭,虛弱道:「那就麻煩妳了。」

  進入病房後,醫生幫她上了栓劑,之後又施打催生點滴。

  栓劑塞入沒多久,黎絮詠便覺得全身發冷,她不知道是心裡絕望,或是栓劑開始作用,那種冷寒心徹骨,讓她渾身打著哆嗦。

  然而她的苦難還沒有結束,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子宮收縮,她痛得度秒如年、生不如死。

  當痛到了極限,她伸手想抓住丈夫溫厚的大手尋求力量,卻只抓到冰冷的空氣。

  她在渾渾噩噩中幽幽地想,在她如此痛苦的時候,簡承奕在哪裡?他為什麼不接手機?

  他和那個熱情表白的女人在一起嗎?

  規律的陣痛讓她愈來愈痛苦,到最後根本無法思考,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了,想抓住什麼,卻只能死命抓著床單尋求慰藉。

  將近十個小時的折騰後,黎絮詠終於娩出胎兒,即便她虛弱得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還是執意要看寶寶。

  她懷的是個兒子,四個月了已經成形……只是,是她的心理作用嗎?

  總覺得那青白的小臉隱隱可見五官,像極了丈夫。

  可心痛的是,孩子生出時已沒了呼吸與心跳,她抖著手由護士手中接過渾身冰冷的孩子,放聲大哭。

  畢竟是待在她肚子裡四個月的孩子,如今生下來,卻是這模樣,她的心像被人狠狠刨挖了一塊,不斷淌血。

  護士在替她處理好產後的狼損狀況後,小心翼翼地問:「簡太太,寶寶妳想交由醫院處理,還是請葬儀社處理?」

  母親處理死胎的態度有兩種,不是怕多看一眼就會崩潰,所以交由醫院處理,便是交給葬儀社。

  哀傷地看著護士手中的孩子,黎絮詠虛弱地問:「我可不可以……多抱他一會兒?」

  看她一臉痛心,護士不忍地點了點頭。「好,我晚點再過來。」

  「謝謝。」

  她道了聲謝,萬般不捨地伸手拉拉好小好小的手,咽了嗓。「對不起……媽咪愛你……對不起!對不起……」

  淚一點一滴落在孩子僵冷的臉蛋上,她心疼地想,孩子會怪她嗎?

  如果丈夫知道孩子沒了,是會鬆一口氣,還是怪責她這個失職的媽媽呢?

  想起丈夫,黎絮詠心底湧上濃濃的幽怨,如果不是他,她不會陷入情緒低潮,繼而害了孩子……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到底在哪裡?

  ※※※※

  景物瘋狂飛逝,引擎在耳邊咆哮,簡承奕卻覺得到醫院的半小時路程,像是一世紀般的漫長煎熬。

  想著護士在語音信箱留下的訊息,他心臟狂跳,全身冰冷,不敢相信聽到的事。

  孩子胎死腹中,妻子做了引產手術?

  他不知道引產手術是什麼,卻可以確定,孩子死了!

  為什麼?詠詠和孩子發生了什麼事?

  愈想他的心愈亂,內心的愧疚也愈深,在PUB發生槍戰後,他接到妻子的電話,卻沒與她說上話便掛斷了。

  當時他想立刻回撥,但剛從楊淨那裡得到破獲交易的關鍵消息,他不能功虧一簣,只好忍下。

  一從楊淨身上得到消息,他立即將消息放給同儕,確定毒品偵查科已動用大批人力趕到他所說的地點後,他想起妻子,準備回撥才發現手機有無數通未接來電,還有幾通留言。

  當下,他一顆心直往下沈,知道事情不妙。

  他不管受傷的手還沒包紮,急瘋了來到醫院,問出妻子所在的病房,詢問護士孩子的遺體放置何處,才知道黎絮詠委請護士將孩子交由葬儀社代為處理。

  聽到護士所傳達的訊息,他喉間不斷冒出苦澀的難言滋味。

  他明明知道妻子懷孕後身體變得不好,在當下就該找個機會回撥,但他卻拋下她,什麼都沒做。

  妻子獨自面對如此無助、痛苦的時刻,可以承受嗎?是不是痛得苦不堪言?

  她……一定很恨他吧?

  腦中幽幽轉著這些想法,自覺是失職丈夫、父親的簡承奕心疼又懊悔,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回過神才發現,護士等著他開口,於是急忙問:「我太太沒事吧?寶寶被帶走了嗎?我可以看看寶寶嗎?」

  由他著急的反應看來,似乎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呀?護士感到納悶,但仍盡責地回答。

  「是可以,只是寶寶已經……」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緊緊抑下內心的波動。「我知道,但我想看寶寶一面。」

  他看起來很平靜,但微咽的語調卻洩漏了心情。

  護士點了點頭。「中午前葬儀社會來帶走孩子,費用得請簡先生直接付給葬儀社的人。」

  「謝謝。」

  他走進生物廢棄室,抱起裝在箱中的小娃娃,摸摸那有著小手小腳的冰涼身心軀,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痛苦,不管護士就在身邊,大受打擊地跪倒在地,哭咽出聲。

  護士看著他激動的反應,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卻也被他的真情流露所影響,紅了眼眶。

  釋放情緒後,簡承奕和護士交代了幾句話,又匆匆離開醫院,打了幾通詢問電話才回來。

  當他再次出現,一票護士看著他拎著一袋初生嬰孩的衣服,以及一個保溫壺,同情孕婦的心情陡然大逆轉,反而為她慶幸,至少嫁了個體貼妻子的男人。

  簡承奕陷在思緒中,根本沒發現護士們對他投來的視線,只是思忖著,還有什麼事沒辦?

  聽說引產和生產差不多,一定要坐好月子才能再懷下一胎,母親遠在紐約,就算在國內也不可能幫妻子做月子餐。

  他又不放心委託月子中心,同僚們在得知狀況後紛紛伸以援手。

  在短短兩個小時裡,有同儕提供月子食譜,家裡開中藥行的則直接調配產婦能吃的食補藥材,甚至有人願意出借自己的老婆,幫他煮好月子餐,讓他直接提去給妻子吃,減輕他的負擔。

  簡承奕面對同儕們的熱情,沒想到平時如此冷漠的自己,竟可以得到這麼多幫助,心裡激動沸騰,咽不成語。

  他接受同儕們的好意,但因為對妻子有愧,他請廚藝不錯的成介徹幫忙,抱著彌補心態,親自煮了月子餐,手中這個保溫壺就是他臨時抱佛腳的成果。

  進病房時,妻子還睡著,憔悴蒼白的面容揪得他的心疼痛不已。

  他將保溫壺擱在床頭,俯身親了親妻子的額心,才轉身離開,去忙孩子的事。

  雖說打開始他並不歡迎小生命的到來,但看著妻子開心的模樣,他漸漸也有了為人父的喜悅與認知。

  孩子走了,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雖然他不像妻子一樣,經歷折磨才把孩子生出來,但當那小小的身體僵硬、冰冷地躺在手心,那股帶走孩子生命的寒氣,直竄進他心頭,將他胸口的熱血給凍結了。

  維持了社會正義又如何,升官加薪又怎樣?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願意用生命去換孩子小小的脈動,讓他活下來,感受成長的喜悅,體驗為人的快樂……

  但再多的懊悔也換不回這種可能,他這個失職的父親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親自為他穿上新衣,再跟著葬儀社,陪兒子走完在人世間短短的一程。

  這一折騰,回過神已是晚餐時間,三度回到醫院進入病房,黎絮詠已經醒來,雙眼紅腫地半躺在病床上發呆。

  見丈夫一臉疲憊地出現,她直覺認定,那倦容是執行勤務所帶來的結果。

  可怕的是,看過孩子神似父親的模樣,一看到簡承奕,她就會想起孩子,心痛得讓她無法呼吸。

  簡承奕與妻子凝目相對,只覺哀傷、心痛、愧欠……百般複雜滋味迴繞,讓他一時間啞然無語。

  見他就這麼板著臉僵在原地,不發一語,黎絮詠突然間恨起丈夫的沈默。

  他知道孩子沒有了嗎?

  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的看著她,他到底在想什麼?對她還有愛嗎?慶幸孩子沒有了,可以依照他的想法過生活嗎?

  兀自揣想著丈夫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不讓元氣大傷的身體太過激動,硬撐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終於,他開口了。

  「對不起。」

  千言萬語、萬般情緒,說出口的卻只是這三個字。

  再次聽到他的道歉,黎絮詠強忍的眼淚滾了下來,她狼狽地擦去眼淚,咽聲問──

  「除了對不起,你難道沒有別的話說?沒有解釋來說服我,為什麼在我這麼……這麼需要你的時候卻沒出現?」

  「昨晚是破案的關鍵時刻,我真的沒辦法……對不起,希望妳可以體諒……」

  聞言,黎絮詠苦澀地揚了揚唇。

  「說到底,你的任務仍舊比我和寶寶重要,就算面對攸關生死的狀況,你還是做出了選擇。」

  她知道如此不識大體的自己一定很討人厭,但失去孩子的痛到了極點,她已經沒有力氣體諒包容他的工作。

  「詠詠,別怪我。」

  她絕望的神情讓他想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但她還是掙脫了。

  那冰涼柔軟的手一揮出他的掌握,他知道,他與妻子用愛建立起的世界,已經在這段時間裡,一點一點的毀損了,失去孩子的這個重擊,讓原本就脆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他還有能力重建他們的世界,挽回妻子的心嗎?

  簡承奕一臉悲傷,抿唇不語,許久才伸手去提保溫壺。「我煮了生化湯,聽說可以幫助子宮收縮,妳要趁熱喝。」

  聽說生化湯得喝上幾帖,但不宜過量;韭菜可以幫助退奶;豬肝、腰子可以補血;大補的藥膳應在手術一週後再服用,還有脹奶以及引產後需要注意的小細節,同儕們提供的資訊,全被他一一記下了。

  心痛到極點,所以黎絮詠根本感覺不到丈夫想要彌補的心,咽著嗓說出決定。

  「承奕,我們離婚吧!」

  或許彼此的愛不夠堅定,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的同事有很多婚姻狀況出問題的例子。

  女人可以堅強,卻不能永遠獨當一面,尤其在面臨這樣的狀況時,少了丈夫陪在身邊,就會變得異常脆弱。

  或許是結婚後有段備受他呵護的日子,她什麼都不用煩惱,所以可以體恤包容他的工作,但經歷失去孩子的劇痛,她才發現,自己沒有堅強到不需要丈夫的呵寵。

  她是個女人,就算再堅強獨立,也需要有雙強而有力的肩膀為她扛起世界啊!

  聽到離婚兩個字,簡承奕猛地一頓,震撼不已地別過臉看著她。

  見他一臉錯愕,黎絮詠突然有些不忍,但還是顫聲開了口。「我看到你就會想到寶寶,我的心好痛……」

  寶寶的死以及引產的過程在她心裡留下陰影,她沒辦法那麼快忘記那刻骨銘心的經歷。

  簡承奕怎麼會不懂她的痛,聽她這一說,慌得抱住她。「詠詠,讓我們再把他懷回來!如果因為這樣就離婚,寶寶沒辦法回到我們身邊……我愛妳、需要妳,絕對不會與妳離婚!」

  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為任務而搞砸婚姻,他極盡一切想要挽回,不讓她由他的生命中走開。

  他已經失去孩子,不能再失去她!

  提起無緣的兒子,她的胸口張滿又苦又酸的滋味。

  在失去孩子的沈痛心情下,就算他堅定地說出心裡想法,黎絮詠也感受不到半分感動。

  她知道對簡承奕而言,工作勝過家庭,而她視他為一切,不同的價值觀產生抵觸,他們還有辦法像以前一樣恩愛嗎?

  他若無法將家庭擺在第一位,就算她再懷了孩子,是不是也會發生同樣的悲劇呢?

  她真的怕了,再經歷一次,她絕對會瘋掉,也沒有心力維持婚姻,用無止境的包容體恤他的工作。

  只要他一日是警察,她在他心裡便永遠是第二順位,他們會陷入苦難的循環裡,會爭吵、對彼此不滿,然後愛會成恨,老死不相往來……

  她依舊愛他,所以不允許他變成憎恨的人……

  淚水氾濫成災,她咽著嗓,恍恍地說:「失去就是失去了,天知道再懷的孩子會不會是他……」

  簡承奕目光深沈地注視她,臉上的神情卻難掩驚慌。

  「詠詠……」

  她推開曾令她無比眷戀的懷抱,悵然幽怨地打斷他的話。「不離婚那就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之後再來決定,我們的未來。」

  她早已耗盡心力,沒有力氣思考……卻無法忘記,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沒出現的恐懼、不安。

  眼神一黯,簡承奕還不及說些什麼,黎絮詠接著又說:「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幽深的黑眸鎖定她憔悴蒼白的臉龐許久,才緩緩開口:「好,我不吵妳,但我不會不管妳,記得等一下把湯喝完。」

  說完,他默默走出病房。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不適合太激動,如果她暫時不想見他,他就守在病房外不讓她看見,直到她願意見他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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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引產後,黎絮詠搬出與簡承奕生活一年多的房子,在上班地點附近租了間小套房,恢復一個人生活的日子。

  離開簡承奕、離開充滿兩人回憶的房子,不捨與眷戀讓她天天哭著入睡,若再想到失去的孩子,那就更不用睡了。

  日子雖過得渾渾噩噩,卻也撐了過來,表面上她是恢復了,但事實上,她心裡的傷口一直沒有癒合。

  這一年裡,丈夫從沒放棄與她復合的機會,每隔幾天就會來找她,每一次都被她拒在門外。

  她其實已經原諒他了,但為了失去的孩子,她又覺得,這麼快就原諒他,孩子心會不會怪她?

  每每看著他吃了閉門羹,失魂落魄地離開,她無法不為他心疼,甚至心軟的想讓他進門,重新開始。

  猶豫著該不該與他復合,讓她心裡充斥著說不出的矛盾,成為她近日來最大的苦惱。

  這一天,在黎絮詠拖著疲憊的身子準備下班時,竟接到成介徹打來的求救電話。

  「詠詠,可不可以麻煩妳把這傢伙帶走?」

  黎絮詠一頭霧水。「帶走誰?」

  成介徹沒好氣地反問:「妳覺得呢?」

  自他認識簡承奕以來,沒發現他與誰的牽絆有這麼深,由此可知黎絮詠在他心中佔著極重要的地位。

  既然簡承奕向他求助,他不介意順水推舟幫他這個忙。

  發現自己問了蠢問題,她咬了咬唇,一臉為難。「徹哥應該知道,我們……已經分居了。」

  照理說,她已經與他分居了,他的事不再是她的事了,不是嗎?為什麼成介徹還會打給她,要她善後?

  「但你們還沒離婚,他還是妳的責任。」成介徹答得理所當然,不覺得要她來有什麼不對。

  確實,成介徹一句話就讓她啞口無言,縱使萬般不願,卻只能默默扣下,因為在法律上、名義上,簡承奕還是她的丈夫,這一點不可否認。

  她暗暗嘆了口氣,掙扎許久才問:「他……怎麼了?」

  「醉了。」

  「醉得不能回去?」

  成介徹嘆了口長氣。「是啊!心情不好,失控就多喝了。」

  一打灌不醉就給兩打,不茫也醉了七、八分了。

  黎絮詠心裡一陣氣惱地嘟囔。「你是他的學長,應該勸他的。」

  分開這段時間,她不時想起兩人之間的點滴、讓她眷戀的美好……但只要一想心起孩子的死,及引產時他不在身邊的不安與恐懼,她就無法不怨懟。

  因為如此,她消極的不想面對簡承奕,怕自己會不爭氣的忘了委屈,重新投入他的懷抱。

  偏偏,這男人就是和她作對,怎麼都不肯放過她,而她就是沒辦法不管他啊!

  「怎麼勸?妳是他心情不好的源頭,勸不了,當然就變這樣了。」

  無言地咬咬唇,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去接他,你們在哪裡?」

  她的反應在意料之中,成介徹希望自己的語氣不要洩漏太多得意。「我家,妳來過的。」

  黎詠看了看時間才說:「我大約半個小時到。」

  「好,小心開車,掰。」一結束通話,他朝喝得臉紅紅的簡承奕眨了眨眼睛,祝福他能順利跨出復合的第一步!

  黎絮詠不得不承認,再次見到簡承奕,她知道自己還愛著他。

  今天的他穿著依然充滿男人味。

  橫條T恤、黑色短版休閒外套,長腿包裹著石磨藍牛仔褲,腳踏小牛皮短靴,看起來簡單、清爽,讓她的心不爭氣地怦動。

  幸好,他醉了,頹廢且醉得一塌糊塗,躺在成家客廳的沙發上動也不動,所以不會看到她心疼、拿他沒辦法的無奈神情。

  在一旁觀察的成介徹為學弟稍稍鬆了口氣,至少他的女人還不至於無動於衷,他的婚姻還有救!

  拉回思緒,他開口道:「我幫妳把他抬上車,妳先上車等吧!」

  聞言,黎絮詠這才發現視線停留在簡承奕身上太久了,她不自在地拉回視線點了點頭。

  「那麻煩徹哥了。」

  「沒問題。」

  成介徹爽快答應,直到她的纖影消失在眼前,才扶起並非醉到不醒人事的簡承奕,在他耳邊提醒。

  「小子,可不要辜負我幫你製造的這個機會,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真想不透,在執勤中,簡承奕是個硬漢,果敢、堅定,但偏偏遇上黎絮詠,行事就是硬不起來,才會遲遲無法打破夫妻之間的僵局,困在分居的狀況裡。

  「她不會聽的……」簡承奕睜開微醺朦朧的眼。

  這些日子來,因為自知有愧,加上不願她為難,所以她拒絕,他便接受,才會讓兩人陷入僵局。

  但一天天過去,孩子的忌日即將到來,他才驚覺,兩人已經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若再這麼持續下去,有情也會被磨成無情,兩人到最後是不是就形同陌路了?

  想到這個可能,他醺然的思維猛地清醒,他不要變成陌生人,她依舊是他最愛的女人,就算死纏爛打也要把她纏回來!

  成介徹繼續語重心長地叨唸著。

  「總而言之,如果你還要她,就該硬起來,就算她不想聽也得逼她聽,再這麼逃避下去,好事也磨成壞事。」

  簡承奕點了點頭。「我要她!」

  成介徹朝他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當打氣。「這就對了,就是要有這個決心!」

  男人間的對話一結束,他將簡承奕攙上車,簡承奕一靠在車枕上,便聽到成介徹為了他這個醉鬼向詠詠道歉的話,聽著那些話,他有些懊惱,愛情學分不及格,竟還拖累兄弟幫忙。

  黎絮詠又與成介徹寒喧了幾句,確定一身酒臭的男人有繫好安全帶,才發動引擎上路。

  路上,她不時分神掃著坐在副駕駛座的丈夫,想知道他是不是醒著,有沒有辦法和她說話。

  他醉成這樣,她若帶他回小套房,讓人瞧見,不惹來閒言閒語才怪,左思右想還是回兩人曾經住過的家比較好。

  想到那個家,濃濃的哀傷湧上心頭。

  那個家有太多她不敢回憶的過往,有苦有甜有悲有喜……如果可以,她不想回想呀!

  但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對……

  回到曾一起生活的家,她將車子停進庭院,卻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投來,分神望去,就見簡承奕定定凝視著她,那眼神,有著濃濃的愛戀。

  心跳飛快,她別過臉,確定自己不被他影響後,才開口問:「你還好嗎?可以自己進去嗎?」

  他深深凝視著妻子姣好柔美的側臉,嘶啞開口。「詠詠,我想妳,很想、很想。」

  那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以及眼底掩飾不了的抑鬱讓黎絮詠心頭一熱,強撐著不想理會他的心都慌了。

  「我還有事得忙,要走了,你快點下車啦!」

  以往,只要妻子說出要他走的話,簡承奕就會摸著鼻子離開,但這一次,他一反常態地抓住她的手不放。

  「這裡才是妳的家,妳真的永遠都不要回來嗎?」

  短短一句話,再一次撼動黎絮詠的心,她該說些什麼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只當他是喝醉了,狠下心掙脫他的箝制下了車後,打開副駕駛座,伸手拉他。

  以為他會賴在車上不下車,他卻配合度極高的下了車,她暗鬆了口氣,卻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一離開車子,他也不管她是不是撐得住,立即將偉岸身軀黏靠在她身上。

  他的重量陡然加上,她整個人後仰,就像遇到強風的花莖,脆弱得會被他壓斷成兩截。

  「簡承奕你做什麼啦!」

  她伸手推他,他卻不動如山,甚至將臉埋在她的頸窩,發出滿足的嘆息。

  還未分開前,他總是喜歡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聞她身上的味道,感受她像棉花糖般嬌軟的身軀。

  這動作勾起往日親密的回憶,讓黎絮詠尷尬得耳根發燙、心跳加速。

  加上吸入他帶著酒味的鼻息,她彷彿也跟著沾染了酒氣,整個人醺醺然,多了幾分茫意,腦袋根本無法思考,他究竟是真醉還是假碎,但不論如何,她都沒辦法推開他。

  對於被他吃得死死這一點,她感到懊惱,卻不能不管他,最後只能任他倚著自己,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挽回客廳。

  一回到客廳,她還沒站穩,便被他壓進長沙發椅上。

  頓時,她的心跳加快許多,沒多久,便聽到他低聲在耳邊問:「想我嗎?」

  兩人靠得這麼近,低沈而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迴盪,那曖昧的距離,讓她耳廓微微發熱,彷彿連空氣也變得稀薄。

  他對她的影響依舊驚人,她該確切告訴他——不想!但她無法欺騙自己,心底深深渴望著他、想念著他。

  因為只要這樣的想法浮現,沒有好好保護孩子的愧疚與痛楚便在瞬間湧上,讓她擠不出一句話。

  她咽下喉間苦澀,默不作聲地別開臉,卻被他扣住下巴,讓她只能看著他,說出心裡真正的想法。

  「妳也想我,對吧?」

  無法逃避,她只能認命地閉上眼。

  看著她露出無路可退的消極神情,簡承奕將熱燙的薄唇貼在她的耳邊廝磨。「詠詠,我想把寶寶生回來,好不好?」

  他低柔的聲嗓,在她心裡投下重重的震盪。

  她還記得在醫院時,他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以為那只是為了安撫她,所以隨口說說,但事情過了這麼久,他竟重提舊事,且語氣認真,不像開玩笑……

  這是為了讓她回來的理由?

  還是他認為生小孩的時機到了?

  見她默不作聲,他眼神微黯、一臉憂鬱,語氣卻飽含著心疼。

  「妳不覺得我們讓寶寶等太久了嗎?之前讓妳受了那麼多委屈,是不是該給我機會,讓妳可以放心依靠,讓我好好彌補妳,好嗎?」

  這是他一直想說的話,但卻一次又一次被拒絕,到最後,他甚至有些害怕,她是不是已經心灰意冷,早就不愛他了?

  黎絮詠被他弄得思緒混亂,以前的他從不說這樣的話,讓她不由得懷疑,他是醉得徹底,才會連自己說了什麼也不知道。

  喉嚨因為緊張而緊縮,她力持鎮定地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不是覺得還不是生寶寶的時機……」

  那時就算他妥協了,她也感覺得出來,他並非真心歡迎孩子的到來。

  怕她不懂他的決心,簡承奕堅定地道:「那是以前,現在的我是認真的,我要妳回到我身邊,讓我給妳更多愛,再把寶寶生回來!」

  黎絮詠看著他明明一副醉樣,說的話卻堅定不已,又好氣又好笑地苦聲反問:「如果我說,還沒準備好的是我呢?」

  「那就回我身邊,好好調整妳的心情,我保證不會給妳壓力,只要妳再給我一次愛妳的機會,讓我陪在妳身邊……好嗎?」

  他的話讓她的心暖暖的,但曾受過的傷害卻一再冒出心頭,阻止著她被說服。

  眼眶泛起熱氣,她幽幽嘆了口氣,望著他問:「可是我是真的怕……你真的可以做到今日的承諾嗎?」

  除了還沒走出引產的陰霾,也是因為她太了解,工作在丈夫心底佔有多重要的位置。

  他這時的醉話縱使讓她感動,但能當真嗎?

  「別怕,有我在,我答應妳了,就不會反悔。」他將她摟進懷裡,深情地開口。

  理智告訴自己,應該推開他,但剛才聽著他講了那麼多話,黎絮詠矛盾的心微微動搖著。

  「承奕……」

  在她想開口說些什麼時,簡承奕低頭吻住她的唇,怕再聽到半句拒絕的話。

  當他的薄唇貼上,那溫熱觸感伴著熟悉的氣息竄入她的呼吸,立刻讓她心神蕩漾,無可救藥。

  醺醺然的感官讓身體依著本能反應,想說的話全嚥下喉嚨,只剩下心底最誠實的想望在耳邊迴盪──

  她好想他……

  似乎聽到她最真實的想望,簡承奕一貼上她的唇,便咽聲道:「詠詠,我真的好想妳……」

  那一句話瞬間打破黎絮詠好不容易築起的高牆,讓這個吻悄悄染上激情的溫度。

  他慎重地含住她軟嫩的上唇,不斷吸吮、重吻,最後將舌頭探進她口中,重溫與她纏綿的美好。

  黎絮詠耳邊全是他吻著她的曖昧聲響,連他什麼時候脫了她的上衣、牛仔褲都不知道。

  當他抬高她的右腿架在他的寬肩上,急切卻溫柔地進入她時,微微的痛楚由交合處傳來。

  她瞪著他,他卻沒有停止的打算,仍舊堅定不移地挺進。

  太久沒有與他纏綿,黎絮詠有些無法適應他的炙熱,倒抽了口氣,全身繃得緊緊的。

  這一繃緊,她強烈感受到,被她緊圈的慾望越發硬碩,磨著彼此的灼燙彷彿要將她撐破。

  她該推開他,卻全身發軟,無力抗拒……

  再恨,他都是她最愛的人呀!

  如願陷在被她包覆的美好裡,簡承奕雙手合握住她的纖腰,再微微抬高,讓她迎合他的衝刺。

  他的每一下挺進都紮實沈重,讓緊密結合的肉體發出曖昧聲響,她渾身麻熱,無法抑制的動情液體隨著他的律動不斷泌出。

  隨著緊接而至的快意,她幾乎要忘了,他們已經分居的事實,她再也無法騙自己不愛他,她拋開矜持,像過往與他做愛的夜晚,緊攀住他強壯的肩膀,忘情的呻吟、喘息,直到他低咆出聲,將積累多時的熱情爆發在她的身體深處……

  ※※※※

  男人的粗喘與女人的嬌吟平歇,空氣中充斥著歡愛後的甜膩氣息,室內恢復一片岑寂。

  在慾望滿足後,黎絮詠癱軟如泥地靠在簡承奕的胸口,濛濛混混的思緒參雜著懊悔。

  她明明還沒做好再懷孕的心理準備,怎麼讓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雖然她無法否認,她仍然愛著他,仍然想生育他們的孩子,但卻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啊。

  萬一她又有了,他會不會重蹈覆轍,再一次傷害她與孩子?

  她有辦法再當個盡責的母親嗎?

  想到這一點,由眼角滑下的慌亂淚水浸濕了他的肩膀。

  察覺她落淚了,簡承奕平息激昂的心跳,抱著她,讓她躺在自己身上,大手落在她纖柔的後背,溫柔的上下輕撫,許久才開口:「詠詠,回到我身邊,好嗎?」

  她離開後簡承奕才發現,他早在不知不覺中習慣她的存在。

  每天起床進浴室梳洗時,光是看到她的牙刷總是乾乾的未被使用,他便可以發好久的呆。

  總算回神刷完牙準備換衣服上班,打開衣櫥,看著衣櫥空了一半,心口就會升騰起一股落寞。

  這股落寞讓他麻木,連吃飯也嚐不出味道,然而慘的不只這些,入夜後回家,屋內不曾亮起的暖燈,更是提醒著他有多孤獨。

  床上的另一半空著,涼涼的,一如充斥在體內的冷意,讓他打從心底泛起一陣寒顫。

  他驀地想起,還沒分居前,他總是晚歸、甚至無法回家,她一個人入睡的感覺……就是這樣嗎?

  真正體會到這種孤寒,他更渴望她能回到他身邊,讓他彌補她所受的委屈。

  這是他在見她前便決定好的事,昨晚他雖然半醉,卻沒有忘記,往後得讓行動代替言語,讓她可以感受他的決心,如此才能挽回婚姻,結束沒有她的可怕日子。

  黎絮詠不知道他的打算,猶豫了許久才開口:「你……讓我再想想。」

  心口堵著悶氣,他幽幽地開口問:「寶寶走了是我的錯,妳要懲罰我多久,才願意原諒我,讓我補償妳?」

  「我不知道……」

  「我已經給妳這麼長的時間了,我不想再等下去,我保證,這一次,我會一直在妳身邊保護妳和寶寶……」

  他堅定深情的保證卻讓她為之氣惱,黎絮詠憤然起身。

  「不要把事情說得那麼簡單,你根本沒抱過我們的寶寶,甚至沒看過他,所以你不會知道,再懷孕對我來說是多麼可怕的事!」

  想到他從不曾見過孩子最後一面,她的心仍痛得流血。

  吼完,她狼狽而尷尬地穿回衣物,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他面前有多不爭氣。

  她竟傻傻的以為他醉了,被他騙回家不打緊,甚至飢渴已久地和他在客廳裡做了,說不出的沮喪讓她懊惱不已。

  「我有──」

  「我想你現在很清醒了,我走了!」穿好衣服,黎絮詠急著遠離讓她難堪的一切,沒注意他說了什麼。

  在她將走出門的前一刻,簡承奕悶悶地開口。「我要怎麼做,妳才願意重新開始?」

  他從沒這麼窩囊過,偏偏栽在黎絮詠手上,但他卻甘之如飴。

  在醫院親手抱著冰冷的孩子時,他告訴孩子,等任務完成後,他會好好照顧媽媽的身體,撫平她內心的傷痛,再把他生回來!

  沒想到因為他的笨拙,遲遲沒辦法挽回妻子,達成他與孩子的約定,他真是個失職的父親與不及格的老公啊!

  不知他內心深處的轉折,黎絮詠賭氣道:「除非你把工作辭了!」

  她的獨立堅強已徹底毀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夜,只有他不當刑警,她才不用再擔心受怕。

  但她知道,簡承奕不可能把工作辭了。

  他熱愛這份工作,再加上同是刑警的父親影響,他才會義無反顧走上這條路。

  她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想為難他,最好的辦法是選擇退出。

  有了這一層認知,她不抱任何期望,走了出去。

  簡承奕定定凝視著她遠去的背影,內心重重一震,怔住了,他沒想到妻子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若不做警察,他還能做什麼?

  成全妻子,卻委屈了自己,他會快樂嗎?

  簡承奕握緊拳頭,陷在妻子丟出的難題裡,久久無法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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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隨著節奏強烈的樂音結束、燈光暗下,熱絡的伸展台歸於平淡。

  伸展台後,專屬模特兒以及設計師的休息室裡,傳來因為演出成功而難掩興奮的笑語聲。

  「絢華,妳真是太了不起了,這次的設計實在太出色了!」

  看著昔日的好夥伴伍凱莉特地由地球另一端飛來參加她的新裝發表會,絢華感激地抱住她。

  「凱莉,能看到妳真的很開心,謝謝妳特地飛這一趟。」

  伍凱莉是當年與她在服裝界打拚的搭檔,現今是引領時尚新品牌,也就是天才設計師項然軒「ZR」團隊的創意總監。

  近來她正忙著為項然軒在歐州的「蝶漾翩翩」華衣展而忙碌,卻還特地飛來看她,令她格外感動。

  兩人難得見面,興奮之餘,伍凱莉好奇地問:「對了,這次怎麼沒看到妳家奕走主秀?」

  雖然她有好幾年沒見過簡承奕走上伸展台,但她記得,絢華的寶貝兒子簡承奕一直是她男裝的主秀模特兒。

  猶記第一次看見簡承奕時,他大學還沒畢業,在絢華請名師為他特訓下,成為她第一場秀的主模。

  可能是母親的耳濡目染,酷酷冷冷的簡承奕台風穩健,一上舞台便光芒四射,還曾被喻為華人男模界的明日之星呢!

  一提起兒子,絢華臉色微沈地嘆道:「那小子早就回台灣當警察,算算也有七年了。」

  這幾年她與伍凱莉雖會在各服裝秀場見面,但總沒機會深談,她當然不會知道,兒子早就飛出她的掌握,奔向自己的理想。

  伍凱莉難掩驚訝。

  「妳竟然讓他回台灣?還、還讓他當警察?!」

  她記得絢華的第一任老公是台灣警察,卻在多年前因公殉職,他的死讓絢華差點崩潰,如果不是現任老公Robert對她不離不棄的扶持,就不會有今日的她。

  所以知道她答應讓兒子回台灣當警察,伍凱莉感到不可思議。

  絢華點了點頭。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攔不住。」

  嘆了口氣,她感慨又無奈地道:「那又臭又硬的脾氣,簡直跟他死去的老爸一模一樣。」

  「真可惜……那孩子是天生的模特兒,若真的往這方面發展,可能會成為知名度最高、錢賺最多的頂尖男模啊!」

  絢華苦笑著打斷她的話。「別說了,晚一點慶功宴見嘍!」

  她怎麼會不明白,兒子天生是吃這行飯的料?

  她強逼著兒子在寒暑假期間進行特訓、並穿上她的作品走上伸展台,就是知道,簡承奕絕對有成為當紅模特兒的條件。

  但可惜,兒子雖然對時尚圈有興趣,但刑警才是終身的夢想,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捨棄時尚,毅然決然在大學畢業後回台定居。

  絢華的心裡又怨又恨,時尚代表她、刑警代表丈夫,兒子等於是選擇了過世的父親,而不是她啊!

  這讓她很受傷,幼稚的和兒子鬧脾氣,最後只能讓步,只求他在回台灣前,為她走最後一場秀……

  知道好友心裡有太多無奈,伍凱莉問:「既然妳家奕在台灣,那妳下年度在台灣的個展要不要讓他串個場?」

  「有可能嗎?我可是想都不敢想。」

  伍凱莉想想,也知自己問了蠢問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又與她閒聊了兩句才離開,她一離開,絢華的手機響了起來。

  「您好,我是絢華。」

  一聽到母親的聲音,簡承奕遲疑幾秒後才開口:「……媽,我是承奕。」

  才與好友聊起兒子,立刻就接到他的電話,絢華錯愕不已。

  「真難得,怎麼會想到打電話給我?」她強抑內心的激動,淡淡地問。

  自從兒子回台灣後,兩人聯絡的次數少得可憐,她因為忙碌也沒時間看他,甚至連他的婚禮都沒出席……

  聽見母親久違的聲音,簡承奕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還留在紐約的情景。

  當年他為了一圓刑警夢想,決定回台灣,母親卻勃然大怒。

  為此,他與母親冷戰許久,最後還是母親做了讓步,要他在回台灣前,為她走最後一場秀,冷戰才宣告結束。

  但也是因為他的決定,他與母親越發疏離,如今為了彌補心愛的女人,他想了許久,才決定辭掉刑警,重返時尚圈。

  因為模特兒是除了刑警外,能讓他在最短時間裡上手的工作,有了這個決定,他不得不與母親聯絡。

  為了打這通電話,他掙扎好幾天才撥出。

  他沈默了好久好久,硬著頭皮擠出話。「媽,妳七年前問我的那一件事還作數嗎?」

  曾經,他為了夢想,毅然決然拒絕母親;可如今,他卻為了妻子才與母親聯絡,真的太自私……

  約華一時間沒會意過來,怔怔地問:「哪一件事?」

  「當妳的專屬模特兒那件事。」

  絢華被兒子的話撼住了,她在作夢嗎?

  「為、為什麼?」

  「為了不讓我老婆再擔心受怕。」

  看著妻子懷孕,引產後的擔心、煎熬,他終於可以體會,母親當年在父親身邊有多痛苦。

  如今想來,當年對母親的不諒解,真的太不懂事了……簡承奕心裡泛起苦澀,但久未聯絡,竟不知如何重拾過往親情。

  聽到兒子是為了妻子才打這通電話,絢華心裡五味雜陳。

  他們的關係淡到幾乎不聯絡,兒子卻為了妻子主動跨出這一步,她雖受傷,仍無法壓抑母親包容子女的體貼。

  至少兒子在走到絕境時,還願意向她求助,她還是歡喜的;但又想到,如果不是為了妻子,他是不是準備老死不相往來?

  絢華暗暗抑下複雜的心情,嘆了口氣,感慨地碎唸了兩句。「臭小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打來的目的竟是為了你老婆?」

  聽母親的聲音一樣爽健,簡承奕感到一陣懷念與愧疚,關心的話語自然地脫口而出。

  「最近工作還是很忙碌嗎?這樣身體吃得消嗎?」

  上一句才碎唸抗議便得到兒子的關心,絢華有些不自在地回道:「你老媽我是愈幹愈有勁,身體沒有吃不吃得消的問題。」

  「嗯,那就好。」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再怎麼氣,也抵不過血緣親情,如今他願意再回到伸展台,她很樂意伸出援手,給他一個機會。

  「年底我將在台灣辦個展,如果你願意,就來試走一場,確定真的想辭掉工作再談。」

  「好。」

  與母親談妥細節掛上電話後,簡承奕才發現,這是多年來他們說過最多話的一次。

  如果當年他沒有堅定努力地爭取,刑警將永遠只是個夢想,結束雖然很可惜,但為了挽回詠詠的心,他願意轉換跑道,只要妻子能回到他身邊!

  ※※※※

  南下的火車裡,黎絮詠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心情卻平靜不下來,腦中想的依舊是搗亂她生活的男人……也就是她的丈夫。

  在送他回去的那晚,她強撐了一年的表像徹底被擊碎,而他也開始身體力行他曾說過的話。

  下班後,她總是孤單的關在小套房裡畫畫,但以往被她拒絕就摸摸鼻子走人的男人卻變得不好打發了。

  若在正常下班時間看到他出現,他一定拎著晚餐找她;若是在該上床睡覺的時間出現,他便會賴在她的地方洗完澡、抱著睡意朦朧的她入睡;就算天亮了,她準備上班之時,她也會看到男人拎著早餐,硬要與她一起吃完早餐,再送她上班……她總是在需要的時候看到他。

  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夫妻相處,但兩人分居中,卻天天黏在一起,便顯得很異常。

  這還可以算是分居嗎?

  要命的是,她再度漸漸習慣依賴他,不排斥他的求歡,甚至在心魂俱迷下,又忘了做防護措施。

  理智回籠後,她懊惱自己的不爭氣,在自相矛盾的掙扎下,她的心很亂,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思考,找回愛丈夫、全心信任他的心情,再與他結束分居。

  心裡有了想暫時逃離的想法,黎絮詠直覺就想到一個地方──簡承奕南部的老家。

  他在台南的老家也是兩層樓高的日式建築,前庭有棵緬梔老樹、一叢生機盎然的茉莉,後院有幾棵果樹以及開得嬌豔、探出雕花磚牆的九重葛。

  遠看,大把嫣紅與盎然綠意讓她一眼就愛上這間房子。

  曾聽簡承奕說過,雖然他們已經搬離許久,但他將這個家視為父親精神存在的象徵,就算一直空著,也捨不得賣掉,甚至花錢請老鄰居每個月進屋打掃。每年他也會撥個幾天假,回老屋過夜。

  因為她很喜歡他的老家,簡承奕答應她,有空會再排假帶她住上幾天,回北部後,他還多打了一支老家的鑰匙給她。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次她會一個人回到這裡。

  一到台南,她坐上計程車,回到這讓她無比想念的屋子,依舊嫣紅的九重葛以及結實纍纍的芒果樹,讓她鬱結的心情好了一點。

  黎絮詠先到幫簡家打掃舊屋的楊太太家打招呼,楊太太許久沒見到她,一時認不出,她只好開口道:「我是阿奕的老婆,度蜜月時,我有跟他回來老家看看。」

  聞言,楊太太恍然大悟,自嘲笑道:「哦!對對對,我想起來了,瞧我這記性愈老愈差,愈來愈兩光!」

  看著楊太太的熱情笑容,黎絮詠跟著笑了笑,楊太太卻頻頻張望著她身後問:「咦,阿奕沒和妳一起回來喔?」

  提起丈夫,她有些不自在地答:「他不好排假,我悶得慌,又一直想回來看看,所以就自己下來了。」

  楊太太雖然感到奇怪,卻還是說:「對啦!警察是不好排假,他也是久久才會回來一趟。」

  楊太太沒再追問,讓黎絮詠稍稍放心,否則她真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她是為了躲丈夫才來這裡的。

  「既然是一個人來,有沒有安排什麼行程呀?需不需要楊媽媽幫忙建議啊?」

  她微笑拒絕。「沒關係,我只是想感受老房子的悠閒,在這裡住幾晚,沒想去什麼地方。」

  遠離城市喧囂,置身在時光彷彿停止的老房子裡,或許心情也會跟著平靜,讓她可以好好想想未來的事。

  「這樣呀,那我陪妳回去,先把窗戶打開通風一下。」

  楊太太如此熱心,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好啊!那就麻煩妳了。」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這房子要有人住才不會壞,阿奕甚至要我們有空就去睡個幾天當度假呢!」

  因為她沒有兒子,所以只要提起簡承奕總是眉開眼笑的,雖然他跟著母親去了紐約,但回台灣後偶爾會回這裡,她勉強算是看著他長大的老鄰居,對他很是喜歡。基於「愛屋及烏」的原則,她也十分喜歡黎絮詠。

  在走向簡家老屋時,楊太太接著說──

  「晚餐妳如果沒別的打算,就過來搭伙,不要吃泡麵或麵包打發過去哦!」說完,她想到她是一個人來,或許想靜一靜,於是又說:「不過如果妳不想當我和楊伯伯的電燈泡,就等我煮完晚餐再幫妳送一份過去,怎樣?」

  「要妳特地送過來……會不會太麻煩妳了?」

  「都說不麻煩了,真的不用客氣喔!」

  老人家的熱情無遠弗屆,黎絮詠有些招架不住,但實在不忍拂她的意,只好點頭答應。

  散步回簡家,楊太太逕自忙著,她則走到簡承奕的房間,打量著房裡的擺設。

  上一次跟簡承奕進屋子她才發現,屋子裡還留著許多舊時擺設,連簡承奕的房間也是;他說,他有很多東西留在老家,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他小學的獎狀,以及貼在牆上已經泛黃的生活照,彷彿時間還停留在他離開前,什麼都沒變。

  她抽出相簿坐在床邊,看著丈夫兒時的相片。

  相片裡的小男孩活潑、喜歡運動,每一張相片都可以看到他參與學校運動會的身影。

  「就算不在學校,也可以看到他對著鏡頭扮鬼臉的頑皮神態,讓人根本無法想像,多年後,那個男孩竟會變成那副冷酷模樣。

  那男人對外總是一臉淡漠,唯獨對她,有著滿滿的熱情與耐心,若推開他,她再上哪兒找如此疼寵她的男人?

  就算真的找到了,她會快樂嗎?

  當這樣的想法浮現,答案不言而喻。

  腦中像突然開機的電腦,不斷跑出分居後,他為她憂鬱、憔悴的神情,明明她都看在眼底,卻無動於衷。如果她不讓他靠近,那麼他們的婚姻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她到底為什麼拒絕復合?就算心裡蒙著陰影,丈夫也努力做到最好了,為什麼她還要逃開?

  想通這些,她的視線再落在相片中的小男孩上,心想,如果失去的孩子還在,會和丈夫小時候一樣,熱愛運動、頑皮貪玩嗎?

  那個失去的孩子會不會還在等著被生回來?

  連簡承奕也曾說過,他希望把孩子生回來……為什麼她卻硬把自己往死胡同推,不正視心裡的想望呢?

  她心亂如麻,在看著丈夫小時候的相片,心被觸動的同時,那一直纏繞、壓在心頭的糾結被一絲絲抽開,漸漸坦露出被陰靈蒙蔽的真心。

  她想通了,知道要怎麼做了……

  與母親談過後,簡承奕迫不及待地撥打妻子的手機,約她晚上見面,但不知為什麼,黎絮詠始終關機中。

  一通通轉入語音信箱的制式機械音讓他很受傷,她在躲他嗎?還是不能接受他嗎?

  這個認知讓他陷入沮喪中,不知該怎麼挽回妻子的心。

  在簡承奕輾轉難眠的第三天,他再也沒辦法處在被動的局面了,他愛妻子,不希望感情結束得這麼莫名其妙。

  心裡的想法一定,他卻接到久違的電話。

  「楊媽媽?」

  一聽到簡承奕的聲音,楊太太劈哩啪啦開口:「奕呀,你跟老婆是怎麼了?吵架喔?怎麼讓她自己回老家?」

  楊太太的話給了簡奕一絲曙光,他錯愕不已地重複她的話。「詠詠自己回老家了?」

  「是呀!她跟我說要住下來,我去幫她開門讓房子通通風,卻發現她看著你的相片在哭耶!」

  聽到妻子在哭,簡承奕皺緊眉頭,陷入沈思。

  他知道,她曾說過很喜歡他的老家。

  但若是為了躲他,為什麼別的地方不去,偏偏跑回留有他回憶的地方?

  而她又為什麼哭?這是不是代表她其實還在乎著他。

  他還有機會挽回她的心嗎?

  想到這個可能,沈寂的心活了過來,他急急對著楊太太說:「楊媽媽,詠詠和我之間有很重要的事得談,但她不接我的電話,請妳想辦法幫我留住她,我現在馬上下去!」

  楊太太早就感覺出小倆口有問題,這會兒聽簡承奕緊張的語氣,忍不住好奇地問:「現在?你的工作有辦法抽身嗎?」

  「我會想辦法跟同儕調假。」

  聽起來頗嚴重的,楊太太點頭如搗蒜道:「噢!好好,楊媽媽幫你看住老婆,你放心啦!」

  「楊媽媽,謝謝妳。」

  「不用客氣,你如果幸福,楊媽媽也會跟著很幸福。」

  老人帶笑的嗓從電話另一端傳來,簡承奕混亂的心終於平靜下來。

  他希望這一次可以圓滿解決他與妻子僵滯的關係,找回以往幸福的日子!

  ※※※※

  一早,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室內,帶著芬多精及花香的風拂進屋裡,讓屋子不用開電風扇也很涼。

  黎絮詠被清爽的風喚醒,一睜眼,卻被趴在床邊的人嚇了一跳。

  原本她還急忙想著怎麼保護自己,下一秒竟認出那是這個房間的主人——她的老公簡承奕。

  確定是他,她充滿疑惑,為什麼他知道她回老家了?

  聽到她弄出的窸窣聲響,趴在床邊捨不得吵醒妻子的簡承奕睜眼看她,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醒了?睡得好嗎?」

  因為急著想見她,他一刻也不想等,連夜開車南下,一回到老家,天都快亮了,他杵在床邊看著妻子熟睡的容顏,所有的疲憊與不安在瞬間消失無蹤。

  他想上床抱著她睡,卻又怕驚擾她,最後只好坐在冰涼的水洗石子地上,趴在床邊小歇。

  黎絮詠一對上他布滿血絲的眼,不用問也知道,他是連夜開車南下的,才會弄成這副憔悴模樣,難掩心疼,她惱聲問:「你幾點到的?」

  「楊媽媽很擔心妳,打電話問我,我們是不是吵架了,我才知道妳回這裡。我回來時已經四點多了,正好遇到起床運動的楊媽媽。」

  黎絮詠倒沒想到楊太太會出賣她,但昨天理清了思緒後,此時她很樂意見到丈夫。

  再看他一臉疲憊,她腦中浮現的是他因為睡眠不足、急著想見她而發生意外的可能,讓她暗暗打了個寒顫,直接把那可怕的念頭踢出腦中。

  「瘋子,有必要趕成這樣嗎?」

  見她的語氣雖凶,臉上卻有掩不住的擔心,簡承奕稍稍安了心,伸手去拉她的手。

  「這幾天妳不接我的電話,我怕妳還在生我的氣,趁我不注意時溜走。」

  他小心翼翼的神情,深深觸動黎絮詠的心,直到這一刻她才驚覺,在引產、分居後,她很常在他臉上看到抑鬱的神情。

  而她卻逕自鎖在自己的世界裡,就算看到了也無動於衷,這對他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

  住在老房子這幾天,她想了很多彼此的事,如今看到丈夫如此積極與她復合,她的眼眶不由得泛紅。

  不知哪一句話惹得妻子傷心了,簡承奕手足無措地縮回手,慌問:「怎麼了?我帶給妳壓力了嗎?還是……妳不想看見我?」

  她既然會隻身回老家,就是想要靜一靜,而他只顧著自己的想法,就這麼衝了過來,打亂她的旅行,會不會讓她更憎恨他?

  慢半拍的想到這點,他懊惱不已。

  見他一臉自責,黎絮詠暗暗嘆氣,她要把他逼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如果真的把他逼走了,她會快樂嗎?

  想到她得再過回沒有他的日子,黎絮詠咽聲道:「承奕,對不起……」

  突然被抱住的錯愕取代了心中的紛亂,簡承奕的心縮緊,整個人僵愣在原地。「詠詠……」

  既然他都追到這裡來了,黎絮詠不再逃避,如實對丈夫說出心裡糾結。「我愛你,但……我怕再懷孕,怕再害死寶寶……」

  雖然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但引產時的痛楚,以及失去孩子的揪心仍記憶猶新。

  她好怕,怕再承受那樣的痛苦,也怕拖累孩子跟她受罪。

  意外聽到妻子坦承這些日子的糾結,以及她仍舊愛他的表白,簡承奕的情緒愈來愈激動沸騰。

  他緊抱住她,將她密密護在懷裡。

  「詠詠,為了讓妳感受到我的決心,我決定辭職。如果我曾經讓妳失望,希望妳從這一刻開始可以看到希望!」

  黎絮詠瞠目結舌的瞪著他削瘦的臉龐,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丈夫說,他為了她,要辭掉工作……

  是她在作夢嗎?

  刑警一直是他的夢想,他怎麼會為了她而辭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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